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锦握着饮料瓶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这话怎么说？”
迟行羽沉默了片刻，面向摄影机，微笑道：“二十五岁的我没有这么多支持我，喜欢我的朋友们。”
演播室外的曾欢翻了一个白眼。
“戏精！”他腹诽道，因高度紧张而攥紧的拳头松了松，目前来看，迟行羽能hold住场面。
也是，毕竟是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三年的人了，再软的心肠也该变硬实些。
弹幕炸开，纷纷夸他很会营业。
谭锦眼睛抽了抽，真心地给他鼓了鼓掌：“迟老师果真是宠粉狂魔啊！”
迟行羽很坦然：“没有她们就没有我，这不是宠粉，这只是给真正爱你的人正常的回应。”
“哦～真正爱你的人。”谭锦的笑声冷冷的：“确实确实。”
佩佩在演播室外看着这两人，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谭锦今天的表现隐约有攻击性，好像要赢过迟行羽一样，但是那样一张温良无害的脸和那样甜美的笑容，又让她怀疑只是她的错觉。
曾欢则已经找了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一边看着导播台，一边给pr发消息，让重点往迟行羽和粉丝双向奔赴这个方向引导舆论。
他讨厌谭锦，或许是因为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务实的，勤奋的，没有什么浪漫文艺的理想，只相信银行卡上的数字。
而迟行羽是一个无法被量化的人，他飘忽，灵动，像深山的清泉，像云中的明月，于是他也很危险，想得到他的人很多，想伤害他的人更多。
所以他学会了主动将泥土裹在身上，陷在这烂泥潭里，像一只枯叶蝶，模仿着环境，小心翼翼地生存着。
这一切对他来说有多难，谭锦一概不知，她觉得人本就应该是这样活着的。
曾欢理解谭锦，但她和迟行羽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做合作伙伴是互补的，做情人就是天大的灾难。
灾难发生过一次就足够了。
曾欢看了眼表，九点四十，距离直播结束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了，再撑一撑就可以安全下班了。
叮叮叮！
演播室传开了清脆的银铃声，谭锦的声音紧随其后：“福利时间到啦！弹幕可以向我们迟老师提一些问题，被迟老师翻牌的朋友可以获得蓝鲸视频月卡一张哦！”
弹幕又一次快速滚动起来：
「迟哥迟哥，《一代首辅》谢倾身边三个美女你最喜欢谁？」
「老公！翻我！！」
「珊珊来迟是真的吗？在一起了吗？」
「迟哥什么时候进组？」
迟行羽看了一会儿，说：“春日迟迟，她叫我翻她，那就她吧。”
谭锦盯着那条弹幕，嘴角抽了抽，十分牵强地念了出来：“这位叫春日迟迟的朋友说……老公，翻我。”
她余光看见迟行羽正轻笑着瞧她笑话。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专业的！
一套签名送卡的流程从善如流地结束，她挑眉看向他：
“迟老师平时喜欢被叫老公嘛？”
迟行羽直视着谭锦的眼睛：“确实不是很经常被叫老公。”
弹幕立刻一片老公声飘了过去，谭锦快要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很快，#迟行羽老公# 就被拱上热搜词条，曾欢心脏漏跳一拍，立刻起身打电话质问pr怎么回事，这词条有歧义，迟行羽本就是演同性题材出道的，性向成谜，这么写很容易被对家抓着黑。
Pr连连道歉，说新来的小朋友胆子比较大，想玩个梗，她们已经和营销号都打点好继续往宠粉引导了，目前网上舆论90%都是正面，她们判断风险不大。
直播中的谭锦并不知道这个插曲，只是继续推着流程，弹幕消停了一阵，cp粉又开始抢回主场，多半是邓珊珊那边的人。
谭锦不介意送迟行羽几个热搜，反正沟通的时候，对方明确提到不介意回答cp的问题，营业嘛，她估计迟行羽巴不得她主动提起话茬。
“我看到弹幕一直在说您和扮演叶明月的珊珊老师在剧中化学反应很好，可以聊一聊你对珊珊老师的第一印象吗？”
“嗯……第一印象……珊珊，很年轻，朝气蓬勃的样子，我很羡慕。”迟行羽认真作答。
“那现在呢？”
“现在的话，我是真的很佩服她，她很敬业，打戏不用替身，非常拼命。”
弹幕的cp粉吃得很满足：
「豹豹心疼猫猫了。我磕！！」
「哈哈哈，迟叔叔年上感拉满，就这个年龄差好爽！」
谭锦漫不经心地上架了一款炒麦芽茶，颇为恶趣味地说：“迟老师，这都是手工炒的麦芽，颗颗饱满，香气十足，特别养生。”
说话时，“炒”和“麦”咬字咬得格外重。
弹幕很快有人听出不对：
「我怎么觉得主播在讽刺炒cp啊？」
「就麦就麦！大大方方营业是基本素养！」
「这不是骂人又炒又麦又茶吗？」
「主播这是要掀桌吗？这么对待嘉宾也太没教养了吧！」
场控举牌子示意谭锦说话注意，曾欢脸色也很难看地瞪向谭锦这边的商务。
佩佩看着弹幕上大规模对谭锦的攻击和骂战，后背冷汗直冒，她现在十分确定，不是错觉，谭锦的确对迟行羽有很强的敌意，甚至不惜自己被骂，也要阴阳对方。
为什么呢？她从没有见过谭锦这样的一面，也没听说谭锦和娱乐圈有什么牵扯。
谭锦和迟行羽对一切纷争置若罔闻，卖起了补充糖分的巧克力能量棒，两人聊到了健身话题，迟行羽还露了一点腹肌，弹幕被接二连三的福利搞得应接不暇，转眼就忘了刚才的事。
曾欢仍然黑着脸，最让他不爽的其实是在谭锦阴阳他炒cp时，迟行羽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那是一个暗爽的笑。
他他妈该不会是觉得谭锦是在吃醋吧！！
该死的还真踏马有可能！
这层愤怒他无处安放，只能摆脸色给谭锦这边的工作人员看，工作人员陪着小心解释，说没别的意思，真就是凑巧轮到了这个产品而已。
距离直播结束还有二十分钟，所有的货都已卖空，谭锦松一口气，扫了一眼台本，还有一个剧宣的问题没问。
“迟老师能不能给我们剧透下，在《一代首辅》中，让你感触最深的情节是什么？”
迟行羽喝了口水，眼神放空，似乎是陷入了很深的思绪之中。
“谢倾是个孤儿，在科举之前，身边只有叶明月一个人，他们受过很多欺负，白眼，叶明月为了让谢倾读书，靠卖花撑起了这个家…即便如此，日子还是举步维艰…”
他神情很是伤怀，好像又一次入了戏。
谭锦静静地听着，一向聒噪紧凑的直播间节奏突然慢了下来，所有人都被带到了迟行羽的世界里。
“我看剧本的时候就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吧。”他说完，深沉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谭锦脸上。
谭锦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一下，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弹幕默默飘过一行：
「我感觉迟哥快哭了，太虐了TT」
谭锦咬了咬唇，清楚地看到他眼睛微微泛红。
“哇，好虐的情节！光听着都很想哭！”谭锦用夸张的语气和动作打断了情绪。
迟行羽点头笑了笑，重新看回镜头：“还好后面一切都好起来了，而叶明月也一直在谢倾身边，我想这就是为什么谢倾坚定地选择叶明月，因为只有叶明月，从来没有放弃过他。”
但是你放弃了我，锦锦。
迟行羽笑着，透过演播室直播屏幕看着谭锦的表情，直播有延时，他看到谭锦在听完这段话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很满意。
“迟老师是不是剧透太多了？”谭锦沉默了两秒，笑得牵强。
“小说改编嘛，这是原著里就有的情节，不过还是有很多情节不一样，原著作者亲自操刀写的剧本，反转非常多，大家一定要看哦！”迟行羽恢复了营业状态。
直播最终是有惊无险，皆大欢喜的结束了。曾欢在看到直播流彻底切断的一瞬间就冲进了演播间。
“谭老师辛苦了，我们明天还有别的行程，得去赶飞机了，有机会再合作。”连手都没握一下，曾欢拽起迟行羽就要往外走。
迟行羽停在原地没动，看向谭锦：“谭老师，天凉，注意身体。”
谭锦礼节性微笑：“谢谢，你也是。”
迟行羽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一旁谭锦的助理拿着手机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姐，电话。”
谭锦脸色一变，接起手机：“喂？嗯，我刚下播。”她声音轻柔，还带着一丝甜美。
迟行羽滞了滞，转身和曾欢离开了演播室。
保姆车里，曾欢也接到了唐总的问罪电话，忙不迭地直做检讨。
迟行羽看着窗户里映照着的，自己疲惫的脸，还有微微冒出来的胡茬，他从一边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他瞥了眼曾欢的眼色，把烟藏了回去，拆了一根棒棒糖叼在嘴里，发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过她了，她看着有点疲劳，那个人没有照顾好她吗？
繁杂的思绪乱着，刚才的直播像一场离奇的梦，这才过去半个小时，就恍如隔世了。
曾欢挂了电话，也是没有再骂他的心情，冷冷地甩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就不再说话了。
出了三环，林立的高楼渐渐少了，路上的车也少了，还有一个半小时到大厂影视基地，凌晨要在那边录个综艺，能休息的时间不多，迟行羽闭上了眼睛。
*
谭锦在挨骂，直播这么多年，从深夜吃播一路干到坐拥全网百万粉丝的头部带货主播，她很清楚她说错了什么。
复盘会上，气压低得可怕，她主动认了错。
“我没掌握好玩笑的分寸，是我的问题，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很抱歉。”
“我请问您是和迟行羽有什么过节吗？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被曾欢甩了脸子的商务总监憋了一肚子气。
谭锦双手合十，再次道歉：“实在不好意思。”
运营总监敲了敲桌子：“行啦行啦，也不是啥大事，gmv破了2亿，pcu破了25万，是今年以来最高的一次，网上的舆论我也看了，没什么太大的负面。至于迟行羽团队那边，回头我再去说说，今天有点晚了，大家散了吧，明早来公司开选品会。”
话都说到这份上，谁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互联网那么大，只要没封杀，就都是小事。
况且网红圈和娱乐圈就不是一个圈子，得罪了个影帝也不影响卖货，早下班比什么都重要。
谭锦到家时，保姆张慧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锦。”张慧站起来。
谭锦指了指卧室，用口型说：“睡了吧？”
张慧点头。
谭锦把车钥匙放在门口的盘子里，洗完手消完毒，走到女儿的卧室，小姑娘美梦正酣，兔子玩偶被踹到了脚边，被子也卷得乱七八糟。
她给她重新盖好被子，拎起那只兔子玩偶。
很贵的英国牌子，迟行羽寄来的，兮兮喜欢得不得了，每天都要抱着，还不让洗，如今已经脏得灰头土脸。
谭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玩偶塞回到了兮兮怀里，俯身亲了亲小姑娘的肉脸蛋，出去带上了门。
张慧还在看电视，电影频道刚好播到迟行羽去年的那部电影，谭锦叹了口气。
阴魂不散的人。
她洗完澡，敷了个面膜，从冰箱里里拿了半瓶龙舌兰和一瓶柠檬气泡水，丝毫不讲究地用马克杯装了冰块，一半酒一半气泡水随意晃了晃。
张慧看到了她的动作，问了一句
“今天就别喝了吧？”
“害，睡不着。”她又拿了包海盐花生摇了摇：“没事儿，我拿吃的垫垫。”
说罢进了屋。
张慧摇头，谭锦这几年酗酒是越来越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