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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微光与深渊

作者:墨如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天,终究没有亮。或者说,在这与世隔绝的、铁皮包裹的黑暗囚笼里,时间的流逝失去了刻度。只有沈砚舟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和门外偶尔刮过的、凄厉如鬼哭的风声,是唯一能感知的流动。林骁抱着他,像抱着一块正在逐渐失去温度的冰,一动不动,坐了不知多久。手臂早已麻木,失去知觉,后背的伤口结了痂,又在每一次微小的动作中撕裂,带来绵密的刺痛。但他感觉不到。所有的感官,所有的意念,都死死锁在怀中这具冰冷的躯体上,锁在那微弱起伏的胸口,锁在那偶尔逸出的、破碎的痛苦呻吟里。


    他不敢睡。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意识在极度的疲惫和神经质的亢奋之间摇摆,每一次即将沉入黑暗,都会被沈砚舟一次更微弱的呼吸,或是一次不自然的抽搐,瞬间惊醒,心脏狂跳,冷汗涔涔。他只能强迫自己睁着眼,在黑暗中,死死盯着沈砚舟模糊的轮廓,用目光一遍遍描摹,仿佛这样就能将他牢牢固定在人间。


    体温,是最大的敌人。沈砚舟的身体越来越冷,像一块浸在寒潭深处的玉石,无论林骁如何紧紧拥抱,如何用自己的体温去暖,那冷意依旧顽固地从他皮肤深处渗出来,一点点侵蚀着所剩无几的生机。林骁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办法。他将最后一点医用酒精倒在手心里,搓热,然后反复摩擦沈砚舟冰冷的手脚,摩擦他苍白的脸颊,摩擦他颈侧微弱的脉搏。摩擦到皮肤发红,几乎要搓破皮,那身体依旧是冰的。他又将所剩不多的葡萄糖和生理盐水,用体温捂热,一点点喂给他。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只有极少渗入喉咙。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从脚底缠绕上来,勒紧心脏,让人窒息。林骁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他能算计商海沉浮,能掌控亿万资金,能调动手下精锐,却在此刻,在一个重伤濒死的人面前,束手无策,像个最无能的废物。只能眼睁睁看着,感受着,怀中生命之火的摇曳,等待着那最后一缕青烟的散尽。


    不。绝不。


    他猛地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沈砚舟冰凉的额头,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音嘶哑破碎,却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砚舟,你听好了。你的命,是我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我没点头,谁也别想拿走,天王老子也不行。”


    “你不是怪物,不是实验品,不是任何人的钥匙。你是沈砚舟。是我林骁的人。”


    “你欠我的,还没还。我妈的仇,还没报。陆深那老狗,还没死。‘钥匙’计划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还没挖干净。你想就这么算了?门都没有。”


    “你给我撑着。用尽你所有的力气,所有的恨,所有的不甘,给我撑着。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准闭眼。听到了吗?”


    他一字一句,语速很慢,像是要把每个字都刻进沈砚舟的意识深处。没有柔情,没有安慰,只有最冰冷的现实和最蛮横的命令。但或许,这种不讲理的、带着血腥味的宣告,比任何温言软语,都更能刺破沈砚舟自我放逐的混沌。


    沈砚舟的身体似乎又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不是因为冷,不是因为疼。更像是某种深层的、被强行唤醒的震颤。他的睫毛颤抖得厉害,像是被困在梦魇中,拼命想要挣脱。


    “林……骁……”他再次发出声音,比之前清晰了一点点,虽然依旧气若游丝。这一次,不再是梦呓般的呼唤,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的努力。


    “我在!”林骁立刻回应,握紧他冰冷的手,“我在这儿!看着我!”


    沈砚舟的眼皮颤抖着,极其缓慢地,掀开了一条缝隙。依旧是涣散的,没有焦距的,但似乎在努力对焦,望向林骁声音传来的方向。月光太暗,他看不清林骁的脸,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近在咫尺的轮廓,和那双即使在黑暗中,也亮得惊人的、布满血丝的眼睛。


    “疼……”他低语,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疲惫和痛苦,但不再有那种濒死的虚无感,而是重新拥有了“感觉”——对剧痛的感觉。


    “我知道疼。”林骁的声音也哑得厉害,他抬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擦去他眼角不知何时渗出的生理性泪水,“忍着。疼,就说明你还活着。活着,就还有希望。”


    沈砚舟没有再说话,只是怔怔地、茫然地望着他,或者说,望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过了很久,久到林骁以为他又要昏睡过去,他才极其轻微地、幅度小到几乎无法察觉地,点了点头。那不是一个承诺,更像是一种无意识的、本能的回应,一种在无边黑暗中,抓住了唯一一点真实触感的确认。


    然后,他重新闭上了眼睛,但眉头不再像之前那样死死地、痛苦地蹙着,而是微微舒展开一些,只是依旧苍白,依旧脆弱。呼吸依旧微弱,但似乎……平稳了一点点。身体也不再像之前那样僵硬地、不受控制地颤抖,只是偶尔会因为疼痛而轻轻瑟缩一下。


    这一点点细微的变化,落在林骁眼里,却像是沙漠中旅人看到了天边的绿洲,溺水者抓住了救命的浮木。他死死盯着沈砚舟的脸,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是肾上腺素缓释剂最后的效力?还是……他的话,真的起了作用?他不知道。他只知道,沈砚舟没有继续滑向深渊,而是……停住了。甚至,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向上挣扎的迹象。


    这微弱的迹象,像一道闪电,劈开了林骁心中沉沉的黑暗和绝望,点燃了早已熄灭的希望之火。虽然那火焰微弱,摇曳,随时可能被狂风吹灭,但毕竟,是光。


    他不敢再出声,怕惊扰了这来之不易的平静。只是将沈砚舟搂得更紧,用自己残存的、可怜的体温,继续温暖着他,像母兽守护着最孱弱的幼崽。时间重新开始缓慢流动,每一秒,都伴随着无声的祈祷和煎熬。


    不知又过了多久,门外传来了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然后是那熟悉的、三长两短的叩门声。


    林骁精神一振,小心翼翼地放下沈砚舟,让他靠在工作台上,用毛毯盖好。他摸到手枪,轻轻走到门边,压低声音:“谁?”


    “我。送东西。”是那个矮个子男人。


    林骁打开一条门缝。外面天色依旧漆黑,但东方似乎有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鱼肚白。男人递进来一个更大的、沉甸甸的帆布包,低声道:“血浆,O型阴性,两袋。一次性输液器。强效抗生素和镇痛针。还有一些高热量的食物和净水。另外,”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外面风声稍微松了点,但警戒还没撤。你们至少还要在这里待十二个小时。这是极限。十二小时后,无论他情况如何,必须转移。地点到时候我会通知你。”


    血浆!抗生素!镇痛剂!林骁的心脏狂跳起来,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接过帆布包,入手沉甸甸的,像接住了沈砚舟半条命。“谢谢。”他干涩地道谢,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


    男人摆摆手,没多说什么,只是又看了一眼里面黑暗中沈砚舟模糊的影子,补充道:“动作快点,天快亮了。记住,别弄出太大动静。”说完,再次匆匆离去。


    林骁关上门,几乎是扑回到沈砚舟身边。他颤抖着手打开帆布包,借着窗外越来越亮的天光,清点里面的东西。两袋暗红色的血浆,密封完好,带着冰凉的温度。几支一次性注射器,几盒标注着外文的针剂,还有输液管、针头、消毒棉。压缩饼干,肉罐头,几瓶水,甚至还有一小包白糖和一盒火柴。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曾在野外生存训练中学过基本的战场急救,输血是其中一项。步骤,消毒,排气,扎针……他回忆着,手心因为紧张而冒汗。沈砚舟的血管很细,又在休克状态,不好找。他拆开一袋血浆,用体温焐了一会儿,然后拿起消毒棉,仔细擦拭沈砚舟手臂内侧的皮肤。皮肤冰冷苍白,几乎看不到血管的痕迹。


    “沈砚舟,忍着点,要给你输血了。”林骁低声道,像是在给他打气,也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用手指在沈砚舟手臂内侧按压,寻找着一点微弱的搏动。找到了!很微弱,但确实存在。他屏住呼吸,拿起装好针头的输液管,对准那一点,稳稳地刺了进去。


    针尖刺破皮肤的瞬间,沈砚舟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但没醒。林骁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看到暗红色的回血顺利流入输液管,才长长地、无声地松了一口气。他固定好针头,调整好输液速度,看着那袋暗红色的液体,一点一点,缓慢地滴入沈砚舟的血管。


    接着,他拿起一支强效抗生素,抽入注射器,找准臀部肌肉位置,缓缓推入。然后是镇痛剂。做完这一切,他已经汗流浃背,几乎虚脱。但看着输液管里稳定滴落的血滴,看着沈砚舟脸上似乎恢复了一点点、极其微弱的血色(也许是心理作用),他感到一种久违的、近乎虚脱的安心。


    天,终于亮了。熹微的晨光,从破旧窗户的缝隙和门板的边缘渗进来,驱散了车间里浓重的黑暗,勾勒出周围一片狼藉、满是尘埃的景象。也照亮了工作台上,沈砚舟苍白却不再死气沉沉的脸。


    林骁靠在旁边,就着冷水,胡乱塞了几口压缩饼干。味道像锯末,但他吃得很快,强迫自己补充能量。他需要保持体力,保持清醒。沈砚舟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但危险远未过去。感染,器官衰竭,任何一点并发症,都可能要了他的命。他们还必须在这里待至少十二个小时,然后面对未知的转移。


    他重新坐回沈砚舟身边,看着他输液的手臂,看着他平静(也许是药物作用)的睡颜,看着他额角那道在晨光下依旧狰狞的疤。一种复杂的情绪,在胸中翻涌。后怕,庆幸,愤怒,心疼,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心口。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空中,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落下,拂开沈砚舟额前一缕被汗水粘住的发丝。动作很轻,很小心,像是在触碰一件稀世珍宝,生怕碰碎了。


    沈砚舟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但没醒。只是那紧抿的唇线,似乎又放松了一丝。


    时间在等待中,缓慢而煎熬地流逝。阳光渐渐升高,透过缝隙,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道光柱,里面无数尘埃飞舞。车间里闷热起来,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血腥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异气味。林骁每隔一段时间,就检查一次沈砚舟的脉搏、呼吸、体温,调整输液速度,用蘸了水的布巾擦拭他干裂的嘴唇和滚烫的额头(他开始发烧了,这是意料之中的感染反应)。沈砚舟一直没醒,只是偶尔在药物作用下,发出几声模糊的呓语,眉头紧蹙,像是依旧被困在痛苦的梦境里。


    那部老式手机,一直安静地躺在旁边,屏幕漆黑,像一块冰冷的石头。


    中午时分,沈砚舟的烧得更厉害了,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抖,嘴唇起了水泡,呼吸也变得急促。林骁用光了所有的退烧药和酒精,物理降温效果甚微。他心急如焚,却无计可施。血浆输完了,抗生素和镇痛剂也用了,剩下的,只能靠沈砚舟自己的身体去抗。


    “沈砚舟,撑住……求你,撑住……”林骁一遍遍在他耳边低语,声音嘶哑,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绝望的恳求。他握着沈砚舟滚烫的手,那温度烫得他心惊肉跳,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生机——至少,比之前的冰冷好。


    也许是他的祈祷起了作用,也许是沈砚舟骨子里那股不肯服输的倔强在起作用,下午,高烧竟然奇迹般地退下去一些。沈砚舟的呼吸平稳了不少,虽然依旧急促,但不再有那种窒息的危险感。脸上不正常的潮红褪去,重新变得苍白,但不再灰败。他甚至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输液的那只手,似乎想要摆脱束缚。


    林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问:“沈砚舟?能听到我说话吗?”


    没有回应。但那只手动了一下后,就安静下来,不再挣扎。


    林骁稍稍松了口气。他拧开一瓶水,用布巾蘸湿,再次小心地给他润唇。这一次,沈砚舟的嘴唇无意识地抿了抿,似乎有了一点吞咽的动作。


    希望,又增加了一分。


    黄昏时分,那部沉寂了几乎一整天的老式手机,突然屏幕亮起,发出单调而刺耳的铃声!在死寂的车间里,像一道惊雷!


    林骁猛地抓起手机,心脏狂跳。屏幕上显示着一串乱码。他按下接听键,放到耳边。


    “听着,”是那个矮个子男人急促的声音,背景音很嘈杂,似乎有引擎声和风声,“计划有变!他们发现血迹,搜索范围在缩小!你们不能再待了!一小时后,我会开车到车间东面两百米外的废弃加油站后面。车牌尾号739的灰色面包车。只等三分钟。过时不候。重复,一小时后,加油站后面,灰色面包车,尾号739。收拾东西,准备撤离。记住,只有三分钟!”


    “喂!他还没醒!能不能……”林骁急忙道,但电话已经被挂断,只剩下一串忙音。


    一小时!只有一小时!沈砚舟还在昏迷,高烧未退,身上插着输液管!怎么走?!


    林骁的大脑飞速运转。必须走!留下来只有死路一条!他看了一眼沈砚舟,咬了咬牙,开始迅速收拾东西。将剩下的药品、食物、水,还有那部手机,塞进帆布包。然后,他小心地拔掉沈砚舟手臂上的输液针头,用消毒棉按压止血,再用绷带缠好。沈砚舟在针头拔出的瞬间,眉头蹙了一下,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但没醒。


    “得罪了。”林骁低声道,用最快的速度,给沈砚舟穿上那套还算干净的旧工装——衣服在他身上显得空荡荡的,更衬得他瘦骨嶙峋。然后,他如法炮制,用麻绳和那截铁链,将沈砚舟牢牢绑在自己背上,打了死结。沈砚舟很轻,但加上那些装备,依旧让本就体力透支的林骁感到一阵眩晕。


    他背起沈砚舟,走到门边,侧耳倾听。外面一片寂静,只有风声。他轻轻拉开门栓,推开一条缝隙。夕阳的余晖斜射进来,有些刺眼。他观察了一下外面的情况,废车场里空无一人,只有堆积如山的金属残骸,在夕阳下拉出长长的、狰狞的影子。


    他深吸一口气,背着沈砚舟,闪身出门,迅速将门带上,然后借着废车堆的掩护,弓着腰,朝着东面加油站的方向,快速而小心地移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心脏狂跳,汗水瞬间湿透了衣衫。沈砚舟滚烫的额头贴着他的后颈,沉重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提醒着他,背上这个人,正在生死边缘挣扎。


    两百米,平时眨眼即到的距离,此刻却漫长得像是没有尽头。他不敢走大路,只能在废车堆和杂草丛中穿行,深一脚浅一脚,还要时刻警惕周围的动静。背上的重量越来越沉,像一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双腿像灌了铅,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肺部火辣辣地疼,眼前阵阵发黑。但他不能停,不敢停。停,就是死。


    终于,在绕过最后一个巨大的废弃油罐后,他看到了那个加油站。早已废弃,破败不堪,几台锈蚀的加油机歪倒在一边。加油站后面,停着一辆灰扑扑的、布满灰尘的面包车,车牌尾号739。


    就是它!


    林骁精神一振,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面包车冲去。就在他距离面包车还有十几米的时候,异变陡生!


    “站住!不许动!”


    一声厉喝从斜刺里响起!紧接着,两个穿着黑色制服、手持自动步枪的庄园警卫,从加油站残破的便利店后面冲了出来!枪口齐刷刷对准了林骁!


    被发现了!他们在这里有埋伏?!


    林骁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大脑一片空白。他猛地停住脚步,背对着面包车,将背上的沈砚舟护得更紧。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刺痛。他缓缓举起一只手,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托着背上的沈砚舟,声音嘶哑:“别开枪……我们只是……路过……”


    “路过?”一个警卫冷笑,用枪口指了指林骁背上昏迷不醒、穿着工装也掩饰不住异常的沈砚舟,“路过需要背着个半死不活的人?把手举起来!转过身!慢慢放下背上的人!”


    林骁的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怎么办?硬拼?对方有枪,有两个人,他背着沈砚舟,毫无胜算。投降?沈砚舟落到他们手里,必死无疑。等矮个子男人?他还会来吗?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就在他思绪电转,几乎绝望的时候,身后那辆灰色面包车,车门猛地从里面被拉开!一个身影迅疾如电地窜了出来,不是矮个子男人,而是一个身形精悍、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看不清面容的男人!他手里端着一把装了消音器的□□,几乎在出现的瞬间,就扣动了扳机!


    “噗噗噗!”


    几声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掩盖的枪响!两名警卫应声而倒,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额头上多了两个血洞,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倒在了尘土里。


    林骁僵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突然出现的枪手已经快速冲到两具尸体旁,检查了一下,确认死亡,然后对林骁低喝:“还愣着干什么?!上车!”


    是矮个子男人找的帮手?还是……另一拨人?


    没有时间思考了!林骁一咬牙,背着沈砚舟,踉跄着冲向面包车。枪手已经拉开了后车门。林骁费力地将沈砚舟塞进后座,自己也要挤进去。


    “你,坐前面!”枪手指了指副驾驶,语气不容置疑,自己则钻进了驾驶座。


    林骁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后座昏迷的沈砚舟,犹豫了一下,还是坐进了副驾驶。面包车立刻发动,引擎发出低吼,轮胎碾过尘土,猛地蹿了出去,驶上了坑洼不平的土路。


    车子开得极快,在颠簸的路上左冲右突,将废弃的加油站和那两具尸体远远抛在身后。林骁从后视镜里看着沈砚舟在后座上随着颠簸无力地晃动,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看向驾驶座的枪手,对方依旧戴着口罩和鸭舌帽,只露出一双锐利而冰冷的眼睛,专注地看着前方。


    “你是谁?”林骁终于忍不住问道,声音干涩。


    枪手没回头,只是淡淡地抛过来一句:“收钱办事。别的,少问。”


    “我们要去哪儿?”


    “安全的地方。”枪手言简意赅,“他怎么样?”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后座的沈砚舟。


    “高烧,昏迷,重伤。”林骁沉声道,“需要立刻手术,不然撑不了多久。”


    枪手沉默了一下,从口袋里摸出那个老式手机,扔给林骁:“用这个,联系让你等在这里的人。告诉他,情况有变,B目标重伤,需要立刻医疗支援。让他准备直升机,地点……等我的消息。”


    林骁接过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串早已背熟的乱码,犹豫了一下,还是拨了过去。电话很快被接通,传来矮个子男人焦急的声音:“怎么样?上车了吗?”


    “上了。但接我们的不是你。”林骁快速说道,“B目标情况危急,高烧昏迷,需要立刻手术。你的人说,需要你准备直升机,地点等他通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矮个子男人的声音变得凝重:“我知道了。保持通讯畅通。注意安全。”说完,挂了电话。


    林骁放下手机,看向枪手:“他知道了。现在我们去哪儿?”


    枪手没回答,只是从后视镜里又看了一眼后座的沈砚舟,那双冰冷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然后,他踩下油门,面包车发出一声怒吼,加速朝着远处连绵的、被暮色笼罩的山丘驶去。


    车窗外,最后的夕阳余晖彻底沉入地平线,黑暗如同潮水,再次漫卷而来。前路未知,危机四伏,但至少,他们暂时摆脱了追兵,踏上了另一段生死未卜的逃亡之路。而沈砚舟的生死,依旧悬于一线。


    林骁回头,看着后座上那个在颠簸中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人,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他伸出手,越过座椅,轻轻握住了沈砚舟那只没有受伤的、依旧滚烫的手。


    “撑住,沈砚舟。”他低声说,声音在引擎的轰鸣中,几不可闻,“我在这儿。我们一起,杀出去。”


    沈砚舟的手指,在他掌心,几不可查地,轻轻蜷缩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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