又是这个房间。
熟悉的、混合着昂贵熏香、药物以及一丝若有若无血腥气的味道,如同无形的蛛网,在辰烨苏醒的瞬间将他包裹。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切割出几道刺眼的光柱,尘埃在光中无声舞动。他盯着天花板上繁复的浮雕,足足看了几分钟,才慢慢撑起沉重的身体。
右脚刚触及地面——
“咔啦!”
金属摩擦的冰冷声响,伴随着脚腕处骤然收紧的箍痛感,将他彻底拉回现实。
他低头,看见一条暗沉如深夜、隐约流转着暗红色符文的金属锁链,一端牢牢铐在他的右脚踝,另一端则深深嵌入床柱那看似寻常、实则坚不可摧的黑檀木中。链身冰凉,那些缓缓流动的符文仿佛拥有生命,随着他试图用力挣脱,红光一闪,锁链骤然收紧,同时一股阴冷的力量如同细针般刺入他的筋脉,瞬间瓦解了他刚刚凝聚起来的气力,甚至让他感到一阵短暂的虚弱。
又来了。同样的囚笼,更严密的禁锢。
辰烨颓然地坐回床沿,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脚踝上冰冷的金属环,紫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不甘与冰冷的怒火。逃不掉的,至少现在。
“不用挣扎了。”一个清冷的女声自门口传来,平静无波,“这道‘禁魔锁’,除了施加咒术的本人,无人能解。越是反抗,它汲取你体能和精神力的速度就越快。”
辰烨抬头,看到了那个几天前在仓库惊鸿一瞥、又曾在此照顾过他的紫蓝色短发少女。她端着一个摆放着精致餐点的银质托盘,站在那里,身姿挺拔,表情淡漠,与这奢华却压抑的环境奇异地融合。但不知为何,再次看到她,辰烨心头掠过一丝极其微妙的熟悉感,并非源于这几日的照面,而像是……更久远、更模糊的隔世之感。这感觉让他莫名在意。
雪莉走进来,将托盘放在他脚边的矮几上。食物的香气飘来,但辰烨看也不看,一脚将矮几踹翻!杯盘狼藉,汤汁溅湿了昂贵的地毯。
雪莉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蹲下身,动作利落地开始收拾残局,声音依旧平静:“你已经三天未曾进食进水。人类的躯体,远比你自己想象的更脆弱。”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并未与他对视,只是专注于手中的动作,“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对血族抱有怎样的仇恨。但我想告诉你,我和你一样,是人类。”
辰烨猛地一震,抬眼紧紧盯住她。
“当年,是凡多雷斯大公……也就是少爷的父亲,从一场‘意外’中救下了奄奄一息的我。”雪莉的语气平淡得像在叙述别人的故事,但辰烨却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极其复杂的暗流,“他给了我栖身之所,训练我,让我活下来,并且拥有了保护自己、乃至效忠家族的力量。”
“救?”辰烨重复这个字,声音干涩。这与他所知的、所经历的血族形象截然不同。在他的认知里,吸血鬼是掠夺者,是屠杀者,是人类痛苦的根源,所谓“给予”不过是更高明的圈养和利用。
雪莉收拾完毕,站起身,终于看向他。她的眼神清澈,却深不见底:“我叫雪莉。少爷专门吩咐,在他前往元老会述职期间,由我负责你的……起居。”她避开了“照顾”或“看守”这类词汇,“他大概晚上才会回来。”
夏尔德……元老会?他到底想做什么?将自己囚禁于此,却又给予相对的自由(虽然脚上戴着锁链),还派一个人类少女来看守?辰烨心中疑窦丛生。既然暂时无法逃离,或许……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在这座属于凡多雷斯核心的宅邸中,探查一些信息。那个神秘的“破晓”公会,父母的仇,以及……夏尔德身上那挥之不去的、与童年记忆相关的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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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德回来时,已是深夜。没有走门,窗外的夜空一阵细微的扑翅声后,无数细小蝙蝠的影子汇聚成人形,他从洞开的窗户直接踏入房间,黑色披风在身后落下,无声无息。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壁灯。辰烨似乎睡着了,侧躺着,呼吸均匀,半张脸陷在柔软的枕头里,紫蓝色的发丝有些凌乱地散在额前。锁链在昏暗中泛着微弱的暗红光泽,蜿蜒至床柱。
夏尔德走到床边,静立片刻。金色的眼瞳在阴影中晦暗不明。空气中,属于辰烨的、那种混合了草药清苦与生命韧性的独特气息,似乎比白天更加清晰。失血后的苍白,沉睡中毫无防备的脆弱姿态,竟奇异地与那不肯屈服的倔强眼神形成对比,散发出一种矛盾的……诱惑。
喉结几不可察地滑动了一下。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对高品质鲜血的渴望,混合着某种更难以言喻的冲动,悄然抬头。
他俯身,手臂撑在辰烨身侧,另一只手,近乎粗暴地“哗”一声掀开了盖在他身上的薄被!
辰烨几乎是瞬间惊醒!长期处于紧张状态的本能让他尚未完全睁眼,拳头已带着风声挥向压迫感传来的方向!
“砰!”一声闷响,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夏尔德的脸颊上。
夏尔德偏了偏头,似乎并不意外,更不觉得疼痛。他抬手,轻易抓住了辰烨试图收回的手腕,触感冰凉而有力。
“醒了?”夏尔德的声音带着一丝喑哑,金色的眸子在近距离下闪烁着危险的光,“我想做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他低下头,尖牙在昏暗光线下闪过寒芒,精准地刺入了辰烨裸露的小臂!
“呃!”辰烨闷哼一声,熟悉的刺痛与随之而来的、令人厌恶的麻痹感传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血液被吸食的流动感,力量随之流失。更可怕的是,那被咬噬的部位,竟再次泛起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生理性的战栗。
夏尔德并未摄取太多,只是几口便松开了。他抬起头,唇边沾染着血迹,伸出舌尖,慢条斯理地舔舐掉辰烨手臂上残留的血珠和那两个迅速愈合、只留下淡淡红痕的牙印。动作带着一种露骨的狎昵与回味。
他俯身,凑近辰烨的耳畔,温热的呼吸喷吐在敏感的皮肤上,声音低沉而充满恶意:“听说……你绝食了三天?”他低笑起来,震动通过贴近的身体传来,“以为用这种方式就能反抗?就能逃离?辰烨,你真是天真得……可爱。”他轻轻咬了一下辰烨的耳垂,留下一个细微的刺痛,“记住,你是我锁定的猎物。你的挣扎,只会让这场狩猎,更加有趣。”
恶魔……
辰烨咬紧牙关,紫蓝色的眼眸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却因失血和对方的压制而难以动弹。
夏尔德直起身,似乎欣赏够了他屈辱又愤怒的表情。他抬起手,在辰烨眼前虚虚一挥。
一道幽蓝色的、如同冰雾般的光芒闪过。
辰烨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倦意如潮水般涌来,意识迅速沉入黑暗。在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他仿佛看到夏尔德眼中,那抹复杂难辨的、绝非单纯食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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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之后,情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禁锢辰烨的“禁魔锁”被解除了,他甚至被允许在别墅的特定区域内有限度地“自由活动”。当然,雪莉几乎总是如影随形。
每日的午餐,成了两人固定的独处时间。起初是沉默的僵持,但或许是同为人类的微妙认同感,又或许是辰烨刻意想从她这里获取信息,亦或是雪莉本身冷静外表下并非全然冷漠……僵局逐渐打破。他们开始有简短的交谈,关于书籍,关于学院无关痛痒的传闻,甚至偶尔会聊起人类世界的某些习俗(雪莉所知甚少,但表现出兴趣)。
辰烨发现,雪莉并非如外表那般是座冰山。她思维敏捷,观察力惊人,偶尔流露出的对某些事物(比如窗外飞过的小鸟,花园里新开的罕见花朵)的细微关注,透露出她冷静面具下一丝属于少女的、被压抑的柔软。这种反差,连同她神秘的身世和与自己相似的、挣扎于血族世界边缘的处境,竟让辰烨在防备与利用之余,生出些许难以言喻的……悸动与怜惜。
这感觉让他警惕,却又无法完全抑制。
这天午餐后,辰烨提出想去书房找本书看。雪莉稍作犹豫,还是同意了,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书房空旷寂静,高大的书架直抵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旧纸、皮革和冷杉木的混合气味。辰烨装模作样地挑选着书籍,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书桌、抽屉、墙壁装饰等可能隐藏秘密的角落。然而,一切看起来都井然有序,无懈可击。
他有些气馁地合上一本厚重的家族史,踮起脚想将它放回高处的书架。就在他全神贯注于书本时,一股冰冷的气息毫无预兆地自身后笼罩下来!
夏尔德!
辰烨浑身汗毛倒竖,几乎是本能反应,一直藏在袖中的、这些天偷偷磨尖的一小截金属书签(代替了之前的玻璃),被他反手疾刺而出!目标直指身后之人的心脏位置!
然而,他的手腕在半空中被一只冰冷的手牢牢握住!力道之大,让他瞬间觉得腕骨欲裂。夏尔德不知何时已贴近他身后,另一只手轻易地夺过了那截可怜的“凶器”。
“啧,”夏尔德把玩着那磨得尖细的金属片,金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漾开一丝饶有兴味的、近乎愉悦的笑意,“又是这种小把戏。谁教你的?还是说,这是你无师自通的……天真?”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气息拂过辰烨的耳廓,“你以为,凭你现在的速度和力量,有机会刺中我,甚至……杀死一个高阶血族?”
辰烨奋力挣扎,却撼动不了分毫,只能愤怒地瞪视着他。
夏尔德似乎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左手随意地一挥——
“啪!”
不远处书桌上一个用作装饰的、晶莹剔透的水晶镇纸应声而碎,发出清脆的爆响!
辰烨眼神一动,趁夏尔德注意力被声响分散(或许是故意的)的瞬间,猛地低头,用获得自由的左手飞快地从地上捡起一块较大的、边缘锋利的碎片!
可他还未直起身,脖子已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扼住,整个人被那股巨大的力量凌空提起!双脚离地,呼吸困难,视野因充血而模糊。他看见夏尔德近在咫尺的脸,那双金色的眼瞳此刻已泛起冰冷的赤红,里面翻涌着被冒犯的怒意和一种更深的、令人心悸的幽暗。
“你竟然敢……”夏尔德的声音低沉危险,杀意如有实质。
窒息让辰烨眼前发黑,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被提起的双腿猛地向前狠狠一蹬,用尽全身力气踹向夏尔德的腹部!
夏尔德似乎没料到他在这般压制下还敢、还能做出如此剧烈的反抗,身体被踹得微微后仰,扼住他脖子的手也下意识松了些力道。
就是这一瞬间的失衡!
辰烨下落的身体因为惯性,加上他憋着最后一口气的猛力前扑——
两人的脸,在电光火石间,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更确切地说,是嘴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辰烨瞪大双眼,紫蓝色的瞳孔里满是猝不及防的震惊和空白。夏尔德赤红的眼瞳也骤然收缩,里面翻腾的杀意被同样浓烈的愕然瞬间取代。
冰冷与温热,柔软与僵硬的触感,混合着彼此的气息(血腥味、冷香、以及辰烨身上淡淡的、属于阳光和草木的清新余韵),以最直接、最荒谬的方式纠缠在一起。
他们维持着这个诡异至极的姿势,如同两尊突然石化的雕像。辰烨在上,夏尔德因被踹而后仰在下,形成了一个极其尴尬的、“辰烨是攻,夏尔德是受”的诡异画面。
“砰!”
书房的门就在这时被猛地推开!
雪莉一脸焦急地冲了进来,显然是听到了方才水晶碎裂的巨大声响和不同寻常的动静。然而,映入她眼帘的,却是这样一幅足以让她大脑瞬间宕机的画面——少爷和辰烨先生,正以一种极其亲密(虽然姿势古怪)的姿势……贴在一起?!
“对、对不起!打扰了!”雪莉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涨得通红,她几乎是本能地、语无伦次地喊了一句,然后“砰”地一声以更快的速度关上了门,将自己隔绝在外。
她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心脏狂跳得几乎要跃出胸腔,急促地喘息着,试图平复那过于汹涌的震惊和……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极其复杂的刺痛。脑海中反复回放刚才那惊鸿一瞥的画面。
男人和男人……也可以……那样吗?
门内,那短暂的、诡异的接触因为雪莉的闯入而骤然中断。辰烨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向后弹开,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脸上青红交加,嘴唇紧抿,眼神混乱,羞愤与杀意交织。夏尔德也缓缓直起身,赤红的眼眸已经恢复成冰冷的金色,他抬手,指腹缓缓擦过自己的下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点不属于他的、温热的触感。他的表情高深莫测,眼神复杂地落在辰烨身上,方才的杀意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难以解读的幽暗。
“雪莉,你怎么了?”一个慵懒而妩媚的女声自走廊传来,打破了门外的尴尬寂静。夏蕾塔·凡多雷斯款款走来,金发卷曲,仪态万方,好奇地看着靠在门上、脸色异常红润的雪莉。
雪莉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立刻站直身体,垂首恭敬道:“大小姐!”心中却暗暗叫苦。
夏蕾塔敏锐的目光在雪莉不自然的脸色和那扇紧闭的书房门之间来回扫视,红唇勾起一抹了然又带着几分讥诮的冷笑:“哦?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了?”
雪莉头皮发麻,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硬着头皮挡在门前,半步不退。
“让开。”夏蕾塔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雪莉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指甲掐进掌心,声音却异常坚定:“恕我不能从命,大小姐。少爷有令,未经允许,任何人不得入内。”
夏蕾塔眯起眼,美丽的脸上浮现出被忤逆的怒意。在她眼中,雪莉不过是父亲当年随手捡回来的、有点用处的工具,一条被赋予力量的“狗”而已。竟敢一而再、再而三地挡她的路?
“滚开!”她低喝,手中骤然凝聚起一团刺目的金色光芒,化作一道凌厉的光鞭,带着破空之声狠狠抽向雪莉!“挡我者死!今天这扇门,我进定了!”
雪莉不敢还手,只能咬牙硬扛,试图抱住夏蕾塔的腿阻止她。“大小姐!请住手!这是少爷的命令!”她急切地喊道,嘴角已因光鞭擦过的余威而渗出血丝。
“低贱的东西!你也配提命令?”夏蕾塔怒极,眼中杀意毕露,手中的金光再次暴涨,更强大的力量正在凝聚,“既然你找死,我成全你!”
雪莉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夏蕾塔小姐的力量和脾气她很清楚,这一次,恐怕在劫难逃……
“住手!”
书房的门猛地被拉开,夏尔德冰冷的声音如同寒流席卷而来。他一步跨出,将雪莉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直面盛怒的夏蕾塔。
辰烨也紧随其后出来,看到雪莉嘴角带血、脸色苍白的样子,心中一紧,立刻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快速检查她的伤势。他抬头看向夏蕾塔和夏尔德,声音冷得像冰:“打狗也要看主人。大小姐这是……也想连我一起处置了?”他刻意用了“狗”这个词,眼神却锐利地刺向夏蕾塔。
“姐姐只是关心你,想进去看看你在做什么,这个不懂规矩的下人却一再阻拦……”夏蕾塔试图解释。
“这是我的书房。”夏尔德打断她,金色的眼瞳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冰冷的警告,“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许进。包括你,姐姐。”
“夏尔德!”夏蕾塔气得浑身发抖,“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姐姐?!”
“姐姐?”夏尔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看来你还没完全认清现实。六岁那年,父亲将家族权柄交付于我时,你就该明白,现在掌管凡多雷斯家族的人,是我。做好你的学院理事长,份内之事,不要逾越。”
他脚下,阴影开始汇聚,无数细小的蝙蝠虚影盘旋而出,托起他的身形。他不再看脸色铁青的夏蕾塔,转向辰烨,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愣着做什么?抱她上来,去医疗翼!”
辰烨抿了抿唇,看了一眼怀中气息微弱的雪莉,不再犹豫,小心地将她抱起,跃上那由蝙蝠阴影构成的悬浮平台。
夏尔德最后瞥了一眼站在门口、眼神怨毒的夏蕾塔,驱动阴影,如同离弦之箭般朝着别墅侧翼的专属医疗翼疾驰而去。
辰烨抱着雪莉,疾风掠过耳畔。他低头看着怀中少女苍白的面容和身上开始渗血的鞭痕,眉头紧锁。方才书房里那荒谬的意外,雪莉拼死阻拦的缘由,夏尔德与他姐姐之间剑拔弩张的关系……种种线索在脑中纠缠。但他此刻无暇深究,雪莉的伤势显然极重,夏蕾塔下手狠毒,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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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已经染红了雪莉单薄的衣物,也浸湿了辰烨胸前的衬衫,留下大片刺目的暗红。浓烈的血腥味在高速移动中弥散开来,对于血族而言,这无疑是强烈的刺激。
VIP高级医疗翼的隔离玻璃窗外,辰烨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目光紧紧锁定在室内病床上那个被各种精密仪器和管线包围的纤弱身影。雪莉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裸露在外的皮肤上,那些被金色光鞭扫过的地方,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有的地方甚至呈现出焦黑的灼伤痕迹,触目惊心。
他双拳紧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自责和愤怒。她是为了保护他们(或者说,是为了执行夏尔德的命令,阻止夏蕾塔看到那尴尬的一幕)才遭受如此重创。
夏尔德站在他身旁稍远一点的位置,双手插在裤袋里,侧脸线条在医疗翼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冷硬。他金色的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病房内,看不出太多情绪。
“她……会没事吗?”辰烨忍不住低声问道,声音有些干涩。
夏尔德缓缓转过头,看了他一眼,声音平静无波:“雪莉没你想的那么脆弱。她经历过比这更残酷的考验。她的意志,远比她的身体更坚强。” 这话听起来冷静,甚至有些冷酷,但辰烨却莫名觉得,这或许是夏尔德表达信任的一种方式。
两人就这样沉默地站在窗外,仿佛两尊守望的雕塑。时间在医疗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中流逝。
过了许久,夏尔德忽然动了。他朝辰烨的方向靠近了一步,然后,在辰烨诧异的目光中,微微侧身,将额头轻轻靠在了辰烨的肩膀上。他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卸去了所有凌厉和冰冷,竟透出一种罕见的、近乎疲惫的脆弱感。
辰烨全身瞬间僵硬,下意识就想躲开。这个动作太过亲昵,也太出乎意料。
“别动……”夏尔德低声开口,即使闭着眼,也能精准感知他的反应。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依赖? “就这样……一会儿。”
辰烨僵在原地,躲开也不是,任由他靠着又觉得浑身不自在。犹豫片刻,他终是没有动,只是身体依旧紧绷。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混合着彼此身上复杂的气息。他能感觉到夏尔德额头的温度(比常人偏低,但并非毫无热度),以及那微弱的呼吸拂过他颈侧的皮肤。
鬼使神差地,辰烨抬起手,有些生硬地、轻轻拍了拍夏尔德的头,像安慰一个受伤的大型动物,声音有些别扭:“……她会没事的。”
这个动作和话语似乎让靠着他的人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
就在这时,一名穿着白色护士服的血族女性走了过来,礼貌地对辰烨说道:“辰烨先生,麻烦您跟我去一趟采血室。”
“采血?”辰烨一怔。
“是的。雪莉小姐失血过多,急需输血。初步检测,您的血型与她匹配,都是特殊的A型RH阴性。情况紧急,请您尽快配合。”护士解释道。
辰烨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点头:“好,我跟你去。”他轻轻动了动肩膀,示意夏尔德。
夏尔德缓缓直起身,睁开眼睛,金色的眸子里已恢复了平时的淡漠,仿佛刚才的脆弱只是错觉。他对辰烨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
辰烨跟着护士匆匆离去。
他的目光落在虚空某处,嘴角那抹冰冷的笑意加深,低不可闻地自语:
“辰烨……‘破晓’最后的火种,怀特家族的白女巫诅咒……现在,又加上这层意外的‘联系’……命运这盘棋,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只是不知道,你这固执的尊严和仇恨……还能剩下几分?”
窗外,夜色正浓。医疗翼的灯火,照亮了一方冰冷的天地,也映照着悄然交织、愈发扑朔迷离的命运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