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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chapter0.7

作者:星若碎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晨光漫进谢午凉房间时,祝璟闲先醒了。


    他维持着靠坐的姿势,腿麻得像有无数蚂蚁在啃噬,却不敢动——谢午凉还枕在他肩上,呼吸平稳,长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窗外那盆黑玫瑰在晨风里轻颤,第二朵花苞不知何时冒了尖,像攥紧的小拳头。


    祝璟闲伸出左手,指尖隔空描摹谢午凉眉骨的轮廓。


    这个动作他做过无数次,在画纸上,在梦里,在无人知晓的角落。


    可第一次在现实中,能这样近、这样真切的触碰,他竟觉得像在盗窃什么神圣的宝物。


    “再摸要收费了。”谢午凉忽然开口,眼睛没睁开,嘴角却翘起来。


    祝璟闲像被烫到般缩回手,耳根瞬间红透。谢午凉睁开眼,看见他这副模样,笑得胸腔都在震,“祝璟闲,你怎么这么不经逗?”


    他坐直身子,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阳光把他镀成金色,少年人特有的清冽气息混着宿夜的暖,在空气里发酵。


    他忽然凑过来,在祝璟闲唇角印下一个带薄荷味的吻:“早安,男朋友。”


    男朋友。


    这三个字被他说得理所当然,像已经叫过千百遍。


    祝璟闲的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像要找个出口。


    他张了张嘴,只吐出两个干涩的字,“早安。”


    谢午凉又笑了,揉乱他头发,“起来洗漱,我妈肯定做了早餐。”


    下楼时,谢妈妈正端着两碗面从厨房出来,看见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眼都没眨,“璟闲吃葱吗?”


    “吃的。”祝璟闲小声说,想抽回手,却被谢午凉攥得更紧。


    “那就好。”谢妈妈把碗放在桌上,转身又进厨房,“午凉他弟不吃葱,我养成习惯了,做什么都先问。”


    “他弟在哪?”祝璟闲坐下后小声问。


    “还没生。”谢午凉夹了个荷包蛋放进他碗里,“我妈的执念。”


    面是手擀的,汤头熬得奶白,上面漂着翠绿的小葱和焦香的蒜酥。


    祝璟闲咬了一口,眼眶忽然热了——这是妈妈去世后,他吃过的最像“家”的味道。


    “阿姨……”他抬头想说谢谢,却见谢妈妈端着杯牛奶过来,轻描淡写地说:“璟闲,以后周末都来吃饭。你一个人住,胃不好,老吃外卖不行。”


    祝璟闲闻言攥着筷子,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他习惯了被当成负担,习惯了小心翼翼的拒绝,可谢家的人,连拒绝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把“以后”两个字砸在他脸上。


    “好。”他听见自己说,声音哑得不成调。


    谢妈妈满意地笑了,转身去浇花。


    谢午凉在桌下踢踢他的脚,“璟闲,哭什么?我妈面做得难吃?”


    “好吃。”祝璟闲吸了吸鼻子,“太好吃了。”


    谢午凉没再说话,只是把碗里的排骨夹给他,一块,两块,三块。


    祝璟闲碗里的食物堆成小山,他埋着头,眼泪掉进汤里,尝不出咸淡。


    去学校时,谢午凉坚持要送他。


    公交车摇摇晃晃,祝璟闲靠在窗上,看着街景倒退。


    谢午凉坐在外侧,用身体挡住拥挤的人群,一只手搭在他身后的椅背上,形成一个半包围的圈。


    “祝璟闲。”谢午凉忽然叫他。


    “嗯?”


    “我妈说,下周她有个朋友开心理咨询室,你要不要去聊聊?”他说得随意,像在问“今天作业多不多”,“不是觉得你严重,就是……聊聊会好受点。”


    祝璟闲的身体僵了一瞬。


    心理咨询,这四个字像标签,贴在他脑门上五年。


    他试过,被医生问“你父母呢”,他答“去世了”,医生露出那种“难怪”的表情,他就再也没去过。


    “我不去。”他声音冷下来。


    “行。”谢午凉没坚持,只是从书包里抽出一本漫画,“那这个呢?夏予惟推荐的,说解压。”


    漫画是《你可能不知道的心理学》,封面是只丧丧的橘猫。


    祝璟闲接过来,翻了两页,画风很治愈,文字也不说教。


    “谢谢。”他声音软下来。


    “谢什么。”谢午凉把下巴搁在他肩上,“我未来老婆……”


    他顿了顿,“……的身心健康,我当然要管。”


    祝璟闲嘴角抽了抽,推开他的脑袋,“谁是你老婆。”


    “你啊。”谢午凉理直气壮,“昨晚谁抱着我不撒手?”


    前排坐着的阿姨忽然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


    祝璟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谢午凉却冲阿姨笑得灿烂,“阿姨,我男朋友脸皮薄,您别看他。”


    阿姨愣了两秒,随即笑了,“小伙子,有眼光。”


    祝璟闲把头埋进漫画里,再也不理他。


    到校后,班里气氛微妙。


    前几排的女生投来或好奇或兴奋的眼神,男生则大多装作没看见,唯独班长的目光带着审视。


    祝璟闲低头往座位走,却被班长叫住,“祝璟闲,老班让你去趟办公室。”


    他脚步一顿,谢午凉想跟,被班长拦住,“老班只叫他。”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祝璟闲敲门,听见里面传来老班疲惫的声音,“进来。”


    老班桌上摊着一沓纸,是上次月考的年级排名。


    祝璟闲的名字在第一,谢午凉的第十被红笔圈了出来。


    “坐。”老班指指对面的椅子。


    祝璟闲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不自觉攥成拳。


    老班推了推眼镜,目光落在他脸上,带着老师特有的、能看穿一切的压力。


    “祝璟闲,你家里的事,我知道。”老班开口,“你父母去世后,你一个人生活,不容易。”


    祝璟闲的指节泛白。


    他最讨厌这样的开场白,像给他贴上“可怜”的标签,接下来的一切都会变得带着怜悯。


    “老师不是要说你。”老班话锋一转,“我是想说,谢午凉那孩子,是个好孩子。”


    祝璟闲猛地抬头。


    “他昨天来找我,说你要去做心理咨询,让我给你批假。”老班笑了,“我教了二十年书,第一次见学生为了这种事来找老师。”


    祝璟闲愣住了。


    谢午凉没和他说,一个字都没提。


    “他跟我说,祝璟闲不是需要特殊照顾,他只是需要知道,有人站在他身后。”老班把那张排名表折起来,“我同意了。下周三下午,给你半天假,谢午凉会陪你去。”


    “老师……”祝璟闲的声音在抖。


    “别误会。”老班摆摆手,“我不是支持你们早恋,我只是……”


    他顿了顿,“只是不想看见一个好学生,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偏见,把自己逼进死胡同。”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祝璟闲,“学校下个月有个市级绘画比赛,主题‘成长’。祝璟闲,你参加吧。”


    “画什么?”


    “画你想画的。”老班说,“画你们。”


    祝璟闲走出办公室时,谢午凉正靠在走廊的墙边等他。


    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把他黑发染成金色。


    他走过来,自然地牵起祝璟闲的手:“老班骂你了?”


    “没有。”祝璟闲摇头,“他说,你是个好孩子。”


    谢午凉愣了愣,随即笑了,露出那颗小虎牙,“那当然。我是你男朋友,能不好吗?”


    他们牵着手往教室走,走廊里有人经过,投来异样的眼神。


    祝璟闲想松手,却被谢午凉更紧地扣住。


    “别躲。”谢午凉说,“你躲了,他们才觉得这是见不得人的事。”


    他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祝璟闲,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用空着的那只手,轻轻理了理祝璟闲的衣领。动作自然得像是已经做了一辈子。


    “祝璟闲。”他说,“黑色玫瑰不需要向任何人证明它为什么黑。它只需要开花。”


    他凑近了些,在祝璟闲耳边用气声说:“而你,只需要被爱。”


    这句话像咒语,解开了祝璟闲心里最后一个死结。


    他反手握紧谢午凉,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第一次挺直了脊背。


    那些目光是什么,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谢午凉在他身边。


    周三的心理咨询,祝璟闲最终去了。


    诊所在一条安静的巷子里,门口种着爬山虎。


    咨询师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性,说话很温柔,不问“你父母呢”,只问“最近睡得好不好”。


    谢午凉在候诊区等他,抱着那本《你可能不知道的心理学》,看得津津有味。


    祝璟闲出来时,他立刻站起来,“怎么样?”


    “还行。”祝璟闲说,“她说,我这不是病,是‘情绪感冒了’。”


    谢午凉笑了,“那我就是感冒药。”


    他伸手想揉祝璟闲头发,被后者躲开,“别乱动,咨询师说,我要学会建立边界感。”


    “边界感?”谢午凉挑眉,“男朋友的边界在哪?”


    祝璟闲认真想了想,“不能在学校……”


    “亲你”两个字他没说,但谢午凉听懂了。


    他笑得狡黠,“知道了,男朋友。”


    他们牵着手走出诊所,巷子口的梧桐叶落了一地。


    祝璟闲踩上去,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忽然觉得,原来秋天也可以很好。


    市级绘画比赛的通知在周五下发,祝璟闲报了名。


    他上周末就开始构图,画布上不再是黑玫瑰,而是两个人影,在雨中牵着手的背影。


    背景是模糊的校园,主色调是灰蓝,只有那把罩在头顶的卫衣,是唯一的暖色。


    画名叫《避雨》。


    谢午凉当模特,被迫在画室站了三小时。


    他不敢动,怕扰乱祝璟闲的笔触,只能小声抱怨,“我腿要断了。”


    “别动。”祝璟闲笔尖不停,“最后十分钟。”


    “画完有什么奖励?”


    “你想要什么?”


    谢午凉想了想,“想听你说三句话。”


    “哪三句?”


    “第一句,‘谢午凉,我喜欢你’。”


    笔尖在画布上顿出一块突兀的白。


    祝璟闲抬头,看见谢午凉正歪头笑,眼神里全是期待。


    “第二句呢?”他问。


    “‘谢午凉,我的病快好了’。”


    这句话让祝璟闲鼻子一酸。


    他低下头,继续调色,声音哑得像砂纸:“第三句?”


    “‘谢午凉,我们高考后,去同一座城市吧’。”


    画室安静了。


    只有窗外风吹过梧桐的沙沙声。


    祝璟闲把最后一笔颜色抹上去,放下画笔,转过身,第一次主动抱住谢午凉。


    他把脸埋进他的颈窝,声音闷得发颤:“第一句,谢午凉,我喜欢你。”


    “第二句,我的病快好了。”


    “第三句……”他顿了顿,“我们,去同一座城市吧。”


    谢午凉回抱住他,力道重得像要把他嵌进骨血。


    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三句都中听,奖励你。”


    他低头吻他,在画室斑驳的光影里,在满地的颜料管间,在《避雨》还未干透的画面前。


    这是一个带着松节油味道的吻,苦涩,却上头。


    画展在下个月初,展出地点是市美术馆。


    祝璟闲把《避雨》交上去时,谢午凉也跟着去了。


    登记的老师看着画,又看看他们,笑了笑:“这雨,避得挺值。”


    祝璟闲的脸瞬间红了,谢午凉却大大方方地搂住他的肩,“那是,我罩的人。”


    画被挂在青年组的展厅,位置不起眼,但灯光打得很好。


    灰蓝的色调在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那把卫衣构成的“伞”成了视觉中心,像黑暗中唯一的出口。


    开展第一天,祝璟闲不敢去。


    他怕看见别人的评价,怕听见“畸形”、“病态”之类的词。


    谢午凉也不催,只说:“那我在那儿等你,等到你来为止。”


    他从早上九点等到下午五点,美术馆都要闭馆了,祝璟闲才出现。


    他缩在角落里,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像怕被认出的罪犯。


    “来了?”谢午凉走过去,自然地牵起他的手,“走,去看看。”


    他们站在画前,祝璟闲低着头,不敢看墙上的作品。


    谢午凉却看得认真,像在欣赏什么传世名作。


    “这画,有名字吗?”旁边有人问。


    “《避雨》。”谢午凉回答。


    “避雨?这雨也太大了。”那人感叹,“不过这把伞选得好,卫衣,够暖。”


    他走了,祝璟闲才敢抬头。


    他看着自己的画,看着那些灰蓝基调里藏着的、只有他和谢午凉才懂的细节,忽然觉得,好像没那么可怕了。


    “祝璟闲。”谢午凉叫他。


    “嗯?”


    “你知道这画最好的地方在哪吗?”谢午凉指着右下角,那里有一行很淡的铅笔字,写着:「To L:You are my umbrella.」


    “这是你写的?”祝璟闲愣住了,他不记得自己写过。


    “我偷加的。”谢午凉笑得狡黠,“授权吗,画家先生?”


    祝璟闲看着他,看着这个总在用他方式保护他的人,忽然踮起脚,在谢午凉的唇角亲了一下。


    很轻,很快,像羽毛拂过。


    “授权。”他说,“终身授权。”


    美术馆的广播响起,提醒闭馆时间。


    他们牵着手往外走,夕阳把影子拉得很长。


    “谢午凉。”


    “嗯?”


    “黑色玫瑰的根系,好像长到美术馆了。”祝璟闲说,“它现在,不怕风吹了。”


    谢午凉握紧他的手,十指相扣:“那就好。”


    “因为它知道,”祝璟闲停下脚步,转身面对他,“就算风把花吹断了,土还在。”


    他踮脚,在谢午凉唇上落下一个比刚才更重的吻,带着破釜沉舟的勇气。


    “土在,根就在。”他说,“根在,花就还能开。”


    谢午凉回吻他,在美术馆的玻璃门前,在来往游客的侧目中,在黑色玫瑰不再怕被看见的黄昏里。


    这个吻,是祝璟闲送给自己的药。


    也是他给谢午凉的答案——


    我不是一时冲动,也不是病中错觉。


    我是在雨中走了太久,终于找到你的,黑色玫瑰。


    而你,是我的土壤,我的根,我所有不必解释的,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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