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婚往事 [娱乐圈]》 第1章 重逢1 北京的倒春寒是一种漠然的冷，没有任何情绪地卷着大风摇晃着树枝，旁观着打工人们抱着双臂匆匆赶地铁下班，又是周五的晚上。 迟行羽的保姆车早已停在演播室的地下车库，一个健硕魁梧的男人在外面抽完烟，裹紧衣服小跑过来拉开了车门。 “你怎么不开灯啊？！” 他声音粗哑，听着凶神恶煞的。 车内比外面还暗，只能依稀辨认出放平的座椅上躺着一个身形修长的人。 上车的男人骂骂咧咧地关上车门，转手就打开了顶灯，车内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躺着的人皱了一下眉，抬起手挡在了眼睛前面。 “七点了，直播的台本还没看吗？”男人从后座角落里拔出一份文件。 躺着的人深深叹了口气，搭在眉骨上的手缓缓移开，是一张让万千少女设为手机壁纸的脸，眉眼深邃，鼻梁恰到好处地挺直，棱角分明是极具攻击性的锋芒毕露，却偏生长了一双灵气流转的眼，在眼窝的阴影中，如深山野泉，引诱着迷路的旅人。 就是这样一双眼，此时正无奈地看着跳脚的男人。 “年纪大了，容易犯困。”炙手可热的大明星语气慵懒，似乎是刚睡醒，还有鼻音。 迟行羽出道很晚，在鲜肉小生们厮杀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一个三十二岁的“老男人”突然在欧洲电影节，凭借一部压了十年的同性题材文艺片，横空杀出了一个最佳男主来。 业内哗然，纷纷打听迟行羽何许人也，一打听才发现已经被龙头公司启星签了下来，许多人不看好，毕竟奖项只能证明十年前的迟行羽是个好苗子，十年后的他……还会不会演戏都说不定。 三年过去，迟行羽的两部新电影票房口碑双丰收，百亿影帝的头衔加身，大家只能酸酸地叹一句，启星老板的命好。 此时，启星的金牌经纪人曾欢正对着这位摇钱树发飙： “这节目我都拒了，是你非要接，你现在是要临阵脱逃吗？” 迟行羽坐起身来，接过台本摊在腿上，封面写着「锦囊妙计」直播台本 “冲动了。”他撇嘴，眼神玩味地偷瞥向曾欢。 曾欢感觉自己的血压要爆掉了，自从迟行羽私自接下这个直播，他就焦虑得每天睡不着觉。 “你就算是想钱想疯了，也不能啥活都接啊，我到现在都没敢和唐总说你上那位的节目。” 迟行羽眼里闪过一丝暗色，随后又老神在在地指了指台本：“又是剧宣，又是助农做公益，挺好的。” 曾欢揉了揉眉心，严肃道：“你到底怎么想的？我可是听说她现在身后的人不是咱们惹得起的。” 迟行羽拍拍他的胳膊：“你最起码可以相信我的职业素养。” “你最好是！”曾欢看他神色如常，心下稍安：“行羽，我还是要再提醒你，你没有另一个七年可以耽误了。” 七年 在互联网庞大的信息库中，迟行羽这个名字以专业前三的成绩从电影学院毕业之后，仿佛人间蒸发了一样，整整七年。 这七年他去哪儿了，说什么的都有，版本数不胜数——被某大佬包养了，惹怒资本被雪藏了之类的，传得有鼻子有眼，他也不回应，任由那消失的七年传成了娱乐圈怪谈。 “放心吧曾哥，我有数。” 迟行羽笑了笑，翻开了台本的第一页。 * 「锦囊妙计」的主播谭锦已在演播室坐好，化妆师佩佩正给她整理妆发：“小锦昨晚没睡好？” 谭锦笑笑：“刷短视频上瘾。” 佩佩看着这个眼眶发青的大主播，这是她们合作的第两年半，很少见她有如此疲态，她印象中的谭锦向来是活泼的，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最忙的时候日夜不停地直播，凌晨三点半，榜一大哥都睡了，她还津津有味地吃着芋泥芝士蛋糕，满眼放光地介绍着上链接。 她长着一张光看着就让人幸福感爆棚的脸，面部线条流畅，是标准的鹅蛋形，小巧的鼻子圆润的鼻头，精致的杏眼微垂，明亮得似有星辰闪烁，齐肩的头发乌黑，若是扎起来便更显幼态，像是舞蹈学院刚毕业的女大学生。 今天一身休闲风的奶蓝色镂空针织裙，凹凸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娇憨中透着一丝无辜的风情。 没人看得出她已经三十三岁。 简直天生就是当网红的料 此时正对着台本出神 “我一听说今天是迟老师，兴奋得不得了哈哈。”佩佩自顾自地说起来。 谭锦轻微地挑了一下眉毛，目光却还空洞地停留在原地：“怎么？” “我最近对「珊珊来迟」巨上头，嘿嘿。”佩佩不好意思地笑。 「珊珊来迟」说的迟行羽和邓珊珊的cp，两人在即将上线的新剧《一代首辅》里是官配，路透出来的照片和视频眼神拉丝，氛围感拉满，已经被很多人买股会爆。 “哦。”谭锦好像是真的困了，对这个话题兴致缺缺，佩佩看了看眼色：“小锦，你要不眯一会儿？还有半个小时呢。” “嗯……”她似乎很认真地思考这个提议。 ——“迟老师来了！” 外面的骚动声打断了她的思路，谭锦一下子站了起来，吓了佩佩一跳。 “小锦，头发……” 佩佩欲提醒，却看见谭锦已经换上了人们最熟悉的表情，亲和地，笑眼弯弯地，抄起桌上的台本飞速迎了过去。 头上还夹着定位夹…… “迟老师好啊！”谭锦已经走到曾欢面前，眼神毫不犹豫地跳过曾欢看向迟行羽。 迟行羽也温和地低头看她：“你好，谭老师。”声音磁性又低沉。 谭锦连忙摆手：“太客气了，叫我小锦就好！迟老师，我们对下台本？” 迟行羽打量了一下她头上的定位夹，嘴角带着笑微微颔首：“好。” 佩佩远远地看着，总觉得两人都假假的……她叹口气，旋即又想到，迟行羽对邓珊珊可不是这般疏离礼貌的……啧，磕到了。 三十分钟转瞬即逝，演播室照例乱了一阵子，摄像音响监视器和网络设备都调好，也就到了开播的时候。 没等佩佩动手，谭锦已经把头上的定位夹取下来，干净利落地理了理头发，坐到了镜头前。 电子时钟跳到晚上八点半，「锦囊妙计」准时开播。 “hello！大家好！欢迎来到锦囊妙计直播间，我是小锦！”谭锦容光焕发，神采奕奕地说着：“又是周五晚上了，老朋友们知道啊，咱们每周五都会邀请一位明星朋友来直播间，一起给大家送福利，大家知道今天是哪位神秘嘉宾吗？” 弹幕早已刷屏： 「迟行羽迟行羽迟行羽迟行羽……」 「珊珊来迟珊珊来迟……」 「一番大男主单人行程，有些人能不能独立行走？」 「就磕就磕就磕你管我？」 谭锦扫了一眼，和每一位当红艺人一样，满屏密密麻麻的人名墙和浓浓的火药味。 她十分熟练地继续：“我看弹幕已经有很多人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卖关子了，让我们有请演员迟行羽！弹幕来刷起来！” 果然弹幕刷屏的速度肉眼可见的加快了，谭锦直播七八年，这种壮观场面并不多见，她还是暗自心惊了一下。 ——他都混到这个程度了吗？ 谭锦看向走过来的男人，黑色的呢子风衣已经脱了，一米八八的个子，宽肩窄腰，穿着深红色的丝绸衬衫，领口解了两颗扣子，随着动作，时不时显出精壮的轮廓，面上却神态自若，十分松弛。 谭锦余光看到弹幕闪过这么一句： 「嘶哈嘶哈，daddy今天是男模！」 她面色不变，只是一味地热情：“欢迎欢迎！迟老师请坐，来给直播间的朋友们打个招呼吧！” 迟行羽从善如流：“大家好，我是演员迟行羽，我主演的电视剧《一代首辅》3月5日将在蓝鲸视频播出，请大家多支持！” “好！请大家记得提前预约哦！本场直播也会不定期掉落福利，点赞关注就有机会获得蓝鲸视频会员卡或迟老师签名照哦！”谭锦接过话头。 今晚需要卖的产品很多，商家也是看准了迟行羽粉丝的消费能力，排得满满当当，谭锦知道这是一场硬仗，她背挺得直直的，像一株倔强地朝着阳光拼命生长的小树。 迟行羽没那么多任务，倒是轻松，一边回答着问题，时不时cue一下弹幕，跟着做一些reaction，诸如“这个摸起来很舒服”“那个闻着很香”什么的。 弹幕一直热闹： 「迟哥今天状态好好！神图预定！」 「导播我要看迟哥单人镜头截图！」 「主播让迟哥多说几句！！」 场控提醒谭锦多cue嘉宾。 谭锦其实不是很想和迟行羽多说话，一夜没睡，嗓子还隐隐作痛，场控一句话打断了她的思绪，诸多不舒服的感觉就涌了上来。 她清了清嗓子，侧身面向迟行羽：“迟老师，是什么让你决定接下这部剧呢？” ——台本上的问题。 迟行羽的目光落在谭锦脸上，睫毛长长地垂着，眼神雾蒙蒙的：“谢倾这个角色，从二十五岁一直演到七十五岁，年龄跨度很大，我喜欢这样的挑战。” 他顿了顿，自我调侃：“当然，特别是演二十五岁。” 他的粉丝很吃他这一套，弹幕反馈很好 「哈哈哈迟叔叔不好意思演年轻人！」 「支持迟哥下次演高中生哈哈哈！！」 「迟哥太谦虚了，现在看起来最多二十！」 谭锦一字不差地把“最多二十”那条弹幕念了出来，说：“迟老师其实完全看不出来是三十五岁，有什么保养秘诀吗？” 正说着，迟行羽已经拧开了一瓶维生素饮料递给了谭锦，动作自然得要命。 “我平时经常喝这个，补充维生素，提高免疫力。”他声音低沉又轻柔，仿佛旁若无人地在和谭锦说悄悄话，但衣领上的麦克风早已完整收录了这段表演，弹幕惊叫连连。 「让我代一下小锦，这段太好梦了！！」 「daddy太绅士了！」 谭锦愣了半秒，立刻反应过来，接过饮料喝了一口，念起了广告词，上链接，很快一扫而空。 迟行羽还维持着侧面向她的角度，静静地端详着她。 她还是那个样子，顽强，不服输，像野草，像海燕，什么东西都打不倒她，什么东西都压不垮她。 什么东西都无法阻拦她向上爬…… 「家人们，我怎么觉得迟哥眼神拉丝了？」 「迟哥那眼睛看狗都神情，别瞎拉郎。」 「迟哥是珊珊的好吗？珊珊来迟是真的！」 「迟哥是看出主播嗓子哑了，好体贴啊啊啊啊！」 「你们尊重一下小锦行吗？你们以为小锦愿意跟你们哥哥捆绑呢？」 弹幕在演播室的屏幕上一条条滚过，谭锦尽收眼底，她又喝了一口维生素饮料，清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干涩感缓解不少，但一些更深的东西涌上了心头，她放下瓶子，目光重新落回迟行羽身上。 “迟老师觉得，三十五岁你和二十五岁的你，有什么不同吗？”谭锦的语气微妙，看似真诚提问，却隐约有挑衅的味道。 ——台本上没有的问题。 迟行羽也打开一瓶饮料喝了一口： “可能……身边的人变了吧。” 他话说得模棱两可，语气又意味深长，谭锦一时竟没有接住。 第2章 重逢2 谭锦握着饮料瓶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这话怎么说？” 迟行羽沉默了片刻，面向摄影机，微笑道：“二十五岁的我没有这么多支持我，喜欢我的朋友们。” 演播室外的曾欢翻了一个白眼。 “戏精！”他腹诽道，因高度紧张而攥紧的拳头松了松，目前来看，迟行羽能hold住场面。 也是，毕竟是在圈子里摸爬滚打三年的人了，再软的心肠也该变硬实些。 弹幕炸开，纷纷夸他很会营业。 谭锦眼睛抽了抽，真心地给他鼓了鼓掌：“迟老师果真是宠粉狂魔啊！” 迟行羽很坦然：“没有她们就没有我，这不是宠粉，这只是给真正爱你的人正常的回应。” “哦～真正爱你的人。”谭锦的笑声冷冷的：“确实确实。” 佩佩在演播室外看着这两人，她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谭锦今天的表现隐约有攻击性，好像要赢过迟行羽一样，但是那样一张温良无害的脸和那样甜美的笑容，又让她怀疑只是她的错觉。 曾欢则已经找了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一边看着导播台，一边给pr发消息，让重点往迟行羽和粉丝双向奔赴这个方向引导舆论。 他讨厌谭锦，或许是因为他们本质上是一样的人，务实的，勤奋的，没有什么浪漫文艺的理想，只相信银行卡上的数字。 而迟行羽是一个无法被量化的人，他飘忽，灵动，像深山的清泉，像云中的明月，于是他也很危险，想得到他的人很多，想伤害他的人更多。 所以他学会了主动将泥土裹在身上，陷在这烂泥潭里，像一只枯叶蝶，模仿着环境，小心翼翼地生存着。 这一切对他来说有多难，谭锦一概不知，她觉得人本就应该是这样活着的。 曾欢理解谭锦，但她和迟行羽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们两个人在一起，做合作伙伴是互补的，做情人就是天大的灾难。 灾难发生过一次就足够了。 曾欢看了眼表，九点四十，距离直播结束还有不到一个小时了，再撑一撑就可以安全下班了。 叮叮叮！ 演播室传开了清脆的银铃声，谭锦的声音紧随其后：“福利时间到啦！弹幕可以向我们迟老师提一些问题，被迟老师翻牌的朋友可以获得蓝鲸视频月卡一张哦！” 弹幕又一次快速滚动起来： 「迟哥迟哥，《一代首辅》谢倾身边三个美女你最喜欢谁？」 「老公！翻我！！」 「珊珊来迟是真的吗？在一起了吗？」 「迟哥什么时候进组？」 迟行羽看了一会儿，说：“春日迟迟，她叫我翻她，那就她吧。” 谭锦盯着那条弹幕，嘴角抽了抽，十分牵强地念了出来：“这位叫春日迟迟的朋友说……老公，翻我。” 她余光看见迟行羽正轻笑着瞧她笑话。 开什么玩笑，她可是专业的！ 一套签名送卡的流程从善如流地结束，她挑眉看向他： “迟老师平时喜欢被叫老公嘛？” 迟行羽直视着谭锦的眼睛：“确实不是很经常被叫老公。” 弹幕立刻一片老公声飘了过去，谭锦快要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很快，#迟行羽老公# 就被拱上热搜词条，曾欢心脏漏跳一拍，立刻起身打电话质问pr怎么回事，这词条有歧义，迟行羽本就是演同性题材出道的，性向成谜，这么写很容易被对家抓着黑。 Pr连连道歉，说新来的小朋友胆子比较大，想玩个梗，她们已经和营销号都打点好继续往宠粉引导了，目前网上舆论90%都是正面，她们判断风险不大。 直播中的谭锦并不知道这个插曲，只是继续推着流程，弹幕消停了一阵，cp粉又开始抢回主场，多半是邓珊珊那边的人。 谭锦不介意送迟行羽几个热搜，反正沟通的时候，对方明确提到不介意回答cp的问题，营业嘛，她估计迟行羽巴不得她主动提起话茬。 “我看到弹幕一直在说您和扮演叶明月的珊珊老师在剧中化学反应很好，可以聊一聊你对珊珊老师的第一印象吗？” “嗯……第一印象……珊珊，很年轻，朝气蓬勃的样子，我很羡慕。”迟行羽认真作答。 “那现在呢？” “现在的话，我是真的很佩服她，她很敬业，打戏不用替身，非常拼命。” 弹幕的cp粉吃得很满足： 「豹豹心疼猫猫了。我磕！！」 「哈哈哈，迟叔叔年上感拉满，就这个年龄差好爽！」 谭锦漫不经心地上架了一款炒麦芽茶，颇为恶趣味地说：“迟老师，这都是手工炒的麦芽，颗颗饱满，香气十足，特别养生。” 说话时，“炒”和“麦”咬字咬得格外重。 弹幕很快有人听出不对： 「我怎么觉得主播在讽刺炒cp啊？」 「就麦就麦！大大方方营业是基本素养！」 「这不是骂人又炒又麦又茶吗？」 「主播这是要掀桌吗？这么对待嘉宾也太没教养了吧！」 场控举牌子示意谭锦说话注意，曾欢脸色也很难看地瞪向谭锦这边的商务。 佩佩看着弹幕上大规模对谭锦的攻击和骂战，后背冷汗直冒，她现在十分确定，不是错觉，谭锦的确对迟行羽有很强的敌意，甚至不惜自己被骂，也要阴阳对方。 为什么呢？她从没有见过谭锦这样的一面，也没听说谭锦和娱乐圈有什么牵扯。 谭锦和迟行羽对一切纷争置若罔闻，卖起了补充糖分的巧克力能量棒，两人聊到了健身话题，迟行羽还露了一点腹肌，弹幕被接二连三的福利搞得应接不暇，转眼就忘了刚才的事。 曾欢仍然黑着脸，最让他不爽的其实是在谭锦阴阳他炒cp时，迟行羽嘴角微微勾了一下，那是一个暗爽的笑。 他他妈该不会是觉得谭锦是在吃醋吧！！ 该死的还真踏马有可能！ 这层愤怒他无处安放，只能摆脸色给谭锦这边的工作人员看，工作人员陪着小心解释，说没别的意思，真就是凑巧轮到了这个产品而已。 距离直播结束还有二十分钟，所有的货都已卖空，谭锦松一口气，扫了一眼台本，还有一个剧宣的问题没问。 “迟老师能不能给我们剧透下，在《一代首辅》中，让你感触最深的情节是什么？” 迟行羽喝了口水，眼神放空，似乎是陷入了很深的思绪之中。 “谢倾是个孤儿，在科举之前，身边只有叶明月一个人，他们受过很多欺负，白眼，叶明月为了让谢倾读书，靠卖花撑起了这个家…即便如此，日子还是举步维艰…” 他神情很是伤怀，好像又一次入了戏。 谭锦静静地听着，一向聒噪紧凑的直播间节奏突然慢了下来，所有人都被带到了迟行羽的世界里。 “我看剧本的时候就想，这可能就是所谓的，贫贱夫妻百事哀吧。”他说完，深沉的目光又一次落在谭锦脸上。 谭锦心脏好像被针扎了一下，闷闷的，透不过气来。 弹幕默默飘过一行： 「我感觉迟哥快哭了，太虐了TT」 谭锦咬了咬唇，清楚地看到他眼睛微微泛红。 “哇，好虐的情节！光听着都很想哭！”谭锦用夸张的语气和动作打断了情绪。 迟行羽点头笑了笑，重新看回镜头：“还好后面一切都好起来了，而叶明月也一直在谢倾身边，我想这就是为什么谢倾坚定地选择叶明月，因为只有叶明月，从来没有放弃过他。” 但是你放弃了我，锦锦。 迟行羽笑着，透过演播室直播屏幕看着谭锦的表情，直播有延时，他看到谭锦在听完这段话时，笑容僵在了脸上。 他很满意。 “迟老师是不是剧透太多了？”谭锦沉默了两秒，笑得牵强。 “小说改编嘛，这是原著里就有的情节，不过还是有很多情节不一样，原著作者亲自操刀写的剧本，反转非常多，大家一定要看哦！”迟行羽恢复了营业状态。 直播最终是有惊无险，皆大欢喜的结束了。曾欢在看到直播流彻底切断的一瞬间就冲进了演播间。 “谭老师辛苦了，我们明天还有别的行程，得去赶飞机了，有机会再合作。”连手都没握一下，曾欢拽起迟行羽就要往外走。 迟行羽停在原地没动，看向谭锦：“谭老师，天凉，注意身体。” 谭锦礼节性微笑：“谢谢，你也是。” 迟行羽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一旁谭锦的助理拿着手机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姐，电话。” 谭锦脸色一变，接起手机：“喂？嗯，我刚下播。”她声音轻柔，还带着一丝甜美。 迟行羽滞了滞，转身和曾欢离开了演播室。 保姆车里，曾欢也接到了唐总的问罪电话，忙不迭地直做检讨。 迟行羽看着窗户里映照着的，自己疲惫的脸，还有微微冒出来的胡茬，他从一边的口袋里摸出一包烟来。他瞥了眼曾欢的眼色，把烟藏了回去，拆了一根棒棒糖叼在嘴里，发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过她了，她看着有点疲劳，那个人没有照顾好她吗？ 繁杂的思绪乱着，刚才的直播像一场离奇的梦，这才过去半个小时，就恍如隔世了。 曾欢挂了电话，也是没有再骂他的心情，冷冷地甩了一句：“你好自为之。”就不再说话了。 出了三环，林立的高楼渐渐少了，路上的车也少了，还有一个半小时到大厂影视基地，凌晨要在那边录个综艺，能休息的时间不多，迟行羽闭上了眼睛。 * 谭锦在挨骂，直播这么多年，从深夜吃播一路干到坐拥全网百万粉丝的头部带货主播，她很清楚她说错了什么。 复盘会上，气压低得可怕，她主动认了错。 “我没掌握好玩笑的分寸，是我的问题，给大家添麻烦了，我很抱歉。” “我请问您是和迟行羽有什么过节吗？今天怎么阴阳怪气的？”被曾欢甩了脸子的商务总监憋了一肚子气。 谭锦双手合十，再次道歉：“实在不好意思。” 运营总监敲了敲桌子：“行啦行啦，也不是啥大事，gmv破了2亿，pcu破了25万，是今年以来最高的一次，网上的舆论我也看了，没什么太大的负面。至于迟行羽团队那边，回头我再去说说，今天有点晚了，大家散了吧，明早来公司开选品会。” 话都说到这份上，谁也不好意思再追究，互联网那么大，只要没封杀，就都是小事。 况且网红圈和娱乐圈就不是一个圈子，得罪了个影帝也不影响卖货，早下班比什么都重要。 谭锦到家时，保姆张慧正窝在沙发上看电视。 “小锦。”张慧站起来。 谭锦指了指卧室，用口型说：“睡了吧？” 张慧点头。 谭锦把车钥匙放在门口的盘子里，洗完手消完毒，走到女儿的卧室，小姑娘美梦正酣，兔子玩偶被踹到了脚边，被子也卷得乱七八糟。 她给她重新盖好被子，拎起那只兔子玩偶。 很贵的英国牌子，迟行羽寄来的，兮兮喜欢得不得了，每天都要抱着，还不让洗，如今已经脏得灰头土脸。 谭锦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玩偶塞回到了兮兮怀里，俯身亲了亲小姑娘的肉脸蛋，出去带上了门。 张慧还在看电视，电影频道刚好播到迟行羽去年的那部电影，谭锦叹了口气。 阴魂不散的人。 她洗完澡，敷了个面膜，从冰箱里里拿了半瓶龙舌兰和一瓶柠檬气泡水，丝毫不讲究地用马克杯装了冰块，一半酒一半气泡水随意晃了晃。 张慧看到了她的动作，问了一句 “今天就别喝了吧？” “害，睡不着。”她又拿了包海盐花生摇了摇：“没事儿，我拿吃的垫垫。” 说罢进了屋。 张慧摇头，谭锦这几年酗酒是越来越厉害了。 第3章 重逢3 龙舌兰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谭锦一晚上睡得断断续续，一闭眼就是刺眼的直播间美颜灯，然后是迟行羽的脸，他深红色的丝绸衬衫，他递饮料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和身上淡淡的松柏味，这些碎片混乱无序地占据大脑。 她头痛欲裂，身体已经困倦至极，却死活睡不着，无法，她打开了卧室的顶灯，开始刷短视频。 晚上的直播切片陆陆续续出了，官方的，营销号的，粉丝的，平台的算法一股脑地把迟行羽在直播间的一言一行都推给了她，生怕遗漏了似的。 无数种阅读理解中，关于cp的还是占大头。 「一代首辅得有多虐啊，迟行羽说起来眼睛都红了，有点不敢看。」 「迟叔叔入戏好深，那因戏生情是不是可以dream一下了？」 「迟哥太破碎了，需要治愈系小太阳，珊珊来迟，仙品！」 当然，说谭锦的也不少，有人把她说炒麦芽的视频剪下来，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地笑话 「天呐这是可以说的吗？阴阳正主炒cp啊哈哈哈哈」 「想给娱乐圈的工业糖精们一人买一包炒麦芽」 「网红想红想疯了，我都替她尴尬」 「说真的，她是不是对迟行羽有意思啊？」 营销号尖锐又亢奋的机器女声搭配热闹的评论吵得慌，突然一阵啸叫声直直地穿过了谭锦的耳膜，耳鸣的毛病又犯了。 她把手机扔在一边，抱紧头，蜷缩着，等待着耳鸣的结束。 半晌，鸣叫声褪去，她拿回手机看了眼时间 4：22 距离选品会还有4个小时…… 来不及犹豫了，谭锦下床吃了一粒安眠药，并给张慧留言，请她三个小时后务必叫自己起床，扇巴掌也是可以的，只要避开脸就行。 药效如期而至，谭锦终于睡着了。 但关于迟行羽的画面跟着入了梦，模模糊糊的，最后只剩下了一句遥远的低音。 “贫贱夫妻百事哀” 他们当年，着实贫贱。 停水停电的出租屋，铁锈味和霉味弥漫，擦不掉的泛黄污渍固执地趴在墙上。 想来如今他功成名就，对那两年是很嫌弃的吧。 * 录完节目的迟行羽正在飞机上熟睡，刚接了个新戏，在上海，马上要剧本围读了，他要是缺席，少不了背一个耍大牌的名头。 曾欢一直密切地监视他的一言一行，生怕这场重逢影响了他的状态，新来的助理陈明明不知道他的秘密，但作为曾欢的徒弟，卧底在他身边，汇报得事无巨细。 迟行羽由他们折腾，懒得计较。 伤口的溃烂是外面看不到的，它在体内生了炎症，蔓延至四肢百骸，早就成了生命的一部分，他又是个演员，怎么可能叫他们瞧出破绽呢？ “迟哥，补个妆，一会儿会有粉丝接机。”陈明明递给他一支素颜霜，并拿出了折叠镜子。 迟行羽睁开了眼。 “谢谢。”他接过，看见镜子里的人面色憔悴，到时候被粉丝拍到，少不了又让公司挨一顿骂。 “你是不是没休息好？” “没，就是老了。”迟行羽熟练地涂着素颜霜，笑道。 “曾哥让你少说年龄的事儿。” 陈明明和那些喜欢陪着小心的明星助理不同，说话总是冲冲的，噎人。 “理解，他想给我接偶像剧。”迟行羽挑眉，没什么脾气。 陈明明不知道回什么，战术性地喝了口水。 虹桥机场，粉丝把贵宾通道两边围得瓷实。 迟行羽戴着鸭舌帽，一身休闲的卫衣牛仔裤，远看还真像个青春男大。 少女们一只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从人缝中挤出来递信，迟行羽笑如春风，一边接信一边道谢，还能空出话口来回复一些：“考试加油”“天天开心”之类的吉祥话。 “老公！！！！我爱你！” 一声嘶吼震得大家都愣了一下，大家都笑开，纷纷喊起来：“老公我爱你！！” 迟行羽笑出声来，点了一下头。 又是一阵尖叫。 陈明明看着这个媚粉狂魔，不知道营业过度是否算反常，于是给已经上车的曾欢发消息。 「日月：曾哥，粉丝叫他老公他点头。」 「曾欢（启星传媒经纪）：所以？」 「日月：我觉得不像他。」 「曾欢（启星传媒经纪）：他一直那德行，没事儿赶紧带过来，快迟到了！」 陈明明握着手机，看着眼睛笑成两个月牙的迟行羽，忍不住也笑了一声。 他还以为影帝得是个高岭之花呢。 多亏了影帝的事业心，粉丝们拍的接机小视频很快上了热搜，唯粉狂欢，曾欢借着这个机会给邓珊珊团队的人泼了盆冷水，炒cp可以，但要注意分寸，别吸血太过到时候提纯太难看。 也多亏了影帝的事业心，被药劲儿和酒劲儿狂殴，选品会开一半就跑厕所吐的谭锦，很快就刷到了这条视频，一个天旋地转，又吐了。 昨天还贫贱夫妻百事哀，今天就春光灿烂，戏这么多，难怪他是影帝呢！ 谭锦漱了口，洗了脸，脑子还是一团浆糊，胃里火烧火燎的，她脱力地把头靠在厕所门上，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这样下去选品会要开不下去了，她紧皱着眉，给助理发语音。 “辛苦帮我拿个药，第二格抽屉，胃药。” 谭锦堪堪站起身，手撑在洗手台上，镜子里的女人脸色惨白，满头的虚汗，等了半个世纪，助理飞飞还是没来，她走了两步，胃又拧了一下，痛得她倒吸一口凉气，抚着墙又蹲下。 她拿起手机： “你人呢？” 又是没人回。 谭锦开始烦躁，拍了拍自己的脸，试图把眼前这摇晃的马赛克一样的世界拍得清明些。 “姐，你还好吗！我给你拿了温水和胃药。” 厕所的门开了，小姑娘扎着马尾，戴个黑框眼镜，一脸学生气地拿着保温杯和药盒子走到她身边。 “怎么才来……”谭锦接过药吞了，没忍住嘟囔了一句。 “啊……对不起姐，我看你一直没出来，我才想到可能是你胃不太舒服……”飞飞满脸通红，紧着道歉。 谭锦知道这小姑娘脸皮薄，也不好和她说重话，摇头道：“算了，下次记得看手机。” 飞飞睁大了眼睛：“姐……对不起，但是我没收到你的消息……” 谭锦一顿，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来，她抓起自己的手机，看到她发的消息上面的昵称，赫然写着三个英文字母 「Chi.」 她仿佛被烫到一样把手机扔了出去。 * “迟哥，你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陈明明看到迟行羽盯着手机半天，一直没有滑动，就一直使劲瞥他手机屏幕，结果人贴了防窥膜，啥也看不见。 迟行羽说谎说得面不改色：“剧本。” “哦，真敬业。” 他点点头，象征性地弯了嘴角 尴尬的沉默持续蔓延，曾欢为这个徒弟感到万分头疼。 「曾欢（启星传媒经纪）：明明，说话客气点。」 「日月：我觉得他不对劲，那个表情绝对不是看剧本。」 「曾欢（启星传媒经纪）：我知道，但是你没发现他心情不好？」 「日月：？」 「曾欢（启星传媒经纪）：……你一会儿找我一下。」 迟行羽不知道一旁的师徒已经开始上课，他看着那两条明显就是发错人的语音转文字，大拇指在手机键盘上悬空放了很久，始终找不到能说出的话。 他戴上耳机，又点了语音条。 熟悉的声音传来，发抖的声线，脆弱的喘息，他皱了眉。 她胃疼？ 为什么？昨天看着还好好的……是以前做吃播时候的老毛病犯了吗？ 为什么不好好照顾自己？ 现在怎么样了？ 从前就是这样，身体痛得不行了才随便找点止痛药打发，吃东西也没点儿，他三番五次说也不听，那阵子吃播拼饭量，她就把自己折腾进医院过一回。 是他强行没收了她的手机，把她硬生生箍在被子里，灶台上煲着粥，他一会儿看火候，一会儿回卧室看着她，如此往复两个月，才把她糟糕的身体调回来。 结果他不在了，就全回去了是吧？ 她的男朋友呢？也不照顾她吗？ 她是不是又喝酒了？ 是因为昨天见到了他吗…… 透不过气，他扯了扯衣服领子，心里有大火燎原，烧得他也胃疼。 他点进对话框，几个字打了又删，打了又删，牙关咬得死，手指泛白，终是没发出去。 以什么名义关心她呢？万一自己就是罪魁祸首呢？ 他退出微信，把微信从手机后台也划掉，仿佛这个动作能甩掉他的愤怒一样。 * 谭锦战战兢兢等了一天，微信里那两条撤不回的聊天记录仍然僵硬地躺着，想来他能看出她发错了消息，所以就不回了吧。 他向来敏感，不做没分寸的事。 谭锦刷着短视频，净是那张笑容灿烂，多情又自在的脸，心渐渐麻木下去。 深夜一点了，她很克制地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敷上了面膜，窝在沙发里，享受下难得的清净。 手机弹窗突然不合时宜地跳了出来 「Chi.：喝酒了？」 谭锦一口酒呛在了嗓子里。 第4章 流感1 屋里的小夜灯毫无征兆地闪了一下，谭锦盯着被她扔在地上的手机屏幕良久，还是拿了起来。 其实他们这三年并非没有联系，毕竟他每个月要给抚养费，还要见一次兮兮，有时兮兮太想他，也会打视频。 他们和每一对离婚有孩子的怨偶一样，所有的联系都紧紧地围绕着孩子，除此之外，再无对话。 那场直播，是她三年来第一次面对面见他，之前都是曾欢来接兮兮的…… 谭锦伸出一根手指，颤颤巍巍地点了自己发出去的语音条。 “辛苦帮我拿个药……”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气无力地抖着。 层层包裹的坚硬外壳随着这条语音变得不堪一击，见面时强装出的体面和骄傲也显得可笑了，而对方却从始至终从容不迫。 谭锦心下一沉 「锦锦暴富：发错了，抱歉。」 「Chi.：你胃不好，不要喝酒。」 「锦锦暴富：谢谢关心，我没事。」 谭锦喝了口威士忌，心脏猛烈地跳着，她有点烦他，不是有点，很烦。 「Chi.：我明天进组，这个月回不去。」 「锦锦暴富：好，我和兮兮说。」 「Chi.：钱收到了吗？」 「锦锦暴富：收到了。」 对面久久没再回复，谭锦安下心来，喝光了杯中酒去洗漱。 回来时，发现手机躺着一条新消息。 「Chi.：你瘦了。」 谭锦蹙眉，很想回复“关你屁事”，但是这个人肯定两三句话就能扯到孩子身上，倒是显得她小气。 「锦锦暴富：还好。」 手机上的“对方正在输入……”闪了又闪，终是暗了下去。 谭锦松了口气，她如愿把天聊死了，给手机熄了屏，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有什么好失落的？ 她锤了锤头，埋进了枕头里。 在这个让人仓皇不安的夜里，迟行羽再一次失眠了，上海的房子里没什么陈设，看着像个未完工的样板间，没有人味儿。 他点了烟，坐在阳台上吸了一口，才觉得回了一些神来。 “在家不要抽！” 身后有女声响起，他猛地回头，客厅空荡荡的，哪有什么人呢？ 迟行羽本来是不抽烟的，他嫌烟味呛人，对嗓子不好，影响说台词。 后来谭锦和他说，剧组里很多机会和消息都是大家聚在一起抽烟时聊出来的，她试着抽过，因为过敏进了一次急诊，便死了这条心。 那时候他们都以为命运的橄榄枝总算是眷顾了他们，于是分外上进，想着一定要站到聚光灯下，站到颁奖礼上，要成为明星，要有花不完的钱，演不完的戏。 和导演制片人们一起抽烟的任务就落在了迟行羽身上，这才落下了瘾。 如今想来也是荒唐。 一根烟抽了四分之一，成日的烦闷都通过尼古丁的味道一股脑呼了出去，不敢多抽，他掐灭了烟，回了卧室。 一百八十平米的小房子大得可怕，他不愿意在客厅逗留，好在只要闭上眼，他就能回到十年前三十平米的出租屋里。 生锈的双人床挨着掉漆的小木桌，谭锦会裁了旧衣服做成桌布，盖住斑驳，颜色鲜亮又热闹，洗干净的兔子玩偶摆在床头，弥漫着薰衣草的香味。 墙上贴了海报，从各个剧组捡来的，再很恶趣味地把自己的脸贴在男女主脸上，做法似的每天祈愿。 房子隔音很差，偏偏那破铁床一动就咯吱咯吱地响，俩人都不敢动得太厉害，更不敢叫出声，偷情一样的，总是不能尽兴。 停水停电是常有的事，他们在黑暗中挤在一起无声地拥抱，接吻，想尽办法互相取悦，谭锦总是会在他耳边嗔怪着说：“早晚要把这该死的房子换掉。” 迟行羽睁眼，仅仅是卧室的面积都比当初的出租屋还要大，他捂住眼睛，低笑出声。 后来他们换了不止一次房子，一次比一次大，可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越来越远，远到现在，他连她身上的味道都想不起来了…… 头隐隐作痛，好像发了热。 * 今年的春天来得格外晚，温差大，凌晨5点，谭锦被张慧的敲门声吵醒。 “小锦……兮兮发烧了。”张慧歉疚地道。 谭锦腾得一下跳下床：“我看看！” 小姑娘脸色通红，难受地蜷缩着，谭锦一摸，滚烫。 “妈妈，疼……”兮兮憋着眼泪，眉头皱成一团，抓紧了谭锦的手。 谭锦心焦：“妈妈在，妈妈在啊，我们先量个体温。” 39度，连忙让张慧找来了退烧药和退烧贴。 熟练地安顿好，谭锦给苗佳发了微信。 「锦锦暴富：兮兮发烧了，今天选品我不去了，带孩子去医院。」 才六点，已经做完一套晨间瑜伽的苗佳秒回： 「苗佳：不是有保姆？」 「锦锦暴富：孩子离不开我，你放心，晚上我正常开播。」 「苗佳：那……小心别被人看到哈」 谭锦撇了撇嘴，她的人设是甜妹，就算是年纪大了，总也不至于是个单亲妈妈。苗佳作为老板，对此当然严防死守。 她拨了拨兮兮因为出汗而湿漉漉的刘海，自嘲地叹了口气。 “难不成还要我放着亲生女儿不管吗？” 听见谭锦的喃喃自语，张慧在一旁小心地说：“不行你看要不让孩子爸爸回来一趟？” 谭锦被突如其来的离谱方案惊到，转而想起张慧来了三年，并不知道兮兮爸爸是谁，只知道人还活着，过得不错，就在国内。 她比了个嘘的动作：“慧姐，别再提这个事。” 张慧点头：“是我糊涂了，这次兮兮烧太高，我后怕。” “退烧了就还好。” 张慧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谭锦早就嘱咐过她兮兮有高热惊厥，一定要注意她的身体状况，一旦发热就要密切监控体温。 其实她去接兮兮放学时，小孩儿就打了几个喷嚏，她都没留意，晚上吃饭的时候也恹恹的，问了就说想爸爸了，她就也没往生病想，直到手机里传来了儿童手表的告警声。 谭锦拍了拍她安慰：“我都没听到铃声，你做得很好了。” “那小锦，要不我来带她去医院？你是不是不太方便？”她很想将功赎罪。 谭锦摇头：“我请好假了，没事，她现在离不开我，你先去开车吧，我换个衣服咱们去医院。” 干净利落 这是张慧对谭锦的第一印象，好像天塌下来她都能冷静地做出判断，安排好分工和时间。 这样的人为什么会酗酒呢？ 她想不通。 * 苗佳的担心很合理，流感季医院人挤人，三个人都戴了最厚的口罩，还是被人偷拍了照片传到了网上。 舆论没有发酵，她粉丝还没有多到能让她上热搜的地步，苗佳很快就发现了，直接联系了法务和公关删了贴。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谭锦没空搭理这种边角料，待开完药回家，哄兮兮睡着了以后，微信的语音通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看到手机正中心亮着一个灰蓝色剪影的头像 「Chi. 」 谭锦眉头一紧，接起了电话。 对面的男声焦急：“兮兮生病了？” “你怎么知道？”谭锦捂着手机低声道，一边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我看到照片了，在医院。” “照片？苗佳说删了。” “是，但是我看到了，她怎么样了？” “没事，普通感冒，退烧了，开了药，不是流感。”谭锦觉得迟行羽这么个大忙人居然能看到这种犄角旮旯的八卦，算法实在弄人。 对面声音沉静了下来：“你呢，你怎么样？” 谭锦一顿：“我？” “你还好吗？” 谭锦笑了一声：“我能有什么事？” “小心流感。” “哦。” ——“快把药吃了！” 谭锦听到手机那头有另一个男声，好像是曾欢。 “你……”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关心对方，正要措辞，对面结束了通话。 谭锦怔怔地看着手机 他也生病了吗？ 说来他声音是有点沙哑…… 不过既然还能刷手机打电话，应该不是啥大事吧。 * “你刚才在给谁打电话？”曾欢把水和药递给迟行羽。 迟行羽看了眼陈明明，后者正坐在沙发上玩儿手机。 曾欢不耐烦地撇嘴：“这小子愣头青，不懂人情世故，我回头教训他。” 迟行羽接过药吞了：“像我当年一样。” “你当年……”曾欢哼笑：“真是费了我好大一番功夫。” “给你添麻烦了。” “所以你刚才在和谁打电话？谭锦？” 迟行羽喝了口水：“兮兮病了，就问问。” 曾欢扶额，重重地叹了口气：“你呀！你不要以为你红了就能为所欲为了，这些事如果爆出来，你信不信一夜之间能让你在圈里查无此人？” “曾哥，你没孩子，你不懂。” “你最好只是关心孩子，别扯上别的什么。” 迟行羽又喝了口水：“我有数，曾哥我有点困了，睡了。” “行行行，你赶紧睡，这流感真该死，明天还要进组呢！你别作死，得快点好！”曾欢说罢，大步走出，砰！得关上了门。 看见打游戏的陈明明坐在沙发上，曾欢觉得眼眶疼，一个两个都不省心，他真是苦命！ “明明，你跟我出来！”他吼了一声。 “打完这局，马上。” “滚出来，现在！”曾欢的耐心已经到极点。 陈明明听声音发觉不妙，赶紧跟了上去。 迟行羽听见防盗门密码锁关上的声音，又拿起了手机。 在各大社交平台搜起了谭锦。 关于她有孩子的消息已经所剩无几，他挨个点了举报，完成任务一样，松了口气。 然后，他点进了谭锦的直播间。 谭锦正介绍着葡萄柚口味的半熟芝士，瞥见弹幕一道醒目的。 「迟行羽进入直播间」 第5章 流感2 “这款半熟芝士呢，不甜也不腻，有柚子的清香却没有苦涩的感觉，搭配这个大麦茶，回味很有层次，现在有套装在卖，一共800套，总价只要68！” 谭锦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弹幕对进房信息不算敏感，但还是有人后知后觉。 「刚才是不是有个迟行羽进入直播间？？」 「我也看到了！！假的吧，可能是粉丝？」 此话有理，谭锦放下心来，继续按照计划介绍产品，今天她想快速卖完，早点回家看兮兮，晚上八点正是容易发热的时候，不晓得张慧能不能照顾好。 虽说张慧是她精心挑中的，人老实，嘴严，但毕竟是外人，她不太放心。 「不是啊woc！就是迟行羽大号，我刚才看了在线用户！」 谭锦眼睛一跳。 「我还截图了，但是他很快就退了，估计是手滑了哈哈哈！」 「大明星也看卖货直播吗？今天零食专场，哈哈哈，好可爱！」 「他不是上周五来直播剧宣了吗？」 一个人牵起了话头，对话就开始跑偏，即便穿插着认认真真来买东西的用户问商品详情，也丝毫不影响大家八卦的心思。 迟行羽现下马上有新剧要播，正是话题人物。 谭锦内心翻了个白眼，突然就很想问问飞飞，那天出版社找过来要卖，因为调性不符被她们婉拒了的那本《我的前夫又发疯了》还能不能卖。 纯添乱的一个人！在家不好好看剧本，跑来看前妻直播？ 神经！ * 迟行羽点进直播间的一瞬间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还是被人看到了。 他切了小号上来，看谭锦的反应如常，弹幕虽有讨论，也没见到她情绪有什么波澜，想来没添麻烦。 他点了十个打赏。 排名噌地一下就升到了榜七。 弹幕被平台定制的专属尊贵特效分了一下神，很快就去讨论别的去了。 常年盘踞榜一的账号「前程似锦」似乎感受到了威胁，又是一连串的嘉年华，甩开后面的人老远。 迟行羽也不追，只是看着，偶尔点一两个礼物，引其他人较劲。 这是当年苗佳教给他们的，MCN常用的伎俩，公司自己的人出钱打赏，就像抛出了鱼饵，引起别人的攀比心，打赏就会水涨船高，许多大主播都是这么养出来的。 他们算守规矩了，玩儿的野的还有贿赂平台的运营，打赏分成换流量的，用直播洗钱的，偷税漏税的，在那个直播野蛮生长的时代，遍地是黄金。 他一直看到了直播结束，事实上他只要是一个人呆着，就会看谭锦的直播，算起来他也看了两年了。 好像她从未从自己生命中离开一般。 当然，那个「前程似锦」也从未从这个直播间离开，已经四五年了。 迟行羽头疼得厉害，又补了一片止痛片。 * “姐，今天打赏很高诶！”下播后，飞飞抱着电脑给她看实时数据。 谭锦点头：“看到了，都是熟面孔。”她一边说一边去拿手机和手提包：“飞飞不好意思，今天你复盘下，我得回去看孩子。” “哦哦哦，放心吧姐！” 看着谭锦匆匆忙忙的背影，飞飞看着电脑上的打赏数据榜单。 那个「早早要发财」的账号，她已经许久没在榜单上看到了，在一众大哥中显得额外突出。 感觉会是个很俏皮的女孩子。 她耸了耸肩，开始拉表复盘，最近零食类卖得好，可惜客单价不高，还是得接些高端化妆品品牌比较好，但谭锦的形象比较亲民，贵妇品牌不太符合画像，她发愁地点开了微博，映入眼帘的是邓珊珊的开屏广告。 一个一线国货品牌，这几年逐步走高端市场，但又有大众基础，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截了图。 彼时谭锦已经回家，张慧这回没看电视，老老实实地看着兮兮，幸而今天烧得没昨天高，吃了药发汗，已经退了不少。 谭锦今夜当然不会喝酒，匆忙洗漱后就去兮兮床边照顾孩子。 手机震动一声。 「Chi. ：兮兮好些了么？」 今日她早上去医院，中午照顾孩子，下午去公司整理资料，晚上直播三小时，缺乏锻炼的谭锦现在身心俱疲，看到这条信息，突然就有点委屈。 兮兮不到一岁的时候，她晚上直播，都是迟行羽在家哄睡带孩子的，半夜发烧，也是迟行羽抱去医院的…… 眼眶发酸，感受到自己的不对劲，谭锦在心里狠狠骂了自己一顿。 单亲妈妈固然不易，但是她绝对不要靠男人她怎么突然觉得要靠男人呢！没出息！ 张慧挠挠头，看着谭锦表情一会儿沮丧一会儿生气的，不敢说话，只好出去倒水。 「锦锦暴富：退烧了。」 谭锦心理活动丰富了半天，冷酷地只回了三个字。 迟行羽秒回 「Chi.：视频？」 谭锦眉头一皱 「锦锦暴富：睡着了。」 「Chi.：照片？」 「锦锦暴富：（图片）」谭锦拍了张兮兮熟睡的样子发了过去。 「Chi.：兔子脏了。」 「锦锦暴富：……不抱她睡不着」 「Chi.：要不我还是明天飞回去？再给她买一只。」 谭锦眼皮一跳 「锦锦暴富：我明天就洗。」 「Chi.：你把张慧的微信推给我吧，我有空可以看兮兮。」 「锦锦暴富：她还不知道你是谁。」 「Chi.：你不是说她信得过。」 「锦锦暴富：对啊，她不会把我有孩子的事儿说出去，但你不一样。」 「Chi.：怎么不一样？」 「锦锦暴富：就是不一样。」 谭锦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胳膊搭在了床头，离婚以来，她好像从来没有和迟行羽在微信对话这么久，最近话说得太多，她似乎没有想象中难受。 她看着屏幕上她给迟行羽的备注——兮兮爸爸 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如此纯洁，是孩子的爸爸和妈妈，仅此而已。 张慧看谭锦面色好起来，递给她一杯柠檬水：“小锦，喝水。” * 迟行羽放大了兮兮睡着的图片，笑了笑，他许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情了。 而且她还抱着他送的兔子，他很开心，那种开心像轻盈的暖流，让人融化。 药物作用让他感觉自己陷进了云朵里，使不上力气，疲惫不堪，却毫无困意。 撑着身子，从床头柜里摸出一支怀表，上一部民国戏的道具，是真的古董表，他收藏了，怀表里他藏了一张照片，是他们一家三口，小小的，挤在一起。 那时候兮兮也就刚满月，他和谭锦一人一边亲着她的小脸，咔嚓一声，定好时的相机准时按下快门，离婚的时候，他把相机的储存卡拿走了，这才救下了这张照片。 他记得小时候家里也有一张全家福，他坐在爸妈中间，一边牵着一个人的手，开怀大笑着。那张全家福装了相框，摆在了客厅的电视柜上。 后来，母亲病逝，父亲从40层高楼一跃而下，只留下上百万的债务，和空无一物的房子，照片也没了踪影。 万念俱灰的时候，他遇到了谭锦。 凌晨一点半，汗逐渐发了出来，烧终于退了，他合上眼。 他知道谭锦那句“你不一样”是什么意思。 人们对网红总是更宽容的，而对他，想让他从万人追捧到万人唾弃只需要一张照片或一张截图。 他站得越高，越容不得差错，他不能倒下，他还得赚钱，赚好多钱捧给她，让她过她想要的生活。 * 公路片《落日花开》正式开机，邓珊珊第一时间在微博加油打气，引得cp粉好一阵狂欢。 谭锦知道他接了新戏，但没特意关注，官宣的消息一出，她点开了剧情介绍。 又是金牌制作班底，庄海导演的新作，一看就是冲着来年贺岁档票房冠军去的，公路片，讲的是一个诈骗犯在逃避追捕的路上，阴差阳错地遇到了自己素未谋面的女儿，踏上了温情又壮烈的旅途 父女情啊…… 谭锦挑眉，想起昨天的对话，心里不是滋味。 不是滋味的日子多了去了，前夫是公众人物的缺点在于，想不知道他的最新动向都很难。她熟练地点了「不感兴趣」，继续看飞飞发来的企划案。 鬼打墙一样，企划案的拟邀嘉宾竟然是邓珊珊，谭锦觉得自己被卷入了前夫哥的信息漩涡，像是被下了降头，动弹不得。 “不合适吧……”谭锦委婉地和飞飞说。 “姐，本草季这个牌子最近很火，客单价也高，是后续转型的一个很好的契机。” “其实我本身做吃播出身，卖化妆品我不太擅长。” “这个事儿Sophie总过了的。”飞飞眼神飘忽，她校招进的佳禾文化，说是给谭锦做助理，其实是个高潜，运营总监很看好她的方案。 谭锦虽说是公司最大的也是第一个主播，但随着公司扩张，眼看着要上市，她的话语权逐年降低，运营总监过了的方案，她也不好随便拒绝。 “嗯…这周五有点来不及，要不下周？”谭锦听说邓珊珊应该马上要进组，一进组就不好请假了，拖一拖也就黄了。 飞飞推了推黑框眼镜，还是怯生生，但是隐约显出名校毕业的倔劲儿：“嗯………《一代首辅》平台热度开播就破纪录，现在她正当红，最合适了，而且上一期嘉宾是迟行羽，还能撬动cp粉群体，你知道的，剧播期的cp粉购买力比唯粉还强……” 谭锦在心里狠狠叹了一口气：“那……台本……” 飞飞立马绽开笑容来：“昨天熬夜写好了，邓珊珊那边档期也合适，品牌方也乐意，姐，咱们要不试一次？数据不好的话，咱们再回头也不影响。” “先斩后奏啊……那我还能怎么办。”谭锦强按下心中的不爽，用开玩笑的语气说了一句真心话。 周五晚，邓珊珊准时来到了化妆间。 谭锦戴着标志性的笑容拿着台本迎过去。 这个当红小花带着明星们标准的疏离礼貌回：“久仰大名。” 谭锦背后发寒，继续道：“邓老师太客气了，您的剧我都特别喜欢！” 一阵寒暄，她又把话题拉回来：“那老师，咱们过一遍动线？” 邓珊珊点头，随着飞飞的引导走出化妆间，临出门，回头盯着谭锦，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经常听阿迟提起你，想见你很久了，一会儿见啊～” 谭锦手中的台本被她攥得皱巴巴的，红色的问号堆满了她的脑海，半天只憋出一句。 “一会儿见。” 第6章 吻戏1 周五的锦囊妙计顺利地开播，这次没有开场白，垫片一过就是邓珊珊和谭锦坐在桌后给观众打招呼。 谭锦今日状态比上次肉眼可见的好很多：“真是特别幸运！上周五请到了《一代首辅》的男主迟行羽老师，今天就请到了女主邓珊珊老师！来，弹幕鼓掌！” “大家好，我是演员邓珊珊，在《一代首辅》中饰演叶明月，请大家多多支持我们的剧哦！”邓珊珊的五官精致，虽不比大花们大气，但颜值在小花中算是能打的，美女的话大家总是爱听的。 弹幕的CP粉已经把「珊珊来迟」刷出了火星子。 谭锦饶有兴味地在一旁看着，不忘捧场：“我这么近距离看哦，珊珊你真的皮肤好好啊！真的，我觉得镜头没拍出真人的一半美丽呢！” 邓珊珊被说得心情很好，很快就放松下来，开始介绍产品。 今天她穿了一条藕荷色的丝质长裙，耳朵上缀了一小串紫藤，头发半挽着，典雅高贵，气质出挑，又不觉高不可攀，搭配了国货本草季的风格，整体是新中式的味道。 衬得一旁的谭锦黯然失色。 佩佩在镜头外很是焦虑，谭锦和她说过，和女明星同台，妆造上不能抢风头，于是她给谭锦安排的服饰是饱和度比较低的浅绿色，为了做美妆主题，脸上的妆也比较淡，镜头吃妆，佩佩看着监视器，谭锦几乎是素颜。 这也太不抢风头了吧！ 她恨自己下手太过，愧疚地看向一旁的飞飞，飞飞看见她的眼神，拍了拍她的胳膊。 “你没看见大家都很开心吗？”飞飞一眼看穿她的顾虑。 佩佩环顾四周，邓珊珊笑得很放松，谭锦面色如常，精力充沛，而邓珊珊的团队更不必说，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 至于弹幕，都忙着磕cp，主播也好，主持人也罢，只要不抢风头，不说蠢话，就不会有人在意这个存在。 佩佩撇了撇嘴，心下稍安，又专注回直播画面，邓珊珊已经开始介绍本草季的眉笔。 “本草季的产品使用了非遗技术，纯天然的材料，上色效果也很自然。”邓珊珊象征性地描了描眉。 谭锦在一旁捧场：“真的诶！像本来的眉毛一样！我看你在戏里的眉毛很细，听说是你要求化妆师剃掉的吗？” “对！”邓珊珊明媚一笑：“叶明月这个角色相当于是谢倾的白月光，导演说要温婉一些，我平时性格很E的，我就揣摩叶明月应该是怎样的温婉，我看了很多仕女图，觉得我原来的眉毛太粗了，就让剃掉了。” 谭锦连连竖大拇指：“怪不得上周迟老师说你非常敬业！可以抠到这么多细节！” “其实我觉得阿……”邓珊珊似乎下意识想说“阿迟”，不好意思地瞥了一眼摄像机，来了个急刹车：“我觉得迟哥在表演上才是抠细节到变态哈哈哈！” 弹幕立刻一阵骚动： 「阿什么？小情侣是不是有什么自己的昵称阿！」 「阿迟？我看过豹豹专访，说小时候亲近的朋友叫他阿迟！」 「磕到真的了！！」 谭锦瞥了眼弹幕，笑眯眯地看回邓珊珊，是那种“磕到了”的笑。 弹幕代入感非常：「主播演我磕cp哈哈哈哈」 佩佩想起上回谭锦对迟行羽的态度，确信谭锦只是单方面不喜欢迟行羽，这对着邓珊珊，状态比前两天还要好！ 手机外的迟行羽看着异常活跃的谭锦，蹙眉。 所以……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他把手机扣在了床上，起身去洗澡。 这边谭锦和邓珊珊已经热切地聊到了口红。 “我看到最新的预告了，我看到谢倾下朝，回到家里，给叶明月用毛笔上唇妆！”谭锦早已计划好今天是cp粉主场，于是三句话不离剧，五句话不离男女主。 邓珊珊用大笑掩饰尴尬：“我还没看哈哈哈！” 谭锦拿出两管唇釉：“你觉得本草季这两个颜色，哪个更像是剧中的颜色？” 邓珊珊想了一会儿，指了指其中一支，是一支带一点粉调的玫红。 谭锦把口红的底部给到镜头特写：“这支唇釉叫点绛唇，大家喜欢的可以拍哦，这可是谢倾大人给叶明月画的颜色！” 「啊啊啊啊本草季你太会磕了！！」 「主播这表情！是不是知道内幕啊！」 「再说一万遍，珊珊来迟是真的！」 「但是主播上周不是还说炒麦芽呢么？」 邓珊珊显然也看见了那条“炒麦芽事件”，本也不是大事，她便调侃道：“小锦的麦芽茶还有吗？迟哥那天来我狠狠种草了哈哈！” 谭锦笑眯眯地：“已经卖空了哦，但是我可以去找品牌方，珊珊你要，肯定是有的！” 此时，迟行羽已经洗完澡，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翻过了手机。 她们竟然在说炒麦芽茶，还有说有笑的，谭锦那笑容太真了，竟然不像演的。 他心里燥热，手机里传来了谭锦的笑声，已经拆了一包烟的手一顿，又扔在一旁，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棒棒糖含在了嘴里。 往事历历在目，他们没完没了的争吵，一直到对对方失望，死心，乃至怨恨。 原来那天她对他的针锋相对和讽刺，仅仅是因为怨恨，并不是吃醋。 糖在融化，葡萄柚的口味比起甜，先到来的是酸，他还是不愿意再想下去，退出了直播开始看《一代首辅》。 播出以来他还没来得及看，电视遥控器切到蓝鲸视频的大屏，随着片头曲音乐的渐进，他怀揣着几分紧张，开始看他用了半年时间写出的答卷。 那厢谭锦和邓珊珊已经做起了剧的reaction，并开始聊幕后趣事，说来说去，总是离不开迟行羽。 “让我们来看看让大家尖叫的吻戏部分吧！”谭锦敲了敲铃，让气氛又热上了几分：“咱们这剧节奏很快啊，第三集就是吻戏！来助播放下片段！” 直播画面的左下角出现一个小窗口，紫藤花架下，邓珊珊饰演的叶明月穿着藕荷色麻制对襟长裙，淡蓝色的系带束着纤细的腰身，正抬手看垂下的紫藤花，正仔细研究着，睫毛轻颤，是个秀丽温婉的美人。 靛青色的背影入镜，身形修长的男子穿着葛布长衫，走到叶明月身边，侧过身来，眸色温柔似水，是迟行羽演的谢倾，此时他还是没有功名的穷书生。 他在一旁端详着看花入了迷的叶明月，勾起的笑容如春水的波澜，是那种，珍视又心疼的眼神。 谭锦拿着唇釉的手不自觉地用了力。 画面中女生声线柔和中带点嗔怪：“怎么来了也不告诉我。” 谢倾声音清澈：“娘子看花，我看你，不是正好？” 邓珊珊在画外羞涩地抿嘴。 弹幕里一个人带头，纷纷刷起台词： 「娘子看花，我看你～～」 谭锦也维持着“姨母笑”的表情，笑得僵硬。 剧中的叶明月回过身来，抬头看向谢倾：“我想着紫藤花是不是也可以插瓶。” 谢倾垂眸低笑一声 叶明月皱了皱鼻子，拍他：“你笑什么！” 谢倾抓了一片花瓣放在鼻下嗅了嗅，道：“想起一首诗。” “什么诗？”叶明月疑惑地仰头看他 谢倾突然低头，长睫下，一双蛊人的眼睛深了几分，随后在她唇上落了一个蜻蜓点水的吻。 “密叶隐歌鸟，香风留美人”他说。 叶明月眼睛睁大地看着他，脸瞬间涨得通红。 …… 谭锦看着那首诗，耳边恍然又响起那句 「贫贱夫妻百事哀」 这是他给她的诗。 弹幕一直在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这就是初恋！」 「迟哥耳朵都红了哈哈哈！」 「你们快看珊珊表情！！好害羞！」 「就这？给老子亲得再激烈些！！」 直播间邓珊珊的脸也通红，不自然地扇了扇风。 谭锦把那个充满思绪的自己放在一旁，十分专业地做reaction：“哇哦！好唯美的一幕！想问珊珊这幕戏背后有什么趣事吗？” 邓珊珊掩饰不住眼里的笑意：“这是进组第一场戏，导演让我们互相熟悉一下。” “我听说很多剧组都是上来就拍吻戏的，让演员更快入戏？” “对，不过之前合作的导演不这样。” “那你是第一次和男演员刚认识就拍吻戏？！” 邓珊珊点头：“还好迟哥很专业。” 谭锦看向弹幕 「展开说说，怎么个专业法？」 她此时是网友嘴替，于是道：“这位叫迟日江山丽的网友说，展开说说，怎么个专业法？这不是我好奇啊，我替她问问。”她做出八卦的表情。 “没，迟哥很主动和我过动线啊，示范角度什么的。他比较放松，所以我跟着就也不紧张了。” “看来迟老师很会引导啊！”谭锦接道。 * 很会引导的迟行羽已经看完了《一代首辅》的第一集，和他预想中差不太多，他对其中几场戏不是很满意，拿起手机备忘录开始记录。 《一代首辅》算是个男频剧，请他演主要是想撬动女粉大盘，于是又加了一些感情线。故事是个网文改编，不算稀奇。 谢倾是个忠臣遗孤，全家含冤而死，他励志复仇却没有一文钱，万般困难下，他认识了叶明月。 再后来，两人相知相爱，叶明月为了能让他读书，每日卖花赚钱，他隐姓埋名，改换身份。一举高中，被皇帝看重，公主也想嫁他，而叶明月却被公主设计失踪后失去了记忆。 他在这个衰败的王朝力挽狂澜，治贪官，救水患，镇叛乱，一边寻找叶明月，一边找给父亲平反的证据。 后来他终于找到了他的爱人。却发现叶明月身份也不简单，竟然与当年冤案有关，他从叶明月这里拿到了平反最关键的证据，在百姓的欢呼声中，携妻子归隐。 情节老套，但班底非常扎实，有口皆碑的正剧导演亲自指导，金牌编剧操刀，迟行羽看重这点，才接了邀约。 迟行羽记完自己还可以注意的点后，打开了微博，热搜文娱榜12位，挂着一个#一代首辅吻戏#，他眼皮一跳，点进了词条。 刷出来的却是谭锦的直播切片。 视频录屏清晰度不高，还把谭锦裁掉了，但是还是能在部分机位切换时，看到谭锦的表情。 他听到了谭锦那句：“迟老师很会引导” 蓦然想起他第一次拍吻戏，对象是谭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