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轿车无声地滑入别墅庭院。
宋简推开车门,脚步有些虚浮地踏上台阶。晚风吹过,他单薄的身形微微晃了一下。
张妈听到动静,从厨房探出头。
“小简回来啦?”她擦着手迎出来,脸上带着惯常的慈爱笑容。
走近了,她才看清宋简的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也有些干裂。额发被冷汗濡湿,几缕黏在光洁的额头上。
“哎哟!这是怎么了?”张妈脸上的笑容瞬间被担忧取代,伸手想去摸他的额头。
宋简偏头避开,动作带着习惯性的抗拒。“没事。”声音低哑。
他绕过张妈,径直朝楼梯走去。
“怎么能没事呢?脸白成这样!”张妈跟在他身后,急声道,“是不是发烧了?吃药了没有?晚饭吃了吗?”
宋简没有回答,只是沉默地扶着楼梯扶手,一步步往上走。他的背脊挺直,但脚步明显沉重。
张妈看着他清瘦倔强的背影,心疼地叹了口气。这孩子,从小就这样,有什么不舒服都自己硬扛着,从不跟人说。
她转身快步走进厨房,从柜子里找出备用的电子体温计,又倒了一杯温水。
楼上传来轻微的关门声。
张妈端着水杯和体温计,轻手轻脚地走上二楼。她在宋简的卧室门外停下,犹豫了一下,没有敲门。
她知道,敲门他也不会开。
她把耳朵贴近门板,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孩子……”张妈低声自语,眉头紧紧皱着,“肯定是昨天淋了雨,又熬夜看书……”
她想起昨天下午,宋简回来时,头发和肩膀都湿透了。问他怎么不打伞,他只说忘了。
“总是什么都忘了……忘了吃饭,忘了添衣服,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张妈的声音带着哽咽,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那扇紧闭的门听。
她端着水杯,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把东西轻轻放在门边的矮柜上。
“小简,”她提高了声音,对着门板说,“体温计和水放门口了。不舒服一定要量一下,啊?晚饭想吃什么?张妈给你做点清淡的?”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
张妈又等了几分钟,才无奈地摇摇头,转身下楼。脚步比上来时沉重了许多。
她回到厨房,看着冷冰冰的灶台,心里一阵发酸。
这偌大的房子,整天安安静静的,一点人气都没有。先生太太常年在外,一年也回不来几次。留下这么小的一个孩子,自己守着这空荡荡的家。
“造孽啊……”她一边洗米,一边喃喃低语,“别家的孩子,这个年纪,哪个不是在父母跟前撒娇胡闹……我们小简,连生病了都没人知冷知热……”
锅里煮上清淡的粥。张妈又拿出几样小菜,仔细切配着。
她的动作慢了下来,眼神有些飘忽。
“从小就懂事,懂事得让人心疼……从来不哭不闹,不给大人添一点麻烦……”
“成绩那么好,有什么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上次发烧烧到三十九度,还是我硬闯进去才发现的……差点就……”
她说不下去了,用围裙擦了擦眼角。
粥在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热气氤氲开来,模糊了厨房的玻璃窗。
张妈盛了一碗粥,又配了几样清爽的小菜,放在托盘里。
她再次走上二楼。
矮柜上的水杯和体温计原封不动。
她敲了敲门,声音放得很轻:“小简,粥煮好了,你开开门,趁热吃一点,好不好?”
里面依旧寂静。
张妈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了听。似乎能听到一点极其微弱的、压抑的呼吸声。
她的心揪紧了。
“小简?你开开门,让张妈看看你……”她的声音带上了恳求。
还是没有回应。
张妈在门口站了许久,最终只能把托盘轻轻放在地上。
“粥放在门口了,你记得吃。不舒服一定要叫张妈,啊?”她对着门板,不放心地又叮嘱了一遍。
下楼时,她的背影佝偻了些,像是被无形的重量压弯了。
夜色渐深。
别墅里一片死寂,只有墙壁上的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
张妈收拾完厨房,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拿着遥控器,却什么也看不进去。她的目光时不时飘向二楼那扇紧闭的房门。
“也不知道吃了没有……药也没吃……”她坐立不安,最终还是起身,又轻手轻脚地走上楼。
门口的托盘还在。粥碗的盖子没有动过,小菜也原样摆着。
只有那杯水,少了一小半。
张妈的心沉了下去。她蹲下身,端起那碗已经凉透的粥,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
她看着那扇门,仿佛能透过厚重的木板,看到里面那个蜷缩在床上、独自忍受病痛的孩子。
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冰凉的地板上,洇开一小团深色。
“这孩子……怎么就这么倔呢……”她哽咽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连口热饭都不肯吃……这要是烧坏了可怎么办……”
空荡的走廊里,只有她压抑的抽泣声,和远处挂钟冷漠的滴答声。
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