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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3章 见信中人

作者:姜香奶茶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江夕得知周遭安全,紧绷的弦松懈几分,坐回马车靠在窗沿闭眼假寐,等回过神,已是小睡了一会。


    鼻尖飘来的不止肉香,还有几日未闻的米香。


    她几步跃下马车,不远处火堆上有几根粗树枝架起了一口锅子,孙世浮坐在一张宽大的银灰皮毛上,一手拿着蒲扇扇动着火,另一只手抓住穿过两只兔子的树枝悬在火上烤。


    江夕靠近火堆,在孙世浮身侧隔了一段距离坐下。


    她想,她暂时无法把回忆里瘦弱的少年和眼前的男人重合,男人过于壮硕,摆在明面的身份说是猎户,实则和土匪山贼更相似。


    “今晚月亮很大,兔子还得再烤一会,你可以躺下望望天。”孙世浮嘴角泛起淡淡笑意,嘴里哼着江夕没听过的调子。


    望天?


    江夕抿嘴压住笑“嗯”了一声,这才把信中人和眼前人对上了几分。


    信里的人——爱书爱景,更爱极了忙里偷闲看天看云。


    他是会在父亲训斥下盯着衣摆刺绣纹样想诗句的人。


    皮毛边缘不规整,封边针脚粗糙,很密很结实,但歪七扭八毫无美感,不像打了皮子交给绣娘处理,像自己打了猎物自己处理。


    江夕用手滑过柔顺皮毛,忍不住问道:“这是你打的?”


    孙世浮轻哼,微微扬起下巴道:“对,我独自打的,边境雪狼甚少独行,我跟了两天一夜才找到下手的机会。”


    “雪狼竟如此巨大……”她感叹完,两手置于脑后交叉,躺倒在雪狼皮毛上,“家里人针线活不出彩,可看密集针脚,倒是用心十足。”


    “什么家里人?”孙世浮话先脱口,随即反应过来,涨红了脸,“我未谈婚嫁,身边也无人!这是我自己缝补的!”


    江夕尬咳几下道:“抱歉抱歉。”她说完扭过头去从树叶里瞧月光去了。


    孙世浮没在意太久,继续哼着歌,偶尔蹦出几个江夕从未听过的词。


    江夕望了一会月亮,扭头去看孙世浮,她轻轻抬起手,遮住他脸上的疤痕和脖子以下的部分,倒是瞧出了一位俊逸青年。


    可当她放下手,瞧见他束起的衣袖包裹着鼓起的皮肉,不免咬了咬牙。


    毕竟爱看美人不是男人的专权。


    火小了点,孙世浮抬手一挥,身侧不远处的一些枯叶枯枝顺着内力飞来。


    江夕坐起惊呼道:“你有内力!”


    她看着他使用内力极其熟练,且内力不凡。


    孙世浮眉间微皱,思索道:“我有说过我没内力吗?”


    “你也没说过有……”江夕摆摆手,“无事无事,我只是难得看人内力使用如此娴熟。”


    她内心连连惊呼:奇哉怪也!


    按理说,内力浑厚是不用过度练体术的。


    她正想着,孙世浮开口了。


    “我父亲不知道,只当我是个蛮力十足的武夫。”孙世浮从胸口衣襟里取出叠好的油纸铺开,火苗在烤兔子上晃动,闪烁着亮光,“吃了我烤的兔子,帮我保密,怎么样?特意刷了蜂蜜,很甜。”


    大半日没进食,白日里遇刺、逃跑还被下毒,江夕此时闻着散发甜味的兔肉胃里抽痛,她忍着不适,站起弯腰交叠双手,正色道:“多谢孙先生。”


    “边境小城的猎户用国姓太吓人,”孙世浮眼底笑意闪烁,“我和''席姑娘''一样,自个取了个名,夕姑娘不妨猜上一猜。”说完撕下一根兔腿,从怀里再取出一张油纸包好,递给了江夕。


    江夕小声道谢后接过,撕咬下一块兔肉,不由得眼里一亮。


    兔肉经受小火慢烤又刷了蜜,汁水被紧紧锁在肉中,肉汁在嘴里炸开,甜味和肉香融合得恰到好处,多一分汁水会腻味,少一分甜味会反腥。


    她一口接一口,一边咀嚼一边想,他烤兔子这门手艺极其熟练,像街角老摊主和面扯皮,日日复日日,重复过数次一般。


    “我第一次吃也这表情,”孙世浮嘿嘿笑,“边境狼多,兔子也多,附近人都快吃吐了,趁着还没吃腻,你抓紧多啃几口。”


    江夕脸颊鼓起,肉里水分充盈,咽下去毫不费力,她饿极了,可吃得快仍然守礼,盘膝端坐,双手保持同一高度抓着兔腿啃咬。


    孙世浮已经很久没见到吃相规矩又吃得好看的人了。


    边境苦寒,人能够每天三顿都吃饱就已很好了。


    兔腿眼见没了小半,她才记起刚刚的问话。


    江夕回想刚才孙世浮的坏笑,叹息着回道:“你莫不是到处让人喊你‘师傅’吧?”


    孙世浮摇摇头,想正经解释,正经到一半又大笑道:“石头的石,福气的福。”


    他扯下兔头塞进嘴里,嚼了几口,停下愣住半晌道:“糟糕,忘了带点干辣椒碎。”


    兔头肉少,刷了蜜后过甜,咬开骨头后和着带腥味的脑子,两两结合直冲鼻腔。


    孙世浮来边境一年多,不说日日吃,十天至少有五天都是兔子,正是吃着厌烦的时机,近日都是兔子配着辣椒,还要搭上酒和蔬菜。


    孙世浮的遗憾展现得夸张,江夕喉间咕噜滚动一下,问道:“撒干辣椒碎会更好吃吗?”


    “初次吃觉着呛,耐不住边境的干辣椒越嚼越有味,我如今生吃都行,”孙世浮手上撕扯兔肉,一块块搁进嘴里,乍然停住,“你在此等等我,我去一趟河边。”


    “去多久?”江夕如今没了内力,纵使知道孙世浮有安排,也忍不住害怕凄凉的黑夜。


    孙世浮答道:“很快的。”他边说边用身旁粗布擦手,利落地翻起身走远去了。


    江夕低头吃肉,木头在火里发出吱呀声,她不自在地缩缩肩膀。


    “要喊救命记得大声些,”孙世浮倒着走了几步,瞧见江夕动作后喊声更大了,“晚上树顶风大。”


    江夕如下午一般道:“多谢。”只是声量放大许多。


    孙世浮回来很快,手里攥了几根滴着水的草,他用力晃动手甩了甩草上的水,指腹捏着草一点点扯断。


    锅里煮着黄米,眼瞅是炖了许久,煮到粒粒爆开了花,一股清甜味道直往鼻子里钻。


    草丢进锅里前,他问道:“野草吃得惯吗?味道有些辛辣,和刷了蜜的兔子挺配。”


    江夕点点头道:“以前没吃过,今日可以试试。”


    野草跟着翻滚几道,孙世浮竟从身侧拿出两个掌心大的小碗和两把小勺。


    江夕瞪圆了眼道:“你确定是来救人的?”


    “救人也不耽误好好吃饭。”孙世浮撩起锅中大勺,勺擦着锅边直下又缓缓朝前勾起,此举避开了浮起的粥水,打了满满一勺黏糊黄米装在碗里递给江夕。


    边境白米少见,百姓倒是和军营里糙汉一样耐苦,家中常备黄米和野草,偶尔结伴出行打猎。


    江夕吸吸鼻子,黄米闻起来倒是比白米更甘甜清爽,再细细闻,野草生涩略带辛味飘来。


    黄米看着煮开花,最中间还有一点芯是硬的,入口后像咬塘渣,清脆但没有味道,野草和米渣在嘴里拌匀了,辛辣挣脱米香跳出来,直往鼻腔钻。


    江夕直接咽下嘴里的黄米,拿开碗,偏头连咳几声。


    “听说江国口味偏甜,甚少吃辣,今日一见,怕不是从不吃辣。”孙世浮从怀里抽出一张方帕塞到江夕手里。


    江夕接过方帕,擦过嘴道:“倒也不是完全不吃,江国有种圆鼓皮厚的辣椒,闻起来辛辣,吃起来是甜的。”


    “给你粥里伴着甜兔肉罢。”孙世浮隔着油纸扯下一只兔腿,用小勺戳下肉块捣碎倒进了江夕碗里。


    烤兔子时蜂蜜刷得厚,刷蜜次数也多,原是半碗多的黄米粥成了满满一整碗的甜味肉丝粥。


    江夕再喝粥已不会呛鼻了,品味着嘴里新奇的口味,她竟是又吃了半碗肉丝粥。


    饭后,孙世浮去河边洗净锅碗勺,走前让江夕进马车安睡,回来后确保围住火堆的石头紧实,便直接脱了外衣披在身上,仰躺在狐狸皮毛上睡了。


    江夕裹着马车里翻出的棉被,撩开一点帘布望去,抬头是一轮满月亮得晃眼,低头是远处不时炸响的火堆。


    瞧了许久,她有点分不清是看月还是看火,是景还是看人。


    她不再多想,沉沉睡去。


    原以为如此多事后有场好梦,不曾想比天先醒的是胃。


    江夕腹部针扎似的痛,知晓是胃疾犯了,好在胃疾跟随多年,她也算和它是知根知底的老朋友,于是紧闭眼,心里默背诗书,想到什么背什么,前一秒赏雪,后一秒踏春,顺利熬了过去。


    她想是野草的问题。


    幸好孙世浮知晓江夕吃食喜甜,也不再往粥里加野草。


    白日需要赶路,孙世浮早起匆匆煮了点黄米算作早饭。


    黄米煮开花了,里面芯都不烂,现今粥水翻滚两道就吃,简直像嚼碎石头。


    江夕吃不惯,仅用了半碗,不料下午胃疾再犯。


    胃部绞痛之下的惨白面容没能瞒过孙世浮。


    她只好把结论告知他——黄米是吃不了了。


    生火烤肉费时费力,原本一天一夜快马赶路能到的边境城,最后用了两天两夜才到。


    江夕两天四顿吃烤兔子,闻着米香还吃不得,提前体会到了孙世浮来边境城三个月时有的感受。


    进城后,孙世浮驾车直奔医馆找郎中,旧疾难愈,孙国郎中和江国御医倒是做法一样,开了温补的药,嘱咐平日注意吃食软糯别受凉。


    江夕现在内力空空,抵挡不了一丝寒气,更别提遇上胃疾后脸色惨白至今未好,眼瞅着风一吹要倒。


    下马车时,孙世浮顾不得男女大防,贴近江夕搀扶她下车。


    邻家婶子路过瞧见了,蹦出一句话,炸得江夕心慌,崴脚跌进孙世浮怀里。


    婶子道:“今天总算见到石小兄弟家里小娘子了,从前见信不见人,叫人好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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