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血月红得滴血,将整个天空染成了溃烂的疮口。
浓稠的、带着铁锈腥气的风灌满街道,撕扯着破碎的窗纸,发出呜咽般的哀鸣。火焰在远处屋脊跳跃,投下恶魔舞蹈般的影子,将奔逃的人影拉长、扭曲,再吞噬进更深的黑暗。
“吸血鬼!他们来了——!”
尖叫不再属于人类,它成了一种弥漫在空气里的介质,像冰水灌进每个人的耳朵、喉咙、肺叶。有人摔倒,手里的火把滚出去老远,照亮一张惊恐到变形的脸,下一秒,那脸连同上面的光,一起被落下的黑影覆盖。
“咣——!”
巨响并非来自大门,而是来自辰烨的胸腔。他被父亲冰凉且布满厚茧的手狠狠推进衣柜,后脑撞上坚硬的木板,眼前炸开一片金星。霉味、樟脑丸的刺鼻气、还有母亲衣裙上淡淡的皂角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庇护所气息。
“嘘——”母亲的脸挤在即将关闭的柜门缝隙间,月光照见她半边脸颊上的泪痕和烟灰,她努力想笑,嘴角却只痉挛地抽动,“烨儿,听着,像影子一样呼吸,像死了一样安静。无论听到什么……看到什么……不要出来。”
父亲的手压在母亲肩上,青筋暴起,声音压得极低,却每个字都像淬火的铁钉:“活下去。去‘破晓’公会。找到姓陆的教官……你是种子,烨儿,我们最后的火种。”
柜门合拢。最后的光源消失,世界坍缩成木板缝隙里几道颤抖的、染着红晕的线条。黑暗放大了所有的声音。门外是凌乱的脚步,压抑的啜泣,物品被撞翻的碎裂声,然后是死寂——短暂得令人心脏停跳的死寂。
“咣当——!!!”
房门被整个踹飞,砸在室内墙上,发出粉身碎骨的呻吟。沉重的、沾着湿泥和更暗沉液体的军靴踏进来,每一步,都让地板微微震颤,留下一个个粘稠的印记。辰烨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掐进脸颊皮肉里。透过那道不足一指宽的缝隙,他看见一双靴子,沾满泥土与半干涸的血,站在父母身前。
“大人……我们只是平民……家里什么都没有……”父亲的声音干涩发颤,身体却挡在母亲和衣柜之间,像一座徒劳的山。没有回应。只有皮革摩擦的轻微声响,和金属缓缓出鞘时,那令人牙酸的、冰冷的锃——的一声。
辰烨的瞳孔骤然缩紧。
一道弧光。简洁、迅疾、优雅,像月光流淌过刀锋。没有多余的动作,甚至没有一声像样的惨叫。他只看见父亲的身体猛地一震,然后像被抽掉骨架的皮囊,软软地倒下去,挡住了一半的视线。温热的、喷溅的液体,有几滴穿过缝隙,精准地打在辰烨的眼皮上。世界瞬间被涂抹成一片猩红。母亲发出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抽气,随即是身体倒地的闷响。
视野被父亲倒下的身躯遮挡了大半,辰烨只能看见那双军靴,不疾不徐地转向衣柜的方向,停了下来。时间凝固了。血液冲撞耳膜的声音震耳欲聋。辰烨屏住呼吸,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仿佛自己真的成了一块木头,一件旧衣。他能闻到那浓烈的血腥味正穿透柜门,混合着来者身上冰冷的、如同金属和冻土的气息。
那双靴子停留了大概三次心跳的时间。然后,它们移开了。男人似乎蹲了下来,因为辰烨的视线边缘,出现了一只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捡起了地上滚落的、母亲常用来缝补的一个顶针。那只手顿了顿,将顶针轻轻放在倒下的母亲手边,一个近乎……轻柔的动作。接着,是布料摩擦的声音。男人站起身,似乎拿出什么擦拭着。空气中弥漫开淡淡的、清冽的酒精味,盖过了血腥。脚步声再次响起,走向门口,渐远。
就在辰烨那根绷到极致的神经几乎要断裂的瞬间,已经走到门口的靴子,又一次停下了。男人侧过半边身体,脸隐在门口投下的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似乎不经意地、再次扫过衣柜的方向。辰烨对上了那双眼睛。不再是屠杀时的血红狂暴,而是一种深沉的、近乎疲惫的暗金色。里面没有发现猎物的兴奋,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荒芜,以及……一丝极其复杂、转瞬即逝的东西。
男人的嘴唇,在阴影中,极轻微地动了一下。没有声音。但辰烨读懂了。隔着泪水和血污,隔着生与死的鸿沟,那口型清晰地印入他七岁的脑海:
“快逃。”
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面地狱般的景象,也隔绝了那双眼睛。衣柜里,辰烨蜷缩成一团,牙齿深深陷进手背,尝到自己鲜血的咸涩,和无声痛哭时全身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血腥味、灰尘味、还有那丝若有若无的清冷酒精味,混合成他余生都无法摆脱的梦魇前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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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铃铃铃——!”
尖锐的电子铃响如冰锥刺入昏沉。辰烨猛地从课桌上弹起,额角传来与椅背碰撞的闷痛。教室里甜腻的香氛混合着年轻血液特有的、若有若无的甜腥气,包裹着他。阳光透过巨大的拱形玻璃窗,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投下明亮到虚假的光斑。墙壁上,装饰着精美的校训:“奉献、和谐、共生”。银制高脚杯盛着鲜红液体的校徽,在橄榄枝的缠绕下闪烁着冷光。
“喂,听我说,昨天我可是被卡莲小姐‘眷顾’了哦!”前排一个梳着油头的男生转过头,炫耀般地伸长脖子,上面两个新鲜的红点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痂。他舔了舔嘴唇,眼神迷离,“那种感觉……酥酥麻麻的,灵魂都要飘起来了。”
“切,有什么了不起。”旁边的女生撇嘴,脸上却浮起红晕,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颈侧一个相似的痕迹,“赛西少爷才温柔呢,他会轻轻抚摸你的头发,就像对待珍宝……吸血的时候,一点也不痛,反而暖洋洋的……”
“哈?就你这种B型血,少爷肯定觉得像掺了水的劣质红酒!”
“你——!”
笑声,打闹声,充满活力的争吵。辰烨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历史课本的封皮。书页里,十年前那场被称为“新月革命”的战争,被描述为“伟大种族融合的开端”,旧人类顽固抵抗的愚蠢行为被轻描淡写地带过,而“血猎公会”则被标注为“制造恐怖与分裂的非法暴力组织”。他的手指在“血猎”两个字上停顿片刻,指腹感受到纸张粗糙的纹理下,似乎有被刻意涂抹又印制的细微凸起。他合上书,推开椅子站起来。木椅腿划过地面,发出轻微的噪音,让旁边几个正热烈讨论“哪位贵族吸血姿态最优雅”的学生侧目。
辰烨目不斜视地走向门口,紫蓝色的短发在透过窗棂的光束中划过一道冷淡的弧线。他能感受到背后黏着的视线——好奇的,探究的,或者只是单纯觉得这个总是独来独往、成绩拔尖却从不“奉献”的优等生有些格格不入的视线。“装什么清高……”细微的嘀咕飘进耳朵。他拉开门,将那片被阳光和甜美谎言浸泡的空间隔绝在身后。
走廊空旷,回声清晰。墙上挂着历任学院理事的肖像,无一例外,都是姿态优雅、面容俊美近乎非人的血族。他们冰冷的画中目光仿佛追随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类学生。辰烨加快脚步,走向通往天台的安全通道。那里通常空旷无人,是他唯一能短暂喘息的缝隙。
推开沉重的铁门,干燥的风立刻扑面而来,卷走了鼻腔里令人窒息的甜香。天台空旷,水泥地面被晒得发白,几只灰雀在栏杆上跳跃,见人来便扑棱棱飞走。辰烨靠在阴影处的栏杆上,从这里能俯瞰大半个人类学区,整齐的白色制服像一群被圈养的白鸽,在规划的路径上移动。远处,属于血族学生的深褐色建筑群落,则显得更为古老、幽静,尖顶在阳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
他从制服内侧口袋摸出一个扁平的银色金属盒,弹开,取出一支自制的、烟丝粗糙的卷烟。他划亮火柴,低头拢火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劣质烟草辛辣的气息冲入肺腑,灼烧着喉咙,却奇异地暂时压下了胸腔里那股时刻翻涌的、冰冷的躁意。他吐出灰白的烟雾,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然后,定格在对面图书馆三楼的一扇窗户。
窗帘没有拉严。里面,一个穿着白色蕾丝衬衣的女生靠在桃花心木的书架上,仰着头,脖颈拉出优美脆弱的弧线。一个穿着深褐色笔挺制服的男生埋首在她颈间,金色的短发在阳光下闪着光。女生的手轻轻插进男生的发丝间,抚摸,揉弄,脸上是一种近乎虔诚的迷醉和幸福。男生的肩膀随着吞咽的动作,微微起伏。
辰烨夹着烟的手指蓦地收紧,指节泛白。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更深沉、更黏稠的恶心,像冰冷的藤蔓缠住心脏,缓缓收紧。自愿的奉献,被美化成交融的仪式,心甘情愿成为食物链的一环,并以此为荣。他仿佛又闻到了衣柜里弥漫的血腥味,混合着那丝清冷的酒精味。他移开视线,将燃烧的烟蒂在水泥栏杆上狠狠碾熄,火星迸溅,瞬间熄灭,只留下一个焦黑的痕迹。
转身准备离开时,头顶上方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布料摩擦的轻响。天台上方,还有一个隐蔽的、维修用的小平台。辰烨的动作顿住了。他抬头看了看那个锈蚀的铁梯,又瞥了一眼图书馆的方向。或许……只是野猫。但另一种直觉,更冰冷的直觉,攫住了他。血液似乎流动得缓慢了一些。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铁梯旁,像一只习惯了阴影的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迅速爬了上去。小平台上堆着一些废弃的建材,灰尘很厚,在倾斜的阳光下浮沉。而在平台背阴的角落,一个人靠着斑驳的水泥水箱,似乎睡着了。
深褐色的校服,剪裁精致得无可挑剔,袖口有暗银色的繁复家纹刺绣——那是凡多雷斯(Ventrue)族的标记,在阴影里幽幽反光。香槟色的短发柔软地垂落,遮住小半张脸。即使闭着眼,陷入沉睡,那张脸也精致得近乎虚幻,皮肤在阴影里泛着一种冷白的光泽,像是上好的骨瓷,没有丝毫血色,也……没有丝毫人类的温度。
是他。
夏尔德·凡多雷斯。这座“和平学院”的创立者凡多雷斯大公的独子,学生中地位超然的“王子”,凡多雷斯族年轻一代最耀眼也最难以捉摸的存在。即使只在学校典礼上远远见过几次侧影,辰烨也绝不会认错。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一声,又一声,敲打着十年未曾愈合的旧伤。阳光落在夏尔德安静的睡颜上,给他长长的睫毛投下小片阴影,这副模样几乎可以称得上无害,甚至美好。但辰烨知道那表象之下是什么。是冰冷的獠牙,是对鲜血的渴望,是高高在上的、视人类为资源的漠然。是和他童年记忆中那双沾血军靴的主人……流着同样冰冷血液的怪物。
几乎是下意识的,辰烨的手移向腰后。指尖触碰到藏在特制皮革鞘里的坚硬物体。那是一把匕首,尺寸很小,柄是磨旧的黑木,唯有刃,在抽出时,会泛起一层淡淡的、只有他能感觉到的冰冷银光。它曾属于父亲。是“破晓”公会最后的遗物之一,也是他十年隐忍中,唯一紧握的、滚烫的信念。
杀了他。
一个声音在脑海深处嘶鸣,尖锐而冰冷。就在这里,趁他沉睡。凡多雷斯族的直系血脉。为父母,为那些被吞噬的、被“奉献”的、被遗忘在血色历史中的人们。刀尖应该指向哪里?心脏?还是脖颈?血族的弱点是什么?公会残留的破碎知识在脑中翻腾,混合着血腥的幻象和那双暗金色眼睛里转瞬即逝的“快逃”。
辰烨的手指紧紧扣住刀柄,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向前挪了半步,鞋底摩擦着粗糙的水泥地,发出细微的沙沙声。距离在缩短。三步。两步。夏尔德依旧沉睡,呼吸平稳得近乎没有,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这具美丽的躯壳并非雕塑。
就在辰烨举起匕首,刃尖即将刺破那身昂贵校服面料的刹那——
夏尔德睁开了眼睛。
不是慢慢苏醒的惺忪,而是毫无预兆的、彻底的清明。那双眼睛在睁开瞬间,是如同冬日晴空般的浅金色,纯净、剔透,却深不见底,里面没有丝毫睡意,只有一片冰冷的了然。他并没有看向辰烨手中的匕首,而是直接看向了辰烨的眼睛。
“午睡时被打扰,”夏尔德开口,声音带着刚醒时特有的微哑,却异常清晰,像冰珠落在玉盘上,“是很失礼的行为,人类。”
辰烨的动作僵在半空。匕首距离夏尔德的胸口只有不到一尺。一股无形的、庞大而冰冷的力量场突然以夏尔德为中心扩散开来,空气仿佛瞬间变得粘稠沉重,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辰烨感到手臂像被无形的枷锁禁锢,难以再前进分毫。
这不是魔法,更像是……来自更高阶存在血脉的天然威压。凡多雷斯族,以掌控、支配和精神力量著称的古老血族支系。
夏尔德缓缓坐直身体,动作优雅从容。他甚至抬手理了理一丝未乱的衣领,然后才将那双浅金色的眸子完全转向辰烨,以及他手中僵持的匕首。他的目光在匕首上停留了一瞬,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而且,”夏尔德继续说,声音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兴味,“带着违禁的银器,靠近一位凡多雷斯……我该称赞你的勇气,还是怜悯你的愚蠢?”
辰烨咬紧牙关,在那股庞大的压力下试图活动手腕,冷汗从额角滑落。银器……他果然认得。在这个国家,银制品早在“新月革命”后就被列为一级违禁品,全面收缴销毁。私藏银器,尤其是武器,是足以被当场处决的重罪。
“放开……”辰烨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因抵抗威压而嘶哑,“……你的脏手还没碰到我,怪物。”
夏尔德轻轻歪了歪头,这个略显孩子气的动作放在他身上却只显得更加莫测。他并没有“碰”辰烨,那无形的压力场就是他的“手”。
“怪物?”夏尔德重复这个词,浅金色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嘲讽的笑意,“在和平学院,这个词可是禁忌。你学的校规,都忘了吗,优等生……辰烨?”
他知道自己的名字。辰烨并不意外,这位“王子”如果想要知道什么,大概轻而易举。但这更让他感到被彻底看穿和掌控的寒意。
“和平?”辰烨喉间溢出低哑的冷笑,手腕猛地用力,匕首在压力场中艰难地划出一道微小的弧线,银光一闪,“建立在鲜血和尸体上的和平,喂给怪物的饲料场而已!”
最后一字吐出,辰烨用尽全身力气,不是刺向夏尔德,而是将匕首狠狠划向禁锢自己的无形力场侧方!银刃接触到那特殊能量场的瞬间,发出细微的、如同灼烧般的“滋滋”声,空气中甚至泛起几乎看不见的涟漪。
压力陡然一松!
并非被打破,更像是夏尔德主动收敛了一部分。但他浅金色的眼瞳,在银刃划过的瞬间,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颜色似乎也加深了些许。
“有趣。”夏尔德的声音低了一些,却更冷。他慢慢站起身,身高带来的阴影笼罩住辰烨。他不再倚靠墙壁,而是真正地、面对面地注视着这个胆敢攻击他的人类少年。“银的纯度不低,工艺是旧时代的风格……‘破晓’公会的余烬?”
辰烨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了。他果然什么都知道。父母最后的叮嘱,陆教官,公会……这一切在对方眼中,或许早已不是秘密。绝望和更炽烈的恨意交织燃烧。
“与你无关!”辰烨趁着力场松动,猛地向后撤步,拉开距离,匕首横在身前,做出防御姿态,尽管他知道在这位凡多雷斯王子面前,这防御可能不堪一击。他的紫蓝色短发被汗浸湿,贴在额角,呼吸急促,但眼神却燃烧着不肯熄灭的火焰。
夏尔德并没有立刻追击。他只是站在那里,打量着辰烨,像在审视一件意外发现的、略有瑕疵但颇为独特的藏品。阳光从他身后照来,给他周身镀上光边,却让他的面容隐在更深的阴影中,看不清具体表情。
“确实,”半晌,夏尔德才缓缓开口,语气恢复了那种平淡的优雅,却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心寒,“一个人类的想法,与我何干。不过……”
他向前走了一步。辰烨立刻紧绷,匕首尖对准他。
夏尔德却笑了。很淡,几乎算不上笑容,只是唇角极细微地上扬了一个弧度。
“……你成功地让我感到了一丝‘不快’。”他说,“在这所沉闷的学院里,这很少见。”
话音刚落,辰烨甚至没看清他的动作,只觉眼前一花,手腕传来剧痛!夏尔德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冰冷的手指如铁钳般扣住了他持匕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骨头。匕首“当啷”一声掉落在水泥地上。
辰烨闷哼一声,另一只手握拳击向夏尔德的面门,却被对方轻易格开,随即整个身体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提起,双脚离地。
夏尔德单手扼住辰烨的脖子,将他拎到自己面前,两人的脸近在咫尺。辰烨能清晰看到对方浅金色瞳仁深处,那非人的冷静,以及一丝被冒犯后升起的、冰冷的怒意。对方身上传来极淡的冷香,像雪松和某种古老香料,混合着无法忽视的、属于顶级掠食者的危险气息。
“既然你这么喜欢挑战规则,”夏尔德的声音贴着辰烨的耳朵响起,冰冷的气流拂过皮肤,激起一阵战栗,“那么,我就给你一个更大的舞台。”
他拎着辰烨,转身走向平台边缘,俯瞰下方渐渐聚拢起来、被天台动静吸引的学生们——白色的人类,深褐色的血族,都仰着头,好奇或惊愕地望向这里。
夏尔德提高了声音,清朗悦耳的嗓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下方每一个角落:
“所有人,听着。”
他顿了顿,确保每一道目光都集中过来,然后,将手中挣扎的辰烨展示般提高了一些。
“从此刻起,这个人类——辰烨,是我的‘敌人’。”
这个词被他用一种奇特的、近乎玩味的语调吐出。
“我允许你们,所有人,”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下方,“随意‘对待’他。无需顾忌,直到我亲自喊停为止。”
“这,是我——夏尔德·凡多雷斯的宣告。”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紧接着,各种目光如实质般钉在辰烨身上——震惊、好奇、幸灾乐祸、跃跃欲试……如同打量一件新奇的玩具,或是一头被投放入斗兽场的羔羊。曾经“优等生”的光环瞬间破碎,取而代之的是“王子敌人”的标签,这在这所等级森严的学院里,无异于最残酷的放逐令。
辰烨在空中艰难地呼吸,夏尔德掐住他脖子的手并未用全力,却足以让他感到屈辱和窒息。他透过模糊的视线,看向下方那一片黑压压的人群,看向远处图书馆那扇依旧半开的窗户,最后,看向眼前这张精致冰冷、毫无波动的脸。
浅金色的眼眸深处,倒映着他此刻狼狈而不屈的影子。
游戏开始了。
而这仅仅是第一章的结束,和漫长煎熬的开始。辰烨不知道夏尔德究竟想从这场“游戏”中得到什么,他只知道,自己胸口的火焰未曾熄灭,那把掉落的银匕首,也终将再次回到他手中。
在凡多雷斯王子的阴影下,残存的血猎之火,仍在默默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