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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摸鱼儿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91章 91 君似云中公道雨,阴时晴雨两分说……


    魏珠特意挑了个康熙帝放松的时间向他汇报:“……近来听闻福惠小阿哥格外反常, 食不下咽,睡得也不好,白日里更不肯听课,几次趁上课到乾清宫来, 只是皇上您当时正忙着见各位大人, 便每每都错过了,奴才担心……”


    “回皇上, 福惠阿哥如今已经好了。”梁九功掐着点来打断了魏珠的话。


    魏珠心里暗觉不妙。


    梁九功这个滑头, 又背着他搞小动作!亏他前头还为他说情, 放他一马!


    康熙帝刚提起的心又平稳落下, 示意梁九功继续, 梁九功连忙道:“小阿哥前些天是有些反常, 皇上忙着边境沙俄的战事, 还操心着各府春耕的奏报,天下大事都要您一个操心, 奴才实在是心疼皇上……”


    魏珠在心里翻白眼,什么时候同事能在汇报工作的时候别掺这些肉麻的马屁, 更别在该说正事的时候打个拐弯抹角的小报告,亦或者随手给领导上眼药之类的, 他才能清净!


    “奴才便自作主张给福惠阿哥换了食谱,卧室亦新添了安神香,至于说阿哥忽然不想读书了,奴才亦问过李大人,阿哥如今除了字还练的差些火候, 别的课程都跟得上,远超同龄人……”


    魏珠冷笑:什么远超同龄人?哪来的数据?分明是秒杀同龄人好吗?同一条赛道上,大家根本没开始, 他都不用跑的就能赢。


    梁九功继续说:“奴才既然敢说阿哥恢复如常了,定是有依据的,内务府又接到了阿哥给的图纸,小阿哥要求内务府为他刻几枚印章。”


    康熙帝摸摸脑门:“朕的内务府,他使得倒顺手,他都要刻些什么?”


    梁九功遂将从内务府得来的东西呈上去。


    魏珠在边上忍着气,他原以为有了前阵子的事,他和梁九功至少算得上是握手言和了,没想到梁九功反手就坑他。


    跟他通个气,也就两句话的事,梁九功非得等他汇报的时候来表功,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魏珠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拉着个脸退出去了。


    梁九功岂能没瞧到他的反应?


    哎嗨,年轻人,这就是你太年轻了不是?


    如今上头这位是出了名的双标,对结党营私零容忍,这个结党可不单单指与皇子们,他要是和魏珠哥俩好,回头康熙帝就会叫他们哥俩一起滚出乾清宫去。


    偏康熙又极喜欢平衡,这个平衡日常表现为,哪个皇子在弱势,他就会偏爱怜爱那一方,于是前有把宗人府当家待,几进几出的大阿哥,后有初心不改但养蜂夹道常驻人十三阿哥。


    谁嘚瑟他就收拾谁,谁凄惨他就怜爱谁,心里有一杆秤,只是摇摆总不定。


    ——


    虞衡起先只当是自己的反抗奏效了。


    等理清原委,才晓得这条新开启的任务竟阴差阳错由黛玉推动而出。


    至此,系统的三条任务主线皆彻底呈现出来了,分别是“帝心”、“臣服”、“民意”。


    字面上来理解就很清晰,帝心主要是针对如今龙椅上这位的攻心之计,臣服正对应的是百官与阿哥们的屈服称臣,民意则大概率是收获民声。


    而“民意”的开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系统的自退一步。


    系统给出的答复是,因传世之作《诗三百》早于时间线近五十年出现,未来惠及万民,遂激活此任务线。


    虞衡早先只觉得《唐诗三百首》什么的,随处可见,唾手可得。


    他一味地只顾吃时代的红利,不曾深思这些佳作能千秋万代的流传下来,其中不知历经寒暑多少载,风雪又几许?编撰此册之人定是饱学之士,才能在书山文海里将经典荟萃出来,汇编于一处。


    黛玉也不是轻狂爱表现的性子,背地里付出的努力只字不提,只轻描淡写的递了来,而虞衡从前见惯了这类文集,竟险些让他这等反应慢半拍的错估了这份珍贵关心的重量。


    难怪他收到后随手翻看一遍,没做多想的推到一边时傅恒那一脸的欲言又止,未尽之言的背后定藏着对此书难以言喻的惊叹。


    难怪连纳兰翡月那般纳兰家垫底学渣都对这诗集一见倾心,珍重万分。


    只恨纳兰翡月反应太快,只恨他当时脑子进水了,那本黛玉亲手整理编纂誊抄的诗集,他到手后没摸热就被纳兰翡月顺回家了。


    此前也不是没人把诗词汇集整理,但皆是小范围的,更没如黛玉所梳理的这般细致,按作者分类,更有蝇头小楷在诗侧做注。


    看似是编者信手拈来,未尝不是林家家学渊源,功底深厚的佐证。


    虞衡第一时间理清了原委,立马就管纳兰翡月要回手稿,被纳兰翡月找了八百个借口拖延归还,问急了她才吞吞吐吐道:“拿回府叫嫣然姐姐瞧见了……就借了去。”


    虞衡一时半会分不清纳兰家的关系,只问道:“那你拿回来便是,有何为难的?”


    纳兰翡月露出哭脸:“到了嫣然姐姐手里,又不小心叫我二叔知道了……”


    虞衡当场拉出驴脸:“什么意思?不想还了?”


    他又气又悔,连连向林妹妹撒娇示意:“你看她,她欺负人!”


    黛玉悠然对他翻了个白眼:“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阿哥不是瞧两眼就看完了嘛?”


    她说完还“哼”了一声,玲珑的小鼻子对他一皱,傲娇的走了。


    虞衡前阵子蔫吧的跟瘟鸡似得,黛玉也没跟他计较这些,眼瞧着这小子又开始翻花似得活泼,她立刻也松快起来。


    虞衡眼见她一朵云似得飘着走了,忙伸手拦住慢两步的雪雁,小声问道:“你们姑娘的手稿还有吗?”


    雪雁也小声道:“呦,这不是过目不忘的福惠阿哥嘛?”


    虞衡被怼的火起,瞪她:“大胆!”


    雪雁秒怂:“没了!咱们姑娘点灯熬油的只攒出了这一本,本该誊写一遍留存……”


    她没说下去,见虞衡又不摆架子了,立刻嘴却撅出二里地,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虞衡后脑勺麻麻的,前头走远了的黛玉又回头瞧了他们俩一眼,雪雁立刻崛起,雄赳赳气昂昂的一挥手:“奴婢走了!阿哥自个儿想想,你对得起咱们姑娘吗?”


    虞衡目送主仆几人走远,又掉转头来,目光如炬的逼视纳兰翡月,她可怜巴巴道:“今晚下了学我一定回去把东西要回来……”


    “东西拿不回来,我就……”虞衡想了想,恐吓道:“你也不想因此失了伴读身份吧?”


    纳兰翡月点点头:“我知道错了!”


    等虞衡走远了,纳兰翡月才拍拍胸口:“吓人……”


    既然这诗集能开启任务线,虞衡想,他若是能让这诗集发挥更大作用,应该会拿到更高的任务值吧?


    他顿时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一骨碌爬起来就开始研究当下的印刷技术。


    传世之册,自然是传的越声势浩大越好,如今之计,这书册靠人工手抄,传阅,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传播广泛。


    虞衡一心扑在了这书上,把他能找的人脉都找了一圈,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李宝珠已经几周没来上课了。


    小短腿虞衡叩开了方苞先生的门,问了他一堆问题,受益良多,才非常满意的离开了。


    啧,虞衡心想,亏得他从前在方苞那儿投了道具,这人如今身体健康,谋略深远,连陪他一个精力旺盛的小孩聊天这事都吃得消,更是丝毫没轻视他作为小孩的人格,对他所提出的问题一一细细分析捋清。


    听虞衡说想刊印诗册,两人完全处于一种,一个敢想敢做,一个敢信敢提建议。


    总之虞衡离开时,已经把此事在心中筹谋出了一个满意的初规划。


    一切静待纳兰翡月把黛玉的手稿还回来……


    当晚想清楚一切,但莫名焦虑的虞衡连夜爬起来开始默写之前阅读过的内容,但因为字写得潦草,严重影响了虞衡的手感。


    等到第二日,虞衡不详的预感成真了,纳兰翡月带回了坏消息,说手稿丢失了。


    虞衡:……


    虞衡平静道:“我就知道,没关系的。”


    纳兰翡月狂喜:“真的吗?谢谢阿哥!”


    傅恒连忙拉了纳兰翡月一把:“你疯了?”


    傅恒看着不知所措的纳兰翡月,又偷瞄了一眼事发后一个激灵跑去找林姑娘的兆惠,小声感叹道:“自求多福吧。”


    虞衡阴恻恻道:“回去问问纳兰家当家管事的,东西没了是吧?需要抄家帮你们找吗?”


    纳兰翡月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开玩笑的吧……”


    傅恒在边上默默闭眼。


    黛玉很快来了,纳兰翡月立刻哭的眼泪一大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大约是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怜巴巴的求黛玉原谅。


    虞衡在边上几次想打断她,都被黛玉轻飘飘的瞪回来了,等听到虞衡刚刚居然拿抄家这种事来吓唬纳兰翡月,黛玉不赞成的皱了皱眉:“他吓唬你的,诗册丢了,我还在呢,原也是我写的,我都记得。”


    纳兰翡月一面擦眼泪,一面蠢兮兮的说:“真的吗?我不信……”


    虞衡:“看吧,她这脑袋不抄家治不好!”


    第92章 92 云在青天水在瓶,自诩诗家偷不成……


    这事最终还是被黛玉压了下来, 纳兰翡月是她进京后交的第一个手帕交,性格始终如一的跳脱,经常讲话不过脑子,但对黛玉来说, 她是个真诚的朋友, 也是个有着与她不同的人生的姐姐。


    这位姐姐约她同游会迟到,但也会带她去见她从未接触到的山野风光, 会给她表演如何叉鱼。


    她做事经常想一出是一出, 虽叫黛玉好生不习惯, 却也不拘一格, 一切黛玉从前觉得不可为之事, 她都做得。


    她们俩全然不同, 黛玉看纳兰翡月觉得新鲜, 在纳兰翡月眼里,黛玉也是稀奇。


    若真较真来说, 纳兰翡月属于盲目的乐观派,黛玉就是理智的悲观者。


    纳兰翡月曾与黛玉同乘去赴约, 路上突然遇到大雨,黛玉担心迟到了, 便频频望着雨幕发愁,纳兰翡月则得意道:“雨下的这么大,都不用咱们说,她们一定理解的!”


    黛玉叹道:“我该再早些出门才是。”


    纳兰翡月劝她:“咱们今天是去看花,又不是去种花, 差个把时辰算不得什么,何况你约我我也经常迟到,你为此生过我气吗?”


    黛玉自是轻轻摇头, 纳兰翡月便摊手:“咱们同游本就是为了观花,以后你再约我,我定然注意些时间,我本不在意这一点,见你如此,我才反省到。”


    好在当日大雨来得急,又很快散了,她们去时没迟到,主家热情的招呼她们:“今日知道你们要来,天老爷都殷勤替咱家洗了这花草,如今花正香色正鲜,恰好在各位姑娘小姐们面前露个脸。”


    当日宾主尽欢,离开时主家送了黛玉两盆开得舒展的绿云,此花开时浓绿晶莹,花似朵朵白里透绿的云儿。


    黛玉推迟间,纳兰翡月就替她道了谢,回去路上见黛玉不发一言的盯着那花儿,纳兰翡月才把刚刚跟主家要的另外几盆西湖柳月也送给她:“我这算是借花献佛了,本来我也种不好它们,给了也是糟蹋,不如香花配美人。”


    黛玉自是拒绝的,纳兰翡月便愤愤不平道:“怎么福惠阿哥送的你都收的,我送的你就不肯收?”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黛玉慌忙反思,一时也没辩驳,纳兰翡月便又道:“而且看到你这条手绳我才想起来,他们雍亲王府曾给嫣然姐姐也送了来!简直欺人太甚嘛!”


    黛玉不解:“这是怎么个说法?”


    纳兰翡月嫌弃道:“你看你这条,他们怎么送的出手的?我看嫣然姐姐那条就很好看,其间珠玉配的小巧别致,不像你这条这般……不大好看。”


    那日跟着黛玉出来的四个丫鬟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一脸忍笑,如此明显,纳兰翡月都没觉出不同来。


    黛玉没解释,只下意识拿袖子将手绳遮住了,纳兰翡月还在边上道:“要不你摘了我帮你重新编一条吧?这珠子我刚刚瞧了,倒还不错!”


    黛玉忙摇头:“多谢你好意,不过是我起先戴着新鲜,忘了摘了。”


    见纳兰翡月还要继续说,她的贴身侍女星儿连忙指着花转移了话题。


    ——


    纳兰翡月这“妖孽”还是虞衡亲手放进来的。


    她来了之后虞衡便觉得自己与林妹妹的距离一下子远了许多,两个小姑娘之间不知为何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


    虽然据兆惠观测,两人之间主要是纳兰翡月在输出,黛玉是个很好的听众,偶尔回一两句,就像给纳兰翡月充电了似得,充电一分钟,能续航俩小时。


    唯有每次测试后,纳兰翡月因为成绩垫底会安静那么大半天。


    大家居然都觉得好不习惯。


    只有虞衡,暗戳戳的想,要是每天考一次就好了,世界也清闲了呢。


    奈何林妹妹又担心她,虞衡只能弹性原则,默默地在心里把一天改成一周,可惜先生们最多半个月才测一次。


    本来虞衡对她的印象一直比较平常,但在他独自发癫不开心,一边悲观,一边试探系统的时间里,粗心又大条的纳兰翡月忽然又灵敏起来,经常用自己的乐观去安抚黛玉。


    虞衡甚至琢磨过,如果他只剩下半年,那么他要如何在半年里为林妹妹他们找好依靠呢?


    已知下一任皇帝是他阿玛,下下一任是他四哥。


    说到他四哥弘历,虞衡便在心中紧急思考接下来要攒局把他们聚在一起,感情要从小发展,以后危急关头才能用得上。


    但虞衡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有些抗拒此事。


    诚然,他四哥此人未来是皇帝,可那又怎样?


    他阿玛的后院已经算是人少的了,纵然这样都没躲过各式明刀暗枪的招数,等到他四哥上位,那后宫可是出了名的百花齐放。


    像纳兰翡月这样的,长大后说不定就跟他阿玛院里的李侧福晋娘娘那般,美丽但眼神清澈,还多了一重莽撞。


    而林妹妹那般小小年纪就钟灵毓秀之绝色,只怕他四哥还没当上太子就要开始肖想……


    他娘一直以为他平常在西配殿里只和伴学们玩儿,鲜少叫上他那些哥哥,是因为他平时在上书房待的多了,只习惯与伴学们一道玩。


    其实不止如此。


    虞衡很介意他三哥看黛玉的眼神,打从第一次在西配殿攒局玩游戏,虞衡想刀了自家三哥的心都有了。


    于是那之后他会刻意避开让他的哥哥们见着黛玉。


    他像看着自家白玉白菜一样防着他的那群哥哥们。


    若不是系统开启了新的任务,虞衡应该已经把攒局提上日程了。


    现在又了续命途径,虞衡便又重新提起一股心气儿,打算猛猛的做一波任务!


    结果,续命未半而中道遇天崩之挫!


    黛玉为了安慰纳兰翡月,还与她道:“你不要自责了,下次小心就是,那册本是初版,有许多未尽之处,容我重来一版。”


    虞衡看到纳兰翡月哭哭啼啼就烦,但黛玉又瞪他,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犯错的人备受黛玉的安抚怜爱。


    而他,不过是强撑着没哭罢了,居然还要受林妹妹的白眼。


    虞衡头一次气的两眼一黑,心想谁不会哭啊?


    但他磨磨唧唧半天,眼泪也酝酿不下来,非得跑去水池边上,照一照水池中的影子,看一看自己的脸,做起了心理建设:“哭一哭咋了?我这么小,哭才不丢人呢!”


    可惜他哭之前看了一眼纳兰翡月,又放弃了。


    哭起来也太难看了……


    流鼻涕好丢人……


    虞衡为了自己的偶像包袱,只得委屈巴巴的走开了。


    没关系的,他还有招。


    逼不了纳兰家,只能逼一逼自己了。


    谁让他轻狂呢?谁让他愚昧呢?谁让他如今轻飘了没把林妹妹的心意好好珍重呢?


    虞衡越想越破防,兆惠还凑过来,大声道:“阿哥你哭啦?”


    虞衡想捶他,正没地方发泄呢,他还敢上赶着来瞧他出洋相!


    但见黛玉瞧过来,原打算靠哭占据高地的虞衡一下子慌了,手忙脚乱的跑开了。


    他边跑边还摸摸自个儿脸,心想自己难不成真的委屈哭了?


    虞衡跑开了才反应过来兆惠这小子在帮他造势,很好,拿爷的脸面给爷造势!但更悲伤的是,黛玉这回居然放任他跑开。


    虞衡坐在御花园一方莲池边的亭子里,闷闷不乐了许久,刚刚想憋都憋不出来的眼泪,竟在这处僻静地方,情不自禁的流下两行。


    他哀伤的想:引狼入室,自招祸灾,悔之晚矣。


    可恶,林妹妹竟真的不哄他!


    悲伤猫猫头,想对月哀嚎。


    虞衡擦了一把脸,叹了口气,实在没忍住,又抽噎了一声。他觉得有点丢人,狗狗祟祟的看了一圈周围,又摸着玉打开了系统,然后忍痛用了一枚天机签,问询那诗册现在何处。


    答案出来的时候,虞衡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另一边,得了消息的魏珠马不停蹄的跑去跟康熙帝汇报,心想这回自个儿总是头一份了吧?


    小阿哥可是刚落泪就被他瞧见了!


    汇报时魏珠还有些压不住的兴奋,于是一面手舞足蹈的模仿着现场,一面哀切切道:“奴才从没见着小阿哥如此伤心呢!”


    康熙帝捏着手上的军报,闻言犹豫了片刻与梁九功道:“一会儿你叫上书房拟一道旨,表彰年羹尧此次西北大捷,赏赐在旧例上新增上几条,等朕去瞧了福惠回来要看。”


    梁九功气定神闲的笑道:“皇上不必着急,奴才猜皇上一去,小阿哥就立刻破涕为笑,转悲为喜了!”


    魏珠与梁九功公事已久,见他这幅姿态,立刻意识到这事八成与梁九功有些首尾,顿时轻咬后槽牙。


    康熙帝也随即意识到了:“哦,朕是什么稀世良药吗?”


    梁九功上前在案上一翻,抽出一册书卷呈递御前:“奴才斗胆猜测,阿哥所烦恼之事,便在此处。”


    康熙帝犹在疑惑,接过那册子翻了几页,看得入迷,便又翻了几页,摸着下巴道:“福惠与这诗册又有何关系?”


    梁九功一笑:“此册是前几日纳兰大人献上来的,但纳兰大人忘记言明此物是从何而来,这几日皇上您忙着没顾上看,纳兰大人来找奴才催要了两次,并告诉奴才,此册恐是林御史编撰,由他家小辈夹带回家中,被他误呈御前来了。”


    康熙帝眼中精光乍现,把那诗册又翻了一圈:“所以呢?福惠在其中做了什么?”


    梁九功笑着退开一步:“这就要魏公公来才说得清了。”


    魏珠不情不愿的把事情讲了一遍。


    情报这事从前都是他干的最好,现在梁九功已经卷到这种地步了,魏珠想,大家都别睡了,天天去大臣家窗户底下听消息得了!


    康熙帝抖了抖手中之册,表情玩味,倒是没评价什么,反而起身说:“快快快,朕去瞧瞧哭鼻子的福惠!”


    魏珠前头带路,心里默默给纳兰家点了根蜡烛——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哈没想到吧……读者宝宝们别生气哈哈哈,我以为大家能猜到,结果全是怪纳兰翡月笨的,她确实很菜,但纳兰家纯属偷鸡不成


    第93章 93 有仇不报非君子,得挠人处且挠人……


    纳兰揆叙这事本来就做的不地道, 但他总想着自己在康熙帝跟前有几分薄面,直到家里那不争气的纳兰翡月回来哭着说:“小阿哥说了,若诗册真的丢了,就要抄了咱们纳兰府。”


    说到抄家, 纳兰揆叙也心里发毛。


    谁不知道去年闹得轰轰烈烈的收归国库欠款事宜?那会子多少人家被抄了!还都是咱们冷面无情的雍亲王办的差。


    这些人也曾一股脑的在紫禁城的台阶前以头抢地的哭闹, 奈何康熙帝称病,装聋, 铁了心了要支持四阿哥办理此事。


    要不是抄家抄到怨声载道, 康熙帝瞧不下去喊了停, 这事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呢。


    有这个前车之鉴, 四阿哥家的小阿哥再说抄家, 对纳兰揆叙来说, 威慑感十足。


    他甚至琢磨了一下, 莫非大阿哥这茬事还没完,皇上他老人家还没消气, 打算把他们也发落了?


    不应该啊……


    纳兰揆叙虽没赶上他爹纳兰明珠大权在握时权倾朝野的风光,也没承受他爹失权时的落寞, 甚至还因为他那诗词天才哥哥纳兰性德早年在御前侍奉,才学脱俗却天妒英才, 是以纳兰揆叙多得康熙帝照拂,一路顺风顺水,官运亨通。


    纳兰家秉承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八面玲珑,一度也无限风光。


    只是如今纳兰家小辈中佼佼者甚少, 倒是女儿中颇有几位出挑的,只是年龄尴尬,如今太子之位空悬, 未来登基者未知,他们家的姑娘却不能一直等着。


    他们倒还要脸面,觉得如荣国府那般把女儿送进宫给康熙帝之事,终归是愚蠢且不合算的。


    是的,不合算。去年里康熙爷有几次生病差点就过去了,那会子大阿哥摩拳擦掌的要搞事,他们纳兰家作为暗中观察,伺机下注者,理所当然的比寻常人掌握了更多宫中的信息。


    他们纳兰家的姑娘自然也不会去蹚这浑水。


    若是新帝继位,纳兰家自是会考虑选了合适的女儿送进宫去,未来皇室血脉,正是各大家族心照不宣,角逐之目标。


    纳兰揆叙见事情有些麻烦,连忙打点了宫里的,还求到了梁九功跟前。


    因为此事纳兰家做的确实不对,实在理亏,纳兰揆叙还描补了一番,给自己找好台阶。


    岂料那梁九功人精似得满口答应了,转头又无奈摊手,声称自己:在努力了。


    纳兰揆叙见此路不通,又想了一招,连忙亲自去苦主家,与林如海一通慷慨陈词,听得林如海云里雾里,直觉是那里不对,故而林御史连口头上的应答都没给出一分。


    纳兰揆叙无奈,只得拿出另一番说辞:“此事说来是我家唐突了……”


    养了个宝贝千金的林如海听不得此话,瞬间眼神都凌厉了几分,纳兰揆叙连忙道:“怪我这个家主做的失败……”


    林如海放下茶杯,神色彻底冷淡下来。


    纳兰揆叙擦了一把汗:“怪我没搞清楚事情原委,只听说贵府千金年方七岁就编了一册诗集,我有幸看到了,只是我看了那诗集以后爱不释手,便没忍住鞭策了家中小辈,令他们在此基础上修订了一本,又不小心将诗册夹带在了奏折中……”


    林如海闻言想,哦,不是提亲,那纳兰大人你继续编,在下倒要看看你还能讲出什么离奇话来?


    纳兰揆叙见林如海的神色放松了许多,立刻误会了:“早听闻林大人年少有为,对府里小姐的教育更是世所罕见,贵府千金又是个聪明绝顶的天才,我如今真是信服了,此话未有半点水分呀!”


    林如海抬手招呼丫鬟为纳兰揆叙看茶,温声细语,又与纳兰揆叙过了十来句对话,便猜到七八成,是以纳兰揆叙离开林府时,才发现二人虽看似相谈甚欢,但林御史一句瓷实话也没撂给他。


    他自知理亏,便只能各处都做了打算,又想着梁九功那里没了准话,不如再试试魏珠那边的路子。


    前阵子梁九功失了圣宠,差点就让魏珠坐稳了御前第一红人的位置了,许是梁九功如今还没稳住心神,办事方面就不尽人意。


    纳兰揆叙病急乱投医,全然没想到他这种行为会直接激怒了梁九功。


    更可气的是,魏珠不知道是不是胃口被养刁了,把纳兰家送去的东西退了不说,还义正言辞的回他道:他绝不做背弃圣上之事!


    纳兰揆叙:谁懂啊,我真没招了!


    于是这锅左右摇摆着,最后落到了纳兰翡月头上,纳兰揆叙和颜悦色的叫了她来:“翡月啊,你从小不在府上,没能得纳兰府教诲,生得鲁莽,做事愚直,但二叔念在你还小,一个女儿家以后找个讲理的人家嫁了,便也过得安生日子。”


    纳兰翡月抠着手指头低落的没抬头,只听纳兰揆叙又说:“都怪二叔当初贪心,想着这能入宫的千载难逢好机会,便是去个一年半载,御前得了脸,以后你嫁人也能叫人高看你几分。”


    纳兰翡月不安的抬起头来,素日威严的二叔今日和颜悦色,说的全是她不爱听的。


    她想反驳,又想着过来前她娘的嘱咐,生生咽下去了。


    纳兰揆叙却还说个没完,图穷而匕现:“哎,说来也都怪你,拿了人家的诗册回来显摆,如今宫里若怪罪下来,你让二叔如何是好?”


    纳兰翡月不满道:“虽是我拿回来的,可又不是我弄丢的!”


    纳兰揆叙面色一冷:“你个黄毛丫头不懂事,你可知道为了你这一番,给家中惹了多大的麻烦?为今之计,为了叫上头消气,我想好了,明儿我就上书请旨,让你从上书房出来。”


    “我可是把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保你!你……”


    纳兰翡月不爽的瞪大眼睛:“然后呢?叫纳兰淳雪顶上去是吗?她从前不是不肯去吗?”


    “你也知道她从前不肯去!还不是为了你捅的篓子,她要去给你收拾烂摊子!”纳兰揆叙拍桌子,纳兰翡月直接站起来:“我不用她帮我收拾,我自己去求人!”


    “站住!反了你了!你……你去求谁?”


    纳兰翡月觉得失望极了,又不知道何处说理去,站定后也没转身,闷闷道:“去求林姑娘,去求福惠阿哥,他们,说不定肯原谅我。”


    “原谅你有什么用?”纳兰揆叙一面无语,一面觉得当初把这个孩子送去宫里简直是一招臭棋:“你记得咱们纳兰家的祖训吗?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家族面前,个人只是小我!”


    ——


    虞衡且记着仇呢,他跟自己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但他不去发作,他爷爷那边却搞出幺蛾子来。


    康熙帝看热闹不嫌事大:“听说朕的御史为了给女儿博个好名声,竟编了本书叫女儿署名……”


    虞衡瞪大眼睛:“谁说的?谁!敢不敢来对峙!”


    康熙帝托着腮,笑眯眯道:“是不是真的呀?”


    这是虞衡从来没想过的角度,简而言之,这非人类的思维,八成是有人闲的,又嫉妒的阴暗爬行,才搞出这种酸鸡言论。


    而用虞衡的正常人思维一想,此事和谁有关,谁就是这个言论的传播者。


    本来已经看在黛玉面子上打算放过纳兰家一马的虞衡彻底暴躁了。


    不是吧不是吧!


    耽误他做任务就算了,居然还敢诽谤林妹妹!


    这回纳兰翡月就是哭晕在上书房也不好使!


    虞衡正打算动身,转念一想,咦?


    他爷爷最近忙的就差四脚朝天了,怎么忽然闲到管他们这群小学鸡的闲事了?


    虞衡不爽,他又想起来前几天他在亭子里独自落寞,想静静的时候,他爷爷就忽然“神兵天降”,说是来御花园散步看花,其实是来看他的泪花的吧!


    闲的没事想看花,不如去看看你儿子们扯得那堆头花!


    虞衡伸手,决定再给他爷爷一次机会:“皇爷爷,诗册能还给我吗?”


    康熙帝在案上敲了敲手指:“朕还有一些没看完!”


    虞衡假笑:“皇爷爷英明神武,又看了这么久,这诗册到底是谁所编,您心里有数吧?”


    “有数。”康熙帝点头,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就是觉得新奇,林御史当年中探花时已年过而立,怎么他竟能生出如此聪明的姑娘来呢?”


    虞衡叹气:“皇爷爷,这有什么奇怪的?您想想我有多少叔叔,他们哪个不是天资聪颖,人中龙凤,博学多才之人?”


    康熙帝不笑了:“你这么认为?”


    虞衡认真道:“大伯我们就不说了,二叔是您一手带大的,您最清楚,三叔学富五车,我爹我就不适合评价了,五叔乐善好学,七叔天资聪颖,八叔博学雅致,九叔……九叔善学多国语言,天赋异禀,还用我列举下去吗?”


    好险,再说下去就到十叔了,十叔在学业方面实在夸不下去,虞衡悄悄松了一口气。


    康熙帝点点头:“可惜了,朕这么多儿子……”


    可惜了,这么多儿子,您老挑花眼了呗!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你看林妹妹那般的有几个?可连她都还有个心软的毛病,哎。


    把老爷子从嘻嘻搞到不嘻嘻,虞衡又阴阳怪气了几句,还把前些日子想发的疯,想告的“叼状”都吐露了一遍。


    他相信在他的不懈挑拨之下,他爷爷再去查,一定能精准发现他二叔和八叔的小动作。


    求求了,他做不了任务,大家都别好过!


    至于回上书房后纳兰翡月又来求情,这回她看起来比从前稳重多了,但虞衡心里有气,一面面无表情的答应了,一面又写了一个条子:“呶,叫你二叔进宫求情的时候带上,就说是本阿哥赏他的。”


    纳兰翡月感激的接过去,连声道谢:“阿哥,以后我一定给您当牛做马,以报大恩!”


    黛玉却伸手要接过条子来看。


    纳兰翡月是亲眼看着虞衡写的,写的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虽然不太好听,也不太情愿,但总归她能去二叔那里交差了。


    黛玉无奈叹气:“你再看看,他写了什么?”


    虞衡心虚的目移,兆惠也忽然哑巴了,傅恒想看,硬是忍住了。


    纳兰翡月闻言一看,纸上那是什么?


    “得挠人处且挠人。”——


    作者有话说:那啥……喵好像不擅长写反派,总觉得大部分情况下,人都是多面的。


    第94章 94 潇湘传世又流芳,洞庭春和边塞月……


    “这本是件小事, 竟惊动了小阿哥,实在是臣之疏忽。说句掉老脸的话,臣的侄女儿还曾是阿哥的舅母,我们纳兰家与雍亲王府也算作亲戚, 来之前臣已厚着脸皮求了林御史的原谅, 也去与四阿哥讨了点薄面,小阿哥您看看……”


    纳兰揆叙怎么也没想到, 他拜了一圈山头, 最后康熙帝会把他交给一个奶娃娃发落。


    京城里消息灵通的, 已经就这他家的笑话喝上三两酒了。


    纳兰揆叙还以为他们小孩子之间随便打发了便是, 但翡月回家就说小阿哥说了:这事没完!


    纳兰揆叙心中暗骂, 一面怀疑是他前头政见不合时得罪过四阿哥, 雍亲王教了亲子针对他, 于是连着往雍亲王府跑了数趟,还有老友给他支招:“揆叙啊, 实在不行,你去十三爷跟前求个情呢?”


    纳兰揆叙了然, 曲线救国了一大圈,把胤禛都搞不耐烦了:“纳兰大人, 你也说了是小事,难道爷在你心里就这么小心眼?会为了你一个小小失误追着你不放吗?”


    那谁知道?你倒是管管你儿子啊……


    纳兰揆叙一面道歉,一面想这家伙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他只得声泪俱下的把事情包装一番,大半真相托盘而出。


    “我原想着那诗册哪是个七岁孩子能编的出的?我们纳兰家的儿郎理应不差, 便叫他们连夜整理了一番,呈给皇上时,下官一心想着献册, 便没来得及确认这诗书真实来源,只厚着老脸想为小辈们争点光鲜,为之计深远,只是确实没想到会得罪了与此无关的小阿哥,四阿哥,请您出面管教管教小阿哥吧!”


    他想,我连块遮羞布都掀干净了,您满意了吧?


    胤禛面上一派平静:“哦,原来其中居然有这么多渊源,纳兰大人你早该说明呀,依我看,你总来我府上也不是个事儿,这么着,你看你去给林御史家的小姑娘道个歉,她才是苦主啊,与我真的没干系!”


    纳兰揆叙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这几日鬼打墙似得满地给人道歉,简直被这□□诈的家伙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去找林如海,林如海说这是小事,不必道歉,他自然请林御史为他在御前美言。林如海还一本正经的给他建议,要不是信了他的话,他不至于跑雍亲王府跑的那么勤快。


    现在雍亲王这是又一蹄子给他撅回去?


    合着他们俩把他当球踢呢!


    纳兰揆叙眼见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又进宫去找康熙帝请罪了,康熙帝倒是和颜悦色的,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中听:“揆叙啊,朕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呀,你呀,就是总分不清主次。”


    纳兰揆叙低着头,他本悄悄挪动了一下膝盖,为了表现得惨一点,他在御前痛哭流涕又膝行数步,这会儿听了康熙帝这话,他才恍然大悟。


    合着其实康熙帝是在点他呢?


    他生来就不要强,没办法,父亲曾权势滔天,后来又韬光养晦,前头兄长呢是个不世之材,所幸他短命。


    他一出生顶着明珠之子,容若之弟的名号,一面在御前靠父兄博弈来的情分横着走,一面被他们的光华遮蔽的简直如一枚鱼目。


    现在纳兰家的未来被交到他手上,他才晓得,做“鱼目”有什么不好的?


    当个废物,就不用筹谋得耗尽心血了,更不必耗尽心血后才发现自己确实不行。


    而从前他惯用的法子是:不必解决问题,把发现问题的那个解决掉就好了。


    现在这事行不通了,他前头想过林如海嫉妒他,更想过四阿哥给他挖坑,都没想过,其实是康熙帝看他不爽已久。


    上过大阿哥的“贼船”后,一直心存侥幸的纳兰揆叙后知后觉的开始心慌了。


    康熙帝像是狸花猫欣赏了一会儿耗子,才又悠然道:“朕看这件事,你去找福惠讲一讲,他只要不说什么了,朕也就当没发生过。”


    纳兰揆叙终于得了句准话,只差感激涕零了,面上虽还慌着,心却已经开始庆祝此事告一段落了。


    纳兰揆叙轻敌了。


    虞衡不仅油盐不进,还格外嚣张:“你们别想着欺负人家林姑娘人善心软,这事我说了算!凭什么是吧?就凭我是我爷爷的孙子!”


    纳兰揆叙一路溃败,最后纳兰家齐家之力为此册查缺补漏,最终校对成上下两册。


    京城里吃瓜吃了小半个月的勋贵们,纷纷好奇想见见这本让纳兰家吃瘪的奇书。


    此书也因此一战成名,大家都管它叫《诗三百》。


    大家都顾着吃瓜看笑话,只有九阿哥捧着自家小凤凰痴痴发笑:“小凤凰真聪明,这诗册印出来,才这么短的时间,赚的钱够给你打两座金作的鸟笼了!”


    林林不客气的啄了他一口,飞到边上嗑瓜子去了。


    它小小的脑瓜子依然不能理解,为什么那天虞衡看到它,说:“哎,可惜不能跟我九叔直说,要是谁能把这册子印出来,他得赚多少钱啊……”


    林林挠了挠头,转着小眼睛,传话啊?这事它在行!


    不久后,虞衡看着系统中:“传世之作,流芳千古,完成度100%。”


    没花一分钱,完成了此书的校验、印刷、传播!


    只是编者那里,书着潇湘居士。


    ——


    虞衡先入为主,觉得潇湘一词除了林妹妹外无人配得上用,只要别叫潇湘妃子这般引人遐思的就好。


    听闻黛玉叫潇湘居士,虞衡当机立断,立马抢先说自己要叫洞庭山人。


    兆惠闻言大笑:“阿哥你傻了不是?那洞庭我也听过,乃是一方水域,名唤洞庭湖!”


    说完他似乎反应过来了,忙喊着他也要取一个雅号,往后自己编了书也能用上。


    傅恒听了在一边跟他认真说道:“乌雅兄,编书并不是吃饭睡觉那般小事。”


    傅恒如今已经淡定多了,有时候冷不丁还能搞出些冷笑话般的辞令。


    兆惠才不在乎:“胆小鬼,我就是比你敢想,你看阿哥不也取了个名号,你怎么不去说他?”


    兆惠想了想:“我还可以攒钱,以后编了书不能印,我便找几个秀才抄,抄个百八十本,送给朋友,你这种态度,可收不到我的大作!”


    黛玉和纳兰翡月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了,翡月也凭黛玉的面子留在了宫中,只是一时半会,那个不拘小节的纳兰翡月是不见了。


    她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们一起说话时,她也不敢抢话头了,原本这五人中她年岁最大,一度觉得在座的都是“弟弟妹妹”,现在她好像被按下了快速成长键。


    但兆惠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主动问她:“纳兰姐姐怎么不取号?”


    翡月受宠若惊道:“我又没什么才学,怎么也配得上取号?还是算了……”


    虞衡想着前阵子为了逼纳兰家就范,确实没少恐吓她,让她在中间做传声筒,还以为她压根坚持不了几天就会主动离开上书房。


    这样虞衡好再为林妹妹选几个新朋友。


    但很显然,在交朋友方面,黛玉有自己的主见,也没虞衡想的那般脆弱需要保护。


    倒是兆惠一直嚷嚷着要取个响亮的雅号,虞衡便逗他:“爷和你林姐姐都取的山啊水啊的,你这样,你选在咱们附近的。”


    兆惠忙不迭的点头,就听虞衡说:“你就取岭南之地好了,岭南那地方好,物华天宝,山水兼具,你就叫岭南章郎,怎么样?文采斐然的玉面小郎君,要是嫌不够霸气,还可以叫——岭南大章郎!”


    可惜在场的没人能明白虞衡在说什么梗,倒是他自己,说完就笑得直不起腰,让兆惠直觉有诈,遂愤愤离去,又求到黛玉跟前,黛玉便问他心中可有什么最喜欢的事物。


    兆惠眼睛一亮:“我喜欢做大将军!喜欢宝剑匕首!”


    黛玉便说:“做将军便免不了要去边塞,不若叫……”


    虞衡又在边上捣乱:“叫边塞刀郎也好!”


    兆惠看他笑的眼里含水:“阿哥,你下回做坏事前别自己先兜不住笑行吗?凭什么你们都是居士和山人,我就要叫什么郎,听起来显得我不高大!我要叫边塞居士!”


    傅恒在边上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居士,应该做不了将军,听着像隐居山野的高人……”


    兆惠一想:“别人做不得,我做得!”


    傅恒被他一噎,兆惠像是忽然想起来:“纳兰姐姐暂时不取雅号,你也不取吗?”


    傅恒见众人都望向自己,脸一红:“刚刚阿哥说的那个岭南之地蛮好的,兆惠你若是不用,那我就……”


    “不行!我还没定!”兆惠本来觉得虞衡笑得很奸诈,定取得不靠谱,但他听不出问题,又见傅恒想要,立马觉得这是好东西,遂大声宣布:“我想到了!岭南让给你,我要章郎,边塞章郎,文武兼备!”


    虞衡忍了一下,实在忍不住,从桌子上滑到桌底,笑的几乎打鸣。


    他笑到肚子疼,好不容易缓解了,但一看到兆惠就会想笑,最终在黛玉担忧的目光里,他灰溜溜的从桌底爬了出来。


    最后黛玉叫潇湘居士,虞衡叫洞庭山人,兆惠叫边塞章郎,傅恒唤作岭南春和,翡月也在众人的劝说下,取了个成十六。


    因傅恒曾见过岭南的春日,便定了此号。


    倒是翡月,因纳兰的汉姓正是成,她又名月,便求一个月圆之日——


    作者有话说:潇湘传世又流芳,洞庭春和边塞月


    我们林妹妹独占半阙,另外四个凑了一桌。


    朋友给我说看到有人吐槽我文笔了,笑死……我现在居然已经能被谈论文笔了吗?我可是剧情还在练的小趴菜一个呢[爆哭][爆哭]


    第95章 95 局中人迷途知返,方外客流连此间……


    近来康熙帝不知怎么想的, 清明的官方活动没能如往年那般安排,甚至也不像年初昭西陵之行那般。


    众皇子觉得,估计是昭西陵之行让康熙帝不太满意,故而今年的祭祀兵分两路, 一队是康熙帝亲去, 去往清东陵,随行的竟一个皇子也不带。


    另一面, 由四阿哥和五阿哥牵头, 浩浩汤汤带了数十位皇子, 去往清西陵。


    大阿哥在宗人府, 二阿哥如今脑子忽好忽坏, 康熙帝着令太医院照顾着他在咸安宫好生保养身体。


    三阿哥前阵子不小心淋了场雨, 说是病的昏昏沉沉, 至今咳疾难愈,唯恐在祖宗跟前失了礼数。


    诸位能掌事的皇子都被康熙帝指去了清西陵, 唯独留下了八阿哥胤禩,叫他受累在京里“值班”。


    这个工作分配一出来, 众人就有些摸不着头脑。


    前头宗亲们几乎把“选八阿哥为太子”的奏折杵到康熙帝眉毛下边了,他也是闭上眼拒绝。


    这八阿哥这边的人如今都计划着要举兵了。


    被这么一打岔, 八阿哥胤禩身边的亲信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阿哥,您说这兵咱们还用得着举吗?”


    他们所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宫中的控制权,偌大的京城反倒无所谓,凭谁做皇帝, 也轮不到平头百姓们分说,有人造反,有人弑父, 有人杀出条血路,哪又咋了?


    别在百姓跟前杀,别随手刀了他们,除外他们只关心税,关心银子,关心春耕雨和秋收晴。


    真让他们关心国家大事,他们也关心不明白啊。


    若没有利益纠纷,皇位上是人是狗,跟贫苦大众有一个铜子关系吗?


    现在一场祭祀,朝里忽然空了!若是按前头他们的计划,拿下一切,怎么着也得血流成河才是。


    如今倒像有人唱起了空城计。


    没人能左右康熙帝的决定,所以若无意外,这场戏也八成是康熙帝亲自搭台。


    会是这么明显的陷阱吗?


    胤禩没理会亲信的话,撑着头疲惫的按压着太阳穴。


    他从前做事就认真,恨不得做出个十全十美的绝世榜样出来,这些年也养成了习惯,所以大部队还没出发呢,朝里的许多活计已经一股脑的涌向了胤禩。


    胤禩下意识的接过来就干。


    干到眼冒金星,才发现案头的奏折还是源源不断的来,于是询问了下面,才知道这些活原本是三阿哥礼部的急活,还有四阿哥户部的急活,甚至胤禩还在里面看到了老十四管的范围。


    什么情况?皇阿玛换策略了,打算累死他算了?


    胤禩忙了几天,亲信们连着来追问也罢了,掌管京城布防的九门提督托合齐大人,更是急得来了几趟。


    胤禩起先说自个儿忙,公务繁重,托合齐听了眼都瞪圆了:“我的爷,咱们都烧房子了,还管它旁的花花草草吗?”


    胤禩始终淡淡的,托合齐此言一出,胤禩才意味深长道:“我举兵不是为了造反,乃是为了大清的祖宗基业。”


    托合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什么为了祖宗基业?但凡现在说扬了祖宗的骨灰就能登基,不用天黑,有些人就爬去清东陵发掘了。


    但托合齐忍住了,耐着性子劝他:“是的,奴才正是为了完成和八爷一样的宏愿,得一贤主,方能使大清基业绵延万年啊!”


    胤禩垂着的眉眼一抖。


    他原来怀疑托合齐是他阿玛搞来钓鱼执法的。


    没错,康熙帝乐此不惫的搞了那么多次钓鱼执法,胤禩都习惯了,只当他阿玛在把他大哥关进去以后,看他也不顺眼。


    胤禩早已不需要证明他阿玛其实不爱他,不重他这一事实了。


    所以他步步为营,不敢行差错步,因为旁的人总有倚仗,他连宗人府一日游的心态都没有。


    真进去了,估计以后就要长居宗人府了。


    今日京城的种种,太像康熙帝布置的一个局了,所以他现在举兵,看起来几乎万无一失,但胤禩不敢动。


    不仅不敢动,临到了,他还兢兢业业的不忘为自己拿稳人设,把四面八方涌来的活都干了。


    但在干活的过程中,胤禩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到底是哪来的熟悉呢?


    他看着托合齐一张一合的嘴,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指责他为何拖延发兵,浪费良机,他看着案上山一样的奏折。


    胤禩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托合齐还想说什么,胤禩忽然说:“回去告诉你主子,我累了,不想争了。”


    托合齐听得浑身寒毛乍起,还要吞吞吐吐的为自己描补:“什……什么?八阿哥您这是何意啊?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胤禩像没了浑身的骨头一般,颓然的坍塌在椅子上:“请出去吧。”


    托合齐还要解释,胤禩已经扬声喊了近卫。


    于是来时遮遮掩掩的托合齐,走的时候被架着出了廉亲王府。


    托合齐始终不知道,他是哪句话漏了馅,却也晓得他们的计划成不了了,遂慌忙叫了马车去咸安宫,到了咸安宫后门,托合齐刚迈出一步,忽的听到不远处,有群鸟惊起之音,随后只听“扑簌簌”一阵羽翼开合的杂音中,托合齐瞬间僵成了一块人形石。


    而廉亲王府中,久候探子不至的胤禩轻轻的露出了一抹了然的苦笑。


    他派去跟踪托合齐的探子,有一个算一个,悉数有去无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姜还是老的辣。


    能被老姜护成这样的,他这辈子只知道一位,就是他那据说已经疯癫了的二哥胤礽。


    胤礽恨他,倒也有理由,毕竟谁不恨整日里妄图将自己取而代之的人呢?


    但他倒不恨胤礽,没别的缘故,他们之间的情分够不上爱恨这样浓烈的字句。


    他梦中所见的举兵成功,不外乎父皇垂垂老矣,兄弟们……也都被他父皇收拾的俯首帖耳,没了尖牙利齿。


    最主要是,托合齐催他的模样,和梦里那些世家们一个嘴脸。


    当皇帝若还如此憋屈,劳累,实在是……不值得他拿与福晋的情分去换。


    无论现实还是梦境,福晋与他,永无背叛。


    转头,被胤禩的喜怒无常冷落了数月的郭络罗氏,忽然觉得她家八爷又变了。


    比从前看她的眼神更热烈了。


    郭络罗氏这个在外人眼里蛮横娇纵,却独独对胤禩死心塌地的女人,不过强撑几日便被胤禩迷倒了。


    坚冰一旦融化,终成绕指春水一般柔情。


    独占此反差萌的胤禩,数次在心中自问:为何从前眼光总向外瞧呢?我胤禩想证明,想占有,想得到的东西,明明早就在身边了。


    ——


    虞衡晓得他爷爷在下一盘大祺。


    按照历史进程,应该不至于玩脱。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在康熙帝独自去清东陵时,虞衡申请做个挂件。


    康熙帝婉拒了。


    哇!虞衡立马确定了这老爷子要搞事!


    那就更不行了,他爷爷活着,下面的再扯头花也乱不到哪去,但他要是一不小心闭了眼,这偌大的烂摊子可就麻烦大了!


    虞衡甚至做好了准备,要磨他个几天。


    结果他才说到第三遍,康熙帝思索了片刻:“你年纪小,去清东陵万一吓到了怎么办?”


    虞衡一见有戏:“怎么会被吓到呢?那些个老祖宗喜欢我还来不及呢!”


    康熙帝弹了弹他的小脑门:“你还小,魂魄轻,他们喜欢你,万一想带你走怎么办?”


    虞衡急得抠手:“皇爷爷,你是真龙天子,你保护我啊!”


    康熙帝见这小子已经开始拆自己的台了,没错,他好像忘了三分钟他是如何大言不惭的说要陪着他皇爷爷一起去清东陵,好保护他老人家。


    换个人来康熙帝面前贫嘴喊他“老人家”,这会儿下头的老祖宗已经把地磕冒烟了在求留下上头的九族。


    但小孙儿连他大腿都没到,说要保护他,康熙帝感动的心里咕噜噜直冒泡。


    “你跟着皇爷爷去清东陵,那你阿玛不就没人保护了吗?”


    吾与你爹谁最重要啊?乖孙!


    虞衡终于感受到了经典题干的威力,在这个“老婆和亲妈同时掉水里,先救谁的?”典型问题面前,他犹豫了三十秒。


    “阿玛他身边有很多皇叔,会保护好他的,所以我要跟着皇爷爷。”


    虞衡话刚落音,就被康熙帝像端一盆花似的给拎了起来:“哎呦,朕的小福惠,朕的小胖墩,朕听你李师傅说,你连个靶子都射不准,但你有心,朕很感动!”


    人艰不拆啊李师傅!虞衡内心疯狂输出,已经对跟去清东陵不抱希望了:“那你带我去不?”


    康熙帝点头:“叫梁九功准备好,到时候就咱们爷俩去。”


    虞衡欢呼着,又像只水里的米虾,一退再退的想从康熙帝的手臂上下去。


    他确实重了许多,万一给他爷爷压骨折了,起居注里免不了要留下这个人生污点!


    在虞衡的想象中,这次清东陵之行将充满危机,哗!说不定还有人要搞刺杀!


    那么他将在危急关头,为他爷爷投放点续命道具!


    结果等銮驾回京的路上,虞衡睡饱了,起来擦擦流了半路的口水,从明黄色的御撵中向外望去,官道下面有耕田,一碧千里。


    偶有村落,寥寥望见几户人家,炊烟袅袅,烟火凡尘,宛如一副山野画卷,将生机娓娓道来。


    康熙帝喝了几盏茶了,见他自醒来就一直眼巴巴的趴在窗口看。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虞衡其实绷着许久了,直到系统提示他,他八叔的任务进度达成了100%。


    这或许意味着,京城有一场硬仗,已经打完了。


    总之,这趟行程全程不见波折,确实是虞衡始料未及的。


    他望着窗外闪过的一帧一帧如画卷般的景色,一脸深沉道:“我还没见过这些风景呢,趁我能看的时候多看两眼。”


    梁九功本来笑眯眯的,闻言笑意一下子僵住,连忙打圆场:“小阿哥这是睡迷糊了,小孩子词不达意,不做数!”


    康熙帝却皱了皱眉,他这小孙子现在屁股一歪,他就怀疑这臭小子又要搞事。


    “又想出去玩?”


    虞衡端坐好,小脸上一本正经:“什么出去玩?我这叫长见识,开眼界,见风景,解民生!”


    “跟谁学的?”康熙帝敲了他一记。


    虞衡抱头:“当然是您教得好!听说,您江南都下了几次?我要求不高的!”


    第96章 96 日出东方月向西,凭谁镜中照无极……


    东升西落, 时光流转,日子看似寻常如往年,只是京城中有敏锐的人家已隐约察觉出了不同。


    可能是要变天了。


    虞衡要是知道了这条论调,会摇摇头说:不, 有没有一种可能, 是天又要偏心了?


    局外人看这个事态发展,往往认为许多都是时运不济的巧合。


    比如原本的九门提督托合齐忽然被卷入一起贪污受贿的案件中, 因为影响恶劣, 引得康熙帝震怒, 亲自下旨将其打入天牢, 扬言对待此类冥顽不灵者, 必要从重发落。


    寻常百姓听闻此事, 无不颂扬圣上体恤民意, 关心民生,像此等贪官污吏, 合该挫骨扬灰了。


    而九门提督之位不可空悬,康熙帝又随手点了金陵王氏家的王子腾上来。


    王家等这升迁的旨意已太久, 万万没想到会一口气升的这么高,这么个美差居然能落到他们王家的人头上!一时间王家感激涕零, 伏跪天恩浩荡。


    王子腾升了高官,荣国府二房的太太王夫人又得意起来了。


    不仅哥哥升高望远,宫中亦未落下,连带着贵人贾元春亦跟着水涨船高。


    但瞧着哥哥送来的礼物和对她的态度,王氏只觉得这其中的因果怕是要颠倒过来。


    她女儿如今得封正五品的贤嫔, 听说连大宫女都由康熙帝一口气亲赐了六位,她们花了不少银两,从宫中打听了一番, 确定家里的大姑娘受封之规制一应俱全,皆是富贵之至。


    王氏便觉得,恐怕是她女儿元春先在宫里得了脸,讨了圣上欢心,获得了无上圣宠,才捎带手的“提拔”了她哥哥王子腾。


    早先就听闻哥哥要升迁,可等得王家望穿秋水,这升迁之实平白预热了一年多,如今总算落地了,还远超预期。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处。


    总之王氏每日虔诚跪经,吃斋念佛:“阿弥陀佛,保佑我的女儿在宫中早日登上贵妃之位!”


    王氏也知道她这个念头实在荒诞,从前在人前并不敢多说,怕平白叫人落了笑话。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元春距离贵妃之位眼看着近在咫尺了,此时她再说这句话,大家听了便没得说了,还要恭维她几句吉祥话咧。


    王氏满心欢喜,只觉得自己快要熬出头了,之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她看谁还敢嚼宠妃之母的舌根!


    因为觉得丢人而不敢外出,从庄子回到府上这几个月,王氏什么活动都对外称病,敬而远之,日子过得跟坐牢没区别了,太没滋味了。


    不止她,从前荣国公府的贾老太太经常到别家走动,自从她的珠儿没了,荣国公府便像被抽了脊梁骨一般,好不容易蛰伏这许多年,王氏摩拳擦掌,只待有个什么女眷聚首的日子,凭谁有眼色攒个局,她好去杀一杀看热闹的那些人的锐气!


    王氏想的正美,却不知道贤嫔贾元春在宫中的光景,并非她想的那般。


    这日虞衡五人逃了李宝珠的课,又在御花园里游荡。


    李宝珠缺勤缺了一月有余,虞衡他们都开始觉得不习惯了,这位某一日冷不丁的在他们准备上方苞师傅的课时,出现在了上书房门口。


    方苞与满座的学生全都欢呼起来。


    这也不怪方大人不稳重,实在是这群祖宗里打不得,骂不得,随便一个伴读,细究起来都是他同僚的娃。


    按理说有这层关系,方大人在上书房和前朝都能横着走。


    但估计是牢狱之灾的阴影太重了,方苞发现自己总是非常丝滑的在自保。


    要不怎么说人人都有克星呢,被毒打后滑不留手且拥有机敏智慧大脑的方苞方大人,居然被这群孩子搞服了。


    从前李宝珠在时还不觉得,她离开的这一个多月,上书房这群正值青春年少,精力旺盛到堪比比格犬,对世界的疑问多到数不清的家伙们,忽然发现方苞师傅他简直就像个“宝库”。


    无论问什么,他都能涉略到,仿佛此人没有盲区。


    一般来说,不要妄想“挑衅”一个百库全书,因为他的光芒会闪到你的眼睛。


    但二般来说,上书房这群没了剑术和骑马课,也不用扎马步练基本功的天潢贵胄崽们,很乐于群攻。


    于是众人蜂拥而上,人均十万个为什么。


    方苞擦汗,跟人吐槽:“在下忙到连出恭的时间都没了!”


    你说李宝珠这时候回来,岂不是天降甘霖于方苞?


    但虞衡受不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一阵子不运动,一动起来浑身不疼吧?


    当然,最关键的地方在于,林妹妹近几天的情绪不太对,虞衡琢磨着她可能也不习惯这般劳累,又惯例对自己要求太高。


    亦或者有人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挑衅了她?这也不可能啊,《诗三百》流行以后,上书房里的明面上不说,其实全都知道了这册子的来源。


    想当年……


    哦,也就是去年,三个年龄加起来还没他们大的稚子,在上书房里,接了还没进宗人府的弘昱阿哥发起的挑战。


    当时还是大阿哥府的世子爷的弘昱几乎被这仨小孩压着打。


    那会儿他们还看热闹呢,现在,过去大半年了,这个小小的,长得美貌又可爱,才七岁的小姑娘,给他们编了一本新教材……


    什么感觉?


    汉文课上被任教老师倾情推荐,并要求人手一本,需要背诵圈出来的几首的内容。


    这样的前提下,根本没有谁敢来“挑衅”林妹妹吧。


    或许是有人想一战成名,别出心裁的挑战传说,这样就可以原地飞升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喜欢剑走偏锋的家伙。


    虞衡先“放出”兆惠去刺探,又找了纳兰翡月去安抚,结果这些人都没打听出什么有效信息。


    于是虞衡借着浑身酸痛难当,要逃一节剑术课为由,再次带着大家出去玩了。


    出去玩没问题啊,半道上被人截胡了就很不爽!


    没错,正是在许多人眼中,如今正过着不知道什么美满日子,得到无上圣宠的贤嫔娘娘。


    宫中多年未见着这般人物了。


    要知道康熙帝的后宫环肥燕瘦,可谓美人众多。


    而贤嫔贾氏之姿容,只能说各花入各眼,年轻貌美是有的,丽质清艳也过得去。


    但贾氏竟凭空升了嫔位,这在康熙帝的后宫可谓是头一份。


    宫中多少妃子生了皇子,养育成人,并且儿子在前朝办差得脸的,为母亲挣得了荣光,再兼之家族给力,才能在康熙帝那里勉强混得上妃位。


    别人三十年的夙兴夜寐,不辞辛劳,你一口气蹿过,踩着前辈们的脸就上去了,叫谁能服气?


    因此虞衡只当这位一见面就红着眼眶,我见犹怜,要不是宫中管制,只怕已经痛哭失声的新晋贤嫔是在后宫受了排挤。


    嗯……


    按理说大家在后宫稳打稳扎的升职养娃等着当太妃,没什么人想搞什么宫斗。


    宫斗也要有所图吧?你看谁能争得过那三位已经死了的?争不过,越不过,孩子总还是希望。


    但他爷爷这种偏心眼偏到左边心脏都快歪着长到右心室了,谁还去跟他白月光的儿子争啊?你看惠妃娘娘,本来好好的擎等着养老了,如今眼都快哭瞎了。


    你再看良妃娘娘,现如今老老实实在调养身体。


    据说先前康熙帝与她说了,她若是不养好身体,就发落了八阿哥。


    虞衡猜测,他爷爷八成两头权衡,安抚。


    最后咱们再看一眼咸安宫里那位,原先都说快好了,如今据说是彻底癫了。


    虞衡看过系统,他八叔大彻大悟后,系统给他结算了好大一笔积分。


    再加上他九叔财迷心窍,哦不是,是他九叔呕心沥血,把《诗三百》的编书来源编了八百个版本,印刷宣传,如今源源不断的分成,隔一周便运往御史府。


    这里头少不了虞衡的手脚,他不图钱,就图这书能铺的越开越好,这样积分才能每日都在累积。


    哈哈,要是真的这么无休止的涨下去,他说不定有望靠这个续命活到新中国成立!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他二叔胤礽的任务条清零了。


    崩盘了,吓得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虞衡差点发出狗叫,汪汪汪!


    他以为他二叔发现事情败露,把自己自挂东南枝了。


    虞衡一着急,就支使他阿玛去救场,别的不说,他二叔要是没了,这条任务就废了,他依稀记得系统说过任务作废,他要受惩罚。


    现在好了,他二叔人没逝,但有事了。


    要不是他阿玛说,虞衡都没想到前阵子各种被打击的“落马”贪腐们,都是他二叔的人。


    你看,三十年之太子没白当吧,这人对外形象都是个疯子了,还有人为你赴汤蹈火,株连九族。


    是以,虞衡觉得,宫里头应该也没什么闲着没事找事来寻贾元春麻烦的。


    而且按照红楼剧情,这位按理是应该嫁给新皇的,大概率也就是他阿玛的后宫中的一位。


    现在他们贾家脑子一抽,早早给她送进宫来了。


    虞衡拍拍头,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把这件事当做平常事看待。


    这贾元春也是傻的,后宫是她自己同意进的,进来后每次碰面都见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活像是被妖怪捋回山洞逼迫她就范不肯的好人家姑娘。


    活像是她是被逼上梁山,不得不从之人。


    可见虞衡之前的想法天真了,荣国公府想,金陵王家想,自然就容不得这姑娘不想。


    可得知陈贵人生了小皇子后就得到了晋升嘉奖,贤嫔一度日日往乾清宫送关怀,要不就花银子买通梁九功的那些徒子徒孙,找寻一切可能与老皇帝制造偶遇的地方,明知道陈贵人生了孩子,康熙帝会去瞧新生儿,她便稳稳的把握住这些时机露脸,这一切,就差把想怀“龙种”之心写在脸上了。


    你说她所图为何啊?


    现在又拦着他们,一脸泫然欲泣,却不明说……


    虞衡没了耐心:“我们只是课间出来玩一会,贤嫔娘娘也不想耽误了咱们,让咱们挨李师傅的手板吧?”


    贾元春呆呆的望着在场的五个小孩,也不说话,眼泪先落了一串,仿佛有天大的委屈。


    “我没事。”她迅速擦眼泪:“我就是想家了,看着玉儿表妹,我就想到家里的弟弟妹妹们了,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着他们……”


    “贤嫔娘娘谨言慎行,宫中不可哭哭啼啼,更不该口出晦气之言,请娘娘领罚。”——


    作者有话说:下章写可爱崽崽们的日常,其实到快十二点的时候已经就差几百字了,请假条一挂,我就不想写了,又哄了自己半天呜呜呜,最后困到我发誓下次要存好周末的稿……但,哎,【我错了,下次还敢.JPG】


    第97章 97 常记御苑日与暮,神羽出没喜又怒……


    五人走出去许久, 都没人说话,兆惠准备吐槽,先见虞衡心事重重的脸,又见黛玉也表情凝重, 遂看向傅恒。


    傅恒跟平时一样, 冷脸挂机中,看不出什么。


    兆惠再看翡月,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遇, 大眼瞪小眼, 兆惠于是对她抬抬眼, 翡月则闭上眼, 微不可查的摇了一下头, 一脸的爱莫能助。


    于是兆惠急躁的原地搓了搓鞋底, 忍住不说话,一时间气氛愈加凝固。


    刚刚遇到的情况超出了兆惠以往的认知, 作为一个求知欲极强的小朋友,他现在正是路过的狗都烦的年纪, 于是他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一个自以为绝妙的点子。


    兆惠认为此番福至心灵, 得益于他们所走之路恰巧在万兽园附近。


    小孩的模仿能力很强,想到今日虞衡一定是担心林姐姐,兆惠便想,这要是在雍亲王府,阿哥一定开门放林林和福福。


    因此, 兆惠脑子一转,灵光乍现,遂跑到虞衡身边, 凑近了道:“阿哥,你把皇上的海东青喊来吧,说不定林姐姐见着它就开心了!”


    虞衡本来还在琢磨贾元春的事,上回黛玉甚至还问他为何对这位敌意很深?虞衡当时搪塞过去了,此时再细想这事,确实他对这位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但贾元春所做之事,很难叫他生出亲近之意。


    刚刚看她被自己身侧的宫女管制,对方仓惶求助的眼睛一直盯着林妹妹看。


    她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求到虞衡这里也没什么用,一门心思的去求黛玉了。


    虞衡原想着,要是黛玉这边又心软应承下些什么,他便只能再去康熙帝那儿撒泼扮乖求一求了。


    万万没想到,黛玉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眼瞳里含着雾气一般与贾元春两两相望,半晌,小姑娘轻咬下唇:“贤嫔娘娘不必再找我了,我不过是个七岁的上书房伴读,今日恐怕辜负了娘娘的期待,就先告辞了。”


    她转身就走,干脆利落到虞衡都慢半拍。


    见他们俩一前一后都走了,另外三位连忙都跟上。


    他们走出去一程了,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悲怆的哭声。


    兆惠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贤嫔娘娘由数位宫人半扶半拖着,哭的悲痛欲绝。


    兆惠不解,但兆惠晓得阿哥每次遇到这位娘娘都避之不及,但林姐姐又与她有亲戚关系。


    兆惠只觉得袖子一紧,回身看,是傅恒拉了他一把,示意他跟上。


    而虞衡一路思索,竟都没注意到这些。


    现在兆惠说把海东青叫出来……


    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因为动物疗愈总比人干巴巴的安慰要有说服力,此乃虞衡的撸猫体感。


    不过,看兆惠那眼巴巴的样子,虞衡就知道,这小子能通人性一次,八成是歪打正着了。


    你看他点个头,兆惠那对小眼睛就眯成一对弯月牙了。


    虞衡有阵子没喊海东青了,站在亭子里吹了三声长调,没等来鸟。


    众人在凉亭中小憩,听闻虞衡要喊海东青,全都抬起小脑袋望天,几分钟过去,别说鸟了,连根鸟毛都没有。


    兆惠失望不已:“哎,阿哥也不灵咯。”


    虞衡无语,一面又唤了数声,一面悄悄记仇。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之际,海东青慢悠悠的蹦跶着,走了过来。


    虞衡没好气的在亭子里对它比了个中指,兆惠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虞衡连忙收起手势,随口道:“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笑点很低的翡月控制了一路,闻言终于破功,哈哈大笑起来。


    她一笑,兆惠也笑,兆惠还说:“这里谁最小?哈哈哈哈你不会忘了吧?”


    说话间,那只海东青就闲庭信步的走到了亭外,在草地间抖了抖羽翼,还低下头借着嫩草磨了磨自己的鸟喙。


    虞衡两只膝盖跪在亭中的石椅上,两手撑着亭子的栏杆,望着这家伙:“鹰兄,好久不见,最近搁哪儿发财呢?你看起来富态了好多!”


    黛玉也侧身坐着,闻言忍俊不禁,亦望向海东青。


    那鸟又慢悠悠的走了几步,终于走到亭子下边,它比划着翅膀,扑腾了两下,小家伙们都眼巴巴看着,以为它在预热,准备搞一波大的。


    岂料海东青比划完,也只低空一跃,跳到亭中来。


    它先和虞衡对视一眼:“老规矩,来吧,晚上补上你的口粮。”


    它昂首挺胸的先去到黛玉身边,走近后一跃跳上黛玉身边的石椅上,像只母鸡似得,挨着她蹲下,贴贴。


    海东青甚至主动用自己的头顶着黛玉的小手,一副“人,你可以摸我”的可爱模样,简直萌死个人。


    兆惠坐不住了,还没说话,就听边上翡月低呼道:“哇!我也好想摸摸它,我上次还没摸过瘾……”


    翡月话刚落音,就见眼前闪过两条人影,再定睛一看,傅恒和兆惠一前一后的坐在了同一条石椅的另一边。


    傅恒腼腆的笑了笑:“我可以摸摸它吗?”


    兆惠对着傅恒身后的空气发出了满载鄙夷的嗤笑声。


    虞衡坐回石椅上,淡定的看他们互动。


    最开始这鸟去阿哥所蹭饭,虞衡可谓是受宠若惊,后来它老去,就不那么矜贵了,再后来这家伙吃不到满意的还会甩脸子,虞衡就恼火了:“你等着哈!我找人弄你!”


    他转脸就跑去上书房,故意跟他爷爷告状:“皇爷爷,您养的那只海东青是不是每天吃不饱啊?见天去找我讨饭,为了要口吃的,追着我撒娇,我真的受不了了……”


    康熙帝一听,这还得了!这可是朕的鸟!


    好在康熙帝对这虞衡这小子有点熟悉了,看他那股阴阳怪气的劲儿,就叫魏珠去探探深浅。


    果然,魏珠回来哭笑不得的回禀:“海东青确实常去找阿哥索要吃食,但不是天天,就小阿哥那饭量,全给了皇上您的海东青,也只够它塞牙缝啊。据阿哥所的说,海东青也不是撒娇,就是追着阿哥扇他,还啄他……”


    康熙帝听完只觉得心花怒放,叫万兽园负责饲养海东青的人给它再增加肉类。


    先前他只听万兽园的回禀说海东青又肯吃东西了,便大喜过望,未料到这鸟不仅重回少年食量,还对他特俗如旧。


    他原本心里还有些妒忌作祟,现在一听虞衡在他的鸟那儿只有挨扇的份,顿时就“爷慈孙孝”起来。


    所以,在虞衡看来,鸟兄没来烦他,是一种福气。


    兆惠眼巴巴的等得很着急,却还是耐心等着海东青的“临幸”,但海东青不动如山的挨着黛玉不肯挪动,这可急坏了小胖墩兆惠,他伸长手,试图过去挨一下。


    挨过去之前,他忽然突发奇想:“阿哥,我能摸摸它的嘴吗?”


    “摸呗。”虞衡不在意道。


    兆惠一喜:“它不咬人吗?福福还肯给摸嘴,林林会生气啄我,老疼了!”


    “你摸摸呗。”虞衡鼓励道,表情也正常。


    兆惠眼疾手快,伸手就去摸海东青的长喙。


    海东青甩了一下头,翅膀展开轻扇了他一下。


    兆惠和傅恒都被那股风力卷到后退几步,兆惠兴奋道:“我摸到了,我摸到它的嘴了!”


    黛玉劝他:“它不喜欢,你就别……”


    兆惠听不进去,凑过去还欠了吧唧的摸了摸海东青的嘴巴上面:“哈哈,这里是它的鼻子吗……”


    “呜……”兆惠一下子疼出眼泪来,忍了一息,看看手上迅速发青的一块肉,兆惠的委屈达到了巅峰:“阿哥你不是说它不咬人的吗?”


    虞衡一看它那个攻击性,就后悔把这祖宗请来安抚人了,他单知道这家伙脾气不好,但之前他们俩分明能在院子里过几招,看来这鸟从前还是让着他的……


    “我没说它不咬人,我也好奇它咬不咬,不是叫你试试吗?”虞衡虽然说的理直气壮,却也免不了有些心虚,兆惠更是破大防:“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话了!”


    傅恒扶额:这话兆惠平均三天说一次,约等于,今天天气晴朗,没有下雨,即:一句废话。


    兆惠吼的大声了一点,海东青忽然站起身,一翅膀把兆惠扇了出去。


    兆惠当时背对海东青,没提防,被扇的重心不稳,向前踉跄几步,脸朝下,啪的摔了一跤。


    “哇……”


    这一哭,简直堪称史诗级哭腔,毕竟跟兆惠认识这么久了,这小子敦实的很,从前哭也仅限于滴几滴猫尿,摸摸头就哄好了,这回哭的可太惨了。


    亭中的四人一鸟都呆了,亭外等候的几位随侍也都着急忙慌的赶进来,很快虞衡就知道原因了。


    只见兆惠摔倒后就一直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哭也不起身,原来是刚刚他不慎磕到了牙,现在他的一对门牙都被磕掉了。


    被人扶起来的兆惠嘴角挂着血丝,把他们几个吓得不行,连那始作俑者海东青都消停了,歪着脑袋在观察。


    兆惠一哭,嘴巴一开,虞衡“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他也想忍住的,但是兆惠这牙也掉的太有节目了:“你这牙也太搞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别哭了,哈哈哈哈……”


    虞衡一笑,兆惠都不哭了,一边漏风一边控诉:“我以后不最最喜欢你了,我以后只最最喜欢林姐姐!”


    虞衡捂着肚子笑着笑着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他一回头,是傅恒,傅恒一脸凝重:“阿哥,林姐姐走了。”


    虞衡没顾上提醒傅恒改称呼,先看了一圈,林妹妹确实走了,翡月在后面小跑着跟上。


    因为海东青跟着林妹妹一道走的,虞衡一时不知道翡月是跟着黛玉一道走,还是为了跟上去玩海东青去了。


    “什么情况?”虞衡满头雾水的问傅恒,傅恒摇了摇头,又待机中。虞衡则连忙叫宫人拿了他的牌子去请御医来给兆惠瞧瞧,又不能走开去问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于是虞衡咬咬牙:“傅恒,你去打听打听,刚刚都是什么情况?”


    傅恒面无表情道:“刚刚一切照常,奴才观察到兆惠口唇带血,把大家都惊的站起身,之后阿哥开始笑,林姐姐就忽然脸一沉,与我们说他先回去了,就走了。”


    虞衡逐帧分析:“难道是怪兆惠?”


    兆惠怒火攻心,顶着露着风的门牙反驳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受害者!”——


    作者有话说:痛失全勤,痛定思痛,明日双更[爆哭][爆哭]


    第98章 98 庭中无端枯望月,辛夷嬉笑待日斜……


    兆惠磕掉了两颗本来有些松动的门牙, 一边悲痛欲绝,一边逢人就露出豁口给人看。


    虞衡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兆惠会有这种神奇反应?因为兆惠是主动给人看,但是别人一说他就忍不住想哭, 自己先觉得自己可怜极了, 一天下来,他的眼泪跟全自动水龙头似的, 自然, 他原本从虞衡这儿得到的怜爱就大打折扣。


    虞衡本来的理亏两相抵消, 几乎所剩无几, 于是一见这小子又要展示他的牙, 就忍不住出言吐槽:“小豁牙子!”


    另有一个原因, 是昨天黛玉突然拂袖而去, 疑似不开心,虞衡左思右想, 这事他是无辜的,那有错的一定另有其人!


    通过现场排除法, 虞衡先排除自己,再排除纳兰翡月, 没别的缘故,是黛玉还照常和她玩。


    之后同样原因排除了傅恒,这家伙也没做什么,而且虞衡观察过,黛玉待他一如往常。


    最后, 到兆惠了,因为实在找不到原因,虞衡觉得问题就出在他身上!哈哈, 兆惠要是知道了,只怕要唱六月飞雪。


    磕掉牙当晚,因为一边担心黛玉,一边担心血糊了一嘴的小兆惠,虞衡被迫留在原地陪兆惠看伤口,叮嘱了傅恒前去“刺探”,傅恒一脸正经的跟虞衡说:“阿哥,此法不妥,非君子所为,不若阿哥亲自问林姐姐,她亦是坦荡之人,一定会直言不讳的。”


    虞衡当时看看捂着嘴巴哭的天塌了的兆惠,又看看人机傅恒,无奈的挥一挥手:“算了,你去找海东青玩,行吧?”


    傅恒脸色一红,犹豫片刻,一拱手告辞了,看着他一如往昔远去的背影,虞衡竟瞧出几分急迫。


    哼,就知道他抗拒不了撸毛绒绒。


    于是第二日,虞衡专门当着黛玉的面,逮着兆惠“欺负”。


    黛玉瞧不出喜,也看不出不开心,但虞衡觉得她肯定不高兴了。


    莫非是我给她出气的力度不够大?虞衡伸手,兆惠会心的把下巴放上去,掀起上唇,给众人又展示了一遍空空的牙床,虞衡笑道:“好丑哇,全宇宙最丑的小豁牙子!”


    兆惠一脸受辱的收回脸,跺脚嚎哭。


    虞衡悄悄看了一眼黛玉,只见她呆呆的望着兆惠,眉心微蹙。


    虞衡连忙追问:“怎么啦?你不舒服吗?”


    黛玉摇头,却是连句话都不想理他,甚至捂住脸走开的。


    等黛玉走了,兆惠松开捂着脸的手,停止干嚎:“怎么样?林姐姐还不开心吗?”


    虞衡摇头,叹气道:“没招了。”


    他还单独问了纳兰翡月,翡月听完:“啊?有吗?林妹妹不是挺开心的吗?昨天我们还和海东青玩了许久呢!”


    虞衡当然知道,晚上海东青就去阿哥所找他要“酬劳”了,它的长喙像一把搜寻器,不停的在他手上推来推去的找东西。


    这家伙一定还记得最初虞衡给它喂的东西。


    幸好它不会讲话,要是像福福和林林,能说会道的,还会胡说八道,他的那些古怪怕是马上就要被发现了。


    虽不能人语,这家伙却尝遍了阿哥所的一草一木,最后确定那东西只有虞衡有,顿时待虞衡的态度谄媚起来,且此鸟物随主人形,端水一流。


    只要有外人在,或者康熙帝在侧,它都要跟虞衡表演:咱俩也就一般熟。


    但等到没人在的时候,它就完全不要脸面,甚至歪着脑袋盯着虞衡的嘴巴,大有他不掏点啥出来,它就只能主动掏他的嘴了。


    此时它不会说话的优点就成缺点了,这不,虞衡压根摸不到头脑。


    还是这天晚上梁寿看他站在阿哥所的树下发呆,有些瞧不下去了:“阿哥哎,你担心林姑娘,何不直接去问呢?”


    虞衡剜了他一眼,傲娇道:“胡说什么?爷是对着月思考人生。”


    梁寿不说话了,过了半晌,虞衡回头瞪他:“你有好办法?说来听听!”


    梁寿笑眯眯道:“算不上好办法,只是奴才记挂着阿哥救了奴才干爹的情分,一直想早日报答了阿哥……”


    梁康面无表情道:“阿哥,梁寿去向雪雁姑娘那儿打听到了消息。”


    梁寿顿时没了脾气,搓了搓脸:“其实是奴才使了个小诈!”


    虞衡早已不再一味纠正他们的自称了,但听他满篇的“奴才”还是有些不自在。


    梁寿立马觉出来了:“想必林姑娘并不想叫人知道,所以直接问她们必不会讲,再加上奴才恰好注意到林姑娘最近总是下意识的蹙眉捂脸……”


    虞衡点头,美人蹙眉虽也别致,却总是叫他担心的。


    好不容易才让林妹妹如此明媚开朗,怎么忽然没头没脑的就被谁惹了她不快了!哼,别让他知道是谁!


    兆惠现在太小了,以后等他长大点收拾他!


    主要是这家伙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你要是欺负个小狗,是没什么成就感的,因为它只会以为你在跟它玩,而且丝毫不长记性,上一秒挨了欺负,下一秒一哄就又来了。


    虞衡想到这一茬,眉头皱的紧紧的,颇为“嫌弃”兆惠。


    梁寿不再卖关子:“奴才想着,此事发生前,阿哥你们在亭中,乌雅公子磕伤了牙齿,而林姑娘频频掩饰的也是牙,奴才便斗胆诈了雪雁姑娘几句,如此才得以确定,林姑娘是牙疾犯了。”


    虞衡的眼睛慢慢瞪大了,然后他抬起肉拳就给了梁寿一下子:“好哇!你个狗东西!知道了也不告诉我!害得我在这儿烦!”


    梁寿无辜道:“原是想说的,但既然林姑娘不想让人知道,奴才便觉得该替她保密。再加上奴才今天问了阿哥你几次,您都说……”


    “您都说的‘别烦我!远点玩!’”梁康在边上补充。


    虞衡才不管,一撸袖子:“好哇,好哇,你们俩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罚!”


    梁寿可怜巴巴的求饶,梁康在边上犹豫了一下,也求饶:“求阿哥心疼心疼小的,小的没钱,没势,只有一颗忠心耿耿的心!”


    这话听着耳熟,虞衡思考了两秒钟,疑似某次他搞抽象跟他爷爷要东西,他还是现编的格式……


    “求皇爷爷心疼心疼孙儿,孙儿没钱,没势,只有一颗敬爱您老的心!”


    吐血三秒。


    他院里的鹦鹉搞抽象就算了,现在这俩狗腿子也越来越不像话了!


    虞衡气得飞起踢了一脚梁康的屁股!


    梁寿机灵,而梁康是那种偶尔灵机一动,叫人招架不了。


    等虞衡睡下了,梁康才在院子中拜了拜月亮:“求月神保佑咱们小阿哥健康长大,平安康泰。”


    梁寿摇头,对准他的另一瓣屁股又补上一脚,什么也没说。


    他们当年是梁九功亲自选的,一个聪明,一个沉稳,名字也是比照康熙帝的心意重新取的,但其实他们俩也知道,这个主子跟得并不稳当。


    小阿哥病体沉疴,几次险些没熬过去,若是跟过的主子没了,便鲜少再有好的去处了,别的宫的主儿也嫌他们这种的晦气。


    且,再没有那个宫里的主子如他们小阿哥这般好了。整个阿哥所里,小阿哥是最好照顾的,对他们从无苛待,连康熙帝提了数次,要增设人手照顾他,也都被小阿哥拒绝了。


    不然小阿哥如今身边第一等的太监哪有他们俩的位置?定是由皇上亲封的人来指挥上下。


    ——


    虞衡既然知道了黛玉的问题,便更加有疑问了。


    以他对黛玉的了解,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自然是立刻去看大夫的,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被牙疼折磨?


    虞衡叫了梁康来:“白辛夷是不是有阵子没给爷请平安脉了?”


    梁寿在边上竖着耳朵,见梁康还在沉思,他便接话道:“白御医上周刚给阿哥请过脉,按理后天还会来,阿哥今天吃多了半碗,积食了,奴才去请他来。”


    梁康一脸懵逼:“阿哥刚起床呢……”


    梁寿已经一掌扇了他后脑勺:“去太医院传话吧,等白御医来的时候阿哥就吃撑了。”


    见虞衡不说话,梁康若有所思的去太医院了。


    梁寿则面不改色的继续忙活,虞衡清了清嗓子:“你小子……”


    虞衡想到自己才是真的小子,便觉得这语境怪怪的,但梁寿已经心满意足了。


    等白辛夷过来,看那个所谓“吃撑”的人正在大吃大嚼,一阵无语:“我的爷,又怎么了?”


    虞衡一边嚼嚼嚼,一边问:“我牙疼,有没有哪个太医治牙有方?推荐一下,我赶时间。”


    白辛夷没脾气了:“臣不才,还算擅长。”


    虞衡转了一圈眼珠子:“你能看一眼就看出问题来吗?”


    白辛夷耐着性子:“那臣真的不才。”


    虞衡一抬下巴,梁寿把他要的纸笔端上来,虞衡便放下碗,提起笔,行云流水的画了起来。


    白辛夷早听说小阿哥的字烂了,但看他那架势,还挺能唬人的。


    虞衡这一年来,终于和毛笔度过了磨合期,能驯化它了,于是提笔就干。


    等梁寿把墨都没干的东西小心呈过来,白辛夷一看,眼中闪过惊艳,拍马更是脱口而出:“牙疼还能让人增添艺术天赋?阿哥这美人蹙眉图画得不错,若再练习练习,假以时日,定能闻名天下……”


    梁寿笑眯眯道:“白大人,我们阿哥的意思是说,你看图上这类牙疼,如何治疗啊?”


    白辛夷脑门上缓缓升起了一个“?”


    “臣不算命。”


    虞衡还在别扭,就听白辛夷道:“阿哥把林姑娘叫来臣看看才行,中医讲究望问切问……”


    虞衡后面的话都听不下去了,他像炸毛的鸟似得:“不是林姑娘!你怎么乱猜!”


    梁寿也道:“就是!万一是纳兰姑娘呢!”


    白辛夷扶额一笑:“臣懂了,臣今日会去林府与御史大人叙旧,到时候顺便求林姑娘给臣看看牙,阿哥您看这样可以吗?”


    虞衡勉强点点头:“那你不准出卖我。”


    白辛夷点头,心里满屏都是:你们宫里人真会玩……——


    作者有话说:那个……二更可能要明天了,总之一定有


    第99章 99 爷慈孙孝生浮屠,诸般罪责皆在吾……


    虞衡无语极了。


    他被康熙帝叫来用午膳, 这原没什么,来之前梁九功还跟他解释过了,说早朝后康熙帝听闻他积食了,大早上的去太医院请脉, 怪担心的, 就传了白辛夷去问话。


    这本是有些人求之不得的关怀,可惜虞衡当时第一反应就是炸毛!他很介意!


    他跟白御医那点子交情不够看, 或者说, 天地君亲师, 他在里面怎么可能排的过当朝天子呢?康熙帝问了几句就问出原委来了, 虞衡甚至揣测, 姓白的这家伙说不准本来就想邀功, 不然他活儿不是白干了吗?


    干了活领导不知道, 约等于白干。


    虞衡想不动声色的把这事给解决了,现在看是有些弄巧成拙了。


    最终白辛夷还是去御史府走了一趟, 只是领的是康熙帝的旨,自然虞衡所求的隐秘是别指望了, 这让他气的够呛,有种尾巴被人踩着了的感觉。


    等见着康熙帝面前的那份画像, 虞衡心里的反感突然有点集中爆发了,但他也晓得他现在是没有生气资格的。


    这是个封建时代,这位现在瞧着慈眉善目的是他爷爷,实则他首先是个帝王,手握天下百姓生杀大权之人。


    雷霆雨露, 俱是天恩,没人觉得他会不开心。


    不然他在阿哥所里的那些随侍们,何必一面向他承诺忠心无二, 一面将这些东西又呈报御前呢?


    他虽投身在帝王家,还是人家孙子,可他爷爷儿子都多得成数字军团了,他的叔叔们连一杯父爱的羹都分的稀薄,论理他压根排不上号的。


    每次他在上书房瞧见弘皙的时候,就会想,弘皙从前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现在弘皙连妒忌他的力气都没了。


    是的,他这位二哥估计受了太大刺激,毕竟普通人工资缩水五百都觉得天塌了,他的身份地位直接缩水五百倍。从东宫太子的嫡子,变成了“咸安宫里已经疯了的二阿哥家的孩子。”


    虞衡麻木的往康熙帝面前一杵,他想康熙帝会说他些什么呢?


    人精似得梁九功见他面色不对,上前虚虚扶了虞衡一把:“阿哥,皇上他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奴才提议叫您来,您吃饭,皇上他瞧了也能开开胃!”


    虞衡看他们脸上都一派轻松的神色,这种习以为常,冠冕堂皇,理所当然的样子有点刺痛到虞衡了。


    他叹了口气。


    就像那种可爱的小开水壶,故意长叹一声,像模像样的,偏他还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唉声叹气就是最大的反抗了。


    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觉得康熙帝的行为是不对的,这种出格的掌控欲没人敢提醒,于是愈发的演变激烈起来。


    随着虞衡长大,他对这种深入日常的爱感到“窒息”,像中式家长的强势版“为你好”行为,一旦孩子反驳,就是孩子不识好歹。


    康熙帝笑着点了点宣纸上的图案:“字写得一般,居然画画的天赋不错,就是不知道你小子到底像谁,你阿玛还有你额娘都是老实本分的孩子,怎么到你了偏能做怪?”


    虞衡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自己心中的邪火又重新压了下去,甚至还游刃有余的油嘴滑舌了一把:“还能像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知道皇爷爷您听过隔代遗传吗?”


    说罢,康熙帝哈哈大笑,瞧着那图纸,越看越满意,虞衡来之前,他已经用“我家孩子能当童模吧?”这种滤镜心态跟梁九功和魏珠都显摆了一遍,此刻又说:“朕回头给你寻摸一个洋人师傅,教你画画,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学业够重的了,我需要减负!”虞衡笑着说,他自己其实都惊讶,他没在压力中爆发,就只能走向“变态”体,变成了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家伙。


    康熙帝对他这种反驳一律当听不见。


    爷俩近期的沟通经常是城门楼子和胯骨轴子的结合,只说自己想说,只听自己想听的。


    “嗨,你这臭小子,不如以前听话了!”康熙帝似乎有所察觉,但天下万民,唯有帝王是绝不能轻易承认错误的。


    康熙帝又忍不住阴阳道:“不知道前儿是谁,求皇爷爷办事的时候,小嘴抹了蜜,现在用完了,只瞧见你给人家漂亮小姑娘画画,眼里是一丁点儿没有皇爷爷呗?”


    “人家小姑娘到了年龄了要换牙,哎呦,朕的福惠晚上担心的睡不着觉,那朕连着几天没胃口,也没见谁来关心关心皇爷爷?”


    康熙帝开着玩笑,笑眯眯道,但虞衡心里一咯噔,他不知道自己每次这个时候,一本正经的表情配上婴儿肥的脸,就总有种忧国忧民但幼儿版的反差萌。


    最后当然是爷俩自认为互相在哄对方,一老一小两个戏精联袂出演了一出爷慈孙孝、共进午膳。


    虞衡合理怀疑,康熙帝在借题发挥,在他二叔那受了刺激,就来别处散发。


    现在到处都在传二阿哥疯病又加重了,虞衡原想着,这一定又是天家父子交手局,没有赢家,两两皆输。


    前头他八叔那任务进度上他用了道具,这个道具的具体使用效果他没亲自看到,任务进度推到峰值后,虞衡才知道过程。


    虞衡便忍不住暗搓搓的打算拿《诗三百》带来的积分,多换几个道具用上。


    高投入就有高回报嘛!


    只是从他们祭祀回宫后,虞衡就微妙的察觉到宫中的一些不对劲,他忍了数日,颇有些困顿感,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在宫中近一年,竟丝毫没有培植可用之人。


    从前得过且过,偶尔还觉得自己在梦中,但这若是梦,虞衡只觉得他过得未免太束缚了。


    倒是这次系统忽然翻脸似的通知他生命进入倒计时,他才觉得他来一趟此地,还有许多未尽之事。


    不能白来。


    其实虞衡不知道,正是他身上那种游离于这个世界规则之外的虚浮感,让许多人羡慕,但那些人只当他们羡慕的是虞衡的好命和好运。


    尤其是康熙帝,他一面感叹这个孙子的聪明贴心,一面发现这小子居然完全不按规则来。


    前头他忽然要增加伴读的时候,康熙帝还揣测过他是不是开窍了?


    待观察一番后,发现这小子居然纯为了讨林家女娃欢心,康熙帝只觉得不可置信。


    那种感觉你懂吗?彼之圭臬,他眼里如过眼云烟,康熙帝对他试探过很多次,差一点就要问他:福惠啊,你长大想做皇帝不想?


    这个问题他要是他的数字好大儿们,估计儿子们的答案都是诚惶诚恐的说“不想。”


    但虞衡的不想,一定是真的。


    在康熙帝的视角,虞衡眼里,只有林妹妹和出去玩,他只对这两件事格外上心。


    最近爷孙俩的饭局上,这小子都在喋喋不休的跟他说想出去玩,和他的小伴读一道。


    以前他还只是暗示,现在直接打明牌了,没办法,他爷爷现在对他的包容度大幅度攀升,装聋作哑的能力也跟着升级了。


    帝心攻略里,再没出现十以上的波动了,老爷子看起来跟他感情甚笃,连带着两人对对方的臭毛病也都心知肚明。


    以前康熙帝管束他,他平静接受,丝毫不觉得康熙帝有什么问题。现在再知道自己被盯着一举一动,虞衡心里就泛起了不适感。


    其实康熙帝一直如此,所以虞衡知道,变数出在他自己身上,是他不再单纯把老爷子当个NPC看待了,他与之产生了感情,便也生了期待。


    系统升级后,虞衡薅积分的能力又见长,比如像他二叔这样的情况,以往怎么也得他用掉一个天机签,这次他直接从他八叔的任务详情里找到了答案。


    这让虞衡觉得不可思议,短短的几句话,居然就写尽别人的大半生,为了验证,虞衡某一日傍晚亲自去了一趟咸安宫。


    咸安宫里从前的宫人换了大半,无一不在昭示着不寻常,通传后有个宫人出来见他,哽咽着劝道:“咱们主子现在不认得人,小阿哥还是走吧……”


    虞衡本以为这趟要无功而返,岂料他刚准备转身,就有人从门后追了出来:“小阿哥留步!”


    其实那天虞衡在咸安宫待的时间并不长,梁寿梁康都特别紧张,咸安宫的宫人们也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这位神志不清的突然发狂伤了如今最受宠的小皇孙。


    他二叔是真的认不出人了,一见到他,目光却定了几秒,然后居然蛮友好的伸手来拉他一起去玩。


    咸安宫内院被弄得不堪入目,几乎所有的花草都被铲了,虞衡都惊呆了,还当这些全是他二叔的“杰作”。


    宫人说有一天二殿下起来就开始挖,磨到双手流血也不肯停,梁公公来看了,就叫宫人们把内院被二阿哥挖过的地方全都铲了。


    虞衡和这位二叔从前就鲜少有交集,两人之间更谈不上什么感情,若说起来,虞衡入宫以来,越来越得圣宠,他二叔却彻底跌落了东宫之高台。


    可虞衡是知道真相的人。


    二阿哥胤礽与九门提督托合齐合谋,施计逼八阿哥胤禩造反,期间联合了时任正四品的京畿佐领王子腾,意图内外夹击,给胤禩来个瓮中捉鳖。


    之前虞衡还想,若无他从中横插一杠,八阿哥那边可能真的会上钩。可看到真相的他知道,此事能成才是奇迹。


    那王子腾一面与侄女贾元春通传书信,让她为二阿哥办事,以二阿哥马首是瞻,一面反手将一切呈递御前。


    他本有意搭上二阿哥的东风,但此人与胤礽一打照面,便察觉出此路不通——二阿哥看起来并不像图谋大位的雄主,更像是不计后果的报复。


    康熙帝得知了消息后夸赞王子腾忠心堪为表率,转头雷厉风行,将一干陪着废太子“胡闹”的京官都找了借口撸了官职。


    托合齐因为官职最高,影响最大,敲打起来最能震慑,被恨之入骨的康熙帝好生羞辱折磨了一番,如今还在大狱中。


    托合齐前头一“落马”,后头王子腾就被扶上了九门提督之位。


    而在其中被利用数遍的贾元春,明面上升了位份,实则身边连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都没保住。


    康熙帝不舍得对亲子下手,迁怒起旁人来却是毫不手软的。


    胤礽得知了托合齐的遭遇,留下书信为所有参与者求情:“……诸般罪责皆在不孝子胤礽己身,今当遥拜,伏愿皇父千秋万代,万望赦免无辜诸人,盼皇父为儿少做杀孽,来生愿为皇父做牛马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他二叔豁出去了。


    然后喝了毒酒。


    人救回来了,但真的成了疯子——


    作者有话说:啊~~我把前头的“权谋”做个总结,写得俺好emo,下章解惑乳牙事件


    第100章 100 书山有路你不走,学海无牙是烂……


    虞衡对外还嘴硬, 说林妹妹这回老躲着他,一定是兆惠惹得祸。


    结果兆惠为了证明自己无辜,天天颠颠儿往他林姐姐眼前凑。


    虽然他们都觉得黛玉最近笑容少了很多,话也少了很多, 但一点也不妨碍她受欢迎。


    虞衡再迟钝, 也觉出点意味来了。


    虽然最后知道林妹妹是被牙疾所困,可天地良心, 难道还能是他干的不成?


    经常推理的都知道。


    排除所有答案之后, 还剩下的推理, 虽然不合理, 但八成就是答案。


    虞衡甚至心虚的想, 难道是兆惠磕了牙的时候他笑了, 还嘲笑兆惠的牙, 让林妹妹觉得他是个品格不佳的人?


    或者他后续和兆惠配合着嬉笑,想博美人一笑, 没成,还被打成了顽劣份子?


    救救孩子……


    虞衡根本没想过, 黛玉的这个牙疾,确实跟他有关系。


    一年以前, 年方六岁的黛玉进入了换牙期,那段时间整个林府都笼罩在死亡逼近的阴影中。


    林如海用尽心思,也没能阻挡林家被投毒之事,而且他心里清楚,这事若真的闹到前朝, 因为凶手是当朝太子,就意味着这是一桩皇家丑闻。


    正因为了解康熙帝,知道在天家眼里, 一切事实都要为皇家颜面让步,所以初期林如海一直被动的在躲闪。


    东宫虽有被废的经历,但以林如海看来,太子之受宠程度,完全是自己这位汉臣所望尘莫及的。


    这事若被他自己捅到康熙帝眼前,才是真正的绝路一条。


    那时候林如海不会想到,仅仅一年的功夫,东宫竟真的无从起复。


    而当时整个林家,唯有黛玉一人有个健康的身体,其他三人均不同程度的中毒中。


    这时候自顾不暇的贾敏和林如海都没察觉到黛玉的一对尖尖小虎牙开始有了松动,六岁的黛玉对着镜子观察了数次自己的乳牙,还是王嬷嬷注意到了,跟她说:“过阵子咱们姑娘就要换乳牙啦!”


    黛玉是个早慧的小人儿,这主要得益于她对一切知识的吸收,并非是天生就有灵智的,并不能理解换乳牙是好是坏,家里居然也没瞧出她对这事还挺忐忑的。


    幸好春蕤年纪大一些,近身伺候,又注意到她们家姑娘不几日便要观察观察自己的一对乳牙,便笑着安慰她:“姑娘莫急,平日里吃东西莫要用这两颗牙,应该过不了多久,它们就自行脱落了。”


    那之后,黛玉果真发现她的虎牙越发晃荡了,小姑娘又谨记春蕤的教诲,强忍着不去摸,不去舔,擎等着这牙自己下来。


    左等不脱,右等没落,反倒是等来了太虚寺之行。


    一年前的太虚寺里,扮作小公子模样的黛玉去进香祈福,同一时间,机缘巧合救下了虞衡。


    不久后,一生爱凑热闹的中国人虞衡,初来乍到,别的不说,先给救命恩人小姑娘把人参养荣丸安排上了……


    那东西一颗,足以给福福这个体量的小鹦鹉开灵智,使海东青这样大体型的鸟儿重新焕发生机。


    虞衡因为操作不熟练,加上好奇效果,每隔一段时间就给黛玉投喂几颗。


    只是时间长了,他也没看出什么变化来。


    但作为“受益人”,黛玉不仅能感觉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在加速知悉,同时还伴随一个说不出来的困扰。


    在王嬷嬷和春蕤口中,再三肯定即将要掉的乳牙,居然一夕之间,重新稳固了。


    黛玉对着镜子左三圈右三圈的照看,乳牙又不松动了,简直……离奇哎。


    若是这事发生在兆惠或者翡月身上,她们俩只会觉得这就像老天爷有时候晴空万里,有时候细雨绵绵一样,没有定数,没有缘故,但合理啊。


    黛玉不是,她对万事万物,必求甚解。


    小人儿又问了一圈身边年长的仆妇,最后发现,她这样松动已久的小乳牙,忽然又牢固起来,简直闻所未闻。


    黛玉惶恐了一阵子,鹤立鸡群中,而鹤亦难免自以为自己不如鸡,她与别人不同,便有些不自在。


    黛玉又观察了一阵子,便觉得自己约莫是吃了什么坚固牙齿的食物。


    而过了一阵,她的那对牙终于喜迎二次松动,黛玉又恢复了昔日对自己小乳牙的观察,这回她还悄悄做了册子,三五日记录一下自己的体感。


    结果,在黛玉不知道的时候,虞衡又“手欠”的投喂了她。


    第五次时,黛玉发现自己这回有四颗小牙同时在松动了,她没当回事,反正过阵子,她的神奇牙牙会自顾自的长好。


    这时候,她的四个丫鬟里,春蕤和雪雁是都知道的,但雪雁说:“姑娘,小阿哥曾说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呢,七岁就能出诗集,那你有两颗特殊的小乳牙理应是正常的。”


    春蕤也说:“正是哩,咱们姑娘可厉害了,别人是锦上添花,咱们姑娘是锦上添‘牙’!”


    黛玉对着镜子发愁:“你们俩真是好利的嘴皮子,叫你们俩给我解忧,你们倒拿我取笑!”


    这小乳牙曾是黛玉的心病,但到底不敢轻易说与别人听,好几次虞衡追着她问她怎么了,她都找借口敷衍过去了。


    他又不是御医,且不说御医都瞧不出来什么。


    事情的转机便在年后开春,黛玉有一日睡醒,察觉到她的乳牙又闹将起来,一回生,二回熟,她照例没把这放在心上。


    其实如果林、虞二人捋一下时间线,就会发现端倪。


    前阵子虞衡手头的积分不足,生命值日渐减少,只出不进,自顾不暇。


    加之黛玉这一年来虽依旧身量芊芊,但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她的健康,虞衡便没继续投喂。


    他颓废的那些日子,身边的小伙伴都有些担忧他,像兆惠,每日总要分几分钟想一下:咦,福惠阿哥今日好像不开心?


    黛玉可好,忧虑又不解,经常想的脑子疼,便也睡得不好。


    连日如此,风荷只当她是上火了,还为她煲了清火的汤,黛玉知道症结在何处,她身体健康的很,全家都没人有她这般体魄康健,加上黛玉又嫌那汤药苦,便悄悄倒掉了。


    不几日,黛玉便后悔了,这次牙齿松动的情况有增无减,她数了一下,至少有五颗同时在松动。


    黛玉只当这次牙还会恢复牢固,也没喊疼,也怕家人担心,强撑了几日。


    直到兆惠当着他们的面磕掉了两颗牙,带血的牙齿触目惊心,黛玉当时便觉得有些冲击,便慌忙想躲开一些。


    岂料虞衡这个嘴欠的,马上抓住了这个时机笑话兆惠。


    “小豁牙子!”


    黛玉只觉得牙根的不适成倍的涌来,她每日都观察,这次要是能成功掉牙,只怕一口气要掉五颗。


    五颗啊……


    比兆惠的两颗还多三颗。


    黛玉忍着涌上眼眶的泪意,跟翡月匆匆忙忙的说了一句蚊呐般的话:“我想去别处玩,我先走了,你帮我转达他们。”


    黛玉何曾这般失礼又失态,慌不择路的走了一截,才发现海东青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一道出走了,而翡月和傅恒也都不远不近的跟了来。


    黛玉虽有些不自在,却强打起精神与他们一同玩,那天的海东青表现的特别黏她,让她心中欢喜冲淡了丝丝顾虑不安。


    当晚回去后,黛玉把她的乳牙观察日记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竟找不出什么头绪。


    更可怕的是,这次她的乳牙们像是来真的了,松动的比从前更甚,那种骨肉脱离前还有一丝相连的感觉,让黛玉心里怕怕的。


    当晚她就做了噩梦,梦到她一觉醒来牙齿掉了七颗,一张嘴,虞衡在她对面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大家快来看啊,林妹妹的牙掉了好多哇!太丑了吧!兆惠是小豁牙子,你是大豁口哇……”


    黛玉起床后抱着被子,板着小脸,心里先不由分说的把虞衡骂了一遍!


    骂完之后,连着几日她都躲着虞衡。


    上书房里年龄相仿的孩子虽不多,但亦有十岁左右的稚子,一张嘴也是刚落了牙,嘴里正“青黄不接”,但也没见虞衡跳过去笑话人家。


    想来他是只笑话熟人的。


    黛玉便打算与他不熟些日子。


    可虞衡倒好,专跑到她跟前,让兆惠露出牙来笑话,简直顽劣至极!


    虞衡就算是打听到她犯了牙疾,也只当她是因为牙疼难忍,犯了点无伤大雅的小脾气,虽奇怪她何必遮遮掩掩。


    但是吧,就像林林和福福争玩具,一模一样的东西,它们都看上对方那个一样,萌物们有些小脾气,完全只会让观者觉得“啊,真可爱。”


    虞衡想,他不是也经常会做些别人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事吗?


    理解,包容,接纳……


    但不能针对他!不理他!


    为此,虞衡苦思冥想,绞尽脑汁的想点子。


    白辛夷去过林府后,回来禀报了结果,虞衡拿到了一手资料,咳咳。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林妹妹有五颗乳牙,打算同时“离家出走”。


    原来就是这事?就这?就这!


    虞衡光是想一想,就一骨碌从床上翻坐起来,可爱,很可爱,但这有什么好烦恼的?


    这个始作俑者甚至不知道都是他没规律的随机投喂,导致了林妹妹本该一颗一颗排队脱落的小乳牙,现在手拉手一起掉。


    虽然他欺负兆惠的时候说他是小豁牙子,但是其实他真的觉得豁牙也很可爱!可惜,为时晚矣,现在压根没人信他这话。


    虞衡第二天去上书房,一过去就凑到兆惠跟前,当着黛玉的面,把手伸过去,兆惠不长记性,配合的把脸放上去,露出上牙的两个豁口。


    虞衡笑眯眯的道:“哎呀,兆惠,你知道吗?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黛玉忽然一脸羞愤的站起身,走了。


    虞衡后面的话都没来得及发挥,黛玉已经气呼呼的走开了。


    不是吧,不是吧,爷想了大半晚上,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滑跪的不那么狼狈的姿势……


    兆惠提醒:“还有呢?你快说!”


    虞衡收回手:“算了,爷感觉被做局了。”


    兆惠不依不饶:“说嘛说嘛!”


    虞衡一脸悲戚:“学海无牙,哎,烂梗误我!”——


    作者有话说:虞衡:很急,在线求一个让林妹妹原谅我的法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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