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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荆棘之咒

作者:方香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记忆有时比银器留下的伤疤更顽固。


    夏尔德·凡多雷斯站在学院钟楼顶层的落地窗前,暮色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暗金。下方校园林荫道上,人类学生正三三两两走向宿舍,笑语隐约可闻。他冰冷的指尖拂过锁骨下方——隔着昂贵的丝绒衬衫,也能清晰触到那个微微凸起的印记。一个用凝固的鲜血与绝望诅咒镌刻的十字架,烙印在皮肤之下,骨骼之上。


    “我最喜欢娜娜了,你永远都不可以离开我噢!”


    稚嫩的嗓音穿透十年光阴,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五岁的夏尔德在凡多雷斯家族无边无际的玫瑰园里奔跑,香槟色的短发被风吹乱。他在寻找他的血仆,他唯一被允许亲近的人类,黑发总是梳得一丝不苟、身上带着阳光和薰衣草皂角味道的娜娜。


    捉迷藏是娜娜提出的游戏。她说,小少爷需要一点“童年的乐趣”。当他终于在那棵巨大的、据说已有三百年树龄的雪松后面找到那抹熟悉的藏青色裙角时,扑过去的拥抱是全然信赖的。


    娜娜蹲下身接住他,笑容温柔。他看不见的是,在她背后,一只戴着白色棉质手套的手,正缓缓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银制的,刃口在树荫漏下的光斑里,闪过一线幽冷的、针对血族的致命寒芒。


    就在冰凉的刃尖即将抵住他幼小脊背的布料时,他埋在她颈窝,用带着奶气的腔调咕哝出了那句话。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抱着他的手臂僵硬了。


    然后,那只手松开了匕首,转而更紧地回抱住他。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耳后的皮肤上,不同于血族的血那般冰冷,而是带着灼人的温度。


    “好。”他听见娜娜的声音有些哽咽,但笑意真切,“我永远不会离开小少爷。”


    誓言犹在耳畔,温热尚未散尽。


    一个月后的深夜,变故陡生。


    年幼的夏尔德并未睡熟,他在等娜娜每晚例行的晚安巡视。门被推开时,他立刻从丝绒被子里坐起,眼睛在昏暗的夜灯下亮晶晶的:“娜娜,快过来!”


    进来的确实是娜娜。但又不是她。


    她依旧穿着整洁的女仆裙,黑发却有些凌乱,平时总是温和含笑的眼睛,此刻空洞得像两口枯井,映不出丝毫光亮。她走路的姿势也有些怪异,每一步都带着一种刻意控制的僵硬。


    “娜娜?”夏尔德察觉了异样,疑惑地唤了一声。


    娜娜没有回应。她径直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唇翕动,吐出的话调平直得诡异:“当时……就不应该对你手下留情。”她的眼神挣扎般闪烁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空洞覆盖,“人类和血族……根本就不可能永远在一起……”


    她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举了起来。还是那把银匕首,只是此刻毫无遮掩,刃身在昏黄灯光下流淌着不详的光泽。


    “去死吧!”尖叫声撕裂了夜晚的宁静,也撕裂了曾有的温情。匕首带着风声刺下!


    夏尔德僵在床上,金色眼瞳因震惊和不解而睁大,甚至忘了最基本的躲闪。他无法理解,那个会为他擦去眼泪、会偷偷给他讲人类童话、会温柔抱住他的娜娜,为什么会变成眼前这个狰狞的刺杀者。


    “砰——!!!”


    震耳欲聩的枪声几乎同时炸响!


    不是一声,而是精准连贯的三声点射。子弹从敞开的窗□□入,撕裂空气。第一颗击中娜娜持匕的手腕,银匕首应声飞脱,钉入远处的橡木墙板,兀自颤动。第二颗、第三颗分别击中她的肩部和膝盖。


    娜娜惨叫一声,向前扑倒,鲜血瞬间在她身下的波斯地毯上洇开大团暗色。


    一个高挑矫健的身影随之从窗口轻盈跃入,落地无声。及腰的耀眼金色卷发在夜风中飞扬,与发色同色的眼眸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一片冰封的锐利。她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枪管修长的银色手枪,枪口还萦绕着淡淡的硝烟。


    “德。”金发女子——夏尔德的姐姐,伊莉丝·凡多雷斯——冷冷开口,甚至没有多看地上痛苦蜷缩的娜娜一眼,“你的天真,又一次给了敌人刺穿你心脏的机会。我告诫过你多少次?”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锋,“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凌迟。哪怕那个敌人,曾披着温情的外衣。”


    夏尔德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看着在地上抽搐的娜娜,看着那熟悉的脸上因痛苦而扭曲的表情,看着那曾经轻抚过他头发的手如今浸泡在血泊里。


    娜娜却挣扎着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夏尔德,里面翻涌着刻骨的仇恨和某种绝望的疯狂,那绝非平日里温柔的她所能拥有的眼神。


    “咳……咳咳……可恶的吸血鬼……”她每说一个字,都有血沫从嘴角溢出,“我就算死……也不会放过你们!”


    她用未受伤的手,颤巍巍地蘸取自己身下温热的血液,在空气中开始勾勒扭曲的符文。那血液仿佛拥有生命,悬浮不落,散发出微弱而不祥的红光。


    伊莉丝眼神一凛,举枪欲射,却被娜娜凄厉的咒语吟诵打断:


    “徘徊于生与死缝隙的万物灵主!倾听卑微者的最后呐喊!”娜娜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不似人声,带着某种古老的、令人心悸的韵律,“吾以白女巫末裔之真名——塞西莉亚·怀特之名,以吾之生命与灵魂为祭品,在此立下血之咒缚!”


    她蘸血的手指猛地指向惊愕的夏尔德,鲜血划过的轨迹在空中燃烧般留下灼目的光痕:


    “诅咒汝,夏尔德·凡多雷斯!诅咒汝之血脉,诅咒汝之命运!汝将永生永世,与人类陷入不容于世的悖逆之恋!此情必将如荆棘缠身,饮汝之血,噬汝之心!汝将求而不得,得而复失,永堕爱欲与背叛的轮回!”


    “此咒,”娜娜咳出大块内脏碎片,笑容狰狞而快意,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吼,“以吾魂飞魄散为代价,烙于汝身,刻于汝魂!纵使凡多雷斯之力滔天,纵使时光长河奔流不息,无可解!无可逃!”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娜娜——或者说塞西莉亚·怀特——眼中的光芒彻底熄灭,身体软倒在地,再无声息。


    但咒语已成。


    一道炽烈如熔岩、却又冰冷刺骨的橙红色光芒,从她尚未完全冰冷的尸体中爆发出来,化作一条符文缠绕的锁链虚影,以肉眼根本无法捕捉的速度,无视了伊莉丝试图阻拦的银弹,猛地钻入夏尔德的胸膛!


    “呃啊——!”夏尔德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并非□□有多剧痛,而是一种更深的、仿佛灵魂被强行打上烙印的悸动与冰寒。他踉跄后退,撞在床柱上。


    光芒散去。书房门被慌乱的侍卫们撞开,映入他们眼帘的,是死去的人类女仆,持枪而立面色冰寒的伊莉丝大小姐,以及捂着胸口、脸色苍白的小少爷。


    而在夏尔德幼嫩的皮肤之下,左胸心脏上方,一个由细微血点构成的、精致而诡异的十字架图案,正缓缓浮现,如同从内部生长出的荆棘烙印,散发着微弱的、不祥的暖意。


    ……


    十年了。


    夏尔德的手指收紧,攥住了衬衫的衣料,指节泛白。胸口的印记似乎又在隐隐发热,像是在嘲笑他这十年来的抗拒与否认。


    与人类的不论之恋?


    荒谬。


    他松开手,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袖,金色眼瞳恢复了一贯的冰冷与漠然。诅咒?那不过是失败者绝望的哀鸣。他,夏尔德·凡多雷斯,凡多雷斯家族正统继承人,未来的黑夜主宰之一,其意志与命运,岂是一个早已灰飞烟灭的白女巫残咒可以左右的?


    人类?他们只配匍匐在脚下,奉献血液,仰望光辉。恋?那是对血族高贵血脉的玷污。


    他转身,准备离开这被暮色和恼人回忆充斥的空间。


    “啊啊啊——!!”


    凄厉的、属于少年的痛呼与挣扎声,混合着肆意的嘲笑与辱骂,穿透厚重的玻璃窗,蛮横地撞了进来。


    夏尔德的脚步顿住。


    他重新回到窗前,垂眸向下望去。


    学院后方那片用于“体能训练”的废弃器械场边缘,一幕熟悉的、令人作呕的戏码正在上演。十多个穿着白色或深褐色制服的学生,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围住了一个身影。


    是那个紫蓝色头发的人类。辰烨。


    他背靠着斑驳的水泥墙,白色制服早已污秽不堪,沾满了尘土、泥浆和疑似泼洒的脏水留下的污迹。额角有血痕,嘴角破裂,一只手紧紧捂着腹部,指缝间渗出刺目的红。但他依然站着,背脊挺得笔直,那双眼睛即使在如此狼狈的境地下,依然燃烧着令人不悦的、不肯熄灭的火焰。


    “辰烨委员长,”一个身材高大的血族男生走上前,故意用昔日学院管理职务的称呼来嘲讽,他活动着手腕,脸上挂着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容,“你以前不是很威风吗?不是总爱摆出那副‘优等生’、‘模范代表’的嘴脸吗?”他猛地一拳挥出,带起风声,“看着就让人火大!”


    辰烨偏头,竟然用手臂格挡住了这一拳,但冲击力让他闷哼一声,后背重重撞在墙上。


    “呵,还敢反抗?”血族男生眼神一冷,笑容变得狰狞,“看来是教训得还不够!兄弟们,按住他!”


    几只属于血族的手立刻从不同方向伸来,冰冷的、带着非人力量的手指死死扣住辰烨的肩膀、手臂,将他狠狠掼倒在地!灰尘飞扬。拳脚如雨点般落下,砸在□□上的闷响,混杂着人类学生起哄的尖叫和血族冷漠的嗤笑。


    辰烨蜷缩起身体,尽可能保护要害,但那些攻击无处不在。尘土呛入他的口鼻,血腥味在喉间弥漫。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几十秒,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攻击暂缓了一瞬。


    辰烨咳出一口带血的唾沫,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向周围那些或兴奋或麻木的脸。他开口,声音嘶哑,却一字一句,清晰得惊人:


    “你们……就没有一点点,作为人类的尊严吗?”


    短暂的死寂。


    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几乎要掀翻天的哄笑。


    “哈哈哈!他说什么?尊严?”一个人类男生笑得前仰后合,擦着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辰烨,你脑子被打坏了吧?在这所学校里,在这座城市里,在这个时代里,你告诉我,尊严?”他止住笑,弯下腰,凑近辰烨满是血污的脸,一字一顿地问,“你那可笑的尊严,能让你不被吸血吗?能让你活得更久吗?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钱花?”


    说完,他抬起脚,重重踹在辰烨的腰侧!


    剧痛传来,辰烨眼前发黑,但与此同时,那压制他的力量也因这粗暴的一脚而出现了瞬间的松动!求生的本能和骨子里的狠戾在这一刻压倒了一切,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气,猛地挣脱了几只手的钳制,就地一滚,踉跄着爬起来,朝着人墙稍微薄弱的缺口冲去!


    “拦住他!”


    “别让他跑了!”


    呼喊声四起。辰烨肺部火辣辣地疼,视线因为汗水、血水和尘土而模糊,但他不敢停。他拐过一处堆满废弃体育器材的角落,以为暂时甩开了追兵,却不料迎面又撞上了另一群人——几个叼着烟、显然早就在此“守株待兔”的人类学生。


    “呦~瞧瞧这是谁?”为首一个剃着板寸的男生吐掉烟蒂,用脚碾灭,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这不是我们高高在上的委员长大人嘛!怎么,优等生也学会逃课……哦不,逃命了?”


    “哈哈哈,看他这德行,真够丢人的。”一个女生附和着,眼神里却没有笑意,只有冰冷的快意。


    板寸男生双手插兜,晃悠着走近,打量货物般扫视着辰烨:“哥几个正愁没机会为夏尔德大人‘分忧’呢,你这倒是送上门了。放心,我们肯定好好‘招待’你,保管让凡多雷斯少爷……满意。”


    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引来同伴一阵心照不宣的猥琐低笑。


    辰烨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粗重地喘息,目光扫过这几个明显以欺负同类取乐、向血族献媚为荣的人类学生。绝望的冰层之下,怒火在无声地沸腾、炸裂。血液在耳中轰鸣,父亲最后的话语,母亲泪眼中的嘱托,衣柜缝隙外那双暗金色眼睛里无声的“快逃”,还有这十年来日复一日的隐忍与伪装……


    全都挤压在胸口,几乎要撑破他的胸膛。


    他不能暴露。绝不能。血猎的身份是他最后的底牌,是父母用生命换来的、等待燎原的星火。


    可是……真的要死在这里吗?死在这些麻木的、甘为爪牙的同类手中?死在那位高高在上的、视一切为游戏的“王子”的默许甚至纵容之下?


    不。


    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察觉的气流拂过他的脚踝。


    辰烨低垂的眼睫微微一颤。余光瞥见,脚边不知何时,滚来一根细长的、柔韧的……藤蔓?不,更准确地说,像是一条失去生命、表皮却依旧光滑坚韧的奇特植物茎秆,约莫拇指粗细,一米多长。


    这东西出现得突兀,在这片水泥和金属构成的废弃场里,显得格格不入。


    但辰烨没有时间思考它的来历。追兵的脚步声和叫骂声正在迅速逼近,前后夹击,他已是瓮中之鳖。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几乎在瞥见那根“藤条”的瞬间,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他猛地弯腰抄起那根茎秆,触手微凉,却异常称手,仿佛为他量身打造。


    下一刻,板寸男生已经狞笑着挥拳扑来!


    辰烨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褪去,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冷冽取代。他手腕一抖,腰身发力,那根看似普通的“藤条”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带起尖锐的破空声——


    “啪!”


    脆响声中,扑在最前面的板寸男生惨叫一声,像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胸口,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撞翻了两个同伙,滚作一团,一时竟爬不起来。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辰烨自己。他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藤条”,刚才那一击的感觉……不对劲。太轻了,反馈回来的力道却大得惊人。而且,击中对方时,他仿佛感觉到“藤条”表面有微不可察的、类似符文的光芒一闪而逝。


    但现在不是探究的时候。


    “他……他有武器!”


    “那是什么东西?”


    惊疑不定的叫声响起。辰烨趁对方阵脚大乱,不敢再有任何迟疑,手腕连振,“藤条”化作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鞭影,左抽右打,虽然毫无章法,却仗着那奇异“藤条”的威力,硬生生在包围圈中撕开了一道缺口!


    他不敢去看那些被他抽倒的人伤势如何,血猎不伤无辜(即便他们是帮凶)的信条仍在隐隐作痛。他只能将“藤条”往地上一扔,用尽最后的力气,朝着远处灯火通明的教学主楼方向狂奔而去,身影迅速消失在渐浓的暮色和复杂的建筑阴影中。


    废弃器械场重新安静下来,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和惊魂未定的喘息。


    没人注意到,那根被辰烨遗落在地的“藤条”,表面最后一丝奇异的光泽悄然隐去,然后,它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迅速软化、分解、消失,最终只在地上留下一小滩清澈的、很快便蒸发殆尽的水渍,以及几片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边缘略有蜷曲的柳叶。


    ……


    钟楼顶层。


    夏尔德·凡多雷斯撑在玻璃上的手,缓缓收紧,骨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他金色的眼瞳死死盯着下方那片重归“平静”的废弃场,盯着那几片孤零零的柳叶,瞳孔深处仿佛有风暴在无声汇聚。


    刚才那一幕,清晰地落在他远超常人的视野中。辰烨挥动“藤条”时,那细微的、寻常人类甚至血族都难以察觉的魔力波动——并非血族魔法那种冰冷、侵蚀的特性,而是更加内敛、古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针对黑暗生物的天然排斥与净化意味。


    还有那“藤条”最后的变化。


    普通的柳叶?


    哈。


    凡多雷斯家族古老的藏书中有过零星记载。旧时代,一些精通自然魔法与炼金术的血猎,能够将特定的植物临时赋予超乎寻常的韧性与力量,甚至附加简单的驱魔或破邪效果,作为应急武器。事成之后,魔法消散,植物便会恢复原状或化为飞灰。


    这种技巧,早已随着“破晓”公会的覆灭而失传多年。


    至少,官方记载如此。


    夏尔德松开手,向后退了一步,离开了冰冷的玻璃窗。暮色完全吞没了房间,将他修长的身影融入阴影之中。


    他抬起手,缓缓抚过自己的额头,然后,一抹奇异的、混合着极致冰冷与灼热兴味的弧度,在他完美无瑕的唇角缓缓勾起。


    那笑容越来越大,最终化为一阵低沉而愉悦的、在空旷房间里回荡的轻笑。


    “呵呵……哈哈哈哈……”


    原来如此。


    辰烨。


    紫蓝色的头发,倔强不肯熄灭的眼睛,对银器的熟悉,面对围殴时异于常人的忍耐与最后那破釜沉舟的反击……


    还有那根“恰到好处”出现、又“恰到好处”消失的魔法柳条。


    一切散落的线索,在此刻被那根柳条串起,指向一个几乎被时光掩埋、却依旧散发着危险余烬的身份。


    “血猎……”


    夏尔德轻声吐出这两个字,舌尖仿佛品尝着某种陈年烈酒的辛辣与醇厚。


    难怪。难怪他能抵抗自己的威压(虽然微弱),难怪他眼中总有挥之不去的、针对血族的深刻憎恶与警惕,难怪他能在被宣告为“敌人”后,依旧不肯彻底折断脊梁。


    不是愚蠢的勇气,而是背负着某种沉重遗产的、幸存者的顽固。


    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比任何一场奢靡的宴会,比任何一次枯燥的课程,比任何一次预期的、猎物哭泣求饶的戏码,都要有趣千倍、万倍!


    一个残存的血猎,隐藏在这所由血族创立、旨在驯化人类的“和平学院”里。


    而他,夏尔德·凡多雷斯,恰好“发现”了他,并亲手将他推到了所有人的对立面,推到了悬崖边缘。


    这不是意外。


    这是命运(或是那该死的诅咒)奉上的、一场前所未有的、辛辣而危险的游戏。


    夏尔德转过身,拉上了厚重的天鹅绒窗帘,将窗外最后一点暮光与尘世的喧嚣彻底隔绝。黑暗中,他金色的眼瞳闪烁着捕食者锁定猎物时特有的、冰冷而兴奋的光芒。


    辰烨。


    不要让我失望。


    好好挣扎,好好隐藏,好好燃烧你那残存的、微弱的火焰。


    让我看看,一个背负着灭绝传承的末代血猎,在这座为你精心打造的囚笼里,能走多远,能……带给我多少意料之外的“惊喜”。


    这场游戏,终于开始变得有点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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