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红楼]穿成雍正早死的崽》 1、所谓宝玉(捉过虫版) “哪里来的小猫咪啊?”虞衡蹲下身,从背包里掏出猫粮和猫条,熟练的投喂。 可能是太饿了,灰扑扑的小花猫抬起粉红色的小鼻子,一边喵呜喵呜的吞咽,一边蹭了蹭眼前少年的手心,湿漉漉的双眼仿佛在说:人,你真好。 虞衡感觉很幸福。 下一秒,白光一闪,他就成了清朝康熙皇帝四儿子家现年三岁的六阿哥福惠。 刚来到的一个月,他病的昏昏沉沉,常分不清是梦是幻,自称是他娘的美貌女子总是长久的将他抱在怀里,温柔和馨香抚慰了他初来此间的恐慌。 在此期间,虞衡了解到这福惠不仅身体不好,快到了三岁还不会讲话,府里许多人都疑心他是个傻子。 作为一个经受过大数据轰炸的现代人,虞衡稳稳的苟了起来,事已至此,来都来了! 至于说他含宝玉而生,他是嗤之以鼻的。 又不是某红楼世界,他更不姓贾。 尤其是他听说他前头有五个哥哥,个个生来伴着异象,带玉的带金的,还有含着琉璃出生的,如此烂大街,哎,当权者彰显身份的小把戏罢了,要相信科学! 对了,说到相信科学…… 谁来科学解释一下他的穿越? 很快,虞衡脑子里的科学观,就被击碎了。 那块玉!那块据说伴随他出生的玉,在他穿越来的第三十三天,成了被激活的系统! 刚来那会儿他还乐观的想:虽然投生在封建王朝,但咱好歹投了个好胎嘛!而且,他妈妈温柔又美丽,他爹也……众所周知,他爹以后可是要在九子夺嫡中拿下冠军的男人! 据他娘说他阿玛还是很疼爱他的,虞衡对此存疑,他穿来一个月零三天了,和他传说中的父亲之间亲子羁绊为零。 他娘解释说他阿玛如今正忙。 据说是黄河又泛滥了,冲垮了大坝,水淹了半座城,他爹和十三叔一起赈灾去了,河堤修了快俩月了还没回来。 鉴于他那群叔叔都来看过他几回了,他亲爹也没露面,虞衡才勉强信了他娘的说辞。 虞衡琢磨了一圈,觉得这个咸鱼他当定了,而且是那种小时候啃老,大了啃兄的咸法。 天赐的躺赢人生,不躺不是地球人。 虽然以他贫瘠的历史知识,一时想不起来清朝叫“福惠”的阿哥有啥大事记,但这一定是他爹雍正大名鼎鼎,他哥乾隆闪瞎众人,他作为一颗小星星,在日月边上暗淡些,蛮合理的吧? 但系统的提示如同一记闷雷:“宿主你好,你还有三天寿命,请知悉,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为自己续命。” 刚调理好心态的虞衡当即震惊、愤怒、而后轻轻的碎了一地…… 那块象征着他生而不凡的玉像休假时突然探头的甲方一样,如影随形的催他搞任务。 而任务栏目前只有一条:帝心(备注:请宿主拿下帝心,得到圣宠。) 下面灰色的条条,明明白白的标注着数字0。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他的幻觉。 他吗?一个年方三岁,还能活三天的幼崽,得到圣宠? 这任务跟让他死有何区别! 见他生无可恋,疑似陷入悲观情绪,系统又适时给出新提示。 虞衡暗暗松了一口气。 看来系统能接收到他的反馈,咦嘻,七步之内必有解药! 第二日,据说因为他那立了大功的二舅回京述职,他娘得了归宁的恩旨,回了趟娘家。 这一回,虞衡的任务地图都刷新了,之前任务栏里只有帝心,如今增了一栏臣服。 字面上的意思来理解的话…… 不及虞衡想明白,那位自称是他二舅的大汉一见面把他举起来拿胡子一顿扎:“哎呦,我们小阿哥怎么生得那么可爱呀!” 他身后眼巴巴搓着手排队等rua他的表兄们更是毫不掩饰渴望,被他二舅呵斥:“猴崽子们没轻没重的,年熙年富,你们带弟弟妹妹们出去玩。” 虞衡一下子瞪大了眼睛。 啥?姓年? 幼崽虞衡捏住自己贴身佩戴的玉,直勾勾的盯着刷新后的新任务详情:年羹尧(备注:请宿主改变年氏的命运。) 虞衡没控制住面部表情,露出了一个很命苦的笑。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在弘字辈里查无此阿哥了。 他娘是年妃,他舅舅是年羹尧…… 好哇…… 奸妃权臣,没有好下场! 虞衡绝望的闭上眼睛。 年羹尧虽瞧着粗人一个,实则见他小脸一垮就立刻停止了举娃行为,狗狗祟祟的压低声音:“哟,困了呐!” 大舅年希尧在一旁抱怨:“我都还没抱一下就叫你晃睡着了!” 有人小心翼翼的接过他,抱去客房休息,可还没走两步,虞衡就听到他娘略带着哭腔的声音:“王爷还不知何日能回来,福惠如今越发嗜睡了,哥哥信里说的神医在哪儿?” 虞衡一惊,啥? 这该死的系统,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有大病?这就开始给他补逻辑漏洞,准备有理有据的送他走嘛? 虽然这一个月以来他一直对自己嗜睡心里有点没数,但谁让他以为这是幼崽常态呢! 等人都走了,虞衡小声唤系统:“系统,你在吗?” 要是他娘在这儿,这会儿八成要喜极而泣了,虞衡对外可是不开金口的!主要是虞衡担心自己一张口就露馅,免不得要给自己招惹上什么麻烦,干脆就一直维持从前的人设。 “你们这任务有什么标准吗?怎么样才算拿下帝心?” 沉默,让虞衡不安。 “系统,系统!系统——” “请宿主尽快完成任务为自己续命。” 之后的半个时辰里,无论虞衡说什么,系统就像个复读机似得自动回复这一句。 “……”虞衡凝噎,这破系统一点都不智能,任务提示还集齐了当代牛马最讨厌的要素:指示模糊不清,有种要求把大象放进冰箱,但不提供说明书的既视感。 只有三天时间了,虞衡摆不起,在生气和窝囊之间,他选择了生窝囊气。 既然狗系统不给官方答案,他就只能用排除法了,于是他一骨碌爬起来,开启了乱杀模式。 最后靠意外揪掉了他二舅的一撮胡子,得到三点攻略值。 虞衡迷茫了片刻,不是很能理解揪胡子和给年氏改命有何关联? 不过正因为他揪坏了二舅的造型,年羹尧被迫把胡子剃了,如今看起来好生俊俏,至少年轻了十岁,虞衡撑着小肉手想:颜值提升也能改命? 等他二舅带回来的大夫给他诊完脉,一脸凝重的告知:“小公子……应该是中毒了,这恐怕不是三两日就能祛除的。” 虞衡一瞬间脑子里响起了某嬛传的旋律,波谲云诡的宫斗画面一下子涌上心头。 看来他爹的后宫不太平!都有人敢投毒来着! 同样的消息,一家子的反应颇为不同,他娘泪洒当场,带着劫后余生的后怕。他大舅一脸凝重,连连叹气。他二舅凤眼一眯,还不适应剃须的手虚虚在下巴上一抚:“是哪个杂碎干得?让我知道了,我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他皱着眉将目光投向无忧无虑的幼崽虞衡,见小崽子一脸的懵懂天真,两人目光一接触,虞衡对他咧嘴一笑,霎时间,年羹尧心都化了。 短短的一分钟里,虞衡听到系统提示:恭喜宿主,臣服任务年羹尧的攻略进度为10,赠送新手礼包一份。 虞衡抑制不住的生出狂喜,连忙表演伸手蹬脚笑,在大人们被他萌到不行的时候,他已经看到任务奖励了。 是…… 是一次抽奖! 虞衡毫不犹豫的抽了,眼前白光一闪,无事发生。 他强忍破防之心,把系统翻了个遍,才看到背包里多了一瓶百病消,而生命倒计时那里也增加了10天。 哇嗷!虞衡长出一口气。 很好,身上的毒毒不死他,他的小命又苟了几天! 归宁三日后,年府送别了他们母子,虞衡感觉他二舅明显松了一口气。 这几天他几乎长在他二舅年羹尧身上了。 没办法,狗系统不做人,他只能把他二舅当日本人整,在他身上十八般武艺,狂刷新手村任务。 这三天他仗着自己人小,脆皮,长得可爱,在年府全力压迫他二舅,包括不限于醒来的所有时间都要他二舅抱,在他怀里要求投喂,甚至还不小心吐了他二舅一身。 任务积分一路飙到六十分,之后不动了,但虞衡已经非常满足了。 二舅这个工具人很好使啊!不对,划掉,以后他长大了一定好好孝顺二舅! 虞衡不知道,年羹尧虽然嘴里叫苦,心里却暗爽不已,直到四爷府接送妹妹外甥的车驾走远了,他才装模作样的跟他大哥年希尧凡尔赛道:“可算是回去了,没想到大外甥这么黏我。” 年希尧送了弟弟一对白眼,拂袖而去。 可恶,明明外甥以前谁都不理的!一定是弟弟剃了胡子之后太具迷惑性了! 喜提六十天新增寿命的虞衡,则立刻把帝心任务提上日程,至于他房里被换了一批人这事儿,他娘做得雷厉风行,叫虞衡唏嘘不已。 新手任务的顺利程度,让虞衡信心暴增,系统狗是狗了点,任务倒也不难的嘛。 且说之后的半个月,虞衡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任务进度还是零,这才悲从中来。 天才只是皇室子孙的门槛,虞衡是非常认同这句话的。 毕竟谁不喜欢晒娃呢?搁现代哪个家长没有暗搓搓的发问:“老师,我们家子涵能做童模吗?” 虞衡本想靠天才好孙儿的身份远程在他爷爷那儿刷一下存在感,万万没想到他浪费了半个月,系统的任务条不动如山。 这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他爷爷有三十几个儿子,几乎个个都是人中之龙,就连府里的四个哥哥,如今也卷出风采,卷出水平,直把他这个现代人都看呆了。 呜呼,是他大意了! 就在虞衡抓耳挠腮的踌躇之际,一场意想不到的人祸悄然降临了雍王府。《 》 2、天花 “……这,这恐怕不好吧?”说话的那人眉目低垂,慈悲的面庞露出一丝不忍。 “哎呀,我的爷,这都什么时候了,是他们不仁在先,就休怪我们不义了!”一身灰衣的来人犹觉不足:“主子爷且放心,这次一旦成了,太子那边落不着好,四爷和十三爷也就没工夫查咱们的账了!” “还是算了……”那人犹豫片刻,不容置疑道:“容我再想想,你先回去休息。” 灰衣人叹了口气,与送他的管家低声抱怨:“豫州那边很快就结束回京了,若咱们再不动手,不日就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管家跟着点头:“咱们爷就是太善良了,才叫外人欺负到头上来!” 二人一路沿着回廊往偏院走,一路聊着豫州的见闻,待管家把人送到院门口,又停住说:“跟着主子爷这些年,咱们谁没受他的恩情?要不是爷仁义,也没咱们了,依我看……” 二人凑近低声商量着什么,那灰衣人频频点头,随后压根没进偏院的门,又从王府的后门走了。 五日后,豫州水患将解之际,周边孝县忽然发生紧急疫情,瘟疫几日间就扩散开来,来势汹汹。正在豫州为此次洪灾收尾的四阿哥胤禛八百里加急请求支援,消息传来后举朝震惊。 对于雍王府来说,这个消息无异于惊天霹雳。一时间府里人心惶惶,虞衡也跟着焦虑。 虽然他知道他爹是气运之子,最多有惊,不至于险,但到底是肉体凡胎,最主要是他娘都急出病来了。 其实他也听到一些风声,比如他爷爷很担心此事,接连下了好几道圣旨召他的俩儿子回京。 想来康熙帝也清楚,历练以后有的是机会,可要是染上时疫,阎王爷才不管你是什么天潢贵胄呢,手底下朱笔无情。 但四阿哥拒绝了,跟着一起的十三阿哥也没回来,回的折子说孝县的疫情扩散的异常快,此时他们若甩手走了,难免会寒了民心。那些刚因为洪灾流离失所的百姓,再遇到这样的疫情,一着不慎,揭竿而起也不是没有的事。 虞衡焦虑的一天吃八顿,然后皱着眉,睡着了。 没办法,他还是个幼崽,床又特别软,到点了眼睛就睁不开了。 至于任务完不成,续命失败什么的,他已经从每天刷新系统一百遍看进度,到如今麻木躺平。 从年府归宁回来后的这些天他又摸索出来一些规律,也可以说是他的金手指,但是这个金手指吧…… 就很一言难尽! 事情还要从他的那群哥哥们身上说起,鉴于虞衡之前一心想立个神童人设,结果他好不容易给自己争取了个去书房旁听的机会,就很快发现——当他爹的儿子,卷是基础,不是加成! 先不说大家人均伴玉而生,就说才比他大两岁的五哥弘昼,这家伙三岁就开蒙,有过目不忘之能,相较之下,此时即将年满三岁的虞衡,还没开口说话…… 如今年方七岁的三哥弘时,不仅长得高大,开弓拉箭,天赋异禀,据说也过目不忘。 在这群宛如非人类的哥哥的衬托下,虞衡一度怀疑大家都是穿越的。 直到,他亲眼见着五岁的弘昼尿裤兜,同样五岁的四哥弘历一着急就狂爱咬指甲,七岁的三哥弘时上课睡得流口水,挨先生的手板后哭的鼻涕吹泡泡…… 而这群人里,现年十一岁的二哥弘昀是最正常的小孩,因为太正常了,所以虞衡好几次在花园里遇到他挨亲娘李侧福晋责骂。 啊,在卷王堆里,平庸就是原罪。 据虞衡观察,他这二哥身体不大好,一直面无血色的。因为前头嫡福晋生的大哥八岁的时候没了,所以二哥如今是当之无愧的雍王府嫡子。 但话又说回来了,货比货得扔,同是李侧福晋所生,偏偏养在嫡福晋名下的三阿哥不仅身体康健,还聪明伶俐,是以每回兄弟俩一起出现在李侧福晋面前,弘昀都会在事后被亲妈责骂。 虞衡还是蛮喜欢这个二哥的,虽然他好装老成,但每次他被三哥欺负,被五哥当玩具扒拉的时候,二哥都会出来主持公道。 也是这种时候,虞衡能很明显的发现哥哥们之间微妙的博弈。比如弘时不仅不服管,还因养在嫡福晋名下而自持高于哥哥弘昀。 再比如,弘时在府里嚣张,还对他颇为忌惮:“真不知道阿玛偏心什么,你这个小傻子,三岁还不会讲话。” 他嘀嘀咕咕,对虞衡是一点防备都没有,直到弘昀过来拦他,他才把对弟弟又捏又掐的魔爪收了回来。 李侧福晋生得美丽娇憨,又接连为四阿哥生了两个阿哥和一个格格,在雍王府基本横着走。在众人看来,李侧福晋的智慧大部分拿去换美貌了,而在虞衡看来,他三哥弘时是拿智慧换身高了。 从短时间的相处来看,对虞衡投毒的对象应该可以直接排除李侧福晋。当然了,虞衡的答案是抄他娘的,因为他娘对李侧福晋的态度就是最好的证明。 李侧福晋好像还蛮喜欢虞衡的,毕竟她这个人外放极了,喜恶全在脸上。后来虞衡照镜子,才恍然大悟——这群颜控! 这也直接导致了三哥的魔爪频频向他发动,于是雍王府日常在上演他躲,他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某一天下课,他二哥又来维护他,身体贴近的那一刻,虞衡误触了自己的玉,导致系统打开,弹出一个弹框: 是否转赠生命值? 虞衡愣在当场。 不是,他自个儿就没几天生命值了,这还能转赠? 虞衡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抬手试了一下这个新功能,并谨慎的只赠送了一天。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就一天而已,二哥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好了,自虞衡见到他就脸色苍白的少年,面上居然有了一丝血色。 虞衡暗自琢磨,怎么?他穿来的使命其实是给人做血包吗? 这也配叫金手指? 要不是不能摔玉,虞衡真的想把系统暴打一顿! 话虽如此,当晚虞衡主动和他娘贴贴,顺手用这个方法给他娘也转赠了一天,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娘接收后效果并不明显,只是病情有所好转。 想到历史上他娘年纪轻轻就没了,虞衡抿紧小嘴,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又过了七日,因为上头拨了一队御医和物资赶往豫州,那边的局势终于稳定了,而出公差近三个月的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也终于在一个深夜回京了。 嫡福晋早得到消息了,知道今日四爷会回府,所以阖府都在正厅等着。 晚饭后虞衡被他娘抱在怀里等,他等到犯困,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听到护院的一声喜气洋洋的高呼:“主子爷回来了!” 府里像过年似的热闹,虞衡也不由得跟着激动起来,他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间,这才第一次见着他阿玛。这位历史上出了名的卷王果然把自己累的快脱相了,但一双眸子却坚定沉稳,因虞衡伸着头在第二排看他,被他伸手就接过去抱起来,一边托着他颠了一颠,一边感叹:“阿玛的福惠又长胖了呢!” 话一落音,虞衡便不由得心生亲近。 随后他便长在他阿玛的臂膀上了一般,几个哥哥都眼巴巴的望着,面露慕儒之情,卷王五哥还要当堂给他爹背《孝经》,结果太困了,一边打哈欠一边背,才背了几句就被他娘耿庶福晋给叫停了。 虽然满府都沉浸在家主平安归来的喜悦中,但众人也都看得出来,这一趟他们家四爷异常疲惫,这时夜已深了,福晋又发了话,自然长话短说,众人很快各回各殿。 那时候的众人绝对想不到,不过是一夜之间,雍王府的大门就不得不紧紧闭上了。 虞衡一觉睡到下午,一睁眼就感觉不对劲,只见他的大丫鬟忍冬红着一双眼坐在他床头垂泪。 什么情况? 他伸手下意识去抓玉。 不会是他睡着了梦游把自己的寿命玩完了吧? 瞧她那一幅天要塌了的模样,他还以为他马上要嘎了呢。 很快,他就从战战兢兢的医官和哭哭啼啼的丫鬟,以及身上冷冷热热的情况,得知了一个噩耗。 他得了天花。 而且不止他,他二哥弘昀也得了。 病源是昨天随他爹一起回来的的护院,这回程的路赶得急,那人昨天睡下,今早同屋的喊他,没人应答,一摸,人都硬了。 雍王府人人自危,他爹更是得知消息的第一时间下令封闭了雍王府的大门,又选了人去宫里送病假折子。 搞清楚前因后果的虞衡一摊手,现在他面前有两个选项,一个是死,另一个还是死。 看来他的清穿之行马上就要结束了。 虞衡不打算装了,他看向床边的忍冬,这是他娘从年府归宁后新调来照顾他日常的大丫鬟之一,被调教的沉稳又贴心,但她到底不过是个才九岁的小孩。 都知道天花传染,这小丫鬟被安排在这里,无异于陪葬。虞衡清了清嗓子,打算把她支出去。 但把人叫出去之前,他习惯性的查看了一下系统。 猛然发现一直不动如山的帝心任务,居然刷新了! 任务进度目前为1。 天知道虞衡看到这个进度,一下子身上不疼了,感觉马上就能起床做他三十个俯卧撑!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话,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隔着门,他听到奶娘在外头劝:“主子,你身子才刚好一点,可别又哭坏了身子,小阿哥福大命大,还有忍冬在照顾,你就放心吧。李大夫,拜托你了!”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一个身量不高,体态偏瘦的男子背着医药箱进来了,他面上还用面巾遮住了口鼻,说话便显得瓮声瓮气的:“这位姑娘先回避一下,在下是专门来为小阿哥治病的。” 忍冬连忙抹了一把脸,却并不肯走远:“主子吩咐了,奴婢一步也不能离开,先生只管看病就是。” 那大夫便托着药箱一侧:“在下要使得是不传家学,还请姑娘回避一下,一个时辰内都不可入室打扰,否则……” 忍冬还要说什么,便听奶娘在门外高声吩咐:“忍冬,都听李大夫的!” 于是片刻后寝室就剩下那李大夫和虞衡了,两人大眼瞪小眼,就见那李大夫凑近来捏了捏虞衡的脸,嘀咕道:“真不会说话?那倒省事了。” 虞衡眼睛瞪的溜圆,既不吵也不闹,这大夫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绑在了床上,绑完甚至还若有所思的迷茫了片刻——刚刚,这奶娃娃是不是还配合的举起小胖手让他绑他来着? 接着那人麻利的脱下外衫,里面居然是一身夜行衣,随后他壁虎似得攀到房顶,一会儿功夫就看不到人了。 虞衡:哦豁,女的!《 》 3、跑路 李宝珠背着药箱往门外走去,只要再走十步,五步,三步,马上就可以走出雍王府了。 “李大夫留步!” 一个气喘吁吁的叫声传来,李宝珠只觉得后脑勺发麻,下意识同手同脚的往外走,只想当作没听到身后的呼喊。 奈何送她出来的管事的一下子就站住脚,还伸手拉住了她的药箱:“李大夫您等等!” 李宝珠僵硬的停下,她在心里计算着拔腿就跑逃出去的概率大,还是…… 雍王府几天前就忽然加强了防卫,几个门被守的铁桶一般,不然这偷账本的活也不会落到她手上。 刚刚出来的时候她装模作样的跟门外的丫鬟说小阿哥睡下了,他得了天花,那病症没几个人敢靠近他细看,自然也很难叫人发现,他是被她敲晕的。 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李宝珠心跳加速,口舌干燥,背上迅速起了一层细汗。 那追来之人却是东配殿李侧福晋的管事长福,他一边气喘吁吁,一边连忙道:“李大夫请去给我们二阿哥看看吧。” 李宝珠舔了舔唇,绷住脸,想起今天刚入府时,东配殿那边的管事听说她不过是京郊一家小医馆的大夫,又嫌她瞧着脸嫩,挥手就让她走开…… 何况这药箱都是她“借”的,里面的行头她如今尚分不清是怎么用的。 雍王府的门防严备,她在附近打转许久,都没找到入门的时机。 任务又急,她只得兵行险着,趁府里去请大夫的功夫,快一步敲晕了京郊一家医馆的大夫,反正大家都姓李,李宝珠把那人敲晕绑好,又换了他的衣裳,脸一抹,背上他的药箱就来了。 她是来偷东西的,真不会看病。 之前蹲守的时候她就打听清楚了,这雍王府里有两个阿哥都得了天花,光是听说天花,其他人连任务都不敢接。 而她一来就被安排去了那个又傻又哑的小阿哥处,简直是天助她也。 现在嘛…… 李宝珠遗憾的瞄了一眼近在咫尺的大门,迈着不情不愿的步伐,随管事的又去了东配殿。 这次李宝珠观察的细致了点,之前去的西配殿叫嘉乐堂,这东配殿正殿牌匾上写着啥呢? 李宝珠收回视线,心里暗自琢磨第一个字是啥?什么晖堂? 东配殿跟西配殿一样的气氛冷凝,西配殿的女主人没露面,隔着屏风哑声吩咐:“神医,你可一定要救救我儿,好不容易养到十一岁,他可是我们王爷的长子,只要你能治好他,重重有赏!” 李宝珠恭恭敬敬的压低声音,谨慎而简短的应了几句,随后被长福带到偏殿后面的一间房前:“就是这里。” 李宝珠若有所思的望向长福,见他一直缩手缩脚的,便了然的对他点点头:“我自己进去。” 那长福简直感激的要哭了:“劳烦了您老!” 李宝珠一哂,自去推开门,走到床前,守屋的俩小丫鬟哭的眼都睁不开,李宝珠故技重施的把守在屋里的人都支出去,然后望向床榻上的少年。 他很不好。 她见过生天花的人,她娘就是得了这个走的,她养父也是,这些人无一例外都已经没了。 李宝珠心一缩,西配殿那边的小孩只起了一点点红疹,而这个人…… 不仅目之所及处都生了红色的痘疹,少年的面颊还透着不正常的红晕,这样的高热,再持续一日,患处就会开始发脓,即使还能撑下去,三日内也会死于溃烂。 李宝珠药箱都没打开,坐在床边发了会呆,那少年居然颤巍巍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眸亮的惊人,不详的像极了回光返照。 李宝珠坐不住了,慌忙站起身。 “我想再见见额娘。”他开口第一句就是找娘,见李宝珠无措的站着,他又问:“大夫,我是不是快死了?” 他说着大颗的泪珠滚滚落下,滑落在发间。 李宝珠欲言又止,弘昀哭的太伤心了,她不由得干巴巴的说了一句:“会好的。” 下辈子别得天花。 她在心里补上一句,又觉得坐立难安,把药箱打开没事找事的翻了翻。 弘昀把长满痘疹的手收进锦被中:“大夫,你不怕被传染吗?” 李宝珠确实不怕被传染,但看到天花症状,很难有人不恐惧,这就像普通人对尸体的迷之恐惧是一样的。 但床上的少年太惨了,李宝珠不由得想起来小时候的自己,那年也是黄河发大水,水灾过后天花泛滥,她亲娘先得天花走了,她哭着守着她娘的尸体几日,等待着像水火一样无情的天花把她也吞噬掉,随她娘一起走。 但可恨的天花没有杀掉她,把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了这世上。 据说得了天花的人,九成九都会死,她不知道她是幸运,还是命不好,居然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 后来养父母给了她一个家,她们一家人好不容易过了几年清贫日子,天灾说来就来,天花却赶都赶不走…… 李宝珠想到了妹妹,又清醒了几分,她将藏在药箱底下的账本又检查了一遍,合上药箱:“等明日,我再来给你看看。” 她有些心虚的看了看床上的少年,背上药箱,走了,明日,她自然不会再来。 等交了任务,拿了赏金,赎了妹妹,她就带着她离开京城,去过清净日子。 这一次很顺利,她被雍王府的管事千恩万谢的送到门口,还指派了王府的车驾送她回去。 李宝珠半路上几次想开溜,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没敢轻举妄动。被送回李大夫家药馆后李宝珠进了屋,伏在门上听着王府的车驾走远,迅速反锁门,将账本贴身收纳,一气呵成,只待交了任务拿钱去给妹妹赎身了。 “呜呜呜……” 李宝珠听着床底的动静,才想起真正的李大夫还在床底,于是弯腰把人捞出来,一边解绳子一边意味深长道:“借你身份一用。” 那李大夫恼的满脸通红:“你,你,你……” 槽多无口,这个人今天忽然出现,顶着一张和自己六成像的脸,上门来贴脸开大,问了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然后抬手就把他敲晕了,他只当自己遇到歹人了,没想到这人现在又回来给他解绳子…… 歹人能一刀杀了你,但他不杀,这说明啥?这是要他生不如死啊! 李大夫又怂又怕,但敢怒不敢骂:“好汉,您到底有何意图?”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大夫!” “李大夫你在家吗?我们家的耕牛要生了!” 两人面面相觑,李大夫见那歹人活动手腕,立马滑跪,压着气声道:“我不说,好汉,我我我,我还去床底下!” 他爬了几下,被人从身后扯了出来,李大夫立刻应激:“救——” 嘴被捂上了,李大夫瑟瑟发抖,双眼拼命发出哀求的信号,李宝珠却笑笑,凑近道:“雍王府的阿哥得的可是天花,我替你走一趟,诊金分你一点,要是有人问起,你知道怎么回答吧?” 说话间,只听“啪”的一声,八仙桌上留下一颗切面平整的碎银锭,屋里也只剩下李大夫一个人了,唯有窗帘轻摆的幅度,昭示着这屋里之前还有一个人的去向。 门外的敲门声又急促起来,李大夫吞了口口水:“来了。” 他打开门,心里却琢磨着要连夜搬家跑路,还不知道那人怎么开罪了雍王府,留下他在这顶缸,真当他傻啊? 只是他并非一个人,家里还有妻儿和老爹,于是这日把手头的客人打发走,他立刻就关店回家,宣布跑路。 家里问他出了什么事,他一个头两个大,深怕那神出鬼没的歹人还跟着他,说不准现在就在他家房梁上,只待他说一个字,就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李大夫被自己吓得直哆嗦,只管拼命摇手:“逃命要紧!你们都别问!” 他老爹躺在床上大骂:“好你个李珍,从前我耳提面命叫你好好学医,你不肯下功夫,现在在外面祸害了人家就想跑路,等我起来就把你吊起来打!” 李大夫苦着脸:“爹,等搬去新地方你再打我不迟!” 李老头乍然被儿子一噎,也慌了,平时这逆子他说一句有十句等着填他,今天这样,明显是闯了塌天大祸了! 且说这惊惶的李家人连夜收拾细软,套车买马,终于在天将擦亮的时候将行李整出个七七八八,趁着夜色还没散开,李珍长出一口气,拉开了自家大门。 从今往后,天高地阔…… 他把那口呼出去的气又重新吞回来,脚立刻软的面条似得扶着门坐下,结结巴巴道:“你你你……” 李宝珠瞥了他一眼:“管你借一样东西。” 李珍大气都不敢出,生怕下一秒对方就说要借他的命,他苦瓜似得扁着嘴:“您请说。” 李宝珠眼一斜望向他身后,李珍默默移动身子夹紧门挡着点,此地无银的解释道:“我们只是想收拾一下,没别的打算!” 李宝珠居然没深究:“把你的药箱借我一用。” 她识字不多,昨天偷的账本据说没什么用,指派任务的人叫她再走一趟,这次任务就容易多了,叫她去吧雍王府书房里的大印拿走,还要留下一块玉牌。 之所以说容易,是因为她昨天在雍王府找东西的时候就在如意斋里瞧到那印了。 昨日与其说是她选中了李珍,不如说是雍王府病急乱投医,才找到了浮夸自吹,号称家传绝学包治百病的李“神医”。 昨天才半日,京城上至皇城御医,下至知名大夫,雍王府几乎都去请了个遍,一听说是天花,症状极凶,十个有九个都说自己医术不精,让王府另请高明。 找到李珍的医馆时,变装完成的李宝珠满口说有把握,这才破格拎箱入府,如入无人之境。 如今账本不对,她须再去一趟雍王府。 李宝珠接过药箱,又忽的停住脚步,粗着嗓子问:“你会不会治天花?” 李珍一缩:“我我我……” 我往日还吹过这种牛! 他臊眉耷眼:“我……会一点。” 他完全不敢直视对方,昨天被捂住嘴的时候他就猜眼前这个“男人”恐怕是个姑娘,今天她蒙着面,声音听着也像男人,可目之所及处,那人皙白的脖子上一片平坦。《 》 4、碰瓷 李宝珠背着药箱跟着雍王府的管事往里走,本以为今日进府还需要废上一点口舌,岂料管事的看到她简直比看到祖宗还亲香,连声唤她神医,态度奇好。 她不动声色的打探了一下对方的口风,从对方的话里隐约得出了一个奇怪的结论。 昨天被她又绑又敲晕的小阿哥,居然病情好转,不过一夜之间,红疹全消,简直堪称医学奇迹。 李宝珠并没有掉以轻心,更谨慎起来。 别人不知道,她自己还能不清楚自己几斤几两吗? 李宝珠提出先去看看王府的六阿哥,那管事的语气一转:“神医,还是去看看二阿哥吧,他不大好。” 李宝珠疑心有诈,一直转着眼珠子观察,口里还要找借口,称要看了六阿哥才放心,那管事的才解释道:“昨夜里瞧着小阿哥不高烧了,府里立刻请了太医院的金院判来看,听说还惊动了皇上,今儿五更天,太医院那边又着人来检查,咱们六阿哥确实大好了,已经被圣旨召入宫了。” 李宝珠大为震撼,一路无话到了东配殿,她抬头看了一眼正堂的牌匾,心里默念:凝晖堂。 她对自己的身手还算自信,唯恨识字不多,吃了许多亏。 待入了偏殿,李宝珠迅速查看了床上的小孩,下一刻她就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昨天已病入膏肓,进气多出气少的少年,今天居然真的有所好转,只是脸上的痘疤还是密密麻麻的,无一不昭示着这病况的险恶。 李宝珠思忖片刻,往睡着的孩子鼻尖熏了点迷药,确保他还能睡足几个时辰,这才故技重施翻出去,直奔如意斋。 李宝珠像只猫儿似得攀上如意斋的房顶,不待潜入,就发现这雍王府的书房里有人,还不止一个,她一时定住,收敛气息观察起来。 结果刚附耳去听,就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说:“这账本好好的还能丢了?哎,四哥呀,你就该听我的,直接把账本交给父皇处理,九哥他们敢这么做,就该承担这个罪过!” 她神色怪异的又凝神听了会,里面的话题已经转了,她却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只听那声音又说:“……咱们回来两天了,父皇他都没宣召,呵,在豫州吃苦受累修河堤赈灾的是四哥,论功行赏的倒是他太子爷!” “十三弟你误会了,是我这府里突然出了事……”另一个声音嘶哑的咳嗽了两声:“我一回来,福惠和弘晖就染了天花,我怕入宫再冲撞了父皇……” 两人又聊了几句孩子的病况,十三阿哥一再劝四阿哥去休息,李宝珠却失了继续听下去的耐心,发麻的手腕一滑,碰到了房顶的琉璃瓦,屋内的声音立刻就停了。 康熙帝批完一堆折子,把朱笔一搁,叹了口气,顷刻间手边就无声的多了一盏茶。 他习以为常的喝了一口,忽然抬头向窗外望去:“外面是什么动静?” 梁九功喜气洋洋的笑答:“回万岁爷,是小六十阿哥醒了,小阿哥真的好全了,一醒来就往外跑,正赶上上书房的几位小阿哥下课。” “哦,他醒了?”康熙若有所思:“你瞧着这孩子如何?” “奴才听说小六十阿哥出生那天,四福晋做梦梦到了一缕金光落在了四贝勒府上,顷刻间万千华光流转,当日小阿哥就含玉而生,所以四阿哥为小阿哥取名福惠,想来是取福泽惠及百姓之意……”梁九功见康熙帝似笑非笑的睨他,立刻一愣,连忙收起笑脸,描补道:“小阿哥吉人天相,如今又沾染了紫禁城的瑞气,必然能福星高照!” 康熙轻笑,转头说道:“四阿哥这趟差办得好,只是他这个人,太爱搞这些什么玄之又玄的东西。” 梁九功干笑着没敢附和,从奉茶女官手里接过茶盏奉上,康熙却没接,看向书房的西洋座钟,起身活动活动手腕:“走,看看去。” 此时的上书房外,小团子虞衡表情严肃的被围观。 昨天因为他盯着那假大夫的时间久了一点,被偷完东西正心虚的李宝珠一手刀敲昏了。 而更寸的是在他发现帝心攻略有进度以后,求生欲爆棚的把系统背包里的百病消给用了。 于是被当日本人整的他,一觉醒来身边围了一圈御医,众人啧啧称奇,直把那假大夫当成了神医。 虞衡不打算辟谣,找一个飞贼可能不容易,但要是想找一个“神医”,哼哼,想来她插翅难逃。 可能这百病消功效太强,他到三更天还瞪着眼睡不着,以至于五更天被圣旨宣召的时候,他正睡得天昏地暗的。 一睁眼就在皇宫里了,好刺激。 之前数十天求而不得的进度,如今唾手可得! 虞衡一摸玉,查看进度,对着一动未动的进度条生胖气。 搞什么飞机?他爷爷都召他进宫了,怎么进度条还是1? 知道君心难测,但他喵的这么难测吗? 虞衡都醒了,也只是几个宫人来瞧瞧,他干脆爬起来,迈着小短腿往外走去。 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便是了! 好嘛,他一出门,就撞上上书房下课,于是就被眼前这群小子当猴子观赏了。身后的宫人跪地行礼,虞衡听完就明白了,眼前这三个跟他平辈,分别是大阿哥家的弘昱,太子家的弘皙与三阿哥家的弘晟…… 他这个爷爷不愧是历史上出了名的苗疆皇帝,随时随地修成练蛊场成就。 太子家的弘皙今年已经十四了,看起来温润如玉,只满眼好奇道:“这是哪个?” 得知虞衡是今日随召入宫的小六十,弘皙有些失落,再一再二又再三,看来他皇爷爷真的不再独独宠爱他了。 自从太子废而又立,弘皙便有了危机感,十几岁的孩子,正是超绝敏感体质,从前金尊玉贵,也在阿玛被废时惶恐难安,弘皙故作镇定:“原来是六十弟。” 这当然是客气说法,他们兄弟间还是第一次打照面。 虞衡忽然发现不会说话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于是继续cos一只闭壳蚌。 “噗……”大阿哥家的弘昱听了身侧伴读的解释忽然笑起来,他相貌随爹,又是大阿哥家的嫡长子,太子被废后,他和弘晟一起被宣召入宫,之后住在阿哥所,日日到上书房学习,规制都如弘皙一样。 即使太子复立,皇爷爷也没送他们出宫。 这是一个明眼人一瞧就懂的暗示,勾的大阿哥府里上下都憋着一股劲。 夺嫡这事,只要有机会上桌,鲜少有人不就座。 弘昱倒还记得弘皙如今是太子嫡子,于是立刻凑到他跟前,嬉笑着指了指脑袋:“三哥道他是谁?他就是四叔家小六,听说他现在都还不会讲话,估计是这儿有点毛病……” 弘皙退开两步,严厉的喝止了他,看向虞衡的眼神却变了。 弘昱不服气,悻悻的撇嘴,三两步走过去,伸手泄愤似得想扯一把虞衡的脸,而穿越以来拥有丰富躲熊孩子熊掌经验的虞衡一个趔趄,若无其事的坐到地上。 “福惠!”三阿哥家的弘晟小跑着扶他起来:“小福惠,你还认得五哥不?过年那会儿我还去你家抱过你。” 弘皙看弘晟把虞衡扶起来,细致拍打身上的灰尘后像摸小狗似的捏他的小脸蛋,一时看的心痒,也吃蜜蘸糖似得挨过去,可惜虞衡像是早就看穿了他一般,瞄了他一眼,就推开弘晟,都不给摸了。 结果才走了两步就被弘昱拦住了,十二岁的弘昱正在变声期,嗓子粗粗的:“站住,三哥还在这,让你走了吗?” 虞衡震惊,虞衡不理解。 什么情况?皇家是有什么buff吗?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难道进了紫禁城就是条狗都要参与宫斗吗? 而且,他有什么威胁可言?他不过是个珍贵,可爱,疑似不会讲话,对在座的各位威胁度接近负值的小朋友而已! 虞衡低头看看自己的小手,很可爱,也很迷你,一百拳打下去,估计弘昱连油皮都破不了。 他又看看自己的萝卜腿,很短,跑不快,随机被在座的三个哥哥一根手指一个脑瓜崩就干翻。 认清事实后,他果断放弃抵抗,立即执行碰瓷大业,瞅准时机一屁股坐到地上,眼里顷刻含了一汪泪花。 弘昱哈哈大笑:“你这个小废物……” 下一秒,他的后脑勺就挨了一下。 这个点皇爷爷在雷打不动的批阅奏折,除此之外在场有资格对他动手的弘皙就在他视线斜对面,所以懵逼了三秒之后化身狂暴霸王龙的弘昱瞪着牛一样的眼睛,恶狠狠的向后挥去,不管是谁,他非抽死这个狗奴才不可…… “住手!” 梁九功慢了一步喊破了音,所以“啪”的一声脆响后,意识到不妙的弘昱保持着举着手的姿势僵硬的转过身,眼神慌乱极了。 康熙帝微微皱眉,平静的拂了拂发红的手背道:“跟李光地说,明天给皇孙们安排考试。” 弘昱如丧考妣:“皇爷爷,孙儿知道错了……” 康熙斜了他一眼,只见到一群垂头丧气的毛脑袋,每个人都诚惶诚恐的,除了……地上坐着的那个。 虞衡早瞧到那抹明黄色的身影了,对本次碰瓷结果预测的十拿九稳,看着周围跪倒一片,他独坐在一旁惬意的看戏。 好在上书房那边的汉文课老师救了场,几个皇孙带着各自的伴读鹌鹑似得缩着脑袋回去上课了。 虞衡犹豫了三秒钟,在纠结恢复说话还是继续装傻之间横跳未果,若无其事的查看了任务进度,盯着那个新刷新出来的30,眼皮一跳。 他不可置信的盯着进度条,笑容刚一形成,就僵住了。《 》 5、你的福来了 帝心攻略进度从30掉回1了! 虞衡鼓着河豚似得包子脸看向康熙,此刻他瞪着不可置信的双眼,真的好想跳起来并大声质问:“你、在、干、什么?” 结果就这么水灵灵的对上了他爷爷的视线。 小河豚一下子气更足了。 虞衡本来之前在年府刷任务就刷的一头雾水,现在更摸不到头脑了,但这宛如跳楼般的数据着实挑起了他的神经。 以至于当保养得宜的康熙帝面无表情的瞧着他时,他想到的不是九五之尊的威严,而是生气加倍。 不过,到底谁传的康熙帝一脸麻子?完全没有!这张金尊玉贵的面皮子甚至看起来比刚从豫州回来的他老爹还年轻几分。 虞衡自从刷神童人设未果后,便不打算走这条路了,偏此刻又对攻略任务机制摸不到头脑,一时间在拔他爷爷的胡子和当堂背一首绝句之间纠结。 他还抽空地狱笑话,拔他爷爷的胡子,不会被诛九族吧?说起来诛九族,爱新觉罗一家子不就一锅烩了吗? 康熙就见那玉雪可爱的小团子像颗小蘑菇似得坐在地上,似乎是好奇,又或者是在思考什么,小崽子深色的眼眸像机灵的小山雀似得,转来转去,还时不时抬头观察他一眼。 没有一丝害怕。 纯然的像冬日的初雪,晶莹无暇。 身居高位,手握皇权,其中必然要承受的代价就是独在高处,不胜寒凉,也不足为外人道。 他八岁登基,早就习惯了所有人与他说话时都低下头,不敢窥视天颜。 哪怕是最得他宠爱的儿子胤礽,哪怕胤礽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哪怕他放下身段主动靠近,胤礽都像活见鬼似得躲开…… 好像他天生就该是龛上石佛,端坐高处,俯瞰众生,无心无情。 康熙感慨间,就见虞衡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对他展开双手。 那是一个索求抱抱的姿势。 梁九功适时挤到前头:“奴才来,奴才来抱……” 且不说前阵子康熙帝龙体欠安,这还没好全呢,就说这满宫的皇子皇孙们,粗粗一算都有几百个了,除了从前太子爷小的时候皇上他抱过,这么多年了,见他抱过哪个? 梁九功笑着伸手,就见那地上的小人儿灵活的躲开他的手,绕过他,又乳燕投林似得跑向康熙帝。 梁九功还要去拦,就见太阳今儿打西边出来了——康熙帝一丝犹豫也无,伸手把那小娃娃掂了掂,轻轻松松将他抱了起来。 虞衡立刻顺杆子爬,不仅扭着身子找到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坐好,手还抓紧龙袍。 康熙赞赏的笑了。 别人不知道,他非嫡非长,却八岁登基,靠得就是当年得过天花还能活下来。 先帝年纪轻轻就因染了天花而驾崩,祖母孝庄皇太后对天花又恨又惧,偏偏这时得了天花的他活了下来。 他是上天为大清选定的帝王。 天花至今还是不治之症,眼前的小娃娃也捱过了天花,只可惜他不会说话…… 虞衡改搂住他爷爷的脖子,完全没料到康熙老爷子这会儿正思绪万千呢,小小的幼崽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 亲爱的爷爷,你的福气不止在后头,因为你的福来了! ———— 胤礽得了消息便往乾清宫赶,继去年被废后,父皇就不再是父皇,而是皇父。 自从他酒后失言,道出那句“天下岂有三十年之太子”之日起,他和康熙帝的父子情谊便薄如纤冰。 父皇不仅将老大和老三的嫡子封为世子,还宣召入宫,同他的弘皙一起听太傅们授课。 这是皇父对他的警告,他抬手,就能将他捧成至尊,他覆手,也能将他脊梁压碎。 他自复立太子以来,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的行差步错,为此不惜过度中庸。 胤礽冷笑,他步步退让,父皇却还不满意,今日一早居然又宣召了老四家的进宫。 手下来报时,胤礽气得摔了一个新建盏,他真不明白,父皇他是不是老糊涂了?老四是个得力能干点的,这还是从前父皇私下与他说的,他还说,还说将来要他好好重用老四…… 如今他又是什么意图? 所幸他进宫前,又被匆忙赶来的门人告知老四家的这个福惠不堪大用,三岁还不能人言,而且今晨的宣召雍王府的只跟着去了奶娘,想必只是个短期的召见。 胤礽听了,心却还悬着。 胤礽见着父皇的时候,情绪复杂的请了安——一向冷血的父皇居然抱着个小娃娃。 就算早有预料,胤礽还是被冲击到了,以至于请了安以后沉默了,康熙还抱着那孩子给他看,献宝似的:“瞧瞧,老四家这孩子的头顶居然生了两个旋!” 胤礽面色不大好,强撑着干笑附和:“是,能生在皇家,必然是个有福的。” 虞衡不客气的顶开他爷的掌心,扭着身子望向胤礽,按辈分,他该管眼前这个满脸郁气的人叫二伯。 康熙见了立刻望向胤礽:“你还没抱过福惠吧?” 胤礽难掩嫌弃:“父皇,儿臣听说他病刚好,儿臣恐惶,请父皇龙体为重,还是叫宫人抱着吧。” 康熙对太子的表现不太满意,收起笑容:“老四和老十三从豫州回来之后,你们兄弟见过没?” 虞衡本来一听他二叔的话就打算作妖的,闻言立刻消停了,竖着耳朵吃瓜。 自从他发现,只要在他爷爷身上当挂件,他的进度攻略值就稳稳的升到30以上,而一离开他爷爷的怀抱,帝心攻略值就会不稳定下降后,虞衡就手快的抽了三次奖。 因为每次攻略值升到10以后,都有一次抽奖机会,如此不稳定的分数反而给了他薅系统羊毛的机会。 这要是天天这么一遭,他说不定能靠系统增寿活到新中国成立! 嘿嘿,快乐! 康熙低头看了一眼莫名其妙就乐的咧嘴的小孙子,心中一软,于是又温和了几分望向二儿子。 胤礽连忙低下头,毕恭毕敬的说:“儿臣常伴父皇左右,不敢不怜惜身体,所以还不曾见过他们。” 康熙微不可察的蹙眉,就听胤礽邀功般补充道:“父皇您龙体贵重,四弟和十三弟刚从涝灾疫患之地回来,儿臣唯恐沾染了病气再过给父皇。” 胤礽说毕,没听到回应,立刻不安起来:“儿臣听门人说四弟府上正乱着,弘昀恐怕不好了……” 康熙终于有了动静,他安抚般拍了拍怀里的虞衡:“你知道关心兄弟和侄儿,朕心甚慰。” 胤礽听在耳中,莫名觉得父皇又在阴阳,但唯恐会错了意,于是抬头悄悄看了父亲一眼,只见康熙正面无表情的瞧着他,立刻膝下一软:“儿臣不知是哪里做错了,请父皇明示!” “哎!”康熙叹了一声:“你四弟府上都快乱成一团了,你说你不能见他,怎么也没见你给他多安排几个御医?老十三又没带病气,他要见你这个哥哥,怎么也被你拒之门外?” 胤礽立刻辩解:“十三弟身子骨强健,但他随四弟一起,难保身上没有沾上病气,儿臣不怕病,只是担心皇阿玛您。至于四弟府上,儿臣听说的时候,五弟和八弟都已经请了太医院的几位大医过府去了。” 虞衡看不到他爷爷的表情,但能从他周身的气场感觉到,他老人家对这个解答并不满意。 说曹操曹操到,恰在此时梁九功躬身进来通传:“皇上,八贝勒和九贝勒殿外求见。” 胤礽低着头,面容扭曲了一瞬,他被废期间,跳的最高的就是大阿哥胤褆,其次就是贤名在外的老八。父皇明知道他们只能维持一点表面功夫,一旦有机会,都会恨不得摁死对方,但还是不厌其烦的让他们配合演什么狗屁兄弟情深,等他登基…… 胤禩和胤禟进来后一一见礼,顺便给胤礽演示了一下满分答卷,尤其是胤禩,只见他上来就用充满关心的眼眸望向虞衡:“儿臣今儿一下了早朝就和三哥九弟十弟去四哥府上看了,四哥这次去豫州瘦了许多,他都病了还记挂着豫州那边的救济粮草呢,好在听说福惠好了,祖宗庇佑,四哥府上找了个神医,连弘昀都好了许多呢。” 胤禟也拱手道:“八哥想着要为父皇解忧,四哥还没回京他就在户部清点了物资。” 二人一唱一和,胤禩立刻道:“怕有不到位的地方,儿臣特意去与四哥了解了豫州的情况,这便是儿臣写得条陈,还请父皇过目。” 胤礽:狡猾的兄弟们! 康熙自然夸赞了一番,胤禩又看向被康熙抱在怀中的福惠:“福惠,八叔抱抱你好不好?” 胤禟斜眼看了一下太子,只觉得莫名其妙,因为太子的脸色一下子奇差无比,而更值得玩味的是父皇的表情。 胤禟看热闹不嫌事大,也颠儿颠儿凑过去:“也让九叔抱抱!还好这孩子生得不随四哥,哈哈……” 康熙很受用,还与胤禟打趣道:“你又没见过你四哥小时候,不过确实不像老四,胤禛打小就像小大人!” 胤禟更来劲了:“儿子没见过四哥小时候,太子二哥一定见过吧?二哥,你比四哥大四岁呢!” 胤礽张了张嘴,室内静了一瞬。 胤禩连忙说:“父皇说的是,四哥打小就像大人,小时候我们兄弟打打闹闹,一晃各自的孩子都能打打闹闹了。” 康熙忽然脸一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 6、谁?林如海? 攻略前的虞衡以为:给人当孙子是个很难的活。 要想拿下他爷爷的心,至少得是神童起步,再使出十八般武艺,然后才能勉强达到“霸道皇帝狠狠宠”的成就。 结果事实上只是,宝想要,宝得到,当孙子,易如反掌! 以至于虞衡想拔龙须一试的贼心一直不死,但一直没敢下爪。 主要是怕他爷一个不耐烦,立刻给他送回雍王府了,本来他此行应该就只有一天,下次等他日理万机的爷爷想起他来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 但虞衡现在并不慌。 因为他疑似找到了攻略分数上涨的规则。 三次抽奖里分别得了人参养荣丸一颗,百病消一颗,以及一个天机签。 虞衡看到那什么人参养荣丸的时候着实愣了一下,很耳熟,盲猜是补药,详情写的很水:人参养荣丸一粒。 虞衡无语,上次这么无语还是点开百病消的详情:百病消一粒。 另一个天机签他倒是立刻找机会研究了一番,然后就惊喜的发现,这是个类似于百度百科的资料云库,当时他点开界面,看到示意栏中有一条举例问法:年羹尧的攻略通关规则。 他双眼放光,手比脑快的就点了那一条。 解答很长,人物关系复杂,详细总结一下就是:他二舅因为被他缠了三日,一再推迟了八爷党的拉拢局,八爷党拉拢不成,轻踩了他两脚。后面又因为刮了胡子,一下子显得不稳重了,觐见他爷爷的时候,本该给他调任去兵部的,临了撤回让他回去四川继续干文职了。 简单来说就是:他二舅职场遇挫,但恰好暂时躲开了夺嫡战场。 虞衡啧啧称奇,蝴蝶一翅膀干出一场海啸,他一把扯掉的胡子说不定能打破闭关锁国。 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虞衡从来没这么深切的赞同这句话过。 比如他爷爷吧,虽然抱着他,但是有个很恶趣味的习惯,他会忽然冷着脸看虞衡。 能吓哭他二叔胤礽的那种! 但第一次这样的时候,虞衡正盯着攀升的攻略值,满心欢喜,所以只是愣一下,就因为反差萌而乐开了花。 他一笑,反而把康熙帝给整的憋不住了,于是一老一小相对而笑,也不知道爷孙俩在乐啥,反正把梁九功看呆了。 再比如此刻,他八叔眼里的爱意都快蔓延出来了,抱着他那叫一个小心翼翼,嘴里也都是好话:“福惠真是乖崽,来,八叔带你骑大马!” 虞衡神色略怪异的瞧着系统,系统清清楚楚的显示:臣服 爱新觉罗.胤禩(备注:请宿主改变胤禩的命运。) 任务进度:0 什么情况? 不是?八叔你也太能演了吧,我都差点信了你的邪! 虞衡转脸看向在一旁眼巴巴的瞧着他的九叔胤禟,又看向系统界面。 臣服 爱新觉罗.胤禟(备注:请宿主改变胤禟的命运。) 任务进度:3 呵呵…… 虞衡立刻翻脸无情,把自个儿扭成一条活蛆,使劲挣扎,他八叔表情空白了几秒,就听二叔胤礽在边上笑道:“八弟,父皇抱着好好的,怎么到了你这,福惠就不肯配合了?” 虞衡听到一声系统提示音。 他暂停了一下,查看。 臣服 爱新觉罗.胤礽(备注:请宿主改变胤礽的命运。) 任务进度:5 虞衡一停止挣扎,他八叔的攻略值就变成了5。 虞衡忍了一下,没忍住,咧嘴露出一排乳白的小牙,笑的有点憨。 康熙立刻下场,一边若无其事的把虞衡接过来,一边吩咐:“老八老九,你们回去好好准备,这次接待高丽和准噶尔的事宜就交给你们了,胤礽,你……” 胤礽垂眼应是,但头皮已经率先开始发硬。 康熙瞧他那副样子就烦:“算了,你也回去吧。” 哼,傲娇的康熙帝抱着乖孙去用膳了,胤礽也为自己逃过一劫而窃喜。 本来接待外宾的事交给老八老九就是在打他的脸,这事往年都是他在负责,风风光光又有油水,最主要的是得脸,几个邦交之国大多认他胤礽是未来的新君。 不过好在康熙帝有言在先,此次接待外宾要尽量规格不减,还要能省点银子。 这不就跟又要马儿跑,又要它们别吃草吗? 今年春耕后不久豫州就闹了洪灾,已经让国库吃紧了,又修河堤,又赈灾,又起了疫患,处处都要使银子。 所以今次接待并不算美差,但老八和老九主动揽事不说,康熙帝的神色也很有文章,胤礽只觉得这里头有问题。 他回去和下属们一琢磨,立刻有说话顺他耳的门客道:“太子爷,这事儿一听就难办,八阿哥他们要想办得好,就得自个儿掏体己银子补上,皇上心疼您,舍不得你出,这才安排八阿哥他们来,谁不知道九爷他们生意做的大啊!” 怪怪的,但总归胤礽没吃亏嘛。 没多久后,胤礽得了老九老十的门人趁洪灾大发国难财的把柄,兴冲冲的来呈给康熙帝时,八阿哥看他的那个眼神,意味深长,直叫他气血上涌。 之后胤礽才终于知道,老九老十的门人捞了钱就孝敬上头了,被老八“贤德”的劝捐了,他们拿那笔钱风风光光的办了接待外宾的事宜,不仅符合了康熙帝要求的省点银子,还让大清保持了一贯的天朝风范。 狡诈的老八! 可恶的挑唆精! 不就是他从前曾失脚踹了老四一脚嘛?老四那个面捏的废物,从台阶上往下滚了半天,害得他当时就被父皇骂了一通,又禁足半月,此事都过去多少年了?明知道父皇不喜欢他们兄弟之间失和,见天儿的找着机会把他的小辫子揪出来遛他! 还有蠢货老四和老十三,办个差都不利索,拿到把柄了都不知道交给他! 胤礽事后越想越气,指着老十三大骂,老十三还叫上屈了,阴阳怪气的回怼他:“回尊贵的太子爷的话,臣弟当初回京可是连太子府的大门您都没给进呐!” ———— 虞衡又在乾清宫玩了半天,中午用过饭后梁九功来报,说德妃娘娘求见。 虞衡以为要见他奶奶了,结果康熙帝眼皮都没抬:“朕今天乏了,叫她好好休息,省的一天到晚叫头疼。” 说自己乏了的康熙转头抄起乖孙就去御书房了,见虞衡不哭不闹,只是好奇的四看,康熙帝颇为得意的展示自己的“玩具”:“这是西洋特供的西洋望远镜,看看。” 虞衡盯着那望远镜上花丝镶嵌的宝石瞪大了眼睛:绝美文物! “这是高丽上贡的西洋镜,来,瞧瞧这里面是谁呀?” 虞衡瞄了一眼,后世稀松平常的镜子,现在被繁复珍贵的宝石金玉镶嵌着立在沉香木博古架上,他撇开脸不感兴趣的望向另一处,康熙顺着他的目光走过去:“这里是……” 梁九功闪现:“皇上,这是琉球进献的琉璃珠。” 什么琉璃珠?不就是玻璃球吗?弹丸之地产的小家子气产物!虞衡忽然伸手,想搞破坏,因手短未果。 康熙帝乐不可支,抱着他走近,虞衡摸到了冰凉的珠子,干坏事之前,他眯着眼睛笑的可甜可甜了,迷惑他爷爷,并试探着扒拉掉一颗。 “哎呦!”梁九功心疼的去接,只得到了粉碎一地的琉璃碎片。 摔完虞衡就盯着他爷爷瞧,康熙帝满不在乎,虞衡也觉得没意思,就收了手。 御书房比他想象中大太多了,康熙帝下午看书,他被抱在怀里跟着看,梁九功在边上打趣:“瞧小皇孙这机灵劲,若不是听说小皇孙还没开蒙,奴才真以为他看得懂呢!” 康熙闻言一手环住他,一手轻轻掐住他的肉下巴:“福惠,跟皇爷爷说,你看得懂吗?” 问完他自己先哈哈大笑,似乎才意识到小孙儿不能讲话,于是眉头一蹙:“梁九功,去太医院把今儿当值得用的都叫过来。” 虞衡正在打哈欠,闻言张着嘴,又合上。 他瞧着手上富裕的生命值,打算继续装哑。 是的,昨天他忽然接到系统提示:“检测到爱新觉罗.弘昀即将病陨,是否向他转赠生命值?” 虞衡当时查了一下自己的生命值,还剩四十多天,那叫一个岌岌可危,他和弘昀简直是难兄难弟…… 他翻来覆去,又坐起来,最后念及他这个二哥这些天对他的爱护,抠抠搜搜先转赠了三天。 搞定后,系统忽然提示到:检测到宿主对爱新觉罗.弘昀的第二次转赠,特此提示,宿主还有一次对该人物转赠生命值的机会。 虞衡当时脸都绿了。 他想起他之前随手给他娘转赠了一次,等于说他浪费了一次时机,简直气死他了,他双腿狂蹬空气:“系统,我要投诉!” 系统不语,只是白光一闪折叠了界面。 更欠揍了呢! 现在不知道是因为距离太远了还是怎么回事,他找不到转赠生命值的地方了,他真的有点担心他爷爷把他留在宫里,他二哥就…… 要是像之前那样,任务进度一直卡着,他可能还会担忧,但现在他摸到了门道,对将来的任务颇有几分心得,最关键的是,他的生命值已经增加到三百多天了。 问就是感谢爷爷的馈赠! 不一会儿太医院当值的都来了,众人各显神通,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小皇孙他没病。 但他为什么不说话?众人抓耳挠腮,给得答案五花八门,只有一名姓白的御医瞧着康熙帝的脸色:“前朝圣人王守仁四岁才开口讲话,臣等见小阿哥生得容貌不凡,将来定能越过王阳明的成就。” 虞衡:啊对对对,就这么往外传我。 康熙帝闻言果然脸色好了许多,当场给白辛夷升了职,又点了那白辛夷的将,下旨要他往后三五日就要为虞衡瞧一瞧嗓子。 众位太医五味杂陈,毕竟医者相轻,有的羡慕他的狗屎运,有的暗暗等着看他笑话,只有虞衡在一声熟悉的提示音后,疑惑的看着系统里新出来的内容。 臣服 林如海(备注:请宿主改变林如海的命运。) 任务进度:0《 》 7、虚伪的人呀 虞衡如遭雷击。 他一直以为他穿到清朝来了,虽然他历史菜,但凡是华夏人,谁不知道点历史走势? 现在这个林如海,是他理解中的哪位吗? 如果是真的,他到底在什么地方? 康熙帝注意到突然一脸呆滞的虞衡,只当他是困了,恰逢梁九功来通传:“皇上,巡盐御史林如海今日回京,已在养心殿外等候多时了。” 康熙闻言精神一振,抬手吩咐道:“先带他去懋勤殿等着。” 说罢,他将虞衡轻轻一拢,不太熟练的轻拍背部:“乖孩子,困了就快睡吧。” 虞衡意识到他要单独召见林如海,不方便带着他。但此刻他急着找答案,一旦错过这个机会,下次再见到林如海还不知道是何日呢,当即把眼睛睁到极限,以此示意自己不困。 康熙忍俊不禁:“淘气。” 虞衡:…… 康熙却已然叫了宫人来照看他睡觉,虞衡只得故技重施,扭来扭去,就是不肯被宫人挨着,如此你来我往,康熙都被折腾的没耐心了,虞衡也没被抱走。 当然,如果不是怕他摔着碰到,以及虞衡死活抱着他的手的话…… 今天一直好脾气的康熙终于怒了,他举起一只手,恐吓道:“朕抽你了啊!” 可能是虞衡的表情太恃宠而骄了,他满脸都是:你打啊?我就不信你能忍心打我! 皇帝不愧是皇帝,上一秒还是:爷爷的乖孙睡吧。 下一秒就变脸。 虞衡还没意识到危机,他只是看来接他的宫人忽然齐刷刷跪了一地:“皇上息怒!” 接着,虞衡只觉得屁股一凉,有人扒下了他的亵裤。 不是—— 虞衡瞳孔地震,下一秒携着风的巨掌就落到他臀上。 “啪!” 羞耻,不可置信,还有各种复杂的情绪,让虞衡直接宕机。 康熙帝打完也有点愣住。 上一次这样打孩子,还是胤礽五岁的时候,因为发现一生病就不用上学,皇阿玛还对他温柔可亲,于是五岁的胤礽用他不太大的小脑瓜得出来一个逆天的公式。 生病=慈祥的阿玛和轻松的学业。 好耶! 那胤礽要天天生病! 初为人父的康熙从一开始的夜不能寐,到后来的发现端倪,害,想他堂堂一国之君,居然叫一个奶娃娃哄了大半个月! 太医院那群老太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人敢跟自诩英明神武的皇帝说实话。毕竟他八岁登基,还没龙椅高就要跟四个顾命大臣玩平衡,后来稍年长,便急于立威,什么立威最快?自然是杀人,杀人如砍瓜,砍完鳌拜又削三藩,之后又□□…… 他其实是关心则乱。 他还慌得去寻祖母孝庄皇太后,还是苏麻喇姑点醒了他,得知真相的康熙非常暴躁。 不是说孩子不能骗人,而是胤礽不能,他将来要做大清的君王。 皇祖母说,胤礽他还小,才五岁。 康熙帝也想说,是啊,他才五岁,怎么朕只是打了他一顿,他就要一直记恨朕,再不肯同朕亲近了呢? 想到此处,康熙帝收了手,看着趴在腿上的小娃娃,有些后悔。 虞衡挨了一下,见紧随其后的巴掌没再落下了,立刻回头悄悄观察一眼。 唉?这不打了? 他伸出小短手竭力把亵裤拎上去。 他瞄了瞄他爷爷,都说天子之怒,伏尸百万,看来也不尽然嘛。 康熙帝也在观察他,见他连个睫毛都没湿——上午那会儿他被弘昱欺负了,眼泪汪汪的,细密的睫毛湿哒哒的粘在一起,看起来真是又可怜又可爱…… 爷孙俩就这么各怀心思的互相观察,虞衡觉得警报已经解除了,当即撒娇卖乖。 只见他先是笑眯眯的瞧着他爷爷,试探了一下康熙帝的态度,又立刻主动凑到他爷爷脸边,拿自个儿的小肉脸蛋贴了贴他的。 虞衡也不想这么谄媚的…… 实在是刚刚系统的帝心攻略进度值突然降为0。 这谁顶得住?他还想再活五百年呢! 虞衡也没什么撒娇经验,前世当孩子的经验就是皮,在家招猫逗狗,出门上树下河,挨打的时候棍子才举起来他就哭的见喉咙眼,据他家说他从小就懂看脸色,虞衡觉得家里人嘛,看自家崽有滤镜再正常不过了。 所以他生了急智,模仿小猫咪的撒娇行为。 别人不知道,他要是遇到小猫咪肯贴一贴他,立刻烦恼全消…… 虞衡看着系统里升回来的数值,立刻笑得忘了刚刚的羞耻,又把自己软嫩的小脸蛋递过去,贴一贴。 哈哈哈哈哈,怎么会这么好笑?他爷爷是什么神奇物种?帝心攻略升的这么快!虞衡连忙抽了几抽,奖励都顾不上细看,简直快乐的像夏天吃冰棍儿,冬天恰火锅! 虞衡瞧着表面上不动声色,甚至表情还有点僵硬,透着一副抗拒嫌弃的康熙帝,立刻计上心来,抱住他爷的脑袋,越看越觉得自己要是有爷爷,应该就是他这模样,于是“吧唧”一口,亲在了老爷子的脸上。 康熙帝如梦初醒,目光复杂的吩咐宫人退下,也不再提送他去休息的事了,单手抱起虞衡:“臭小子!” 梁九功在边上撑着脸,直到康熙意味深长的斜了他一眼,他才掩面笑道:“奴才今儿真是开了眼了。” 虞衡得意洋洋,暗暗记下了,这招好使,下次还来。 而懋勤殿里,林如海终于等到了康熙帝。 虞衡目的达到了,立刻扭着头观察林如海。 不知道他们君臣以前见面是怎么样的,反正虞衡瞧着他们俩一开始就先互夸。 林如海汇报工作之后赞美康熙帝圣明烛照,为万世开太平。 康熙帝先表扬他的工作业绩,再夸他涯岸清峻,大清正是有了他这样的肱股之臣,才有了如今的盛世长安。 虞衡听的叹为观止。 结果不知道怎么的,话题就忽然转到了他身上,而林如海也在康熙帝炫耀般的讲述中确定了虞衡的身份。 “难道这就是雍王府得了天花痊愈的小阿哥?”林如海眼神发亮,康熙帝笑着点头:“朕今日第一次抱他,没想到这孩子初次见面就与朕亲密,旁人要接他过去他都不肯,要不是朕平日里勤于锻炼,今日还受不住他这般黏呢。” 林如海了然道:“孩童纯真,定是皇上亲善,才叫小阿哥第一次见便唤起骨肉血亲之通感。” “哪里是呢?也许只是巧合罢。”康熙说着,笑容却满溢。 康熙想了想,刻意把虞衡往梁九功手里递,梁九功故意做出生无可恋的脸配合着念叨:“小阿哥,小祖宗哟,赏脸让奴才抱一下吧?” 虞衡看透了这群虚伪的大人,然后看在攻略值的份上,他把小脸一扭,发出了一个拒绝的后脑勺。 梁九功松了一口气,康熙却还是往他那儿送:“福惠,皇爷爷手累了,让梁九功抱一会好不好?” 梁九功只得继续浮夸的在边上扮丑角,虞衡琢磨了一下,装作听不懂。 林如海含笑望着,冷不防见那小阿哥忽的又转向他,康熙帝正玩性大起:“你来,你来试试。” 林如海推迟不掉便也伸手去抱,康熙两手挟在虞衡腋下,把他提着往前递,虞衡见时机成熟,划拉着短小的手主动伸向林如海。 林如海一愣,康熙帝也一愣,虞衡已经熟练的扒住他的肩膀,脚下还蹬着空气,示意对方抱紧。 康熙帝故意板起脸,点了点虞衡的脸:“好呀,你呀!” 虞衡毫不心虚,熟练的查看一眼任务条,然后心满意足的抽奖,薅完羊毛后他继续壁虎似得扒在林如海怀里,近距离欣赏林大人的美貌,哎呀,真好看! 林如海抱的比康熙帝像回事多了,他爷爷因为业务太不熟练,经常像夹一只猫似得夹住他,但凡换个同龄的小崽子来,肯定不给他抱! 明明只过去几分钟,林如海却在皇帝陛下的渐渐变冷的眼神里感到一丝不安,怀里可不是什么香香软软的小孩,是他的职场绊脚石,升迁拦路虎,更何况他今日可是还有私事要求皇上啊! 梁九功在边上拼命找补:“哎呀,我们小阿哥这眼光真是绝了,林大人不愧是皇上御批的探花郎,貌比潘安,才比子建……” 虞衡转过脸来嬉皮笑脸的看他爷爷。 才相处一天,康熙帝居然瞧出来这小子的尿性了,果然他又扭着身子拒绝了快僵成石头的林探花,然后迈着蹒跚的步子,duangduang几步扑到站着的康熙帝身上,才到他爷爷膝盖高的小娃娃扯着龙袍要抱抱。 康熙帝大笑出声,梁九功和林如海也跟着笑起来,懋勤殿一时祥和一片。 虞衡轻松哄完他爷爷,不一会儿就一个接这一个的打起了哈欠,这困意来得如此之快,他甚至没来得及在他爷爷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就睡着了。 他睡着了,自然不知道林如海之后向康熙求了恩旨,这一趟回京既为汇报盐务税银,也为求医问药而来。《 》 8、祈福岂是福 却说虞衡一觉醒来,已是第二日三更天了,他在拔步床上翻了个身,有些回不过神来。 他居然睡着去的皇宫,又睡着回的家! 这深度睡眠,难怪有人睡如小死之说。 他一摸玉查了查任务,昨日收获不菲,有种半年不开张,开张吃半年的酸爽。 不过林如海的任务条还是灰色的,虞衡挠了挠头,有些茫然。 此刻四下静寂,床头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微光,虞衡不由得感到一阵孤独感,仿佛天地之间,他只是一粒尘埃。 直到奶娘揉着眼掌灯来照:“小阿哥醒了,想来定是饿了!” 片刻间,只听窸窸窣窣的,忍冬端着一直温着的小碗过来。 虞衡起来喝了碗胭脂米粥,又躺下,胃里暖暖的,一下子什么忧郁都没了,虞衡感觉自己又行了。 小孩子觉多,虞衡在床上躺着满脑子乱飞的思考,不知不觉又睡了一觉。 虞衡不知道,他不过是去了乾清宫待了一日,在京城却掀起来不小的波澜。 甚至因为时间敏感,许多人暗自揣度康熙帝是不是想扶四儿子起势了?四阿哥胤禛虽是出了名的冷面王,却未必不得人心,每每有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落好的活,四阿哥都肯去做。 吃力不讨好,但总是为民生计,所谓日久见人心。 利少而义多,为之,虽身劳而心安。 太子虽复立,被废的那大半年折进去了许多得用的人,复立以来又过度中庸,虽挑不出什么错,却因噎废食,常常交白卷。诸位阿哥之所以蠢蠢欲动,终归是看到了此事的缺口。 都是父皇的儿子,那把椅子大家且各凭本事坐呗。 朝堂纷繁暂且不表,雍王府里众人心思各异。 嫡福晋乌拉那拉氏望着银安殿外的银杏树,垂下眼,她明明面容平静,弘时却不由得紧张起来,于是背书又背的一塌糊涂。 嫡福晋没有看他:“弘时,往后挑起雍王府的重担都在你身上,你可知道?” 他局促的低下头,似乎羞愧到抬不起头。 嫡福晋抬手按了按太阳穴:“继续背吧。” 弘时连忙恭恭敬敬的退出去。 同一时刻,李侧福晋哭哭啼啼的在求四阿哥胤禛:“爷,臣妾的弘昐两岁就没了,弘昀他眼看着又不行了,臣妾求你了,把弘时还给我吧……” 胤禛眼含沉痛,却并未给她答复,只是安抚两句,子嗣衰微岂非他心头之恨? 上天为何赐予他,又收回。父皇为何让他生在皇室,成为皇子,却又让他做太子的手中刃? 胤禛想隔着纱帘看看弘昀,管家跪地相拦:“爷,你身体还没好全,二阿哥现在也不宜受风!” 胤禛听懂了管家的暗示,弘昀现在,一定很不好。 离开东配殿前,他嘱咐道:“府里戒斋三日,三日后我要亲自去太虚寺。” 虞衡这边懵懵懂懂的吃睡,实在不理解他娘咋想的,从前他生病的时候她总抱着他哭,他这不是好了吗?怎么还瞧着他眼睛红红的? 他娘摸着他的头:“你从小就没离开过娘身边,娘就知道你是个乖孩子,昨天宫里的魏珠公公亲自把你送回来的,把你一顿夸……” “要是娘能把你照顾好,你是个会说话的孩子……”她又哭了,身边的丫鬟婆子连忙上来安慰她,又是那一套说烂了的词,什么贵人语迟,虞衡还想,这词是这个用法吗? 他纠结了片刻,张了张嘴,那声“娘”到底没喊出口。 但他娘只顾着擦眼泪,压根没注意到他,又很快吩咐丫鬟婆子去库房把她准备好的一尊药师琉璃佛找出来。 第三日,雍王府的车马直奔太虚寺,这趟行程本不该带幼童,但因为太虚寺就在近郊,行程不过半日即可结束,又兼此次是专为府中孩童们祈福,育有子嗣的女眷几乎都出动了。 自从虞衡和他二哥得了天花,府里几个小阿哥的课程都暂停了,这几日束缚在各自殿中温书,以至于祈福之行宛如春游。 虞衡自然也跟着去了。 他还以为他得使点手段才能成行呢,谁知道他爹亲自来接他,为了他和弘昀,他爹给太虚寺捐经布施,供灯祈福。 一去的路上倒没什么波折,及至祈福仪式完毕都很顺利,虞衡也算开了眼了。 严肃的仪式结束后,大人们要各自去处理自己的私事,像嫡福晋去看她夭折的大阿哥弘晖在寺中的供牌,几个侧福晋求健康平安,宋格格几个是为求子。 身边的仆从不多,几个小阿哥难得的在正殿外享受自由,少不了要围观一下传说中战胜了天花的虞衡。 弘时这次有点安静过头了,也可能是觉得天花这玩意到底是晦气的,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对他捏捏掐掐的,站得离他八丈远,总时不时的瞧着他出神。 虞衡觉得他可能是担心他亲哥弘昀,没把这些放在心上。 倒是四哥五哥还是一如既往地凑过来,还主动肩负起遛他的任务,他们四个就在太虚寺的正殿大门口那儿打转。 四哥沉稳的仿佛小大人,五哥弘昼到底是孩子,对生死这种东西的概念应该还不太清楚,只听他悄悄在边上问:“四哥,你说什么叫死?我听说二哥就要死了,六弟看起来不用死了。” 虞衡:谢谢,我看你才是这个家的老六。 弘历左右看看:“别这么说,死是很重的东西。” 弘昼十万个为什么:“有我们的学业那么重吗?” 弘历脸一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大约又是被五弟的过目不忘卷的死去活来的记忆,他沉重道:“应该,比哪个还重?” 虞衡怀疑弘昼以后爱活出丧,就是太听他四哥的话了,果然孩子教育要从娃娃抓起,培养正确的人生观是多么重要啊! 弘昼忽然语气一转:“四哥,你进来的时候看到没有,那个,就是那个穿着二色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的小公子?” 弘历点头:“看到了。” 虞衡之前一路都被他爹拘在怀里,此刻只能干巴巴的听一听,脑子里还在回想,什么金啊红啊的衣服,就听弘时插话:“我也看到了。” 虞衡又听他们说了半天,才明白原来今日太虚寺不独他们雍王府,还有别人来。 按理说寺庙都会得到消息后提前清场,只是雍王府素来低调不争,出行不扰民,访寺也鲜少清场。 但今次为防冲撞了王府女眷,太虚寺那边还是做了一番准备,清出正殿接待雍王府的到来。只是偏殿中却还接待了另一家。 弘时猜测对方也是官宦家眷,看门前停的车驾便猜得出一二,只是到底不知道是哪家的。 他们好奇的乃是刚刚那家的小公子,作为同龄人,对方俊美清雅,容貌不俗,小小年纪便能代家里来进香祈福。 他们难得的和谐的讨论起来,还猜了一圈对方的身份,最后又都一一划掉答案。虞衡被他们说的勾起了兴致,听得津津有味的,就听四哥忽然说了一个新思路:“最近回京述职的几位大人,可能有带家眷回京的。” 他一这么说,虞衡就不由得想到他二舅和林如海。 他二舅已经在数日前离京赴任了,既没赶上他爹回京,也不知道他得天花的事。 林如海却是大前天才进京的。 虞衡眸子发亮,越想越觉得说不定能见着传说中的林妹妹,立刻迈着小萝卜腿往那角门去。 他这三个有贼心但没贼胆的哥哥见他在前头开路,自然没一个拦着的,三人默契的一边注意正殿门口,一边也若无其事的跟着虞衡往门口挪蹭。 虞衡没管他们,大大方方的往偏殿瞧,等的都不耐烦了,才终于远远见到一位身穿红衣的清俊小公子。 逆光,也没看清长啥摸样,反正白的发光。 他还要垫着脚细看,就听他三哥弘时说:“阿玛,你看六弟他……” 虞衡条件反射的扭过脸去瞪这个告状精,却哪里有他爹的影子,意识到自己被骗了的虞衡又把头转过去,可惜那小公子已经不在视线内了。 老四老五都跟着大乐,然后一人掏出身上的一样东西给弘时,抱手认输。 原来他们天天跟虞衡说话都得不到回应,便一直觉得家里的小六大约是个不通人性的吉祥物。 大前天宫里把虞衡送回来的时候,他睡得天昏地暗,魏珠公公却把他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呵呵,配合着他睡得一脸口水的模样,别说他们爹爹了,就是亲妈滤镜奇厚的年侧福晋都干笑扶额。 他们不像大人那样想到什么朝堂局势,只是觉得好玩。 弘时自诩以后是四贝勒府的继承人,往日对于学业才智不如他的二哥,他耀武扬威。对虞衡这个隐含威胁,可能越过他在皇爷爷面前长脸的人,他心头妒火中烧。 今日随机的一次打赌,弘时虽然赢了,笑容却勉强的很——福惠他,果然听得懂。 虽然他养在嫡福晋名下,却也经常偷偷见一见母妃,母妃也很喜欢他,数次当着二哥的面就跟他说,往后王府都是他的。 二哥和六弟明明同时传染了天花,六弟却好运至极,不仅大难不死,还因此得了皇爷爷的青眼被宣召进宫,要知道从前府里头只有已经没了的大哥亲见过皇爷爷。 若那日宫人的话只是客套,宫里赏赐的各种奇珍异玩却不是虚的。 想到这几日的压抑和嫡母冰冷中带着失望的眼神,弘时忽然心跳加速…… 一时间太虚寺在弘时看来吵闹极了,呕哑嘲哳的蝉鸣像是谁在洋洋得意的鼓噪。 他吞了一口口水,紧张的有些手足无措,但还是没犹豫的走向大殿。 太虚寺正殿供奉着数位宝相庄严的佛像,他们慈眉善目,面色祥和,却让弘时觉得如芒在背。 虞衡又守在角门观望了一会,便见一个脸生的仆从走近守着他:“阿哥,您在瞧什么?奴才带你去。” 虞衡疑惑,然后那只手就捂住了他的嘴…… 唔…… 不会吧!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天子脚下…… 那人抱起他就跑,对太虚寺又极其熟悉,穿廊走隙,路上远远遇到一队人,其中居然还有他苦守不得见的红衣小公子!虞衡心知不妙,气沉丹田,伺机要喊出救命二字,就见那仆从将他横搂住,手刀利落。 上次挨那一手刀他可还记忆犹新,又来?虞衡当时眼前一黑就人事不知了。 至于那仆从对遇上的这群人谎称是家中小公子忽然不适,以为骗过了这群人后向外走,被人发现,这些都是后话。《 》 9、有祸又非祸 世间事福兮祸所依。 虞衡昏过去之前恨的咬牙,差点以为自己今日就要交代了。 醒来悄悄观察一番,又很疑惑,只因马车上的中年妇人对他颇为温和照料,马车看着俭朴,这妇人穿着也不贵气,虞衡暗忖他是不是被拐卖了? 难道他往后要□□新觉罗.甄.英莲? 不对啊!什么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拍花子会穿着王府随从的衣裳,就为了拐他一个不会说话的小阿哥卖? 也没人跟他说除了搞任务,还要防止被人搞啊…… 很快,虞衡的疑惑就解了。 他之前在正殿角门那里远远看过一眼的红衣公子出现在了马车里。 他一来便坐下捏虞衡的脸,还与那妇人问道:“妈妈,他何时能醒?” 那妇人叹气,对他摇了摇头:“不晓得,我听说今日在正殿祈福的是雍王府的人,你倒好,不把他送回去,还要带回家去,他是个小人儿,又不是个玩具,孩子皮子嫩,你莫要再玩了。” “妈妈听我说,我先前见着他一次,我有八成把握确定他是雍王府的六阿哥。”那小公子恋恋不舍的收手,正色道:“妈妈应该听说了,前日里传雍王府请着了位神医,治好了府中六阿哥的天花。” 王嬷嬷犹带疑惑:“这倒是听过一耳朵,老爷也去寻了,可那神医不是一夜之间就找不着了嘛?” 小公子还要说什么,马车一颠,忽瞥见虞衡捏着自己衣襟的小肉手紧了紧,那小公子便伸手戳了戳虞衡的脸:“你醒啦?” 虞衡想装,装不下去,就睁开眼睛看过去。 王嬷嬷连忙软下嗓音:“公子可觉得哪里不适?” 虞衡还没开口,只皱眉觉得后颈酸痛难以忽视,就听那小公子说:“妈妈别问了,他还不会讲话,拿我的新盏给他喂点水吧。” 王嬷嬷依言倒了温水,给虞衡喂了半盏,见他自己双手捧着小盏,乖乖的垂着浓黑如鸦羽的睫毛喝水,只觉得心头一软:“他这样,像极了姑娘小时候的模样!不像咱家珏少爷,平日里最不爱喝水。” 虞衡为了多听点信息,闻言也没抬眼,试图把存在感降弱,只把盏中水喝尽,又举着盏去,那小公子亲自给他又倒了半盏,满意道:“确实比阿珏会喝水。” 之后主仆二人又聊了几句闲话,却听不出什么信息,虞衡只能了解到他家里还有个生病的弟弟,正在遍寻名医圣手,听说太虚寺祈福很有效,特慕名来拜。 好在不久便到地方了,他家宅子不大,恐怕连王府的西配殿都比这儿宽敞,甚至入府都不用坐轿。 虞衡自知如今算是安全的,于是放松身心,正有些肚饿,便对这公子的投喂也坦然接受。 至傍晚时分,王嬷嬷来房中催促:“我的小祖宗,他身份尊贵,你可别给他喂积食了,到时候贵人们怪罪下来!” 又见她还穿着白日的绛红色男装,便伸手收起虞衡面前的食碟:“姑娘怎么还不换身衣裳?我来时遇到林安去栓马,老爷应该已经回来了……” 虞衡正坐在软凳上吃桂花糖糕,闻言手一抖,桂花糖糕弹了一下,骨碌碌滚落桌下。 虞衡抬头,正对上笑盈盈的小公子。 不,不是小公子。 那小姑娘开口道:“好吃吗?你听得懂就点头。” 虞衡眼神游移,就听她在对面说:“看来是听得懂了。” “既然如此,你可听好了,我是你的救命恩人,今天要不是我,你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虞衡不再目移,这倒是实话,他点了点头。 那王嬷嬷站在一边看的下巴都要飞了,却忌惮起虞衡的身份,一时憋红了脸。 小姑娘又说:“今日救你用了非常之法,唯恐带累了他人,所以才不得不将你带回家,我父亲已经回来了,他会亲自送你回家。” 虞衡又点点头,还抱拳作了个揖,只听对面轻笑一声,又说:“您不必言谢,只望您回去后,能将前些日子为您看病的李神医介绍给我家,我先代家母和弟弟拜谢您的大恩大德。” 那小女子起身盈盈一拜。 虞衡人矮腿短,连这矮凳都是王嬷嬷抱着他坐上来的,此刻似乎才意识到什么,人已经呆了。 等见着林如海的时候,他脑中的那团火终于“轰”的一声冲破脑子,烧的面红耳赤。 ———— 林如海还未换下官服,就听人来报,说大小姐请他立刻前去。 他犹有疑惑,岂料进去便见到了今日惊动顺天府大半人马,甚至惊动大内的走失小阿哥福惠,正稳稳当当的坐在那儿。 他大惊失色:“小阿哥怎么在咱们府上?” 王嬷嬷哑然片刻,望向自家小姐的神色顷刻带上一丝与有荣焉。 黛玉于是简述了一遍当时的情况:“……当时我们准备出寺,与那人打了个照面,一见着他女儿便觉得不对,那人虽身穿雍王府统一的制服,但袖口和下摆具短了一截,不得体,这很不应该。又因他神色可疑,独自带着一个衣着不凡的孩童,孩儿便猜测此人有猫腻。” 林如海神色缓和了几分:“你既猜到他是雍王府的,怎么不直接去找他家大人?” 黛玉正色道:“正该如此,但那人脚程轻快,只怕片刻功夫便寻不着了,女儿便即刻叫林平跟上那人。何况女儿尚年幼,今日着装不成体统,又唯恐人微言轻,便叫两个小丫鬟去告知情况,亲见雍王府的人驱赶,这才兵行险着,将他带回府,雍王爷人品贵重,雅量高致,定会理解的吧?” 虞衡正听的津津有味,嗯,有理有据,若不是刚刚林妹妹与他交谈了条件,他就更信服了。虞衡抬头就见林如海眼神复杂的看向他,半晌,才听他叹了一口气:“罢了,罢了,王嬷嬷,你去嘱咐厨房好好准备,今日用过晚饭我再送小阿哥回府。” 虞衡不明所以,还以为自己会被当个烫手山芋,快马加鞭的送回去呢。 来都来了,虞衡不客气的在林府大吃大喝,别人家的饭好像比自家的香! 吃着吃着,他忽然抬头看向林家四人,对的,林妹妹,林如海,面带病容的林夫人,还有个被嬷嬷抱在怀里的二岁娃娃,瞧着神色恹恹,正是今日林妹妹口中生了病的弟弟林珏。 虞衡自穿来还没跟他爹一桌用过饭呢,都是西配殿的小厨房备膳,一日三餐精米细面,但养生在前头飞,味道也就只能靠边站,谁让虞衡没嘴呢,没有话语权就没有变更的可能。 在家吃饭他娘都要亲自喂饭,今天被林妹妹卷到了,但他们林家人吃饭实在太像小猫吃食了,林家的扬州菜不错,虞衡便决定给她们表演一个独立吃饭…… 哈哈,很成功,给林夫人看的胃口都好了许多,还母爱泛滥,一直给他布菜,越夸他越吃,最后还是林妹妹提醒:“母亲,小阿哥今日下午才吃了许多糖糕点心……” 虞衡停下,看向林妹妹,对方笑得眉眼弯弯,八成把他当貔貅看了,他后知后觉的一摸肚子,确实好撑。 等林如海送他回府的时候,把他抱起来掂了掂道:“几日不见,小阿哥沉了不少。” 虞衡很想狡辩说:“林大人,我这多出来的体重是在你家刚怀上的糖糕点心和扬州菜……” 半路上,虞衡又查看了任务进度条。 林如海名下的进度条从他投喂了林夫人和林珏两粒百病消之后,骤然拔升,又随着他们的马车往雍王府赶,一直稳稳的上升。 攻略值升着,虞衡便大喇喇的盯着林如海瞧,林探花久经目光洗礼,早就习惯了,还是被他一个孩子看得心里发毛。 于是向来聪明的林如海硬着头皮扯了句废话:“小阿哥可是没吃好吗?” 虞衡坐的离他很近,闻言站起来向他鼓起小肚子,林如海恍然大悟:“哦,是用的多了,有些积食?” 说着他便伸手轻轻揉肚子:“这样如何?有没有好些?” 虞衡瞧着温柔给他揉肚子的林如海,离得近了,他能看到林大人微垂的眼皮,肤白而轻薄,不愧是探花郎。林妹妹也生着这样一双美目,不笑的时候,有一些清冷不好靠近的模样,但一旦笑起来,眼如新月弯弯,眸含春水脉脉。 虞衡坦然接受了林大人的揉肚子服务,等下马车的时候还打了个嗝,他尚且觉得偶像包袱掉了,林如海却被萌到一路眉开眼笑。 林如海送完走失儿童,略坐了会,喝了几口茶,就主动告辞了,胤禛也没强留,他只是沉声郑重的道谢。 虞衡看着攀升至33的数值陷入头脑风暴,只恨眼前能有个什么人给他练练手,让他总结一下规律。 现代的应试教育虽然备受诟病,但不得不说,套公式就是快。 唯一有一处让虞衡不能理解的是他爹的态度,可能他是强撑着吧,男人要面子?反正见他失而复得被送回来,不说哭的像他娘那样肝肠寸断,好歹也要红一圈眼眶呢? 他出奇的平静,要不是他娘随后私下替他描补:“你阿玛一听说你丢了,当下就慌的流泪,立即派人把太虚寺都围了起来,急报了顺天府,严控城门出入,又立即进宫求了你皇爷爷,连大内的都调了不少人手来查,真是掘地三尺。你八叔十叔消息灵通,立刻就派了门人去太虚寺外的那片乱林里找。” “还有你十三叔十四叔,他们得到消息晚,一直在外面奔走,你一回来,你阿玛便忙着报平安,好叫他们放心,晚饭都没顾上用。” 虞衡一听,心里顿时有了几分愧疚,于是连忙吸气收一收突出的小肚子,但他娘早就发现。 虞衡:心虚,阿玛找我找的天都塌了,我吃饭吃的肚子都吸不进去……《 》 10、攀扯 这几日发生的事完全超出了李珍的预料,整个事件宛如一头狂奔的野驴,他被踢的七荤八素。 遥想当年,他爹一心希望他将家学传承下去,并为他取名珍,隔空沾一沾药圣的光。奈何他作为家中三代单传,从小娇惯,学医浅尝辄止,等到真的单独上手给人治病了,他就手抖心慌。 果然,接手家中医馆不出一年,他就把他爹攒了大半辈子的口碑败光了,李老头被这逆子气得大病一场,脸都歪了。好在经此一遭李珍收心向学,不仅治人,猪狗马牛他也医,医馆便又能开下去了。 从前他做梦都是成为街坊口中的神医,但真的成了“神医”他又高兴不起来,这人怕出名猪怕壮,出名的人要是名不副实,只会更慌。 所以李家人连夜奔逃,丝毫不敢贪恋什么名利,开玩笑,有命挣也得有命花啊! 但他们都逃到山里了,怎么还有人找他?还是雍王府的人,李珍吓得腿软,不会是那女飞贼把人给治坏了,现在也甩他头上了吧? 结果雍王府的居然请他去看病。 “李大夫不必自谦,府里的两位小阿哥都捱过了天花,若非是李大夫妙手回春,难道是我们小阿哥自己好的不成?” 李珍:难说! 但现在他就算滑跪说实话,也是死路一条。 于是李珍忐忑难安的被请去林府,看诊的时候他一直擦汗,林如海在边上看的提心吊胆,那林夫人便问:“李大夫,我这病是不是治不好了?” 李珍擦汗,结巴道:“不不不,我,容我再看看……” 随后又给府上的小公子瞧了,李珍汗流的更多了,最后咬着毛笔半天才写了脉案,心里却想自己真是医术不精,竟瞧不出什么问题来! 但又得罪不起,他灵机一动开了张滋补的方子交给林家。 反正吃不坏事。 但李珍回家后越想越恐惧,于是准备打点周全后再次跑路,还找了黑市办了新户籍,这次打算跑的远远的。 岂料第二日,林府就送了妙手回春的匾额。 李珍两眼一黑。 躲不了,那就享受吧,从那天起,李珍两眼一睁就是发了狠的学,不就是祖宗希望他当“神医”吗?他当还不行嘛! —— 大阿哥胤褆怒目圆睁,瞪向经办此次皇孙被掳案的五阿哥胤祺破口喝道:“你血口喷人!我为何要干这等蠢事?父皇就算召见那孩子又如何威胁的到我?他不过是个哑巴!” 话一出口,胤褆便后悔了,果然见座上的康熙帝脸黑了几个度,他眼睛一转,见边上的胤祉正笑眯眯的,立马不爽:“父皇,儿臣心直口快,绝没那个意思,以儿臣看,此事三弟也有嫌疑!儿臣前儿就听他说过,说您忽然召老四的孩子入宫,说不定是要叫他与弘昱他们几个一起读书,是别有用意!” 三阿哥胤祉看着戏呢就被拉入战局,立马举手发誓:“苍天可鉴,大哥,弟弟当时只是与你闲话,原话也不是你说的这般!” 胤褆也觉得有点牵强,他本想攀扯太子的,但父皇偏心不是一天两天了,此事又没有直接证据,他急中生智:“父皇,八弟和十弟嫌疑也很大!他们怎么立刻就得了消息,找到了凶手,把凶手一刀杀了,又那么巧的那个凶手是我家庄子上的人呢?难道就不能是他们嫁祸给我?” 八阿哥胤禩闻言还未及反应,就听老十胤?炮仗似的炸了:“放你娘的屁!唔……” 九阿哥胤禟一个箭步上前捂住他的嘴,头皮发麻的小声劝他闭嘴。 胤禩不紧不慢道:“大哥这话可就太伤人了,臣弟本就与四哥家离得近,福惠自小就爱生病,他的几个孩子都是儿臣看着长大的,绝不可能生出伤害之心啊!” “那日真是巧了,臣弟与十弟正在附近,听闻出了事,只想着能尽快帮忙,若那日是大哥家出事,弟弟们自然也当尽力而为!” “哪有那么巧的事!父皇,定是有人见你爱重我这个长子,才生了别的心思……”胤褆委屈不已,感觉自己比窦娥还冤。 “臣弟可以作证,四哥去豫州赈灾那几个月,臣弟陪同八哥过府去探病都去了好几回,八哥还请十弟留意治小儿风寒的蒙古大夫,说是四哥家的弘时和福惠那阵儿总是咳嗽!”胤禟帮腔,岂料胤褆忽然斜了他一眼:“说到老四去赈灾,我怎么听传闻说你和老十的门人在豫州发了不少国难财,老四手里攥着你们的短了吧?四弟,是不是他们想借着你家福惠威胁你?” “你,你这是捕风捉影……”胤禟气得两眼一黑,又被人重重捏住手,他才没在堂上骂出口。 太子胤礽这才将目光瞄向同老四一起办差的老十三,对他使眼色,但老十三像双目失明了似得。 胤褆也没有实证,且父皇脸上无波无澜,他只得略过这个话题,又打量一圈,只见他身侧已成真空地带,众兄弟不仅不敢与他对视,也都自发悄悄与他拉开了距离。唯有苦主胤禛还站着不动,于是他吞了口口水,硬着头皮说:“四弟,四弟你跟皇阿玛说,大哥平日里连你家孩子叫啥都分不清,又怎么可能要害他们?” 胤禛还未开口,十三阿哥胤祥就冷笑一声:“呵。” 胤褆瞪了他一眼,谋害皇嗣可是重罪,今日若就这么给他盖棺定论了,他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而且父皇一直不说话,应该也觉得他说的有理,胤褆越想越觉得该如此,立刻又说:“父皇,儿臣冤枉,儿臣觉得此事蹊跷,五弟查的这个结果,儿臣不服,应该让大理寺来办!” 康熙铁青着脸,气的一边按住太阳穴,一边阴阳:“说完了?这么丢人的事,怎么不宣扬到让顺天府去查呢,然后传的沸沸扬扬,闹得满城风雨,最后全京城都指着皇家这段丑闻下饭是吧?” 众皇子这才齐齐噤声。 这事儿最后果然如众人所料的那般,高高举起,又轻轻落下了,毕竟皇家的颜面不容扫地,加上高丽与准噶尔的使臣不日抵达京城,此事若深挖,必然是一桩丢不起的丑闻。 此事唯一的受益者大约是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女儿,据说是她急智救了小皇孙,挽大厦之将倾。 听说此女如今年方六岁,早有慧名,但因皇孙被掳之事不宜大肆宣扬,康熙帝大笔一挥,以此女颖悟绝伦,至纯至孝,特赏赐珍宝如意一对。 因此女年幼,旁人摸不着头脑,只当是皇家对林如海青眼有加,也有那想的远的,暗自揣度此为皇家示好汉臣,纵横平衡之术。 不过因皇室有意压制,此事只是撩起水花一朵,众人的目光立刻便随高丽与准噶尔一前一后的抵京而转移。 康熙帝平三藩之乱后又一口气收复了台湾,若非国库实在吃紧,准噶尔也是要打下来的。 然而连年兵马劳顿之余,大旱,洪水,地动,虫灾,接踵而来的灾祸一度让康熙以为是天要亡了大清,别说打准噶尔了,就连国本都要散架了。 偏偏这种时候,准噶尔汗国总是如伺机而动的狼,冷不丁的便出来劫掠边境,吃的喝的要抢,男人孩子要杀,女人要掠夺,实在可恨。 朝廷出不起粮草和兵马,只能选公主带上丰厚的陪嫁嫁去准噶尔,以和亲之名,实则是康熙帝心头最恨之事。 好在维持了表面的和平,准噶尔被喂饱了之后,边境的百姓终于能暂时安居乐业了。 但准噶尔永不餍足,虽表面称臣俯首,实则狼子野心。 近年来更是演都懒得演了,不仅连年朝贡敷衍,要钱要物已经连穷都不叫了,只差伸手来抓,宛如养不熟的白眼狼。康熙帝看在眼里,恨在心头,只待有朝一日,收拾了他们。 彼此心知肚明,却还不能撕破脸皮。 今年产粮重地豫州春耕受灾,又修河堤,又安抚灾民和管控疫情,国库定然比往年更空虚,说不定不待准噶尔动手,豫州本地的灾民便能揭竿而起,如此准噶尔趁豫州动乱,挥师南下,为准噶尔扩展版图,只是顷刻之间的事。 只可惜豫州怎么搅都没能乱起来,以至于准噶尔族内如今分歧正大,大部分要打,小部分想和,此次出使大清的正是主战派,现任准噶尔国主策妄阿拉布坦的二儿子摩索,他们带着使命而来。 在摩索看来,挑起战争是百利而无一害的,自大又虚伪的满族当权者最爱面子,战败后投降便是,只要他们弯下膝盖,佯装俯首称臣,就能带上清廷白给的数不清的珍宝银钱回去部落休整。 而一旦打赢,他们就能取而代之,享万里江山,受四方朝拜,最后那些珠宝金银,依然悉数归入准噶尔的大帐。 此次进京,他们甚至为了获得更多的“赏赐”,还假惺惺的带上了大清以和亲名义送给他们的女人,当朝皇帝的五女儿端静公主。 想来,虚伪又满口仁义道德的大清皇帝一高兴,他们就能带走更多的财物,再拿这些去沙俄换取最新的武器,把这些“还”给他父亲的岳丈大人。《 》 11、局势 若有人仔细观察,便会发现今次准噶尔的朝贡之行出发时机与豫州疫情骤起的时间巧合的一致。 没人注意到,只看眼前的话,令康熙帝生气到挂脸有两件事,一则以往朝贡不可超百人,准入京内的仅准许二十人以内,入紫禁城,跪觐天子的更是屈指可数,然而准噶尔借送和亲公主回京之机,此次朝贡人数大大逾制,康熙帝从前为了端静公主略松了口,此次准噶尔部可谓脸大如斗。 挑衅制度在先,滋事离间在后,准噶尔的使臣一入京便率先与太子胤礽递了拜帖,未见君王,先见太子。 而胤礽居然自作聪明的微服与准噶尔的摩索见面了。 京城说大不大,大阿哥胤褆拿到消息就冲去乾清宫检举,反被康熙帝训斥:“蠢货,区区离间计,看你这副嘴脸!胤礽既是太子,又是你弟弟,朕看你是一点也不念兄弟之情!” 胤褆悻悻而归,回府遇上又来汇报的下属,不待对方说出什么来,就一通发火:“蠢货,瞧瞧你的嘴脸!” 来报信的下属战战兢兢,又听胤褆暴躁摔了一只茶盏:“人跪着,嘴也跪着吗?说!什么事!” 等听完汇报说准噶尔的使臣又接连给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府上都送了拜帖,胤褆顷刻化身桌面清理大师:“岂有此理!” 他们把他胤褆这个大清皇帝长子放在眼里了吗? 而另一边,三阿哥胤祉将摩索的拜帖往书案上一丢,又埋头修书去了,汇报的下属扬声问道:“爷,不打算去见见吗?来送拜帖的人还等着爷回话呢。” 胤祉抬头:“你这贪金揽银不要命的性子不改,往后爷迟早叫你害死!回什么?不见!我大哥此刻定然已经把太子私会准噶尔部的事汇报上去了,等着看好戏吧。” 八阿哥府收到拜帖的时候九阿哥和十阿哥正在府上议事,八阿哥莞尔一笑:“这摩索真是其心可诛,他们先见了太子,又给我府上发帖,只怕是想在皇阿玛那给我们兄弟上眼药。” 十阿哥撇嘴:“除非他们能给爷把爷这次贴的银子还给爷,不然瞧他们这群打秋风的粗鄙蛮子就烦!” 九阿哥亦轻嗤,这次接待使臣他们确实掏了不少内库填补,但对他九半京来说,这点钱算不得什么,只恨这钱是他们跪着求掏的,父皇太偏心了,吃肉的时候捞着太子,掏钱的时候暗示他们自请将功折罪,再“恩赐”他们去办差。 谁料那摩索派去的人收到八阿哥府的婉拒后,居然又掏出一封密信,八阿哥一展书信,脸色骤变,居然立刻改了主意。 等康熙帝瞧完案头的汇报折子,面无表情的抿着唇,久久无言。 梁九功出了殿,对边上的太监多福使了个眼色,附耳低声了几句,多福恭敬点头,片刻后消失在乾清宫外,不久后八爷府的后角门被敲响。 第二日,康熙帝在太和殿先接见了此次朝贡的高丽,而准噶尔部随礼部官员在午门外等候许久,才迎来康熙帝的宣召。 若不是不忍心端静公主在午门外跟着受日照,今日这脸色准噶尔是瞧定了。 当然接见使臣时康熙帝面上瞧不出喜怒,只是康熙帝每每转向高丽时便面色柔和许多。康熙帝还故意当面夸赞高丽温驯,并接故赏赐了高丽许多瓷器,丝绸,茶叶,金银。 对于这一切,高丽的使臣金弘东行礼高呼:“谢天朝上国皇帝陛下恩赐!” 但准噶尔部似乎看不懂脸色,频频出言,语惊四座。二王子摩索更是当堂宣布,出使前父亲策妄便言及自己老迈,不日退位,他此行有意向清朝申请,为自己选送一位和亲公主。 康熙面带微笑,却并不接话。 而座下诸位皇子俱发现气氛不太对,其中犹以太子胤礽最是心惊。 昨日下午准噶尔抵京,他最先收到约相见的拜帖,见面时摩索对他恭恭敬敬,同行的使臣佐栾也一再恭维,并诉苦说此行礼部的接待不如从前太子殿下接待时尽心,想他们千里迢迢而来,捧着赤子之心,只认胤礽这唯一的太子殿下。 胤礽自从废而二立,一直苦缺支持。 他自小就是太子,太子之位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东西,从前也没人质疑,一人之下的太子他做了三十几年,拳打朝臣,脚踹四弟,旁的排不上名号的贝子他都抽过即忘,从前轻拿轻放,如今一再被提及,不过是父皇老迈后生疑,又久不退位…… 准噶尔远在天边,这样的支持他从前得势时是瞧不上的,但近期父皇又有扶持四阿哥之势,八阿哥更是势利膨胀到让他这个太子心惊。 病急乱投医的胤礽没想到,他瞧不上的准噶尔居然狡诈到一边对他谄媚,一边投诚了别人。 是的,胤礽再蠢,也不会会错意了。 准噶尔的二王子摩索在觐见时当着父皇和百官的面,满口的“太子殿下”,仿佛眼里没有龙椅上的康熙帝,只有他胤礽。 明知道他父皇自大病一场后,对年富力强的儿子有多忌惮,却还要如此。 若胤礽没接到线报,不知道准噶尔拜别他后又接连见了他的几个野心勃勃,堪与他争锋的弟弟,他可能还会以为是这群草原狂徒直率不委婉。 觐见使臣在众人的各怀心思中终于结束了,面色红润的康熙帝大言不惭的称病,着此次负责接待外使的八阿哥和九阿哥协同礼部招待外使用膳,便回了乾清宫。 当晚康熙帝在乾清宫传召了诸位皇子。 此次准噶尔出使格外的不对劲,抵京不过两日,他的儿子们便无声的斗的像一群乌鸡,康熙帝不胜烦闷:“对于这次准噶尔的出使,你们怎么看?” 室内一片静寂,仿佛今日接见外使时。 “胤礽,你说。”康熙帝主动点人,但刻意略过双唇欲开,有很多他不想听之言的大阿哥胤褆。 胤礽已忐忑了许久,纠结之下低下头:“儿臣愚钝,儿臣,儿臣……” 他顶着康熙帝的目光,有种无处遁形的压力。父皇不是父,只是皇,像老而不死的重锤,时刻往他的心上敲击。 康熙帝这才转向胤褆:“胤褆,你好像有话说?” 胤褆对上康熙帝杀人般的目光,忽然福至心灵:“回皇阿玛,儿臣认为准噶尔狼子野心,不如趁此机会把端静留下,撕毁旧约,出兵直捣准噶尔!” 康熙帝一愣,目光如炬般望向胤褆,又一一掠过座下的儿子:“哦,你们大哥主战,你们怎么看?” 四阿哥胤禛主动上前:“父皇,儿臣以为不可,准噶尔部居无定所,游牧为生,又大多好斗善战,暂时安抚,既可作为防线抵御阻隔沙俄,又不至于劳民伤财。” 话刚落音,便听耳边响起一声轻嗤,大阿哥挖苦道:“四弟不善骑射,却忘了先祖便是马背上得天下,难道我们怕他准噶尔不成?依我看,是昨儿四弟你得了那摩索的好处了吧?” —— 虞衡正趴在床上,忽然听到久违的一声提示音,他有些疑惑的一摸玉,就见帝心攻略值骤然降回个位数,而伴随着另一声提示音,他的臣服任务上又有了新增人物: 臣服 和硕端静公主(备注:请宿主改变端静公主的命运。) 任务进度:0 端静公主他知道,就是和亲嫁去准噶尔的五公主,按辈分他要叫一声姑姑,这次准噶尔部朝贡,也带回了她。 虞衡坐起来,最近几天他为了安抚他娘的心理阴影,天天吃吃喝喝睡睡,撒娇又卖乖,虽然无聊,但效果肉眼可见,他娘的脸色好了许多。 你问他何至于此? 是啊?何至于此,只是人心都是肉长得。他能没什么负担的认爹娘,除了这两位的脸与他记忆中的父母肖似,更因为两位对他倾注的感情。 他有天吃饱了在床上小憩,闭着眼睛其实没睡,听奶娘嬷嬷与他娘聊天,起先只是说让年府那边帮忙采买一些练武的好苗子,以后贴身跟随他,之后话题一转,他才知道他得天花那次,他娘在佛堂跪拜,发愿食素三年,减寿二十年,只求亲子能度过此劫。 虞衡想笑这无知妇人,但他笑不出来。 从前他看过一种说法,说若是如果可以一命抵一命,那么医院的天台,一定站满了排队的妈妈。 不知道他在现代是否身死,好在他没有妈妈再为他的□□消亡而伤心了…… 虞衡翻开界面,看着里面抽中的东西。之前怕他二哥弘昀出事,他疯狂给他投喂了一堆,但不知道是不是使用太迟了,弘昀虽然扛过了天花,面颊却留下了非常明显的疤痕。明显到御医来请平安脉的时候再三解释说弘昀已经好了大半,只待脸上伤养好即可,李侧福晋依然怕的要死,不敢亲自再去看一眼。 虞衡跑去看了他几次,二哥起初像冷宫里被关疯了的妃子,虽病体渐愈,却满脸死志,是虞衡天天来,他才又重新提起点精神。 虞衡先是为了观察药效,再来也是担心他真的会死掉,他反正得过天花的人,他阿玛也不怕他再染上这病,倒叫他多去陪陪二哥。 为了他娘,为了长命百岁,虞衡决定主动出击,于是他毫不犹豫的使用了界面上唯一的天机签。《 》 12、菜的一绝 在王府的日常对于虞衡来说,从前不无聊主要是因为他睡得多,但可能是服用了百病消的缘故,他的睡眠时间骤然减少,人不昏沉了,便有了大把时间消遣。 但这么一来,他就发现王府里中吃穿不愁,但还真不是人过的日子,约等于坐牢。 封建王朝真是害人不浅,其中犹以女人为甚,一日三餐全是规矩,晨昏定省必少不了,就拿他娘举例子,他每天两眼一睁就找娘,然后发现她基本都在上“早班”。 这还是因为他爹的亲妈,他奶奶德妃娘娘人在紫禁城里头,日常已经精减了许多规矩的情况下,府里的侧福晋和侍妾格格们每日只需要去给嫡福晋请安,依然消耗掉人许多的大好青春。 一天中撇去请安以外也没什么可玩的,他都见他娘玩自个儿那把头发玩了好久,除外便只剩下刺绣女工,画画,看书,偶尔下下棋。 刺绣的话他曾经围观过,好几天他娘都捏着绣花针在那儿绣着一块他看不出形状的东西,一开始他通过配色和形状猜那是个绿□□,但想到古人绣花也爱找意头,他便猜测那可能是一颗西瓜,最后他娘身边的掌事明月姐姐说:“娘娘这片荷叶,这片荷叶很是绿意盎然……” 与之相反,他娘的书画技艺超群,完全和绣花不像一双手干出来的。 他娘下棋就太厉害了,所以备受嫌弃,府里基本没人乐意陪她玩这个。只有李侧福晋因为下棋太菜,也没人陪她下棋,她娘实在手痒的时候,只能去迁就一下李侧福晋这个臭棋篓子。 很少见她看书,虞衡猜测是现在的书没什么好看的,给女子看的总是那些三从四德,以夫为天之流,无聊至极。 自从他病好了以后,她变得明媚了许多,想一想她如今不过二十六七,若是生在红旗下,正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极其美好的时光,应当刚读完大学,以他娘的聪明才智,此时无论是读研还是工作,应当都不错。 这样枯燥的日子,刚开始他还有耐心,满王府的逛游,到处找寻后世的痕迹,每见到一处便心神荡漾,但即便如此不几日他就看惯了。 几百年后,这里不再叫雍王府,人们大多只知道雍和宫,此地灵验,香火鼎盛,穿越来之前,他就去拜过。 他当时听说雍和宫求事业非常灵验,导游介绍的时候也说了雍和宫乃清朝雍正皇帝为皇子时的潜邸,雍正继位后,雍亲王府被辟为宫殿,数百年来香火不断,延续至今。 虞衡想起这段记忆时只觉得恍如隔世,他当时站在西配殿的正院里抬头看那院中高入云霄的梧桐树,忽然记起后世雍和宫里,这里种的是黄金树。 一片梧桐叶自树梢飘然落下,居然就轻轻的敷在他了面上,那一刻,他脑中有一丝想法如闪电般掠过。 虞衡依然没有开口讲话,并发现了不开口的好处之一,那就是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他是个人形石头,是以他们八卦的时候经常不会避着他。 所以虞衡有时候还挺乐意去小花园之类的地方闲逛,晒晒太阳看看花,听听府里的八卦,经常就有下人在附近的假山后聊天,寸步不离的忍冬一般也很安静。 这不,今天他又听到府里的下人在聊他爹的私事,说是昨天晚上按例他爹该歇在嫡福晋殿中的,但他爹居然去了李侧福晋那儿。 另一个当场指出错误,说他爹其实压根没留宿,只是去看生病的二阿哥了。 虞衡心里想,是啊是啊,这他知道啊,因为昨晚他爹也来找他娘了,最后就留在西配殿。 看来八卦也不能全信。 众人话题立刻就转到二阿哥身上了,有的说二阿哥人恐怕已经没了,毕竟得的是天花,虞衡听的汗颜,他决定晚点去看看他二哥。 一说到天花,话题又不可避免的转到虞衡自个儿身上,毕竟他得了天花还能活下来,如今还活蹦乱跳的,还因此得了康熙帝的青眼…… “只可惜咱们小阿哥,命不好,如今还口不能言。” 虞衡一听就知道要坏事,他的小胖手太短,立刻迅速伸手去抓忍冬,抓了个空,便见平日里瞧着斯文秀气的忍冬把袖子一撸,像一只猎豹般敏捷的蹿了出去,下一秒聚众的人立刻作鸟兽散。 虞衡遗憾的叹息一声,又迈着小短腿往学堂去,他好些日子没去围观他的哥哥们读书上学了,还挺想念的。 当然,主要是他前些天装睡听到了一些了不得的信息。 他爹太喜欢逗他了,除此以外每次来西配殿便有个保留节目,就是各种不死心的教他讲话。 “福惠,来,阿玛教你,阿玛说一句,你说一句啊,来,爹爹。” “爹——爹——” 虞衡装无辜,含泪听他爹对着他喊了十分钟的爹。 虞衡怕再听下去要憋出内伤,遂装睡,以至于有时候他爹压根没来西配殿的时候,只要他到点了还不睡,奶娘和忍冬她们都温柔的夹着嗓子跟他说:“爹——爹——” 虞衡闭目,微微社死,虽然男生对给人当爸爸这事都是力争上游的,但男生之间大多是互为爹爹的。 虞衡作为一个心智成熟的人,自然很容易从他爹的话语中听出端倪。 那晚他们就站在他床头,他爹还给他扯被角:“……福惠的事,我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但弘时还年幼,定是受人挑唆,李氏那人你也知道,她确实不知情,我已经罚了她了,福晋那边也说不知情,哼。” “父皇近年来愈发讨厌兄弟失和之事,他不过才关注福惠一二,就为他招来这么多是非,可这里里外外都是我府上的,现在这样,至少父皇不会降罪下来。” “策划此事之人用心险恶,待我找出来,定严惩不贷。” 虞衡听的呆住,太虚寺掳他走的那事还有弘时的份?这小鼻嘎平时手欠就算了,没看出来还能如此恶毒! 瞧着白白的,居然是个黑芝麻馅的吗? 他以为他娘也会震惊,没想到他娘居然笑着反过来安慰他爹:“爷说的臣妾知道了,爷有多疼他臣妾还能不知道嘛?其实从爷当时舍近求远跑去皇宫求旨,又叫高管家分别去通知几位王爷时,妾就知道福惠是安全的。” 他爹呼吸猛然一沉,接着虞衡便听他爹夹着嗓子动情的说:“君尧,还是你懂本王。” 虞衡鸡皮疙瘩起来一身,一方面是没见过世面,一方面是他爹平时就是个工作狂,人瞧着古板,还卷的史书留名,原来这种人撒起娇来是如此模样。 然后,原来史书上谥号敦肃的贵妃年氏,本名叫做年君尧。 “福惠是你好不容易给我生得孩儿。”胤禛说罢,握住年氏的手,轻轻抚摸:“那日太虚寺,福惠一被掳,我便在二楼看着,绝不可能叫他出事。” 虞衡心惊不已,生在皇家,果然人均八百个心眼子。 他娘还在一边捧场:“王爷算无遗策,只是可查出那凶手是谁的人?” 胤禛沉默了片刻:“大约是八弟的人,那是他安插在大哥府上的人,但应该不是八弟指使的,不然他不会那么快跑去逮人,兴师动众想抓活口,发现不对后就立刻杀了。” “所以我说策划此事的人,心机深沉,如果按照原本的布局发展,谁得利,谁就最有可能是幕后主谋。”胤禛叹了口气,没指名道姓,未尽的话,两人都默契的没再提了。 虞衡还在计算着这里头的线,越捋越觉得……古代人他们真的一点也不傻!估计平时没得手机刷,没有那么多喂到嘴里的知识,所以他们的脑部锻炼说不定随机吊打现代人。 既然得到确切证据证明了弘时这小子居心不良,虞衡便打算日后离他远点,等他再长大点,这账跑不掉,他会亲手复仇。 复仇推迟,他先长大! 等虞衡去了学堂外,他四哥最先跑过来他:“福惠,四哥对不住你,那天看花去了,一错眼你就丢了,听我额娘说你受了惊吓,我好担心你。” 弘昼也凑过来,双手比划着展开:“我也担心李,比细哥还多哇介么多!” 缀在最后面的弘时慢吞吞挪过来,干巴巴的说:“六弟,我也是。” 虞衡对他翻了个白眼,弘时一下子面红耳赤,敏感又心虚:“你,你怎么翻我?” 老四和老五齐刷刷回头,像两只小狗,一起责怪的望向弘时,弘昼最近在换牙,缺了一颗,流口水流的夸张,说话还漏风:“三哥,李补药奇虎我们楼底。” 虞衡的感动在老五的口水滴到他袖口后终结,他拉了拉忍冬的手,示意对方带他走。 他会跑来看哥哥们,主要是为了应付他娘!因为最近他突然不来了,表面上看是在满府游园,实际上很不符合幼崽人设,他娘特意笑盈盈的问:“我们福惠从前很喜欢去看哥哥们上课的,怎么最近都不去了?是不是有什么事啊?” “是福惠不喜欢哪个哥哥吗?如果不是,你几个哥哥也都很想见你呢。” 虞衡玩着自己的手指头,暗暗想,是哦,得去刷刷脸。 刷完脸回到西配殿,便听到一阵欢畅的笑声,虞衡走到院门边,探出一颗小脑瓜,暗中观察。 嗷,他娘的任务终于刷新了,他居然看到他娘在舞剑! 不是,昨天晚上他爹不就回来诉了个苦吗?说他大哥当堂嘲笑他骑射一绝,只不过是菜的一绝。《 》 13、得闲(捉虫,不用重读) 虞衡从前对雍正皇帝的印象大多源自现代电视剧改编的后宫秘史之类的,去雍和宫上香的时候导演捡重点讲,大多都是赞美之词,没想到等他近距离接触了才知道,他爹居然是个骑射渣渣。 难怪历史上康熙帝和乾隆帝喜欢去木兰围场狩猎,也留下了很多供野史八卦的微服私访记录,偏他雍正皇帝在位期间最出名的就是卷工作,批折子,推行各种新政。 哎,所谓新政,是为民生计,一旦推行,必然是要动世族们的蛋糕的。 砸了人家的饭碗,动了别人的利益,就算是中央集权高度集中的情况下,君王也是危险的。 君不见老祖宗修万里长城增御边防,民声哀怨,数千年不散。君不见隋炀修京杭大运河,开科举制,民愤臣恨,成亡国之君。 这许多事,不做就不会错,做了便要承受骂名,哪怕利在千秋,骂名却永不能清洗。 虞衡望着不远处的两人心中微动,梧桐树下,母亲穿着利落的窄袖旗袍,发上只留了一只簪子,此刻挽了个极流畅的剑花停下,而他爹,在边上拎着剑,宛如拎着一根柴火棍。 见里面已经停了,他立刻迈过门槛往里走,他娘先看到他的,剑顷刻回鞘。 就在这时,梧桐叶忽然无风震落如雨,等虞衡看到的时候,只见月白和浓黑的两道身影已经缠斗着过了数十招了。 眼花缭乱间,两道身影更是一口气打到屋顶飞瓦。 剑击声从急转缓,虞衡已经被他娘一把拎远了,他爹在边上喝道:“住手,别伤了十三爷!” “哎呦,不得了啊!”一身月白衣衫的十三阿哥收了剑,眼馋不已:“四哥,你从哪儿又得了这么个人才?要不是手下留情,我今儿可要受罪了。” 那黑衣人也收了剑,微低着头在边上一拱手,一言不发,一闪身便攀上房顶,眨眼就见不着人了。 胤祥满眼赞赏,虞衡已经在边上看呆了,首先这人一出场他就觉得熟悉!因为他身上那股子草药味,太熟悉了!待他拱手时,虞衡鬼使神差的瞄了一眼他的喉咙,顿时暗道这不就是之前那个来给他看病的假大夫吗? 想到这茬,他的后颈还隐隐作痛。 虞衡瞪着眼睛转向他爹,他爹还是拎着柴火棍似得提着剑在那儿自个儿比划:“谁叫你正门不走,学人家小贼!” 胤祥哈哈笑道:“这不是遵照父皇旨意嘛,他叫你在家禁闭,爷从正门走岂不是太不给他老面子吗?” 虞衡还想在边上吃瓜,他高大帅气的猛男十三叔就像提一只小鸡仔似得将他举起来:“让十三叔瞧瞧我们小福惠,还记得十三叔吗?” 胤禛闻言面色沉了沉,又重新提起精神,若无其事的转移话题:“十三弟,你恐怕不记得她了,上回我府上不是遭了贼吗?还是你给我出的主意,抓她可费了一番功夫!” 胤祥瞪大眼睛,比了个大拇指:“哦,哦!我说四哥,你让弟弟怎么夸你好,这种人你都能收用?你真是这个!” 两人说话的间隙,胤祥接过茶,对年氏行了礼:“不好意思,年侧福晋,刚刚踩坏了你们的房顶,叫我四哥赔你!” 胤禛无可奈何的一拍脑袋,胤祥落座,把虞衡放到腿上:“福惠这小子可真是好多了,我们去豫州之前,爷单手拎他几个,现在压的爷手酸!” 胤禛坐下喝茶,大约是弟弟提到豫州,他眼神里闪过一丝沉痛:“豫州五年里遭了两次大灾,现在虽在重建,还是有许多灾民生在水火之中,父皇这时候想打准噶尔,绝对是不理智的。” “十三弟,你说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此刻豫州怎么能断供?我知道这对端静不公平,可端静如今未必想回京,若要弥补她,当初何必送她去和亲……”胤禛看着十三阿哥的眼神,不由得停了下来。 胤祥胡乱揉着虞衡的头,大约是手感很好,他就一直无意识的一边思考一边揉:“四哥,你说的未必不对,可父皇他才是当今天下的帝王,你怎么想不明白?送五姐姐去和亲是为了稳住准噶尔,如今想打准噶尔,五姐姐生也阻拦不了,死更是会被当作舆论借口……” 虞衡在边上直想点头,他之前用天机签查了端静公主的攻略技巧,非常绝望的发现那个所谓技巧只给出了端静姑姑的历史死法记录。 她死于家暴。而在被打死之前的数十年和亲生涯里,她不知道默默承受了多少暴力。 在封建王朝,哪怕你贵为公主,都有可能被家暴致死。 她不止死于家暴,应该还死于物化,被父亲当做棋子,当作安抚准噶尔的工具人,最后在夹在娘家和夫家之间,日夜难安。 准噶尔和大清的关系脆弱的像一根蛛丝,而她以身作筏,在其间艰难游走。 战起,她是有家难回的鱼肉,任人宰割。 两人又聊了会局势,胤祥话锋一转:“四哥,你就趁这个机会好好歇一歇,打仗的事八成是不可能的,我今儿早朝听户部的说今岁才近年中已呈亏空之势,银子也不知道花哪儿去了,巡盐税加上也只够再撑一阵了。虽听着揪心,但没银子,父皇自己就打不起来。” 胤禛长叹一声:“是啊,我就在家里好好休息休息……” 高管家小跑着赶来:“回四爷十三爷,太子爷来了!一进府就去往您的书房去,奴才拦不住,赶紧来通知您。他还带了东西来,瞧着像是树。” 胤祥与他对视一眼:“要不我先回避一下?” 胤禛一愣,就听胤祥说:“我也不想见他,咱们把他当哥哥,他只把自己当太子殿下,呵呵,他最近叫我去太子府,我都推迟说我不舒服,可别我这从豫州带回来的晦气沾到了他金尊玉贵的鞋底儿了!” 胤禛没再勉强,但伸手把眼馋了半天的儿子从胤祥腿上抱走:“行,我去瞧瞧他来干嘛?你就去偏殿等等我,一会儿饭点了。” “他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猜还是那件事!”胤祥一叉腰:“就是咱们从豫州截获的九哥十哥的那些账本书信,也不知道他从哪听说的。” 胤禛沉默片刻:“我就实话实说,账本丢了,本来就丢了。” 那些证据,胤禛本来就觉得棘手,说他是大事也确实恶劣,臭名远扬的商人打着皇子们的名头在豫州大发国难财,但此事说到底是可大可小的,皇子们个个远在京城,被人扯大旗当令箭,完全也可以摇身一变成了受害人。 而他压下不报也是有自己的私心的,只是九阿哥他们反应太快了。 胤禛抱着儿子一路赶往自己的书房如意斋,胤礽已经在主位上喝了半盏茶了,见他抱着个娃娃进来,眼皮一跳颇为不习惯:“四弟,我以为你这整天开口折子,闭口条陈的人哪怕是放假也不会闲着,今日还是第一次瞧见你这般呢!” 胤禛平静一笑:“父皇君令如山,臣弟正好也借此休息一阵。” 胤礽把茶杯一搁:“其实父皇不是那个意思,只能怪你自己说话太直接,父皇他是天子,被你那般咄咄紧逼,他自然生气。他今天下了早朝把我叫进去,说这次高丽还上贡了一百棵树苗,据说此树名叫黄金树,树如其名,非常珍贵,他叫我亲自跑一趟,来给你送树。” 虞衡一听就扭着头到处看,他爹掰住他的小脸,语气却并没有缓和:“父皇赐,不敢辞,只是这么珍贵的树,臣弟受宠若惊。” 胤礽无语,你说你受宠若惊,你听听你那语气,怨气冲天的。 他今天来另有要事,本来还想趁兄弟俩气氛正好的时候说,现在看老四这迁怒人的死相,胤礽也懒得委婉了:“好,这事先翻篇,你告诉我,你和老十三去豫州,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胤礽瞧着那父子俩齐刷刷看他,一时有点不自在,摸了摸脸:“怎么了?” 胤禛似笑非笑:“太子殿下今儿原来不是来安慰臣弟的,是来问罪的吧?” 胤礽大怒,他一掌拍在茶台上:“孤好声好气跟你说了,你还要怎么样?” 他站起身,踱步走动:“这么看来,你们拿到老八他们的短处这事是真的?为什么不汇报给我?你们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太子?有没有我这个二哥?” 胤禛面无表情道:“太子殿下,正是因为臣弟眼里有你,才不能把账本给你,那才是真的害了你。” 胤礽当然不信:“你是不是还在怪我?可是你去豫州吃苦是你自己要去的,我是不是劝过你不要揽事?让大哥去,他都干过这事,或者让八弟去,不都比你强?” 胤禛无奈道:“臣弟说了多次了,去豫州的事臣弟是自愿去的。” “好,你清高,你爱民如子,四弟啊,你区区一个阿哥,怎么那么糊涂!”胤礽气的够呛:“怎么孤身边全是这么蠢的人!非要孤说那么清楚!你知不知道,你去豫州差点就回不来了!你如此,十三弟也是如此!你们到底要孤怎么说才好!” 胤禛神色平静,仿佛并不吃惊听到的消息。 胤礽瞪了他们父子一眼:“看来是我白担心一场了。” 他坐回椅子上:“此次豫州疫情,恐怕不是天灾,而是人祸。” 胤禛叹了口气:“祖宗保佑,我和十三弟都没事。” 胤礽撩起眼皮斜了他一眼:“得了,明天中午父皇在宫中设宴接待准噶尔使臣,算是家宴,孤得到消息,他们此次还带了策妄的侄儿,十三四岁的年纪,到时候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把你家读书读的厉害的那几个小子都带上,可不能丢份!” “父皇不是还禁我的足吗?”胤禛一脸无辜,胤礽没好气道:“不禁了。”《 》 14、宫宴1 起初,人们只当那是一次平平无奇的宫宴。 许多年后,端静公主垂垂老矣,弥留之际,她还能听到周围人压抑的低泣声,之后是女儿悲痛难忍,放声呼喊的大哭声。 她却在一众伤春悲秋的气氛里露出一个笑来,她死前的走马灯不是这些年和亲准噶尔的苦楚,不是丈夫的暴戾,不是继子的苛待,而是康熙五十年,她被一只小手拉住时,对方望向她的眼睛。 那一年她三十七岁,竭力争取了一次随朝贡回京的机会。一心只想在死前再见父皇与母亲一面,好好的告别,最后以命相博,利用父皇的愧疚为女儿争取一线生机。 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是死过一回的人,她会死在康熙五十年的秋末,郁郁寡欢的她被心怀不满的丈夫一脚踢死。 作为一个公主,她生在宫廷,养在深闺,受百姓供养,又以身入局,和亲准噶尔,让两族止战,是她身为大清公主的责任和义务。 但重生在康熙四十七年的她,努力了三年,早已绝望。不论她在书信中如何哀求父皇,都只能等来不痛不痒的安抚,和叫她为了太平盛世再忍一忍。 所以此次回京,她只打算以自己之死,为唯一的女儿换取回京的机会,叫她不要再重蹈自己的覆辙。 此计未必能成,所以她这几年来一直对女儿严加管教,好叫她未来孤身一人时,也能好好的活下去。 但端静没想到,她不仅能活到老死,还能活着看女儿登上准噶尔的王座,还能死后被建庙受香…… —— 虞衡睁开眼睛:“系统,你在吗?我睡不着,你能不能给我个痛快?” 系统纹丝未动,虞衡又吐槽:“能不能吹一口气,让我立刻变成十岁以上!不然明天别说打擂台了,我站着还没人家桌子腿高!” 虞衡四肢摊开:“你要是再这么不作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大不了任务失败,十八年后我还是一条好汉!” 得嘞,这玩意又装不在,还偷偷上线把端静公主的任务标了个“限时”。 虞衡:????? 他查了一下生命值,目前有二年多,因此最近没有攻略方向他也没着急,但系统可能是对他的躺平感到不满,居然不声不响的上线了一个商城系统。 系统静悄悄,九成在作妖! 不声不响给他把百病消之类的都挂上小黄车了不说,价格看的他两眼一黑…… 嚯,这真是要他命来了! 想到最近被他当成试药人的二哥弘昀,虞衡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他不瞎胡搞了!百病消什么的,他见证过那玩意的稀奇,你要个三百天的生命值,他也就勉为其难接受了。 那什么人参养荣丸居然要九百天生命值兑换一粒! 之前他像喂鸭草一样喂给他二哥一把啊…… 不就是想着他老躺着,脸上还一直不好,着实折磨人,弘昀这正是自尊心强的年纪,因为脸上一直疤痕不消,他连院都不出!比坐牢还可怕的是什么?那就是坐牢的地方特小! 虞衡不敢动系统里剩下的道具了,浏览着商城,在一众花俏的名字里看到了价值99天生命值的限时打折道具“通关金手指”。 虞衡喜不自禁,点开详情:平平无奇的过关道具,请慎重使用。 他的眼里只能看到“过关道具”这四个字,只觉得这些才不平平无奇呢!当即拔草! 哈哈,系统虽然没嘴,倒也不是完全放养他,这不是给他送来了打折道具吗? 于是宫宴这天,虞衡兴高采烈的去宫里吃席了。 他喜欢热闹,喜欢见到人,解锁更多的任务,拥有美好光明的前程! 虽说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虞衡没想到他刚进宫就掉进他奶奶的湖里了…… 好吧,不是针对他,但打他娘的脸跟打他爹的脸没区别,约等于打他。 更何况他奶奶是拿他做由头,斥责他娘生了个口不能言的孩子:“年氏,你虽生育阿哥有功,可你看看你生出来的这个,口不能言也就罢了,还要放任他到皇上跟前,你叫胤禛如何在他阿玛面前抬起头?” 当然啦,在场的四阿哥府里的没一个能得她看顺眼的,就连嫡福晋乌拉那拉氏,她都一脸嫌弃的说:“你作为嫡福晋,年纪轻轻的,不想着自己生,怎可整日养着别人的孩儿?” 全场只有李侧福晋没听懂自己也挨骂了,她还乐颠颠的觉得德妃婆婆在为自己做主,于是嬉皮笑脸的说弘昀快好全了,到时间可以进宫来亲自请安。 德妃娘娘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本宫乏了,跪安吧。” 虞衡本想开口怼她几句,但奇怪的是,他的嘴像被胶带黏住了似得张不开,虞衡暗骂狗系统,居然封他号! 但想到之前系统都没插手过此类事件,虞衡疑心是那个“通关金手指”在发挥奇效,于是内心按捺不住的窃喜。 宫中规矩甚多,好不容易到了虞衡盼望已久的宫宴环节,他坐小孩那桌,是最小的小孩…… 从前宫中设宴,低于十岁的孩童不准出席,主要是孩童年幼,唯恐天真无状,冲撞了圣驾。但本次设宴意为招待好不容易回一趟娘家的端静公主,康熙帝便特旨本次宴会每家可带三个孩子入宫,年龄不限,诸位皇子家眷心里明镜似得,都带了家中嫡子和最聪明的孩子。 而雍王府本次出席小阿哥分别是弘时和虞衡。 弘昀如今还不肯出门呢,四阿哥也担心他面容有碍观瞻,弘昼的换牙期迎来了传染潮,这不,弘历这个难兄也开始换牙了…… 如今他们俩一张嘴就是一出戏,四阿哥默默地抱起虞衡,牵上弘时出门了。 弘时平日里得意洋洋,一进宫就有些不自在,他平时在府里其实连老五都干不过,他们一起上课,老五是真的过目不忘,老四也不差,反正他一直只比他哥弘昀强一点…… 所以还没进紫禁城他就开始提前失眠,又把平日里温的书死记硬背了一番,早上在来紫禁城的路上,他阿玛只说:“今儿进宫多看顾着点你六弟,不能让他受欺负。” 弘时缩了缩脑袋应是,实则刚到桌前他立刻就把这些抛在脑后了,只因一落座,太子嫡子弘皙就命宫人把他的哑巴弟弟挪去自个边上坐了。 于是虞衡左边坐着弘皙,右边坐着没好气的弘昱,再远一点是弘晟,弘时左右看看,又妒忌又心酸,他如今七岁已生了出众的身高,但气势遇强则弱,在一众表兄弟面前,顷刻间就化身小白兔一只,老老实实的等着开宴了。 吃饭期间,虞衡期待已久的宫宴开席了,众人期待的“好戏”也开局了。 弘时饭没吃上两口,一直悄悄观察虞衡的情况,谁不知道上次福惠入宫掀起的浪潮呢,他还以为他们会借机欺负回来,结果呢?弘皙一直给他夹吃的,弘昱也不遑多让,弘晟长臂一伸,也夹了远处的水晶包子投喂给虞衡。 虞衡就低着头像仓鼠似得认真吃饭,期间还对几个哥哥微微点头,以示“鼓励”…… 弘时:就很气,凭什么? 若这话他敢问出来,弘昱会说:多挨阿玛两顿打,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弘皙会说:我乃是哥哥,自然多照顾弟弟。 切,一套一套的官话!在座的那么多弟弟,你不就是瞧着皇爷爷喜欢这个小鼻嘎吗? 弘晟则会说:我稀罕六十弟! 假的,弘晟心说什么玩意儿?跟我使一个名字,最后还嫌弃“弘晟”不好,换了个什么土了吧唧的名儿!弘晟明明就很好! 但弘时不知道,他只是酸成一颗绿柠檬。这颗绿柠檬因为精神不佳,宴后的比试环节压根没抢到题。 背诗文是他的强项,奈何今儿来到桌上的皇孙们人均背诗机器…… 到后面武比环节就更没戏了。 弘时一直觉得自己还行,拉弓骑射总得师傅夸赞,未料到原来天外有天,天外还有天…… 大人们骑射比试的时候还整了点逆天操作,比如他十三叔跟准噶尔的摩索比射箭的时候居然蒙着眼射了三箭,现场燃到齐齐欢呼,连摩索都忍不住鼓掌,边上准噶尔的使臣佐栾茶艺了得:“想不到十三殿下骑射如此了得,这在我们以才能取胜的准噶尔,当立十三殿下为储啊!” 现场寂静了几秒,十三阿哥看都没看方位,一箭将边上的鸣蝉射了下来,宫人去拾箭时,他才懒洋洋的说:“刚刚什么东西在叫?太聒噪了,射死了清净。” 虞衡鼓掌,兴奋的满脸通红。忽然听到一声区别与外界的提示音,他一看系统,端静公主的任务都标红了……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四看查找目标人物,众人都还沉迷在方才的比试中,气氛喧嚣,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端静公主一步步走近摩索。 待她亲手杀了主战派二王子摩索,远在准噶尔王廷不受宠的大王子索诺也许会遵守诺言,保护她的女儿。 她知道父皇近来想剑指准噶尔,不全为了她,但有她多年哭诉在前,准噶尔不时作死在后,无论是谁嫁去准噶尔,都难逃准噶尔被覆灭的命运。 但大清如今禁不起战事。 端静感觉自己被人拉住了,她心头巨震,回头一看——只是是个孩子。《 》 15、我活腻啦! 端静缓住心神,对那小儿安抚一笑,旋即便轻轻扯回衣角。 虞衡急了,脱口而出道:“都兰!” 这句称呼一叫出口,剩下的就都好说了,虞衡按照虚空中的提词器,磕磕绊绊的说:“都兰,那年在圆明园,你是如何同哀家保证的?你说你定不辜负爱新觉罗家的血脉,未来也要做皇玛嬷这样的女子。” 端静在他开口唤乳名时便已愣住。 这世上会叫她乳名的人本就不多,一个是为她赐名的已逝孝庄文皇后,一个是她母亲兆佳氏。 她额娘出身低微,少时曾以宫女之身侍奉孝庄皇太后,受出身之困,又未为父皇孕育皇子,若不是她和亲准噶尔,额娘恐怕至今仍在常在的位份上。 像今日这样的大宴,以她额娘兆佳氏如今的常在之位尚且无资格参与,还是督办此宴的宜妃娘娘特旨特办,才叫她额娘卜常在也出现在宴上。 孝庄皇太后在她十四岁那年薨逝,父皇悲恸不已,从那以后许多年都不再召幸额娘,但也未曾苛待,今日母女隔宴相看,她额娘看起来不错,不像她枯荣病骨…… 梁九功跑的又急又慌,好在赶过来时,局面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他撑着两膝用力的喘了两口气:“可算是叫老奴找到公主了!公主请随老奴去见驾。” 端静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心尖轻颤,走了两步,又回头一把将虞衡抱起来。 梁九功抬手拿一方叠的整整齐齐的丝帕擦汗:“公主为何要带着福惠小阿哥啊?” 端静久不在宫中,一时分不清怀中的小孩是哪家的,一听小阿哥,便先入为主的以为是自己的第不知道多少弟弟。 但梁九功怎会让她犯这种错误,当即不动声色的提醒到:“这是四阿哥府上的六阿哥,如今才三岁……” 端静神色恍惚,不可置信道:“我四弟家的?” 她比胤禛大四岁,自和亲后与他交集不多,只是小时候交好过,之前三年她写求助信回京,给父皇写,给只比她大三天出生的太子二哥写,但求人不如求己。 端静抱着虞衡被梁九功引到康熙座前,康熙帝眼眶微红,神色莫测的拿着一封端静眼熟的信。 端静了然,原来父皇是提前看到了她的绝笔信。 父女俩就这么静静对望,殿外是临时搭建的比赛台,喧嚣此起彼伏,衬托的殿内格外的死寂。 虞衡挣扎了一下,提示两位别忙着石化了,把事情解决了比啥都重要! 他查攻略查的都快冒烟了,他姑姑的攻略值居然一下子飙升到五十!但是…… 康熙帝果然也注意到他了,一时有些疑惑,就听素来乖巧的五女儿忽然说:“皇阿玛,你一定要救救孩儿!” 若不是收到远在准噶尔的外孙女的求助信,又问询了女儿的贴身婢女,拿到端静的遗书,康熙帝只怕会以为这次跟往常一样,都是五女儿的诉苦行为。 会哭的孩子有奶吃,可是端静自小就懂事,没让他操心任何事,大清需要和亲公主,康熙指婚,她也没有任何反抗的服从了。 只是三年前起,年过三十四的端静忽然像迟来的叛逆期到了一样,她频繁的写信哭诉,让康熙帝又心疼又心烦,心疼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愧疚,心烦是身为帝王对此事无能为力的烦躁。 而且他派人去查过,准噶尔并无大过。 端静四看,殿中只有父皇和几个宫人,她顾不得多想,将刚刚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 端静本以为父皇一定会毫不犹豫的为她做主的,虞衡也以为这把帝心攻略应该会飙分,所以他专注的盯着虚空中的分数,岂料——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攻略还能打负分! 系统警报声骤响,虞衡傻眼了。 帝心(备注:请宿主拿下帝心,得到圣宠。) 任务进度:-30 康熙帝冷笑一声:“端静,朕怎么不知道,你消息如此灵通?” 端静茫然:“父皇这是何意?这是不相信儿臣的话?儿臣回京至今,只见过二哥一面,与四弟并无私交,更是今日才与这孩子第一次相见!” 康熙继续面无表情道:“梁九功,你告诉她。” 梁九功又起了一头汗:“端静公主,四阿哥家的福惠阿哥如今三岁了,但是,但是他还不会说话呀,而且,鬼神之说,万岁爷他是最不信的!” 梁九功忽然想起前头复立太子时众臣有反对意见,康熙帝当时张嘴就胡扯,说前日做梦梦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叫他复立保成…… 呵呵,这种死无对证的话,要是谁再有意见,康熙帝就会下旨送那位去地府同太皇太后详细问询。 正因为康熙帝自个儿玩过这招,便觉得此招甚老套。 端静看向乖巧依偎在怀中的虞衡,忽然也起了怀疑,莫非这是她死前的幻想? 这殿内的动静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不一会儿炮仗大阿哥兴冲冲的带着九阿哥和十阿哥欲一同进殿请安,康熙帝正心烦,没宣他们进来,点了点案上那封泣血的遗书对端静道:“女子出嫁从夫,你也不必寻死觅活的,朕说了会想办法,你母亲的柔顺,你居然一点也没学到……” 端静听的脸上血色全无,却不再反驳。 虞衡听得两眼一黑,什么玩意儿?这不就跟有人想不开要跳楼,楼下的站着吃瓜喊:“你倒是跳啊,你不跳装什么?” 有何区别? 这还是亲爹呢! 反正这破攻略已经负分了,虞衡破罐子破摔,对照着通关金手指上的提示词大声道:“玄烨!你说的是人话吗?” 很好,我一开口就让我爷爷给我当孙子。 没错,我活腻了(赏味期小比格脸.jpg) 殿内足足有一分钟都是静止的,康熙帝诧异的望向梁九功,又望向一直没存在感的魏珠:“刚刚你们可听到什么?” 虞衡还待开口,系统忽然紧急提示他,帝心攻略的进度值怒跌20。 康熙帝坐直了身子:“去把胤禛叫来!” 他面上肌肉下意识的抽搐起来,看起来已经快气疯了。 不论是谁教坏了福惠,都跟胤禛脱不了干系! 想他一代雄主,征战四方,睥睨天下,学贯古今,鬼神之说从来都是他拿来便用的工具! 但他的儿子们却有许多不成器的! 光是老四胤禛,就把自个儿家后院修了佛堂,要不是他实在看不下去,他还打算扩建! 再比如说老八,既不读诗词歌赋,也不精练体魄,却狂喜欢算命,京城有点名气的他都去刷了个遍! 这些平日里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所谓不痴不聋,不作阿家阿翁,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已经发展到非收拾不可的地步了! 一头雾水的胤禛被魏珠急召入殿,殿外还遇到了其他兄弟,见他能进去,大阿哥颇为不满,才酸了几句,就被九阿哥拉住了。 胤禛一进殿就暗呼不妙,路上魏珠也没跟他说明白发生了什么,主要是字组合在一起,他理解不了…… 高高在上的父皇红着眼眶,脸色阴沉,五姐姐抱着他家小儿子,面色惨白。 胤禛扎扎实实的跪下,静观其变,但内心已经慌到不行了:“儿臣给父皇请安。” “哼!”康熙帝瞪了他一眼:“福惠如今才三岁,平日里是哪个狂悖之徒在教养他?” 胤禛擦汗:“回皇阿玛的话,福惠如今只是乳娘和丫鬟带着,尚未开蒙,他……他目前还不会开口说话,但福惠平日里最是乖巧,这其中是否是有什么误会?……” 虞衡见事态发展颇有种野马奔逃之势,连忙挣扎着从端静公主手中挣脱开,又在康熙的怒视中迈着小步子稳稳的向他走去。 他这点动静让伏跪着的胤禛又流了一顿冷汗,不知出于何种目的,康熙帝没有叫停,就这么看着往日里怎么瞧怎么玉雪可爱的小团子散发着一种让人不安的气息。 虞衡轻呼一口气,他的小手终于搭上了康熙帝的,对康熙帝投喂了一颗人参养荣丸,并对照着提词器报复般的念道:“不孝孙儿……” 言毕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这倒不是他演技了得,而是帝心攻略值低于负五十分后,系统提示有惩罚,可选择接受惩罚的时间,惩罚详情上不做人的写着:一种让人瞬间晕过去的惩罚。 刚好,虞衡只恨自己清史学的差,对他爷爷和太太奶奶的祖孙情只知其一,不知详情,继续对话只能等那个坑爹的通关金手指提示,太被动了,他选择暂时下线。 电击般的疼痛自他心脏传来,顷刻间痛到人晕死过去。 昏过去前一秒,他爷爷的脸色有多精彩,简直不敢想象! 却说康熙帝闻言先是一怒,却忽的觉得心上淤积骤然散开,灵台清明,殿外的声音遥遥传来,他居然能清楚的听到胤礽的声音,胤礽在殿外质问宫人,倏忽间,他又听到更远的声音,这一瞬的感觉非常玄妙,直到听到胤禛的呼求:“父皇息怒,福惠他……” 梁九功还在犹豫,魏珠已经眼疾手快的接住了晕倒的小阿哥。 刚刚那一瞬间,康熙恍惚觉得时间仿佛拉长了。 他望向紧闭双眼,汗出如浆的小人儿:“快传太医!”《 》 16、宫宴2 虞衡醒来便知还在宫中,故而没有睁开眼,而是听了会房里的动静。 恰好听到梁九功在追问:“白太医,您瞧瞧小阿哥怎么还不醒,皇上可关心这边了。” 白辛夷也不是头一回遇到这种怪事了,但一般只有后宫中得脸的主子们才有这种“病”,那便是直喊疼,但身体倍儿健康…… 但上头要kpi,他只能切个脉,再说点吉祥话。 见梁九功面有急色,白辛夷切完脉起身往外走去,又凑到梁公公耳边:“公公若记我一次好,我就让小阿哥现在就醒来。” 梁九功停住焦虑的手指头,眼神有些说不明的意味,也小声道:“白太医,你可别……要是你能叫他醒过来,咱家必然记您的好!” 白辛夷一边口说不敢当呀不敢当,一边大踏步回了身,一开药箱,铺开数百根寒光凛凛的银针,梁九功见状大惊:“哎呀白太医!这么粗的针是要扎小阿哥的哪儿啊?” 白辛夷抽出一根在他眼前一晃:“先扎九根,若小阿哥还不能回神,便需再扎九根,直到扎满108针,小阿哥必然能醒!” 什么? 虞衡闻言嘤咛一声,睁开了眼睛,白辛夷一脸可惜的收针:“哎,我这白氏独门请魂针还没施,小阿哥居然就醒了。” 梁九功眼皮一跳,顾不上跟白辛夷贫嘴,只颠颠儿上前,一脸慈祥道:“小阿哥,您醒啦?您觉得身子骨怎么样?” 白辛夷只觉得梁九功这什么措词啊? 但梁九功卸磨杀驴,一招手就叫小徒弟送他出门去,连个招呼都没跟他打。 很快得到消息的康熙帝就赶来了,他快步走到门口,犹豫了片刻才有些不安的走进去,进去之后他站在虞衡的床头,爷孙俩对望,康熙帝有些说不出的失落,因为虞衡一见到他就对他露出了一个可爱的笑容:“皇爷爷,我怎么会在这里啊?” 虞衡赶紧卖乖,别说这是他亲爷爷就算是看在他飙升回50+的攻略值,也值得他对“甲方爸爸”露出个笑脸来! 他不仅要卖乖,还要先入为主,倒打一耙,立住人设! 果然康熙帝轻叹一口气:“你还记得你之前的事吗?” 虞衡把醒来就打好的腹稿说了出来:“在宴会上吃饭,吃了好多,忽然困了,就睡了一觉。” 康熙帝坐到床边,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之前的滚烫也退了,现在小脑门凉凉的。 他沉默,虞衡也不说话,爷不动,孙也不动! 许久之后,康熙帝轻叹一声:“是朕没做好,皇祖母她从来不来见朕。” “朕没有顾好她生前的旧人,竟惹得皇祖母如此担心,朕明日便传旨晋了卜常在的位份,若皇祖母地下不满孙儿的慢怠,可以再降教诲,训斥亦可。” 虞衡坐起来,一阵酸疼侵袭全身,他不由得哀叫一声:“嗷……” 康熙连忙将他扶起来,上上下下的捏一捏,见他小苦瓜似得感叹:“我浑身都痛……皇爷爷,你怎么哭了?” 梁九功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就听那大逆不道的小人儿铿锵有力道:“皇爷爷你不是大清第一巴图鲁吗?你怎么哭了?” 康熙一愣,又气又笑,捏住他叭叭乱叫的小嘴:“什么大清第一巴图鲁?倒是个新鲜的说法,朕也是人,哭乃人之常情。” 虞衡艰难的举起两只小胖手,替他擦擦眼泪,又拍拍他,安慰道:“那你哭吧,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嘛。” 康熙忍不住又心生不切实际的期待,噙着泪望向眼神清澈的小崽子:“朕虽然也是人,可是朕又是天子,天子是不能随意哭的。” 虞衡脱口而出:“天子为何不能哭?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 康熙喃喃道:“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是皇祖母跟你说的吗?她可还说了别的?” 他又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的小崽子,虞衡也觉得自己嘴太快了,这哪是他这三岁小孩能懂的东西,察觉到不妙,他立刻开始装傻,转着眼珠子不回话,还一秒入戏,开始啃自己的手,啃了两口,口水吧啦的,再若无其事的擦到他爷爷的龙袍上。 康熙帝表情凝固了一瞬,虞衡亦是一僵,也把自己恶心了一下,只好举着还沾着口水的手指头,求助似得望向在场的第三个人:“我饿了。” 梁九功会意,连忙掏出一条雪白崭新的帕子举过来,就见康熙帝劈手就把帕子拿住,再捏住虞衡的小爪子擦擦,又给他抹抹小嘴巴,然后把帕子丢给梁九功,捞起虞衡抱住:“走,皇爷爷带你去前头吃东西。” —— 胤礽恨铁不成钢的凑向胤禛:“你不说我迟早也会知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现在跟我说说,太和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二哥还能帮帮你!” 胤禛轻轻摇头,嘴跟锯了的葫芦似得。胤礽不得不看向现场的另一位,端静却若无其事的错开他的目光。 目前殿外也就十三阿哥和十四阿哥还在被摩索带来的人缠斗,五阿哥在陪着皇太后看比赛,十阿哥中途也被叫回去了,还有在宴上陪着准噶尔特使的八阿哥,其他的几位成家的阿哥基本都聚在太和殿外,对于一直跪在殿外不声不响的四阿哥,大家的一致看法是:老四这家伙又得罪父皇了! 很快,八阿哥闻讯赶来,见了四阿哥如丧考批的模样,他上前想安慰两句,又瞥见大阿哥一脸的幸灾乐祸,便拱手问向大阿哥:“大哥一直在这儿,想必是知道发生了什么?” 大阿哥连忙摇头:“我可不知道,不过我看老四是大难临头了,不如说一说,咱们兄弟又不会瞧你的笑话!” 在场的众人虽觉得他说的难听,但大家都习惯了他的尿性了,只是谁不想听八卦呢?一时居然也无人说什么。 只有八阿哥转向跪着的四阿哥和呆站着端静公主,温声道:“五姐姐,四哥,要是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们做兄弟的也好知道该如何施以援手呀。” 梁九功适时从殿内走了出来:“各位爷都在呢?皇上叫奴才喊四阿哥和五公主去宴上。” 众人闻言都不由得向外面转移,八阿哥快走几步,和梁九功一左一右将四阿哥扶起来。 胤禛轻声道谢,瞧着梁九功的态度,心里不由得多想起来。 待重回宴上,十三阿哥骑装都没换,小跑着走到四阿哥边上:“四哥,发生了什么事?” 见胤禛对他轻轻摇头,表情瞧着还算放松,他才又将有些担忧的目光望向胤礽求解惑,结果挨了他二哥一个白眼,十三阿哥气笑了,一身的汗却非要过去给他二哥请个安,于是用一个汗巴掌印换了他二哥的白眼发射。 十三阿哥转过身,被眼前一幕惊的眼皮一跳,于是将汗手往腰上一蹭,连忙推了一下四阿哥,示意他看,很快众人都瞧见了——父皇居然抱着个小孩! ——父皇居然抱着老四家的小六! ——父皇又抱着那小哑巴作甚? ——父皇到底是什么意思? 九阿哥摇着把扇子凑近他八哥咬耳朵,酸溜溜道:“你说皇阿玛这是什么意思?他不会真的想重新培养个小太子吧?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八阿哥微微瞌目:“慎言。” “咱哥俩说的这么小声,你怕什么?”九阿哥不满道:“要我说,太子之位合该八哥你这个贤王来坐!” 八阿哥似在走神,竟未反驳此句,十阿哥恰在此时坐回宴上,嘟嘟囔囔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叫皇祖母喊去问话了,哎呀,又催我,叫我多生孩子。” 他又抱怨道:“要我看,父皇就是叫儿子生多了给闹的!我已有三个了!” 九阿哥闻言噗嗤一笑:“十弟啊,照你这么想,可就没咱们了。” 十阿哥没好气道:“我这个人说话直。” 九阿哥道:“是是是,惹急了自己都砍。” 此刻众人除了今日参赛的还热血上头着,其他俱已都有些乏了,但康熙帝没发话,便都在宴中陪着,于是众目睽睽之下,便见康熙帝亲手投喂了福惠半天。 “皇上,今天胤褆家的弘春射的箭您没瞧见,可惜了了。”德妃娘娘瞧着康熙帝没应答,又找补道:这孩子叫胤禛他们抱下去喂吧,今日一来我就训斥她们了,太不懂事了,他们居然带着这样小的孩儿来宴上,万一哭闹冲了圣驾……” “德妃姐姐多虑了。”边上的宜妃娘娘捂嘴笑着打断:“臣妾许多年没见着皇上照顾孩子了,正瞧着新奇呢。这就是四阿哥府上的福惠吧?真真是福惠双全的好孩子,臣妾瞧着这孩子,长得好生眼熟呢。” 康熙帝和他正在投喂的小娃娃齐齐扭头看向她,康熙更是面不改色道:“是了,朕第一次瞧见这孩子,便觉得有眼缘。” 虞衡一口吃掉康熙帝舀起的那勺酸酸甜甜的东西,心里想起来在林家吃的那顿大餐,暗叹:果然除了家里,哪里的东西都好吃! 顺便在心里吐槽一句康熙帝:爷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骗骗别人得了,别把自己骗了哈。 不过看在持续攀升的攻略值的面子上,我还是您老的好孙子!《 》 17、面如火烧 比完射箭后,输了的准噶尔的使者们脸都黑了,不过他们暗自庆幸还有骑马没比,虽然昔日同在草原奔腾,但清自努尔哈赤带兵入关后,他们就改变了在马背上生活的习惯,对于在马背上如履平地的准噶尔部因此对赛马相当自信。 摩索告诫参赛的不准轻敌,只是摩索哪里料得到大清的皇子们内卷已经卷出火花了。 眼下这群阿哥正是争强好胜的年纪,因十三阿哥胤祥箭法珠玉在前,十四阿哥胤禵卯着股劲儿要在骑赛中搞出新花样。 于是等康熙帝回过神来,就听说儿子们赢了,皇孙们也都争气,直把上门挑衅的准噶尔压着打。 “好啊,好,都赏!”康熙帝这边开心,看着摩索他们那沮丧模样就更乐了:“摩索,我大清不会自诩马背上的部落,朕的这群不争气的儿孙们平日里也就闲云野趣的学一学,居然也就赢了你们,你回去可要如实转告策妄。” 摩索屈辱不甘,还要找补:“我们的马儿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又遇到这边跑不惯的场地,偶有失蹄也没什么,总归年轻,往后还有许多时间可以进步。” 康熙帝轻笑道:“你们输了不要沮丧,往后也不要不自量力。” 摩索咬牙,佐栾见状连忙在边上道:“久闻诸位皇子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方才明白此乃皇帝陛下虎父无犬子啊!” 康熙帝听得顺耳,便觉得手被推了推,低头便见小团子鼓着脸示意他再舀一勺。 康熙帝望向那道空了的盏:“小儿饮食不可过饱,你今日已经……” 他望向虞衡的肚子,人小就这点不好,吃了点啥,肚子根本吸不进去,虞衡倒没什么羞耻感,只是确实觉得再吃就要撑了,遂作罢。 康熙帝难免有点遗憾和惊讶。 从前他养育太子时,这个年龄的保成总是爱撒娇,为了多吃两口便不惜各种卖乖,他新爹上路,总是难免溺爱。 后来太子总是生病,太医硬着头皮告诫他:“皇上,若想小儿安,少不了三分饥与寒,太子殿下饱生内热,暖感外寒,所以平日衣食定要多注意。” 康熙帝正思索呢,忽然听梁九功在边上小声提醒:“皇上,使臣在等您回话呢。” 康熙帝回神,望向佐栾:“你刚刚说什么?” 佐栾吞了口口水,以为康熙帝是故意这么说的,吞吞吐吐的解释道:“臣不是有意要这么说,实在是臣来自草原,心直口快……” 康熙帝便猜他讲的不是什么好话,于是板着脸威慑的望着对方,直把佐栾看得汗流浃背。 摩索头铁道:“佐栾说的没错,今日场上让我等开眼的乃是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臣等不胜钦服,想着诸位阿哥既可以如此之强,那么被皇帝陛下选为继承人的太子殿下定然有非凡之处,想请一见!” 场外被cue的胤礽闻言只觉得两眼一黑,见父皇没有第一时间回绝,他颇绝望的看了一圈,最后望向平日里替他顶包最多的四阿哥胤禛。 大阿哥指望不上,现在已经笑的嘴都歪了。 三阿哥也指望不上,他连上马都要有人扶,整天就知道死磕书。 他迅速扫过一众兄弟,最后发现唯有四阿哥勉强可以替他一战。但四阿哥不知道为何一直低着头,目光无法交汇,叫他给不了眼色。 老十这个缺德带冒烟的还在边上促狭:“二哥,你瞧四哥干嘛?你是没听说过吗?” 四阿哥茫然抬头,就听老十这个熊孩子大声说:“就是咱们兄弟里头,四阿哥谁都打不过,十三阿哥谁都打不过。” 不知道是谁“噗嗤”一声笑了,一桌子阿哥全都笑得前仰后翻,尤其以大阿哥为甚,他甚至搂着肚子:“十弟啊,没想到你也听得懂这种俏皮话!” 便是胤礽闻言一愣后也有些绷不住的笑了。 胤禛无辜躺枪,反应过来也只得跟着笑了:“十三弟确实是无敌手!” 雍王府的人还奇怪自家主子爷怎么宴饮归来后连夜要去练跑马呢,这又是后话了。 却说摩索等人一脸望向忽然爆笑的皇子们,又望向明显被旁边小孩吸引的康熙帝,顿时气的够呛,有一种被忽略的羞愤。 康熙帝格外满意,这准噶尔爱挑衅不是一天两天了,每次借着来朝贡的借口,就跟养了个白眼狼儿子似得,要钱的时候也喊爹,但翻脸就不认,还满脑子弑父之心。 每回都试图挑战大清的尊严,打赢了他吧,他们就耍赖,要是输给他们……这是康熙帝不能接受的! 想来这次准噶尔也提前做了准备,见康熙帝居然不应,立刻激将法:“陛下难道是不敢应战吗?” 康熙帝望向皇子席位,微微皱眉,他刚刚其实听到了儿子们的嬉闹,在文治方面,老四还不错,有天赋,肯干肯吃苦,骑射方面…… 简直不像他爱新觉罗家的。 此刻尚不知准噶尔的比赛是什么类目,但康熙知道他只要点了头,就会把太子送入两难之境。 应战了就必须赢,不然输了太难看,不应战则是立刻就输了份了。 虞衡在边上撑着下巴吃瓜,他不费力的就听到他十叔的嬉笑声,忍着笑心里替他爹默默点个蜡。他猜这输不起的摩索紧追不放,一定是还有什么大招要放,他之前睡了一阵,现在精神好得不得了,查完系统的分数后便四处看。 外人看他,只觉得他被他爷爷宠上天了,实际上呢?他爷爷冲到六十几的攻略值又慢慢下降了,啧啧啧,君心难测,明明他爷爷现在一副他要星星不会给他月亮的模样,但进度值就在五十几那儿。 估计那会儿以为他见着太奶,情绪上头,多巴胺飙升,现在理智回笼了…… 打破僵局的是十三阿哥,只见他起身理了理袖子:“我二哥乃是当朝的太子,你们随便什么人也配跟他比划?连我这关都过不了,还在这唧唧歪歪什么?” 胤礽立马两眼放光,顿时觉得一身汗的十三弟闪闪发光。 佐栾拱手:“非也,十三阿哥的能力我等已经见识过了,只是这个比赛恐怕不适合十三阿哥……” 佐栾不再卖关子,让手下揭开匣子,只见一个四方六面的小东西出现在众人视线里:“此物名为机巧幻方,是我们摩索王子为皇帝陛下准备的礼物之一,只是如此奇玩,唯恐陛下不得要领,特由臣来献丑解说一二,若是哪位阿哥能在一炷香内将此物复原,臣便心服口服了。” 佐栾举起来,在手上演示了两下,又小心放回匣子里。 一时间议论四起,都在讨论这是什么。 虞衡瞄了一眼,嗯? 好怪,再看一眼。 居然是个魔方…… 古人的智慧果然不可估量! 虞衡坐直了身子,他的举动自然没逃过康熙帝的眼睛,康熙帝想到了什么,凑过去:“福惠可要试一试?” 虞衡无辜狗狗眼看他。 康熙帝摸摸他的头,试探道:“你要是做到了,皇爷爷答应你一个条件。” 虞衡好笑的看着他,没想到吧,俺无欲则刚! 他只想搞攻略,又不愁吃穿的,你说他…… 对咯,他要攻略他爷爷呢!虞衡笑眯眯的凑近:“十个条件?” 康熙帝一愣,心说你小子真行? 哎呀,这小团子太得意了,瞧的人心里又软又想把他欺负的哇哇大哭…… 康熙帝不自然的咳了咳,就见虞衡嘴一扁:“那五个条件?” 梁九功在边上板着脸忍笑。 就迟疑的这么会功夫,虞衡恼羞成怒:“三个,不能再少了!” 康熙帝板着脸,装模作样道:“皇爷爷可是天子,金口玉言,你且说一个条件我听听看。” 虞衡转了转眼珠子:“皇爷爷,我晚上能不能多吃一碗饭?” 康熙帝一怔,久久没能反应过来,他不会知道这是虞衡降低他防线的缓兵之计,他只是想:朕真多疑啊,他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儿,就算聪明点,也是我爱新觉罗的血脉足够优秀! 于是虞衡莫名其妙的发现攻略进度又增加了十几分。 他小小的脑子里打出大大的问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唯不争而天下莫能与之争! 夫唯不要而天下莫不拱手予之? 不等康熙帝回复什么,虞衡就美滋滋的跳下软凳,然后在梁九功一路护送下走到佐栾面前。 四周霎时间落针可闻,佐栾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摩索直接问道:“不知皇上为何要派一个小儿羞辱我们?泱泱大清是没人了吗?要一位口不能言的小儿……” 梁九功忙不迭的把侍者托在手上的小东西取下来,又弯腰双手递给虞衡。 梁九功说不清他的迷之自信是来自哪里,但他想,万岁爷都不担心的事,他也不担心! 侍者茫然看向佐栾:“大人,还点香吗?” 佐栾却已无暇顾及的望向虞衡,只见成人巴掌大的木质机巧幻方需要那小儿抵着小肚子一手托起来,另一只手不熟练的试了试机关,接着就见他左右前后的一通拨弄,不过几分钟,小儿便将机巧递给边上的梁九功。 梁九功咋咋呼呼的喊道:“哎呀,佐栾大人看看,这可是你们要的结果?” 虞衡拍拍小手,转身就走。 摩索已经傻了,连推佐栾两把:“佐栾……” 佐栾沉默了片刻,跪下一拜:“臣心服口服。” 话刚落音,因为装完逼就跑而太得意的虞衡一个趔趄,摔了个脸朝下。 于是准噶尔使臣和虞衡同时觉得面如火烧。《 》 18、惊雷 准噶尔使臣离京那日,康熙帝亲自送端静公主到宫门外,即便当年她和亲准噶尔时,他也未曾如此相送。 这个三十多年来乖巧温顺的女儿,忽然变得许多,以至于等康熙帝注意到她时,心中满是愧疚。 可能是因为他在看了端静的绝笔信在前。 也可能是端静“死而复生”言论后,他怀疑的眼神伤到了端静,以至于女儿伏跪在地:“女儿自知此番言论逆天狂悖,又无可自证,父皇就当这是女儿糊涂中做了个梦,只是今日生别离,来日再闻女儿死期,望父皇保重龙体,愿我大清江山永固,也请父皇不要为女儿伤感,这就是女儿的命。” 康熙帝略有些尴尬,他没想到端静会如此敏锐。 所谓人在顺境信科学,人在低谷信玄学,他这一生都相信科学,唯有皇祖母和苏麻喇姑相继去世后,他初次感受了天人永隔的痛。 之后是他的皇后赫舍里,再之后是钮钴禄氏,再到佟佳氏…… 若说他不信玄学,那之后他却再没立过皇后了。 只是端静的话他也不能全信,何况端静说了三件事,却都发生在未来,当下无法验证。 既然无法验证,她的话就存疑…… 康熙帝面上不动声色,但语气不过略重一些,端静便如受了刺激一般。 只因端静说了三件事,第一件是准噶尔部八月份会忽然爆发一场瘟疫,部落的牛羊牲畜大面积死亡,准噶尔部会以此向大清求援,索要大量物资,没能得到满足的准噶尔随即发兵掠夺了边境数十个城镇,酿成大祸。 第二件是她会死在今年年底,朝廷对准噶尔发兵后,策妄献上了求和书,但拒绝退还抢夺的东西,以及他们屠了几座城,大清拒绝他们的求和之后,策妄欲将她年方十四岁,唯一的女儿娜日,献给唐古特,以求对方出兵救援,而被迁怒的她,则在为女儿哀求的时候被盛怒中的策妄活活踢死。 第三件,是说宫中良妃卫氏,殁于今年十月。 康熙帝又详细追问其中细节,端静俱一一答复。 待安抚好端静,他又急召了从前去准噶尔查探的锦衣卫,细查之下,这才发现端静自嫁去准噶尔,只过了几年平静日子,生完女儿娜日后,策妄便经常对她拳脚相向,而日久天长,策妄见这所谓的天朝和亲公主,根本就是个爹不疼娘管不了的女人…… 康熙帝又气又恨,他自认为对女儿们宠爱有加,但对端静,他确实忽视太久了。 怀着这种愧疚,他许诺端静可以称病留在京城。 端静却拒绝了。 “父皇,我只有娜日一个女儿,我不回去,娜日就无依无靠。”她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既不哭闹,也不再哀求:“还要感谢父皇为我新选配的人。” 因为端静不肯留在京城,康熙帝为她精选了数位机灵又有武功的随侍。 送她离开那日,康熙帝老泪纵横。 天高路远,父女之间这一面大概率就是长决。 可能是看到康熙帝的泪眼,端静忽然从轿撵上跑下来,如孩童时那般,抱住了父亲。 康熙帝微愣,就见端静泪落连珠子,用只有父女间能听到的声音说:“父皇,其实还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 她凑到他耳边:“父皇会在今年九月,再废太子,女儿远在准噶尔,对此事内幕一概不知。” 端静走了,她离开前的那句话却如一道惊雷。 康熙帝久久难平,所以梁九功一再跑来说四阿哥在殿外求见时,他眼皮一撩,望向在南书房边上的小床上睡的四仰八叉的虞衡:“问他什么事?要还是想来接福惠,就叫他回去吧。” 梁九功谄媚一笑:“皇上圣明,四阿哥确实是想接小阿哥回去,不过四阿哥还有政事奏报。” 康熙帝将面前的折子轻轻放下:“朕知道是什么事,你传旨,叫他们都来,把张廷玉,马齐也都给朕叫来,朕有事要宣布。” 梁九功眉心一跳,恭谨的俯下身:“喳,奴才这就去办。” 康熙帝望着远去的梁九功的背影,眉头微蹙。 —— 待众位到的差不多了,康熙帝才出面,他环顾一番:“太子呢?太子怎么没来?” 话刚落音,太子就从门外蹑手蹑脚的往房内来,于是众人纷纷望过去,只看得胤礽满面通红:“父皇,儿臣今日有些事,便来晚了些。” 本以为父皇会如往昔那般打破砂锅问到底,问他所为何事,结果康熙帝一反常态的对他摆摆手:“都来晚了还在门口竖着干嘛?快进来。” 胤礽痛失了表功机会,还要再开口,但进来两步才发现居然不止各位兄弟都来了,还有几位重臣,他心里咯噔一下。 是了,以父皇手眼通天的本事,九弟他们干的那些事他岂有不知道的道理?胤礽想到自己每每做了点坏事,便能被康熙帝一眼看穿,顿时觉得后脑勺凉凉的。 康熙帝坐在龙椅上:“列位都到齐了,前阵子招待使节,最近朕又不太爽利,这事呢,早就该提上日程了。” 众人恭维道:“请皇上/皇阿玛龙体为重。” 康熙帝没什么表情:“年初豫州的水患,后来又出了疫情,朕心焦灼,好在如今已经平息下来了,这件事上,朕有几点要说。” 他手指轻点龙椅扶手:“上书房即刻拟旨,四阿哥胤禛,办理豫州事宜有功,加封雍郡王,赐双眼花翎。” 座下沉静了片刻,胤禛跪下谢恩,还不忘说道:“父皇,此次豫州赈灾和抢修河道之事,非儿臣一人之功,是诸位豫州官差一体,还有十三弟,亦同儿臣一同出入……” “胤祥的功劳朕知道,朕自有别的赏赐。”康熙帝打断他的话,又说:“这次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的差办的不错,天灾无情,好在上苍庇佑,没叫疫病蔓延。太子举荐得当,也有功,当赏。” 众人都安静听着,太子上前一步:“谢皇阿玛隆恩,儿臣有本要奏,今天来之前儿臣正忙着此事,这是儿臣的奏章!” 梁九功将奏章收上去,康熙帝打开看了一眼,合上,又打开往下看了几眼,这才抬头端详着胤礽。 胤礽双手在袖中不安的捏住袖口:“父皇,儿臣以为在国难当头之际,此等丧心病狂的敛财之人,应当……” “朕知道了。”康熙帝摆摆手,将奏章往案头一放:“此事不用再议。” 胤礽茫然,看看四阿哥,又看了看十三阿哥,他们看起来不像是已经打了小报告的模样。 他只当康熙帝没来得及看到后面的地方,于是坚持不懈道:“父皇恐怖不知道,此次豫州救灾,四弟和十三弟在前线亲身陷阵,有人却在背后耍阴招,借此时机大发国难财,这些人敢这么胆大妄为,全是因为他们是九阿哥和十阿哥的门人!” 康熙帝长叹一口气,这次倒没拦着他了,只是眉宇间难掩的不耐烦。 “太子关心国事,朕心甚慰。”康熙帝捏了捏眉心:“现在朕要说另一件事,此次迎接外使,八阿哥和九阿哥办的也不错。” “上书房再拟一道旨,八阿哥胤禩办差用心,诸事皆宜,加封廉郡王,赏双眼花翎。”康熙帝语毕,就见胤礽瞪着双眼,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他顿时觉得更心烦了。 他开始觉得端静说的是真的,胤礽已不适合继承大统了。 他心中闪过数次此念头了,但又重新压下去,这是他和赫舍里唯一的孩儿,而且他从前,明明是样样都出色的孩子。 康熙帝把心思一收,又将本次召见的重头戏抛出来:现下国库空虚,为防周转不开,要尽快将国库中出借的欠款收回来。 收回国库欠款一事一说,众位阿哥皆低头闭口,这不是个好差事,八阿哥暗自得意,他掌管户部,对此心知肚明,早就透露给几位交好的弟弟了,此次事宜绝不能粘到他们手上——他们禁不起再来一遭,接待外使那回老九和老十都出了大血了。 今天要不是康熙帝拦着太子,按下不表,十阿哥一准会在听到指责时跳起来叫屈,挨打的时候他已捱过了,若二哥再来一次,那可不是一鱼两吃那么简单了,那是想把他家底儿掏空! 为了这事,他在家听福晋的埋怨,进宫听皇祖母的训斥,真是好事儿没轮到,还惹了一身骚。 康熙帝等了半天,座下无一人吱声,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胤褆,你这个做大哥的要不要做个表率?” 胤褆闻言将头一缩:“父皇说的是,只是儿臣怎可越过太子殿下呢?还是叫太子殿下来吧!” 胤礽扭过脸,咬牙切齿的对他大哥一笑,阴恻恻的,胤褆若无其事的扭开脸:“儿臣是觉得太子作为未来的一国之君,理应为众兄弟之表率!” 康熙帝都听愣住了,果然见胤褆说完又得意的瞧一眼八阿哥,顿时猜到几分,他长叹一口气:“太子,你要做这个表率吗?” 胤礽立刻道:“儿臣也想为父皇分忧,但……” “算了。”康熙帝打断他的话,目光落到三阿哥脸上,三阿哥还未张口,就见康熙帝的目光就已经挪走了,他边上正站着八阿哥,康熙帝的目光还未过去,胤禩已经微微低眉垂眼,错开了对视。 “你们中谁愿意办这个差事,办好了,朕也给他加封。”康熙帝撂下话,又失落道:“若是此刻还没想清楚,明日早朝上折子。” 胤禛上前一步:“皇阿玛,儿臣愿意办理此事。” 康熙帝撑住额头:“胤禛,你身体不是还没休整好吗?朕准你再多休息些时日,朕听御医回报,说弘昀已好了许多了,你也多陪陪他。” 胤禛一愣:“谢皇阿玛,儿臣只是看着黑瘦了些,已经大好了,办差没问题。” 康熙帝长久的望着座下的儿子们:“还有谁愿意接这个差事?” 满殿寂静。 “既如此,此事明日早朝再议。”康熙帝挥挥手:“太子,三阿哥,四阿哥,八阿哥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 19、钓鱼执法爱好者 康熙帝望着四个儿子:“行了,都别这么拘谨,太子,就从你先说吧。” 胤礽苦着脸,说什么?他本以为私下会见准噶尔使臣之事已经过去了,毕竟摩索他们当场就“出卖”了他。 没料到当初一副毫不在意模样的父皇,如今会旧事重提。 胤礽思索了片刻,狡辩道:“回皇阿玛,儿臣是被蒙蔽的,摩索他们狼子野心,居中挑拨,儿臣去到才知道自己受骗了……” 康熙帝面无表情的打断他:“胤礽你想好了再说。胤祉,你说说看。” 三阿哥胤祉淡定中透着窃喜,他垂下眼:“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只是收到了准噶尔的密信,并未赴宴,儿臣谨记父皇的教诲,绝不走结党营私的路子。” 康熙帝面色缓和了一些,又转向胤禛:“你呢,胤禛你为什么去见了摩索?” 胤禛自袖中掏出密信,双手呈上:“回皇阿玛的话,这是准噶尔使臣给儿臣的密信,信中提及准噶尔有应对豫州疫情的方法,若想知道,可前往。” 胤禛轻叹一口气:“儿臣人虽然从豫州回来了,但还是忍不住为豫州所牵动,所以儿臣毫不犹豫就去了。” 康熙帝赞许的点了点头:“既如此,可得到什么法子?” 胤禛摇头:“这正是儿臣要说的,那准噶尔狼子野心,居然只是欺骗的由头,他们说只是恰巧得知我还在查豫州的事宜,这才以此为借口与我一会。” “哦,既然是借口,那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康熙帝撩起眼皮,瞧着懒洋洋的。 “此事荒谬,儿臣不能说。”胤禛又道:“见儿臣不能遂他们愿,他们又与儿臣说,豫州疫情恐非天灾,而是人祸。” 康熙帝表情严肃:“还有这回事?你可查到什么了吗?” 胤礽斜着眼睛悄悄打量了一眼座上的康熙帝,好啊,这个老四,平日里看着老实巴交的,背着他居然搞了那么多事,连父皇都不知道! 胤禛低头:“儿臣无能,刚查了点,线索就断了,什么都没查到。” 康熙帝坐直了身体:“真是岂有此理!” 胤礽:说来说去,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老四这个滑头! “那你呢?胤禩。”康熙帝问向八阿哥。 八阿哥不慌不忙的回禀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与四哥的境遇相似。” “不要模棱两可,朕要听实话。” 八阿哥当即跪下:“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所经之事正与四哥的相似,此次外使入京,准噶尔和高丽的接待流程都是儿臣亲自规划的,准噶尔使臣所问之事,正与之息息相关。” 康熙帝斜着瞧他:“当真?朕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胤礽听得心惊,又有点暗爽,瞄了瞄胤禩,见他居然面不改色的道:“儿臣所言皆属实,若有虚言,便叫儿臣五雷……” 康熙帝反常的怒喝:“住口!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怎可随意赌咒发誓!” 八阿哥闻言慢慢抬起脸:“谢皇阿玛爱护,儿臣知道错了,请皇阿玛恕罪。” 康熙帝忽然想到了什么:“你额娘心性素净,与世无争,往后朕特准你每月入宫四次来看她。” 八阿哥连忙谢恩,康熙帝却忽的半撑着身子:“朕今日有些发了……” 胤礽眼睛一亮,就听康熙帝说:“除了太子,你们都退下吧。” 胤礽鼓起勇气:“父皇,儿臣与准噶尔特使会见的时间特别短,并没有说什么,儿臣过后想,准噶尔定是想借机挑唆!” 康熙帝板着脸,胤礽吞吞吐吐道:“儿臣若是说了虚言,就叫儿臣,就叫儿臣也,也……” 康熙帝冷笑一声:“就叫五雷轰你是吧?” 胤礽有点委屈,撇着嘴不再说话,有种被拆穿后又不能气急败坏的无奈。 康熙帝斜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给你这么久时间,你还没看明白?你是太子,你跟他们三个的标准能一样吗?” “可是皇阿玛,他们与儿臣都是您的儿子,你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胤礽都惊讶自己居然真的能把此话问出口,他当即觉得浑身一轻:“他们都有额娘,儿臣没有,儿臣只有严父,无论我做的如何,永远都达不到父皇的标准……” 康熙帝起身,走到哭的满脸眼泪的儿子边上,父子俩一站一跪,康熙帝长叹一声,拿出帕子给胤礽擦了一把:“你如今三十七了……” 胤礽见父皇居然没指责他,立刻抱住父亲小腿大哭起来:“儿子是三十七了,可是儿子没有额娘也三十七年了!” 一阵穿堂风忽的吹进殿内,风儿像一只手般轻轻拂过父子俩的泪眼,又翻起书案上的卷宗,若是有人看到那卷宗上的内容,定会讶然。 —— 虞衡宛如一颗悲伤猫猫头。 无他,他那天脸朝下,可巧磕在了眉心中间,留下了一块像一朵小花钿似得疤。 可是,他是个小孩,还是个男的! 虽然宜妃娘娘一见就眼冒星星的夸他可爱,并且连着几天都在额心画了与他一样的花钿,虞衡起初还觉得宜妃娘娘她人真好…… 直到,他皇爷爷的赏赐像流水一样的送到宜妃娘娘的翊坤宫,他才悟了。 不过他都悟了,还就有人悟不了。 比如他奶奶德妃娘娘,再比如上书房三剑客中的弘昱。 在宫里的日子太无聊了,他之前只听说他阿玛以后是个卷王,赢了皇位,但干了十三年就把自己卷死在龙椅上了。 经过他亲身经历验证,他们爱新觉罗家的血脉里八成就有“卷王”基因。 他爷爷每天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五十几了每天还保持锻炼,射箭骑马,均不在话下,西学英语更是能即兴发言…… 一个自律的五十岁还有腹肌的猛男,同时还是权利巅峰的皇权的持有者! 然后人家一言不合就给宠妃送礼物,流水般的赏赐…… 虞衡咋舌,难怪他的叔叔姑姑们能组成若干个篮球队! 在这么卷的皇帝职业日常中,他还能每天抽一个小时陪他…… 当然,这之前他除了上朝之外的时候都带着他,俨然有从前养太子之势,但也就那么几天,就跟孩子得到了新玩具的新鲜感差不多,他就忽然的收回了注意力。 虞衡看着进度值中丝毫没下降的分数,又琢磨着他皇爷爷这个“渣男”式的冷落,颇有点不明白。 他还从他奶奶那儿得知,他爹上折子,进宫亲自求了数次,想接他回家,都被他爷爷装聋作哑的糊弄过去了。 他奶奶一脸慈祥:“福惠啊,你想不想你额娘?她很想你啊,你跟皇爷爷说你想回家,你就能回家了。” 虞衡犹豫,他奶奶把脸一冷:“还是说你不听话?” 虞衡歪了歪头,伸出肉乎乎的小手,顺着她戴着冰冷华丽的指甲上往上摸,终于挨着她的肉了,他揪住一块,用出全身力气一拧。 “啊——你这个死孩子!”德妃娘娘猝不及防的被他一拧,疼的面目狰狞,抬起手就要打过去,这时忽的眼前黑影一晃,德妃娘娘被按住了手:“德妃娘娘请自重。” 德妃看清眼前人的衣着,立刻冻住了一般,她干笑一声:“本宫在同福惠玩儿,他忽然发狂……” 对方一言不发,抱住虞衡,几个起落就回了乾清宫。 虞衡此刻脑中却全是:啊,完了完了完了…… 果然还是熟悉的配方,康.钓鱼执法爱好者.熙帝。 虞衡还奇怪他爷爷为什么最近突然这么反常! 端静姑姑没离开之前,他爷爷甚至还问过他对这件事的看法,虞衡想了想:“我听不懂。” 康熙帝当时大掌落在他后脑勺上,一通呼噜:“那爷爷答应你一个条件。” 虞衡不说话,机灵的眼珠子转来转去。 康熙帝板着脸:“这世上没人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和朕谈条件。” “哦,可我就是听不懂嘛。”虞衡一点没在怕的。 康熙帝先憋不住了:“那三个条件。” 虞衡推开他的手,继续傲娇。 “嗨,你还坐地起价了是吧?”康熙帝笑道:“你出的主意朕不见得瞧得上,三个条件,可都是皇爷爷的金口玉言。” 虞衡懒洋洋道:“本来三个是够的,但我作为中间商要赚差价,所以啦,您老得加钱。” 康熙帝双眼一眯:“你说的是谁?” 虞衡一看就知道老头子的帝王之心又在疯狂生疑,直接导致帝心进度值反复波动。 虞衡顶着康熙帝能吓哭他二叔的眼神,非常之镇定:“要不要听?不要我午休时间可到了,我还小,要多睡点长身体。” 康熙帝无可奈何道:“那你说吧。” 虞衡偏不,伸出手,张开五指在他面前晃一晃:“五个条件。” “成。”康熙帝加了一句:“要是你糊弄朕,朕就判你个欺君之罪!” 虞衡心说,有本事咱玩大点,诛九族够不够? 但他还是要给聪明睿智的甲方爸爸一点面子,这才凑到他耳边,耳语几句。 康熙帝神色微动,许久之后,他批完一堆折子,在案前自言自语道:“也许,该叫他去上书房读书去。” 虞衡哪知道这事,只知道他皇爷爷突然忙得脚不沾地,让他由宫人领着满紫禁城的跑。 在宫人的有意带领下,他去了好几天上书房,和上书房三剑客大战三百回合,乘兴而归。《 》 20、哪个林姑娘? 作为一只在皇宫中过于自由的幼崽,虞衡从起初的戒备到后期的撒欢,完全源自对任务进度值的信任。 但他只快乐了几天,就觉得有点遭不住了! 自从很偶尔的一天,他被一股香味吸引着进了一座偏僻的宫殿,殿内的女子恰巧在做点心,虞衡扶着门眼巴巴的看着她。 她很年轻,瞧着甚至比虞衡的额娘还年轻,尤其是从身后看,她的背影与年氏有六七成的相似。 能出现在后宫的殿里,八成是他的某位“小奶奶”。 他猜的不错,那女子姓陈,乃是数年前选秀入宫的陈答应,她入宫后不久黄河决了一次堤,康熙帝忙于政务焦头烂额了一阵子,等忙完,她便也被康熙帝忘了个干净。 虞衡抠着门不动了,他身后的随侍太监梁寿便主动咳嗽了一声,院内的女子这才瞧见他们。 陈答应的鲜花饼让虞衡连吃带拿了一通,当晚康熙帝就翻了陈答应的牌子。 此事不胫而走,以至于虞衡之后走哪都能被“偶遇”,即便每天空着肚子,也被各宫各殿的有心人投喂的撑肠拄腹。 于是每日例行蹭御膳的虞衡开始吃饭不香了,康熙帝捏着他的小肉脸百思不得其解,遂令人一查:“朕看这些人不去御膳房可惜了了,梁九功,你去传旨,要是谁再这么胡乱喂福惠,朕就把她发配去御膳房!” 虞衡痛失快乐小厨房,但他也晓得再这么下去不行。 他有点想他娘亲了,但让他顶着这张日渐圆润的小脸跟他爷爷说自己思念母亲,日渐消瘦,实在太没说服力了。 再加上,他爷爷好像对他有点迷之自信,前一天还抱着他一起看折子。 虞衡望着折子上的字,又看看康熙帝。 康熙帝笑眯眯的:“告诉皇爷爷,福惠如何看待此事?” 虞衡愤怒喊道:“我不认得字呀。” “别又想讲条件。”康熙帝毫不客气道:“朕才不信皇祖母她会不教你这个,你爷爷我小时候就是被皇祖母押着学习的!” 虞衡抠了抠手指头:“可我才三岁呢。” 康熙帝一愣,却还是有几分不信。 于是疑神疑鬼的康熙帝拿起一卷卷宗递到他眼前:“你现在把这页读出来,朕就答应你上次提的事。” 上次提的事?虞衡想了想,那天他说要回家,但康熙帝点头:“可以,等时间到了朕就送你回府,但不是现在。” 表面上看康熙帝对端静和他都深信不疑,甚至已经开始着手布局两个月后对付准噶尔的事了,但实际上,康熙帝把虞衡留在宫中,既是宠爱,也是观察。 就算端静的话最终都一一应验,也不能排除这是端静和胤禛的合谋。 就算他完全没查到胤禛与端静的交集,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更遑论是这龙椅之争? 但他瞧着还是宽容慈爱的好爷爷。 虞衡的短暂沉默被康熙帝默认成他在衡量,于是他继续加码:“朕可以今日就送你回家。” 虞衡盯着波动着往下降的任务进度值:所以他爷到底在忌惮什么? 帝王心,才是海底针。 虞衡不由得长叹一声:“好吧,我认得这字,皇爷爷,我承认了,快准备准备送我回家!” 他没有抬头去瞧康熙帝的眼神,只是盯着持续下降的任务进度值,哭笑不得。 康熙帝不满,却还是问道:“那你说说你的看法。” “我要生气了!”虞衡抓狂,头一回觉得康熙帝像个不可理喻的熊孩子,给人当孙子当得这么像个孙子,他真的会谢! 虞衡起初想掀桌子,奈何使出吃奶的劲儿也掀不动。他尴尬的收了手,气喘吁吁又屈辱的跟康熙帝讲道理:“我很生气,因为皇爷爷你不讲道理。” 康熙帝哈哈大笑:“好了好了,是皇爷爷的错,不认字也没什么,明儿皇爷爷就给你请老师,咱们学就是了。” 虞衡:更生气了。 很好,好的很,虞衡冷笑:您的乖孙体验卡已到期。 无论虞衡怎么表示他不想上学,第二天凌晨三点他还是被叫醒了。 他坐在床上,宫人给他穿衣服,而他整个人都是懵的,只听梁寿说:“主子爷快醒醒神,今儿头一天要打起精神来!” 他一个接一个的打着哈欠,完全任由摆布,直到他坐进上书房里,才醒过神。 上书房里不止他,还有其他三位。 几日前,他还是在窗外看好戏的那个,事不关己,并致力于像个欠不登儿的乌鸫似得探头吃瓜,经常围观他们被批评。 因为弘昱挨批最多,所以弘昱看他不爽久矣,但他又拿虞衡没办法,因为每当他横眉竖眼,虞衡就会说:“我要告诉皇爷爷去。” 这句话就像一个开关,按下去弘昱就老实了,屡试不爽。 弘昱甚至觉得:谁说哑巴不好?哑巴可太好了! 但虞衡一进上书房,上书房的氛围登时变了。 不过这种紧张的氛围只持续了半日,就以虞衡出去方便,一去不回而结束。 没错,他溜了。 虞衡先是顺手牵羊的摘了朵花儿,溜达去已封了常在的陈氏那里,待吃饱喝足就嘴一抹说自己回去上课了。 实则他是找了处背阴的假山睡觉,一觉睡醒,简直不知天地为何物。 他琢磨了一下,打算去宜妃娘娘那儿碰碰运气,再骗一顿…… 结果就遇到了他奶奶德妃娘娘。 行吧,自个儿亲奶奶呢! 但是几句对话间,虞衡便察觉到不对了。 按理说他上学第一天逃学,以他皇爷爷那控制狂的属性,八成已经全皇宫搜捕他了,但眼下他奶奶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模样…… 于是虞衡抬头又看了一眼他奶奶的脸色,咦惹,幸好她老人家有自个儿住处,这要是她住在雍王府,他敢说,全府的女人都别想好过了。 虞衡便心说,奶奶对不起咯。 他赌这某一处有他爷爷的眼线,也赌他奶奶应该有所忌惮。 啊…… 因为他奶奶不按套路出牌,他差点翻车,但好在虞衡最后还是叫康熙帝身边的近侍及时带回乾清宫了。 康熙帝当时正在乾清宫批折子,除了折子,他边上还有一卷鬼画符似得东西,虞衡一眼认出来那是他当天练的字…… 他丝毫没有心虚,精神饱满的挺了挺胸脯邀功:“李师傅今天夸我学的很快。” 康熙帝本想教训教训他,闻言都气笑了,他一笑,虞衡立马顺杆子爬,踮着脚撑在御书房的案上,下巴垫在桌子上,眼巴巴的软声道:“我错了,下次不敢了,今天实在是又困又饿。” 素来都标榜自己非常有原则的康熙帝,顷刻间崩了人设,于是逃学一事便没拿起就又轻轻放下了,还叫御膳房即刻做了吃食送来。 此日之后,康熙帝才深觉失策。 甚至不由自主的发出了:不要相信福惠说的任何保证,他为了逃学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在爷孙俩斗智斗勇了一周后,此事终于迎来了转机。 前朝正为了收归国库欠款而闹得轰轰烈烈,除了康熙帝和虞衡,此时就连担下此事的四阿哥胤禛都是一知半解,他只当父皇今次是下定决心整顿吏治。 收归国库欠款之事沉疴积重,非一日之功,但眼下事急从权,康熙帝在为二三个月后对付准噶尔的事布局,所以此事非做不可。 作为一国之君,康熙帝习惯了高强度的生活,但养虞衡的这阵子,他又重新体会到一点别样的感受。 还有一些不为人知,无法向外言语的情况…… 每当他迁就福惠时,就……能明显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好了。 于是等康熙帝发现的时候,在外人眼里,他已经把虞衡纵容的不成样子了。 不想起床,那就迟点去上课。 不想上课,那就少上一点课。 不想写字,那就哄着慢慢写。 …… 弘皙:呜呜,这样哄孙子的话,皇爷爷你从来没对孙儿说过。 弘昱:他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弘晟:……你们太玻璃心了,我觉得呜呜呜…… 不患寡而患不均,康熙帝也觉得该下重手管一管了,那天恰巧得知陈常在做的甜汤很得虞衡的喜爱,康熙帝便嘱咐御膳房做两碗来。 当日康熙帝亲自去御花园的假山找人,把正和皇二十子胤祎在花园里玩的虞衡抓回乾清宫。 皇二十子胤祎比虞衡还大两岁,康熙帝在假山边上看了许久,气得倒仰。 只见侍卫口中的“小六十皇孙与小二十阿哥在御花园玩儿”,真相是虞衡坐在石凳上,拎着个绿色的草球,抛出去,胤祎兴奋的跑过去捡回来给他,他再扔出去…… 康熙帝皱眉望向梁九功:“胤祎如今是襄嫔在亲自教养吗?” 梁九功尴尬一笑:“正是,只是如今天儿正热,襄嫔娘娘想二十阿哥能等到秋凉时节再开蒙……” 康熙帝没说话,把虞衡拎回乾清宫,冷着脸投喂了一碗甜汤。 虞衡一口气喝完,又望向他爷爷那碗,于是康熙帝把自己那碗也推给了他。 两碗甜汤一下肚,小孩眼就开始发直,吓得康熙帝立刻传唤御医,最后得出了一个哭笑不得的结果。 原来御膳房按康熙帝的口味煮的这醪糟甜汤,用的上等的酒酿,直接把虞衡吃的醉醺醺的。 好在他吃醉了也不撒泼,还挺乖巧,最近康熙帝跟他斗智斗勇,难得见他如此安静,一时心软软的。 “你这小鬼,下次还敢不敢乱吃了!”康熙帝把他安置在自个儿边上,虞衡大着舌头回道:“我错了,下次还敢。” 康熙帝哭笑不得:“好哇,原来你每次认错那么快,都是骗朕的!” “骗你咋啦?” 康熙帝皱眉,没觉得他冒犯,只是转向梁九功:“这孩子……有问必答啊!” 康熙帝兴致勃勃道:“福惠喜欢皇爷爷吗?” 虞衡挠挠脸:“喜欢,有时候不喜欢。” “什么时候不喜欢?”康熙帝玩性大起,就见虞衡嘀咕道:“不能说!” “皇爷爷不怪你,准你说!”康熙帝见他不回应,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便又重新问:“福惠为什么不喜欢读书?” “想活的长一点。”虞衡认真答道:“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会早死。” 康熙帝脸上一僵:“那福惠怎么样才肯好好读书学习呢?” “嘿嘿……”虞衡忽然笑道:“要是林姑娘陪读就学……” 康熙帝疑惑:“哪个林姑娘?”《 》 21、我才三岁! 第二天,虞衡老老实实去上了大半天课,甚至下午还去围观了他们的骑射课,后知后觉的想到他前头逃课康熙帝为啥不在乎了。 因为这下午的课本来也不适合他! 第一次把课上完的虞衡到晚膳时才见到他爷爷,康熙帝笑容灿烂:“乖乖,今天做的很好,皇爷爷准你明天回府一天。” 虞衡假笑:“真的吗?我不信!” 康熙帝正要回他,就见他接着说:“以皇爷爷的圣明烛照,英明神武,旷古绝今,怎么说也给孙儿放十天假!” 康熙帝故意脸一板,正色道:“两天。” 虞衡像一颗炮弹似得忽然冲到他怀里,然后像只长臂猴子似得伸出两只手,康熙帝习惯性的微微低头,这一配合就被虞衡这猴挂住了,他使出吃奶的劲儿爬到康熙帝腿上:“爷爷爷爷爷爷……” 康熙帝颇为享受,却骂骂咧咧道:“你这小猢狲!” 虞衡加大马力晃他的脑子:“爷爷爷爷求求你了,你最好了……” 康熙帝只好道:“那就三天,三天!” 虞衡停下来思考了一下再加假期的可能性,康熙帝一个眼神,梁九功就笑嘻嘻的上来把虞衡从他身上撕吧下来。 虞衡看着他爷那被他摧残的翘起来的山羊胡子,自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康熙帝满头雾水,但居然什么也没问,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笑了起来。 虞衡昨晚被两碗醪糟糖水醉倒了,迷迷糊糊中听他爷爷问他话,一问一答间,他被康熙帝问道:“哪个林姑娘?” “就是林妹妹呀。”虞衡理所当然的答道。康熙帝本来心中一闪而过的人选,正是林如海的嫡女,只是被虞衡这句“林妹妹”一时误导,于是便往比虞衡年纪小的姑娘身上想。 康熙帝八卦兴浓,叫魏珠既刻去查这京中姓“ling”的又生了姑娘的人家,这边连例行的加班折子也不批了,康熙帝围着虞衡又问了半天。 其实他问到一半时虞衡就醒过神来了。 在社死和作死之间,虞衡被迫选择装下去,大不了明天醒来全不承认就是了! 还好康熙帝的问题没什么营养,都是“福惠现在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虞衡不假思索:“知道啊。” “那福惠喜欢皇爷爷多还是喜欢阿玛多?” 得到虞衡的端水答案:“都喜欢。” 康熙帝偏要刨根问底:“不行,必须要排序。” 虞衡无语:“那你重新问。” 康熙帝兴致勃勃:“福惠最喜欢皇爷爷还是最喜欢阿玛?” 虞衡认真的摇摇头:“不是这句,是上一句。” 康熙帝疑惑,但还是配合道:“上一句?福惠现在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虞衡光速摇头:“是的,我还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康熙帝反应了一会,笑到腹痛:“你现在酒醒了吗?” 虞衡梗着脖子道:“我没喝醉。” 不知道这话有什么好笑的,康熙帝和梁九功两个人都笑得直不起腰。虞衡觉得这都怪这俩人笑点低。 但既然他们都不信,虞衡便借机为自己谋福利:“皇爷爷,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康熙帝笑呵呵道:“你还有秘密?” 虞衡面无表情道:“我秘密可多了!” 康熙帝乐不可支:“怎么?你除了林姑娘,还有什么别的妹妹?” 虞衡炸毛,双颊充血:“不许说了!不许说了!” 可恶的康熙帝第二天一大早上早朝的时候把昨晚睡在他边上的虞衡盘弄醒,在虞衡睡眼惺忪里问道:“福惠啊,告诉皇爷爷,林妹妹是谁啊?” 虞衡如遭雷击,一言不发的瞪着大眼睛,显然是对于一大早就陷入这种魔鬼问题的无声控诉,康熙帝却满足了,神清气爽的去上早朝了。 —— 回雍王府的日子是快乐的,而愉快的日子总是过得快极了。 鉴于这阵子虞衡风头正盛,他回雍王府后嫡福晋还特意办了场家宴,庆祝他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阿玛最夸张…… 他们爱新觉罗家的基因里除了卷,可能还有极端因子。比如说他爷爷是爱你就要死死掌控你,他爹则是爱你就要肉麻死你…… 救命…… 父爱太汹涌,虞衡申请换气。 幸好他爹很忙,忙得四脚朝天的,要不然他难以想象这三天假期里他要如何承受不能承受的如山父爱~ 关于他爹为什么对他会说话这事没什么意外,虞衡的疑惑在他娘那里得到了解答。 据她娘说,他八个月大的时候就开过口,叫了一声爹,只是当时就他爹一个人听到了,又因为他那之后再没吱过一声,所以所有人,包括他娘都觉得这是他爹的幻想。 在他开口之后,他爹高兴的夜里说梦话都是:“再说一句,福惠再喊一声……” 难怪他爹之前那么热衷唤醒他的声音系统。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始终坚定相信他会说话。 听说虞衡在皇宫里已经开蒙了,他的哥哥们大都还挺开心的,送了他许多学习工具,笔墨纸砚和书卷,一应俱全,虞衡虽然在宫里什么都有,却还是美滋滋的收下了。 弘昀也好了,只是脸上留下了难以祛除的疤痕,但他看起来与虞衡离开王府之前的状态大不相同。 他的眼神焕发出新的生机,从前在“天才”弟弟们的“环伺”下,温和但有些懦弱的气质全变了。 就连弘时在边上嘀咕:“就这?我开蒙的时候嫡额娘可是送了我一方紫云小砚。” 弘昀也没有如往常那般为难的居中调和了,而是说:“母亲对你期望甚高,你可别辜负了她的期待。” 虞衡也没觉察出这其中的火药味,就听弘时气得跺脚:“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最近比我多受点先生的夸奖吗?” 弘昀一脸平静,弘时继续咄咄逼人:“你不知道吧?你之前要死掉的时候,额娘就和嫡额娘争我!她们都想养我,你没人要!” 嚯! 虞衡感到不可思议,新仇旧恨就此交织,他往弘时身后一指:“阿玛你来啦!” 弘时当场吓得面无人色,惊慌失措的回身一看,见身后无人,才恶狠狠的瞪向虞衡:“你!” 虞衡不客气道:“我什么我,你知不知道嫡额娘为什么要多给你那么多东西?因为这样没用的东西就不止你一个了!” “阿玛……”弘时双目一红,虞衡才不吃他这套:“学人精!脑子不好就多动动!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再敢欺负二哥和四哥五哥还有姐姐们,我就把你打到喊我爹!” 弘昀轻轻扯了一把虞衡,被虞衡轻轻拨开:“二哥你别劝我,今天我一定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弘时,你六弟说的可是真的?” 四阿哥在外面忙得昏天暗地,下朝一回府里就见儿子们凑在一处,夕阳正好,兄友那个弟恭啊…… 不对!他明明站在福惠身后,福惠是怎么发现他的?四阿哥被虞衡一声“阿玛”诈的从他身后探出了脑袋,走近一听,人都麻了。 虞衡忽的听到一声熟悉的提示音,他的系统,好久没发任务了!天老爷!虽然他最近发现了系统一个bug,天天薅羊毛,但为了任务的前进性,他都是取之于爷,用之于爷。 简而言之,他每次搞事情试探完他爷爷的底线后,每次都会留下“买路财”,长此以往,谁还分得清他和天才? 反正现在他爷爷的底线上压满了他投的“人参养荣丸”。 试问谁能拒绝这种效果立竿见影的感觉?这要是换成对长生之术痴迷的秦始皇,他现在说不定已经被立为秦三世了! 骤然被提示音打断的虞衡立刻忘我的查看了新任务。 更新的居然是臣服一栏的。 方苞(备注:请宿主改变方苞的命运。) 任务进度:0 这谁?不认识啊! 虞衡往他爹身后一扫,也没有别人啊? 胤禛本来只听了后半部分墙角,如今一问,除了刚刚叭叭的最大声的小六没吱声,弘昀和弘历说的都很有立场,弘昼全程是:“二哥四哥说的对。” 弘时则全程:“阿玛你听我解释呜呜呜……” 越哭越小声,因为阿玛的眼神太可怕了,比他上回把六弟“搞丢”那次还吓人。 弘时怂唧唧的滑跪:“阿玛,我知道错了……” “我看你不知道!”胤禛一扫众儿子,最后压住气:“你的紫云砚既不错,今日就写干一砚台的墨再吃饭吧。” 又经过一番赏罚完毕,胤禛把虞衡单独提去了如意斋里。 说来最先吹自家福惠不凡的人就是胤禛本人,但是真当他得知给康熙帝出主意的是三岁的福惠时,胤禛又觉得这…… 这恐怕是父皇的阳谋。 但虞衡回来的第一天胤禛就问了,虞衡毫不犹豫的说:“是啊,我给端静姑姑出的主意,举荐的人才。” 胤禛:…… 现在的孩子可比他爹还能吹牛,姑且不戳穿他。 但今天他遇到的这事,就必须问虞衡一声了:“福惠啊,阿玛今天听到一点风声,说你皇爷爷在给你选伴读?有这事吗?” “可能有。”虞衡捏紧手,有些忸怩。胤禛挑眉:“听说你还指名要姑娘陪读?” “可能是。”虞衡低头弱弱的说。 胤禛扶额苦笑:“你才三岁,怎么你皇爷爷也跟着胡闹?” 虞衡这才抬头,倒打一耙:“阿玛,我才三岁,你想到哪里去了?” 胤禛抬手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没再说这事,却听虞衡问道:“阿玛,方苞是谁?” 胤禛拧眉,一脸沉重:“这个人可就说来话长了……”《 》 22、你输咯 “方苞乃是康熙四十五年的进士,此人不过平常之家,却四岁开蒙,幼有才名,有‘江南第一才子’之称,如今在汉人文人中颇受推崇,若非几次殿试皆赶上母亲病重,此人理应早就入朝堂了,殿下不妨捞此人一把,必定能在汉臣中留下美名啊。” “那你的意思是说,叫本太子为他求情?”胤礽微微皱眉:“可他的斩刑是父皇御笔朱批亲定的。” 那人又道:“说来也是这方苞倒霉,他不过给戴明世写了个序,却遭此灭顶之灾,实在是……实在是此刑过重,若太子殿下为方苞进言,未必非要救出他来,却也好叫我等为殿下的美德宣扬一番。” 胤礽纠结了片刻:“那你且写个条陈上来。” —— “阿玛的意思是觉得皇爷爷判的过重了是吗?”虞衡听完案情始末:“不过是几年前偶尔为《南山集》作序,便遭致全家被抄,十六岁以上的男丁秋后问斩,女眷流放……这确实不合理。” 虞衡听完就想到三个字:文字狱! 四阿哥见虞衡小大人似得,欣慰之余,又叹声道:“可惜了,这方苞当年十六岁参加科考,不过二十四岁已入国子监,阿玛与他不过一面之缘,只可惜了这样的人才,居然就这么卷入泥泞之中!” 父子俩大眼瞪小眼,虞衡后知后觉道:“阿玛不会是想叫我去劝皇爷爷吧?” 虽然这确实是他准备攻略的任务,但谁家老子眼巴巴的指望三岁的儿子? 胤禛干巴巴的笑了笑:“这不是没法子了嘛?本来是有希望的,你太子二叔今天早朝前还说要为方先生求情,我再从旁辅助,谁料刑部的刚开口就遭了训斥,我之后再去御书房求见,听说是为这事来,梁谙达都没给我通传,但他给我指了条路路……” 见他爹说着双眼放光的盯住他,虞衡一缩脑子,指着自己道:“我?” “你们都不行,我凭何就有用?”虞衡抱臂摇头:“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我可不懂,我如今正是为《千字文》愁的年纪。” 胤禛听了十分失落:“也是阿玛想办这事想的入迷了,只是杀人何难?难得是这方先生真真是个经世治学的大才啊。” 虞衡斜了他爹一眼,见他正双眼迷茫的望着窗外,外头正好栽着前阵子太子送来的高丽进献的黄金树,如意斋门口养活了几棵一人高的树苗,如今正迎风招展。 胤禛喃喃自语道:“这树好不容易活下来,还不知道多少年能长成材呢。” 虞衡直摇头:“好啦,阿玛您就别伤春悲秋了,我明天去上课的时候试试……” 胤禛转过来,不由分说把虞衡抱起来,举着转了一圈,兴奋的满脸通红:“太好了!阿玛就知道福惠是小福星!” 虞衡:……我没说能成! “无论结果如何,阿玛都感谢福惠。”胤禛像是瞧出了他的意思,把他安置在椅子上,一手揉着右臂:“本来你额娘还担心你在宫里吃不好,现在可好了……” 虞衡:爹啊,菜就多练,我才重几斤? 但是回了西配殿虞衡就爬到他娘的梳妆台上,对照着镜子看了看,嗯,胖了一点点而已,明天起少吃半碗! 岂料第二日午膳他在乾清宫例行蹭饭,康熙帝瞧着他没吃完的半碗饭皱起眉:“梁九功,一会儿叫太医给福惠瞧瞧,是不是天热了没胃口。” 虞衡正想着如何开口说方苞的事儿,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如何不经意的开口,以他对他爷爷的了解,这老头儿疑心病天下第一,他开口直球一时爽,回头他爹还不知道该如何补天呢。 康熙帝却又问道:“听说你今日上学很用心,师傅们都夸你,看来那林姑娘确实适合给你伴读。” 虞衡生无可恋,他总不能说都怪他爷爷天天把他拘在宫里,还叫他上学,他眼瞅着林如海的任务进度掉下去一大截,还不明所以,不就想着曲线救国嘛? 反正酒这东西是一点也不能沾了!他喝了点之后真是啥都敢说…… 本以为就算他敢想,这事也成不了。 他是天龙人不错,也得人家爹妈舍得呀?她若是林家嫡子也罢,左不过以后要入朝为官,就像他今日的另一个伴读乌雅.兆惠,来宫里陪读几载刷脸完毕,到时候他爷爷抬抬手的功夫,就能叫他平步青云。 但林姑娘还真就来了! 虞衡今天上午在上书房里,左顾右盼,上看下看,就是不怎么敢看林姑娘。 康熙帝还搁边上叭叭:“不是你叫人家来伴读吗?怎么皇爷爷听说你一句话也不跟人说啊?” 虞衡瞧着手里还捏着羹匙的康熙帝:“皇爷爷,食不言。” 简而言之:快闭嘴! 康熙帝就这羹匙吃下一口,果然戏弄完孙子,胃口更好了。 “那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跟皇爷爷说的?”康熙帝把羹匙放下,轻轻一推,这如同一个无声的指令,旁边的宫人低着头无声的收拾残局,虞衡从凳子上滑下去,兴致缺缺的往外走:“有什么好说的?你不都知道了!” 康熙帝伸了个懒腰:“那怎么能一样呢,朕早听说乌雅家的小子很聪明,你今儿瞧见他,觉得如何啊?” 虞衡脑海中立刻出现了一个大块头,他摇了摇头,叹气道:“唉。” 康熙帝早就听人汇报了今天上午的上课实录,但大多是一略而过,据汇报来看,林家女除了相貌美,别处都是平平,倒也不逾矩。 听虞衡对乌雅.兆惠就一个字评价,不免好奇起来:“怎么?难道他竟是徒有虚名之辈?” 虞衡又故作深沉的叹气,不仅不接话,还另起一句:“皇爷爷,你说一棵树需要成材,得多少年啊?” “所谓十年育树,百年育人,树成材大约要十年。”康熙帝难得见小孙儿迷茫,爷孙俩站在宫门口,齐齐摆出一副两手叉腰向外望的姿势。 虞衡点头:“那兆惠如今四岁,连棵树都成不了材呢,你又何苦问他是个什么材料?” “哦,有理。”康熙帝捧场,并迅速提问:“那林如海家的那个小丫头呢?比之兆惠如何啊?” 虞衡一噎,嘴里的话立刻叫他爷爷扇回喉咙眼里了。 你说,人类为什么可以如此无聊?虞衡目露凶光:“那自然是……十个兆惠也比不上林妹妹的一根指甲盖!” 康熙帝闻言先左右打量一番,见只有梁九功在边上,这才没好气道:“嚯,你好大的口气呀!这话出去可不准对外说,按照辈分,你该叫人家一声表哥。” 康熙帝又说:“你还小,可不能以貌取人。” 虞衡轻哼一声。 康熙帝举起手来揉了一把他的狗头:“你还不服气!” 虞衡却眼珠子一转,又生一计:“皇爷爷,咱们打个赌吧。” “又想骗皇爷爷的什么东西?”康熙帝斜睨他一眼,虞衡只后悔之前跟他爷爷要的好处少了,毕竟他别的还能接受,却万不能接受被他爷爷按住抽屁股。 于是在发现他自尊心包袱有一万吨重以后,康熙帝顺利的把他前头从他那里赢的条件又都刷掉了。 虞衡有心借认知差这事赢康熙帝一把,于是自信满满的说:“就赌我是不是以貌取人!” 康熙帝兴致缺缺,却还是配合道:“那你说怎么赌?” 虞衡不假思索道:“皇爷爷既觉得林姑娘徒有美貌,不若寻几个人与她比赛,要是她赢了,我也就算没有以貌取人。” 康熙帝瞧他这副自信满满的模样,却并未如他所愿:“你这小猴崽子,是不是已经偷偷跟人说好了题目?这可是欺君之罪!” 虞衡脸拉下来:“亲爱的皇爷爷,我们祖孙之间的信任原来是如此的薄弱吗?” 康熙帝从袖口取出一卷纸,撑开:“这就是你口中的林姑娘,今日的字……” 虞衡瞠目结舌:妈呀,这鬼画符是林姑娘的字?不要啊…… 康熙帝心满意足:“你输咯。” 虞衡碎了一会儿,忽的又狡辩道:“这世上又不是人人都是书圣,孙儿看林姑娘这字,这字看起来……看起来如疾风劲草,自成一派!” 康熙帝哈哈大笑,虞衡还在据理力争:“她如今年方六岁,定是林大人从前给她找的先生不好,待她同师傅们学一学,将来一定惊才绝艳!” 康熙帝笑完了,扶着腰道:“皇爷爷瞧你很想赢,不如这样,朕许你一个条件,你也许朕一个,很公平吧?” “很公平。”才怪! “那你告诉皇爷爷,你到底有什么事?” 虞衡心一横:“孙儿听说,十年育树,百年育人,成才不易,若是成了国之栋梁又轻易被毁掉,实在可惜。” 康熙帝双眼一眯,声音微冷:“谁教你的?” “皇爷爷刚说的。”虞衡厚着脸皮道:“昨天在家里头,阿玛指着书房外的树,跟我说皇爷爷为了表彰他在豫州体察民情之心,特赐他黄金树数棵,他栽在书房外,每日望见,便将皇爷爷之教诲铭记于心数回,不敢相忘。” 康熙帝勉强笑道:“原来如此。”《 》 23、比赛1 李光地自榻上醒来,轻咳一声,向身边的随侍问道:“今日上书房怎么这么热闹?” 随侍当即回道:“大人,是诸位皇孙在外面比试。” 李光地不到六十岁便已官至文渊阁大学士,如今六十有五,多次请辞官身,欲告老还乡,但遭康熙帝挽留再三,至今还在上书房任职,教授皇孙们治国理学和儒家思想。 因他近来身体不适,康熙帝特批准他休假,今日觉得好些了,便又到宫中授课,只是到底病后精力不济,他便先在休息室内小憩。 李光地扶了扶眼镜:“我去瞧瞧。” 他兴致勃勃的站在场外围观了一会,李光地的目光落到场中唯一一位着浅色旗装的女孩身上:“那位便是林御史家的千金吧?” 随侍点头称是,在边上小声为他介绍了事情的起因经过,李光地摸着胡子笑眯眯道:“听你这意思,是瞧好弘昱阿哥那边咯?” 那随侍一味地忍笑:“虽说前头一局下棋的时候弘昱阿哥轻敌冒进,被林御史家的小姐险胜了一子,但弘昱阿哥他们这边年龄上到底占了优势,如今正比的这射艺,您一看便知。” “那可说不定,人争一口气嘛。”李光地想起前阵子宫宴上福惠出的风头和康熙帝私下与他炫耀过数次的模样,笑道:“福惠阿哥虽才三岁,却是个百年难出的奇才。” 他话刚说完,就见他口中的“奇才”一箭射偏了二里地。 随侍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忍着笑道:“弘皙阿哥做裁判,说福惠阿哥年纪小,又刚开始练习骑射没两日,便说此项比试福惠阿哥这边连两位伴读在内的三人可以一人射三次,取最好的一次成绩,和弘昱阿哥那边的三人中任意一人比,福惠阿哥前两次已经都射偏了。” 李光地望着场上小脸憋的通红的虞衡:“那现在射艺是彻底输了?” 随侍立刻解说:“此前两位伴读,林小姐弃权未下场,乌雅家的小公子最好的成绩也才是中靶外圈。而弘昱阿哥那边是让钮祜禄氏的达尔当公子上场,他一箭就射中了内圈呢。” 李光地摊手:“棋艺赢了,射艺输了,不是还有一场方能定输赢嘛?” “可最后一场是飞花令!”随侍一耸肩:“弘昱阿哥那边可是有纳兰家的昭元公子在场。” 哦,明白了,李光地想起纳兰昭元,虽比不上他伯父纳兰性德,但放眼当场确实是无可匹敌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就听校场传来一阵惊呼,随侍定睛一看,犹豫道:“好像……输不了了。” 四岁多的兆惠呆呆的望着正中红心的箭靶,不可置信道:“我射中了?” 他激动的冒出鼻涕泡:“林姐姐,我真的射中了!” 虞衡在边上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成见少了许多,又望向林妹妹:“我们赢了。” 弃权未下场的黛玉深藏功与名,并赞赏的跟着拍了拍兆惠的肩膀:“你身体底子好,悟性又高,假以时日定是一员猛将。” 虞衡尴尬的笑笑,他如今连张弓都拉不开。 而此刻的黛玉也不会想到,她的一句鼓励,让今日乌雅氏无足轻重的小弃子,未来竟成了令塞外蠢蠢欲动之国闻风丧胆的杀神兆惠将军。 而起初说到要比射艺,虞衡就预料到这一局大约是必输局,但没关系,咱田忌赛马,输一局算啥? 输两局其实也没关系。 他们完全可以说自己年纪小,赢了的人也输了份! 全输了也不怕,虞衡给自己打气: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总之,干就完了! 他不是好斗之人,但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自打来了上书房,他把这儿搅的一塌糊涂,却还是没能逃脱继续来上课的命运。 原本康熙帝允许他六岁前可以睡到七点才上课,在虞衡哭天抢地“早八?狗都不去!”的抗议声里,康熙帝无奈并恶趣味的把他的早课时间定在了早上八点,狗不去,让福惠去。 虞衡还想争取一下人权,然后发现他皇爷爷的底线好像见底了,遂含恨认了。 朝堂上大人们各显神通,也苦了上书房这群人小鬼大的皇孙和伴读们。 虞衡再次钝感力十足的发现,他亲自选了林妹妹做伴读,在前朝后宫掀起了汹涌的暗潮,而他爹连一声气都没吭,纯属是在隔岸观火偷着乐。 虞衡相信,作为最后的夺嫡mvp,他爹现在无论表现的多么不争,都没人会信。 除了他二叔,也不知道谁给他的信心,也可能是太子做了三十多年,脑回路与常人不同了,也可能是他就一直没太把自己苟着发育的四弟当回事。 说到夺嫡,就难以避免的要提到站队,而此事就要从林大人的特殊地位说起了。 康熙帝掌管朝堂之前,大清的官场上抬头垂眼,皆是满洲官员当道,汉人官员少之又少。偏偏这群满洲人大多家传爵位,不精于学,可用之才真真是寥若晨星。康熙帝大胆启用了数位汉臣,起初还招致许多不满,日久天长,口说不满的都闭嘴了。 以至于到今日,朝中汉人臣子几乎能与满洲官员打个平手了。 如今汉人重臣更是有三位之多,其一是内阁大学士张廷玉,其二是文渊阁大学士李光地,其三便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林如海。 张廷玉暂且不表,李光地已年过花甲,身体又每况愈下,他辞官离休恐怕就在这一两年间了。 而年过不惑的林如海,在此之前是康熙帝宠臣之一,像其他两位前辈一样,他亦从未站队,对各位阿哥的示好均一视同仁的敬而远之,也是诸位夺嫡种子选手的重点争夺人头之一。 此前京城盛传林家因对四阿哥府有恩,恐有站队之意,此事说的有鼻子有眼,胤礽都曾亲自过问,得到林如海不卑不亢的解释后,胤礽还对四阿哥发牢骚:“老四啊,不是二哥说你,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不为孤把握住呢?” 十三阿哥在边上为四哥打抱不平:“二哥,这不就跟你在路上救了个人,那人却转头把你卖了一个样嘛,你这是要拉拢林大人呢,还是要害死他?” 胤礽叹气:“老十三,你要是坐在我这个位置上,你就知道我的难处了,争也不行,不争也不行,我快疯了!” 见十三阿哥被堵的说不来话,四阿哥连忙顶上:“二哥可别这么说,林大人不承认站队说不定是为了自保,他心里一定向着您,毕竟您是太子。” “哼。”胤礽不满:“孤算什么太子?被废又再立的太子,和从前的胤礽是同一个太子吗?” “少年之心气是不可再生之物。”胤礽委屈:“想当年,叔姥爷劝我……” “哎,二哥!”四阿哥连忙高声喊他,又压低声音:“二哥你是不是吃茶吃醉了!” 胤礽将茶盏一摔:“这里就我们兄弟三个,我不信父皇还能知道,除非你们两个告我的黑状,难道你们会告?” 十三阿哥和四阿哥纷纷摇头,胤礽却失了兴致:“不喝了,没劲!” 在胤礽看来,摇头根本不够,他们要痛哭流涕,诚惶诚恐的表忠心。索额图活着的时候,他身边的大多数人都是如此对他,果然人一旦失了兵权,靠嘴巴说话,有理也成了无理之人了。 本来没人把四阿哥家的六阿哥看在眼里过,就像当初也没人把四阿哥看在眼里。一个三岁稚子,口不能言,凭他如何能得了康熙帝的青眼? 谁能料到此子不仅一鸣惊人,还继三位皇孙之后再入上书房,并一举点了林御史家的嫡女做伴读,最不可思议的是康熙帝居然真的点头同意了! 众人纷纷讨论这点头的背后是否暗藏着某种政治指向呢? 尽管太子什么都没说,敏锐的弘皙却直觉新来的弟弟恐怕是个威胁,而有次念头的不止他一人,于是不等皇孙们暗示,他们身边的伴读势力就已按捺不住的互相挑衅开来。 等这群孩子长大了就会知道,朝堂上的大人们才不会老老实实的以比赛来定胜负,正如此刻的朝堂,每一个借了国库欠款的大臣都想挠死此次负责要债的人。 只可惜要债的头头是天潢贵胄,这可惨了四阿哥手底下那帮子人,其中数一位监生出身的侍读员外郎田文镜最惨,这田大人耿直刚猛,得罪的同事一箩筐,骂他的声音正如西直门外野塘里的蛙声一片。 更惨的是有一日下朝,田大人回家路上,叫人兜头套了麻袋,暴打了一顿,此事闹到金銮殿上,康熙帝暴怒,问责从九门提督到顺天府尹,但此事最后竟不了了之。 有小道消息说因为打人者是某位阿哥,于是朝廷命官在皇城根下当街遭人蒙头殴打这般骇人听闻之事,跟皇家脸面一碰撞,登时只剩下不了了之了。 两阵之间对垒如此简单粗暴,而这事要是轮到上书房这群小菜鸟们身上,估计这会忙着吭哧吭哧的接飞花令,比输赢呢! 等康熙帝接到风声赶去上书房看戏的时候,已经是尾声了,一路上梁寿也借机在康熙帝面前好好的涨了一回脸。 “回万岁爷的话,今儿的比赛是弘昱阿哥先起的头,说兆惠公子不过是乌雅家最不出挑的棋子,选来配给咱们阿哥恰如其分,福惠阿哥一听就说‘三哥说的在理’,弘昱阿哥闻言又说咱们阿哥以前是不是听说会咬人的狗不叫,才一直装作不开口,咱们阿哥就回他说‘三哥以前当过狗吗这么清楚?’,这时候弘皙阿哥来叫他们不要吵了,弘晟阿哥也来劝,并说‘算了算了,三哥你别说福惠了,你说不过他!’……” 康熙帝闻言表情微妙,梁寿连忙举手表心:“奴才不敢有一句虚言!” 梁九功抽了他一拂尘:“不准油嘴滑舌的,接着说!” 梁寿继续活灵活现的说:“弘昱阿哥一听就恼火了,立马说‘他不就只会跟皇爷爷告密吗,没点别的本事?’” 康熙帝等了等:“然后呢?福惠他们就跟他比上了?” “回万岁爷的话,不敢胡诌,奴才后来怕弘昱阿哥动手打人,就赶来乾清宫禀告梁总管了。” 康熙帝疑惑:“弘昱阿哥平日里都是如此暴躁吗?” 梁寿忸怩了片刻:“是弘昱阿哥又说‘福惠你看看谁读书像你这样,还带着个中看不中用的女伴读!’,我们阿哥一听就也不高兴了,就,就蹦起来给了弘昱阿哥一肘子,然后我们阿哥就疼的哭了,弘昱阿哥在边上说‘他打我他还哭,有本事我们拼一拼真家伙!’” 康熙帝坐在撵上,终于忍不住笑了:“那林家的可说了什么吗?” 梁寿挠了挠头:“林姑娘好像,好像说了什么,咱们阿哥蹭的就站起来了,说‘比就比,谁赢了叫对面办成一件事!否则谁就是狗!’” “嚯……”康熙帝哑然失笑。《 》 24-30 第24章 比赛2 正所谓上有所好,下必…… 正所谓上有所好, 下必甚焉。 康熙帝子嗣众多,对皇子公主的教育又犹为重视,以至于自他而起,皇室子弟的学业方面人均卷王。 寻常人家出一个神童都难, 而在皇室子孙的教育背景下, 能出一个寻常皇子都难。 故而可能是能量守恒定律,到了皇孙这一辈, 资质平平居多。当然啦, 为了皇家颜面, 只能可劲儿的投喂资源, 天分不够, 上强度来凑, 没什么天赋的皇孙鸡一鸡, 说不定就又成了。 官方带头,下面跟风, 一时成了势,直到孩子们七七八八的死了一堆。 四阿哥府里嫡福晋生的弘晖便是受害者之一, 荣国府二房嫡子亦如是,虽对外都说是一病去了, 但凭他们原来的学习强度,心理压力,没了怕也算是解脱。 那之后虽还是卷,却掺了许多水,毕竟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康熙帝原本凭名气召见过几个孙儿, 结果自然大失所望,故而他便觉得京城里传来传去的这家的儿子是个神童,那家的孙子是个什么文曲星下凡, 俱都一笑而过。 神童?他的太子自小就是!文曲星下凡?他家老三文能编修史书,武可提枪上马。 其他的那些就不一一列举了,总之这些人嘴里的什么神童,在康熙帝眼里只有三个字——不够格。 明珠家嫡子纳兰性德倒是才华横溢,文采斐然,康熙帝当年瞧着不错,点了他做御前侍卫,只是到底忌惮明珠家势大,未及重用。 故而明珠白发人送黑发人后,康熙帝有意抬手,提了次子纳兰揆叙的职,揆叙之子纳兰昭元亦被大阿哥嫡子弘昱选为伴读,同入上书房学习。 纳兰昭元初入上书房时,康熙帝曾召他随弘昱一起觐见,少年生得姿容不俗,颇有他叔父之风。 听闻福惠他们三场分别比试棋艺,射艺,最后一场飞花令的对手还是这纳兰昭元,康熙帝便觉得没什么悬念了:“走吧,朕去瞧一瞧,不能错过了,一会儿福惠那小子要是哭鼻子耍赖可怎么办?” 梁九功闭着眼睛就开始吹:“哎呀,小阿哥纵然输了比赛,这份心气儿已经了不得了,这就叫什么?这不就是皇上您老前儿说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嘛?” 康熙帝撑着下巴,悠然道:“你学的很好。” 上书房就在眼前,梁九功笑着抬手扶住他:“皇上您圣明烛照,奴才这是沾沾光!” 康熙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笑了起来:“你呀,学福惠那小子油嘴滑舌!” 上书房内,紧张刺激的飞花令已经持续了半天了,起初在校场比射艺的时候李光地还在远处瞧,等他们回到上书房里接飞花令,接到众人都目瞪口呆时,李光地也按捺不住的进了上书房来坐着一起听。 梁寿其实是在众人围观棋艺时溜去乾清宫告密的,比赛开始之前他还担心自家小阿哥会输个掉底,结果第一局就开门红,梁寿当机立断留下人跑去回禀他干爹了。 梁九功听了就带着他去康熙帝跟前汇报。 康熙帝拦住门口要通传的人,悄没声息的走到窗前,静静的听了起来。 这一听,就听个没完没了了。 还是达尔当听得生气,往外一瞧,失声喊道:“奴才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此声一出,室内静止了片刻,康熙帝无奈现身,受众人拜礼:“朕刚刚在外面听着,你们继续啊。” 黛玉微微蹙眉,有些不知所措。 进宫之前父亲曾再三嘱咐,宫中不比家里,万事不可行差步错,不可冒头拔尖。她到底才六岁,想到方才自己的行事顿时脸一白,诚惶诚恐的低下了头。 弘皙作为皇孙中最年长的,立刻将前因后果公允描述了一番:“皇爷爷,弟弟们有些争执口角,孙儿未能及时阻止,请皇爷爷责罚。” 众位伴读跟着道:“臣等/奴才未能阻拦,请皇上责罚!” 弘晟也紧随其后:“孙儿也未能阻拦,请皇爷爷责罚。” 弘昱满脸通红:“孙儿不该,不该……” 虞衡抢答:“皇爷爷,我们在公平竞争,现在还差最后一局!” 康熙帝不紧不慢的扫了一圈,锚定李光地:“李爱卿以为如何呀?” 李光地这才慢吞吞道:“皇上容禀,老臣今日半道上来的,诸位皇孙和伴读们虽因比赛忘了小半日课,可老臣私以为今日比赛非常精彩,不可多得。” 康熙帝点点头:“那继续比吧,爱卿来给朕说说,前头都是谁输了?” 纳兰昭元忽道:“回禀皇上,奴才比林姑娘年岁大,这局自请认输。” 康熙帝一怔,就听两道声音一前一后落入耳中。 弘昱大声道:“我做哥哥的自该让他一让。” 福惠叉腰大喊:“你本来就要输了,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 弘昱气成了炸毛鸡,却着实理亏,面红耳赤道:“你小小年纪,却这般咄咄逼人,目无兄长!” 说完“哇”的一声爆哭起来。 在场众人齐齐绷不住了,康熙帝已听弘皙说了比赛结果,来不及探问细节,就见弘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他的伴读纳兰昭元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达尔当的草原血统还相当浓,故而被推也湛然不动,还把一屁股坐地上乱蹬腿的弘昱拎起来:“弘昱阿哥……” 康熙帝清了清嗓子:“弘昱,我爱新觉罗子孙,要拿的起,输得下。” 弘昱强忍泪水:“是……呜呜……” 康熙帝无奈转向福惠:“福惠啊,你看你弘昱哥哥现在这样……” 虞衡撇嘴:“说好了输了的人要做一件事,谁知道他输不起。” 弘昱在边上哭的打着嗝还跺脚。 康熙帝听着头疼:“要不皇爷爷提他满足你的条件?” 虞衡转着眼珠子,眼看着心动不已,却只犹豫了片刻:“不必,弘昱哥哥理应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普天之下皆是他爷爷吗?那我岂不是每次只要跟皇爷爷哭就能得到一切了?” 康熙帝被说服了:“那你要他做什么?” “很简单的。”虞衡挺直了腰:“叫三哥从上书房走到养心殿,路上每遇到一个人,他就要去跟对方说‘我错了,我不该瞧不起女子。’” “就这?”康熙帝问道。 弘昱却脸一烧:“我只说了她,我向她道歉还不够吗?” 众人目光顺势落到了黛玉身上,那女孩儿宛如初雪堆就的瓷人,此刻骤然被众人的注目,面上飞落一抹红霞。 就在众人以为如此情况下,她必然要受不住左右为难时,就听虞衡道:“林姑娘是我的伴读,你说她就如同说我,我看在皇爷爷的面子上才想放你一马,你却当着大家的面给她施压?” 弘昱屈辱极了:“反正,没有给女子低头的道理!” 康熙帝眉头微蹙,却未发言,只吃了半盏茶,悠然自得的看着,很是弥补了他没能全程观赛的遗憾。 黛玉还在犹豫,此前她对朝堂并不清楚,还是太虚寺一事后父亲为她解说了当今朝廷局势,她才知道她的行为让父亲被划入了四阿哥所在的太子党。 可…… 可若是可以站队,早前她们一家被投毒威胁时,父亲就会站队了。林如海乃是天子门生,是宠臣,直臣,也必须是不能搅入党争的孤臣! 林如海兼任两淮巡盐御史,掌握的可是天子内帑,怎可叫诸位皇子的手脚沾染进来? 进宫前,父亲直言:“为父本已在皇上那里再三推辞了此事,但陛下心意已定,还说你入宫后他必会保你周全,如此甚好,不必跟着为父提心吊胆的,我儿聪慧不凡,但为父只愿你健康长大,所以……” 所以定要藏拙低调。 “这世上本就男尊女卑,我不觉得我说错了什么。”弘昱见黛玉这个苦主都不吱声,立刻眼泪一抹,委屈道:“就算今天我们输了,也是怪我轻敌,非是不敌女子!” “好硬的嘴,好厚的脸皮。”虞衡忙里偷闲查了任务进度,帝心攻略连点波动都没有,立刻放心大胆的开启了嘴炮模式。 弘昱见康熙帝坐壁上观,顿时觉得要争口气:“你要是能找出一条男女平等的例子,我就道歉。” 黛玉紧张的望过来,却见虞衡张口就接:“这可是你说的!” “皇爷爷!李师傅,各位哥哥们,替我做这个见证啊!” 瞧他那得意的小样,康熙帝已经好奇的抓心挠肺了。 他没想到林如海家的女儿不仅连纳兰家一枝独秀的孙儿都能一战,还隐隐占了上风。 更没想到虞衡会一刚到底,且说出的话,叫人听着实在难忘。 众人只见福惠小阿哥藕似得肥手堪堪做出一个抱胸的姿势,一脸高傲的说:“历史上说,魏晋时期就男女平等。” “?”连李光地都脑门直冒问号。 就听虞衡补充道:“不仅男女平等,大家甚至还能煮在同一口锅里。” 李光地恍然大悟,想笑,又觉得不妥,一时间哭笑不得—— 作者有话说:写完这章感觉……好冷的笑话…… 第25章 读书论 弘昱很伤心,觉得自个…… 弘昱很伤心, 觉得自个儿丢死人了,还总疑心这一眨眼的功夫,全京城都知道他比赛输给了三岁的福惠,还满宫的跟人说自己错了的事儿。 于是他哭唧唧的让人带信给他阿玛, 本以为阿玛会心疼他, 哪知道大阿哥知道了前因后果后把他一顿骂:“想我胤褆如此聪明的一个人,怎么生出你这种蠢货?弘皙不出头, 弘晟也不出头, 就你上蹿下跳的, 还没打赢!” 弘昱恼火, 并不检讨自己:“都怪林御史家的黛玉!孩儿起初轻敌了, 才让她险胜一招, 没想到她飞花令也极擅长, 连纳兰昭元都被她压了一头呢!” 胤褆照着他的脑袋敲了一下:“林如海是什么人?你以后不仅不能再找她的茬,你还要跟她处理好关系!” “凭什么?”弘昱不服, 被他阿玛抽的不得不服。 其实他阿玛还没抽过瘾,幸而他痛哭中不由自主的喊了声“额娘”, 胤褆一愣神,手里的鞭子歇了:“你还好意思喊你额娘, 要不是为了生你,她怎么会那么早离开我!” 弘昱虽小,却也知道他阿玛的逆鳞是他额娘,当即滑跪认错,服服帖帖的。 他暗暗发誓, 一定要找回属于他的场子。 奈何当晚他做了噩梦,梦里他被他阿玛追着抽了一个晚上,简直是把白天没抽完的加倍补上了。 清晨, 弘昱顶着青黑的眼,两脚虚浮人发飘的去上早课,最终在课堂上睡得鼾声如雷,被记过一次。 等虞衡他们来上课的时候,弘昱已经困的再次不省人事了。 所以又一觉醒来,弘昱迷茫的看着他二哥,四弟,就连他的伴读达尔当都笑得牙不见眼的围在林黛玉边上。 弘昱握拳,还好纳兰昭元还有点骨气,这群人明明跟他一样瞧不起女人,现在却这副模样。 弘昱站起来,跟刚从外面进来的纳兰昭元撞了个正着:“三阿哥醒了?” 弘昱拉住纳兰昭元,颇有种举世皆浊我独清的感慨:“瞧瞧这些人……” 那边不知道聊着什么,只见达尔当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就小跑着过来了:“弘昱阿哥可算醒了,你睡着都没赶上,刚刚林姑娘和纳兰又比了一次,这次以“风”为令,实在是精彩!” 弘昱收回手,冷冷道:“会背几首酸诗算什么本事?哼!” 如此别别扭扭了数日,有一天上骑射课,弘昱骑着自己的枣红色小马撒欢,迎面和骑着一匹小白马的黛玉打了个照面,笑容灿烂的黛玉对他轻轻点头,小白马便被虞衡牵着走了。 弘昱没注意自己伸着头,像傻狍子似得迎风而立,久久没能回神。 因为年纪小,虞衡和兆惠都没开始习骑马,但康熙帝还是给福惠选好了一匹小马,现在这匹小马只让黛玉骑,也只让虞衡牵着走,于是每次骑射课,兆惠都觉得特别孤独:“林姐姐,你能不能……” 能不能再指导指导我射箭? 上次比赛的时候,黛玉就站在他身后指导,让他这种半吊子都能射出超常水平。 但林姐姐说她不擅射艺。 她之前也说她不擅棋艺,还不是一出手就把弘昱阿哥给赢了吗? 她之前也说她不擅书法,上次福惠阿哥逃课带他们去找宫里的陈常在讨吃的,被汉文师傅罚抄书,他亲眼看到林姐姐两只手一起抄。 现在,他们一个牵马,一个骑马,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射箭…… 生气,兆惠不知不觉的射了无数箭。 第二天他手酸的抬不起来,跟林姐姐说自个儿手疼,福惠阿哥冷漠的很,在边上说:“手疼就去看御医。” —— 牢头老宋捏着鼻子巡视了一圈,恨声抱怨道:“奶奶的,晦气,一到老子当值就死这么多!” 他的搭档是个新来的年轻人,姓郑,不知道走的谁的门路进来当值,瘦的人干似得,没什么劲儿,所以拖尸体这种活就得老宋多分担些。好在这人被老宋敲打了几回,总算有了几分眼色,比如尸体上的值钱物什都默认归老宋。 虽说这些人能死在这里,八成是没钱的,但蚂蚱腿也是肉嘛,这些人的衣裳一扒,拿到当铺去也能换二两酒喝喝。 老宋骂骂咧咧的把昨夜死在牢里的尸体都往同一个地方拖,像扔大包似得往地上一丢,他叉着腰喘了会气,见那姓郑的小子累得青筋暴起,白眼直翻,却还是轻手轻脚的把尸体放好。 老宋瞧着发笑:“他娘的,你抱婆娘呢?你看谁像你这么傻,人都死了,还讲究这些?” 郑牢头默默笑了笑:“人都死了,我也做不了什么。” 老宋难得的没有再追着他骂,一反常态的说:“很正常,你在刑部监狱干一年,不,三个月,到时候你就知道这些都是无用功了。” 郑牢头却一脸悲怆道:“确实不用几年,我只是觉得,来到这里边的,有罪的可以活,没罪的可以死,越是无罪的越容易没了,越是罪大恶极的,连疫病都染不上。” 老宋不以为然:“什么叫有罪?什么叫无罪?我就跟你直说吧,这里头只有有钱的和没钱的,有钱的就是犯了杀头的罪过,也能出去。没钱的?没钱的就算是像那个书呆子,他有什么罪过?但他死路一条咯。” 郑牢头顺着老宋的手望向监牢,刑部监狱并不大,牢狱条件差,一天中只有几个时辰能透过高而窄小的窗子见一线天光,这种情况下,老宋说的那书呆子正跪坐着写着什么。 那人是死刑犯,犯了天大的忌讳,不仅家被抄了,全族男子年过十六的一律秋后问斩,女眷孩童流放去苦寒之地劳役。 天子脚下还有几处牢狱,顺天府,五城兵马司,哪里都不比刑部牢狱小,诸位长官为了不担责任,便把稍重的犯人都往刑部丢,而刑部监狱是最乐于收监的。 表面上都按律例,实际上全是生意。 不管有罪无罪,一旦进来就先给手扣脚镣都戴上,折磨的人彻夜难安,再借机劝导他们去找保人,为了保出狱,这些人里有钱的花重金出狱。中产的又不肯倾家荡产的,便使些钱买个宽松,好歹在牢狱里去掉枷锁。最惨的是穷的,哪怕没什么罪过,也要受最重的枷锁,只做了那杀鸡儆猴中的道具鸡,好倒逼那些有钱的猴交更多钱来。 刑部从上到下都吃一遍,大鱼大吃,小鱼小吃,轮到老宋他们这种牢头,属于微末小鱼,便是见着尸体上的二两油都刮了去。 老宋走后,郑牢头走到栅栏口:“方先生,今日你的腿还好吗?” 那被老宋指着喊书呆子的人正是方苞,就是那位给同乡文人戴南山写的一本书作了个序便为全族引来杀身之祸的人。 方苞揉了一把膝盖,疼的倒抽一口冷气:“好多了,还以为我捱不到砍头了呢。” 郑牢头哭丧着脸:“我什么都做不到,帮不上你们任何忙,这是我新买的纸笔,先生将就用着。” 方苞按着疼到麻木的腿:“以后别买了,这些够我用到死了。” 老宋又拖了一条尸体,见郑牢头红着眼,顿觉无语:“娘们唧唧的,放心咯,等这书呆子受刑的时候我去与我那结拜兄弟说说,他就是个刽子手,到时候叫他用把快刀,保证一刀就送他走。” 郑牢头闻言忍不住哭了起来,老宋撇了撇嘴,一手甩尸体,一边还怪道:“又不收你钱!” 这一天的尸体比平时都多,老宋收获颇丰,于是忙完以后他倚着牢门难得的瞧了方苞一会儿:“喂,书呆子,你天天趴在那儿写什么写呢?我听人说你就是写字写的全家都要完了,照我说,读书能有什么用呢?” 方苞没抬眼,只停笔一顿:“也许你说的对,读书无用。” 他又埋头写了起来,像一只即将燃尽的蜡烛,在心中满是灼烫的痛苦中迸发最后的余热。 老宋瞧着无趣,踹了一脚牢门,大摇大摆的走了。 岂料刚走到门口,他就见到他的顶头上司,弯腰撅腚,恭恭敬敬的与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什么了不得的大官。 老宋没太多见识,但当即夹住尾巴行礼,他上司见着他,脸色都没摆:“那个叫方苞的关在哪里?快带路。” 老宋心想,坏了,姓郑的一听说书呆子会死都哭成那样,看这群老爷的架势,怕是今天就要手起刀落。 他想是这么想,脚下却一步也不敢打迟顿,更连问一声都不敢。 路带到一半,有人捏着鼻子:“公公,这里头腌臜,您还是在外面等着,我等把人提出来见您呢?” 老宋只听一个嗓音略尖的声音说:“带你的路吧。” 他鸡皮疙瘩起了半条膀子,缩着脖子再不敢想别的了,不一会儿走到关那呆子的监牢门口,老宋有点恐慌。 本来那呆子该关在里头死牢狱,前阵子里头犯疫病,他们领头的收了钱把这人提到外面一圈,真要说起来不合规,老宋唯恐被连累,却听那声音又说:“去把方先生的枷锁去掉。” 老宋像发了鸡瘟似得呆立片刻,又磨磨蹭蹭的进去给人开锁,蹲着的时候因为牢里太暗了,老宋抖着手开了半天,他擦着汗小声问道:“你有遗言留给老郑吗?” 方苞指着草堆上的一堆纸,轻声说了句谢谢。 老宋把人扶出去,方苞一条腿的膝盖肿的两倍大,已经完全走不了了。 那位公公本用一方丝绸帕子捂在鼻尖,见出来了个骨瘦如柴,一身酸臭,不良于行的人,顿时暴怒:“大胆,是谁把方先生折磨成这样的?” 众人眼神闪烁,最后居然都默契的望向老宋,老宋的上司亦做出铁面无私的模样为他定罪:“定是你这泼皮折磨的方先生!” 老宋腿一软就跪下了:“冤枉啊,大人,小的冤枉……” 老宋只觉得今日大约是自己的死期了,一时哭天抢地,额头在地砖上撞的血淋淋的。 一只手按在了他肩上,老宋听到那素日里被他戏谑的书呆子居然开口为他说话了,他一开口,老宋就从罪大恶极成了无罪之人。 最后方先生被那群人接走了,像供着一尊菩萨似得。 等到再见到方先生,老宋把保存的纸笔交给他的时候,讪讪的说了一句:“先生,读书原来有大用呢。”—— 作者有话说:想压字数,又想日更,终于赶上周六出去疯,最后时间赶不上了,遂含泪又压了一日~顶锅盖跑ing…… 评论区来了好多新的小天使,想都回复了,但又觉得自己像只上蹿下跳的卖萌喵……都看了!感谢!你们能喜欢就太好了! 第26章 旅行崽崽(捉过虫版) 短短几日,方苞…… 短短几日, 方苞就体验了从秋后问斩的阶下囚到深宫大内的座上客的身份转换,如此大起大落,一时朝野上下一片沸腾。 八爷府中,几位阿哥也难以免俗的在议论此事。 十阿哥把茶杯一推:“八哥, 早知道不听你的, 非要踩着点救人,现在好了, 这姓方的叫李光地给救了, 谁不知道最近四哥为了他的事多方奔走, 现在江南文人可都赞四阿哥的美名!他这是什么都没做, 却替太子党捞了好名声!” 九阿哥意味深长的一笑:“十弟, 你是不知道, 以后有咱们太子爷哭的时候。” 十阿哥登时瞪大了眼睛:“八哥九哥, 你们……” 十阿哥转向在边上忽然开始豪饮新茶的十四阿哥:“老十四,你不会也知道吧?” 胤禵无辜的移开眼珠子:“我也是才知道, 好茶,八哥府上的新茶真好喝!” 十阿哥急得像满屋打转的耗子:“你们说嘛?到底什么事?害我白叹气了!” 八阿哥气定神闲道:“戴明世为什么会进去?” 十阿哥脱口而出:“不是他写了本反书嘛?” 九阿哥见八哥开了口, 这才娓娓道来:“他写的那反书如何到了皇阿玛眼皮底下呢?又是谁撺掇点火往反清复明上引呢?你肯定没想到,太子原本还想救人呢, 一听手下黄忠甲说这人就是他们坑的,当即只想这些人别等秋后了,明日午时就斩了最好!哈哈哈,咱们的好四哥不知道这茬,满场跑着要救人!还真把人救下来了!” 十阿哥听得一头雾水:“太子为何不跟四哥说清楚啊?” 十四阿哥听不下去了:“哎, 十哥,来尝尝八哥这儿的新茶吧。” 十阿哥瞪了十四阿哥一眼:“说正经事呢,你就知道喝茶!” 八阿哥心情很好, 亲自为弟弟们斟茶:“十四弟喜欢,走的时候捎点走就是了。十弟你天天呼号你的十万两欠款没着落,咱二哥欠的只怕比你翻了不知道多少倍呢,只发了命令叫下头的帮他补窟窿,那些下头的拿着鸡毛当令箭,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 九阿哥接话:“哪一桩拿出来放到早朝,咱们就有望换个新太子!” 十四阿哥这才放下茶杯:“要是真如此,我先投八哥一票。” 八阿哥行云流水的添茶:“哎,如今说这个,为时尚早。” 十阿哥咂摸着嘴,嘀咕道:“这茶哪里好喝了?” 他顶着三人的目光一时觉得有些不自在:“你们看我干嘛?太子要是能下台,最有机会的恐怕是大哥和三哥,我自然是最希望八哥当太子的,宗世大臣里,八成都看好八哥!只是皇阿玛那就不好说了……” “什么不好说?”九阿哥撇嘴:“老十,你还怪我们平时什么都不跟你说,说的时候你听进去了吗?徒长他人志气!” 八阿哥却隐隐有些担心:“十弟担心的事我也知道,皇阿玛偏爱二哥不是一回了,只怕又是雷声大,雨点小。” 九阿哥不客气道:“怕什么?咱们这回可不能隔岸观火了,咱们给二哥加把火!” 十阿哥看看这个,看看那个:“这回也不跟我说?” 九阿哥这才正眼瞧过去:“老十,这回还真的要劳你去拱火,皇阿玛疼你,也给皇太后她老人家面子,你去做此事正合适。” 八阿哥面露为难:“还是算了吧,我担心皇阿玛为难十弟……” 十阿哥本来还在犹豫,闻言立刻拍胸脯认下了:“八哥,你放心,我皮糙肉厚,大不了挨一顿打!” —— 虞衡第一次见到方苞是在上书房,李光地亲自介绍说这是新来的方先生,会为诸位讲解古文和理学。 座下除了兆惠,都对来人心知肚明。 兆惠:谁懂啊,从前我也是个“天才”,进了宫和我的两个同龄人一比,我就成了实打实的蠢材了。 虞衡早查了方苞的任务进度,说真的,他本以为一出狱方苞的任务就完成了,令他不解的是方苞的任务条至今还卡在60%上。 直到见到了方苞本人,他才猜到问题所在。 方苞出狱后又休养了半个月才来上书房当值,但第一眼瞧见依然让人侧目。 因为此人实在过瘦,又不良于行,康熙帝特令内务府为他造了一副轮椅,本也令他休养好身子再来当值,但方苞执意要早些来。 再怎么说座下学生也都是小孩子,于是大家总是不由自主的偷瞄先生的轮椅,等到下课的时候,兆惠那个二百五还兴致勃勃的冲过去,要为方先生推轮椅。 虞衡落在其后,嫌弃之情要遮不住了:“他怎么听不懂人话?” 黛玉也忍不住笑了,小声说:“原是我没说清楚。” 他们三人中,兆惠唯一胜出的地方是这小子有把子力气,于是每回他们甩开侍从和太监,跑去逛园子的时候,兆惠就光荣的充当那个行走的货架。 兆惠丝毫没觉得自己委屈,皇孙殿下人小力弱,林姐姐是女孩子,这里头再没人比自己更适合搬东西的了! 虽然有些人因为嫉妒会阴阳怪气的说他是狗腿子。 以前这群人还说他是小棋子,那时候他们嘲笑奚落。现在这些人说他是小狗腿子,但是兆惠觉得他们是羡慕嫉妒恨。 毕竟他们陪的皇孙不敢带他们见世面,福惠小阿哥什么都敢。 等过了几天,兆惠才搞明白方先生的来历,顿时更加亲近了,搞得其他伴读都一头雾水,不明白作为一个镶黄旗,兆惠何至于去舔一个汉人白身的鞋底子? 方苞正是以白身进上书房的,这在大清立朝以来是从未有过之事。 诸位懂事了的学生俱是观望的态度,尊敬有余,亲近不足,偏偏兆惠上赶着,让诸位都觉得自己是不是遗漏了什么。 这人原是个死囚,得了李师傅的推荐,才侥幸免死,还能行走上书房,但康熙帝又未给官职,态度暧昧。 最重要的是,前头才有人为他求情遭了训斥,以当今这捉摸不透但酷爱钓鱼执法的性子,不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大家都学会了谨慎。 于是有人去兆惠那里打探口风,兆惠一问三不知,转脸三人小组逃课,兆惠便得意的与两人说:“林姐姐猜的没错,他们果然问了我方先生的事,连我父亲也问了,我都说不知道!必不会叫他们知道,方先生是林姐姐和福惠阿哥求到李师傅那,才救出来的那个人!” 虞衡有的是办法甩开兆惠,但兆惠是个爱哭鬼,他一哭,林妹妹就心软,于是迫不得已每次都要带着这个尾巴,这就导致很多事避不开这个小尾巴。 所幸这家伙虽不够聪明,却非常听话。 于是三个人轻车熟路的去陈贵人那讨吃的。 虞衡的减肥计划照常执行,早上吃的少,中午吃点草,下午过了两节课便肚子唱起空城计,于是日日把陈贵人那儿当小厨房使。 康熙帝一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仨本来就是小孩儿,每天批折子累了,就要听一下奏报,听听上书房今天发生了什么新鲜事,福惠崽崽又带着他的俩伴学去哪里玩耍了。 就跟现代人上着班养一只电子青蛙差不多。 康熙帝并不知道这在后世是一种让人着迷的游戏,他只觉得难得的轻快。 有时候崽崽们的出行也不止是觅食,他们还会去看小马,去看宜妃娘娘养的鸟,甚至还会在课后去找先生请教功课。 就是请教完功课后,老李头找个时机就来跟他求情了。 康熙帝眼一眯,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但他素来欣赏李光地。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总有他的缘由。 何况李光地近来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没了,康熙帝对他爱护还不够呢,自然不舍得对他摆脸色,李光地自己也说:“……近来臣只觉得身体每况愈下,唯恐不能够再陪着皇上了,另有一处不放心的,就是皇孙们的学业……” 康熙帝只觉得不详,连忙安抚他,最后老李头咳嗽着为康熙帝推荐了一个新人:“唯有戴明世案内方苞一人能代臣之职为皇孙们解惑授业……” 康熙帝哄了老李头个把时辰,又派魏珠去查方苞,得知此人身在死牢,犹不停书写,便叫人誊抄了此人的作品。 看完方苞狱中所作,康熙帝亦大为震撼,当即下旨免了他死刑,前朝都在等着康熙帝的态度,却不知方苞第一次面圣时,康熙帝就直言:“朕看了你的狱中杂记,卿之学问天下莫不闻!” 方苞当即涕泗横流,伏地跪拜。 这时候,另一个身在死牢的人突然没了。 康熙帝得知消息的时候本没觉得什么,方苞能免死刑是他的造化,那戴名世本就是该死的反贼! 何况前朝多的是烦心事,比如过了大半个月了,老四的收归国库欠款进度才将将三分之一,按端静说的,准噶尔八月就会爆发疫情了,那边一旦缺吃少喝,很快就会把招子往附近县的粮仓上打量。 务必要在八月前把国库欠款收上来,作为收拾准噶尔的军费,万不得已就只能先动林如海为他收的盐税了。 康熙帝想的很好,但偏偏天不遂人愿。 第一桩意外是有人告发了太子,另一桩则是有人为戴明世翻案,关于戴明世的死,矛头更是直指太子灭口,这两桩可谓铁板钉钉—— 作者有话说:喵呜呜呜!求收藏!打滚(再求一遍!) 第27章 刻板印象 毓庆宫。 …… 毓庆宫。 十三阿哥胤祥长叹一口气:“二哥, 你也不用再把我和四哥当猴耍了,我们都是信你,你但凡当初跟我说句实话呢?这事又怎么可能闹这么大?弟弟无能,这回真的帮不上你。” 太子胤礽枯坐已久, 闻言只有眼睫微微眨了一下:“说实话?就有用吗?老四那个死脑筋, 知道了还不立马去父皇那告发我?” “二哥你既然知道这事不对,为何还一意孤行走这绝路啊?”胤祥怒其不争:“您要什么没有?但凡您亲自‘下凡’去瞧瞧那些灾民呢?” “呵, 老十三, 连你也觉得豫州那事是我做的?我承认我做了很多糊涂事, 但这事不是我做的。”胤礽颓然一笑, 眼眶都红了。 胤祥鲜少见到他如此颓废, 纵然是前年太子被废时, 他也不是如此情状。 那时候胤礽更像是把废立太子当成一场父子间的赌气, 他哪里料得到一次储君的废立就宛如一场朝堂的海啸。 呼啸的洪水过后,许多人就消失了。 太子之位废而又立, 胤礽仿佛什么都没变,但他知道他失去了什么。 这场阵痛像漫长的雨季, 一直让他潮湿着。 皇父剪去了他的羽翼,又期待他一如往昔。 收归国库欠款这事打一开始他就知道很麻烦, 他不想沾手,本来索额图没了以后,宗室大臣那里他就讨不到什么好,那些人不在乎谁当太子,只想自家能千秋万代下去。 历来如此, 他们算计着让子孙后代继承爵位,再计算好儿女的婚事,在宗室间形成盘根错节的关系。一旦有人试图撼动他们的利益, 反噬就会像层层叠叠的蛛丝。 但老四不听话,意气用事,为了讨父皇的欢心,非要揽这个差事。 胤礽撑着头想,事情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如今这地步的? 是他的错吗? 老十三之前刚得知消息就赶来问他:“二哥,我听传言说那个因为写反书进去的戴名世是因为抓到了你的人贪污的证据才被送进去的?这不是真的吧?” 他言之凿凿的否认了,其实转过脸他就心慌了,他不确定。 老十三满脸欢喜:“那就好,我和四哥都愁坏了,好不容易才给你把欠款那十四万银子补上,你要是再闹这一出!幸好是虚惊一场!” 等十三阿哥一走,胤礽就叫了人来问,一问才知道这事居然真的是他起的头,他手底下那些个不成器的欠了国库许多银钱,又大多是为他办事花的,于是就想了些捞快钱的法子。 他当初只管叫他们快快解决了,就算是知道这些人干的是卖官贩爵的路子,他难道会阻止吗? “太子爷,这事也不难!”门客捋着胡子:“人死万事消,咱们把那姓戴的解决了就是了。” 胤礽喃喃道:“把人解决了?” 但戴名世没等到他的人去解决就突然暴毙了,刑部牢狱中的人才倒头,这边热乎乎的奏章就上报了他杀人灭口的事。 胤礽真是百口莫辩。 —— 虞衡近来查看系统的次数少了很多,人一旦忙起来,就不会反复刷一些东西。 他毕竟不是新脑子,很多东西一学就会,一看就懂,一听就明白,上书房的各科师傅都齐齐夸他,夸到他的几个哥哥瞧他都斜着眼。 好处说完了,坏处也非常致命。 他的毛笔字相当的不堪入目,要不然林妹妹也不会到上书房第一天就拿左手字交作业。 等他好不容易把毛笔练的能写个四平八稳的字了,教汉文课的朱师傅又发现了一个大问题——小皇孙写字的时候像仓颉。 康熙帝听朱轼这么说还不理解,等看了虞衡的字就明白了。 难为这孩子了,写的字十之八九都缺胳膊少腿儿。 虞衡乖乖认错,下次继续写错。 没法子,他的脑子和手总是一致的记得都是简笔字,偏偏现在都还是以繁体为主,别的还没什么,一到写字就左右脑互搏。 兆惠见他沮丧,连忙说自己可以教他,虞衡对他呵呵一笑,并不搭理。 兆惠于是去跟黛玉告状:“林姐姐,福惠阿哥的字不需要我们教呢,那今天他练字的时间,我们单独去看小猫吧?” 虞衡抓了毛笔就往兆惠的小肥脸上涂涂画画:“倒反天罡啊你!今天你一个人出去玩吧,我要林妹妹教我写字!” 兆惠一边躲一边抱怨:“林姐姐,你看他,还不承认自己笨,字总写错,人也叫错!” 虞衡想你懂啥?在他从前的世界里,上到八十几,下到垂髫小儿,见了林姑娘可都喊林妹妹! 说了这些人也不懂! 虞衡唯一觉得奇怪的是他对林妹妹的个人刻板印象是:会吃饭起就吃药,病如西子胜三分。 西子倒是胜三分,病却是没有的!六岁的林妹妹虽体态偏瘦了些,但面颊莹润,眉目如画,且是个钟灵毓秀之人,只是初时过分谨慎小心了些。 但自从他们比赛压了弘昱一头后,整个上书房气氛陡然一转,不止各位授课师傅对她宠爱有加,连弘昱那个没脑子的刺儿头都不找茬了。 他刚得知林妹妹要来伴读时还特意换了人参养荣丸,想着悄悄给林妹妹投喂了,谁知她除了变得爱笑些,并无二致。 虞衡本着养花人心态,一有机会就拖上林妹妹出去玩,人小脸皮厚,到了那个宫里都是连吃带拿的。 后宫已经许久没这么热闹了,太子立了,成年的阿哥质量数量双保证,无聊的娘娘们便变着花样吸引三只小崽崽。 一时间别管前朝多纷繁,后宫又卷起了才艺,陈贵人做吃食一绝,襄嫔喜欢弹琴,宜妃娘娘养了只会说话的鸟儿,密妃娘娘新养了只四足踏雪狸花猫,这可把这三只忙坏了,去看马的次数都减少了。 前一阵,有一次暴雨天过后,御花园里落了许多花儿,虞衡还狗狗祟祟的试探了一下林妹妹:“你看这些花儿什么感觉?” 兆惠那个煞风景的在边上插话:“可惜了了,这些要是现开着,求贵人娘娘给咱们做馅饼吃……” 虞衡两指一夹捏住兆惠的嘴巴,又扭头看林妹妹:“你觉不觉得,它们零落成泥,好不凄凉?” 黛玉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这么想?” 虞衡继续说:“我去附近宫里借把花锄来,我们把这些落花埋了吧?” 兆惠挠头:“林姐姐,你看小阿哥还挺多愁善感的呢。” 虞衡自信满满的埋完花,还试图语重心长的开导林妹妹,什么生呀死呀讲了一通。 过了很久以后,虞衡无意间听到宫人在传:“别看咱们六十小阿哥一天吃八顿,他背地里看到花落地上了都要给花哭丧再埋了,啧……” 虞衡:哈? 刻板印象害人啊! 更害人的是前朝出了许多岔子,早朝上康熙帝听奏报听得怒火攻心,儿子们在下面又吵又闹,一气之下康熙帝两眼一黑,晕在了龙椅上。 别说康熙帝听了头发昏,虞衡事后听总结也是两眼一黑又一黑! 这都什么事? 据说那日朝堂上,先是十阿哥在大前门占了大半条街,打着十爷府的名号当街典卖家当,称要换钱还欠款,顺天府的不敢管,但影响太大,只得上报。 再是刑部奏报太子殿下灭戴明世口,人灭了但没完全灭干净,下手的人被抓了,当堂掏出了太子手谕。 又有豫州官员上报说抓到了可疑之人,供述前头疫情时得了太子殿下的密令,散布疫病,此人供述完就自尽了,豫州的官员觉得兹事体大,也奏表上报了。 虞衡想这要是我,我也装晕! 但他真的去乾清宫看了他爷爷,老爷子一看老了快十岁,面如金纸,唇无血色,虞衡当场呆了。 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强撑着在批折子。 虞衡平时会故意像颗迫机炮似得冲过来撞他爷爷,也没什么恶意,若是养过狗的人就晓得,小狗是不肯好好走路的,哒哒哒,四条腿有四种想法,路再宽都喜欢贴着人走,东一下西一下的,这是跟你狗俩好才这待遇。 康熙帝的控制欲是真的强,但虞衡又能真切的感受到他的一片慈爱之心。 虞衡有点绷不住:“皇爷爷,你生病了怎么不好好休息?” 康熙帝风轻云淡的笑笑:“你不懂啊,爷爷怕休息着人就一下子过去了,还有很多未竟之事没交代。” 虞衡一下子get到了重点,踮起脚看他爷爷在写啥,别是在写传位诏书吧? 康熙帝却忽然问:“福惠啊,爷爷该怎么办才好呢?” 虞衡收回目光,沮丧,他好多字还只能认偏旁部首,半猜半蒙,只能看懂一点点,而且那是个奏章,不是什么诏书。 虞衡很想像往常一样给他爷爷一头槌……来表示他的无语。 到底是什么事给了他老人家错觉,他都搞不定的事情来问他? “皇爷爷,我听不懂。” 康熙帝提着笔,两人对视,老的因忍痛和习惯眯着双眼,小的炯炯有神,但清澈又天真。 数秒之后,康熙帝毫无预兆的再一次晕了过去。 梁九功慌得声调都提了几个度,御医们来来回回,虞衡缩在床边,悄悄查看帝心攻略,没有升,也没有降,但那条任务条变成了红色。 虞衡有了不好的预感:不要哇!爷爷我还想继续给您当孙子!——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定时定错了,上来才发现没发出去……喵试着打开了段评功能,欢迎大家尝试新功能,还第一次使用了加精功能,嘻嘻嘻~照例求收藏~卖萌ing~ 第28章 宫变 康熙帝病倒的消息像长了…… 康熙帝病倒的消息像长了腿一般传出了紫禁城。 最先得到消息的是九阿哥, 从宜妃娘娘的翊坤宫传的消息,但跑在最前面的居然是大阿哥,他率先进了宫,又喊来了众兄弟。 “父皇病重, 未来得及留下什么吩咐, 我作为老大,理应在此时站出来理事, 各位弟弟可有什么意见?”大阿哥说完, 得意洋洋的看向各位阿哥:“这局面本该太子出来监国, 但大家也都知道, 今天父皇是被谁气的病倒了的!” 就近的阿哥几乎个个都到场了, 除了太子和十阿哥外, 十三阿哥也没到场。 十阿哥今天早朝就被训斥后因为不服气, 当场就被关到宗人府去了,太子胤礽无故缺席, 十三阿哥却是遍寻不到。 大阿哥放完话,就见三阿哥一脸沉重的说:“大哥, 现在我们不关心这个,父皇现在到底如何了?” 大阿哥嗤笑一声:“不关心这个?老三你可真能装!不关心这个你倒是安心修你的书去呀, 你整日里和那些汉臣勾勾搭搭的,还打着结交文人的幌子,谁不知道谁啊?” 大阿哥继续向下面看去:“只是让各位弟弟表个态,很难吗?还是说你们都支持老二那个不忠不孝的东西?老四,你说呢?” 太子党三个人, 只有四阿哥胤禛来了,他最近要债要的人憎狗厌的,嘴边还起着泡, 早朝的时候康熙帝第一回晕过去,可把大家吓坏了,所幸很快他就醒了。 当时诸位阿哥也都守在乾清宫外头,听说人醒了,大阿哥一马当先跑进去:“父皇,您可算醒了,您看今天早朝上说的那事怎么解决啊?” 康熙帝斜卧着,没说话,拿眼神像钩子似得剜胤褆,康熙帝又把目光转向三阿哥,又转向老八,这两位一向善解他意,但二人都垂目不接。 四阿哥在边上却瞧明白了,连忙上前说:“父皇,二哥刚刚一直跪在殿外,听说您醒了也没敢进来,想来他是担心您看到他生气。” 大阿哥倒抽一口气,上前半推半撒气的攘了四阿哥一把,把胤禛推到一边,凑到龙床边上:“父皇,您英明神武,可不能在这事上糊涂一时啊,这叫满朝文武,天下万民如何看您?” “父皇,太子昏悖,您若是不想担上这杀子的罪名,儿臣愿意为父皇分忧!” 康熙帝瞪大了眼睛,抬起一只手,指着外面。 大阿哥眼睛一亮:“父皇这是叫儿臣即刻去办?” 众人一时都惊呆了,却听康熙帝咬牙切齿道:“滚出去!” 胤褆脸一黑,退开两步,满脸悻悻然。 三阿哥见状立刻道:“父皇,大哥虽不讲情面,却也讲到了重点了,太子之事还请父皇指示!” 八阿哥顺势道:“父皇不若选个监国,也好以龙体为重,多多休养,大清江山离不开皇阿玛,我们众位兄弟也离不开皇阿玛!” 成了年的几位阿哥似乎找到了主心骨,连声附和起来。 梁九功端了碗参汤进来,康熙帝喝了之后又发话:“都出去,朕要清净清净。” 所以下午康熙帝又晕过去这事,胤禟得了消息就第一时间赶去跟他八哥说。 八阿哥为难片刻,让手下去给大阿哥那边露了点风声。 兄弟中最头铁的就是大阿哥了,让他去做马前卒是最合适的,就算真的叫大哥占了先机,他们也有把握从他手上摘果子。 而且难保老爷子又在玩什么把戏。 等大家来了之后,八阿哥便稳稳的等着,大阿哥会率先拿四阿哥开刀他们是能猜到的。 胤禛沉着脸:“臣弟要面见父皇,父皇不发话,恕臣弟不站队。” 大阿哥冷笑:“哦,那你就是冥顽不灵,打算继续给太子当狗咯?” “大哥慎言。”胤禛恨声道。 “大哥,父皇现下如何了?若是他老人家发话了,兄弟们自然都服气的。”八阿哥说完,就见大阿哥面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当即心领神会,又道:“如今阖宫都传遍了,父皇病重,太子却没来,善领兵的十三弟也没来,大哥,你说二哥他该不会……” “你是说老二他要逼宫?”大阿哥歘的起身,急吼吼道:“幸亏你提醒我!趁着还没乱起来,来人啊?去把胤礽先绑起来!还有胤祥,找到就先抓起来!” 众人目瞪口呆的望着一排听了令就行动起来的侍卫,后知后觉的察觉到了自己今日的处境。 大阿哥这才装模作样的又问道:“四弟啊,我再问你一遍,你如今还站老二那边吗?” —— 宫里乱了,从御医频频擦汗的行动中,从梁九功惊慌失措的走动里,起先还只是几个得宠的高位嫔妃过来殿外侯着,后来乾清宫外从未有过的凌乱步伐声传来,虞衡也跟着提起来心。 梁九功百忙之中叫梁寿梁康把他带走,虞衡不肯,梁九功居然就真的没管了。 虞衡心想幸好伴读们是走读制,需要每日入紫禁城当值,不然一会乱起来,难保不会殃及到林妹妹他们。 这是虞衡第一次有身处夺嫡漩涡的实感。 更糟糕的是随着他爷爷晕过去的时间加长,虞衡发现任务进度开始持续下跌,数值很快跌下50%,之后爱新觉罗家的那几个叔叔的任务进度全面走跌,这意味着什么?他不敢深想。 在这之前,他因为看方苞的任务进度太慢,已经把大量道具投喂给那位方先生了,事实证明身体变好,确实会影响进度。 近来的生活太幸福了,让他有种自己真的只有三岁,沐浴在爱里重新养一遍自己的错觉,以至于任务做的很随意,方苞的任务进度奖励值他全都拿去兑换成人参养荣丸投喂林妹妹了。 在上次的比赛里他表面上不动声色,实际上得失心极重,甚至给兆惠都投喂了一颗,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 虞衡一直知道结果,他爹会赢得皇位,没有意外,应该……是吧? 但如果现在他爷爷腿一蹬没了,结果真的不会变吗? 虞衡想赌,但又有点赌不起。 万一他爷爷真的走了怎么办?他平时心里没少吐槽这老头,可一想到这一茬,他的心就发紧。 虞衡站在龙床边,第n次打开面板。不是他舍不得那些道具,是他平时存储意识太差,现在如果要救他爷爷,只能拿他的生命值一换一,而他的生命值居然不足一年了。 虞衡站在床边小声嘀咕:“爷爷,别睡啦,别睡啦……” 他摸了摸康熙帝的手,凉的像石条,于是他把双手盖在他大手上。 殿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大,更衬的殿内死寂一片。 虞衡想起弘昀,他现在还好好的,只是不知道是百病消的功劳,还是他转赠生命值的功劳,虞衡精打细算的算了一遍,要救他爷爷,保险为上就得把这俩都做了…… 可换完他就剩一个多月好活了! 这不是妥妥的归零吗? 虞衡独自抓狂了一会儿,最终像个赌徒似得握住了他爷爷的手。 算了,取之于爷,用之于爷,等爷爷好了再薅爷呗。 他做完了这两项,就忍不住打哈欠,那熟悉的困意像铁锅导热一样快,一分钟不到,小人儿上半身趴在龙床上,下半身踩着地呢,就这么睡过去了。 因为睡得太快,他自然也就错过了康熙帝的苏醒。 所以梁九功进来,腿一软跪到床边,哭腔嚎道:“万岁爷!你可吓死奴才了!御医们挨个来瞧了,您这就是不醒啊……” 康熙帝只觉得自己睡了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的,加上还没接收到更多信息,所以他心情还可以,对梁九功的表心,他只当是梁九功夸张了。 可梁九功接下来的话就让康熙帝傻了眼:“大阿哥听说您病重,拿着一份您的手谕调集了大部分御林军,还把众位阿哥都叫了来,全困在殿里,又说太子殿下和没入宫的十三阿哥要谋反,现在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去抓人了,奴才一看这是……这是……” “这个孽障!”康熙帝听到一半就弹坐起来,这时才注意到虞衡就抱着他的左手在睡觉,一时间心思百转,梁九功连忙解释道:“福惠小阿哥不肯走,晚饭也没用,一定要陪在这里,奴才也是忙昏头了,这就叫人把他送回去!” “等等。”康熙帝抬手摸了摸虞衡的手,又挨着他的额头贴了贴:“别挪动了,就让他睡这儿。” 梁九功顾不上说这与礼不合,现在外面都炸锅了,乱哄哄的,睡在这里倒还算安全。 只是梁九功把人抱着平放下,忍不住探了一下虞衡的脸,当即有些呆了:“不好了……皇上……” 康熙帝不明所以,梁九功却惊的话都要说不顺了:“也许,也许是奴才昏了头,不清醒,还是,还是叫御医来看看……” 康熙帝皱眉:“什么意思?” 梁九功惊惶道:“皇上您那会儿就是这样,身体发烫,四肢发凉,怎么都叫不醒,药也灌不进去……” 康熙帝面色微变—— 作者有话说:开动前:24章写完九龙夺嫡! 开动后:快30章了四阿哥还没上桌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土拨鼠尖叫…… 例行求收藏!例行赞美评论区的小宝贝们,么么哒!^3^ 第29章 皇家终身牢饭 素日里只偶尔在…… 素日里只偶尔在此议政的懋勤殿, 今日临时充当了皇子们的幽禁之地。 半天的时间,大阿哥已经尝到权利巅峰的滋味了,因太子拒捕,胤褆便下令合围逮捕。 众位阿哥自打大阿哥拿出康熙帝的手谕调令起便都沉默了。 更多的其实是自危。 今日但凡上位的是三阿哥, 大家也不会觉得三哥会这么丧心病狂, 但大哥的脑回路一直跟爱新觉罗不像同宗。 尤其是四阿哥在前头已经做了炮灰,没错, 第一个倒霉蛋是胤禛, 这个头铁娃平时瞧着就爱冲锋陷阵, 到了这个关头, 他居然还没认清现实:“大哥, 你哪来的调令?父皇若有手谕又怎么会是给你的?你到底对父皇做了什么?” 三阿哥都不忍心的闭上了眼睛。 在座的谁瞧不出来这调令是假的? 但胤褆都敢走这一步险棋了, 说明乾清宫里躺着的那位八成是不行了, 死去的父亲才不会反驳说自己没发过这手谕。 要是康熙帝没事,老大这一步就更了不得了。 他和太子谁更像造反还真不好说! 谁料胤褆冷笑道:“我乃父皇长子, 怎么不可能得父皇的手谕?老四,我现在怀疑你是想和老二他们内外勾结, 来人,把四阿哥单独看管。” 八阿哥这才开口:“大哥,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被拘在懋勤殿里出不去了,还不够吗?你让父皇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胤褆当做耳旁风,直到胤禛被提走了,他才得意道:“咱们兄弟之间就别玩这些虚的了,你们谁没被老四那个狗东西要过债?” 九阿哥终于开口:“大哥, 你把咱们兄弟拘在这里到底有何意图?你只是控制了宫中,就能让明日早朝上群臣信服吗?” 胤褆眯起眼睛:“你说得对。” 他在人群中巡视一番,打量完老九, 又打量向老十四:“来人,把九阿哥带到內殿。” 于是等康熙帝出现在懋勤殿內殿的时候,胤褆见软磨无效,正提刀威胁胤禟给他写传位诏书。 康熙帝出现不到三分钟,胤褆就脚软了:“父皇,父皇您怎么醒了?儿臣是收到了您的手谕……” 康熙帝面无表情的摆摆手,并不打算听他的借口:“把这个孽障关进宗人府。” “父皇,父皇您听我解释!是太子举兵反了,凌普正带着几千的兵马逼到殿外了!”胤褆高声喊道:“十三阿哥也没入宫,儿臣唯恐他带着他掌管的五城兵马司的人同来逼宫!儿臣是为了保护弟弟们!” 梁九功凑到康熙帝耳边一阵耳语,康熙帝肉眼可见的脸色铁青起来,咬牙恨声:“好啊,好啊!” 刚被解救出来的四阿哥一把挣开搀扶,噗通一声跪到康熙帝面前:“不可能!父皇,一定是弄错了!大哥前面下令捉拿太子,太子也许是为了自保啊!十三弟一定是无辜的!” 八阿哥垂下眼睛:“四哥说的也有道理,请父皇明鉴。” 三阿哥犹豫了片刻:“父皇,儿臣有一事一直未能找机会说出口……” “有话就说!”康熙帝长叹一口气:“朕听听,你们这群逆子还能把天捅破了不成!” 三阿哥连忙道:“儿臣之前撞见大哥在做魇镇之术,针对太子殿下的,只是儿臣受父皇教诲,只视此事为无稽之谈,但今日事情走到这一步……” “儿臣觉得太子居然会起兵!说不定正是受了大阿哥的魇胜之术的影响!” 康熙帝气笑了:“哦,这么说,朕的这群好儿子,大阿哥不忠,太子不孝,你则不义……” 三阿哥当即脸色一白,跪倒在地:“儿臣绝无此意!父皇!儿臣只是,只是……” “只是觉得机会来了是吗?胤褆是个没脑子的蠢猪,你读了那么多圣贤书也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康熙帝破口大骂完,又转向其他几个儿子,等转到老四的时候,胤禛那肿起来的右脸瞧着有些可笑又可怜,本以为按顺序要骂到他了,胤禛只抬了抬眼:“父皇将息龙体,儿子愚钝,没能阻止大哥犯错,也没能规劝好太子,儿子还要不回欠债……” 胤禩闻言都有些无奈了。 四阿哥把他们的台词都说完了! 胤禩只得跟在后面说:“儿臣等亦有错……” “好了好了,都闭嘴!”康熙帝揉了揉太阳穴:“等会朕再来收拾你们!” 康熙帝只是打开殿门,太子胤礽就哭的活似一条死狗般跑来:“父皇,父皇您没事?儿臣听说您死了……” 好了,知道了,你这个大孝子,康熙帝抬手拍了拍他的发顶:“朕好着呢,没死,你是不是很失望?” 太子双眼发红,闻言激动的辩解:“父皇,儿臣知道,无论怎么解释,儿臣都得一死,只是儿臣不想窝窝囊囊的死!” “好,有骨气,不愧是朕的儿子。”康熙帝看着他身后的兵,对魏珠一抬下巴,那边就开始“打扫”战场。 胤礽跪行几步,抱住康熙帝的大腿:“父皇,求您看在儿臣的面子上,恕他们无罪,是儿臣以太子身份逼着他们来的!” 康熙帝几乎要忍不住落泪了。 三十多年了,在他终于下定决心要废了太子之时,这孩子忽然开始通人性了…… 若他早有这担当,一废之时他又怎么会斩了他的左膀右臂,只因那些人在,太子这个储君就永远长不大,做事也不像话。 大清怎么能交到这样的人手中?祖宗的基业造起来不易,毁起来不过旦夕。 —— 一夜过后,大阿哥阖家去了宗人府,成功吃上了大清终身牢饭。 隔壁拿了临时饭票的十阿哥目瞪口呆,急得满地乱爬找瓜吃。 没多久就得知老十三也因为擅动五城兵马司的兵去冲紫禁城的大门而喜提皇家牢饭,但养蜂夹道版。 最让十阿哥震惊的是,太子终于被废了! 但大家又觉得此事或许还有转机,证据是太子没被关进宗人府,只是被挪到了咸安宫,说是幽禁,十阿哥吃着小菜喝着小酒想:“估计比爷还自在呢!” 自然这天早朝上消息灵通的已经连夜写了折子,消息滞后的当场被大瓜噎的不敢喘气儿。 众臣一琢磨:“眼下若再立太子,三阿哥和八阿哥,岂不是最有胜算?” 有人就冷笑:“三阿哥有什么胜算?你们消息太落后了!” “四阿哥如何呢?”有人忍不住说:“从前没注意,四阿哥此人刚正不阿,却总是为百姓着想……” 众人一瞧,嚯,是个新上来的,还没欠过国债,更没叫四爷追过债的,顿时觉得跟他说不通,只不屑的齐声喝倒彩。 人很难跳出自己的利益圈子去谈政治,何况这群在朝为官的,前朝只顾着推举新太子,后宫却是天塌了一般。 因见康熙帝态度不坚决,四阿哥便硬着头皮一趟一趟的去求康熙帝放了十三阿哥。 魏珠和梁九功都难得的收到了四阿哥的“贿赂”赏银,这可是不常见的,四阿哥这个人很少有求人的时候,平日里看着就不好说话,没想到他也有今天。 梁九功有意卖他个好,便将福惠阿哥的事跟他说了:“四爷,皇上金口玉言下了旨的事,你再来求,这不是为难他吗?你道皇上他为什么这次这么宽宥你?是因为小阿哥啊!” 却说虞衡那边一觉醒来,紫禁城已经恢复了平静,而他虽看着大好了,却还是有些变化的。 首先是他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实则是睡了一天一夜,太医院连夜翻书查他的这个怪病,最后得出来一个非常匪夷所思的结论。 也就是咱们年仅三岁的,本该无忧无虑的小阿哥福惠,得了一个和日理万机的康熙帝一样的病症,可这病从未听说有传染性。 最玄学的地方在于,康熙帝一夕之间不药而愈了,而小阿哥醒来后明显憔悴了许多,还伴随着多眠,食欲下降,体重减轻等症状。 太医院院判觉得此事实在有违自己行医数年的人生观,尤其是康熙帝素来是不信这些的,现在谁去说这个话就很微妙了。 于是白辛夷又被推了出去,白太医从前专管福惠小阿哥的脉案,此事让他来做,正是顺理成章。 白辛夷:呵呵…… 白辛夷破罐子破摔,把此事一通编排,说的自己都不信。 但小阿哥的情况确实非常人可相提并论,这可是能扛过天花的天选之子,所以白辛夷一通胡说八道:“小阿哥孝感动天,以自身为载体,为皇上解了病痛,此乃陛下功过三皇,德盖五帝,上天降福,祖宗恩泽,以保大清江山基业绵延不绝!” 白辛夷只希望康熙帝能看在他拍马屁拍的如此卖力的份上能饶过他。 毕竟之前康熙帝突然昏迷,太医院不仅集体束手无策,还让宫中产生了谣言,更催生了宫变…… 太医院一直战战兢兢的等圣旨,可康熙帝一味地在问:“福惠醒了吗?” 如果康熙帝说的是:“小阿哥要是有什么事,尔等都给他陪葬!” 这种狠话放一放,大家瑟瑟发抖,也就洗洗脖子等死得了。 现在这样问,整个太医院都绞尽脑汁的加班。不管忙不忙,只能先忙起来。 据说这情况像极了几任皇后走时的情况…… 多吓人啊! 结果白辛夷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又升职了,太医院的品级按正常路径升起来可是非常漫长的,六年一大考,考试后再按成绩分类。 太医院的这次不敢酸了,既然康熙帝升了白辛夷,就说明此事不追究了。 呼—— 众太医集体松了口气,白辛夷却愁眉苦脸的:“你们别高兴的太早了,但凡谁去切一切小阿哥的脉再高兴呢?” “怎么了!” “福惠小阿哥不是长寿之相啊。”白辛夷话一出口,却见众人有些怪异的不自在。 他心脏狂跳,却见冷面肃杀的四阿哥正站在太医院门口——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发出胤礽式狗叫哭~被发配到毒榜了,求收藏,助力本喵下周爬个好榜,在此感谢所有追读的bb们!么么哒 第30章 捷报 虞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虞衡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不对劲! 他爷爷不对劲, 他爹也不对劲! 以前他虽然在宫里很自由,却连见他阿玛额娘一面都难,但虞衡也没抗争,老爷子控制欲强, 已经强了大半生了, 咱总要分得清大小王,更何况他的系统任务是攻略帝心, 不是叫他爷来攻略他。 所以当康熙帝无限慈爱的对待他时, 虞衡探出了试探的小触角, 然后一再进攻他爷爷的敏感点, 居然都没迎来反噬。 于是虞衡试探着问:“皇爷爷, 听说二叔不当太子了, 那弘皙哥哥他们还来上学吗?” 外面大人们的战场如何血浪滔天, 上书房的几位皇孙却还都在宫内,虞衡刚醒来他们就都来看他了, 弘皙没说什么,一直在失神, 毕竟一夕之间他就从东宫下一任继承人变成了废太子之子。弘昱哭得老惨了,一直嗷嗷的, 全是情绪,只有弘晟在胡乱安慰。 虞衡一听满头黑线,因为弘晟说的都是:“三哥,你往好的地方想嘛,你要是也被关去宗人府了, 就不用背书写文章了嘛……” 弘昱还真的思考了一下,又哭的更大声了:“才不是!去到宗人府也要上课的!” 虞衡无语,嫌他们吵就装睡, 他一闭眼那群叽叽喳喳的家伙就被送走了。 这招现在巨好使,屡试不爽,而他无师自通成了装睡熟练工。 虞衡想既然他们都还在宫里,说明他爷爷应该还没想好怎么处理这茬,但他作为知道这段历史的人,自然比他们看的更远。 从他的视角看,九龙夺嫡的战争早就拉开序幕了,只是在他目前看来,他爹好像也没有很有胜算啊…… 太子废了,其他阿哥就人均都在起跑线上。 难道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他爷爷又灵机一动了?比如后头琢磨琢磨,又把他二叔提上来?再一再二未必不能再三嘛,毕竟他二叔是青史留名的“麻宝”。 这几天康熙帝忙着处理“宫变”后续,又担心虞衡的身体,压根没顾上宫里的其他几个孩子。 或者说,他确实没想好。 现在也没人敢把这事问到他这,本来他现在就在气头上,朝堂上那些人胆敢追问太子新人选的,他也都没给面子,直接开怼,问他们欠国库的欠款为何迟迟不还? 自然也有已配合还了欠款的大臣出言,康熙帝手拿把掐的捏住对方的七寸一顿暴击。 骂完人康熙帝犹觉得不解气,于是雷霆手段,把从前碍于情面按下不表的事又拿出了,一场早朝的功夫,京官被安排下放了数位。 一时间没人敢出头,生怕早朝提建议,下朝就被踢出京城聊天群了,这京城出去容易,想回来可就难了。 而这么敏感的时候,虞衡的问题,几乎听得边上的梁九功心跳加速。 康熙帝张了张嘴,对上稚子的双眸,又临时改了语气:“福惠是怎么想的?” 虞衡眨着眼撒娇道:“想和哥哥们一起上课。” 康熙帝果然愣住。 虞衡心想老爷子果然还是这么多疑,八成是觉得他见过他爹了,那他说的话就有政治偏向。 爷孙俩互相试探了一番,都很满意。 康熙帝:老四这人实在,不趁机落井下石,既然孩子喜欢热闹…… 虞衡:看样子他爷爷没打算赶尽杀绝,那历史上他二叔到底都干了啥? 当天晚膳的时候他爷爷又问他有没有什么梦想,虞衡不由得发笑,问一个三岁孩子梦想? 他张嘴就胡诌:“想要天下太平,想要华夏昌盛,想要万民幸福……” 康熙帝表情认真,虞衡立刻话锋一转:“如果我能长大的话!” 他观察着康熙帝的表情,在听到他这一句时果然面色有些难看,虞衡结合这几天的情况,大致猜到了,他一时不忍,又插科打诨道:“那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我只想玩!我还没见过外面的世界呢,哦,我想额娘了……” 想他娘是真的,但想出宫也是真的!他醒了后第一时间就查了系统,但积分迟迟没兑换。 他没想到生命值过短会影响身体状态,只是发现他这种状态下,帝心攻略一度高到打破纪录。 再加上他爹那不加掩饰的心疼眼神,让虞衡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病重说胡话让他爷爷知道自己为他极限续命了…… 康熙帝没多想就同意了,让他今天晚上乖乖睡觉,明天回雍王府玩。 虞衡想了想:“那我能去找林妹妹玩吗?” 康熙帝无奈:“按岁数你该喊姐姐,那朕把兆惠也叫上,你们一起……” “不用带上他!”虞衡心想他干嘛要去兆惠那儿?他要去林府搞任务啊! 康熙帝笑眯眯的问:“福惠很喜欢你林妹妹?” 虞衡继续天真无邪道:“喜欢啊,谁能不喜欢林妹妹!” 康熙帝意味深长道:“哦……” 虞衡耳朵都红了:“您怎么这样?” 康熙帝托着下巴:“哦,皇爷爷什么也没说啊!” 虞衡犹豫了片刻,勉强道:“那好吧,把兆惠也带上。” 康熙帝瞧他这样就忍不住逗他:“福惠喜欢兆惠哥哥吗?” 虞衡翻了个白眼,傲娇道:“他算哪门子的哥哥!” 瞧他这双标的样子,康熙帝终于哈哈大笑起来。 虞衡无奈,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提示音。 他扫过虚空里的任务面板,面色怪异起来。 —— 时间就是生命,虞衡只思索了片刻,迅速做了决定,趁着他现在在他爷爷这里说的上话! 虞衡对自己的演技没有信心,更没打算虐待他爷爷,但…… 不出奇招如何致胜! 端静姑姑的任务条从她离开京城后就一直卡在70%上,一动也没动过,就在刚刚,系统突然发出提示,他打开一看,进度条像被雷劈了一样,在10和70之间反复横跳。 这种情况,根据他的推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意外,一念之间决定生死的那种! 正在用膳呢,虞衡手里的调羹都没撇开,脸朝下啪的趴在桌子上了。 好家伙,给康熙帝吓一跳不说,虞衡直接不用掐自己了…… 他被撞的额头上鼓了个包! 疼的当场想哭爹喊娘。 但不能崩人设,于是眼里含着包泪,人还要镇定说话,反正挺唬人的,康熙帝刚站起来要查看他,就见他抬眼望来,眼神坚定的康熙帝都没敢妄动:“你怎么啦?” “让他们都出去。” 康熙帝神色大变,却还是毫不犹豫的下了命令,伺候晚膳的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出,就剩下梁九功还在。 虞衡想梁公公见多识广,才不会因为听了什么宫闱秘辛就被灭口,于是脱口道出下一句:“玄烨,端静出事了。” 说完虞衡自己都觉得浑身一激灵。 很担心下一秒他就被他爷爷叉出去…… 谁料康熙帝神色大变,像个孩子似得怯生生的望着他:“是皇祖母吗?” 虞衡有些心慌,康熙帝几步上前,蹲下身子,虞衡犹豫了片刻,伸手抚上他的后脑勺。 平时都是他爷爷撸他的脑袋毛,今天轮到他了,虞衡一边给自己打气,一边抖着小爪子耙耙他爷爷的发顶。 虞衡不知道说什么,他爷爷也不吱声,现场第三个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就这么沉默了漫长的一分钟后,虞衡含泪又脸朝下撞了自己一脑壳。 呜呜呜。 这出场代价太高了! 第二天起床后他看着额头上对称的两个包,陷入了沉默…… 事情是他自己搞得,现在这样有点不能出去见人! 果然,每个见到他的人第一时间都会注意到他的两个包。 康熙帝情绪有点复杂:“福惠昨天吃着饭呢,后面还记得吗?” 虞衡本来心虚着呢,但睡一觉他的胆子又肥起来了,一憋嘴抱怨道:“知道,我的头就是这么撞的!” 康熙帝不会说他连夜召集了钦天监的人询问,又密旨派了魏珠带上他的手谕,必要时刻就近调集军队发兵准噶尔。所幸从端静走后他就一直在布局此事,靠近准噶尔那一连片的巡抚要员皆配备了文武将,就等着一声令下,杀穿准噶尔。 他一直没动准噶尔,除了这个部族骁勇善战之外,还因为他们游牧为生,土地就算打下来,也没什么产出,部族就算全拿下,利益当前也随时翻脸,更重要的是,准噶尔一旦灭了,隔壁就是虎视眈眈的沙俄。 要不然,他何须拿自己的亲生女儿去和亲安抚? 康熙帝有些不自在:“是皇爷爷的皇祖母,她老人家喜欢你。” 虞衡没说话。 可怜见的,他爷爷以前是多么坚定的唯物主义呀?现在都开始主动唯心了…… 虞衡其实是有一丢丢后悔的,这事冒险,最尴尬的是不过一夜之间,端静姑姑的任务条居然直接升到99%了。 虞衡现在好奇的抓心挠肺,怎么回事?难道他姑姑在准噶尔登基了? 不可能…… 她要是有那个雄心和魄力,早就自己改变命运了! 虞衡揣着期待回雍王府了,他爷爷还真的帮他通知了兆惠,三人在没上学的日子,重新在雍王府相见了。 等准噶尔的捷报传来,已经是数日后了。 虞衡虽然猜错了结果,但方向对了。 准噶尔确实重立新君了,只是不是他端静姑姑—— 作者有话说:贴贴读到这里的宝宝们!mua~《 》 30-40 第31章 喜登基 雍王府。 …… 雍王府。 闲适的午后, 几个玩得入迷的孩子不肯午休,年君尧自然也没睡,难得儿子从宫里出来,她觉得自己粘孩子早就多过孩子粘她了。 西配殿的小花园是依照此地主人年侧福晋的爱好养护的, 种了大量绿植和大量留白, 虽然瞧着够不上雅致,却很受孩子们的欢迎, 捉迷藏一玩就是半天。 虞衡本来不想玩这种幼稚游戏的, 但玩伴是林妹妹耶…… 于是捏着鼻子加入, 结果最后玩得最疯的就是他了。 兆惠因为游戏体验太差, 玩过几次后就强烈抗议道:“不玩了不玩了!这地方你熟, 每次一下子就找到我了, 有本事去我家玩这个!” 虞衡起了坏心眼, 哄他道:“那再玩一次,我们就换个玩法!” 兆惠一秒被哄好, 于是又吭哧吭哧的去找个犄角旮旯躲起来,一躲就是大半个时辰, 兆惠都快睡着了才被找到:“哈哈,你这次太慢了, 应该算我赢吧?” 虞衡满不在乎的道:“算你赢,算你赢!” 兆惠甚至都没注意到黛玉换了一身衣裳,只像个偷到油的小耗子似得快乐的从他找到的灌木洞里钻出来。 “下一把怎么玩?”兆惠玩兴正浓,黛玉看不下去了,从袖里抽出条帕子给他擦了擦脸, 虞衡也跟着上前,伸出魔爪帮兆惠捡头发上的竹子叶和蜘蛛丝:“啧,潦草成这样。” 黛玉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笑着替兆惠说话:“我弟弟也这样,只是阿哥这样儿的少见。” 虞衡心虚,可不是嘛,他又不是真的是个小屁孩。 兆惠配合的让他们俩一阵拍打:“那咱还玩不玩?” 虞衡顺手敲了他脑壳一下:“就知道玩!我额娘做了好吃的,你饿了吧?” 兆惠眼一亮,大声道:“饿!饿!饿!饿死我了!” 黛玉欲言又止,又瞧见虞衡眼珠子直转,便又把话吞了下去。 她从没玩过捉迷藏,第一次玩也得了趣,只可惜她今日穿了一身浅碧色裙子,躲在花圃里沾了一身的花粉,她自己都没注意,却被发现了的虞衡拉去找了他额娘。 年侧福晋那儿居然还有合她身的衣裳,帮黛玉换装的时候,她还温柔的绕着黛玉转了一圈看,感慨万千:“真好,这还是我怀福惠那年江南御供的料子,王爷那年办差办得好,皇上赏的,这个颜色的量不多,我做了一身,剩下的又不够再做一件,制衣局的便建议我为孩儿做一件,我都以为他是个小姑娘呢,料子舍不得裁,想着她长大了穿,没想到……” 黛玉不自在起来,年侧妃却凑近来,托起她的小脸,亲昵的揉了揉:“这衣裳合身……真可爱!” 黛玉羞红了脸,她母亲不是这样的。 她在家中父母也疼爱,处处都关心教导,但没有像年侧福晋这般——他们玩到一半,年侧福晋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一边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一边招呼虞衡过去。 虞衡习以为常,小跑着冲过去,年侧福晋则大大方方的把崽往怀里一搂,娘俩贴贴脸。 尽管如此亲密,黛玉却观察到年侧福晋说要给他们做吃的时,虞衡面上一闪而过的忧愁。 果然,等年侧福晋让人把东西端来,精致珍贵的玻璃小碟上,是几排看起来卖相略惨的糕点。 她还不知道,比起味道,这卖相已经不知道好出几里地了! 虞衡对她使了个眼色,接着拉住她的手,一边小跑一边跟他娘解释:“我们去找兆惠,等找到他一起吃!额娘你等等我们!”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兆惠,被寻回后第一时间捧场了那盘糕点,他吃了一口,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于是又吃了一口:“……呕……呕……” 年君尧的脸垮了:“这么难吃吗?福惠你尝尝,以前你最爱吃的就是这个。” 虞衡一脸平静的捏起一块,小小的吃了一口:“好、吃!” 吐到一半的兆惠顿时疑惑起来,又跃跃欲试的伸出小爪子,可怜兮兮的说:“那我再吃一块……呕……” 见年侧福晋肉眼可见的失落起来,黛玉便想捧个场,她刚伸出手,虞衡就迅速按住了她的手,对她沉重的摇了摇头,年侧福晋不可置信的看向虞衡,也不信邪的捏了一块:“你从前不是吃的好好的吗?” “呕……怎么咸的发苦!” 虞衡擦汗,他刚穿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嘴太挑,甚至怀疑过这个世界的食物就是这么难吃,还表现出抗拒,但他因为不开口这个buff,导致每次他一拒绝食物,他额娘都老难受了:“福惠怎么又不吃饭?我去求福晋给他再找个太医瞧瞧吧……” 虞衡:孝子不好当,那再吃一口吧…… 进宫这阵子他已经忘了这茬了!最关键是他进宫后他娘的厨艺更加不成样子了。 黛玉最后还是捏了一小块,猫儿似得浅尝了一口,秀丽的小脸没变色,还仔细的给出意见:“许是娘娘把盐当糖使了,还有花蕊需要一一剔去,不然味道是会有一些……浓。” 年君尧悻悻然:“这次是失手了,从前我做的都很好……” 虞衡忍了忍,最终忍无可忍:“额娘,你以前做的就是这样。” 年君尧不可置信:“真的?怪不得我今天跟从前步骤一样,还想不出来错在哪儿了呢……啊?那你以前不是厌食?” 兆惠在边上道:“小阿哥不可能厌食的,他在宫里吃的可多了!” 年君尧还是不可置信:“可福惠他明明看起来都瘦了,小脸都发黄呢……” 黛玉也忧愁起来:“他之前不是这样,恐怕是前些日子宫里头那事吓到了。” 兆惠在边上悄悄的把手里的点心丢到小花圃中,闻言还不忘八卦:“什么事啊?我说怎么最近不用上学了呢!” —— 战报传来之前,康熙帝已通过暗探提前获取了一些消息,直到捷报传来,他才彻底松了一口气。 钦天监监正之前听了康熙帝模糊不清但指向性很明了的问题时,给出的建议是举办祭天仪式和大赦天下。 恰逢准噶尔大捷,此事可行。 只是密报简短,因果不明,所以一时间众人只知道准噶尔突发内斗兵变。 准噶尔现任国主策妄阿拉布坦得了急病,他死之前担心内乱纷争,就把几个儿子召集到王帐中,意图为小儿子策霖扫清障碍,但被长子卜臧发觉了,于是卜臧带上自己的拥护者反了。 除了卜臧之外,其他儿子连同老策妄被一锅烩了…… 呃……事情的神奇之处在于,卜臧最后又被年仅十四岁的妹妹娜日给打跑了,恰逢大清的军队神兵天降,一口气给卜臧赶到了沙俄的边境线上,准噶尔因群龙无首,娜日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准噶尔的新任国主。 康熙帝听了久久无言,准噶尔虽然骚操作多,但他从未想过此事会如此离谱发展。 而且,说到女子当国主…… 虽然怪怪的,但这个女子流着爱新觉罗的血液,这样一想,康熙帝就能接受了。 睡了一觉起床后,康熙帝想起这事,只觉得再没比这更好的发展了! 他一大早就开心不已,传旨给端静公主的母亲卜贵人抬旗,又升了妃位,赐了“准”字。 一觉睡醒,新出炉的准妃兆佳氏一头雾水的得知她的外孙女在准噶尔登基了。 等等,登基?是她理解的那个登基吗? 宫里好久没有这样的喜事了,惠妃娘娘从前眼角风都没分给过准妃娘娘一丝,如今她的亲子大阿哥胤褆全家在宗人府受罪,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虽然心里又酸又嫉妒,惠妃娘娘到底是乌拉那拉氏的姑娘,加上康熙帝虽然处置了胤褆一家,却独独没对弘昱下手。 惠妃娘娘一边同准妃娘娘道喜,一边盘算着给养育过的八阿哥胤禩传个话,趁着准噶尔大捷的喜事,让他们想想办法。 康熙帝确实很开心。 他派出去的暗卫日夜兼程赶回来了,为他带来了一手瓜……不是,一手的消息! 之前的奏报里说的因果只是官方说法,此事大有文章。 魏珠路上就整理好了,此刻开口流畅极了:“……最初端静公主的随侍发现了策妄往豫州投递疫病的秘密,策妄想对公主不敬,但忌惮皇上派去的随侍,便转而以娜日郡主的生命做威胁让她闭嘴。” “准噶尔的大祭司掌握了一种疑似天花的疫病,这种传播性极强的疫病起初源于死牛羊,丧心病狂的策妄同意了大祭司对豫州下手的建议,未料到七月底这种疫病便开始在草原上小范围传播,他们自己也解决不了……” 魏珠抬眼看了一下康熙帝的脸色,见他没有不耐烦,便继续道:“端静公主的随侍之一是一名善伪装的侍女,此人姓李,出自豫州应县下的一个村落,那个村落前些年就没了,基本都死于疫情,此女因此处事极端,未经过端静公主的允许,于月夜乔装入王帐,把策妄阿拉布坦一刀杀了……” 康熙帝:“嗯?” 魏珠吞了一口口水:“奴才查过了,这位随侍是四阿哥府的人,四爷说这人是他和十三爷去豫州赈灾的时候救下的难民,但奴才查到的在这儿……” 魏珠呈上一份字迹不太端正的条陈,继续跪下说:“此女杀了策妄后便乔装成策妄的模样,大胆出入王帐,找端静公主商量后续,并将娜日郡主也叫了去。端静公主原打算带上娜日郡主逃回京城,娜日郡主坚持留在准噶尔,最后李随侍又以策妄的名义召集了准噶尔的几位王子,入帐既杀,只有策妄长子卜臧当日喝了酒耽误了,之后因王帐的血腥味太重暴露,卜臧慌乱中带着几十随从逃了,李随侍假作策妄,指责卜臧犯乱,传位于王女娜日。” 康熙帝慢慢站直了身子,他慎重的翻开魏珠的那份条陈,盯着上面的字挑起眉毛:“李、宝珠?” 魏珠激动道:“起初部族也有不服的,但四川参政道年羹尧带兵最先赶到,为郡主稳住了局面,奴才往京城赶的时候,一切都大定了!”—— 作者有话说:嘎嘎嘎,十万字撒花~在线做法 ,祈祷涨收 第32章 天下第一可爱 “啊啊啊啊啊!…… 一连数日, 康熙帝都忙的停不下来。 准噶尔的告讣使在魏珠回京后不久也抵达了,呈递奏本报告了前任国主策妄阿拉布坦的死讯,又递交了新君继位文书。 康熙帝心中自得知此事以来那种巨大的荒诞感终于消失了。 告讣奏本和继位文书都非常官方,官方到策妄的死因是急病, 而娜日的继位文书看起来也像模像样的, 仿佛娜日生来就是按王的标准培养的。 等接见来使完毕,朝廷便需要选派册封使赴准噶尔主持新君的册封大典。 八阿哥瞅准了这个机会, 推举了十三阿哥胤祥作为正册封使。 这与其说是推荐, 不如说是试探, 只要同在宗人府里的胤祥有出来的机会, 大阿哥胤褆出宗人府就是指日可待之事。 胤禛感动不已, 连忙在边上帮腔:“父皇, 儿臣附议, 十三阿哥胤祥的福晋与准妃娘娘同为兆佳氏一族,与五姐姐更亲近, 正册封使之职由十三弟来合适不过!” “皇上,臣以为端静公主旧时与废太子感情甚笃, 过去三年来端静公主频频给废太子写信,不若皇上给废太子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一石激起千层浪, 说话的正是废太子的老师王藻儒。 废太子一党自二废以来几乎全失了声,略有些话语权的,就算没参与数日前的“宫变”,也都受了牵连,最近接连因左脚先进金銮殿之类的问题发配下放去基层回炉重造了。 康熙帝微微瞌目, 脸却拉得老长,看起来对他们的提议不感兴趣:“行了,此事再议。” 王藻儒怎可能放过这个机会:“皇上, 废太子从前是您亲自教导的,您把他交给老臣,老臣辜负了您的信任,没能教导好他,您该重重的惩罚老臣啊!” 康熙帝无奈的对梁九功抬了抬下巴:“天太热了,王师傅昏了头,赐冰,送回家去!” 王藻儒这么一打岔,此事的时机就过去了。 胤禛失落极了,八阿哥见机岔开话题:“儿臣听闻父皇近日欲前往昭西陵祭告孝庄太皇太后,想来她老人家得知五姐姐的消息一定会很开心。” 康熙帝眼神柔和了片刻,拨弄着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朕正想说此事,此次朕去昭西陵,你们,朕都不打算带。” 他斜睨了一直丧了吧唧的老四:“追缴国库欠款一事,四阿哥办的不好,但念在此事有难度,胤禩,你可愿帮你四哥一同协办此事?” 八阿哥想都没想,连忙摆手道:“皇阿玛,儿臣忙于户部之事,恐怕帮不上四哥的忙……” 康熙帝漫不经心道:“此事你们若办不好也就罢了,朕不会怪罪,若是办得好……” 八阿哥把头垂的低低的,一动不动,康熙帝没等来对视,有些失望:“谁能办得好,朕给他加封亲王。” 胤禩猛的抬头,正对上康熙帝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神:“儿臣……” “儿臣辜负了皇阿玛的期待……”胤禩顶住压力,咬死不敢接这活。 笑话,躺着不动就能赢,谁要累死累活的去争取一个必输的果? 这账要是好要,早就要回来了。这账不好要,才是常理,借钱的是大爷,这话自古如此,哪怕债主是皇帝。 钱要回来,升了亲王又如何?满朝文武基本得罪了个遍! 四阿哥却灵光一闪:“父皇,儿臣推举十三阿哥……推荐他与儿臣一同追缴欠款!” 康熙帝气的吹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直接没接话。 等下了朝,康熙帝一边喝茶一边叹气:“聪明的太自私,厚道的太愚钝,唉!” 梁九功不敢接话,装聋作哑中,康熙帝偏要问他:“梁九功,你怎么看?” “奴才,奴才听您的!”梁九功小心的陪着笑,他什么档次?也配议论皇子? 康熙帝指着他点了点:“你呀你,狡诈!” 梁九功立刻跪下,没敢喊冤。 好在魏珠这个半吊子乐颠颠的进来了,梁九功暗喜,可算是有人来分担炮火了! 魏珠凑到康熙帝耳边一阵耳语。 他没忽略梁九功跪在下面的那个小眼神,他们俩争宠已经争的比后宫那些娘娘还厉害了,又各有优势,梁九功见天儿伴驾伺候着,魏珠本来比他还是差的远,哪里晓得这小子苦练功夫,愣是接管了大内。 梁九功整日伴君如伴虎,魏珠则是深入虎穴龙潭。 但这殿里就三个人,你魏珠还要嘀嘀咕咕,不厚道! 梁九功竖着耳朵听了半天,只听到只言片语,还都是他听不懂的词儿,什么狼人杀?什么宝珠? 梁九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还要笑盈盈的,然后就见康熙帝猛然起身:“你随朕一起,出宫。” 梁九功跟上两步,魏珠已经一本正经的格挡了他一步,小声道:“梁总管你歇着吧,奴才陪皇上出宫啦。” 哈?这猢狲,驴日的玩意儿! —— 虞衡比康熙帝更早的获悉了喜讯,因为某天他在西配殿玩耍的时候,系统忽然发出了提示音。 这种声音他从前没听过,于是第一时间查看了系统,然后就发现他端静姑姑的任务进度变成了100%。 虞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是他穿来以后的第一次满分卷,一时间他激动的难以自已,于是当场化身土拨鼠:“啊啊啊啊……” 兆惠不明所以,也跟着模仿他。 黛玉茫然无措,左右看看,地上实在没条缝儿给她钻。 不明所以赶来的年侧福晋牵住黛玉:“难为你了,天天陪这俩小傻子玩儿。” 虞衡收完了奖励,才终于停下来,除了三年的生命值,系统还奖励了很多道具。 狗窝放不住剩馍的虞衡立刻忘记了前一阵的艰难,从系统里抠了一颗人参养荣丸投喂了他额娘新养的一只鹦鹉。 别人只当宜妃娘娘养了只小鸟儿,京城的女眷们便争相模仿,实则是年君尧听四爷提了一嘴:“福惠入宫读书以后倒是活泼了许多,爷跟梁谙达和魏公公都打听了,说他喜欢吃陈贵人做的糕饼,喜欢去看小马,还喜欢去宜妃娘娘宫里逗会说话的小鸟儿,还有猫儿什么的……” 其实四爷还挺郁闷的,他喜欢狗,养了不少好狗,但福惠好像一点兴趣也没有,反而喜欢什么猫儿鸟儿马儿。 当娘的则立刻抓住了重点,于是在虞衡在宫里求学的日子,年侧福晋的日常就不再是绣花下棋了,她觉得孩子还小,想骑马射箭以后有的是机会,她小的时候,骑射那是有手就行。 年侧福晋完全没想到孩子可能遗传的是另一位,比如他爹,四阿哥的骑射在阿哥里出名是因为烂的垫底,虞衡则完全遗传了此基因。 鸟跟猫又王不见王,年侧福晋遂精挑细选了只鹦鹉养着。 那小鹦鹉不仅长得好看,还特别聪明,说话流利,年侧福晋自个儿都喜欢的不得了。像弘历和弘昼这个年纪,更是见着了完全走不动道,西配殿一度因一只小鸟热闹起来。 只是来个人,年侧福晋便叫人把它搬出来表演。 先头说了这只鹦鹉很聪明,李侧福晋还不信,四阿哥府的女眷们也是无聊,某日便攒了个下午茶的局在花园里开摆,当日年侧福晋又兴冲冲的拎着小鸟赴宴,当着众人的面,她发出了指令。 以往都很灵的,那天那鸟不知道为什么开始装聋作哑。 李侧福晋看她吃瘪笑得好大声。 年侧福晋气得叫人把鸟笼挂在树下,别在眼前碍眼。 于是当日众人眼睁睁的看着那鸟自己打开了笼子,一边打开一边说:“福惠阿哥吉祥,福星高照……” 一边在众人惊讶的目光里,小鸟岔开腿拉了一泡粑粑:“走咯。” 那只会说话的鹦鹉就这么飞了。 年侧福晋伤心不已,四阿哥下职回来听说了更是哭笑不得,于是叫管家再去买一只回来。 也就是眼前这只了,毛色和从前那只一般无二,但这个不会说话…… 年侧福晋抱怨了几句,四爷还安慰她:“这只自有它的好处,至少不会自己开笼子……” “什么好处?傻的话都不会说……”年侧福晋闷闷不乐:“这样的鸟儿怎么讨儿子的喜欢?” 虞衡听他的大丫鬟忍冬绘声绘色的描绘了从前那只的聪明劲,再看眼前这只,确实有些呆。 “那额娘怎么不换一只养?”虞衡疑惑。就听忍冬说:“嬷嬷本来也劝侧福晋再养一只,可那珍鸟阁里只有一只这个花色的,再加上这只不会说话,侧福晋听说不会说话的退回给珍鸟阁也是摔死,就觉得它可怜,就养着了。” 既然他娘想养,那就养着吧。 这不,一得了道具,他就喂了那鸟一颗。 喂完以后虞衡伸手隔着笼子戳了戳它的尾巴:“哈喽!” 那鹦鹉歪着脑袋看了看他,虞衡一见有戏,立刻口嗨:“你说,林妹妹天下第一可爱!” 年侧福晋在边上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着她的傻儿子逗她的傻鸟。 黛玉“唰”的脸红了。 兆惠挺起胸膛:“林姐姐第一,你第二,我第三……” 虞衡刚要埋汰他,就听有人清理嗓子似得咳嗽了一声,然后一个嫩嫩的声线说:“林妹妹天下第一可爱!” “啊啊啊啊啊!” 四重奏,此处是虞衡和兆惠齐喊,激动的年侧福晋跟着喊,茫然的小鹦鹉见状,学了鸟生的第二句话:“啊啊啊啊啊!” 黛玉双手捂脸。 小院内欢乐无比,以至于没人注意到头顶上有黑影一穿而过—— 作者有话说:[无奈][化了]没错,林妹妹天下第一可爱~ 第33章 悲欢并不相通 虞衡闭着眼睛任…… 虞衡闭着眼睛任由忍冬她们用刚煮熟的鸡蛋给他滚脸, 在精心呵护了好些天后,他额头上那对犄角一样的包终于消退的差不多了。 他娘在边上说:“可以了,瞧着不明显了。” 虞衡睁眼,嬷嬷抱着面水银镜来:“阿哥瞧瞧, 这可行了?” 虞衡盯着镜子, 露出八颗牙齿一笑,里面清晰的映照出一个可可爱爱的小公子, 他这才满意道:“这还差不多。” 他娘在边上松了口气, 伸手捏起他Q弹的小腮帮子:“你呀!” 虞衡任她揉捏了一会, 才拿回脸的主权, 偶像包袱有一万吨那么重:“要不是你们没经我允许就把兆惠他们放进来, 他们理应现在才能见到我!” 他可没忘记兆惠一见面就大呼:“咦……你脑门上怎么有两个包?” 虞衡见黛玉也在, 更加羞愤欲死, 捂着脸就大叫着往屋里跑,等年君尧了解完儿子的心路历程, 大笑之后不禁暗忖:“我们年家也没有这样性格的,莫非又是随他阿玛?” 西配殿至此闭门谢客, 对外说福惠小阿哥染了风寒,以至于当弘昀弘时两兄弟隔着院墙听到虞衡的那杠铃般的爆笑声时纷纷陷入沉思。 这是哪门子的风寒?还有这等好精神。 之后他们还在下课后叫上了弘历弘昼, 却依然没能叫开西配殿的门,虞衡隔着门无奈的跟他们保证:“等我病好了,就见你们……” 宫里一直没人来接虞衡回去,虞衡的心都在外头玩野了,尽情享受长假, 却不知其他人都在紧密关注着这事。 虞衡想的是:太好了,终于有时间玩……不对,有时间搞任务了! 太子之位一日空悬, 京城的平静便也只是海平面的伪装,海底之下三万里暗流汹涌。 三阿哥的门人见状只觉得此时上书房的四位皇子目前因爹出局了两位,还有一位直接出宫,由此可见三阿哥的胜算最大! 八阿哥一党则在推敲,得了结论是:看样子,皇上是因为四阿哥一直替十三阿哥求情,追缴国库欠款之事又办得不利索,八成是要给四阿哥点颜色瞧瞧。 九阿哥略有些忧愁:“只是这样看,十弟难道真得要蹲几年宗人府的大牢?” 八阿哥和十四阿哥都不吱声,各自思索着什么。 而话题中心的正主四阿哥正格外惊喜的望着突然出现在如意斋的黑衣人:“你、你怎么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来人随意行了个礼:“奴婢是随准噶尔的告讣使一同进京的。” 胤禛下意识的搓了搓手,抑制不住的高兴:“爷都听说了,你干得漂亮!好样的!” 李宝珠平静道:“奴婢去看过妹妹了,当初四爷和十三爷说的话可还算数?” 胤禛连连点头:“自然,说话算数!” 想到当日的事,胤禛神色微苦:“算数的,你十三爷当初答应的那份爷也给你办了。” 当日他们只觉得这姑娘虽是个苦命人,却天赋极高,擅伪装,口技听来惟妙惟肖,最难得的是她一身奇功,简直是绝妙的暗卫苗子。 更奇的是,这人还有个软肋一般的妹妹,找上门时,她立下血誓,只要他们能将她妹妹救出苦海,她愿意为他们卖命。 这一切如此巧合,巧合到四阿哥忍不住怀疑,随着深入调查了解,胤禛才发现自己竟招揽了个如此了不得的人才,但此人所学毕竟是偏门,胤禛一时间也没打算动用她。 胤禛只觉得以她的本事,想救出妹妹并不难,他却忽略了一人之力的微弱。李宝珠独自一人是奇兵,却到底孤掌难鸣,她可以来去自如的在四阿哥府拿一份密信,却没有能力善后。 事成之后对方给了足量的银子,紧随其后的却不是她梦寐以求的苦尽甘来,而是灭口,若不是她留个心眼,坟头草早就几尺高了。 李宝珠想,她得找个依靠。 她首先考虑的其实是有侠王之称的十三阿哥,但当日事急,她就近藏匿进了雍王府。 愿意为豫州灾民办实事的四阿哥,应该,会比那些视人命如草芥的人好一点吧? 事后证明,十三阿哥确实称得上侠王,困扰她许久的事,十三阿哥出面就解决了。 李宝珠知道她选对了。 之后她一直攒着口气,想替这两位出力气,她擅长的事情很多,但四阿哥像想不起来她一般。 直到宫中突然下旨,指名要她护送端静公主回准噶尔。 这有何难? 李宝珠当即接下这任务,四阿哥和十三阿哥却面色难辨,十三阿哥急道:“父皇居然连她都知道?那豫州的天灾其实是人祸,这事他也知道?” 四阿哥拧眉,能让父皇知道,又轻描淡写按下不表的,此事大概率是太子所为。 两人相视无言,那丧气样影响到了李宝珠:“此事很难吗?” 十三阿哥安抚她:“说难也不难,圣旨上说此行不定,要你见机行事,还指派了数位大内高手,只是唯有你一人是女随侍,可以贴身随侍公主,一旦准噶尔内乱,你立即护送公主和小郡主回京就是了。” 李宝珠闻言眼都不眨一下:“奴婢可以去,但奴婢的妹妹……” 两位阿哥对她的要求自然满口应允,作为救人救到底的十三阿哥还称会给她妹妹找个先生,脱离贱籍之事也包在他身上。 这对他们这等天潢贵胄来说可能只是抬抬手的事,对李宝珠却宛如天恩。 四阿哥当时看着伏跪在地的李宝珠,心中又是一悲,待这姑娘如一道闪电般跳窗走了,他才跟十三阿哥感叹:“民生多艰啊,像她们这等灾民没了家,本该由朝廷赈灾支援,重建家园,可她们俩姊妹小小年纪没了爹妈,要靠妹妹沦落贱籍才能勉强度日,这才几年,豫州又遭这等祸事,还不知如今又添了多少李氏姐妹。” 十三阿哥却倚着座椅,像是漫不经心一般说道:“是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四哥,你说若是你做了那圣人,该多好啊?” 如意斋内,一时落针可闻。 罪魁祸首虞衡本人完全忘了要跟他爹提一嘴,通通气啥的,以至于差点让李宝珠对准噶尔之行的方向理解产生误判。 好在送端静公主离京那日,虞衡从他皇爷爷的怀抱里挣脱开,又在人群里搜寻了一番,最后站在李宝珠面前。 李宝珠目不斜视,虞衡拉了拉她的衣角,李宝珠只得蹲下身,听小皇孙一番耳语,她的目光轻闪,最后虞衡又提醒她:“你的装扮很好,但你身上总有一股子异香,还有这儿,要注意。” 他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的喉咙。 —— 李宝珠望向和妹妹一样愁眉不展的四阿哥:“十三爷的事奴婢已经听宝婵说了,可需要奴婢去养蜂夹道把十三爷救出来?” 四阿哥摇头,沉重道:“那地方哪里困得住你十三爷?” 他长叹一声,愁眉不展:“你不懂这些,这和准噶尔的事不一样……” 李宝珠低声道:“有何不同?王爷不是说了,我命由我不由天吗?” “我命由我不由天?咳咳咳……”四阿哥被空气呛了一口,然后又一番试探,终于知道这么霸气又离谱的话是他家福惠说的。 李宝珠走后,四阿哥还久久不能平静。 谁能有他惨?不过动了一点心思,十三弟就被父皇幽禁了,最喜爱的儿子被整个太医院诊断为短寿之脉象…… 这就是情深不寿,慧极必伤吗? 自从他夺嫡一念起,骤然间便如进了地狱。那天皇宫内乱,他以身入局进宫,十三弟去五城兵马司调兵,两人打定主意做配合。 若父皇尚在,自然也有借口,若父皇已然龙驭宾天,自然不可让皇位落入其他人手中。 事发突然,他们都以为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却未料大阿哥和太子都玩的那么大。 身在皇家,全是赌徒。 这其中最难料的就是父皇会在气急中毫不听解释。 胤禛甚至想,父皇也许是知道了什么,他一遍又一遍的去求情,试探,方寸大乱。 及至福惠被送回府,胤禛其实已经有些绝望了,这恐怕也是父皇的暗示。 他早出晚归的办差,有一次早下职,在西配殿外的凉亭坐了许久,隔着高墙听孩子们在那边欢声笑语,他不仅不敢见儿子,连年氏的西配殿都好久不敢进。 他委屈巴巴的撑了数日,终于在见过李宝珠的第二日去了西配殿,他想:君尧说不定会怪我…… 怪爷这么久没来看她…… 西配殿的门虚掩着,胤禛和长随推了门,守门的都在走神,小花园里还传来了一阵阵喝彩声,好不热闹。 于是胤禛板着脸制止了通传,溜达着过去了,远远就瞧见一堆小萝卜头居然都卧坐在草地上,围成一圈。 胤禛定睛一看,好嘛,他家五个儿子,乌雅家的兆惠,林如海家的小姑娘,一圈孩子加上他亲爱的侧福晋,正沉醉其中玩得不知道天地为何物。 胤禛斜了一眼长随,长随小声说道:“主子们在玩一种新兴起的游戏,叫做狼人杀的,奴才会简易版……” 长随说着举了个例子:“简易版的就是三到五个人玩,有一个人负责出题目,写了条子放到中间,大家选了后不能说出原词的情况下描述此题目,这些条子里有一人会抽到一个跟其他人不同的题目,在描述一轮后,大家推理出狼人,推出成功,就是好人赢,推错了就是狼人赢。” “我赢啦!”年君尧举起手帕,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小萝卜头们纷纷捶足顿胸:“啊啊啊啊,年母妃又骗小孩!” 胤禛:合着就爷一个人郁闷呐? 他走近几步,听到一个尖尖的声音喊道:“快来人呀!有贼来啦!” 正玩的入迷的众人连忙停了,弘时更是跳起来就喊:“阿玛吉祥!” 就听那鸟掉转过头去,声音谄媚:“原来是阿玛来啦,阿玛吉祥哇!” 胤禛:……什么玩意?—— 作者有话说:不压字数了~贴贴宝宝们!么么哒[让我康康][让我康康]顺v目标交给下一个故事吧~ 第34章 伤心老父亲 当晚四阿哥在西配殿用…… 当晚四阿哥在西配殿用的晚饭, 饭间他瞧着虞衡的饭量,咬牙切齿的夸道:“福惠瞧着比从前吃的多了!” 年侧福晋笑容一僵,哈,当然了, 从前她崽的饭都是她这当娘的亲手做的, 现在是小厨房做的,能一样吗? 胤禛犹不知一句话就把他家侧福晋伤到自闭。 今天下午他强行凑过去要同孩子们玩游戏, 大家脸上都是拒绝的, 但又不敢说真话, 一时间场面有点僵, 还是虞衡大逆不道的喊:“阿玛你跟我们玩不是占我们便宜吗?” 结果等他入场连输三场。 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 都摸到了游戏的精髓, 人均戏精, 还没摸清游戏规则的胤禛真的是一口老血喷不出。 第一场,为了照顾他这个新来的, 大家玩了简易版,由年侧福晋出题目主持。 四爷已经知道规则了, 所以淡定的展开条子一看,自以为心领神会。 孩子们使一枚精致的玛瑙骰子, 由年侧福晋摇了之后按点数,数到谁,谁就先来。 结果上来就抽到兆惠,他大大咧咧的指了指天:“在天上。” 接着到了弘昀,弘昀咳了咳:“那物什圆圆的。” 弘时接话道:“亮亮的。” 弘昼犹豫道:“不能吃。” 弘历脱口道:“取之不尽, 用之不竭。” 轮到胤禛了,他不禁有些不确定,虞衡嚣张道:“阿玛你要是还没想好就让我先来!你第一次玩我们让一让你!” 胤禛吹胡子瞪眼, 就见虞衡对他做了个鬼脸:“我先来哈!但愿人长久!” 他拍了拍黛玉:“到你了,让我阿玛最后来。” 黛玉配合道:“疏影横斜水清浅。” 胤禛闻言已经差不多搞明白了,立刻套公式:“乌鹊南飞!” 到了投票环节,大家大多投他出局,只有黛玉没投他,四爷不满道:“爷哪里不对?” 兆惠在边上理直气壮道:“您说的那词我们没学到!” 四爷望向最大的弘昀:“弘昀,你总该学到了吧?” 弘昀做苦思冥想状:“阿玛,儿一时想不起来,您知道的,儿子记性不如弟弟们。” 四爷很不爽的被投下线了,年侧福晋一脸兴奋的提示:“你们阿玛是好人!” 于是又开启了新一轮,最后揭晓答案才知道,好人抽到的题目都是“月色”,狼人抽到的是“日光”,更让四爷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这把狼人居然是他家瞧着最憨厚的弘昀。 顶着阿玛打量的眼神,弘昀不好意思的羞红了脸,下一把,打红了眼的弘昀又红着脸狼灭了大半。 第三把的时候,四爷对几个儿子的信任值已经所剩不多了,偏偏第三把的狼人是黛玉。 说好的玩游戏,有人胜负欲极强,六亲不认!有些人则是非观极差! 四爷一直到吃完晚饭快要躺下了还在跟年侧福晋念叨:“福惠才三岁,他怎么能这样!” 年侧福晋无奈道:“爷,这你就着相了,游戏而已,有人在乎输赢,有人在乎的是自己在乎的人能赢。” 但睡一觉根本磨灭不了四爷的心痛,他儿子在明知道狼人是林家小姑娘的情况下,硬生生指鹿为马,引导众人猜忌他,第一轮就把他票了出去! 他不是在乎输赢,反正玩三次输三次而已…… 被儿子亲手拆了新手保护期,老父亲还得含泪夸他聪明,呜呼! 结果一大早这祖宗居然罕见的早醒了,不仅如此,他还精神百倍的来看他:“阿玛,早上好啊,昨天晚上睡得好吗?” 四爷眼眶滋润了,孩子反省了一夜,终于还是不忍心老父亲失望…… 感动了没三分钟,虞衡就不装了:“我听说林大人又要出京赴任,好担心林妹妹以后不来了,阿玛你能不能今天送我去林府?” 四爷:呵呵。 四爷气得露出八颗牙齿,邪恶道:“福惠啊,阿玛听说林大人这次要管的盐务比从前更甚,所以一定会带上一家老小,你以后都见不着你林妹妹了。” 年侧福晋端着盏热茶递给他漱口,又回头看向一脸空白的虞衡,毫不客气的指责道:“爷,您昨儿晚上不是还问我福惠为什么会这样吗?您看看您自个儿的做派!” 话闭,年侧福晋就把儿子轻轻抱起来拍了拍背:“别听你阿玛胡诌,林夫人觉得京城的风水好,养人,他们全家搬回林府以来一家子身体都好了,自然不可能再跟着林大人跑淮扬那边。” 虞衡趴在他娘肩膀上,对他爹露出一对白眼儿,四爷哈哈大笑。 这日下了早朝四爷便急匆匆回府了,因为心里想着事,他难得没有去乾清宫堵他父皇了。 每日都要被四儿子锲而不舍的堵着求情,而且也没什么新鲜说辞,车轱辘话天天念,虽然嫌弃,但已经快形成肌肉记忆的康熙帝,这日还有些不习惯,破天荒的主动问:“四阿哥今天下了早朝没来吗?” 得知人没来,康熙帝又欣慰又有点不自在:“这是顽石点头了?” 批了两笔折子,康熙帝把湖笔搁到一边:“去把魏珠给朕喊来。” 外人都当康熙帝突然把老四家的福惠送回府是烦了四阿哥没眼色,所以收回来帝王的宠爱。 实则是因果全错了。 钦天监那帮在康熙帝看来吃干饭的工具人跟他说要他把小阿哥搁远点养。 别天天在跟前,唯恐龙气冲了这孩子。 还有的说若想小阿哥平安长大,需要康熙帝大赦天下,祭告祖宗。 还有跟他说夜观星象,原本帝星黯淡无光,忽一日光华耀目,此事正发生在宫变前后。 这些人满口之乎者也,但也确实隐隐约约对上了点。 康熙帝表面上不动声色,内里已经苦涩不堪了。 他作为九五之尊,可能注定要折损靠近他的人,他懂事起就已经是皇帝了,有些人终其一生都不可攀折之物,在他八岁那年,已悉数伏跪在脚下了。 所以别人的一生是攀爬的过程,而他生来就在顶峰,一生便都在失去。 失去皇祖母,失去顾命大臣们,失去苏麻喇姑,失去他的历任皇后…… 送福惠回雍王府后,他又派了暗卫日夜盯梢,当暗卫来报说:小阿哥一日好过一日,如今精神极好了。 康熙帝:心累。 那阵子魏珠出使准噶尔了,这群暗卫虽然武功高强,却没人揣测到圣意,于是每天都照本宣科的汇报:福惠小阿哥身体健康,多吃了两碗,和伴读们玩了几个时辰,练了半个时辰字,又教鸟儿说话教了一个时辰…… 康熙帝越听越郁闷,欣慰福惠离开皇宫就真的身体大好了,又有一股子难以驱散的苦闷。 到后面,例行的每日汇报都改成了三天一报,连后宫的牌子都不翻了,梁九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当是天热了康熙帝心烦,还试探着劝他:“万岁爷,八月这天儿暑气蒸腾的,不若先去热河避暑,祭告之事……” “此事拖延不得。”康熙帝冷静的打断:“避暑之事,等去过昭西陵再说吧。” 嚯,连从前最喜欢去的热河避暑山庄都提不起兴致,梁九功又说:“奴才和娘娘她们还等着瞧万岁爷今年再上木兰围场猎鹿的英姿呢!” 康熙帝敷衍的点点头,梁九功没再打扰他了。 梁九功苦思冥想,终于意识到这是福惠小阿哥离宫后发生的变化。 可别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的,小阿哥已有夭折之兆。 这可如何是好? 梁九功的危机感很快就骤升,只因魏珠那小子办差回来了。这兔崽子运气极佳,这趟去准噶尔简直是走了狗屎运,不仅没把小命丢那儿,还带回了惊天地泣鬼神的好消息。 不用说,准噶尔那边,现任国主娜日郡主心里,定是只知道魏珠,不知道他梁九功。 而且魏珠回来只休了一天假,又巴巴的进宫来当值了,几句话就把康熙帝哄开心了。 梁九功好奇的抓心挠肺。 这孙子到底跟万岁爷说了啥? 梁九功趁康熙帝心情好的时候又找了个机会试探道:“皇上,奴才昨儿遇到梁寿梁康了,他们都说很想念小阿哥。” 康熙帝把弓箭拉满,直射靶心,他又搭箭拉弓:“他们俩倒是念旧的奴才。” 此话不咸不淡,但梁九功已有了八成把握:“奴才听说小阿哥如今好了许多,依奴才看,不如把小阿哥再接进宫继续读书……” 康熙帝放下弓箭:“你想的美,怎么也得朕去过昭西陵,祭拜过皇祖母再说。” 梁九功心里惊涛骇浪,面上却喜气洋洋的捧过康熙帝的弓箭:“哎,不光奴才,后宫的娘娘们也都盼着小阿哥回来。” 康熙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你让上书房做个统计,皇孙里开了蒙的都写出来,朕记得五阿哥家的弘昇,八阿哥家的弘旺,老九家弘璋,老十四家弘春,把这些孩子的情况都给朕搞明白。” 梁九功擦汗,应声答是。 康熙帝最近难得情绪好了起来,梁九功已经猜到了问题关键所在,但不等他铺垫好,魏珠就率先把康熙帝“拐”出宫去了!—— 作者有话说:七月快乐小宝们! 在线做法!收藏来,收藏来,收藏从四面八方来~嘿嘿嘿~ 第35章 抽象的爱 林府。 …… 林府。 林如海招待了突然造访的四阿哥父子俩, 本来就对两人带来的半车礼物有些不知所措,岂料寒暄着坐下后虞衡只是象征性的喝了一小口茶就甜甜的开门见山道:“林伯伯,怎么没看到你家小公子啊?” 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林家黛玉也。 林如海会意, 让家仆前去后院通传。 虞衡则一骨碌从八仙椅上爬下来:“不用不用, 带我去就是了!” 四阿哥和林如海面面相觑,胤禛干咳一声:“林大人, 叨扰了, 听闻大人不日将赴任淮扬处理秋岁盐务, 在此预祝林大人此行顺遂!” 四阿哥干巴巴的把茶当成酒喝, 他和林如海何止是不熟, 甚至说从前还在朝堂上针锋相对过。 这事要从太子一废前说起来, 当时正如日中天的太子一党提出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新想法, 欲改革纳税制度,做点惊天动地的事儿。 条陈是太子呈上去的, 建议却是四阿哥从基层收集了民意后又与太子一党商议后提出来的。 康熙帝看了条陈似乎很满意,召集重臣在懋勤殿开小会, 当时气氛正好,新政推行仿佛指日可待, 但一直不出声的林如海却在最后关头忽然出列,并毫不客气的指出了一堆问题。 此人久不回京城,常年巡回在扬州一代,素日负责的也是盐务,却对纳税一事指指点点, 直接导致此计划流产。 太子一党当即视林如海为眼中钉,林大人一时间也就成了沽名钓誉的所谓“清流”,也有人暗忖此人为康熙帝的宠臣, 未必没有康熙帝的授意。 太子若做得太出色,恐要遮蔽了康熙帝的光辉呢?说什么的都有,胤礽反倒是最无所谓的那个,反正他就是那么一提,方案现在做不了,未来他登基了也可再推嘛,是索额图他们非要催着他争口气…… 虽说从胤禛目前的角度来看,林如海指出的那些问题确实是客观存在的,但怪就怪在林如海当日态度不行,不仅太子胤礽对其印象不好,胤禛对他的印象也算不上正面。 胤禛从前觉得此人虽聪明,却太过精明。 不从因中看,只在果上求。太子花攒锦簇时,作为一个汉臣,此人却敢在人人追捧太子时进言批判,久不在京城,却肩负康熙帝最看重的内帑收入来源。 另有汉臣中最年轻,最俊美,最得康熙帝恩宠的多重头衔,胤禛暗酸:此人必是靠脸,定然狡诈之徒! 但来的路上,他刚被儿子“指点”过。 “阿玛,你整天苦着个脸干嘛?”虞衡对于他爹对自己的“溺爱”投桃报李:“你这样待会儿把我送去林府以后,就别进人家院子得了,像讨债的!” 四阿哥最近听不得“讨债”二字,他最心爱的儿子说也不行,立马应激:“阿玛就是这样的汉子!” 四阿哥的脸更黑了,几乎能吓哭小孩的那种,但虞衡仿佛被点到了笑穴,直接在软垫上笑到打滚。 好在他爹的父爱濒临灭绝的时候,虞衡及时止笑,然后一本正经的开始胡说八道:“阿玛,你知道你哪里得了皇爷爷的真传吗?” 他爹顿时目光清澈起来:“哪里?” 虞衡哈哈一笑:“脸黑的时候,一比一复刻,如假包换亲父子!” 胤禛居然一片孺慕之心,心酸巴巴道:“你皇爷爷总说阿玛完全不像他,额娘也觉得十四弟更像父皇。” 虞衡良心发现,站起来伸手去摸他爹的后脑勺,他连他爷爷的脑袋毛都顺过呢—— 他爹一个灵活的闪避,伸手搂住他的腰,把他像个毛绒玩具一样卷过来压到怀里:“阿玛的头你可不能摸!” 虞衡觉得自己现在就像一只被控制住的小猫咪,只能在被人类圈住挤压的时候,发出咪咪喵喵的声音,他越挣扎,他爹越觉得解压! 虞衡气得满脸通红,最后迫不得已使出绝招:“阿玛你松开我,我就告诉你你在烦恼的那件事怎么解决!” 像是一个按钮,胤禛立刻解放了自家坏心眼的崽:“你知道阿玛在烦恼什么?” 虞衡整理着自己的小马卦,不满道:“要债,十三叔,还有吗?” 胤禛立马英雄气短,嗓音都夹起来了:“福惠宝儿,你连这都知道!” 虞衡点头,像极了西配殿那只得意洋洋的小鹦鹉。 下一秒他就被他爹故技重施又卷进了怀里,虞衡手脚并用都挣脱不开,气得破音尖叫:“有没有王法了!” 最后气得脸红的像熟柿子的虞衡噘着嘴:“你不想知道怎么解决问题吗?” 他爹郑重的摇头:“不想。” 虞衡:? 他爹悲伤道:“慧极必伤,这不是你一个小孩子该忧虑的事……” 虞衡翻白眼,没好气的打断他:“我又没说我给你解决,你整天板着脸内耗有什么用,我要是你,我就去做问卷,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何况京城遍地诸葛亮,你却不去请教!” 胤禛表情一僵,就见儿子伸出小手在他面前比划起来:“你说皇爷爷欣赏的那些个大人们,哪个不是大清活诸葛?” “可是,他们都要避嫌……”胤禛停住,眼睛发亮地看着虞衡:“好宝儿!” 虞衡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嫌弃道:“别喊了吧,我又不是我额娘……” 父爱迅速到账,又秒清零。 —— 心满意足的父子俩齐齐打道回府,虞衡歪在轿子的软垫上,看着飙升的任务进度,心里美滋滋的。 四阿哥则满脑子都是林如海的话,马车进了雍王府他都还在回想,妙啊,妙啊…… 不仅如此,林大人还给他举荐了另外几位他从前没太注意到的人,四阿哥顺着这个思路又想到了更远的地方。 分别之际,林大人在四阿哥心目中已经是个完美无缺的人了。 怪不得父皇放心把盐务这么重要的事交给林大人! 此人完全忘了去林府前他那副不情不愿的“嘴脸”了,只有相见恨晚。 于是兴奋的无以言表的四阿哥跳下轿子前把儿子一卷,接着像块叉烧似得夹在腋下,一派欢快的冲去书房。 “四爷!四爷——” 高管家同手同脚的跑过来,声音怪怪的。 沉浸在快乐中的四阿哥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继续不顾抗拒的夹着虞衡,高声回答道:“喊爷作甚!好好说话!” 直到绝不该出现在此地的魏珠公公闪现,笑得意有所指:“阿哥可算回来了,皇上已经在书房等了许久了。” 四阿哥和虞衡同时愣住,都走到门口了,四阿哥猛的停住脚步,似乎完全不敢置信。 前头说过了,他连进宫单独面圣的机会都一只手数得过来,至于说父皇亲临…… 虞衡挣扎了一下,没想到他爹这个战五渣,胳肢窝夹小孩这么强! 虞衡猛吸一口气,高声喊道:“皇——爷——爷救命啊!” 胤禛这才手忙脚乱的把他放到地下,抬手对着他炸起的绒毛一通揉,又瞪眼威胁:“别胡说……” 虞衡抱胸,转向窗户边看热闹的康熙帝,对他爹示意道:“要不你自个儿去跟皇爷爷解释去?”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福惠会说话以后,父爱总是忽然暴涨,又忽然清零,反复横跳。 胤禛咬牙,怪不得兄弟们总爱抽孩子! 胤禛一脸乖巧的就势行礼,看向康熙帝:“父皇今日怎么会来儿臣府上?” 虞衡看不下去了,一把揪住他爹的衣摆:“进去说啊,站在这儿跟皇爷爷隔窗对喊吗?” 一进书房,胤禛更加拘谨起来,宛如考生夹了小抄进考场一般。 虞衡则小跑着冲过去,先给了他爷爷一头槌,然后不顾他爹快瞪出眼眶的眼珠子,几步爬到他爷爷怀里,找好位置坐下:“皇爷爷你是不是特别想我!” 胤禛嘴角和眼角齐齐抽了抽,谁来捶他一下?他好像产生了某种幻觉…… 幻象没有消失,他那至高无上的父皇甚至慈祥的夹起嗓子:“是哇,没有福惠来抢御膳,皇爷爷一天能多吃一碗!” 虞衡有意刷新他爹的心理防线,闻言毫不客气道:“那你不如我,我想你想的一天多吃三碗!” 康熙帝哈哈大笑:“这叫什么情况?” 虞衡抖机灵:“这叫努力加餐饭!” 一老一小贴贴完,虞衡就挥舞着手招呼魏珠把那眼熟的盒子拿来。魏珠甚至没请示康熙帝,笑眯眯的把匣子捧过去,虞衡熟练的打开,满意的点点头,这才又熟练的伸出双手。 胤禛叹为观止的看宫人给他家福惠擦手,然后小人捏起一块点心就……送到他爷爷嘴边,康熙帝宠溺的摇头,下一秒那点心就进了虞衡的嘴里。 “好吃,好吃!” 康熙帝爱怜的摸摸他有点汗湿的头发,转过脸有些责怪道:“这么大热的天,你还欺负福惠,他热的一头汗,要是再吹吹风,病了怎么办?” 胤禛莫名的觉得此刻外面应该飘一飘雪,这样比较衬他此刻的心情。 他当然知道父皇宠爱皇孙们,隔辈亲嘛。 但他真的好嫉妒哦。 嫉妒到想围着乾清宫阴暗爬行三遍的那种! 尤其是一直到离开雍王府,父皇才勉强想到:“哦,朕出宫路过,真要说有什么事,就是来瞧瞧你。” 胤禛:父皇,要不您说这话的时候把福惠那小子放下呢?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 康熙帝指了指他书房的书案,认真道:“你辛苦了,父皇心里都晓得。” 胤禛面无表情的跪送御驾,当晚就狂肝工作到凌晨。 月上中天,他独自一人时:呜呜呜,父皇还是看重我的!—— 作者有话说:收藏破二百啦!撒花撒花~日常写的我快要忘记主线了……抱头喵窜! 第36章 跟有病似的 “就是你,把朕的…… 都说伴君如伴虎, 白辛夷升职后再也不觉得这是句凡尔赛了。 他整理完小阿哥的脉案,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回家请教了他们家百岁老祖宗,他太爷听他说完困惑, 漫不经心的撩起眼皮:“太爷爷是不是从小就跟你说过, 我们行医之人,看脉案说话, 对症下药?” 白辛夷没了贫嘴的心思:“可是我前儿才诊的小阿哥和今儿诊的就是完全不同!” 白老太爷闭上眼睛, 白辛夷急得走来走去:“太爷爷, 你的意思是我假装没看到?” 白老太爷伸出颤巍巍的手, 举起食指, 白辛夷茫然片刻:“就说是上天的指示?” 白老太爷没动, 白辛夷他爹上前推开儿子:“你不通人性啊, 你太爷要痰盂!” 白辛夷尴尬的摸了下鼻子,他爹一个侧腰, 给他怼到一边:“你当御医的,病人啥样你就咋说, 一天到晚就知道耍你那点小聪明!” 白辛夷一叉腰:“爹,你就别说风凉话了, 你医术倒是厉害,你怎么干到辞官还是没品级的医士!” 白老爷气得胡子跳舞:“不孝子!孽畜!你爹我辞官是为了伺候你爷爷奶奶,哼,官场还不是叫你们这群会钻营的搅浑的!” 白老太爷眼皮都没撩一下,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白辛夷忽的一拍脑袋:“谢谢太爷爷!谢谢太爷爷!” 白老爷一头雾水的看着一阵风似得蹿走的儿子:“爷爷,你跟辛夷说了啥?” 白老太爷举起手指,白老爷把痰盂送过去, 又拍背又伺候热水,过后白老爷就忘了他前面问过啥了。 而白辛夷隔日去乾清宫汇报了小阿哥的脉象。他特意挑了早朝之后的时段,还给梁九功提前打了招呼,确定里面那位现在心情七分好,这才进去。 以往他都主动加工成吉兆,这次他说的老老实实的,话虽没说满,却力证小阿哥如今身体大好了。 康熙帝前天都去过雍王府了,亲眼看到生机勃勃的小人儿,更亲手掂过虞衡的体重,此刻白辛夷汇报的这个结果对康熙帝来说正是锦上添花,心里一直压着的那块石头也落了地。 康熙帝问白辛夷怎么看? 呵呵,白辛夷才不会说他连夜动用关系查到康熙帝即将出发去昭西陵祭告祖先,而此行与从前规制不同,咱们这位通天文,识地理,还跟一些绿眼睛洋人了解西学的康熙帝突然相信起鬼神之说了,要为了小阿哥去祈福。 知道的多了白辛夷就知道怎么精确的不踩雷了,他无辜道:“微臣不知道啊,小阿哥的病来得蹊跷,走得突然,微臣,微臣才疏学浅,医术不精,愧对皇恩浩荡……” 康熙帝一脸压不住的开心:“白爱卿虽然年轻,却医术了得,往后不可妄自菲薄!” 白辛夷带着帝王的赏赐回了太医院,其他太医咬牙笑着祝贺他,白辛夷一脸高深的接受着众人的羡慕,实则回了家就跟他爹说:“爹,咱家七月半给祖宗烧的车马纸钱还不够,你再多请些凿钱的!” 白老爷:“你跟有病似得,手伸来我摸摸脉!” —— 康熙帝又等了二天,没等来他想要的答案,于是跟李光地一通抱怨,李光地只捧哏,不接活,念他年纪大了,最近身体又不好,康熙帝也没深究。 康熙帝又跟方苞抱怨,此人从前既是江南第一才子,又是个铁骨铮铮的愤青,自打刑部死牢待过以后,这人就无师自通练就了一身不粘锅本事,康熙帝跟他唠完嗑,忘了自己的事不说,还叫人哄的心花怒放的,回了乾清宫一摸折子才想起来这茬,当即气笑了。 可惜前阵子废太子之事闹得太凶,宗室那帮子人最近压根不敢露头,生怕康熙帝钓鱼执法,露头就秒,于是康熙帝转了一圈,发现前朝后宫,牵扯在太子废立之事中的关系宛如一团乱麻。 生了阿哥的基本都在妃位以上,在这件事上,大家没有对错,只有利益,身家性命系于一旦,康熙帝想的明白,却难以避免的又觉得孤独。 忧郁的万岁爷不能忽视,容易酿成大祸,梁九功御前伺候多年,最擅于在此中情况中讨好君心,尤其是趁魏珠那兔崽子不在,他得抓住机会! 结果聊了几句,梁九功就招架不住了! 康熙帝几句闲话一说,忽的就问他:“你知不知道四阿哥昨儿下朝去了哪里?” 梁九功擦汗:“这,这,这……” 靠之,昨天四阿哥突然换了种“活腻了”的表达方式,他倒是不再没完没了的来和乾清宫外的青砖亲密接触了,他直接跑宗人府去了。 在这么微妙的关头,四阿哥不知道怎么想的,不仅去看了十三阿哥,还去瞧了废太子,甚至后来不知道脑子怎么的就一抽又一抽,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他又分别去瞧了大阿哥和十阿哥…… 这,来都来了,顺手的事是吧? 今天早朝都没人提这茬,大家集体装瞎…… 还是那句话,有些事没有对错,只有利益相关与否。 在四阿哥无差别要债的这段日子,不仅喜提冷面王之称,还得了最不受百官待见的阿哥提名。 借钱的宗亲们之前在观望,没钱的不还,有钱的也不还,反正欠了十万两的十阿哥都没还呢,结果十阿哥被丢进宗人府了! 哈?你跟人十阿哥比?他老子娘是谁你倒是打听打听,换个不那么得脸的阿哥,现在早就鬼哭狼嚎,砸锅卖铁滑跪喊爸爸了。 胆子小的宗亲立马就还了,但是不还的才是大多数,没别的意思,就是纯给四阿哥添个堵。 火只要没燎到自个儿眉毛上,那大家就看热闹不嫌事大嘛。 但是前儿个早朝,四阿哥这个狠人突然上折子,把欠钱的大臣们分了个三六九等的造册登记,还当场提出几位典型,一一陈述对方之可恶,一通慷慨陈词之下,康熙帝当即拍板:“可恶!刑部去查!下了朝就去!若查实了,不用他们还钱了!” 不儿?这是什么道理?陛下您别大喘气! 康熙帝冷笑一声,恶狠狠道:“拿朕的手谕,给朕把这群王八羔子的家抄了!” 四阿哥早朝提的提案,下午那些人就在刑部大牢打地铺了。 众臣的心猛的一提,又哐当落下了,嘎巴死了。 典型一抓,剩下的就老实多了,前头答应了要咬牙给四阿哥添堵的那帮子人,立马捧着钱去排队还债了。 这当口,别说四阿哥去看废太子,他就算是给废太子求情,大家也不敢怼他,毕竟废太子废了又立都是有的,前车之鉴犹在,万一人又死灰复燃了呢? 大家都觉得,四阿哥已经丧心病狂到这份上了,要是谁这个时候搓他的火星子,那不得马上就去康熙帝哪儿请个手谕搞抄家啊? 众臣为自保齐齐装聋作哑,而大清两位鼎鼎有名的出头鸟现在在宗人府当邻居呢。一时间早朝平静的很,这种情况下,梁九功是有多想不开才会去跟康熙帝打小报告? 梁九功虽笑着,实则在心里骂魏珠。 准是这兔崽子打的小报告,没得跑了,人年轻就是好,这兔崽子一天能睡够俩时辰吗? 梁九功凭着直觉迅速站位:“奴才是想着四阿哥他也是一片赤诚之心,左边是圣上旨意,右边却是手足之情,害,都是奴才小心眼儿,还当皇上您会生四阿哥的气呢!” 康熙帝冷着脸,片刻笑道:“你这奴才!” 这就算是混过去了,梁九功松了一口气。 他就想嘛,这会子四阿哥在前朝拉仇恨办差,若是此刻抽了他的底,那他没办完的差就成了烫手山芋。 谁也不想沾他的脏活,于是这本来送上门的“罪证”愣是连八阿哥一派的都没人提。 但康熙帝也没提,再对照着还在上书房读书的弘皙、弘昱两位阿哥,还有最近正准备提上日程的选伴读事宜,都让梁九功嗅到一丝不一样的味道。 帝王的心思正如日光,不可直视,但不能不知道,要猜到,还要假装不知道。 梁九功一边磨墨一边琢磨,康熙帝一盏茶的功夫搁笔搁了两次,这种情况说明刚刚的聊天压根没舒缓他心里的不愉快…… 梁九功不想承认,他都有点想魏珠了。 康熙帝第三次搁笔,叹气:“梁九功,你派个人给朕把老四宣来!” 梁九功挑了一下眉毛,应了声是,就准备出殿,又听康熙帝叹气道:“算了,去叫魏珠。” 直到傍晚时分,魏珠一瘸一拐的进了乾清宫,请示完毕后把人带进来,梁九功本来看好戏的眼神收了收。 哦,这就是那个,那个什么宝珠姑娘吧? 宫里头几乎什么样的美人都有,娘娘们环肥燕瘦,千姿百态,但确实没有这一款的…… 乍看五官像个男人,英气十足,眼瞳又黑黢黢的,野性难驯的模样。 梁九功只当是康熙帝的新口味,面上一派温和。 康熙帝望着来人:“赐座。” 李宝珠被反剪着手,闻言大马金刀的坐下了。 “就是你,把朕的暗卫都撂倒了三个?”—— 作者有话说:哈哈!本周是个好榜!期待一下~顺便求个收藏,宝宝们要是读到这章可以点个收吗?呜呜呜后台刷到大家看了没收真的会碎成旺旺碎碎冰…… 第37章 是阿玛造反了吗? 福福突然没…… 福福突然没了。 西配殿中, 虞衡已陪他额娘待了许久了。 空荡荡的鸟笼里只余下几根艳丽的羽毛,再加上仆人们来报说下午在屋顶瞧见过宋侧福晋养的那只四爪踏雪的猫儿,所以大家便都觉得鸟儿已经遭了不测了。 往日里看管鸟儿的活是西配殿一个唤作衔蝉的小丫鬟。 出了这茬事,小丫鬟吓得不知所措, 嘴里反反复复就是那几句:“奴婢该死, 奴婢就是打个转的功夫,这笼子就空了……” 下午时虞衡还和林妹妹过来喂过福福, 名字是他娘取的, 还曾开玩笑说是跟他一个字辈的。 他们喂得还是林妹妹从家里带来的一种香香的瓜子, 福福很捧场, 一边吃一边吹林妹妹的彩虹屁。 没想到不过半日, 昔鸟只余几片羽。 这鸟的聪明已经传到紫禁城了, 康熙帝还跟四阿哥暗示了一下, 四阿哥听懂了,但装没懂。 紫禁城里什么稀奇玩意儿没有?但康熙帝日理万机, 不管是貌美如仙的绝色佳人,还是聪明伶俐的飞禽走兽, 与他也只是片刻赏玩,便弃之脑后了。 但这鸟是他侧福晋的心巴上的小鸟儿, 取的名字都跟孩子差不多,怎么能与别鸟一般而论…… 好在康熙帝也没打算夺人所爱,四阿哥则开始放出话要买一只绝世好鸟…… 还没买到,福福就没了。 上回去林府,四阿哥和林如海在前厅聊天, 虞衡在林家后院如鱼得水般行走。 聊天里提起他娘养了只通人性的鹦鹉,林夫人笑谈她从前做姑娘时也养了一对珍珠鸟,特别能闹腾, 又娇气又争宠,爱吃她亲手剥的瓜子,后来也养过一只鹦鹉,也极聪明,特别黏人,最喜欢偷她杯中茶。 只是说着说着,她便不笑了,虞衡只当她怀念她的爱宠,并不去踩这个雷区。 虞衡还生硬的转移话题说林府的东西好吃,林夫人应该是听进去了,之后每次黛玉来雍王府便会带上一两样吃食。 虞衡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直到他娘和他阿玛聊起这事,他们当着他的面说:“林夫人真是个妙人。” 什么意思?虞衡一时想不明白这有什么问题。 遂直接问,他娘一点也没敷衍他:“这可不是林府,要是这吃食你们谁吃了不舒服,她承担的风险可就大了。” 他娘还振振有词道:“不然你之前要吃东西,我何必亲自动手。” “那……”虞衡恍然大悟之后又茫然:“既然风险这么大,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林夫人贾敏乃是荣国公府的嫡小姐,而荣国公府亦在京城中,从前林家人随林如海在姑苏住,山高路远,林夫人回娘家不便也就罢了,只是不知为何,林家回京后从没听黛玉提过去祖父贾家拜会。 虞衡对此秉持着吃瓜者的心态,故而超绝不经意的跟林夫人说:“我额娘去一趟外祖家都要打申请,可麻烦了,偏我外祖这几年四处游历,行踪不定,大舅舅沉迷西洋画,二舅又在四川任上,可惜了外祖家明明在京城,我也很少见到他们。” 贾敏不接此话,顺势将话题转到他舅舅身上:“早听说年巡抚家儿女养的好,年大公子书画堪称一绝,年二公子更是文武双全,你娘定是集天地之灵秀,难怪阿哥小小年纪就如此优秀,原是家学渊源。” 虞衡红着脸听着林夫人把他从头夸到脚,虽没吃到贾家的瓜,却一点也没坚持讨嫌,仿佛转脸就忘了自己问过啥,在贾敏的带领下和黛玉去转林家园子,顺便遛林弟弟。 林家人初见时整体都是偏瘦的,尤其是林如海,面相清癯,若不胜衣。而林珏大约随爹,四岁多了,因为瘦弱看着还没虞衡高,走路也是走两步便抬手撒娇要人抱。 虞衡默默的想,他从前也想装成这样,可惜人一旦拿回了身体控制权,这种姿态做起来就不自然了。 林府转了大半圈,虞衡还是忍不住跟黛玉说:“怎么你们家连池子都空着,也没养几条鱼?这个景观有假山莲荷,若添几尾锦鲤,这景便活了。” 他在家从不提这些,他娘爱咋搞便咋搞,但林家太静了,莫名有种身在空山的感觉。 贾敏当即说管家已经在采买了。 又走了几步,在一个亭子里歇脚,林珏指着空荡荡的站杆架断断续续说:“鸟,鸟,鸟死了……” 贾敏拨弄着一把拨浪鼓,把林珏的注意力吸引开:“玉儿你和福惠阿哥在此等待片刻,珏儿恐怕是饿了。” 贾敏一走,只剩下数十名仆人侯在亭外,虞衡看了一眼那空荡荡的架子,母亲在时便一直沉默的有些紧张的黛玉这才开口:“那儿原本养了只玄凤,倒不像你家福福会讲话。” 虞衡想到林珏刚刚的话,一边悄悄的查林如海的任务进度,一边不长脑子般脱口问道:“那它怎么没了?” “谁知道呢?”黛玉忽叹道:“这院子里的一草一木,秋枯春荣,因不会讲话,便好像没有生死。” —— 福福会讲话,却没能留下只言片语就没了,年侧福晋把剩下的鸟羽埋在了门口的树下,又移栽了一株西配殿养得最好的月季花。 他娘有点癫的宣布,以后那株月季就叫“福福”了,要专人伺候。 虞衡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娘,却反复想起林妹妹说的,那些草木,人,动物,不能说话的,和说了话没人听到的,就好像没有生死一般。 虞衡不想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福福本来是只小笨鸟,机缘巧合被他喂了一粒人参养荣丸,因此开了灵智,却因太过聪明而死。 是的,这八成是人为的。 福福不会开笼子,就算它会开,宋侧福晋的猫离西配殿那么远,更是从来没来过西配殿,怎么会恰好就到西配殿来了? 虞衡细数他从穿来以后的经历,发现自己真是命大。 雍王府的后宅已经算得上和平的了,但暗处依然有涌动的暗潮。 “额娘,就这样算了吗?不为福福讨回公道吗?”无人时虞衡直接问道,他娘把他抱在怀里:“你还小,不懂这些,没有的事。” 没有的事,到底是否定他的哪一句? “就算有证据,你阿玛都未必会管,何况没有证据,他希望后宅能平衡安宁,不然你被拐走那次他不至于不了了之了。” 虞衡气得握拳:“平衡?名声比命都重要吗?” “傻瓜。”年君尧笑笑,捏着他的小脸蛋:“今天吓到林姑娘和兆惠了,明天人家还不知道会不会再来陪你玩。现在京里都在传,说宫里要选皇孙去上书房读书,宗室们都在盘算着把孩子送去那个皇孙身边当伴读,估计等木兰秋狄后,此事就落定了。” 虞衡一脸无辜:“管我什么事?明天他们一定会来的,林妹妹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在我这么难过的时候不关心我呢?” 年君尧摇摇头:“明明是我生的,怎么全随你阿玛!” “你说的也对,我从前就听说过荣国公府嫡女天姿国色,冰雪聪明,见着她家黛玉我便知道此言差矣,只怕言语根本不能描绘她之一二……” “呵,额娘,你们俩要是见面,估计得面对面互夸对方三个时辰!” 然后虞衡就被忽然变化的系统提示了。 帝心攻略自从太子二废后就只徐徐攀升,今天莫名其妙的又开始往下掉…… 虞衡还算淡定,打算静观其变。 但到了晚上睡前,任务进度直接跌破五十了。 虞衡坐不住了。 什么情况? 好想杀进宫去把他爷爷摇醒:皇爷爷你睡得着吗?我睡不着了! 好不容易睡着了,第二天起来一看,任务进度跌破三十了,虞衡揉着眼睛想:不会昨晚上他爹没睡觉,大半夜逼宫了吧? 不然他人好好的在这,他在他爷爷那儿信用怎么快破产了? 他从前确实装神弄鬼过,除非孝庄太皇太后诈尸起来否定他,不然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让他翻车的! 虞衡百思不得其解,他爹昨天又没留宿西配殿,一时间虞衡丝毫没了头绪。 他在拿生命值换天机签还是再等一等之间摇摆,昨晚也没睡好,整个人更加空落落的。 林妹妹他们来找他,他都提不起什么劲儿,兆惠没什么眼色,一直跑来跑去的找:“福福真死了?我昨晚做梦梦到它回来了!” 虞衡指着远处新栽的月季:“那儿呢。” 说话间看到林妹妹眼睛红红的,顿时心口抽痛,连忙改口:“福福只是飞走了,以后那棵月季就叫福福了。” 兆惠蹲过去歪着头跟那株月季打招呼聊天去了,黛玉轻声说:“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去外祖家吗?” 虞衡回神,黛玉才又说:“外祖家原有个绝顶聪颖的表哥,叫作贾珠的,从前被选为东宫嫡子伴读,他死的那年我刚出生,有个游方道士同我娘说,若想我一生平安,要么出家,要么一生不能落泪,若是可以,一生也不要踏足荣国公府。” 黛玉看他呆呆的模样,笑着说:“你信是不信?不说与你们听,便是觉得此话无理的很,只是生死之事,从来也无理的很。” 虞衡狂点头:“那贾家还是不去的好!咱们永远也不去!” 黛玉一笑,待要再说什么,兆惠跑了过来:“去哪里?带上我哇!” 有一个没眼色还空耳严重的伴读,有时候真的挺折磨的。 更折磨的是,每次刷新帝心攻略的进度,都在掉分。 虞衡土拨鼠尖叫,无声版。 第38章 说吧,您哪里错了! 宫中传出…… 宫中传出消息, 说昨夜康熙帝突然生了重病。 此事今年已不是第一回了,倒是没再激起兵变,但众人难免都犯嘀咕。 第二日早朝都罢了,要不是几位重臣去看过清醒过来的康熙帝, 只怕外面传什么的都有。 随后宫里又传出一道圣旨, 指派了三阿哥胤祉,八阿哥胤禩前往昭西陵代康熙帝行祭告之仪, 旨意一出, 众臣都炸了锅。 皇子代行祭告大典, 从前也是有的, 但代行之人多半是太子。 如今这种特殊时期, 康熙帝重病, 新太子未立, 选了两位品行皆算上乘的皇子代行帝王之仪…… 别说,三阿哥党和八阿哥党都跟过年似的。 与之相对的, 四阿哥就很惨,他连进宫面圣的机会都没捞着。 反倒是平时名不见经传的十二阿哥胤裪主动申请随行祭祀。 这十二阿哥生母万琉哈氏地位极其低微, 一出生就被康熙帝送到苏麻喇姑那儿抚养了。 那会子被康熙帝视为精神寄托的两个女人,一死一病。孝庄皇太后薨逝, 苏麻喇姑病到没了求生欲,康熙帝一边悲痛不已的处理皇祖母的后事,一边想办法为苏麻喇姑求医问药。 最后经人点拨,给苏麻喇姑送去了刚出生的十二阿哥,托她尽抚养之责, 说来也怪,本来病得要死的苏麻喇姑硬是撑过来了,又把胤裪养大, 看着十二阿哥结婚生子,这才闭了眼。 十二阿哥这人也非凡品,乃是出了名的躺王,平时最喜欢的事,居然是办理白事,祭祀等相关事宜。 众阿哥知道他这个习惯,只觉得他宛如一个行走的乌鸦嘴…… 此次昭西陵之行,十二阿哥既主动提出来了,康熙帝也没拦着,抬手就批准了。 于是三位阿哥接了圣旨,当日就快马加鞭的出发了。 因按旧制来算,本月中旬理应出发去木兰围场秋荻,所以有意跟上进度的三阿哥和八阿哥等人默契的星夜兼程,压缩了路上的时间,祭祀仪式照旧进行。 等办完仪式,十二阿哥想留在昭西陵待两天,被等不及的两个哥哥拖上了马车赶路。 最终等三位阿哥还朝之际,今年的秋荻之行正好赶得上。 康熙帝更是在这段时间里好好休息了一番,唯一的烦恼是,每日一上朝,一翻开奏章,全是劝他立太子的。 劝就算了,这群人还当他死了似得替他做决定。 三阿哥和八阿哥还没还朝呢,关于他们办事周到,行事稳妥的夸夸奏章就堆满了案头。 康熙帝皱眉,开始找茬:“我大清就没有别的事了吗?” 时任内阁大学士的佟国维和马齐对视一眼,这是点他们呢? 皇上您老要是身体健康,或者是年纪轻轻没有子嗣,那没什么问题,但您老身体不好,还有这么多优秀的好大儿,让您立个太子,这很合理啊! 当然作为活了千年的老王八,精明的老臣不会直接开口,但多的是肯为此冲锋陷阵的愣头青。 康熙帝见众人都跟他打明牌了,面上不耐烦:“既然如此,你们都属意谁来做这个新太子?你们内阁就拟个章程来。” 众臣一时间都松了口气,又很快提起心来。 无他,当初一废太子时,群臣争论不休,有支持大阿哥的,有支持三阿哥的,还有支持八阿哥的,一时间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内阁还做了一份统计,各派都觉得自己站队的才是真神。 结果康熙帝自个儿玩不起了,把推举的人劈头盖脸一顿骂,然后强令众人忆往昔岁月,把众臣当驴子耍了一通,最后把废太子胤礽又扶上了位。 李光地那老东西都六十有五了,还在岗位上拿着俸禄呢,可当初那群叫的最欢的推举人,最年轻的才四十出头,康熙帝大言不惭的说觉得他老眼昏花,尚能饭否?赐花,赐告老还乡。 所以此次推举虽然一样的磨人,众臣却平和了许多。先别管眼前吊的胡萝卜多大多可口,要是年纪轻轻就被“告老还乡”,那多不划算啊。 时局因此一时胶着起来。 大阿哥的旧党,但凡没被撸出京城的,都安分如鸡,比如佟佳家的隆科多,他老老实实守宗人府的大门去了。 废太子党倒是还留了些顽固派,比如老掉牙的得人扶着来上朝的太子太傅王藻儒大人,大约是最近受了什么刺激,在这样的局面里,谁的票多,他就搞谁,平等的攻击所有选票多的皇子。 没什么别的意思,一脸的我活腻了! 康熙帝都挨了他几轮阴阳,偏他倚老卖老,颇有种癫狂不羁感:我活够本了,你们谁想让我走的时候把他带走哇? 康熙帝还要劝众人包容他,说可怜老王大人一世官声都不要了,都是和尔等一样,为了我大清的将来。 看康熙帝这种虎头蛇尾的劲儿,辅佐了他大半辈子的人精佟国维就猜他又要搞事了,于是劝众人收敛点。 反正一时半会也没定论,不如徐徐图之。 于是等三阿哥和八阿哥回朝,乃至出发去木兰围场,新太子人选仍是天上楼阁空悬着。 但因康熙帝一直态度暧昧,宗亲世族早就暗中下了定论。 太子之位,八成是落在八阿哥胤禩头上。 因此本次秋荻的气氛格外的轻松。 —— 虞衡越想越生气,他都打算跟他爷爷交心了,这老登说翻脸就翻脸! 就这还好意思说女人心海底针,我呸,论针谁针得过他!简直是:又小,又细,又刁钻! 虞衡气完他爷爷,又生他爹的气。 福福没了,他阿玛听完呆呆的,虽然悲伤,但他那悲伤是没听到消息之前就有的。 虞衡很快就得知他爷爷又生病了,虽然还生着气,他却难免关心,一问之下才知道京城都快传遍了。 于是虞衡去跟他爹说想去宫里看他爷爷。 四阿哥苦涩一笑:“你皇爷爷连阿玛都不肯见,怎么可能会让你进宫去……” 虞衡明白了,合着他爹是在伤心这事呢。 他说:“那你别管,你给我申请,我现在就去看他老人家。” 四阿哥喊了管家,招呼他拿上自己的腰牌,送虞衡去宫里,并心如死灰道:“你要是进不了宫,哎……回来不准哭。” 然后四阿哥就得知他的好大儿进宫了,晚上不回府睡了…… 胤禛气的胃疼,偏偏年侧福晋刚丢了爱宠,他只好一边破碎一边修补自己,为了哄年侧福晋开心,他当即说他要的那只绝世好鸟已经到了,等珍宝阁再调教两天,就送来西配殿。 年侧福晋冷淡推辞:“不是买给皇上的吗?福福的头七还没过,我没心思养别的鸟。” 四阿哥发自内心的觉得世界癫了。 平时看到他心情这么低落,年侧福晋一定会抚平他的悲伤,缓解他的压力,调节他的情绪,结果最近年侧福晋心里头只有那只鸟。 他最近特别忙,和那鸟不过二面之缘,加上他是个狗党,有限的时间里宁愿去喂狗,虽然理解年侧福晋的悲伤,但没料到她会因一只小扁毛畜生忽略自己。 年侧福晋甚至婉拒侍寝,四阿哥悲伤加倍。 直到随侍都看不下去了,提醒他年侧福晋的鸟大约是被宋侧福晋的猫吃了,但两殿相隔甚远,互相又没有龃龉,嫡福晋只叫宋侧福晋以后养猫注意点,然后安慰了年侧福晋两句,此事就不了了之了。 四阿哥拍案而起:“查!叫高管家查,年侧福晋怎么不跟我说?” 随侍不可置信的闭眼:“小阿哥跟你说了啊……” 啊?那会子胤禛忙着难过呢。 他算是无缘无故的不受待见了,去昭西陵代行祭祀之事的意义皇子们心里都明白,偏偏此时他连面圣都被拒绝了,这巨大的落差感和挫败感,让九阿哥他们瞧着发笑。 另一边,虞衡发现掉落的攻略值居然又回升到六十分了。 在他还没进宫之前,就已经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偷偷爬回去了。 虞衡犯囧,疑心是他爷爷生病了,才会心情起伏这么大。 但等他入了乾清宫,嗨…… 他老人家看起来明明好好的! 虞衡揉了揉眼睛,又顺着龙床爬上去摸了摸他爷爷的龙额头。 康熙帝连装都不装了,一掀薄毯:“皇爷爷听说你额娘养的鸟儿丢了,你伤心的茶饭不思的,好孩子,你是个重情重义的。” 虞衡:…… 虞衡:爷爷,你直说你是不是在监控我……你能让暗卫们歇一歇吗?我怕他们偷看我隐私! 康熙帝继续说:“今天趁着天好,带你去看朕的万兽园!你看上什么就带回去养,别再为了只鸟儿丢份了。” “怎么了?不高兴?” “高兴。”虞衡冷着脸说。 康熙帝一愣:“那让皇爷爷看看,是谁的小嘴能挂起油壶呀?” 虞衡哼了一声,甩开他的手就率先往宫外走。 康熙帝有些尴尬,左右看看,梁九功低头,做乖巧状,康熙帝也冷哼一声:“发生了什么事?” 梁九功最近可被折腾惨了,闻言立马绷紧了脸:“回皇上,奴才什么也不知道!也许是天热……” 康熙帝长这么大,还真很少被甩冷脸,胆敢这么对他的,九成都已经归西了,甚至九族都没了。 魏珠跟梁九功感觉一样,经过前头那事,他最近满脸都写着老实。 见康熙帝看过来,他立马反应过来了:“回皇上,可能是听了皇上您龙体欠安的消息非常担心您,来了发现您好好的,一时放松了跟您犯小脾气。” 康熙帝摸了摸鼻子:“真的吗?朕怎么觉得不止啊?难道是你们谁走漏了消息?” 虞衡从殿外探出个脑袋,阴恻恻的问:“皇爷爷,说吧,您哪里错了!”—— 作者有话说:拖延喵,每日一抱头喵蹿…… 求收藏,别逼我打滚~打滚打滚打滚! 最后感谢宝宝们的打赏呜呜呜,营养液,评论,收藏……呜呜呜,感谢! 这章想写的根本没写到!下章福福探头:hello,人,还养吗? 第39章 天子之怒 虞衡只不过阴阳了几…… 虞衡只不过阴阳了几句, 梁九功就在边上不停的递台阶:“小阿哥一定是太高兴,才会语无伦次!” 康熙帝表情微妙的笑道:“有个性,确实不像你阿玛。” 说到他阿玛,虞衡直接开问:“阿玛担心您, 怎么您见都不见?” “朕那么忙, 又不舒服,还要一个一个都接见啊?”见他肯好好说话了, 康熙帝伸手要去掂他, 被他一个闪避, 板着小脸批评:“不是身体不舒服吗?不必抱我!” 在梁九功心脏都要停跳的气氛里, 康熙帝只冷脸片刻, 就好声好气的牵着虞衡去万兽园了。 去之前虞衡就暗自告诫自己, 绝不能太丢份!作为现代人, 动物园他不知道逛过多少回了,区区皇家兽园……而已。 结果去到之后三分钟不到就惨遭打脸…… 要知道, 未来的动物园里,动物们是有编制的, 去动物园最多就是隔着栅栏和玻璃瞧一瞧,但一到万兽园, 虞衡率先看到的是一群……对,没错,一群小鹿! 它们闲适的在万兽园大门口走来走去,虞衡实在忍不住,手欠的想伸手去摸, 被康熙帝笑着拦住,万兽园的管事适时捧着一盘饼出现,鹿群顿时激动起来, 纷纷围了过来。 虞衡囧的后退了一步,他还没人家小腿高,也许他看人家可爱,人家小鹿看他应如是。 万兽园里负责的宫人一声哨令,鹿群就分散开,然后有宫人驱赶着几只绒毛未退的幼鹿过来。 它们眼神纯净清澈,走路蹦蹦跳跳的,嗅到香味后都挤过来争吃的,虞衡立马忘了入园前立得flag,玩得忘了姓名。 康熙帝陪着他转了鹿园,喂了黄羊,看过锦鸡和孔雀,又去御马苑瞧了记在虞衡名下的小马,还有藩属国进献的奇珍异兽们…… 此行令虞衡叹为观止,但更劲爆的还是他皇爷爷一声奇异的哨音后,不知打哪飞来的一只毛发雪白,玉色双爪,双眼如金的大鸟。 这一定就是传说中的海东青了! 虞衡看呆了,那鹰隼铺开雪一般的翅膀,眨眼间就由远及近而来,在众人面前清啸一声,盘旋着落在了康熙帝伸出的右臂上。 虞衡眼巴巴的瞧着它,不敢造次。 康熙帝看出这小崽子是叶公好龙,远远看一眼兴奋的眼珠子都快离家出走了,离得近了看都不敢看…… 他哈哈大笑道:“羽虫三百有六十,神俊最数海东青,这就是海东青,可想摸一摸?” 虞衡歪头跟那家伙对视,那家伙也歪着头,眼中一抹高高在上的骄傲,虞衡惊疑不定的摇了摇头:“算了吧……” 总感觉他敢点头,那玩意就要扑到他脸上…… 康熙帝放了海东青离开,这才转过来看向在巨大的冲击下小脸发红的虞衡:“怎么样?比你那福福如何?” 虞衡不笑了,叉腰道:“你的鸟威猛,我的鸟聪明,为何非要比!” 康熙帝垂手按在他头顶上,轻而易举的让他跟着调转了个方向:“谁给你的胆子?敢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朕?嗯?” “你知不知道,何为天子之怒?”康熙帝板着脸问道。 —— “天子之怒?呵,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李宝珠戏谑般反问:“那又与我何干?你就算是要灭我九族,也早就没什么人了。” 魏珠在边上小声说了句什么,李宝珠眼神如刀般望过去,鉴于此女被绑来之前让魏珠吃了许多暗亏,所以魏珠毫不客气的继续卖她。 李宝珠的九族其实还是有些人的,只是按他们的渊源,若是砍了那些人,只怕她会拍掌欢迎。 此人幼年遭灾,失了双亲后被叔族占了房舍赶出家门,流落街头,吃尽苦头。又被李氏夫妻收养,豫州再遭灾祸,李氏夫妇死后,可能是为防旧事重现,她迅速变卖家产,独自带着幼妹换了地方讨生活,为了方便,一直扮作男儿身。 此女圆滑,擅于伪装面貌,不怕死,什么活都敢接。 唯一的软肋大概是幼妹李宝婵。 康熙帝对她印象颇深,却没想到此女如此不羁,在得知帝王的宣召之后,第一反应居然是夺窗而逃。 康熙帝心中有怀疑,自然要问个分明,他初见此女生着英武不凡的男相,又想到她在准噶尔的“战绩”,一时感叹道:“可惜你是个女子,否则朕倒是想得一位这样的猛将。” 若是满朝文武谁能得康熙帝一句赞扬,只怕尾巴都翘上天了,岂料李宝珠的不按套路出牌是一脉相承的。 李宝珠不客气道:“无道昏君,谁要做你的将!” “大胆狂徒!岂敢犯上!皇上,此等狂悖之徒,理应马上送去慎刑司……”梁九功呵斥完,只觉得眼前一黑,甚至后悔刚刚被魏珠支出去的时候,他非要争那口气,硬要留下了,现在他说着话,自己又觉得不对,挨了康熙帝一个眼刀,他立马老实闭嘴了。 这人是四阿哥的人,这人这么狂,四阿哥他知道吗? 魏珠的脸色也没好哪里去,这活祖宗还是他抓来的。 康熙帝瞧不出喜怒,只轻轻缀饮一口茶:“朕刚刚没听错吧?” 好不习惯啊…… 自从当年他把先帝留给他的四个顾命大臣都送走以后,他就很少能听到不顺耳的言论了,一时间没觉得冒犯,只觉得新奇:“你说朕是什么无道昏君,你有何证据?” 李宝珠大喇喇的往椅子上一靠,有理有据道:“若非帝王昏聩,天怎么会降下天罚,豫州怎么会水深火热至此?” 康熙帝故作平静:“哦,豫州百姓就是这么瞧朕的?” 李宝珠面无表情道:“百姓算什么?我们蜉蝣一般的东西,听风就是雨,只要能活着,就什么都好,您们高高在上的贵人,我们怎配瞧您?” “大胆,皇上问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别以为有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给你撑腰你就了不得了,这在宫里可不灵!”魏珠说着就觉得被踹的那只脚又隐隐作痛。 他以为报上名号就能把这人带来面圣,完全没提防此人会首当其冲拿他开刀,还猛踹一脚,简直像只强壮的母牛! 康熙帝反倒起了兴致,制止了魏珠后才说:“看来朕真的小瞧老四和老十三了,他们在豫州做了什么?你说出来,朕为豫州百姓做主。” 被李宝珠一番搅弄,康熙帝都忘了他的初衷了——他原是想问准噶尔的事。 在他几番暗示下,老四那蠢物都没想到要把人给他送来,他得到的汇报都是不知道润色了几番的第几手消息了,全是官话。 得知此人随告讣使一同入京,康熙帝甚至都想好了要怎么奖励此女了。 女子不能为将,但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封个县主也使得,再为她赐婚,此乃天恩浩荡。 策妄阿拉布坦是他的老对手了,印象中极其狡猾,加上此人胆敢一边求娶公主,一边欺辱他的端静,死了活该! 故而康熙帝认为老四带上此行的功臣来讨封,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他抬眼看着一脸不羁的女子,似乎隐隐明白了,老四这是招了个不能控制的猛兽,八成是因此才不敢带到他跟前。 这倒符合他心目中能击杀策妄阿拉布坦的杀手形象。 李宝珠打断康熙帝的思绪:“你说的,为豫州百姓做主?” 康熙帝点头:“朕金口玉言。” 李宝珠尖锐起来:“那若有人在豫州赈灾中谋财呢?有人在水患之事上谋利,还有人在豫州投放疫毒呢?” 康熙帝一时哑口无言,这些事他从前就知道,却确实没管。发国难财的八阿哥一党,康熙帝让他们把钱都吐了出来。谋利之事康熙帝更是没敢深查,行事之人是废太子部下,揭露者刚要告发,便被以谋逆罪投入牢狱,连方苞也是被牵涉进这桩案中之人…… 投放疫毒?此事应该是准噶尔部动了歹心,她不是亲手杀穿了准噶尔王帐吗? 康熙帝脸色有些难看,他一时竟无法反驳。 李宝珠继续说:“若此事都有四阿哥的手笔呢?” 在场四人,除李宝珠外纷纷瞪大了眼睛。 康熙帝更是气得一掌拍下去:“当真如此?” 梁九功不敢吱声,魏珠却口快道:“不可能!若不是四阿哥阻止,豫州重建之地的百姓都要给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立生祠,他们怎么可能……” 康熙帝看过来:“立生祠?” 魏珠连忙跪下:“此事奴才也是听说的,并未来得及验证,故而未上报。” 李宝珠看着康熙帝的脸色继续说:“他们鱼肉百姓,还要当地给他们修生祠,记住他们的功绩,好到你跟前刷政绩,不过疫情一来,此事就做不得了,后来王爷们走了,就不了了之了。” “简直无耻!”康熙帝脸色难看极了:“梁九功,传朕旨意,褫夺胤禛的二等爵位,贬为贝勒!” 梁九功干巴巴的提醒道:“皇上,此事还待查明啊,怎可听她一面之词……” “她是胤禛推举的人,她说的话还能有假?”康熙帝脸色铁青道,说完只觉得心口一股气提不上来,猛咳一声,当即咳出一口黑色的淤血,梁九功吓的脸色大变:“皇上!” “来人!快来人啊!传御医!” 魏珠一看这情况,连忙要将李宝珠带走,康熙帝咳完那一口血,又长出一口气:“等等,叫御医在外面等着,朕要问完话。” 康熙帝冷静下来:“你说的可是真话?” 李宝珠神色自若:“什么真话假话?你心里若有怀疑,真话也是假话,假话也作真话。” “若你说的是假话,朕便要抓了你九族,千刀万剐!”康熙帝冷笑:“若你说的是真话,朕便保你不死。” 李宝珠目光轻动:“草民在这世上,只有一个妹妹,皇上若有好生之德,便只剐我一人,就当是我为大清止了一场战乱,应得的。” 殿内另外三人齐齐愣住,康熙帝惊疑不定:“你到底所求为何?”——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啊啊 本章剧情没写完……福福可能下章才能探头了 评论区的宝宝们目前都猜错了,哈哈哈,得意叉腰,明天争取早点更新(嚼嚼嚼……) 啊对啦,求收藏~嘿嘿 第40章 呈冤 一日前的午后,弘昀拎着…… 一日前的午后, 弘昀拎着鸟笼子敲开了西配殿的门,他打算先去给年母妃见礼,再去找六弟弟。 年侧福晋瞧着他拎来的鸟儿,失神了片刻:“弘昀有心了, 只是最近你六弟实在看不得小鸟, 还是你带回东配殿养着吧。” 弘昀垂下眼帘:“我尚小,无余力, 却也想做点什么。” 年侧福晋有些动容, 带着他去了后花园, 一般此时虞衡他们几个就在荫凉里玩耍。 只是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单瞧见虞衡与黛玉及一众仆从在莲池亭里, 兆惠不在。 年侧福晋起了疑惑, 待要招个人来问问, 便见一阵风起, 吹开的莲叶里显露出生无可恋的乌雅家随侍,他们坐在莲池里的一艘小船上。 年侧福晋正要过去, 弘昀却轻轻伸手一挡,风里传来童稚的声音:“……原来阿玛不管福福的事, 是觉得福福不重要啊,这么看来阿玛心里我一点也不重要。” 年侧福晋被这句话惊的定住了身形, 虞衡表现的越来越成熟,这几天在她面前更是提都不再提那鸟,她以为小孩子有玩伴,转移一下注意力就不记得了。 黛玉无奈极了:“我前头说的一大篇,你就只听到一句吗?” 虞衡钻牛角尖:“别人不知道, 你明明是最知道的,当日在太虚寺,若不是遇到你, 我跟福福有什么两样?” “所幸我当日幸运,不然大约也是这待遇,福福不如雍王府后院安宁的名声重要,我呢?不如阿玛的手足相亲重要,不如我皇爷爷的面子重要……”虞衡碾碎手中的点心,胡乱往池子里抛,下面聚着一群等着大自然馈赠的锦鲤。 黛玉险些被他带偏了,只是他口中所说实在有些惊世骇俗,立刻急了,忙打断他:“你怎的把兆惠的糕点都喂了鱼儿了,一会他回来要闹了!” 虞衡这才想起来他们原是在捉迷藏,而自认为想出绝世好方位的兆惠兴冲冲的驱一叶扁舟躲进了西配殿并不算大的荷叶池中。 黛玉压根就没藏,趁着兆惠不在,她有意开导开导虞衡。 结果俩人聊的完全忘了兆惠,而兆惠再一次不记打的在小舟上睡了一觉…… 黛玉自觉自己拥有丰富的哄弟弟经验,但也觉得以她的经验来对待虞衡是不够的,不像她弟弟,玩具一出手,姓谁名谁全忘掉。 也不像兆惠,安慰两句,吃口好吃的就好了。 更不像黛玉自己,她从前最大的烦恼是家人的健康,如今心头重石已几乎可以放下了。 而虞衡他好像在难过,却会笑着说自己没事,还反过来开导他们。他好像一夜之间就全好了,却忽然瞧见天上有飞鸟飞过,就下意识的含着期待再失落。 他好像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坏情绪积压在心上,黛玉心思细腻,自然不像兆惠那小傻子,只一味地陪着玩闹。 黛玉牵着他到亭子里,上来并没有开门见山,俩人东一句,西一句的聊了好久。 黛玉都要忘了此行的目的了,一句“他们一定是有不得已的地方,只是有些事,实在无法在台面上提。” 这仿佛是一道闸口,虞衡迅速情绪上头,低声道:“是啊,不过是他们自己的面子最大。” 黛玉望着他含着泪珠的眼睛,心里反而松了一口气。 会哭就好,母亲说人只要能吃能饮,就能活。而一个人若能哭能睡,就能从难过中走出来。 她拿着帕子轻轻为他拭泪:“平日里都是你哄我们开心,你如今三岁的人,自然是想哭就痛痛快快的哭,只是哭一会儿就好了,可别哭坏了身子。” 虞衡本没觉得自己多委屈,听她一说,只觉得自己简直是大清第一委屈人,可哭了一下,发现鼻涕直流,立刻抢了林妹妹的帕子背过身去,擦干净脸才扭扭捏捏的转过脸。 黛玉捂嘴一笑:“瞧瞧,我打量着是谁?原是我们小大人似得的福惠阿哥。” 虞衡抽了抽鼻子,长舒一口气:“你不说我都知道,别说福福了,我十三叔为何会被关进去?阿玛那么看重十三叔,皇爷爷只要不发话,阿玛也没办法救十三叔。” “这些原不该我们讨论。”黛玉眼波流转:“按说此事也不该如此草率,要么是上头不在乎,要么便是深挖下去伤了体面……” 虞衡见她细声细气的用气音说话,眼神清亮,温柔又接近历史真相,他才接话:“在我皇爷爷那,什么是非曲直都没有皇家体面重要,这事若落在二叔身上,只怕他早就跳起来护短了,他从前最在乎的就是太子。” 两小只还在聊着,话题已经跳到池中的莲子吃起来什么口感了,年侧福晋领着弘昀也走远了,弘昀走到门口,还没头没尾的同她说了一句:“年母妃,我今天就没来过。” 风吹过,荷叶莲影里,兆惠在船尾做着甜甜的梦,池中锦鲤等不到食物,游曳着散开。 岸上亭中,虞衡消耗着糕点,恢复了昔日神采,黛玉释怀的松了一口气。 屋顶上,李宝珠眼眸沉沉的,无声擦拭着手中的匕首。 —— 康熙帝眯起眼睛:“说到准噶尔,朕确实欠你一个封赏,你也可以拿这个换一个要求,朕,一样会考虑。” 李宝珠垂眸思索片刻:“不够,这些远远不够。” 梁九功在边上呵斥:“大胆!皇上,此女危险,言语癫狂,还是交由慎刑司……” “今年六月,有人给八阿哥府送了密信,事关豫州当地部分官绅勾结之事。” 一时间殿内静的惊人。 “更早之前,有人收了九阿哥府送的一对白玉葫芦。” 梁九功像被卡住了脖子似得,呼吸都费劲,他面不改色,但面颊上的神经仍狠狠的抽动了两下。 康熙帝似乎明白了什么,斜着瞧了一眼梁九功,又看向一边一脸正气的魏珠。 梁九功又等了片刻,见李宝珠不再开口,“噗通”一声跪下:“皇上,老奴是一时糊涂,不想您再气着自个儿身子,这才自作主张给八阿哥传了消息,小小的透露了一下……” “你先出去。”康熙帝面无表情道。 梁九功怎么肯走,他跪行几步凑到座前:“皇上,皇上您刚刚都吐血了,奴才不放心,奴才传御医进来给您瞧瞧……” 康熙帝犹豫了片刻,梁九功见机声泪俱下,魏珠也捧着茶:“皇上保重龙体,这位李姑娘奴才先带下去安置……” 康熙帝轻笑:“你们这么紧张做什么?难道你也背着朕做了什么?” 魏珠捧着笑脸:“皇上,奴才敢对天发誓,若做了对不起您的事,叫天降雷把奴才劈成焦炭给皇上您烤火!” 梁九功忍住对他翻白眼的冲动,怯懦道:“皇上,奴才也是一时蒙了心,但奴才对您的忠心,日月可鉴……” “好了,瞧瞧你们两个,跟了朕这么多年,还动辄要死要活的。”康熙帝接过茶:“你们俩现在都在这儿听着,今天的事要是有第五个人知道……” 两人又齐齐下跪表忠心,李宝珠始终冷眼旁观着,没再炸雷吓唬这俩。 康熙帝再次看向她:“朕的耐心有限,你若是再不能好好说话,就只能请你妹妹来一趟了。” 李宝珠虽被缚着手,却一派镇定,她这等气势,也叫康熙帝不由得高看了她一眼。 “我有泼天的冤情,无处呈冤。”李宝珠说。 康熙帝眼皮一抖:“什么泼天的冤情,你倒是说来朕听听。” “草民要告发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她看着面色平静的康熙帝,继续道:“还有当朝废太子。” 康熙帝眉心一跳,李宝珠继续:“草民要为废太子喊冤。” “?” 康熙帝几乎觉得自己听错了:“你不是说要告发?” “此案从豫州水患起,有人打着东宫的名义在豫州大发国难财,又嫁祸给太子,至今日,豫州都以为是得罪了太子一党而被罚。”李宝珠平静说完,果然见康熙帝脸色变了:“是谁?你是说四阿哥和十三阿哥?” 康熙帝快速的敲击了一下檀木案头,眉头皱成一簇。 “四阿哥与十三阿哥得知此事为太子手笔后,知情不报,只是动手处理了相关人员,一番审查,发现此案的源头系一群人冒名顶着与京中阿哥们之名行骗,这才要上报。”李宝珠看着面色缓和了几许的康熙帝,忽的勾起嘴角冷笑道:“结果其实是四阿哥发现了此案系九阿哥和十阿哥所为,为了防止十三阿哥冲动行事,强行按下来,未料到已打草惊蛇了。” “之后豫州水患刚解,疫毒又起,实则是有人欲行灭口之事,而那个人,是八阿哥府中掌事。” 康熙帝表情空白了三秒,李宝珠继续说:“皇上,草民想问,因此事而死的数百位豫州百姓,冤向何呈?” “朕不知道。”康熙帝又道:“朕是说,朕没接到奏报。” 李宝珠双眼发红:“因为能写奏报之人,尽数死了!他们死于疫病,传染性极强,若是四阿哥他们还在,也许尚有活路,他们走后,那些人,包括官吏,一并被以防控之名被关到死了!”《 》 40-50 第41章 我回家啦! 却说三位阿哥一路…… 却说三位阿哥一路顺畅的办了昭西陵的差, 沿途无心四看,快马加鞭回了京。 十二阿哥胤裪虽有些抱怨,却还是慑于两位哥哥的威严,老老实实的跟着回京了。 大面上, 大家都说担心父皇的身体, 要早早的赶回去,实际上, 胤裪懒得揭穿这些人。 但等加封的旨意颁下来以后, 胤裪人都傻了。 不是吧?去一趟昭西陵办差, 走走程序, 两位原本就是郡王的哥哥就这么原地加封为亲王了。 三阿哥胤祉, 封和硕诚亲王, 八阿哥胤禩, 封和硕廉亲王。连带着去打酱油的固山贝子十二阿哥,都往上提了一级封了贝勒。 当然了, 朝廷现在也不止这两位亲王,康熙帝大约是真的开心, 又将最近要债要的名声扫地,人憎狗厌, 但效果拔群的四阿哥一并提了上来,封为和硕雍亲王。 康熙帝表完四阿哥追讨国库欠款之功,朝堂内气氛略有些凝滞,欠债还钱的跟被挖了祖坟似得,清白不欠债的也不敢笑得太大声, 于是朝臣的庆贺便听起来远不如前两位阿哥的声势大。 九阿哥胤禟见机提起了十阿哥,说他在宗人府思过悔悟,已经知道错了, 主动提出要配合四阿哥的工作,请康熙帝看在他认错认罚的份上,给他一个悔过自新的机会。 康熙帝脸一冷,往八阿哥那瞧了一眼,虽然很短暂,但是八阿哥都跟着提起了心,以为此事还有阻碍。 岂料康熙帝不过是略一思索,居然真的点头了:“胤俄不像话,非要挨了教训才知道错,出来以后你们做哥哥的管一管他。” 四阿哥见了也打算沾沾好运,但他刚一抬手,康熙帝就眼一眯,隐隐已有拒绝的态势了。 四阿哥的嘴角顿时耷拉下去,可怜巴巴的望向康熙帝,康熙帝却不再与他对视了,一时间胤禛觉得自己和周围格格不入极了。 父皇偏心便偏心吧,从前是二哥,如今只不过换个人,总归不是他。 大庭广众之下再被拒绝,他没面子,父皇也难做。 但下朝的时候他被梁九功叫住了:“四爷,皇上宣您呢,随奴才走一趟吧。” 胤禛又觉得行了,心里都把求情的词在心头斟酌了一遍,保管这次声泪俱下,说服了阿玛! 好嘛,一进御书房,一堆折子扑面丢了过来。 胤禛下意识抬手格挡了一下,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惊的顺势坐到了地上。 “看你干得好事!” 康熙帝严厉的说出这句话,胤禛心头狂跳,连忙捡起面前的折子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他一边看一边皱着眉摇头:“不,皇阿玛,这是子虚乌有的事!儿臣没做过!” 康熙帝冷哼,继续呵斥:“你拿什么保证?状都告到御前了,你干什么吃的!” 胤禛换了一个奏章,眉毛皱的能随机夹死一只路过的蚊子,但语气非常坚定:“这里头有些事是真的,有些事儿臣是真的不知道,望皇阿玛明鉴啊!” 康熙帝对着梁九功示意了一下,梁九功连忙捧着另一个折子送过去,胤禛这才打开细看,这次他神色凝重起来,不由得吞了口口水:“父皇,这不是真的吧?为何下面的人没通传?” 胤禛又想,此事既然上达天听,定有人接手托底了,心头却还是不是滋味:“出事的应县是本次疫毒的重灾区,那里地势偏高,原本是水患影响最小的地方,儿臣与十三弟才选了那边的驿站驻扎,当时儿臣是留下药和物资离开的,后面的事情也是儿臣的职责,本不该推辞,但当时事发突然,府上小儿染了天花,这事当时就由太子……二哥接管了。” 胤禛闭上眼,一时喉咙都有些低哑。 若不是他们把驻地选在那里,准噶尔的疫毒又怎么会投放在那里呢? 康熙帝不置可否,只示意梁九功继续递折子。 胤禛麻木的看了四份不同角度描述此事的折子,后知后觉的明白了什么:“父皇,这些都是何人呈递?” 康熙帝没回答他,面色变了又变。 他分别指派了三队人马去查此事,最后得出来一个荒谬绝伦的结果。 至此他仍觉得不可全信,可能是李宝珠的话让他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便总觉得其他人若有了利益纠葛,总是会有不同倾向的说辞。 在召老四前来问话时,他已经用同样的法子试过老十三了。 老十三的性格确实不够稳重,只看了第一份就暴跳如雷,骂这个写折子的人该天打五雷轰:“这就是污蔑!父皇,你可以不相信我,但四哥绝不可能做这等丧心病狂之事,至于二哥和八哥,我没立场说什么,只希望父皇不要偏听偏信,冤枉了四哥!” 等看完另外三份折子,十三阿哥握紧了拳头,几乎咬碎满口的牙:“父皇,此事绝不止奏章中所说的那些芝麻小吏所为,责任应该还在京中,若父皇需要,儿臣,愿意为二哥顶罪。” 康熙帝微微闭眼:“朕在你心中,便是如此荒唐的人吗?” 十三阿哥老实的跪下:“可应县这几百条人命谁来负责?他们好不容易逃过了水患,却……请父皇指示,儿臣情愿受罚,就当减轻罪孽了。” 等四阿哥垂头丧气的回了府,听到熟悉的声音时,还当自己幻听了:“十三弟……” 而皇宫大内,康熙帝捏着奏章找到李宝珠,梁九功发问:“李宝珠,你欺瞒圣听,编造冤情,你可知罪?” 李宝珠看起来比之前瘦了些,她在长身体的年纪吃不饱,后来就一直保持着纤瘦的身躯。 康熙帝只觉得一言难尽。 他有些失望,李宝珠所说的应县冤案确实存在,但其中并不涉及废太子被冤枉,四阿哥和十三阿哥才是平白被冤枉的那个,八阿哥的事也真假混掺着说的。 “李宝珠,你还有什么要分辨的?”康熙帝问。 “既然您查到了,说明我的目的也达到了。”李宝珠神色自如:“我呀,是个赌徒,说明我赌赢了,皇上您是位明君,能查明真相,能还百姓公道。” —— 八阿哥春风得意的回了府,刚换了衣裳,仆人就过来通传说九阿哥到了。 二人原打算好了叫上十四阿哥一道去接十阿哥出宗人府的,故而八阿哥推开门,看到九阿哥脑袋上顶着只鸟的怪模样就打趣道:“你怎么最近也迷上鸟儿了?” 九阿哥得意的一挺胸脯:“八哥,弟弟很少求你,这回是真的喜欢……” 八阿哥亲手斟茶:“说吧,跟八哥还这么客气!” 九阿哥晃了晃脑袋,难得的显露出几分俏皮:“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八哥呐,这只鸟送我吧?” 八阿哥饮着茶:“这有什么难的,只是府上我不记得谁养的它,得问问你八嫂,要是她心头好,你就别争了,等八哥给你另寻一只。” 八阿哥说着,瞄了一眼这鸟:“你从哪个院儿抓来的?” 九阿哥挑眉:“不是我抓的,你离京去办差那天我不是来送你嘛?走的时候它躲进我的轿子里,同我回了府,我平时又不喜欢这些,只是瞧它实在聪明,还受了点伤,我原打算养好了它,等你回京就还了你。” 八阿哥笑道:“哦,爷还真没印象,它有多聪明?” 九阿哥抬手,那鸟儿轻巧的蹦到他掌心,九阿哥夹起嗓子:“乖乖,说两句吉祥话。” 那鸟儿收了收翅膀,模仿的惟妙惟俏的:“乖乖,说两句吉祥话。” 八阿哥一时哭笑不得,敷衍的夸道:“好好好,没想到九弟你好这口!” 那鸟又模仿着八阿哥的口音学舌了一句。 九阿哥满脸的得意:“怎么样?” 八阿哥还能说什么:“你喜欢就好,只要不是你八嫂的,你尽管拎回去养。” 两人又饮了两盏茶的功夫,八福晋那边派人来回了话,九阿哥一直提着的心放下了,撒开了欢的指挥这只鸟表演,只要九阿哥一掏兜,那鸟就跳到他肩膀上,贴面蹭一蹭,可把九阿哥迷晕乎了。 十四阿哥进来的时候,瞧见他九哥撅着腚在找什么东西,一时没反应过来,八阿哥便笑着叫他坐下:“今儿可算叫你赶上了,你九哥捡了只鸟,正宝贝着呢!” 九阿哥把跌到座椅下的东西捞出来,原来是一条做工精巧的金链条。 那链条一头是指环状,另一头正巧能卡在鸟腿上,九阿哥捡起来以后就连忙揣兜里,然后空着双手给那飞到书房壁画上蹲着的鸟儿道歉:“小凤凰,爷不拴着你,下来吧。” 十四阿哥:…… 等十四阿哥心服口服的承认了这鸟很聪明,三人才收拾起去宗人府接人。 九阿哥抬手托着鸟:“你们说老十要是见着爷的小凤凰,会不会跟爷要啊?我可舍……” 一直稳稳蹲在他手臂上的鹦鹉忽然听到一声蝉鸣,没打招呼就冲过去,叼着蝉又飞回来,把蝉吐到九阿哥手上。 九阿哥又感动又恶心,却难逃本能的一把将那乱跑乱叫的东西甩飞了。 甩完他就有些不知所措间,小鸟儿忽然用稚嫩的声音说:“谢谢照顾,我回家啦。” 在场众人均是一惊,就见那鸟儿抖了抖新生出来的羽毛,在阳光下折射出绚丽的光芒,但对方没有停顿,一瞬间飞出好远。 “小凤凰——回来!回来啊!”——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 福福:终于轮到俺养好伤回家上工了! 第42章 真假福福 宗人府接了十阿哥后…… 宗人府接了十阿哥后, 几位阿哥直奔早就定好的酒楼为十阿哥庆贺。 席间十阿哥胤俄不解的问道:“九哥怎么了?一直不说话,被关宗人府的又不是他!” 失魂落魄的九阿哥双眼放空,说不出的沮丧。 八阿哥和十四阿哥无奈相视一笑,胤禩转移话题, 给胤俄夹起一块肘子:“十弟, 这阵子委屈你了,这天香楼的水晶肘子不是你最喜欢吃吗?快多吃点!” 胤俄美滋滋的吃掉肘子:“好吃!你们都不知道我在宗人府过得什么鸟日子!” “什么鸟?”九阿哥胤禟像是被什么触发了, 如梦初醒般望向胤俄, 胤俄正大吃大嚼, 伸长了脖子咽下口中食物:“什么什么鸟?” 胤禩实在看不下去了:“好了, 九弟啊, 晚点我叫人去珍宝阁给你新买一只, 成吗?” 胤俄瞪着眼睛, 听十四阿哥给他科普小鸟事件,奈何他其实知道的也不多, 于是他重点描述了自己见到的场景,说那鸟捕了只知了猴给九哥, 九哥把那怪叫的玩意撇了,那鸟就说它要回家了。 九阿哥不满的打断十四阿哥的描述:“什么那鸟, 那鸟的,那是我的小凤凰!十弟,你不知道,我的小凤凰只有这么点大,但是可贴心了……” 十四阿哥看着九阿哥的比划:“九哥, 真贴心会抓只蝉吓你吗?” 九阿哥坚决维护小鸟的名声:“它那是吓唬吗?它是给我送东西!” 十阿哥一边吃一边听八卦:“我算是听明白了,那鸟……” 他看着九阿哥幽怨的眼神,连忙改口:“九哥的小凤凰, 小凤凰行了吧?就是它突然说自己要回家了,就走了是吗?你怎么也不拿笼子装好?” 九阿哥脸色很差:“我之前也没拴着它,都是我到那它跟着去哪,它翅膀又受了伤,也飞不远。后来福晋瞧我喜欢,就送了我一条细链,能拴住它的小脚,它也没挣扎,但是最近两天它忽然怎么也不肯被拴着了……” “爷看上的鸟,只能是爷家的!”九阿哥一拍桌面:“等回去我就找画师,画了像满京城去找!爷有的是钱!” 十四阿哥实在不能理解他这种行径,摇着头吐槽:“前阵子也有一个养鸟养魔怔的,看来珍宝阁最近挣了不少银子……” 八阿哥胤禩一时抓住了一缕思绪:“是了!前阵子听说四哥府里养了只会说话的雀儿,也很聪明,父皇都开口了,四哥也不肯割爱……” “老四能养什么通人性的东西,他自个儿都不通人性!”九阿哥不客气的吐槽:“当面我都懒得喊他一声四哥!” “哼,凭他也配和我九哥养一样的鸟?”十阿哥一想到他最近一阵遭的晦气,立马无脑站队。 十四阿哥只一味的吃东西,装作嘴巴很忙的样子,八阿哥笑着摇头:“九弟十弟,怎么说他也是我们哥哥,你们俩就是说话太直了,这叫我怎么放心你们?” 九阿哥饮下一杯清酒:“八哥,照我说你就是人太好了,总把一切都往想的好,老四的奸猾实在是非人类,你看看,为了讨好父皇,他什么都做得出来!” “就是,丧心病狂!连爷说抓就抓了!”十阿哥气哼哼道。 十四阿哥喝了一口酒,啧,这酒度数也不深啊,怎么哥哥们都跟失了智似得,十哥被关进宗人府,不是父皇的旨意吗? 八阿哥也没提醒,反而一脸愁绪:“十弟总算是出来了,可是大哥还在宗人府关着呢,他一时糊涂犯了大错,如今叫惠妃娘娘担心的食不下咽,哎……” 十阿哥嘟囔着:“大哥这事不好办,我看皇阿玛没那么快消气。” 九阿哥走神中,八阿哥便看向十四阿哥,十四阿哥正举着汤匙和豆腐羹大战,半天都舀不起来,看得着急。 有随侍小跑着进来贴耳汇报,八阿哥点了点头,立刻对三个弟弟道:“皇阿玛今天连十三弟也放出来了!看来大哥的事有戏!我如今刚封了亲王,风头太盛,皇阿玛那边你们谁开个头?我来殿后。” —— 四阿哥回府前转道去珍宝阁取鸟,他记不太清前头养的那个福福是什么毛色,只觉得这只很像,简直一模一样,而且还很聪明。 实在是西配殿这些天过于消沉了,胤禛想要是自己最喜欢的那只小狗没了,自己也会伤心的。 且他听说前阵子皇阿玛把他那宝贝海东青都叫出来了,就为了哄福惠开心,这么对比,他这个做阿玛的确实不够贴心。 岂料一回府他就得知十三弟出宗人府了,还一出来就赶到了他府上! 四阿哥当即一扫晦气之色,连今天被叫去乾清宫受得一肚子气都忽略了,只剩开心了。 他甚至还想,爷这是因祸得福咯! 鸟也没空送了,就叫随侍把鸟送去西配殿:“给侧福晋说,这是爷给她选的新福福,以后可别为福福伤心了。” 原本珍宝阁那边准备了好几只,胤禛感觉它们都蛮可爱的,但是呆呆的,这只是他一眼瞧上的。 珍宝阁起初不肯卖,推辞说这只不聪明。 那鸟石破天惊道:“你说你爹呢?” 伙计敢怒不敢言:“爷您瞧瞧,这种脏口的鸟我们也不敢卖啊,怕扫了贵人们的雅兴。” 胤禛却起了兴致:“你真的听得懂我说话吗?” 那鸟后爪挠痒痒:“你真的听得懂我说话吗?” 胤禛一愣:“哎,就要这只了!这只像福福!” 伙计臊眉耷眼:“爷,这只,这只不卖……” “为什么?挂在这里的不都是卖的吗?爷要是非要这只呢?” 雍王府的随侍掏出银票,随时准备着。 伙计有苦难言,犹豫了片刻道:“那您等几天,我们准备准备。” 之前王府采买的人过来说要买只同他们主人原来养的那只一样的鸟,还说那鸟多么的擅人言,能模仿,还亲人。 珍宝阁:我们卖的鸟我们还不清楚吗?我们自个儿都不敢这么吹,怕贵人们来砸招牌…… 那种猴精猴精的也不敢卖啊。 珍宝阁长工伙计都知道,他们有只鸟,卖一百回,都会自己飞回来……这本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但搁河西那一片已经名声臭了,于是这鸟被送到京城来养老了。 天子脚下,他们可不敢整这一出,但架不住这鸟闲得发慌,又关不住,于是它会过一阵就选一家把自己卖了,过一阵厌烦了再回来…… 不巧,这只神奇卖身鸟就是前头年侧福晋跑路的第一只鸟儿。 这回伙计得知买家是雍王府,苦劝不得,连忙上报了掌柜的,到了取鸟这天,他们妄图拿一只新鸟替换。 四阿哥还说这鸟不如上回看的时候活泼了呢,伙计干笑:“最近教它说吉祥话,可能是累着了,歇歇就好了。” 四阿哥也没多想,拎起笼子就回府了。 现在,他把鸟递给随侍就赶往书房去,随侍一路小跑拎着鸟去了西配殿。 随侍兴高采烈的进了西配殿:“年侧福晋吉祥!这是我们爷给您……” 他举着笼子,看着年侧附近肩膀上那只,一时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咦……” 两只鸟,狭路相逢。 年侧福晋本来还沉浸在福福回来的喜悦中,一时也有点傻眼:“这是哪来的?” 笼中鸟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我是福福啊!” 肩膀上的小鸟迅速炸毛:“我才是福福!” “侧福晋,我是你心爱的福福啊!”笼中鸟用委屈巴巴的音色说。 肩膀上的小鸟跳着脚说:“胡说,胡说!” 随侍也傻眼了:“年侧福晋,这是爷刚从珍宝阁给您买的……” 年侧福晋松了一口气:“啊?我说呢……” 福福气的炸成一颗毛球,笼中鸟戏精上身:“我是福福啊!” 说着话,只听咔哒一声,那鸟打开了鸟笼子,一头撞过来,学着福福挤在了年侧福晋的另一边肩膀。 福福哪里受得了这气,跳过去捍卫主人肩膀的自主权,结果就是两只鸟打的鸟毛乱飞,难舍难分。 等虞衡他们三赶过来的时候,两只小鸟已经吵累了,年侧福晋从喜悦变成了惊恐,在她苦劝不能的情况下,她伸出手要求它们俩分别停在一只手上:“这两只鸟,都说自己是福福……” 年侧福晋连忙说:“今天我在屋里听忍冬弹琴,窗外忽然有声音,嬷嬷打开窗,一只福福飞了进来……” “是我飞了进来!”两只鸟一起喊。 年侧福晋头疼道:“反正飞来了一只,围着我一顿亲热,我不敢相信是福福,就问它,它说它好想我哇……然后长顺就过来送鸟,说是你阿玛在珍宝阁新买的,但那鸟一来……” 等年侧福晋简短的描述完事情经过,三小只都瞪大眼睛张着小嘴巴:“哇!” 兆惠张大嘴巴:“两只福福?能不能给我一只!” 自然挨了虞衡一计绵绵拳。 黛玉看来看去,一脸好奇,虞衡一时觉得魔幻,宛如真假美猴王那场戏。 两只鸟本来就长得像,又唱双簧似得一起说话,于是除了觉得吵,基本听不到任何有效信息。 虞衡问了几个问题,也觉得棘手,这俩异口同声的回答一样的答案,简直像两个复制版本。 虞衡大喊一声:“停,我知道你们听得懂!你们一个一个说,她是谁?” 他指着林妹妹。 一个说“林姑娘!” 另一个犹豫了一下,说:“林姑娘天下第一可爱……” 虞衡跳起来,举起鸟儿宣布道:“这只是福福!” 另一只歪着头,陷入思索中—— 作者有话说:写完这章的作者喵,得意洋洋的翘脚~我莫非是个甜菜?!哈哈哈~ 第43章 酸成柠檬 自康熙二十年起,每…… 自康熙二十年起, 每年去木兰围场秋狝已成了宫中惯例,今年康熙帝因准噶尔部的挑衅,原打算暂停一年,以备战以待。 未料到准噶尔风云突变, 好战一派悉数被收拾了不说, 如今继位的新国主娜日既是康熙帝的亲外孙女,又亲近大清, 这一点从娜日派遣的告讣使所携之礼便可见一斑。 这一仗不用打了, 国库空虚之事也可以徐徐图之, 偏四阿哥胤禛收归国库欠款之事又做得出乎意料的漂亮, 康熙帝当即拍板——今年的秋狝照旧。 虽比往日晚了些许, 但不妨碍什么。 康熙帝心情一好, 不仅放了被幽禁在宗人府的十阿哥, 连十三阿哥也一并被放了出来。 十三阿哥的骑射在众阿哥中排的上名号,每年秋狝都少不了带上他, 大家便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父皇心情很好嘛。 于是在出发之前, 八阿哥等人又为大阿哥求了一次情,康熙帝虽没搭理, 面上瞧着却有些松动了。 四阿哥胤禛本因十三阿哥胤祥被放出来之事高兴不已,岂料这日莫名被留下挨了一通训斥,见他跪着,一副“我错了,但我也不知道我错哪了啊皇阿玛……”的表情, 康熙帝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不仅叫他滚,还说秋狝他就别去了, 留在京城得了。 胤禛乐呵呵的应答了,一派康熙帝瞧不得的快乐。 胤禛尴尬的收了笑脸,故意板起脸离了乾清宫。 回府之后胤禛也没把此事放在心上,他本来就不擅骑射,每回去秋狝都是超级垫底生。 但管家告诉他九阿哥胤禟又来了,在待客厅等他。 胤禛想溜,又觉得老躲着也不是办法。 前几日,几百年不登门的老九不知道从哪获悉他买了只聪明的鹦哥这事,非要上门来观赏一番。 这原不是什么大事,胤禛想也不想的就答应下来了,岂料九阿哥一见着鸟就发了癫,说这是他的鸟…… 胤禛无奈:“这是爷前儿刚在珍宝阁买的,不信你去打听打听。” 老九偏不依:“小凤凰!这跟我的小凤凰生的一模一样!” 胤禛这时还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那鸟却大声反驳:“我叫福福!福福!” 胤禟激动的冲过去,隔着笼子望着它:“小凤凰的声音!这就是我的鸟!” 胤禛见他这副要生抢的模样,也维持不下去那稀薄的兄弟情了,连忙叫人把鸟拎走,:“这是爷给年侧福晋买的,不能给你,你喜欢就去珍宝阁买,这样的很多。” 胤禟这才如梦初醒,偏他平时对他四哥就没一点尊重,此刻现学也学的磕磕绊绊的:“四……四哥,我真的喜欢,你把它给我吧!” 自从开府以后,或者更早以前,九阿哥就没正经喊过他四哥了,胤禛当时差点就点头同意,好在最后一丝理智让他想起了前阵子年侧福晋的冷落和福惠的郁闷,当即摇头:“不行。” 九阿哥也立马挂脸:“四哥!连只鸟你都舍不得?弟弟有钱,你买的多少钱,我给你三倍,不,十倍!” 胤禛好整以暇的笑笑:“不是钱的问题……” “四哥,四哥,我真的……”一旦开了这个口子,喊四哥也喊得很容易嘛,九阿哥化身复读机,追着胤禛一顿“威逼利诱”。 胤禛找了个借口,好不容易把他打发了,根本没料到这就是噩梦的开始。 第二天早朝,老九主动挪到他边上站着,开始了很有骨气的跟他谈价格,被婉拒。 下了早朝后九阿哥又很有骨气牵了一只西洋那边渡来的卷毛狗,要拿狗换鸟:“四哥,我听说你喜欢狗,一得了这只狗,我就知道,你是最适合养它的人!” 胤禛眼巴巴,又挪开,心痛的婉拒了。 下午的时候九阿哥总算没来了,但八阿哥胤禩通知晚饭上廉亲王府上吃,说是要为已经出宗人府好几天的十三阿哥接风洗尘。 结果去到以后九阿哥就追在胤禛身边磨他:“四哥,求你了四哥,你是我亲四哥……” 九阿哥以一己之力,把形象颠覆个遍,众阿哥搁边上简直没眼看。 胤禩瞧不下去了,猛猛的劝四阿哥割爱,十阿哥和十四阿哥也一起起哄,其他几位纯粹来吃饭的阿哥原地吃瓜看戏,而被当做工具人使的十三阿哥这才知道自己这顿迟来的去晦饭原是靠一只鸟的面子得来了。 四阿哥招架不住,没吃饱就借故告辞了。 四阿哥压根没想到买一只鸟会招这么多事,还派了管家去珍宝阁问问,要是有新货,这样的再来一只,管家回来说珍宝阁今日关着门。 之后一连几日,珍宝阁都没开门,胤禛当然不知道这是掌柜的发现他家那欠不登儿鸟被雍王府买去了,怕这鸟又在外面惹下塌天大祸,连夜下令关店一阵避避风头。 四阿哥一想到九阿哥那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的模样,一阵头疼,遂先去了西配殿。 年氏一向懂事,但他绝不可能因为她懂事便短了她,只是要提前跟她透个风,以老九那疯魔样,说不定真的上门去跟她开口…… 胤禛一边想着,一边进了西配殿。 从接了鸟那天起,或者说从十三阿哥出宗人府那天,他就连着几天没来西配殿了。 他原计划随行去木兰围场,故而在紧急处理一些事,又赶上十三弟突然被放出来,他满脑子便都是给十三弟未雨绸缪了。 胤禛是先听到一阵声音的,细弱的,怪里怪气的,嘤嘤嘤的哭声…… 要不是大白天听到,又是在西配殿,他都怀疑闹鬼了。 年侧福晋听了通传就出来迎他,二人几日不见,胤禛却觉得她看起来,似乎,有点憔悴,他连忙关切起来。 年侧福晋轻咳一声:“是最近几日睡得不好。” 胤禛也没深想:“等明日拿了爷的名刺请太医来给你瞧瞧。” 两人又说了几句,胤禛再次听到那阵怪怪的哭声,不免得挑眉细听:“你听到一阵怪声没有?” 年侧福晋难得的露出个一脸空白的表情:“没事,应该很快就好了……一会子林姑娘和兆惠来了就好了。” 胤禛正面露不解,便见儿子一脸放空的走过来,打哈欠:“阿玛。” 一点活力都没有。 胤禛担心:“怎么了?让阿玛瞧瞧!” 虞衡一抬脸,双眼泛红,在他白皙的脸上格外明显。 胤禛不知怎得想起了那会儿康熙帝的训斥,忽的又在意起了秋狝的行程。 他早先就跟儿子描述了很多秋狝的好玩之处,儿子看起来也对秋狝充满了期待。现在他被训斥后留在了京城,福惠他们自然也不会去秋狝了…… 胤禛一时心生愧疚,想起了从前他是多么的渴望去秋狝啊,偏偏皇阿玛每次只挑几个表现得好的阿哥带去,每年秋狝名额基本上都代表着父皇的宠爱。 他从期盼到失落,最后到习惯了,干脆给自己洗脑——去了也不尽兴,爷就不爱去! 说的多了,他真的觉得自己压根就不喜欢骑马射箭,他只要把自己擅长的事情办好,好好的办差,父皇一样会高看他一眼! 去不成秋狝,他的福惠早慧,定是在为此事难过。 四阿哥绞尽脑汁的想了想:“福惠啊,其实阿玛前些天跟你说的木兰围场的事都是假的。” 虞衡莫名:“什么意思?” 胤禛看了看年氏,又看了看儿子,羞愧道:“木兰围场的秋狝,应该去不成了,阿玛争取明年……” “什么?”虞衡双眼一亮。 胤禛还没觉察出不对,苦涩道:“今天你皇爷爷不知道为什么生气了,就让阿玛留在京城办差,所以秋狝之行泡汤了。” 年侧福晋疑惑的问:“王爷可是说了什么?” 胤禛把当时的情况描述了一遍,有些无辜道:“是八阿哥他们给大阿哥求情,又不是我说了什么!” 虞衡见他们俩话题偏到二里地外,立马扒拉他阿玛的膝盖:“我知道,我知道皇爷爷在气啥!阿玛你先跟我说,我不用去木兰围场是吧?” 胤禛觉得他用错词了,不应该是“不用”,而应该说是“不能”。 不过他也见过三岁孩子说话颠倒失序的,像五弟胤祺小时候还总把“你”和“我”说混。 那会子他经常闹笑话,做了错事,无论谁问他:“这是谁干的?” 他都理直气壮的说:“你干的!” 当然,胤禛最关注的另一点是:“你皇爷爷在气什么?” “气阿玛你不求情呗。”虞衡无辜道:“大伯都有人求情,偏偏二叔没人求情……” 胤禛当即一拍脑袋:“哎!”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去秋狝这事一拖再拖,原来是卡在这儿了呢!废太子被废之前,二哥可是年年到场! 虞衡晃了晃他阿玛的膝盖:“阿玛,皇爷爷跟你说了我不用去秋狝是吗?” 胤禛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叹了口气,低声说:“福惠想去玩,等阿玛休沐的时候带你去京郊,那边也能猎一些小鸟和野兔之类的……” 虞衡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不不不,阿玛,你没搞明白,皇爷爷非要带我去秋狝,我不想去,我再三拒绝了……” 胤禛面无表情的瞧着儿子:“什么时候的事?” 虞衡还没预期到他爹此刻酸成柠檬,而且即将在他眼前爆炸的那股酸劲儿,还思索了片刻:“就是上次入宫,我都跟他说了我不去,天这么热,我又不会骑射,最关键的是林妹妹她们也不在……” 胤禛控制了几遍,牙都要咬碎了,耳边又传来一阵嘤嘤的哭声。 胤禛确定自己没听错:“什么声音?” 娘俩齐齐尬笑:“应该是……福福。”—— 作者有话说:天塌了……丈育作者喵之前一直以为木兰围场的活动叫“秋荻” 今天忽然发现这活动叫“秋狝”,狝(xian)古代指秋天打猎…… 啊啊啊…… 还有十阿哥,叫胤?,但这个字我的输入法打不出来,只能用俄代替了,不是故意打错的。 康师傅取名字取的真的好偏好偏,这么看我们四和十三爷都算朗朗上口的好名字了哈哈哈,咱真的懒得吐槽老大和老十四的那个字…… 第44章 鸟名争霸赛 胤禛经此一提,才…… 胤禛经此一提, 才想起来自己来西配殿的目的,老九还叫他晾在待客厅呢。 宫人去取鹦鹉来,期间年侧福晋克制的描述了这些时日西配殿因为小鸟带来的生活变化。 虞衡觉得他娘说的太保守了! 事实上起初就是这俩鸟一刻不停的在吵架,没人在的时间它们用人语吵架, 争来争去, 都争着说自己才是福福。 那怕虞衡之前已经判的分明了,也没用, 这俩鸟里有个学鸟精, 分分钟叫人摸不到头脑。 众人围观的时候, 它们俩反而用鸟语吵, 语言加密了, 但一点也不难猜, 八成还是在争名字, 可能还说了点鸟类黑话。 鸟小,但是个大喇叭, 活力十足版。 于是一日不到,西配殿众人从看热闹不嫌事大, 到被这俩活祖宗吵的脑壳痛。 虞衡无可奈何,出来主持公道:“这样吧, 你们一个叫福福一号,一个叫福福二号,好不好?” “不好!”小鸟们齐声喊道。 虞衡狞笑道:“既然如此,你们都走吧,我们这儿容不下你们!” 小鸟们沉默, 小鸟们大哭,小鸟们退而求其次,但脑子那么点的小鸟, 居然分得清一和二…… 黛玉见它们俩又为了谁是一号而争论,就骗鸟说:“一号是第一,但二号是两个第一。” 于是它们俩又一起称自己是福福二号。 名字之争还只是开始,甚至是最微不足道的地方,两只小鸟的笼子,食盆,饮水槽,连挂在哪根树枝下乘凉都要争。 虞衡扶额:“才两个鸟就争成这样……” 我皇爷爷真是牛,他那么多崽,居然没被吵出问题来! 哎,带公式就是快,虞衡一拍脑袋,就给这俩吃饱了撑的天天就知道吵的小鸟找事干,把它们拎去书房听课。 “你们俩谁记得的东西多,谁就是好福福。” 嗯,拎去半天就被先生投诉退回西配殿了。 雍亲王府虽有四位阿哥就读,但因为年龄不同,课业也不同,但都少不了先生摇头晃脑的领读环节。 恰巧那天领读的孔先生偶感风寒,喉咙不适,读两句便忍不住卡一声痰…… 两只小鸟听先生读一句,也跟着读一句,但卡痰版。 而且两只小鸟一来,几位小阿哥魂都被勾走了,平时多尊师重礼的小阿哥啊,居然也跟着那俩小鸟学他的卡痰声。 学好千难万难,学坏只在瞬间! 可想而知,孔先生气得脸红到脖子,直言这课堂有他没鸟!有鸟他就不来了! 年侧福晋灰溜溜的把俩鸟祖宗带回西配殿了。 两只小鸟养着本是做消遣打算的,偏偏这俩需求极高……要是虞衡还在宫里那会儿,年侧福晋表示很满意,但是儿子现在在家,每天家里还要招待儿子的小伙伴,偏偏它们俩离得远就隔空对骂,离得近互相拔毛…… 更过分的是,有一天夜里明明检查过笼子的,早上起来居然两个笼子都空了! 因为有前头那只跑路鸟的前车之鉴,现在西配殿的笼子都多了一道卡扣,轻易解不开的!既如此,众人心里便都觉得是有些人的手又伸到西配殿了。 年侧福晋还以为又痛失两鸟,难过的饭都吃不下,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养鸟了! 年侧福晋正不知道怎么跟孩子们交代呢,却先听到一阵欢呼声。 原来那两只小冤家又打开笼子出去了。 年侧福晋又气又笑,走过去花园里,瞧见两只鸟正一左一右的站在黛玉的肩膀上,边上的兆惠羡慕的伸手想骗它们落手上,而虞衡面无表情的——难怪鸟儿们不落在他身上。 这俩的聪明劲儿已经让年侧福晋叹为观止了,岂料还有更劲爆的。 其中一只哭唧唧的告状:“我不会开笼子,是它坏,开了笼子骗我出去,想把我丢在外面!这样家里就只有它一只福福了……” 另一只也哭唧唧重复它的话。 现场又陷入了每日复读鸟场景…… 虞衡做判官做到厌烦了:“别吵了,再吵把你们全送走!” 福福大哭,另一只挠着屁股道:“就知道哭,送走了你不是还能飞回来吗?” 福福继续哭:“我根本不认识那么远的路!” 接着它们又开始加密聊天…… 虞衡烦不胜烦,兆惠在边上说:“要不给我一只养吧?你们谁跟我走,我给你们买最大的笼子,我们乌雅府还没人养猫……” “我们才不要分开!”两只鸟又异口同声的说! 好嘛,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这俩这是又和解了? 黛玉站着不敢动,深怕惊飞了这俩家伙,可能众人都没意识到,此刻这俩小鸟可都是自由身。 黛玉对虞衡轻轻眨眼,又拿眼角左右斜着看小鸟,示意他。 虞衡却会错了意:“啊哦……你们俩不想分开?哼,那你们谁再吵,就把它单独送到林妹妹家去!” 黛玉一阵无语,连忙补救:“你们俩真会开笼子吗?我还没见过呢,能不能开给我瞧瞧?” 福福委屈:“我……可以学。” 另一只得意的一展翅膀,当场飞到假山上一个空的乘凉的笼子,当着众人的面,它爪子和尖嘴并用,三下五除二就进了笼子。 黛玉又一抬手,福福追手,落到她掌上,鸟脑袋挤进她的指缝间疯狂的撒娇。 黛玉合掌轻轻把它握住,手心里的小鸟毛茸茸的,暖烘烘的,她都有些不落忍了,把它捧着也放入笼中。 说它们聪明吧,它们又好像傻乎乎的。 都被关进笼子里了,另一只似乎才意识到自己受骗了,于是隔着笼子跳脚,叫嚣着这些对它来说只是小事一件! 福福对于待在笼子里还是在外面都没太有意见,甚至觉得待在笼子里更有安全感。 年侧福晋这才反应过来:“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只是福福,这只不是……” 兆惠见缝插针:“侧福晋,依我看福福就叫福福,另一只叫惠惠怎么样?都是福惠阿哥的名字里的字……” 虞衡翻白眼:“算盘珠子崩我脸上了啊兆惠!” 戏精小鸟在笼中悠然道:“叫我改名也行,我要改叫林妹妹。” “你怎么不改名叫祖宗呢?”虞衡隔着笼子弹了一下它的尾巴毛,那鸟不在乎道:“我现在就要叫林妹妹!” 兆惠不满:“你是雍王府的鸟儿,凭什么冠林姐姐的姓!要我说,你叫爱妹妹也可以!” 年侧福晋已从那种震惊中反应过来了,听着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给小鸟改名,只觉得这一刻岁月格外静好,岂料下一刻就被乖巧但口出狂言的福福吓到飞起来。 只因争论不休间,福福在边上乖巧的蹲着:“我可以分一个福给你,你可以叫福林。” “福临?”年侧福晋惊起一身冷汗,好在下一刻黛玉和兆惠齐齐喊:“绝对不行!” 虞衡茫然了片刻,兆惠给他科普:“这是顺治爷,也就是你太爷爷的名字啊……” 最后小鸟“嘤嘤嘤”的一直哭:“我就要叫福林,我就要叫福林……” 黛玉无奈道:“要不就按你说的,叫林妹妹也可以……” 虞衡脸黑了:“它凭什么?” 年侧福晋捂脸:“凭它绝不能叫福林……” 虞衡垂死挣扎:“要不你叫林福?” 戏精小鸟气得胸毛都炸开了:“这跟街角卖烧饼的老头一个名字!配不上我!” 虞衡威胁道:“林林和烧饼你选一个,再吵就把你炖成一盅鸽子汤!” 好不容易定下了名字,林林因为疯狂爱开鸟笼子,还致力于开每一个鸟笼子,被虞衡威胁要把它送去林姑娘家过夜,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家伙巴不得这么“惩罚”它。 所以晚上分别的时候,虞衡当着林林的面,把福福交给了黛玉:“它们俩老是不分场合的夜聊,今天给它们俩分开一下。” 林林破防,嚎哭一夜。 等黛玉他们来了,它才消停。 福福只当是去林府走亲戚,回来跟林林说见闻,小鸟叽叽喳喳,好不快活。 林林是只双标鸟,极聪明,酸不拉几的跟福福说:“他老是把我们往外送,就是打算等我们习惯了,就不要我们了……” 虞衡:…… 他本来觉得木兰秋狝推不掉的话,叫两个学伴一人帮忙养一只,闻言一怒之下,变着法子和林林斗法。 它再聪明也只有核桃那么大点脑子,很快发现自己被针对了,于是每天呜呜噫噫的装哭,致力于创造西配殿有鬼的氛围。 已经一周了,一说它就认错,撒娇,但只要没人在跟前,它就又:无聊死了,装一下吓唬一下人吧。 此刻听了他爹说九叔要鸟,年侧福晋和虞衡双眼一亮:“要不……给他吧……” 胤禛听完这鸟的战绩,猛的想到当初他要买鸟时那个伙计苦大仇深的脸,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了对方的未尽之言。 末了,他的好大儿还贴过来:“阿玛,你还记得你十岁时最想要什么吗?是不是皇爷爷的关注?” 胤禛有些尴尬的摸摸他的头:“阿玛如今老了,才不在意十岁时的想法,但阿玛从前所想所念的,都断不会少了你们兄弟的。” 因为淋过雨,他的儿子都必须有伞,他尽力在后院平衡走动,对儿子们基本做到一视同仁,虽说对老六特殊点,也是因为他是年氏的孩子,他是到此时才理解父皇对二哥的偏爱的。 人之常情嘛。 虞衡却认真道:“阿玛,人不会随年龄变大而成熟,只是会经历了事件而改变,你十岁的时候想要之物,到了三十岁依然想要也并不丢人。” 他热烘烘的小手贴在他膝盖上:“林妹妹说她三岁时想要的东西,和如今想要的一样,难道她的三岁虚长的吗?” 胤禛笑着把他提起来放到膝上:“阿玛就知道林御史非凡夫,你可要跟着你林姐姐好好学……你怎么还改不掉叫人家妹妹的习惯?是不是想阿玛额娘给你再生个妹妹了?” 虞衡:…… 想着您老有创伤,连自个儿的崽受爷爷疼爱都酸,还想着给您疏导疏导,呵,以后偷着哭去吧!—— 作者有话说:哈哈……不如你们预测一下林林去九阿哥府上待多久会失去新鲜感……哈哈哈~ 第45章 天经地义 单凭年侧福晋和虞衡的“…… 单凭年侧福晋和虞衡的“一面之词”, 胤禛还没领教到林林的威力。 但很快,林林就凭借一片茶叶般轻巧的鸟舌头,叫胤禛心服口服。 却说咱们年已过而立的四阿哥胤禛,被儿子说中了心事其实并不如他表现的那般冷静, 不过是强撑罢了。 做人家阿玛的人了, 哪怕被儿子说中了心事,万分触动, 必也要表现的不动声色。 怎么能在儿子面前掉眼泪呢?阿玛尊严何在! 所以胤禛强作镇定, 拎着装了林林的鸟笼子去客厅。 就这么短的路程, 林林也就一开始放空了会儿, 半路上它就忍不住犯了个贱。 它歪着头瞧他:“呦?哭啦?舍不得我啦?” 胤禛刚翻涌上来的情绪, 嘎巴一下就变成了恼羞成怒了:“你……” 这鸟洋洋得意道:“看你都要哭了,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胤禛默念:爷不与小鸟争高低。 拎着它进了客厅, 九阿哥胤禟当即把茶器一推,巴巴的过来:“小凤凰!” 这回林林没反驳他, 挺着胸脯威风凛凛的站着。 胤禟把鸟笼子接过来,还有些不可置信:“四哥……我是真的喜欢这鸟, 我谢谢你!以后有什么事,四哥你尽管吩咐!弟弟我赴汤蹈火, 在所不辞!” 林林咂咂嘴:“啧啧啧,说的真好听。” 虽然它说的阴阳怪气的,但胤禟对小鸟的包容心无穷大,压根没觉得这是冒犯。 胤禛反倒觉得有些惊讶,这鸟看起来, 分明是无差别“挑衅”啊。 “九弟客气了,它是只极其聪明的小生灵,世所罕见, 实话说,就算今日你接回去,不一定那天就会被它弃养了。”胤禛他买鸟的那日只当是巧合,从前也听过西配殿众人对小鸟行为的描述,他还以为是滤镜。 没错,他养了数十只狗儿,只觉得哪只都是绝世聪明的好狗,但看府中人的态度来看,他以为的只是他以为。 他的几个儿子,他原本觉得都是一样的聪明伶俐,但要是叫李侧福晋来看,自然是她的弘时最聪明,评判标准若是人心,自是代表了与生俱来的不公平。 九阿哥前头已经叫“弃养”过一次,闻言毫不觉得哪里不对,拼命点头道:“四哥说的对,我一定注意!” 然后半盏茶的功夫他就不想装了,拎着林林就走了,说是要赶着去给它定制最好的笼子去。 胤禛觉得无语,他只当这个弟弟满心都是鸟,却不知道是胤禟误会了。 你想啊,他之前一哭二闹就差来雍亲王府上吊了,四阿哥都拒绝了他,在他的不懈努力的“骚扰”下,四哥终于肯忍痛割爱了…… 是的,你看四哥的眼睛,都红了…… 胤禟一边愧疚,一边觉得:不行,趁四哥还没后悔,我要赶紧走! 这之后,得知四阿哥被康熙帝训斥并要他秋狝期间留守京城,九阿哥还硬着头皮给他求了句情:“皇阿玛,四哥收归国库欠款,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您这样多伤他的心啊,要不儿子不去了,把机会留给四哥?” 康熙帝都惊了,又欣慰:“胤禟长大了,知道顾念手足情分了,朕心甚慰啊。” 当然,最后也没答应他就是了。 —— 虞衡打开系统一通细看。 哎,很奇怪啊。 二叔和十三叔的任务进度居然都没变,更让虞衡觉得不理解的是,任务栏中,连完全不参与夺嫡的五叔都在,跳的高,搅水搅的一把好手的大伯胤褆居然都不在任务攻略范围内。 首先,二叔这个废太子现在被囚在宗人府,但是他的任务进度值是维持不变的,以他做任务这么久以来通过控制变量法验证来的结果发现,如果任务进度保持不掉,至少说明事物目前的发展途径是正确的,换而言之,二叔胤礽现在在宗人府待着其实是顺应“改命任务线”的。 但是如果按照这个逻辑,早早从养蜂夹道被放出来的十三叔现在的任务进度值应该再升高一些,而不是出来后任务进度反而跌了。 难道说,十三叔被关在养蜂夹道才是攻略的正确走向? 可少年之心气是不可再生之物,十三叔若被一直关在那里,颓废和沮丧也一样会压碎他的傲骨。 或者说,是后面又发生了什么事?让十三叔二进养蜂夹道呢? 虞衡百思不得其解。 但木兰秋狝还是如期而至了。 康熙帝又问了虞衡两次,都得到一个果断的拒绝。 第三次,康熙帝无奈道:“这样,朕把你的林妹妹也带上……” 虞衡可达鸭抱头尖叫:“什么?什么叫我的林妹妹!皇爷爷你不要毁了人家的清誉!” 康熙帝看他那浮夸的演技:“好了,别装了,你就是不想去是吧?” 虞衡死猪不怕开水烫:“皇爷爷,你这个,嗯,大清第一巴图鲁,是不能理解我这种和平爱好者的,我这么小,弓箭都拉不开……。” 虞衡合掌:“而且,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 康熙帝嗤笑道:“哦?和平爱好者?我怎么听说你写给你舅舅的信上说……” 虞衡原地跺脚:“你怎么!你怎么什么都看!” 康熙帝犹觉不足,翻了翻书桌,梁九功立马很有眼色的把那份复写版找了出来。 康熙帝打开,略过前面的问候,大声读起来:“舅舅,所谓命由我作,福自己求,福惠在这里有一件很重要的话要告诉你,不可嗜杀成性,我数次夜间梦到你杀人如麻,醒来久久不能平静,望舅舅珍重自身福报,少作杀业……” 虞衡生气,但也只能生气,他知道二十一天养成的恶习,一辈子可能都改不掉。 更何况他爷爷这控制欲,数十年如一日,他的头上,已经没有任何可压制之物了,这种失衡必然会如养料一样滋养他心中的控制欲之兽。 他还知道他爷爷这人求知欲极强,不仅对一件事要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 所以宫中不仅有满人帝师,汉人帝师,还有西洋人帝师。 他平生所有疑惑事,都会忍不住控制欲和探索欲,求一个绝对控制。 所以虞衡早猜到他会密切关注自己的一切。 他的不寻常,一定早就成了康熙帝的新课题,他是爷爷,是皇帝,是想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控制者。 反倒是他,总是会在他爷爷的“溺爱”中,只当自己真是个小皇孙,是个小朋友。 幸好,虞衡一边鼓着脸,气得像一只充气版河豚,一边心里慢慢落地。 信中其实没什么重要的,只是劝舅舅年羹尧少杀生,这是虞衡对年羹尧这条任务攻略策划的路径。 从前他做着文职,未料到准噶尔之乱,离得并不是最近的年羹尧率兵先到了,又以极其巧妙的排兵布阵之法,把本就没头苍蝇一样慌乱的卜臧打的落花流水,仓皇间更是跑进了沙俄边境的深山里去了。 那深山中常有猛兽出没,卜臧等人八成都有天收,若是侥幸叫他们活下来,也是翻不起什么大浪。 康熙帝为此大为嘉奖了年羹尧,连同在京为官的老大年希尧,都跟着得了赏赐。 这之后虞衡又收到了几次舅舅远在四川的礼物。 虞衡自然也从大人的口中得知了舅舅之后的行径,这可能就是血脉的觉醒,初战大捷后,年羹尧不仅被升任为四川总兵,还统管一省的民政和财务。 本以为必死无疑的卜臧得了沙俄的秘密支持,和唐古特那边联合起来,居然卷土重来了,这下可把年羹尧的血性挑起来了。 其实唐古特打起来不难,但清廷始终没能拿下的原因和从前的准噶尔相似。 山地居多且地广人稀,土地贫瘠又缺少水源,打下来干嘛呢? 离得远,管不着,口音还天南地北的偏,一年到头劳作只够温饱,不出来打劫边境就算是丰年了。 这样一个鸡肋的不毛之地,又孕育了一群茹毛饮血的“野人”,跟卜臧遇上了那真的宛如异父异母的亲兄弟…… 以前派去打唐古特的人都没有战绩,年羹尧少年意气,又刚掌管兵权,一时间宛如骠骑将军附体,动辄杀进唐古特的王帐,甚至还把在边上吃瓜的沙俄也一锅烩了。 产生了“亿点”小小的外交事故。 但康熙帝很满意,他就喜欢这样的雄兵,不过区区几个月,年羹尧就连跳三级跃升到成为重臣中最年轻的人。 上一个有此头衔的人还是林如海。 年羹尧现在完全是抱着一种“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的信念。 不用说,砍人如切瓜,大清现任第一切瓜手,非他莫属。 虞衡头疼的看着随着他舅越升越高的官职,任务进度值越跌的颓势。 原来搁着等着他呢。 那他肯定坐不住了啊,当即开始了给舅舅写信的温情模式。 他倒是想自己写,可是他写的汉字还是简体版,于是就只能求林妹妹代笔,林妹妹又格外尊重他的意见,于是他说啥,她写啥,都不带给他美化一下。 虞衡于是又扣着手指头,使劲往里面拽了几句玄之又玄的文言文,然后认真告诉他舅舅:舅啊,少杀人。 但是到末尾,他又想到了上书房里的那面地图,那是康熙帝叫西洋来的传教士南怀仁绘制的,上面清晰的标出了清朝的边境线,和隔壁的邻居们。 虞衡记得清清楚楚的,他舅舅现在离琉球很近了。 琉球哦,虞衡又在黛玉不明所以的目光里坚定的补充道:“就说,若是遇到琉球人,杀了便可。” 写的时候他就想好了应对之策,但没想到第一个来问他的人是他爷爷:“为何是琉球?” 琉球目前瞧着比沙俄那些可是老实多了。 虞衡心道,你要是从新中国来,你就知道为什么是琉球了。 血债血偿,天经地义—— 作者有话说:周六出去玩了……心想晚上写……晚上好久不见的朋友喊我出去恰火锅……心想勉勉强强还是够时间……回到家一看时间,心里哇凉……哇我要断更了吗呜呜呜我还没请假……极限写,到11:59满三千就先发了,现在是十分钟后的我~得意脸嘿嘿嘿,没断更! 甜菜作者和她评论区的天才读者宝宝们! 第46章 皇阿玛他老了 康熙五十一年的…… 康熙五十一年的秋天, 木兰秋狝之行比往年晚了快半个月,太子二废,自然也少了胤礽的随行。 临行前,四阿哥胤禛为废太子求情, 八阿哥一党为大阿哥胤褆求情, 康熙帝两边都没点头,但明显看起来开心了些。 八阿哥胤禩和弟弟们讨论起此事, 都觉得康熙帝是又起了三立太子之心。 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胤礽不过是投了个好胎, 一出生就拿了王炸, 最后还能把自己搞成这模样, 用十阿哥的话来说就是:“便是换做我老十来坐他的位置, 也不见得做的比他差!八哥不就是投胎不如他吗?” 十阿哥这人最爱说些孩子话, 脑子若隐若现的, 八阿哥连脸色都不好摆,还是九阿哥摇摇对他发出制裁之音:“就你?十弟, 你要是热糊涂了就回营帐歇息歇息。” 十阿哥扯着缰绳一琢磨:“还真热,那我回去了, 反正爷又不是来争第一的。” 九阿哥无奈的望着老十拍一把头上的瓜皮小帽,居然真的调转马头回营帐了。 “八哥, 你看看老十,有时候我真羡慕他。” “嘘……九弟,我又瞧到一只小鹿!”胤禩一心扑在围猎上,九阿哥无奈,却也跟着压低声音:“八哥你真是大善人, 连这些猎物都要活捉,这难度可比射猎大多了!” 身边的随侍随着胤禩的手势分散开,一番激烈的围捕, 终于将小鹿活捉了,留下的随侍即刻将那鹿绑好,胤禩则带着人继续向前。 九阿哥心不在焉的想他的鸟,打猎也像划水,反正逛游着到傍晚回去的时候,自然有人奉上猎物,算作他九爷的。 九阿哥也没别的什么,就是钱多,多到这种小弊年年都有人争着为他提供成果。 反正他没打算争第一,只是瞧着过得去,做个四平八稳的中间生。 九阿哥其实对秋狝一点兴趣都没有,但生为父皇的儿子,爱新觉罗一脉,不擅骑射就已经是大忌了,若再胆敢说自己不喜欢骑射打猎,那在康熙帝哪里可是排的上名号的大罪——是咧,数典忘祖之大罪! 九阿哥能“有幸”年年跟着,跟三阿哥和八阿哥那样的卷王不同,跟老十三和老十四的这种骑射血脉觉醒的也不同,他属于另一条赛道的,他靠他额娘。 宜妃娘娘在后宫受宠,他跟着他额娘的恩宠也没被苛待过。 以往的秋狝都是有彩头的,今年虽有些变化,但彩头照旧。 往年这种活动,九阿哥也是消极参与者,一般争得最激烈的选手都是大阿哥和太子,像老十三偶尔也会摩拳擦掌争一争前三,他实在不能理解今年八哥这是怎么了。 但没关系,八哥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八哥想要,就是他老九想要。 九阿哥迅速完成了心理建设,然后指挥手下射一只,活捉一只,活捉的送去他八哥那儿。 等到了当日傍晚计数时,八阿哥果然遥遥领先,比箭无虚发的十三阿哥还多了几只。 再往后一连几日都是,发头彩那天八阿哥如愿以偿的得了头筹,十三阿哥自然排在了第二:“八哥厉害,弟弟自愧不如,等回去以后一定勤加练习。” 八阿哥一面谦虚,一面按照惯例向康熙帝讨头彩,除了应承中的稀世整片红珊瑚摆件,还又再次向康熙帝为被囚禁在宗人府的大阿哥求情。 当然了,丝毫没提废太子,八阿哥已经从康熙帝数次的态度中咂摸出父皇的心意了。 虽然知道,但其实八阿哥并没有为他父皇达成心愿的打算。 已知为废太子求情,得到一点好名声,但一旦达成,将收获一大块绊脚石,这买卖不划算。 康熙帝一直乐呵呵的,听到八阿哥讨头彩也没变脸色,一般他如此放松,都意味着他心情不错。 但梁九功却知道,如今不是这样的。 康熙帝这会可能是叫人气糊涂了…… 这事最早还要从那个胆大包天的叫李宝珠的女人说起,起初他们都小瞧了她,对,他们包含康熙帝,梁九功,以及本以为与他无瓜的魏珠。 从梁九功的角度来说,他揣度康熙帝的心理就像呼吸一样简单,但是这几年,他明显觉得吃力了。 因为他要揣度的准确,还要假装自己揣度不出来。 所以梁九功知道,康熙帝最初是绝对没想过留活口的。 她知道的太多了。 这世上如果有一个人有全知的能力,那么那个人合该是统管九州万方,至高无上的康熙帝本尊。 但是这位,区区一个小女子,居然手握如此多的秘辛! 别说康熙帝,就连梁九功和魏珠都跟着冷汗直流,她当时真是四两拨千斤,再让她说两句,他们就不知道要如何收场了。 如今这个局面,谁能不为自己做点打算?你当各位阿哥好声好气的“梁谙达”叫出来是因为他年纪大吗?是他资历老,是他近身伺候康熙帝有一手的讯息,更是他“广结善缘”,有意示好。 甭管以后哪个阿哥能继承大统,他面上不说,私底下肯定要早早下注押宝的。 梁九功选中的宝便是八阿哥胤禩,不止他,那些个八期宗亲也一样看好此子。 梁九功本来同康熙帝一样,怀疑过这李姑娘是四阿哥的人,不管表面上多么的为国为民,无私无欲,四阿哥胤禛在太子被废后,也有了争当太子的一席之力。 但瞧瞧她说的话,但凡康熙帝脑子一热,但凡换一个人,不是皇子,叫她这么“置之死地”,那是没得后生的,只有骨灰迎风撒。 四阿哥此人虽轴了些,较真了些,但他素来是四平八稳的,像这么剑走偏锋的路子…… 真的不像是他的手笔。 退一万步说,若真的是四阿哥脑子一热,兵行险着,那他也绝不会攀扯十三阿哥,将十三阿哥陷入险境中。 所以为了逼问出她身后之人,康熙帝派信得过的心腹去审问,熬鹰似得熬了数日,别说旁人,就连康熙帝也是惊讶的。 多少年了,康熙帝都没见过比这人还硬的骨头,还是个女子。康熙帝平生第一次,产生了打自己嘴的念头。 此念一生,他便派人去把李宝婵抓来,他就不信了,有了软肋…… 结果这位看着貌美娇弱的李二姑娘,在得知原由后居然当面夺了刀便要抹自个儿脖子。 削铁如泥的刀刃贴上少女茭白纤细的颈,鲜血如业火,灼灼如花。 要不是在皇宫,有最好的金疮药,这人就没了。 康熙帝去看了受伤还一心求死的李二姑娘:“你若能撑住活下来,朕便放了你姐姐,朕,金口玉言。” 既然不想要她们的命,康熙帝又生了其他念头。 梁九功不禁想起自己当初怎么就看走了眼,还以为康熙帝喜欢的是李大姑娘那样的,没想到他似乎喜欢的是李二姑娘这样的…… 康熙帝自认为自己是降下了隆恩了,欲留李二姑娘在宫中,但李氏姐妹没一个买账的,李宝珠一直平静的眸子终于有了些波动,却满是嫌弃。 康熙帝平生第一次被女子拒绝。 然后想出来散心,又被小皇孙拒绝了数次。 阶下都是年富力强的儿子们,若今日是他们中的一个,那李家姑娘还会嗤之以鼻吗? 康熙帝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老了,尤其是得到暗卫来报,说李二姑娘原本沦为贱籍,又为十三阿哥所救…… 看着暗卫呈上来的李二姑娘亲手绣的荷包,虽图案只是几只青竹,并无暧昧之意,却看得康熙帝一阵恼火。 后宫佳丽三千,环肥燕瘦,康熙帝并不是非她李二姑娘不可,但人争一口气,帝王就更要争了。 若是真的得手了,也就抛于脑后了,但若是得不到…… 此次来木兰围场秋狝,也有将那两姊妹放一放的心思,他也不是强人所难之人,只是这口气咽不下去,便思忖着等回去了再处理她们的事。 岂料先是出发之日收到端静为李宝珠求情的信,今日更是收到娜日的礼物。 分别是宝马,良弓,并附信一封,请康熙帝念在此女待她们恩同再造,又生性倔强鲁莽,若冲撞了他老人家,请他多多包容,也请将此女送回准噶尔,娜日愿请为国师,为自己授业解惑…… 梁九功其实从看到“老人家”开始,就觉得脖子后面隐隐发凉。 之后康熙帝大约是被气疯了,保持着迷之微笑,让八阿哥都会错了意,顺势求情。 不仅如此,能随行来秋狝的大多是在康熙帝面前得脸的,这些人不仅趁机附和,还口称八阿哥胤禩品行之贤良,为人之忠厚,对待手足之用心,实为堪当大任之人。 什么成分还要人摊开了说吗? 就差说“请皇上立八阿哥为太子”了。 梁九功都不敢想康熙帝会气成什么样,他只是悲悯的看着座下之人:“阿弥陀佛,苍天保佑你们……” 但奇怪的是,想象中暴怒的康熙帝始终面带微笑,但笑而不答。 梁九功只当他是气的晕头了,其实康熙帝只是想起来临行前,他问虞衡有没有什么想要的,那小子龇牙一笑:“只要皇爷爷您身体健康,孙儿就满足了,哪里还敢要什么老虎豹子的幼崽之类的,更不敢奢求您能少盯着我,只要您别再拦截了我的信之后还当着我的面读出来,哎,我就是这么容易知足。”—— 作者有话说:又这么晚才发,呜呜呜如果你知道我看着收藏不动,我的脑子也不动了,你也会觉得我好笑:-D 第47章 不看僧面看佛面 回京的路上,…… 回京的路上, 八阿哥胤禩由衷的感受了一种“春风得意马蹄疾”的畅快淋漓之意。 当日王帐中,梁九功细微的表情提示让胤禩隐隐不安,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胤禩甚至迅速想好了台阶,若父皇还是不肯放大阿哥出宗人府, 他也可以以孝道将此事推过去。 大阿哥的额娘惠妃娘娘不日即将生辰, 她从前养育过胤禩,为解母忧以求, 并非是为了政治立场, 也非他认同大哥的行径…… 岂料康熙帝沉默了许久, 现场一度落针可闻, 半晌, 他像是才回神似的, 轻描淡写道:“念在你一片孝心, 又重手足情义,朕心甚慰, 此事回京后就交由你,你去接你大哥出来。” 胤禩喜不自禁, 十阿哥也开心极了:“九哥,那咱们还去天香楼吧, 出来这么久,天天吃那些个烤的,爷正想换个口味!” 九阿哥知道这是又喊他买单的意思,但他心情正好,于是便调侃道:“十弟, 你不如拿三十万出来给我,咱们筹钱在天香楼边上开一家,往后你就是天天去吃也不怕。” 十阿哥当真认真思索了会, 摇头道:“可惜了了,还了国库欠款,弟弟如今连十万都凑不齐了,狗儿的老四,现在不是不用打准噶尔了吗?怎么还在催命似得要债?” 自打四阿哥前年修黄河没钱的时候把算盘打到他们门人的孝敬银子以后,平时骂四阿哥就是他们哥几个的保留节目了。 平时九阿哥不说跟着一起骂吧,至少是同仇敌忾的。 连十四阿哥都跟着骂。 大家的心理便是:你看看,连亲弟弟都骂你,你能是什么好东西? 但这回老十四打猎打到中暑,回京连马都骑不得,正独坐在后面的轿子里,八阿哥骑着高头大马在队伍最前头,满脑子的感受都是“人生是狂野啊~”。 老九在走神。 十阿哥瞄了一圈,见无人应答,也非常自洽,只当他九哥又在想他的鸟了。 是的,九阿哥确实在想他的鸟,他好不容易讨到手,但因为来秋狝实在不适合带着鸟儿,这是他最心不在焉的一次秋狝了。 除此之外,他其实不由自主的想到了四哥。 前阵子在京里,为了堵四哥,他去过户部,去过工部,还去过数次雍亲王府。 四哥虽有意在躲他,可是他为什么能堵到那么多次?当然是因为四哥在忙,于是很多次他都眼睁睁的瞧着四哥忙得脚不沾地的。 他还没开口,四哥就猜到他要说什么,对他摇摇头,指指书岸上山一样高的文书,九阿哥的心路历程是: 装!尽管装!老四就是爱装! 胤禛是不是有病?爷一天玩都不能连轴转的玩三个时辰,他今天纯粹是叫我来羞辱我的是吧? 不是,老四你搞真的?你都回府了还带折子? 呃,你堂堂雍亲王了,居然晚饭就吃这么个萝卜丝配粥? 不确定,再看看…… 淦,四哥这个狼人他比狠人还多一点,好像有点子东西。 …… 众人就这么各怀心事的往京城赶,没来得及高兴呢,就先挨了一阵雷劈似的打击。 胤禩路上就琢磨着,先去接了大阿哥出宗人府,再一同去宫里拜见惠妃娘娘,既能表功,又能安了惠妃娘娘的心。 车驾离京还有二十几里路呢,胤禩就看到家里的管事之一正牵着马在驿站外徘徊,明显是有什么急事发生。 八成还是很急的那种。 胤禩不笑了,找了个借口让随侍去对接,等得知四阿哥趁他们离京这阵子在京城有了一番大动作——抄家。 前头说抄家什么的,确实抄了几位典型,之后不少人都告饶发誓很快还上。 却不想前阵子那阵氛围过去了,这群人又生了侥幸,说好的还款也从“明日还”,到“明日复明日”,一拖就没了期限。 何况大家都知道了,准噶尔不必打持久战了,那四舍五入,等于国库又不必详实了,空虚就先空虚着,并不妨碍什么呀? 而且,你看嘛,前头抓的严的时候,给十阿哥都抓起来了,如今不是也放了吗?这说明什么?说明皇上圣明,不紧着大家要钱了! 连四阿哥要债都没从前那股子劲儿了。 这时候甚至有人笑话那些听到风声就屁滚尿流把债还上的。 结果就在大家都放松的时候,那些个老臣重臣,世族宗亲,就是康熙帝见了说不定也要给几分薄面的人家,忽然在康熙帝离京之后开始被四阿哥暴力催收。 “十日之内,不能如数还款的人,就不要怪本王不客气了。”四阿哥起初说这话的时候,一点脸色也没变,就跟说“今天天气不错”没两样。 所以大家嘻嘻哈哈的没放在心上。 主心骨八爷党一众都不在京里,但也留了管事的,能说上话的。 于是大家来问口风,都觉得此事不过是四阿哥趁火打劫,只要拖到康熙帝还朝,他四阿哥那不过是秋后的蚂蚱——蹦不长。 也有那实心一点的,实在是年纪大了,家里叫不成器的子孙拖累的还不起的,自然也有那种故意找茬的刺儿头,借个百十两,偏也拖着不还的。 这种大多数是八阿哥一党的马前卒。 这里面偏就有一例意外。 正是那荣国府的贾家,从前鲜花着景,如今不过是落着一幅空架子了,钱财还是有些的,职权几乎是没有的,却在此事中蹦的老高,实在匪夷所思。 先荣国公贾代善去后,家里的儿子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二房里勉强捐了个五品的虚职,也就是女儿嫁与了姑苏林氏,因姑爷林如海得康熙帝看重,此前便有意点拨这荣国府一把。 而贾家子孙后代唯有二房里出了个出色的孙辈,叫做贾珠的,幼有慧名,康熙帝早些年点了他进宫给胤礽的长子弘玮做伴读。 奈何此子胆气弱,又逢严父严母,寄托万千期待,整日里把荣国府的荣耀都搭在他身上。 可怜这孩子三更鸡叫未入眠,五更灯火正读书,虽胸有沟壑,但人无健康体魄。恰逢弘玮阿哥一病没了,贾珠回了家去,整日惶惶,不过二十出头,一点小病,竟带累的也一命呜呼了。 荣国府连一声也不敢吭,当今圣上刚死了孙儿,他们最好的孙辈也没了,却无处喊冤,无处发落,只能认栽。 从此后,荣国府更是江河日下,在京城几乎要查无此府了。 见过繁华的人,怎么捱得过落寞?荣国府如今当家的便是贾赦和贾政,贾赦在京中名声狼藉,贾政面上倒还过得去,但这两位又各有念头。 早先府上搭上了廉亲王八阿哥府的一个管事,因贾家如今实在是够不上格,连前朝说话都说不上一句,便是主动表现,也没得一句好。 荣国府欠的倒不多,这正是他们奉给廉亲王府的投名状,却差点被四阿哥拿来开刀。 四阿哥的目标非常明确,十天时间温水煮青蛙的款款催债,第十一天把脸一抹开始挨家挨户抄家。 就是八阿哥来了都要说一句他老四是个有理的,但他怎么那么巧,随机抄的都是为八阿哥摇旗呐喊的那些人家? —— 今年的夏末热得简直不讲理,胤禛忙了一上午,都忍不住回府去换洗一番。 路过西配殿的时候,照例要去见一见年侧福晋。 在胤禛看来,皇阿玛如今也没再提让福惠进宫继续读书,恐怕是以后都不用去了? 但皇阿玛要选小阿哥入宫读书也绝非是空穴来风,他都从梁九功那拿到确切答案了,所以近来福惠他们整日整日的玩,弘昀他们四个还在没日没夜的学。 府里请的西席还预测了康熙帝的考核方向,弘昀他们四个这阵子可以说强度高到巅峰,人均背书机器,连一直有背书天才,过目不忘的弘昼都因为这强度每天下了课回去哭着入睡。 胤禛的意思是,让福惠也跟着一起学。 但年侧福晋不同意。 哎,不同意那就算了,胤禛想,爷真是好说话! 呔!这话要是叫那些朝臣听到了,一人一口唾沫,非喷死他不可! 却说这日胤禛在西配殿外听到一阵童稚的喝彩声,燥热的夏日里听到儿子奶声奶气的欢呼声,实在是如夏日吃冰了一样通体舒泰,顿时心痒难耐,没叫人通传就进去了。 以他的耳力,一定是年侧福晋又舞剑了。 那清越的剑鸣声,充满了力量又解压。 但天太热了,他想看也不好意思叫年氏给他耍。 果然,沁凉的树荫下,年氏提着剑就宛如会发光一般,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她平时按规矩梳头簪花,富丽堂皇时惊艳,如今耍剑时脱了金钗,素衣常服时脱俗。 胤禛痴痴的看了会,一直到一舞罢了,三小只欢呼雀跃的更大声了,年氏出了些汗,微微喘气道:“好些日子没练了,都有些手生了。” 才不是!胤禛在心里大呼。 虞衡向往不已:“额娘,我什么时候能练成你这样!” 年氏叉腰:“当年你外公教我们练剑,我——” 她骄傲的挺起胸:“这套入门的简单,我三天就学会了!他说我是个天才!” 年氏又补充道:“你大舅学了一个月,至今也没学会,你二舅学了一周,才记完招式,所以我一直觉得我就是个天才!” 胤禛心里软软的,正要走上前去,就听兆惠夸张的喊道:“那林姐姐看一遍就学会了,她岂不是超级天才?” 胤禛脚步一顿,想起上午批的折子,连忙转身向外走去,越走越急。 随侍不明所以:“王爷,不去和侧福晋打个招呼吗?” 胤禛摇头:“爷突然想起来有件急事没办。” 他只顾着点人抄家,忘了捋关系了…… 这林家姑娘可是林如海和贾氏的嫡女,他不看荣国府的脸面,也该看在儿子伴读的面上,给贾家留点余地—— 作者有话说:关于我才发现四十多章了,九子夺嫡还没着落这事……争取下一个故事能把节奏把握的更好一些,这本目前的收藏已经超过大宝了,感到满足呜呜~ 下本其实想写预收里那个《小猫咪能有什么坏心思》,轻松放飞小甜饼,但是看起来……没啥收藏,哎,以前的脑洞没放上,我总觉得要做好准备再开动,但是这本我其实提前做了很多准备,实际上写起来就脱缰野马……哈哈哈~祝大家看文开心,么么哒! 第48章 来人啊,灭口吧! 八阿哥胤禩…… 八阿哥胤禩带着几个弟弟接了大阿哥出宗人府, 面上虽一派笑意,却都不达眼底。 天香楼的接风宴也只有十阿哥在认真吃。 潮落以后才知道谁没穿裤子,这不四阿哥在京城一通胡搞,八阿哥一派损失惨重, 只有十阿哥还瞧不出其中的厉害, 非要十四阿哥把话摊开了,他才一熊掌抽到桌上:“老四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咱们到皇阿玛那告他去, 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大阿哥只觉得这些都是为了救他出来付出的代价, 一时间感激涕零:“老四确实是不像话, 看来我这个做大哥的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新仇旧恨, 萦绕心头, 胤褆早就后悔上次下手太轻了。 八阿哥胤禩长叹一声:“大哥, 你好不容易出来, 最近就消停一点,四哥敢这么做, 焉能没有父皇的指示?” 他一言既出,满座寂静。 九阿哥这才道:“是不是父皇的旨意, 等早朝的时候碰一碰就瞧出来了,八哥你也别急, 四哥抄的这些人家大多是不怎么中用的。” 十四阿哥急道:“什么叫不中用的?九哥,你都不知道胤禛他搞了多少银子出来!现在朝廷里都不叫他冷面王了,他们背地里喊他马面罗刹!” 十阿哥咂摸咂摸嘴:“也是叫老四在地府排上名号了……” 大阿哥疑惑:“这是哪个混账取的?地府四爷马面罗刹不是专抓恶鬼的吗?” 十阿哥大笑道:“凭他也配?” 面对被带歪了的众兄弟,八阿哥实在没心情跟他们闲扯:“好了,时间紧急, 一会儿我与九弟一起送大哥去宫里谢恩,让惠妃娘娘她老人家安心,十四弟, 要辛苦你去一趟四哥府上,打探打探口风,再怎么说你们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你过去看看,要是他还有什么动作,回来我们再商量。” 十阿哥大口嚼着丸子:“那我呢?我陪老十四去吧,他这中了暑还没好全呢。” 胤禩看了他一眼,语重心长道:“十弟,你素来怕热,不比十四弟的体魄,我担心你,你回去先歇着吧。” 十阿哥闻言乐呵呵道:“哎,如此也好,独我快乐似神仙。” 九阿哥犹豫了片刻:“八哥,一回来就接了大哥,我且回府换一身再去宫中拜会吧?” 大阿哥感动道:“让各位弟弟操心了,我这个做大哥的特别过意不去,往后你们瞧着,我一定要千倍百倍的让辜负了我的人还回来!” 众人表情均是一惊,连十阿哥都跟着瞪起了眼睛,他嘴比脑子快:“快得了吧大哥,你好不容易出来,可别再进去了!” —— 虞衡要求闭门谢客,重点跟他娘嘱咐:“谁都不见的意思就是——除了额娘你以外,我谁都不见!” 年侧福晋答应的好好的,然后虞衡睡得迷迷糊糊的听到轻轻的说话声,还以为自己是做了个特别真实的梦,于是顶着懵逼脸看向发声处,瞧见他二哥弘昀了:“二哥,你来了啊……” 不对哇,场景太真实了! 他二哥还对他笑嘻嘻的。 他转过目光看向他娘,弘昀在边上说:“我知道,六弟是不想见人,但我实在担心你,就磨了年母妃好久,她才勉强同意你午睡的时候我再来看看你……” 谁晓得轻手轻脚的小声说话也能吵醒你这活祖宗! 虞衡唰的捂住脸哀嚎出声:“啊……好丢人!” 下一秒他又听到兆惠的声音,顿时挪开手一蹦三尺高,暴躁道:“额娘!” 兆惠从门外探出小脑袋:“福惠阿哥,你是我亲阿哥!我太感动了,等我长大了就给你做奴才,给你赴汤蹈火……” 虞衡一脑门官司:“不是说了我不见人吗?他怎么也来了!” 他睡眼惺忪还是其次,最近实在太热,他便只穿了件怪模样的衫子,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那就是老头背心加超短裙,那画面,很有画面了! 这两样穿起来的舒服程度和丢人程度完全成正比。 这还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最近好胜心起,不甘心被林妹妹瞧不起,死活追着他娘要学耍刀…… 可笑的是他娘那把剑他举起来一分钟都撑不住就开始怀疑人生,为此他沮丧不已,被得知了此事的亲爹带去了雍亲王的库房挑选小剑。 挑着挑着,他就忘了初衷,这个也喜欢,那个也心水,上面镶嵌的宝石实在好看,胤禛看他那副财迷样:“你怎么尽看这些女孩儿家的样式……” 虞衡不管,抱着他爹的大腿撒泼打滚,要了四把小剑。 胤禛本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小孩子喜欢点漂亮的,女孩样式的,好像也不算不够阳刚,别处再培养就是了。 等到挑选配套的剑匣时,虞衡一会嫌这个颜色土,一会嫌那个款式俗,整个龟毛到令人发指。 最后他选了一批黄花梨木雕的匣子,才道:“哎,就这个吧,勉强配得上林妹妹。” 胤禛顿步:“你挑了这么半天,不是给自个儿使的?” 胤禛简直要抱头尖叫了:啊?这小子把爷攒的最喜欢的木质匣子薅去,然后送人家姑娘? 虞衡莫名其妙:“有啊,这一把就是我的。” 胤禛看着另外的三把:“那这三个……还多一把是干嘛?” 虞衡依然没对上他爹的脑回路:“这三把都是给林妹妹的,没有多一把。” 胤禛擦汗:“那兆惠的呢?” 虞衡理所当然道:“他们乌雅家不会准备吗?什么都要指望我?” 胤禛狂汗:“你这小小年纪就如此……呃,阿玛来告诉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他们俩都是你皇爷爷给你指的伴读,怎么好厚此薄彼呢?” 虞衡思索了一会,勉强道:“兆惠说他不喜欢剑,哎,那就也给他一把好了。” 胤禛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出几分做阿玛的滋味来,平时这小子猴精猴精的,都能教他做事了,没想到还有他不会的! 虞衡给林妹妹挑剑用了大半个时辰,给兆惠挑就用了三分钟。 老父亲问他怎么不再挑挑看,这小人一脸正经的跟他说:“不就是一把平日里耍耍的剑嘛?我看山猪就别浪费细糠啦!” 胤禛当天就跟年侧福晋吐槽了这事,说此子甚为双标! 年侧福晋听了娇笑,然后迅速替儿子找补:“不要说福惠要送,我看王爷最该送,连我看了林御史家的女儿,都想给福惠生个这样的妹妹。” 胤禛视角一换,顿时豁然开朗:“是啊,若是有这样的女儿,就好了……” 年侧福晋继续引导:“便是生不出这样的女儿,咱们福惠从小就努力,等及笄了就提亲,王爷照样能心想事成。” 胤禛若有所思:“现在想这个会不会太早了?” 想着虞衡也早慧,于是这天晚饭后胤禛就试探着问道:“福惠,你喜欢林姑娘吗?” 虞衡拿着新得的剑比划着,闻言无语道:“当然。” “那你以后要不要娶了她?”胤禛笑着问道,虞衡却唰的脸红到脖子根:“你,你胡说什么!” 瞧他捏着剑如临大敌的模样,怪好笑的,胤禛哈哈大笑。 偏偏他还非要学那个耍帅的转刀法,看的胤禛都退开几步,唯恐误伤:“你小子!没学会爬就想走路,要不要先用木剑练习,可别伤了自己……” 虞衡气呼呼的背过身继续练,年侧福晋在边上轻摇团扇,福福落在她左肩,林林也非要站在左肩。 两只小鸟加密聊天中,但也没忘时不时捧场的替虞衡喝个彩。 胤禛回头看了看年侧福晋:“这家伙还真的飞回来了,这阵子九弟去木兰围场了,等他回来不知道又要闹成什么样子。” 年侧福晋纵容它们的很,甚至有点后悔当初说把林林给九阿哥养了。 林林走的第一天,福福从林府回来,得知林林走了,整只鸟都打不起精神。 平时它们总吵架,争宠,现在对方一下子不玩了…… 年侧福晋跟福福说:“它自己要走的,它说它在这边待厌了,要去别处转转,还说我们后悔了它才回来……” 福福低落的不行,也不爱学舌了,经常像冬眠的蝉一样,以前都是它们哄三小只,这下三小只倒过来哄它了,连另外四位阿哥听说后也在下课时间排着队来瞧它。 于是某一天,林林宛如神兵天降般落在府里,一下子引爆了西配殿的氛围。 那以后福福不低落了,也好好吃饭了,它们俩还爱上唱曲了…… 据说九阿哥府里养了个戏班子,唱戏唱的老好了,还去宫里给太后寿辰献过艺,林林得意道:“等我再学学,回来教你。” 年侧福晋:嘿嘿,足不出户,享受名角唱段。 这简直就是人类早期全自动录音机! 这可苦了九阿哥府里的,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这天虞衡就是在小鸟们一阵阵彩虹屁里,他阿玛的追问声中,一时走神,剑抽在了脸上…… 天老爷,那小脸嫩豆腐似得,一抽就立马肿的老高了…… 虞衡一照镜子,天塌了,又毁容了! 他疼过劲了,就跟他娘说:“我要闭门谢客!” 现在倒好,收到剑的兆惠居然跑来谢他了,他的句式全是:“等我长大了……” 虞衡捂着伤了的那边脸,头上呆毛翘着:“不用等你长大,你现在就回乌雅府,当做今天没见到我,就算报答我了。” 兆惠嘿嘿一笑:“林姐姐,那我们走吧,今天去我家玩好不好?” 虞衡跳起来,迅速扒了扒头发,当着他娘和他二哥的面,这只刚刚还像橘猫打盹一样的慵懒生物,迅速化身一只敏捷的小豹子,急于消失在众人眼中。 年侧福晋爆笑:“骗你的,林姑娘没来呢!” 虞衡恼羞成怒,又一怒,气的头发都炸起来了,穿了一半的衣服因为穿错了袖子,现在挂在他身上,不上不下的。 兆惠还欠的很,故技重施的在外面说:“福惠阿哥脸受伤了,不想见人呢,林姐姐还是别去瞧了。” 虞衡气势汹汹的在卧室一扫,只看到一把平时忍冬姐姐为他打的蒲扇勉强算称手的,一把拖了来,杀气腾腾的去追杀兆惠了。 结果一踏出门,就见身着一身水红色襦裙的黛玉正款款站在门外,见他这模样愣了愣,连忙捂眼睛,却笑得露出一排小牙,还欲盖弥彰的哄他:“我什么也没看到。” 虞衡:…… 来个人,杀了我阿玛,都怪他非要胡说八道! 再来个神,把大家刚刚的记忆都消除掉。 系统,系统你特么说话啊? 系统一味地沉默不语。 第49章 女子崛起论(捉一点小虫版,不用重读)^^…… 这年九月初, 一直飘在传闻中的适龄阿哥进上书房读书一事终于落地了。 与之相比,群臣更关注的其实是诸位阿哥的伴读招选事宜。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瞧瞧从前荣耀到堪与佟半朝平分秋色的贾家,如今门楣黯淡, 家里子孙后辈连个举人都出不了一个。 类似的前车之鉴比比皆是, 有人落井下石,也有人物伤其类, 站队是大人的事, 托举子孙也是。 而进上书房给皇子皇孙们做伴读, 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一条仕途捷径。 家里的小辈三岁看老, 指望他们靠自个儿学识登科?难呐, 但进了上书房, 除了代表着孩子拥有了大清最顶级教育资源, 更意味着他们能多条路。 你若不信,且瞧瞧康熙帝是如何“宠信”他的那几位伴读的?只要不犯原则性错误, 便是连沾亲带故的都能鸡犬升天。 前阵子闹得轰轰烈烈的收归国库欠款一事如今也在收尾阶段了,这事一波三折, 其中多少明争暗斗,众人都未料到最终是这样的结局。 这事说起来算得上虎头蛇尾了。 康熙帝銮驾回京, 发现四阿哥短短二十多日里,收回的银子是从前的数倍,再定睛一看,好家伙,连康熙帝他奶哥哥的家都被抄了…… 京城就是吹落一块牌坊, 也能砸到半个宗亲,大家连着宗结着亲呢,被抄了哪家都有能撑腰的亲戚, 而且,那些人家都觉得自己又没犯什么了不得的大罪…… 于是康熙帝一回京,乾清宫门前就热闹的跟集市一样。人数之多,让康熙帝不得不敞开宫门,把他们都喊进来,等听了几位“德高望重”的代表的说辞,他才慈眉善目的说:“老四这也没跟朕说啊,这事啊,他办的不好,朕一定重重罚他!” 众人眼巴巴的指望着康熙帝给撑腰呢,隔天早朝上,康熙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四阿哥骂了一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下了朝,魏珠公公还带着赏赐大摇大摆的去雍亲王府。 众人那还能不明白? 合着人家父子俩唱双簧,把他们这群跟着八爷混的当狗整! 何况大面上来说,四阿哥连康熙帝的奶哥哥家都没手软,你说京城里还有谁家能脸面大过他们? 后面的催收简直就是不战而胜之兵,这下再没人嚷嚷了。 说它虎头蛇尾,却是说抄了人家太多,京城的大牢居然都不够蹲了,待催债之事了了,康熙帝御笔一批,尽数又都赦免了。 因此一听说招选伴读,群臣的眼睛立马瓦亮瓦亮的,甚至有许多人家私底下已经开始走动了,但宫里一道圣旨,打的众人措手不及——承蒙圣恩,不仅家中的子孙可以参选,家中若有适龄的女孩一样可以参与伴读评选。 群臣哗然。 这又不是选宫女和后妃,女子来掺和什么? 虽是圣旨,早朝却还是炸了,唯有家中只有女儿的臣子安静不语,大多数还是无法接受的。 康熙帝气定神闲:“瞧诸位爱卿这反应,真是新鲜。” 在这位想法奇多,手段逆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学贯中西的帝王面前,众人只敢窝窝囊囊的把祖制和理法搬出来,车轱辘话连轴说,却也寸步不让。 前阵子才大清洗过,座下已经都保守许多了,那些个头铁郎们,不知不觉中,好像都被清洗出内廷了。 不能让,这一步一旦让了,那就是洪水滔天里开了匝,往后有一就有二。 让女子占据本就不多的,珍贵的伴读之位,凭什么? 他们已经理所当然的享用着男尊女卑的红利几千年了,今天就是天皇老子来了也不好使…… 康熙帝预料到会有反对的声音,却不知竟如此声势浩大。 他坐在龙椅上俯瞰群臣,他们几乎一致的义愤填膺,康熙帝抬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朕没说清楚,招选女子作为皇家伴读,是给朕的公主们准备的,众卿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群臣脸色一变,立刻喜气洋洋的齐呼:“皇上圣明!” 一场危机暂时过去了,康熙帝却很难不去思考这事。 也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那句震耳欲聋的话:女子的崛起并不意味着男子的跌倒,除非他们是站在女子的脊背上。 他晾着李氏两姐妹大半个月,从木兰围场回来之后,满以为她们会服软,毕竟她们的求生欲一直极强,才能从数以万计的豫州灾民中活下来。 未料到李宝珠直接与他开门见山:“皇上,您富有四海,什么样的绝色佳人没见过,请别为难我妹妹了,放她出宫吧,您要的,无非是我,我没猜错吧?” 康熙帝哈哈大笑:“朕其实很喜欢宝婵,她看起来柔弱,性格却刚强,朕没见过这般的姑娘。” 李宝珠抿着唇不语,双眼中的坚定寸步不让。 康熙帝不笑了:“端静管朕要你,朕不想你去准噶尔,你写信拒绝她。” 李宝珠点头。 康熙帝又低头拨弄着书案上的名单:“应县的事,太子……废太子有失察之过,如今他已经被圈禁在宗人府数月了,朕也罚了下面的官员了,你不可再为此事寻衅。” 李宝珠沉默了片刻:“草民非死者的家属,若皇上无愧于心,无愧于民,自当可将此事一笑置之。” 康熙帝被呛了两句,顿觉理亏。 “朕会送你妹妹回去,不过,你得留下。”他说完便紧盯着她,李宝珠似乎毫不意外:“您尽管吩咐,需要我做什么?” 康熙帝笑了:“朕就喜欢聪明人。” “从前朕允诺你的不变,朕要为你抬旗……” “草民是汉人。” 康熙帝板起脸瞪她,李宝珠依然那副模样,她之前被折断的手现在还缠着纱布,但脊背笔直。 “朕是天子,朕的话是圣旨,朕说抬旗就抬旗,你以后就在宫里,把朕的公主们都教好,做得到吗?” “教她们什么?”李宝珠一改之前的淡定,茫然道:“草民只会跟恶犬抢食,翻墙爬楼,偷东西,杀人,字……识的不多!” 听听,康熙帝终于等到她也有吃瘪的时候了,心里好受了许多:“教她们防身,提胆气,学你那套敢面刺朕的做派!” —— 外面为了争入上书房的“学位”打的天昏地暗,虞衡却因为放“长假”放的心野了,暂时不想上学。 颇有种“天子呼来不上课”的姿态。 当然,康熙帝立马叫他领教了到底谁说了算! 秋狝归来第五日,虞衡就被打包进了乾清宫,一见面虞衡就演上了:“亲爱的皇爷爷,我好想你,每天都在想你,你出去玩怎么也没给我带礼物?哪怕是一根草我都会开心的……” 康熙帝捏着他的小脸笑道:“真的吗?朕不信,你怎么一封信也没给皇爷爷写?” 虞衡眼珠子一转,暗呼失策:“我还小,写字不好看嘛……” 康熙帝戳了戳他眼下的旧伤:“怎么这么不小心?待会儿叫太医院给你配点药。” 自从上次帝心值忽上忽下的一番折腾后,御医就再也没像往常去雍王府给他请平安脉了,加上虞衡也一直没回上书房上课,秋狝时四阿哥连随行的资格都没有,这一切都让人更加笃定了传闻中关于他“失宠”的谣言。 康熙帝显然是也想起这茬了,立刻叫梁九功去传太医。 虽然没点名,但梁九功还是把太医院院判和白辛夷都召了来。 上次李宝珠在康熙帝跟前一搅和,几乎是翻出一个巨浪来,不仅他们这些宫人跟着受怀疑,连常去四阿哥府给小阿哥看病的太医都没能逃过一劫。 恰逢那钦天监的嘴上没把门,白辛夷去探听消息的时间又敏感,于是被划为四阿哥府的同谋。 在太医院的众人的视角里看来,白辛夷这家伙走了狗屎运,突然就升官又升官了,唉,好在老天有眼,某一天万岁爷突然又清醒了,就以他右脚先进宫门这类的理应给这孙子又踢下去了。 事情过去快一个月了,瑟瑟发抖的白辛夷一听皇上又点他,连忙随梁公公去了乾清宫。 看了小阿哥那脸上的伤,连白辛夷都觉得一言难尽:不是……再晚点这伤连痕迹都没了,叫我来瞧啥? 康熙帝看到白辛夷,像是想起来什么,于是等白辛夷前脚回太医殿,后脚圣旨就跟来了。 这下白辛夷算是回过味了,原来是成也六阿哥,败也六阿哥啊! 这边虞衡提着笔写了几个字,然后伸开五指挡在前面:“皇爷爷,你不要看,你看着我写字我紧张!” 康熙帝气得胡子乱飞:“还看你你紧张!” 他点着眼前那些个五马分尸了一般的字问道:“这是什么?” 虞衡心虚,强撑着读道:“这是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 康熙帝冷哼一声:“这就是你留在家里学的?” 虞衡把毛笔一扔,耍无赖道:“不写了,我长大再学!” 康熙帝这么多儿子孙子里,还没那个敢在他面前说自己厌学的,一时间又新奇又不是滋味,于是换了副语重心长的姿态:“福惠啊,你得学啊,你学了这些,往后才知道怎么治国齐家平天下……” “我干嘛要治国齐家平天下?”虞衡不假思索道:“那是你们当皇帝的活,我不干!” “嗨……”康熙帝叫这小子脱口而出的话给气笑了:“你真的不想当皇帝?” 虞衡立马点头:“不当,凭什么叫我当?” 康熙帝被他这么一噎,也跑偏了:“当皇帝多好啊,四海八荒尽在掌握,天下万民见了都要跪拜……” 等不到梁九功来擦手,虞衡便把手上沾到的墨水往纸上一蹭,嘟囔道:“听起来就很命苦,要管那么多人……” 康熙帝指挥在边上因为听到的消息过于震惊,已经痛苦面具假装自己是空气的梁九功去给虞衡擦手。 康熙帝又说:“那你不后悔?你写个保证书,等你长大了想明白了,再来求朕。” 虞衡对他伸出自己的一对爪子:“多干净啊?我不写,你想要你就自己写。” 康熙帝板着脸:“你要是不想当皇帝,那你就不能在上书房读书!” 虞衡震惊:“还有这种好事?那我要回家玩了!” 康熙帝终于破功:“哼,你做梦,你明天就得继续上课,你看看你的狗爬字!你之前怎么给你舅舅写信的?找的代笔是吧?什么时候你把字练成那样了,你才准休息!” “你这是拔苗助长!”虞衡心头滴血,学成林妹妹那手字?还不知要猴年马月!—— 作者有话说:很喜欢的一句话,忘了在哪里看到的了,但看过就没能忘掉,大概就是女性的崛起并不意味着男性的跌倒,除非他们是站在了女性的脊梁上,于是本章“夹带私货”~嘿嘿,与诸君共勉~ 第50章 您觉得自己很幽默吗? 上书房…… 上书房热闹起来之后, 因为人比之从前实在多了许多,以至于有时候下了课,隔得老远就能听到喧哗的童声。 不管家里怎么耳提面命,这些人到底是孩子, 他们只是拘谨了一阵, 发现宫里也没想象中那么可怕,不久便开始暴露本色。 于是李光地的请辞折子从从前的一年一封, 变成了如今的一周一封。 康熙帝得空去看他, 却见他不仅没憔悴, 看起来甚至比从前还容光焕发…… 康熙帝:? 李光地挠头:…… 这事说来也怪哈, 但教这么多小人真的很让人头秃, 心累。 每天一下课就感觉有八百只鸭子在耳边问十万个为什么。 但一边心累, 一边如回光返照一般康健, 这不合理! “始作俑者”虞衡深藏功与名,他本来抽到了丹药准备投喂方苞的, 这不回宫一看,方先生都能脱拐独行了…… 甚至打起小孩来健步如飞。 虽然吓唬的成分居多, 但作为上书房里目前最严厉的老师,方先生在上书房还挺有排面的。 根据虞衡的观察, 李光地和方苞他们俩在唱双簧,八成还是不谋而合的那种。宫里小孩多了,没人管不行,李太傅临近退休了,只想大圆满下去, 平时就慈眉善目好说话的人设,结果把自己累的快升天了,经常脸色苍白, 口唇发青,气血不足之象明显,虞衡就顺手把为方先生准备的药投喂给了李太傅。 方先生主动把黑脸的活接过去了,成功的喜提了“方老包”的恶名,虽然没人当面贴脸叫,但孩子们背地里都喊开了。 待平安脉一请,太医立刻恭喜李太傅,称他身体健康,看起来还能延迟二十年再退休。 李光地:我被皇家做局了? 自然,李太傅的告老还乡折子又被打回去了。 但这也不妨碍李光地告状,一则是如今学生太多了,一则是人手不足。 康熙帝显然早就料到了,毕竟前阵子选皇孙皇孙女的要求的门槛只有年龄,凡是年过八岁者,都可以申请入上书房,且诸位皇孙可自选一位伴读,经由内务府审核通过,即可入学。 这个门槛对排名靠前的阿哥们来说,听起来相当于没有门槛。对四阿哥之后的诸位阿哥来说,约等于没机会。 尤其是八阿哥胤禩,他后院没什么人,传言多说是嫡福晋郭络罗氏善妒,接待高丽和准噶尔那场大宴上,虞衡坐在他爷爷边上瞧过一次这位八婶,在一众命妇中也姿容夺目。 她行过礼后很快在人群中望向八阿哥,两人隔着人海默契的相视一笑。 那一刻,虞衡心里从狗血八点档转化为一缕说不清的滋味。 历史是冷冰冰的,人却是鲜活多维的。 若最后登上权利巅峰的是八叔,也许历史便不会斥责这位八婶是妒妇,根据现代人的一夫一妻思维,说不定还要赞扬这两位情比金坚。 书归正传,因康熙帝的这道圣旨,众人发现满打满算也就那么些人,僧多粥少,不够分…… 如何增加粥呢? 这时候就又有人发现,只要把孩子年龄达标最多的废太子放出来,那么名额将激增。 于是就有人提议放出宗人府中的废太子,康熙帝顺势同意了,这样随废太子一道出宗人府的诸位皇孙公主们,又顷刻增加了很多。 于是虞衡痛苦的发现——太多人了,他光是记人脸和名字就用尽了全部脑子…… 兆惠也有同样的烦恼。 两个多么外向的小人儿,被迫e人转i人,见了人经常就是两眼呆滞开始装走神,不然张着嘴也说不出话。 大家偏见了他又非常爱说话,因为很明显,他是众多同学里唯一一个小于八岁的小人,因此他的堂兄堂姐们,都知道他,见天喊他“小六十弟弟”、“福惠弟弟”。 虞衡每次都流泪猫猫头:啊?您哪位啊? “呜呜呜,林姐姐,好多人哇我记不住!” 这时候,虞衡心甘情愿的管林妹妹叫林姐姐了,五体投地的那种。 因为她真的见一次就记住了,还会摸摸他的脑袋安抚他:“没关系,再多记几次就记下了,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的。” 兆惠在边上试探的探出脑袋:“还有我……” 这其中还有一个小插曲,就是开学后不久,大阿哥家的三郡主弘菡带着她的伴读来跟福惠打招呼,双方寒暄过后,弘菡身边的伴读双手握住林妹妹的手,美目含水,楚楚动人的喊道:“玉儿表妹,我是你表姐。” 虞衡在边上竖起了耳朵:啥?谁? 等听到那女子报上名讳,虞衡都惊了:啊?姓贾,叫元春的? 虞衡忍不住把她上上下下的看了两遍,眼前这姑娘生的与林妹妹完全是两个极端,同样是肤白,林妹妹白里透红,这姑娘白的有一丝病态,后来兆惠说:“那位贾表姐怎么敷了那么多的粉,好香呐……” 虞衡拿眼斜他:“你喊哪门子的表姐!” 兆惠:“哦哦,林姐姐你看他,又欺负人家。” 说着把狗头探到林妹妹手边,求安抚。 虞衡上前一步就把他的头盘成了鸡窝:“叫你背书那么难!叫你学人那么快!” 林妹妹无可奈何,伸出一双手来:“你们瞧这是什么?” 这俩停下互殴脑毛的小学鸡行为,不解但异口同声道:“手啊……” 林妹妹哼道:“可巧了,我有两只手,你们有两个脑袋,怎么还要争着打,叫别人以为我们不是来读书的。” 兆惠立刻道:“就是,阿哥也太善妒了,咱们一道和林姐姐读书,怎么就只准她哄你!” 虞衡恼羞成怒,拒不承认,脸红到脖子根,一蹦三尺高,总之现场一度非常破防。 那元春姑娘瞧着至少年过十七了,但那又怎么样!他爷爷如今都五十几了! 可能是受认知影响,虞衡总觉得她以后要封妃。 但如今皇位上的可是他爷爷…… 距离皇位交接还有十年之久…… 虞衡难免瞧她的眼神都变了,他自个儿也没注意到,加上他总是下意识的盯着人家看,要不是他是个有身份的小阿哥,年龄又小,估计早就被视为登徒子了。 上课上了大半个月,虞衡跟教剑法的李宝珠师傅学有所成,一半为了炫耀,一半也想找个借口去康熙帝那儿刷存在感。 于是他跑去乾清宫,上来就指着自己的黑眼圈跟他爷爷投诉:“我这么小,一身的班味,我不服!” 康熙帝了解完“班味”这个词,举一反三的反驳他:“你这个应该叫‘课味’,像朕这样的叫‘朝味’。” 虞衡:您觉得自己很幽默吗?我的诉求是减负!把童年还给老子! 虞衡明人不说暗话,直接在御书房打滚,在乾清宫打滚,声称不放假不调作息他就要去早朝上打滚。 康熙帝看猴戏:“滚就滚,滚的再匀称点,也省得宫女们打扫了。” 虞衡一骨碌爬起来,心里抓心挠肺的,但对于他爷爷的后宫,他又实在问不出口。 最后虞衡只能猴子卖艺,给他爷爷耍了一段“杂耍”似的转棍表演。 因为之前学转剑的时候脸上挨了那一下狠的,现在虽然好了,雍王府却不敢再叫他拿剑耍了。 最初在宫里遇到李宝珠的时候,虞衡还惊奇了一阵子,后来听了大家的八卦,传什么的都有,甚至因为同为李姓,还有人说这是李光地李太傅的私生女…… 李光地辟谣一回后,这传闻居然生了根一样,于是李光地便主动提出:要不两家连个宗? 李宝珠拒绝了。 康熙帝听闻此事后哈哈大笑,他还安慰李光地:“她是为你好,她这个人做起事来连九族都不顾的。” 李光地:…… 而虞衡错误的以为李宝珠这是他阿玛的安排,一时间都忍不住想:哎呀,我爹这人看着浓眉大眼的,表面上整天在为这个国债,那个赋税的发愁,实际上其实连他皇爷爷都能操纵吗? 不管康熙帝给不给他们减负,三小只的课还是独树一帜的逃。 不逃课就要在课堂上睡成猪,逃课还能玩一圈。 叫人悲喜交加的是,陈贵人前阵子诊出了喜脉,闻到厨房的味道就吐,他们的后宫并不秘密小厨房要停业至少十个月以上…… 三小只每次逃课过去,陈贵人的肚子就大几分,总感觉日子过得又快又慢的。 上课的时间漫长的很,叶子又好像是一夜之间黄的。 十一月中旬,李太傅突然通知所有上课的人,说月底要进行考核,考核不通过的人…… 就回家去! 得知消息后,兆惠一连几天,每天都要哭几场,饭量都减了,很快婴儿肥的小脸都瘦了一圈,让虞衡都良心跟着痛了一下:“哭什么哭?不就是回家嘛?爷跟你一起回呀!” 兆惠一边冒鼻涕泡,一边委屈道:“你想的美!呜呜呜我不想离开你们……” 黛玉也有些紧张:“不知道会考些什么,若是有了方向,也可以临时抱佛脚。” 说着,两人把目光都落在了虞衡身上。 虞衡坐直了:“看我干嘛?偷考题有点难,而且我们三个跟他们怎么能一样呢?总不能我们考一样的东西吧?” 兆惠哭完之后眼睛亮亮的:“问的事情怎么能叫偷!阿哥你去撒个娇,我看几乎所有的夫子都喜欢你,总会给你放放水的。” 虞衡顿住:“所有的夫子?” 黛玉也若有所思:“好像确实如此,方夫子对外都冷冷的,只有对我们时会笑一笑,李夫子见人就笑,但见了你会笑得格外和蔼,朱夫子亦如是,其他几位……其实不算明显。” 虞衡心里掠过一丝想法,一时间心头惊涛骇浪,一把抓住兆惠求证道:“那你喜欢我不?” 兆惠虽摸不到头脑,却还是一边点头,一边夸张道:“喜欢啊!只要阿哥能帮我,我以后长大了,一定孝顺你,给你买天香楼的桂花糖吃!天天买!”—— 作者有话说:[狗头叼玫瑰]前几天评论区有个宝宝说改名……救命哇,我取名真的……菜的空前绝后。 战绩如下:1《穿成雍正崽崽》 2《穿成雍正家老六》(哈哈哈哈我笑点真的很迷) 这跟现在的名字听起来,就吉利了一丢丢哈…… 有没有宝宝妙手回春拯救一把呜呜呜[星星眼]没有我就再想想《 》 50-60 第51章 日照生寒 在大清体验“期末周…… 在大清体验“期末周”, 虞衡表示:so easy! 难的不是考试,而是突然爆发的“事故”。 虞衡心头怪异的念头一闪而过,未来得及验证,又被事件洪流所裹挟着忘了。 第一桩事件是开考前三天, 康熙帝突然亲临上书房, 第二日沉寂已久的荣国公府便多了一位春答应。 第二桩乃是林如海忽然回京,淮扬盐务尚未了, 他却被人快马加鞭运送回了京城。 第一桩震惊了上书房, 流言喧嚣不下, 皇子公主们年龄尚小, 伴读们普遍年龄大一些, 早熟到都懂了。 本来嘛, 宫里三年一选秀女和宫女, 但今年天灾,此事便只得顺延至明年了, 只是没人料到还有人路子能野到从伴读直接入后宫。 第二桩紧随其后,朝中都起了动荡, 一时连贾府的八卦都没人在意了。 对外虽都说林御史在淮扬时辛劳工作,累的病倒了。 可这不符合逻辑啊。 若是林御史生了病, 更该留在扬州好好养病,而非车途劳顿往京城赶! 更何况太医院隐隐有风声传出来,说林御史瞧着像中毒…… 康熙帝亲临林家在京中的府邸,去看望了林如海,这本是天大的荣耀, 可林府上下都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太医院院判亲至施针,另有擅长解毒的医士数位,众人各显身手, 但直到康熙帝离开林家,面色苍白的林如海都没能醒过来。 康熙帝安抚了家眷几句,见管家的只有些老仆下人和护院,林夫人贾氏听了消息后就也病倒了,如今圣驾来了都起不来身,靠两位健仆扶着见了礼,整个人都如失了魂一般,康熙帝也没有苛责,让太医院的一并给瞧了。 如今府里居然只有一个六岁的女娃撑着,规矩也都没行错。 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过去了,梁九功在边上小声提醒道:“皇上,再不回宫,要赶不上宫门下钥了。” 太医院院判闻言也道:“皇上可放心回宫去,林大人如今看着凶险,但多亏他服了一颗保命丹药,加上他送回来的及时,只要,只要三日内人能醒过来,就好了。” 康熙帝面色沉沉的:“若三日内人醒不过来呢?” 院判垂下头:“这,这……” 家仆中已有人闻言忍不住小声抽泣了起来,康熙帝深吸一口气:“传朕的旨意,太医院要不惜一切代价,挽救林御史的性命!” 康熙帝走开两步了,又回过身,停到了还跪着的黛玉身边,他亲自把她扶起来,温言细语的吩咐道:“这几日你就不必入宫伴读了,好好的在家中守着,朕即刻下旨,林氏……” 康熙帝想起林家五代单传,子嗣单薄,如今更无族人在京中,纠结了片刻:“朕下旨让你外祖家来人,帮你照看府上,如何?” 黛玉惨白着小脸,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又要跪谢皇恩,被康熙帝快一步扶住:“不必多礼,一定要保重身体。” 康熙帝又扫了一眼林府众人,终是不再说什么了,乘銮驾回了宫。 等第二日考试时,左等也不来,右等也没人,虞衡便料到不妙了,再去堵了魏珠和梁九功一通打听,立刻抓住了关键词。 虞衡查了系统后暴怒:“系统,你现在有情况都不通知我了?你是生怕我把任务完成了是吧?” 系统不愧是个死人机,弹出的信息人机依旧。 甚至要虞衡点开林如海的信息面板,才触发了指令。 “检测到林如海即将病陨,是否向他转赠生命值?” 虞衡想都没想,立刻就点了是,输入生命值的时候他的手又顿住——最近他的任务进度几乎都停了,连他二叔出宗人府这么大的动静,他的任务进度值都不涨反跌。 近来的每一天他都在充实又快乐的生活,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前阵子上书房还增设了外语的学习,兆惠因为语言天赋一般,既没有黛玉的天才之脑,也没有虞衡的外挂,便常常怀疑人生,怀疑自己投胎的时候和猪拿错了脑子。因为记不住单词,这厮不止一次跟大家说以后要把这些劳什子吉利英和西兰法都拿下,让他们都随天朝上国学满汉文字。 兆惠说的时候虞衡还跟着起哄:“可以可以,等你长大了我向我舅舅举荐你,让你去他帐下随军。” 兆惠向往不已:“你说的啊,林姐姐帮我做个见证!阿哥你一言九鼎!听说你舅舅已经打到沙俄了,那些长毛的蛮夷主动签署了条约呢!” 黛玉闷闷不乐,两人耍宝她也不说话,虞衡对兆惠挤眉弄眼,两人互相拷问:“你做了什么惹她生气?” 都没有…… 林妹妹素来是不爱生气的,连兆惠那个傻乎乎的她都相当包容,于是两人在百思不得其解之下,退而求其次。 不管做错了什么,先认错。 虞衡于是向康熙帝申请把他娘养的鸟送来宫里一趟。 康熙帝早就好奇那鸟,但一直没等到傻老四孝敬来,便只能干巴巴的当作没这事。 后来听说老九也迷上了鹦鹉,康熙帝也只是暗自吐槽:不务正业。 等雍亲王府把鸟儿送来,梁九功先呈给康熙帝瞧,隔着笼子,里面是一只看起来除了羽毛漂亮便平平无奇的鸟。 康熙帝没说话,板着脸望过去,那鸟歪着头,怯生生的看了一圈。 “哼,傻鸟一只。”康熙帝没了兴致,摆摆手示意他拿一边去。 “哼,你没礼貌。”小鸟挺起胸毛回道。 虞衡去拎鸟的时候,福福像见到亲人一样跟他告状:“阿哥,这个人超没礼貌!” 虞衡尴尬:“胡说,这是我皇爷爷!” 福福也尴尬,立刻用了平时不常用的口音,像个甜丝丝的小女孩口音:“皇爷爷,是福福没礼貌,要怪就怪阿哥吧,我只是个小鸟。” 虞衡拎过笼子:“咳……皇爷爷,我替它道歉,我们先走了……” 康熙帝托着脸笑着看他们离开,都走到宫门口了,虞衡还在嘟囔:“不是跟你说了嘛,不要跟林林学,也不要一见人就撒娇,你这么可爱的小鸟一旦九叔见着了就完了……” 福福还委屈:“我在假装不会说话啊,可是他说我是傻鸟!” 虞衡抬脚出门,转弯,风里传来他的声音:“你本来就是小傻鸟!一会见了林妹妹,要先帮我道歉……” 虽然成功了,却到后来也不知道林妹妹是因为什么不开心的,反正她重新开心起来就好,其他也没那么重要。 而朝堂上这阵子也比较安宁,除了他爹在搞什么税务减负。这事阻力比收归国库欠款还大,收归国库欠款对大清当下来说只能算是锦上添花,若想真正的强盛起来,节流比不上开源。 理想很丰满,但现实很骨感,四阿哥这阵子掉头发掉的严重,府里都在给他找养发偏方了。但好消息是虞衡因为待在宫里的时间比较久,完全没被他阿玛的叹息“污染”到。 任谁也没想到这阵子的宁静是海啸来临前的征兆。 而林如海的突然病倒就是揭下一切的开始。 虞衡眼前闪过黛玉的泪眼,他的手指重新点下去,把生命值分了一半给林如海。 因为生命值低于一年,每次打开系统,顶部就有个倒计时。 任务提醒不积极,没用的功能还升级了,呵呵。 虞衡不得已又翻出方苞和舅舅年羹尧的攻略面板看,舅舅离得远,任务进度忽高忽低,短时间内无法攻克。 方苞不同,他还差一点点,就能完成了! 像端静姑姑那样,彻底被攻略,系统会送一堆道具和生命值! 虞衡做好了去方苞那里刷脸的准备,但在这之前,他想先出宫去林府看看。 在这种乱的七上八下的心理下,虞衡用自己的狗爬字迅速把考核的题都做完了,然后顶着众人,尤其是兆惠,或羡慕,或错愕的目光里,他提交完就打算跑路。 结果被李光地叫住:“福惠阿哥留步。” 虞衡没了耐心,拔足狂奔,后来在那群哥哥姐姐以及伴读中都留下了他的传说。 福惠阿哥其人,聪明伶俐,但字丑,擅奔。 他气喘吁吁的冲去乾清宫,迎面叫他碰上了侍卫在拿人。 虞衡在混乱中认出了他二叔的那张脸,此刻的他如丧考妣,双眼通红的流着泪,一边被两个侍卫架着走,一边喃喃自语:“不是我,我错了,我错了,不是我啊……” 虞衡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刚刚跑太快了,耳中还有些耳鸣,一时间竟觉得二叔胤礽的声音如同泣血。 同一时间,系统发出提示: 臣服 爱新觉罗.胤礽(备注:请宿主改变胤礽的命运。) 任务进度:50 任务进度居然提升了! 但虞衡却茫然了,他问了门前的小太监,小太监低声回禀:“回福惠阿哥的话,二阿哥这是去往宗人府。” 为什么? 虞衡听那人的嘴一开一合的说:“十三阿哥举证,二阿哥出宗人府后指示扬州的门人威胁林御史,威胁不成后对林御史下毒,证据确凿,书信证物俱在,皇上下令,二阿哥府上下都要下放宗人府……” 虞衡站在乾清宫门口,这日日光高照,但京城早就入秋了,光线除了刺眼,照在身上居然只有寒意—— 作者有话说:宝贝们(福福夹子音)周五发现收藏够入V了…… 呜呜呜呜呜呜,好感动,基本全是有效收,爱你们(林林夹子音) 但编辑宝宝周末放假,所以我只能周一和她商量入V时间了,所以接下来我要攒万字入V章了! 可能会暂停日更,呜呜呜追更的宝贝们对不起,主要是我前面一点没压字数,现在要倒好多字,请理解[狗头叼玫瑰][狗头叼玫瑰] 第52章 三合一 乾清宫福惠生恶疾,御史府阿哥…… 不是错觉, 是真的觉得寒意逼人。 虞衡恍惚了片刻,忽然想起来上次为了救他爷爷,他就冒险了一次。 这八成是过多转赠生命值的后遗症,该死的系统也不提醒! 他扶着乾清宫的门, 只觉得天旋地转, 眼前的宫殿和人俱开始重影。 “福惠阿哥!阿哥你怎么了?来人啊!快来人!” 仿佛是魏珠的声音,杂音四起, 还有平日他在宫中的两个伴学太监梁康梁寿的声音。 虞衡感觉自己被人托住了, 整个被抱了起来, 一阵急速快走之后, 魏珠大呼一声:“皇上!福惠阿哥忽然起烧了!” 乾清宫内原本气氛就怪, 康熙帝刚被胤礽气得胸口发闷, 若换作梁九功, 此刻不一定会进来讨这个晦气。 但魏珠毕竟还是年轻,虽已立刻就叫了太医, 却还是第一时间把人送进了乾清宫来。 康熙帝确实说过今天他谁都不见。 虽然多半只有王藻儒这个老东西来,但康熙帝还是提早下了令。 他与胤礽, 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父子相疑,反目如仇的呢? 但老天压根没给他时间琢磨这些…… “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康熙帝训斥了一句, 伸手一探,顿时理解了魏珠的失态。何止是起烧了这么简单,福惠的脑门简直烫人! 偏偏今日御医来的很慢,原来是康熙帝自己下的令,把一些得用的御医都打发去林府了。今日当值的又去了怀了身孕的贵人殿里请脉了, 一时间只有几个给从九品冠带医士,压根就不够格给宫中看病。 等待的间隙,康熙帝来回踱步:“去打盆温水来!” 他亲自拿着条温热的帕子给躺着的孩子擦了手和脸, 又解开了虞衡的衣服,期间虞衡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的喊了他一声:“爷爷……” 康熙帝心头一软,连忙回应他:“爷爷在这儿!好孩子,你……” “我没事……别担心……”虞衡说完却又闭上了眼睛。 康熙帝又换了一条帕子,眼睛顷刻就红了:“太医院的都干什么吃的!” 魏珠不敢吭声,显然这个问题根本也没指望他再回复一遍。 好在随后梁九功就从外面赶回来了,先请了安,随后立刻道:“回皇上,奴才问过了阿哥的早膳和午膳,俱无问题,今日上书房考核,据李大人说,阿哥今日交卷很急,兆惠公子说阿哥考前一直很担心林御史的病情,想去林府探望。交了卷就一路直奔乾清宫,才到宫门口,不一会儿就出了事。” 康熙帝沉着脸点了点头:“是谁跟他说林御史病了?” 梁九功道:“宫中都传遍了,林大姑娘今日连考核都没来,想来阿哥是……” 梁九功看着康熙帝黑沉沉的面色一顿,连忙道:“奴才这就去查,看看是那个爱嚼舌根的满宫的传。” 康熙帝冷哼一声,把帕子往盆中一丢,魏珠连忙过去把那盆水端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换了新的来。 康熙帝把手搭在虞衡的手腕边轻探,别人不知道,他是个杂学家,居然还有点把脉的功夫在手上。 探完脉,康熙帝沉默良久。 平生做帝王,未曾尝百草。他把过的脉很少,当年皇祖母病重,他衣不解带的照顾,时不时就要伸手探一探她老人家的脉,只是那脉极弱,他便指着那点微弱的脉搏,虔诚的祈祷:我爱新觉罗.玄烨,愿折寿换皇祖母康健,度过此劫。 后来苏麻喇姑病重,她是个固执的,死活不肯看病吃药,太医们连她的身都近不了。 他蹲在她的床前,拉住她的手,轻轻挨着她的脉搏,那微弱的脉搏游丝一般,正如她的生命之火将熄。 再后来是赫舍里氏。 上一个是他表妹,佟佳氏,他抱着她的时候碰到了她的脉搏,那细弱的脉像一个亘古不变的诅咒。 他允诺她,只要她活下来,他答应她的一切要求,他可以封她为皇后,为她冲喜! 封后的第二日,她在他的怀里倒完了最后一口气,像雪一样消散了。 康熙帝闭上眼睛,泪水顺着他的眼角流了下来。 虞衡恰在此时睁开了眼睛。 康熙帝匆忙一抹眼角:“福惠,以后你想几点起就几点起,皇爷爷再也不拘着你读书了。” 虞衡其实被高热烧的脑子都不清醒了,闻言也没有如往常那般开心得意,反而慢半拍。 要不是林家出了这事,虞衡最近恐怕都会避开来乾清宫,他二进上书房读书以后就没住在乾清宫了,被安排着跟其他阿哥们一起住进了阿哥所。 贾元春入宫成了他众位“奶奶”中的一位,一度让他无法直视他爷爷。 先不说在他的观念里,贾家这位二小姐的年龄就是嫁给他的叔叔们都不匹配,更何况是他爷爷! 因林妹妹如今才六岁,已生的削肩细腰,宛如画中仙,但她身体康健,甚至是李宝珠最入眼的女学生,和病西施一毛关系也无,让虞衡觉得这个世界观里,红楼的故事未必能续上。 但贾元春如今入了宫,虽只做了答应,却给了虞衡一些了不得的震撼。 从前他觉得自己算是个先知,看事情都是上帝视角。现在他觉得他在其中保不齐也只是个助推器…… 这次症状太急,太医们来了也没立刻改善,当晚紫禁城都要下钥了,康熙帝一旨诏书把雍亲王召进了宫。 康熙帝看了一眼胤禛和他身后的年氏,只轻叹一声:“去看看福惠吧。” 胤禛行完礼抬头,听明白了话中未尽之意,当即眼中充血。 难怪康熙帝会召他们来,虞衡烧了半天了,已经开始说胡话了,有时候还喊几声娘。 太医们战战兢兢,谁也不敢把实话说出来,只恨白辛夷这个走了狗屎运的怎么偏今日轮休了,众人苦熬着时间,分分秒秒都绵长无比,最终是康熙帝没招了,叫了胤禛过来。 好在一夜虽凶险,居然也挺过来了。 到第二天虞衡睁开眼,浑身酸痛,比之前几次还严重。 虞衡没惊动床边撑着下巴小寐的年氏,打开系统先看了一眼:“系统,就没有什么办法吗?我每次都这么疼!” 系统机械音道:宿主攻略完成三个自然人后升级商店,可以用生命值更换道具“无痛转赠”,或宿主生命值高于十年,则不会触发转赠惩罚。 虞衡咬牙,全是他没有的东西! 虞衡醒来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康熙帝耳中,同时送到他案上的还有虞衡的考核成绩,粗粗一看,除了字不能看,居然都有模有样的。 康熙帝在“想鸡娃”和“福惠好好的就行”之间犹豫了三秒钟,最后叹气: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但得知虞衡一睁眼就要求去林府,而已经收到消息,知道林如海度过危险期的康熙帝:还是派个暗卫,去护着。 虞衡要去林府这事康熙帝都没意见,四阿哥居然不准:“你才刚好一点,就往别人家里去,若是再沾上病气怎么办!” 虞衡急道:“我都听说了,林妹妹家如今没个主事的大人,皇爷爷指派了她舅母前去照顾,我得去给她撑腰!” 年氏把他的小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擦拭干净,又给他擦了嘴巴:“你既然都知道了你皇爷爷安排了人去,又说什么去撑腰,让人听了不好。” 虞衡醒来以后他娘就恢复了平静,看着比他那个胡子拉碴,眼角红肿的爹体面多了。 昨夜那般凶险,年氏却早已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都近乎脱敏了。而看四阿哥那模样,以往的那些次病重,他这当爹的八成不在现场。 虞衡乖乖点头:“那不说撑腰,我就去瞧瞧她,以前我每次生病了,她也来看我的。” 四阿哥还要反对:“福惠啊,如今这个时间比较特殊,为了避嫌……” 年氏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忽然打断了四阿哥的话:“从前他们来看你,也不是一个来的,你便也叫上兆惠一起去。” 虞衡一想,这样也可以。 他离开后,年氏斟了热茶递给四阿哥,四阿哥接过来喝了一口,两人默契的沉默不语。 半晌,四阿哥终于忍不住道:“君尧,你也觉得我不该去争那个位置吗?” 年氏抬眸:“怎么会?正是猜到王爷的打算,臣妾才觉得不该避嫌。” “前头十三爷才告发了二阿哥,王爷你就急着跟林家撇开关系,不是越发显得心虚吗?”年氏见他不住的捏着眉心,起身绕到他身后,轻轻按他的太阳穴:“王爷太累了,才会百密一疏。如今这朝堂上,你说你不争也没人信。“ “但倘若皇上信了你不争……”年氏手上轻了下来,慢慢移到他眼睛上,温柔又软糯的指尖轻轻按压了几下,四阿哥抬手覆盖在她手上,心中千头万绪,最终化作一句温柔而嘶哑的呼唤:“君尧……” —— 天气转凉,却还未落雪,所以远没到寒凉的地步,但因他刚生了一场病,府里便拿他当樽瓷娃娃看待,甚至出门的时候忍冬还给他披了一件带毛的大氅,手里还要揣上一个小手炉。 虞衡不觉得冷,只是觉得那手炉上的纹样甚是精巧,于是把玩了一路。 以至于和兆惠一打照面,兆惠嬉笑着跳进他的轿子里:“阿哥你穿着这身好像我表妹,她就有一件这样款式的!” 虞衡在外还是很要面子的,但在兆惠这里已经毫不在意了,闻言甚至还反呛一句:“这是我额娘的爱,你懂啥?” 兆惠脸一红,扭捏的笑道:“啊哈哈哈……” 两人进了林府下了轿,随林家仆人进了客厅,兆惠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一拍脑门:“哎呀,我听我阿玛说你昨天生病了,很严重呢,一见着你我就给忘了!” 虞衡习以为常:“没关系,反正我已经好了。” 两人在客厅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黛玉就过来了。 三小只一见面,兆惠就率先开启了“林姐姐你听我说”模式,从宫中新鲜八卦到前儿考试难度,要不是虞衡打断,他估计还要讲到他今早吃了些什么。 见到熟悉的玩伴,又有兆惠暖场,本来面有郁色的黛玉脸上重新挂上了笑颜。 虞衡在心里默默的给他额娘点了个赞,这也太有远见了! 黛玉显然不知道虞衡刚病了一场,毕竟虞衡从一见面就在弱化这件事,甚至兆惠刚想提起,就被他一句话岔开了。 只是虞衡从一开始就注意到黛玉和往常比,面色苍白孱弱,言语间居然还多了几分拘束。 他毕竟不是兆惠,于是便漫不经心的端着茶,在客厅里走了一圈,停在了一个方才随黛玉一同出现,且始终面色严肃的嬷嬷跟前,期间三人闲话,她还轻咳提示,但虞衡记得上次他来林府还没这么个存在感过度的人。 他对那嬷嬷道:“我最近在吃药,这清茶克减药性,去与我换了红茶来吃。” 那嬷嬷面色一顿,不情不愿的还是应了声是,抬脸便向外招呼人来看茶。 虞衡挑眉,明着找茬:“爷就要你去泡。” 黛玉连忙道:“叫雪雁她们去就是了……” 兆惠都觉察出些不对了,在边上缓和道:“红茶绿茶的还有这么多讲究吗?” 那嬷嬷面露得色,扬起个笑脸来:“阿哥有所不知,老婆子是林府请来的教习,不是伺候茶水的,是咱们太太怜惜大姑娘平日里没在爹娘跟前教,特叫奴婢来管教大姑娘。开过年大姑娘就七岁了,论理不可再见外男,方为端庄……” 虞衡忍了忍,忍无可忍,一扬手就把茶泼到了她脸上。 厅内五人,四人都被眼前突发状况给惊住了,虞衡才冷声道:“去泡茶来!” 一盏茶汤悉数泼在那婆子面门上,虽不烫了,却把她吓住了。 那婆子呆滞片刻,面上还滴着水,前襟湿了一大片。 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先想到她何成受过这般糟践?当即呜咽一声,羞愤欲死,再看这室内的三个孩子,尤其是眼前这个瞧着面善软和的,再不敢不当一回事了,偏她还得罪不起,只得捂着脸奔出门去。 兆惠宛如一只直立的狐獴,伸长脖子:“什么情况?头回见着您发火!” 虞衡却已经坐回喝茶的矮塌上,风轻云淡道:“我们继续喝茶。” 黛玉有些坐立不安,喃喃道:“圣上恩旨宣了我二舅母来家里帮忙照看些日子,周嬷嬷乃是随舅母来的,说是外祖家里得脸的婆子……” “阿哥你干的好事,让林姐姐怎么面对她外祖家?”兆惠轻轻攘了虞衡一把,又安慰黛玉道:“要是你舅母问起来,就全推给阿哥就是了,让他们找四爷理论去,我听说阿哥的阿玛最头铁了!” 虞衡点头:“说对了,让她找我阿玛去!” 刚被叫进屋就一直低头斟茶的雪雁忽然抬眼瞧过来,小丫头双眼亮晶晶的,口齿伶俐的告起状来:“老爷夫人病着,不过客气了几句,小姐的舅母还没说什么,偏她带来的这些个嬷嬷和管事的,倒一个赛一个的托大!居然还说我们小姐从前都在扬州那边,未必懂京中的规矩……” 黛玉垂眸:“雪雁,你去外头叫绿蕤来。” 雪雁脸一白,噘着嘴,收了手就要告退。 “等等,她们还说了什么?”虞衡面色沉沉的,哼,他就说嘛,好端端的林妹妹除了瘦一些,哪来的那许多“风刀霜剑”的愁绪,原来却是这些打着“为你好”的腌臜事在处处膈应人。 红楼中林妹妹失父失母,年岁又小,贾家那些个狗头嘴脸的长辈们,若想欺负她还不是手拿把掐的?端得是“为你好”,内里谁知道是不是黑心烂肝的! 这如今林氏夫妻俱在,这些人就敢这么糟践她? 虞衡恨的牙痒痒,瞬间觉得自己弥补上了那种不能伸进书里打人的缺憾。 雪雁有些拘谨的瞧了黛玉一眼:“姑娘,前儿老爷太太那样,你不想多生事端,现在老爷都醒了,何苦还要给她们留面子?” 黛玉对她轻轻摇头,兆惠却不管:“你说说看,咱们虽小,却未必不能管事!” 雪雁立刻竹筒倒豆子,显然这些时日她也跟着受了许多气。 林家待仆人本就宽和,平日里也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偏这些时日被贾府来的多方挑剔礼仪规矩,被呼来喝去都是常有的。 雪雁说着眼红道:“她们欺负我们便罢了,我们为奴为婢的,本就是老爷夫人平日里宽待了,可叫我们看不下去的是她们欺负我们姑娘!非说我们姑娘从前这不对,那不对,要我们姑娘学些女戒女则……” “岂有此理!”兆惠一掌拍在檀木桌上:“林姐姐的舅母就不管一管这群刁奴吗?” 同一时刻,虞衡冷哼道:“她教的都是什么糟粕?我们不学!” 黛玉素手托着脸,眉眼垂着,似乎又想起来这几天的经历,还难过着。 虞衡坐不住了,于是直奔主题:“我们想去探望林大人和林夫人,他们如今应该好多了吧?” 兆惠立刻说:“对对对,不学!但我能不能不去,我有点害怕见大人……” 虞衡伸手扯住他的耳朵,笑容灿烂的威胁道:“平时也没见你怕见我额娘啊?” 兆惠抱头护耳朵:“那不一样啊,我第一次见林姐姐的父母,我紧张不行吗?” 虞衡越听越觉得不对劲,都疑心自己心不干净,就听兆惠一本正经道:“我额娘阿玛都跟我说了,一定要在林姐姐父母面前呜呜……” 虞衡单手捏住了兆惠的嘴唇,望向黛玉,却见她似乎刚刚在走神,见他瞧过来,也歪头回望他。 虞衡可耻的被歪头的林妹妹萌到了,心想她平日里再聪明早慧也只是个小孩子,不懂这些大人心里的小九九,很正常。 于是他更生气这些没有边界感,算盘珠子还直往人脸上乱崩的大人们了! 兆惠第一次来林府,对什么都好奇,看来看去像花果山来的。虞衡就稳重多了,他都来第三回了,自然熟悉多了。 但遥想第一次进林府的时候,林妹妹是多么的狡黠灵动,和如今这般“才下心头,又上眉头”的模样对比起来才叫虞衡更心痛。 他故意慢走几步,跟黛玉走在一起,小声耍宝说:“你别担心,都会好的,爷给你撑腰找回场子!” 黛玉对他撑出一个浅笑,并没将这些话当真:“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太担心我爹爹和阿娘了。” 虞衡立刻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我爷爷那么多孙子里脱颖而出吗?” 兆惠回头,大声说:“我知道我知道!因为阿哥特别聪明!” “那只是其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原因!”虞衡傲娇,又压低声音跟黛玉说:“主要是因为我吧,特别有福气,就跟我名字一样,福泽广深,惠及于人,凡是我祝福过得人,都能逢凶化吉……” 黛玉看他一本正经的说着,偏又压低嗓子,左顾右盼的仿佛在提防什么,只当他不想让兆惠听到。 以她对虞衡的了解,阿哥小小年纪,动如脱兔,奔如野马,偏偏对自个儿定位不清晰,又臭屁又爱面子,故而他每次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时都非常的具有反差感。 你可以假想一只哈士奇张着嘴吧跟你说:其实,我是一只狼。 黛玉笑了起来,虞衡有些莫名:“我说的是真的!” 黛玉笑着点头:“好的,你说是真的就假不了。” 兆惠穿过长廊,回头一看,就见他们俩慢慢的走在后面,正相视而笑,立马觉得自己漏掉了什么,拔腿就往回冲:“你们背着我在说啥!” 虞衡坏心眼起了:“我们刚刚在接飞花令,你既然来了,我正好问你……” 兆惠捂着耳朵又跑远了:“听不到听不到我什么都听不到……” 黛玉的四个丫鬟中,春蕤和风荷稳重些,跟在两人之后,再后面一些的是今日虞衡和兆惠分别带来的四位随侍,雪雁和年岁小些的露白本在前头引路,几乎被兆惠带偏了。 一行人走过一簇假山石后,忽听一个年轻的男音,操着京城西郊的口音道:“……这林府也真是不行,这么点儿大的园子,还就那么点人,啧啧,人丁不旺。” 另一个听着沉稳些的男音回他道:“如此不是甚好,不然我们如何能躲闲?” “好什么好,眼看着当家的要不行了,到时候操办起来不知道多累!” 兆惠只听这几句已经气得暴跳如雷,但他打眼一看,他林姐姐面上虽有些惨白,却可以称得上平静。 再看她的四位丫鬟的面色,可见这几日这样的话她们已听了数回了。 兆惠又望向虞衡,这位爷看样子已经气疯了,因为他居然舔了舔唇角,露出一个渗人的笑来,兆惠吞了口口水,把自己原地按住。 就这么会功夫,那里面俩人已经堂而皇之的讲到黛玉了。 “原听说这位表小姐冰雪聪明,我看就是太聪明了,居然选进宫给一位皇子天孙做伴读去了!” “切,我听说有种女人命格毒,八成就是她这样的!你看这林家,远不止人丁凋零,咱们这位表小姐啊,克父克母克弟弟,你且看看林府是不是除了她,都病歪歪的?” “放你娘的屁!”兆惠再忍不住了,折身回抽了他随侍的佩剑,大喝一声跳到假山后,举剑就砍。 假山后的两人想跑,却被举着剑的兆惠气势惊住,但也就那几秒,他们便意识到眼前只是个小孩,立马分头发足狂奔。 年轻些的才冲出假山,就被另一群人拦住,年老些的挨了兆惠一剑,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救命啊!杀人啦!” 待两人看清了是黛玉,脸色居然都缓和了几分,年老的抬手就开始自扇巴掌,跪的丝滑无比:“大姑娘饶了小的吧,小的们今天午饭喝了点猫尿,就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胡沁,现在知道错了,请大姑娘饶了我们这回,往后再也不敢了!” 两人见哀求半天,都没个回应,一时间便慢了下来,兆惠晃了晃手中的剑:“继续打!” 虞衡却临时改了主意,于是向雪雁问道:“你们姑娘的舅母如今何在?” 众人遂带上这两个贾家的仆人改道,去正厅找如今帮林府管家的贾家二房的王夫人。 那两人听闻要找他们太太,顿时停了手,显得有底气多了。 虞衡冷眼瞧着他们:“给他们绑上,堵上嘴。” 从前他总听说,物随主人形,大多是说谁养的猫儿狗儿,都随了主人的性格。看来这是个真理,谁的仆人就像谁,若是没有授意,这些人敢这样吗? 他本打算小惩大诫,让那傲慢的嬷嬷受点气收敛些气焰便罢了。 往后林家若长居京城,贾家这门亲戚总还是要走的,他一个外人得罪了贾家也不怕什么,别说未来他爹要干大事,就是现在,雍亲王府摆在那儿,凭贾家如今这样,便是连气都不会吭一声的。 未料到雪雁那丫头支支吾吾,黛玉几番抢白打断的是这种论调,简直是——找死! 黛玉一直有些不在状态,兆惠把剑丢给随侍:“林姐姐,是不是我刚刚的样子吓到你了?” 黛玉摇头:“不曾。” 虞衡拍了拍兆惠的肩膀:“你干得不错,下回找准了砍,敢这么说话的,就该把嘴巴削了。” 兆惠会意,张嘴就来:“削了嘴巴也不解气,爷应该捣烂他的喉咙管子……” 虞衡:…… 好吧,反正效果是有了,那俩都在后面吓得直哆嗦,堵着嘴也挡不住他们“呜呜哇哇”的求饶声。 好在离得不远,众人很快就到了林府的正厅,门前正站着两个仆人,一个见了就要进去通传,被兆惠的侍从一把扯过来,又推开,另一个干脆就没动。 他们自瞧见那俩被绑着的贾家家奴了,只见他们身上狼狈不堪,衣襟袖口处还沾着血,又见众人这架势,顿时被吓得不清。 先时还要去通传的那个,只一推就就势歪倒在地上,到众人进去,他才一骨碌爬起来,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 黛玉等人往里走了数步,正遇上前头被虞衡泼了茶的嬷嬷。 虞衡本没记住她的样子,只是她如今蓬头散襟,一副被人暴打过的模样,又兼她胸前那一大片茶叶和水迹宛如她的勋章一般被她护的好好的…… 虞衡:? 众人哪里还猜不到这刁奴的脑回路,只怕是刚告了虞衡黑状!可惜,她白作这副姿态了,贾二夫人一听说泼茶的是雍亲王府的六阿哥,还叫她去道歉呢。 那嬷嬷眼中闪过些许不安,又一见他们这气势汹汹的绑着人来,血腥味又直往鼻子里钻,她当即吓得丢了魂,转身往里跑:“太太!太太救我……” 虞衡抬下巴示意,他的随侍犹豫了一下,一手刀敲晕了那婆子,扔到了一边。 虞衡默默扶额…… 好吧,效果是一样的。 —— 客人来了连面都没露的贾二夫人王氏,如今正斜卧着躺在正厅东边那张透雕夔龙护屏矮塌上。 那张透雕夔龙护屏矮塌乃是康熙四十七年春,康熙帝赐给林如海的,御赐之物,林如海平日里也不使这张塌,偶尔林夫人会在此塌上小憩。 因此上面靠背引枕和一张整张的皮制褥子一应俱全,林夫人将之置于正厅东边,此外这榻上还置了一极轻巧的洋漆描金小几,别致精巧。 如今贾二夫人王氏躺在上面,又叫贴身丫鬟抱了她寻常爱闻的檀香点上,只是那香炉是从贾府特意带过来的一樽销金提炉,放在小几上,便要把小几上原本放着的东西拾了去。 听到周嬷嬷慌乱的声音时王氏并没有理会,那老货素来爱咋呼,平时破了点油皮就喊救命,磋磨起人来也自有一套功夫。 她不动如山的躺着,但给她敲腿捏背的两个丫鬟率先停了下来,一个道:“太太快起来,来人了。” 另一个站起来快步挡上前,却已来不及了。 门口守着的两个丫鬟先前被周嬷嬷的声音一惊,开始都忘了示警,以至于王氏几乎是被众人围着堵在了这夔龙护屏矮塌上。 王氏一惊,拢了袖口坐起来,率先吸了一口冷气,惊惶间目光咄咄逼人的盯着黛玉质问道:“大姑娘这是作甚?” 黛玉这才行礼,却被虞衡抢白:“夫人照看林府辛苦了,来了客人也不露面,府里乱了也不管教,让我们这些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两个丫鬟上前扶住她,又不知道从哪钻出来的的一个老嬷嬷也上手去扶她,并低声在她耳边说:“太太,这两位是雍亲王府的六阿哥和乌雅都统家的大公子……” 嬷嬷其实也不知原委,只几句话交代了众人来客厅后的大概经过,王氏只看了一眼那被绑着的人露出的那点血迹来,立刻吓的闭目默念佛号:阿弥陀佛。 王氏几乎立刻想缩回壳里去,却明白如今避不开了,只得硬着头皮行了大礼:“臣妇贾王氏拜见阿哥……” 她拜完久久听不到人唤她起身,惊惶间悄悄望过去,见眼前不过是两个不大的孩子,看起来比她家宝玉还要小许多,一个瞧着冷峻灵秀,另一个娇憨贵气,二人身高差不多,她再定睛细看,冷脸的那个就是刚刚开腔的,正目露凶光地瞪着她,王氏心跳如擂鼓,慌忙低下头。 看来这个就是乌雅家突然发狂砍了人的那个,另一个娇憨富态些的想来便是雍王府的六阿哥了。 王氏平复了一下心情:“定是臣妇管教不严,让这些奴才冲撞了贵人,还请贵人们责罚。” 兆惠扯了一把虞衡,见他居然抬头望天,装聋到底,生怕他做得太过了让林家不好收场,于是兆惠抬手道:“夫人请起吧,你们荣国公府如今才真是不行了,教出这般口无遮拦的刁奴!” 王氏起身,更加确定了娇憨者是六阿哥的猜想,只得干笑着说:“阿哥说的是,也是我们管教的不严,往后一定改正。” 虞衡冷哼出声。 王氏瞥了他一眼,眼角不由得带上些冷意。他们乌雅家算什么?包衣出身的泥腿子,不过是仗着家里有个女儿在宫中当上了娘娘,后来给举家抬了旗,如今她女儿贾元春也入了宫,年轻貌美,未必不能后来居上,为她们荣国公府重振门楣! 黛玉轻声提示:“二舅母,这位是雍王府的……” “大姑娘,这些年咱们虽没见着,却也听你母亲来信常说,说你聪慧过人,怎么却连点基础的礼数都未学得?”王氏一抖衣襟:“舅母还在休息,你们就擅自闯入,我怎么说也是你长辈,更何况我来你们府上,不仅是得了圣上的旨意,更是来帮你家的,你如今怎么好坏不分呢?” 黛玉面色惨白了几分,到底是六岁的孩子,从小到大家里也没对她说过这般重话,这几天她听了从出生以来最多的指责:“二舅母,我没有……” 福惠傻了眼:“哎……你,你……” 他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回过头看向虞衡,挤着眼示意他上,他到底是想起来自己家的分量不够了。 虞衡转过身面向黛玉,轻轻摇了摇头,做出口型:“不必跟她废话!” 再转身面向王氏,虞衡不客气的一抬手,那两个被绑着的就都被推到了前头,他们跪下后便频频磕头,眼泪不要钱的往下掉。 这俩人原想着打狗还要看主人呢,但素日里高高在上的二奶奶居然都要跪下行礼的人,捏死他们一定就跟呼吸一样简单,此刻已经慌到不行了。 “贾夫人也承认你们府上管教不严,如此居然好意思上别人家指指点点?”虞衡说罢指着地上的二人:“那以夫人的意思,这两位该如何处置?” 王氏见他上蹿下跳,又是个小孩子,跟不跟他计较自己都过不去心里的坎,于是板着脸严厉道:“这是我们的家事,就不劳小公子费心了。” 见兆惠也望着自己,王氏木然的脸柔和了几分:“阿哥尚年幼,莫要被蒙蔽了,这二人是府上家生的奴才,平日里勤恳听话,若什么地方冲撞了贵人,该罚该打,只是上天有好生之德,还望阿哥宽恕了他们。” 兆惠已明白了她的误解,当即后退一步缩到虞衡身后,摆手道:“我我我不管这个……” 王氏满意了,连眼风都懒得分一缕给虞衡。 虞衡捋起袖口,叉腰,中气十足道:“这就是荣国公府的管家之道,我今日真是开了眼了!” 王氏的耐心也告罄了:“那以小公子之见,是该打杀了这些奴才吗?他们的命难道就不是命?” 跪着的二人闻言膝行向前,疯狂摇头,涕泪齐飞。 虞衡忽然指向袅袅娜娜升着烟的香炉下的那方矮塌:“这是——夔龙吧?御赐的夔龙纹,定是圣上赐给林御史的吧?” 王氏脸上难看起来,这夔龙护屏矮塌她躺着未必舒服,却一来林府就盯上了。 她婆母史老太君的厅里就有一座,是先皇在位时赏赐于她公公的,历来老太太爱躺在那矮塌上训话,她做新妇时每次请安,低垂着头的视线就正对着那矮塌上的夔龙纹样。 她心中隐秘的期望着有朝一日她能取代了她婆母,躺在那张象征着权利的夔龙护屏矮塌上,如她婆母那般高高在上。 林如海夫妇病得起不来身,她表面上对丫鬟婆子抱怨自己辛苦,实则巴不得这俩人就这么病下去,她在林府的权利比贾府还施展的开呢。 这孩子……多智近妖! 王氏已先把自己吓出心病来了,虞衡又似笑非笑的更进一步:“贾夫人真是菩萨心肠,对下人宽待,可你管家也未免太儿戏了吧,我三岁小儿尚知道事情要问因果,怎么贾夫人上来不问缘由,就断言这些刁奴无辜,又断言林姑娘没礼数呢?” 王氏心知此人是为她那外甥女抱不平的,立刻便找到了法门,强忍着不适对黛玉软声道:“大姑娘,舅母这个人口直心快,却是一片爱你之心,你与这位乌雅公子好好解释解释,舅母来府上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兆惠缓缓举手:“贾夫人,林姐姐不必与我解释。” 王氏顿住,眼睛到酸涩才眨了一下,半晌她移目看向虞衡,只见这小童如地狱恶鬼般对她咧嘴一笑。 “……是你,你……”王氏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得罪了谁,膝盖一软便要站不直了,她身边的嬷嬷连忙上前扶住她:“太太,太太你辛辛苦苦为了林府打算,都累出病来了也不歇着,老奴扶着你歇一歇去!大姑娘,实在是对不住,我们太太……” “别装了。”虞衡懒洋洋道,凑近几步,宛如魔鬼般低声说:“爷听说你们府上管教严格,家里姑娘七岁就不许见外男,怎么竟教出个上书房里就爬龙床的二姑娘来?” 虞衡见王氏气得口唇直抖,便解了气,退开一步,扬声道:“既然舅母不舒服,那就歇着吧,要是府上需要,可以去我们雍亲王府借名帖,为夫人请个御医,看一看脑子,治一治眼睛什么的,免得让荣国公府沦为京城笑柄。” 王氏倒了一口气,真的活活气晕了去。 第53章 53 寡人失悔恨常在,御史病骨…… “他当真这么说?”康熙帝瞧不出喜怒, 暗卫垂首:“千真万确。” 康熙帝一时有些语塞,他单知道虞衡这小子病一好就去林府大杀四方,压根没想到这里头还有他的事。 本来虞衡嚷嚷着要去林府“撑腰”,康熙帝还觉得他是一团孩子气在作怪, 那贾家乃是林夫人的娘家, 如今虽没个能撑起门楣的家主,却到底还有座国公府的底蕴在垫着。 众所周知, 已逝的贾老国公家子孙里没有出挑的。他在老国公的两个儿子中矮子里面挑将军, 想着那行二的贾政怎么着也比臭名昭著的贾大要好, 如此考量下, 才选了贾二的夫人去林府帮忙操持。 料想她们贾府在圣旨与亲戚关系这双重加持下, 必不会怠慢了林家。 没想到, 没想到竟还真有人敢太岁头上动土。 更叫康熙帝心生膈应的是, 这贾王氏还是他新封的春答应的母亲。 至于众人以为的:他去了一趟上书房,回来便收了那贾氏女为答应, 此为错序,因果颠倒了, 但康熙帝起初并不在意这些。 此事确实有些风花雪月的内情,但话又说回来, 男女之间,纵然占着个你情我愿,男子却也本该迁就女子几分。 康熙帝想着她到底年轻面薄,荣国公府如今虽算得上没落了,却也是好人家出来的姑娘, 定是爱惜面皮和名声。 而此中隐情,当事人若不说,外面杜撰些桥段流传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毕竟从前也没人敢对他贴脸开大。 此事也有他的私心,前阵子他对李宝蝉略有意动,那姑娘居然不肯,不肯……便罢了。 他贵为九五之尊,却也,不必在此事上强人所难。 所以在康熙帝去上书房的前两日傍晚,他因饮了一盏鹿血,心中倍感燥热。 那几日恰是个暖秋,康熙帝想起梁九功早间汇报说御花园里近日有不应季的花儿开了,说是大吉之兆。 他本无心去瞧什么花儿朵儿,那日傍晚也是随心而行,恰巧路过了那丛传说中的凌霄花。 当时的御花园里可谓百花杀尽,唯有菊花争奇斗艳,偏在园子西边向阳处有一丛凌霄花,居然迎着凉风开了一大片,在夕阳下宛如西洋画卷一般。 那画中还有位俏丽佳人,穿着身与花儿同色的衣裳,目光两两相交,对方对他粲然一笑。 美人生的比那开的最盛的凌霄花还动人,且巧笑倩兮,美目含情似水,仿佛欲说还迎。 康熙帝见惯佳人绝色,又有六宫粉黛,自然不会见着个小女子就忘了情,但美人款款递秋波,他焉有不接的? 能出现在御花园的女子,又踩着那个点,康熙帝自然从心所欲,消受了美人。 只是结束后那女子居然什么也没说,溜的像只兔子,仿佛是后悔了。 康熙帝晾了一日,才叫梁九功去查,却查到了上书房。 事实上,此事到底是意外还是预谋,康熙帝并不是很在意。 但丢脸丢到他的那帮孙子面前,让康熙帝着实有些不爽,所以最后小美人虽被纳入了后宫,封赏的时候他却只给了个答应。 当然,也考虑到她年纪小,没走常规程序入宫,若位份轻易就盖过宫里那些老人,难免会被人诟病,给她立规矩什么的。 春答应对他赐的字不满意,但又不敢说什么,康熙帝还有点遗憾。 其实她说了才好呢。 康熙帝一下子觉得有些索然无味,宫里的女人,一句话要看他三回脸色,没人敢像李氏姐妹那般直言不讳…… 只是春答应到底年轻,光是那丝绸般光滑白皙的肌肤,不施粉黛都娇俏。康熙帝捏住她的下巴,端详着她像蝶翼一般不安忽闪的睫毛,竟恍然从她脸上看出许多旧人的模样。 康熙帝心中一时感慨良多,当日他本是乘兴赏“花”去,离开时就不忍那花拘在旧殿中,于是将贾氏女提为常在,迁居永和宫。 他没有说什么,轻叹了一声,再一次意识到了自己如今的年岁。 而林如海一醒来就上了请安谢恩折子,康熙帝收到后初时只顾着开心了,能上折子,说明他身体果然如太医汇报的那般大好了。 转念还觉得他未免太谨慎了,如今看来,这哪里是谨慎,这分明是在绝地求生! 一头是刚让皇帝罚了儿子,丢了皇家颜面的汉臣,一头是新得宠入宫几日就迁居到永和宫的妃子娘家。 林如海会误解圣意,既合理又无解! 康熙帝举目四望,又想到自己刚把群臣赶走,思来想去,竟几乎无人可诉。 寡人,寡人失悔,弦断有谁听? 好在虞衡去了林府,竟误打误撞破了此局迷障。 康熙帝等着虞衡来找他告状,他已想好了要重重惩戒贾王氏,至于荣国公府,他从前本也是看在林如海这个贾府女婿的面上才给他们些体面。 左等右等,却只等到了暗卫的汇报:福惠阿哥去见过林御史后就回了王府,只是打发了两个人去林府。 什么人? 暗卫尴尬道:“奴才守着阿哥分身乏术,没能去林府,只知道阿哥回府与雍亲王说林府如今帮忙掌家的贾夫人忙不开,请他选了家里得用的嬷嬷与管事去搭把手。” 康熙帝摸着下巴道:“老四竟也同意了?” 暗卫点头,一板一眼道:“四阿哥当时在书房看书,小阿哥说了,四阿哥就应了,但选人的时候小阿哥凑到管家耳边单独吩咐说必须要挑懂规矩的。” 以康熙帝对虞衡的了解,当即没忍住笑了:“这猴崽子……” 八成是要找事。 暗卫清了一下嗓子:“属下换值前,特意绕去林府看了一下。” 康熙帝果然兴致盎然:“说来听听。” —— 王氏称病,当日便龟缩起来,但虞衡和兆惠一行人探病完毕后,虞衡犹不解气。 这股子气,在看了林珏后重起,到见完林御史,已达巅峰。 前头还拦着雪雁不让她多说的黛玉,见虞衡竟真的肯出头,还能三言两语就压的她那二舅母装病遁逃,眸中也重起涟漪。 她这几日,当真是度日如年,蜉蝣漂萍般无所依。 林珏正是黛玉那年方四岁的幼弟,和林氏夫妇真的生病了不同,这孩子起初并没有什么不适。 只因王氏一来府上就端着面孔,好生严厉,黛玉只当长辈为人较真。可能孩童自有灵秀,敏感的林珏初次在府里见着王氏,竟吓得扭头就往姐姐黛玉怀里扎。 黛玉好不容易哄好了弟弟,见二舅母面露不悦,忙向她解释称林珏自小多病,生性胆小怕生,望舅母莫要见怪。 王氏冷脸端坐高堂,她身边的嬷嬷笑得却还和善,:“不知道府上如何养孩子的,我们荣国公府养出的公子小姐个个身体康健,既然圣上点了我们太太来,便请大姑娘放心交给我们来吧。” 黛玉点了点头,虽有些不着边际的不安,却想着舅母乃是长辈,理应如此。 岂料这之后王氏就昏招频出,一餐一饮俱要立规矩,不仅折腾黛玉姐弟俩,连林府的家仆杂役都要定时定点的按所谓“勋贵世家的礼仪”来。 林府有几位身手了得的随侍护院,以林平为首,平日里不见踪影,但需要时总是言出法随一般出现。 王氏身边的李周二位嬷嬷对此却多有不满。 直说好人家里怎么会容这等匪寇般无状的刁奴? 林管家解释说他们本也不是府里买来的奴才,是自愿跟随老爷的,平日里老爷都对他们礼遇有加。 说话间,那周嬷嬷嗤笑一声:“我们太太如今是领了御旨来的,他们明知此事却不来拜见,连圣旨都不放在眼中!刁奴欺主,你们却还捧着他们!” 林府众人只得眼睁睁的瞧着林平等人被骂的狗血喷头,一气之下甩下林府的腰牌就闪了。 至此莫说林家众人了,连林珏这般年纪的都觉出不对来,于是黛玉当机立断,让王嬷嬷并两个丫鬟照看林珏,对舅母王氏称病。 太医来为林如海看诊时,也会去给林家家眷诊脉,每每太医问诊,王嬷嬷等人口述症状,次次不同,那太医见林小公子无甚大碍,只当家中大人重病,惊了小儿,倒也没铁口直断说林珏无病。 王氏也只是指派了女使来瞧了瞧,没放在心上,每次厨房熬了药送来,都被王嬷嬷等人倒入花盆中了。 至此,黛玉便晓得了这从前就不怎么走动的外祖家,连着近日来的舅母,只怕都是来者不善。 父亲身染重病,母亲旧疾复发,黛玉夜夜心焦如碳炙,犹如被困之兽。 所幸林平等人并未真的走远,只找了别处蛰伏等待,原想着等王氏走了,他们便回来。 夜半听到催他们回去的笛声,才瞧见黛玉伶仃地站在窗前等他们,只是别的事还好办,给宫中送信之事却是千难万难。 一日后的三更天,林平潜回府中,给黛玉汇报了一堆坏消息—— 废太子因林如海之事被圣上打入宗人府,告发此事的是十三阿哥。雍亲王府当夜乱作一团,林平趁乱去找了府里找福惠阿哥,却扑了空。 事情乱成了一海锅的粥,她们跌在里面,却连根浮木都没找着。 黛玉强作镇定,反过来安慰林平:“天无绝人之路,你好好休息,明日再帮我跑一趟。” 好在第二日醒来,真的有好消息降临,林如海醒了。 他虽还不能起身,黛玉却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父女俩交换了消息,一面稳住王氏,一面待林如海写了折子试探康熙帝的口风。 一如从前林如海发现家里被投了毒,抽丝剥茧,却查到了太子门人那里。 康熙帝从前对太子多有纵容,东宫未来又要继任大统,告未必告得倒东宫,倒可能先得罪了储君。 如此以来,他们家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咽下。 但微妙的是,康熙帝如今又借着为他主持公道的旗帜将废太子再次打入宗人府。 他们林家作为苦主都没告发,有人却借了这事想彻底扳倒二阿哥。 如今阿哥中,谁人得利,谁就可能是幕后黑手,而在一众得利的阿哥中,雍亲王府可谓是脱颖而出的。 告密者十三阿哥又与四阿哥交好。 你就说巧不巧?十三阿哥总不可能是自己突发奇想去告发了二阿哥吧? 林如海不看好黛玉的打算:“如今这关头,雍亲王府只怕避嫌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叫我们找上门,玉儿,你再撑一撑,为父觉得身体好了许多,很快就会好起来。” 他不说还好,一说就把黛玉的心都提了起来。 林如海好的太快了,不像是要好了,倒像是……回光返照。 若不然,王氏又怎么会觉得这家子没什么指望了? 黛玉又去看母亲,贾氏是最早发觉家中饮食不对的人,但她从前无忧无虑,不食人间烟火,嫁作林家妇后也被林如海护的周全,骤然遇到此等污浊事,心中久久难平,此后食渐少,心常忧,杯弓蛇影,积郁成疾。 她平日里就没什么精气神,没生这场病前,家中大小事宜也都多由林如海打理,府中琐碎亦都有管家忠仆,乃至女儿黛玉,年方六岁,已能自作主张,游刃有余。 这世间事,有时候确实没道理可言。譬如说慈母多败儿,譬如说像贾敏这样十足放养,却教化出天地间最钟灵毓秀的黛玉姑娘。 前几月林如海巡盐淮扬等地,贾氏平日就带着林珏和黛玉在京中林府处,鲜少出门。家中金石画卷,室内屏风茶几,花园草木山石,都是她在布置,别的俗务一概不知。 她在贾府做姑娘时,比之今日更铺张奢华,亦自由散漫,只是与嫂子王氏素来便不大合得来,贾敏也没放在心上。 若易地而处,让她去贾家帮忙,她自然也尽心尽力,却大约也办不出什么花样,只是绝不会如王氏这般落井下石。 黛玉没同母亲说这几日的恐慌不安,只捡了好的讲一讲,心里对父亲的身体其实毫无把握,因而对母亲的依赖和想要照顾好母亲的心情在巅峰对打。 贾敏却恹恹地说:“我做了个噩梦。” 她情绪略有些激动:“梦到你父亲没了,我也没了,一家子就剩你一个了,无依无靠的,我想不行啊,玉儿你聪明归聪明,如今才多大,死活跟那阴司地狱的求情,让他们松口放我回来,竟真的回来了。” 黛玉给她擦眼泪,像母亲安慰孩儿:“女儿听说梦都是相反的,娘亲此后一定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作者有话说:呜呜呜大家居然好多都还在,喵好感动,想抽奖回馈宝宝们! 另外下章打脸,请不要因为这章还没写到就生气,我们仙女的乳腺很宝贵,作者喵努力爱护中~ 最后,俺忽然诗兴大发,开始写七言打油诗做内容提要,轻拍砖哈哈哈~抱头喵蹿…… 第54章 54 御史府王氏备忍辱 “太太不好了!太太……”周嬷嬷慌不择路的往正厅跑, 王氏一骨碌从黄花梨木制的雕花椅上弹起来:“又怎么了?是那瘟神又回来了?” 因为心虚,王氏再看到那座夔龙护屏矮塌就心烦,纵然虞衡他们早就离开了,王氏也不觉得安生。 她不想叫人看轻, 但再躺在那榻上, 她就战战兢兢的,心里无端就难受的像长了一丛荆棘似得。 于是她就选了林府待客所用的黄花梨雕花椅来坐, 这椅子精巧别致, 看起来不错, 坐起来实在不讨她喜欢。 这定是她那小姑子贾敏所选, 她未出嫁时闺房里多是些花钱不中用的玩意, 偏偏贾府上下没人觉得她不对。 王氏心里酸的直淌水, 小姑子未出嫁前在娘家要风得风, 嫁了个探花郎后又能继续如鱼得水。 反倒是她,做姑娘时就学着管家之道和女则女训, 家教甚严,不可行差错步。她按家里教的行事, 却没落得一声好。 婆母史老太君嫌她管家不周到,做事不活泛, 对她挑剔不已。后来她亲生的珠儿,年纪轻轻就没了,老太太也只觉得怪她,对她更没了好脸色,连她女儿元春也要接去老太太屋里教养。 幸好元春到底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 总归是听她的。 丈夫贾政嘴上没说,却天天去姨娘们的房里,叫她这个空头太太日日空房, 甚至他们的儿子没了,他也同老太太站一条线,指责她严厉刻板过甚,逼死了亲子。 好在她又生出个小儿子,家里给取了名字叫宝玉,王氏吸取教训,唯恐多做多错,何况老太太也是宠爱这孩子似眼珠子。 可惜,如今六七岁的宝玉被宠的无法无天,读书学问更是哄着求着也不肯进学。 她每每看到宝玉的样子,她的珠儿就在心头被膨胀成一个越来越完美的儿子。 珠儿从前的千般不是,在他死后,一笔勾销。并逐年随着宝玉的长大,小儿子的种种不行,都愈发承托的已逝的大儿子光辉耀目。 奇也怪也,王氏的丧子之痛,随着小儿子宝玉的长大,居然逐年递增了。 她嫁去荣国公府的时候,贾家还是花团锦簇的,现在与从前相差之大,可谓云泥之别。 而小姑子偏就那么好命…… 王氏对谁都没说,她无法自控的将小姑子之所得,视为自己之所失。 因而每每听到她的好事传来,王氏都拉着脸。每每听闻小姑子出了什么不幸的事,她面上不显,心里却欢喜极了。 她也觉出自己的不对来,于是便设了佛堂在屋里,每日里外人只见她潜心向佛,却不知她在佛前祈祷小姑子早日倒大霉。 神佛竟像是听到了她的祈祷,命运的天平似乎也终于开始青睐的倒向她。 她女儿元春得以入后宫为妃,几日里便跃升为常在,她不禁喜极而泣。 她为女儿批过生辰,连问了三位,给出的答案都大同小异,最后那位游方道人告诉她:“夫人的女儿命格奇异,或贵重已极,能嫁天子,或小贵既安,一生平顺,端看你家如何选了。” 王氏欢喜的拿金银打发了他,就开始着手准备女儿元春的及笄礼。 荣国公府后继乏力,但在外人眼里还是遥不可及的,可纵然如此,荣国公二房嫡女的婚事上,可供挑选的却全都入不了王氏的眼。 史老太君挑选了些,王氏动动手指,就把这刚冒头的红线斩断了。 她的女儿,以后是要嫁天子的。 老太太还不知道王氏的想法,等得知孙女入宫封了答应,气得老太太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王氏被圣旨召来林府操持,荣国公府如今是长房贾赦家的夫人邢氏在操劳,老太太病着,家里更不可能叫她知道她的宝贝女儿如今正病入膏肓呢。 王氏也觉得林如海是回光返照,她没了主意,就叫人回贾府知会丈夫贾政,却不想贾政是来了,却把老太太身边的赖嬷嬷也带来了。 赖嬷嬷在贾家的地位亦极高,除了她是贾府的老人了,也因她是老太太跟前第一等得脸的,眼毒手快权又重,形同老太太亲临。 于是这一日,周嬷嬷惊魂未定的来通知。 王氏也有些不安:“怎么连老太太那边也惊动了呢?你叫她们前厅侯着,我马上便来。” 她转念一想,这林家的生了病要死了,又没有她动的手脚! 她的那点诅咒,天知地知,她自个儿知,之外谁也不晓得,更没证据! 对,和她无关,那些东西早就处理干净了! 王氏来回踱步间已打好了腹稿,稳下心神,却见周嬷嬷半盏茶的功夫就去而复返,脸色还难看的很。 “又怎么了?你嘴里竟就没点好消息吗?”王氏心里火起,却听一个中气十足的女声道:“贾夫人,我们王爷听闻夫人对礼仪要求甚高,特派了奴才来帮您。” 王氏一愣,就见周嬷嬷身后出现了一男一女,那男子面带微笑,瞧着很好说话的模样。那女子年不过四十,面容略严肃,但不卑不亢,瞧着气势逼人,不好相与。 那男子先自我介绍,并递上雍亲王府的腰牌,笑眯眯间就把来意说了。 他们是来帮忙的。 呵? 王氏干巴巴道:“王爷未免太客气了,都是些繁琐小事,我们料理的来。” 那女子上前,走到王氏边上,与她面向一致,忽的对男子所站之处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 王氏莫名,就见那男子笑眯眯的提醒:“夫人照着做吧,我等代雍亲王而来,带着王爷的腰牌,夫人不用说感谢,只按规矩行礼即可。” 贾政和赖嬷嬷在林府前厅久候人不至,林府的下人只规规矩矩的奉茶,不仅一问三不知,再问就说贾夫人吩咐了,一切听她的。 王氏到底在发什么疯? 贾政听着便觉得不妙,王氏着人来通知他,说他妹妹和妹夫瞧着不好了,要他前来预备着。 他想妻子再荒唐,也不可能在这方面撒谎。 可如今看林府下人的神色,哪里有一点要死家主的慌张?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贾政不肯坐以待毙,只身去寻人了,赖嬷嬷自然也要同他一道。 所以二人并贾家来的几个小厮,全瞧见夫人王氏被人要求反复行礼。 贾政远远的瞧着,没敢上前去。 夫妻多年,他最知道王氏有多好面子,平日里已是眼高于顶,最近女儿又在后宫得脸,她愈发的嚣张了,如此情况下,谁还能压的她老老实实做规矩? 一行人都没说话,由贾政带头,原路溜回前厅。 坐下后贾政略强撑了一会,越想越觉得不对,忙找了个借口,脚底抹油溜了。 至于王氏,她被教规矩教了数日,眼睁睁的看着林氏夫妇从病入膏肓到能走能吃。 离府那日,王氏望着林家全须全尾的四人,忍不住泪水连连,贾敏还故作不解:“二嫂可是舍不得走了?那不如再留几日。” 王氏口唇抽搐了几下,撑出一个笑来,只摇头道:“莫要留我。 “我今日,一定要回家去。” 来时气势如虹,走时需要两个女使搀着她才上的轿,她身边的两位嬷嬷也都跟着遭了罪,但都没王氏的严重。 明知道王氏好面子,两位雍王府的管事偏喜欢在大庭广众下传授她礼仪,姿态有一分不合意,便要她重新做来。 而合意不合意,又无个规范。 王氏初时自然毫无配合的耐心,那女管事也不说什么,男管事因一直笑眯眯的,王氏自然就向他质问,结果发现此人乃是个十足的笑面虎。 说什么都笑,再请她做下去。 王氏生来从没受过这等磋磨,从前觉得婆母苛责难伺候,但婆媳之斗从没摆在明面上,荣国公府也是要脸面的。 可如今雍亲王府的奴才竟如疯狗一般。 王氏当然知道这奴才是受了雍亲王家阿哥的授意,她初时心虚,不想多生事端,便都忍下了。 岂料这一低头,她的脊梁骨就被死死压住了,之前她盼着林家的全都死绝了才好,之后数日却天天祈祷小姑子快好起来。 她都没下药了,怎么贾敏还病的要死要活的? 林如海好了之后对她礼数周全,说是要好好感谢她这段时日的帮忙,只是有个不情之请,他前些日子病得急,留下许多公事未结,一事不烦二主,请她留下继续操持到夫人贾氏身体好了再回府。 王氏笑不出来,婉拒再三,那林如海一如从前笑容得体,但王氏近几日已被“笑面虎”伤到了,无论如何也不肯再留。 林如海先礼后兵,依然笑道:“我已经启奏了圣上,圣上亦准许了,二嫂是要抗旨不遵吗?” 另一面,雍亲王府的两位管事,先前就只是装作客气,自从王氏反抗,慌忙中周嬷嬷连贾元春都搬出来了:“我们太太乃是皇上新封的春常在的母亲!怎可任你等随意折辱!” 那女管事惯常面无表情,闻言居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王氏脸色大变,宛如饱受惊天大辱:“你什么意思?” 她女儿元春,命格贵重,未来能封贵妃! 那男管事依旧端着那张笑眯眯的宛如面具的脸:“夫人误会了,只是想起来我们来时阿哥特意吩咐我们,若是夫人不肯学规矩,宫中的春常在一定乐意学。” 王氏冷笑:“凭……凭他?” 然后她就老实照做了。 女儿是她最大的指望,容不得出任何差池。 结果她每日去,贾敏都窝在床上,气若游丝:“二嫂,都怪我,身体不中用。” 王氏忍无可忍,一忍再忍,直到有一天她看到黛玉出府,丫鬟们欢欢喜喜的一道走,那一刻,她忽然福至心灵:这该死的一家子!原来是做局让她低头呢! 她只能去跟那个看一眼就扎她心窝子的小姑娘道歉,干巴巴的陪着笑脸,赔礼道歉,求她原谅…… 如此反复,某一天贾敏忽然就好了,起身说人躺着太索然无味了,还是健健康康的好。 王氏被两头堵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她爬上马车,发誓这辈子都不踏入林府了—— 作者有话说:顶上专属小锅盖……明天上夹子,大约22:00更新,感谢大家阅读!啾咪路过的宝宝们 第55章 55 康熙帝悬心落复提,廉亲王举祺无…… 康熙五十一年的初雪在十二月终于落了下来。 随之一同落下的, 还有康熙帝一直提着的心。自此,五公主端静带来的三个预言除了第一桩她所说的准噶尔八月爆发瘟疫发生了,之外的两个不详的预言,均未发生。分别是良妃卫氏殁于十月, 以及端静本人死于年末, 初雪未落之日。 如今看来,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可惜, 这口气还没松完, 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意外, 打得康熙帝头晕目眩。 废太子胤礽, 在宗人府里无故疯了。 宗人府看管废太子的官吏起初以为他是装疯卖傻, 便未理会。之后不过几日, 便发现废太子居然连仪表都不顾了, 他们这才害怕起来,又怕担责任, 生托着此事不敢上报。 风声到底还是走漏了,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十三阿哥的耳朵里, 他当即前往宗人府看望,被忽然起兴致去见废太子的康熙帝撞了个正着。 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已不可考,但废太子从此被康熙帝从宗人府里提了出来,安置在了紫禁城的咸安宫里。 虽对外依然说是幽禁,待遇规制却堪比东宫。 而十三阿哥被康熙帝以“大逆不道,不忠不孝”之名, 重新打回了养蜂夹道处禁闭。 这一次四阿哥没再疯狂的为十三阿哥求情了,他看起来,像是已经死心了, 毕竟康熙帝这次的态度前所未有的冷硬。 前朝的局势再一次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 八阿哥府中,厅堂内暖烘烘的,热茶上到第三回了。 八阿哥胤禩望向在场唯一的空位,表情有些微妙。 十阿哥胤俄经十四阿哥胤禵的提醒,也发现了还有人没到场,他嘟囔了一句:“九哥怎么还没来?” 大阿哥胤褆冷哼一声:“一会子胤禟来了,我得说说他,他都在搞什么?这种天气要出去找鸟,还非要一头扎到老四府里,他不会背着咱们搞事吧?” 胤俄立刻反驳:“大哥,这话你就说的过了,九哥这人从前天天就知道赚钱,无趣的很,好不容易喜欢上了养鸟!” 胤禵也说:“是啊,九哥从前也没见他喜欢鸟。” 胤禩撂下茶杯:“好了,我们兄弟之间就不要再为了这些小事吵吵闹闹了,我相信九弟,只是现在时间特殊,九弟他……” 门“吱呀”一声开了,胤禟抖落大氅上的雪,一边说:“我来迟啦!” 可他的声音一点也没有来迟了的抱歉,甚至喜滋滋的。 一时间屋里的另外四人神色各异,胤俄站起来:“九哥,你可算来了,快坐下,外面雪又大了吗?” 胤禟当着众人的面,从大氅里掏出一个精巧的笼子,又摆在了留给自己的位置的茶台上:“是呀,雪又大了,我担心小凤凰在外面冻到,幸好它只是去四哥家了!” 他边说边对着笼子轻轻弹一弹:“来,小凤凰,给几位爷打招呼!” 众人:…… 胤俄:“嘿嘿,这鸟怎么不说话?” 胤褆脸色难看:“老九,你怎么回事?现在是什么时候?大家都等着你,你呢,在老四那!” 胤禟有些莫名其妙:“是啊,我不是都提前说了我去四哥那儿拿个鸟就来吗?现在是怎么了?” 房中气氛有些冷凝,笼中鹦鹉似乎看懂了,也不说话,就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看他们。胤禟有些不开心,把鸟儿拢入怀里,一副护食的样子,人坐下,脸也沉了下来:“我知道,不就是废太子的事吗?老二人都疯了,就算父皇把他安置在咸安宫,又能怎么样?别说他已经二废了,他一个疯子还能再做太子吗?” 众人一时没讲话,胤禟继续说:“咱们斗了这么多年,如今老二这样,你们就不觉得可怜吗?父皇迁怒老十三,是因为什么各位心里都清楚,要我说,别斗了。” 胤禩仿佛不可置信的望向胤禟:“九弟你怎么突然这么说?难道你……” 他不说下去,目露悲戚的望向大阿哥,大阿哥虎着脸,正自顾自在生气,他又望向十阿哥,胤俄眼珠子正随着笼中鸟打转,一脸憨傻像和小鸟对视,跟着小鸟转头的频次摇脑袋。 胤禩迫不得已,把希望寄托到十四弟身上,胤禵接收到了他的目光,轻咳一声,推了十阿哥一把:“十哥,八哥找你呢。” 胤俄茫然收回目光:“什么事?” 胤禩气得出了长长的一声气。 胤禟反倒接话了:“八哥,你不用顾左右而言他,我今天想说的是,咱们别斗了,现在局势已经明朗了,三哥说他退出了,四哥就更别提了,他为了办差把自己名声搞的那么臭,群臣背地里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一个皇子混成这样,他是当太子的料吗?老五他们几个也不用说了,大哥和我,还有十弟十四弟,全都支持你,宗室也惟你马首是瞻……” 胤禩面上僵住:“九弟,你这么说,八哥真的羞愤欲死……” 胤褆回魂,呛声胤禟:“你发什么癔症?现在就差最后一步了,皇阿玛只要封了八弟做太子,一切才算尘埃落定,临到关头了你说什么别斗了,别争了!” “还有啊!你到底是被谁灌了迷魂汤!四哥,四哥,瞧你叫的多亲热,老四这个狗东西从前是怎么对你的你都忘了吗?” 胤俄喝着茶,仔细想了想:“哎,好像四哥也没怎么针对九哥,前儿收归国库欠款,坑的是我!” 大阿哥被他这棒槌似得一打断,立马也被带偏了,思绪跟着远了,嘴也飞了。 八阿哥一看众人这样,知道这次又不成行,只得转移话题,说到年节将至,初雪寒凉,各家里要注意保暖,他下头有人孝敬了一种新碳,烧着挺好的,一会儿走的时候大家都捎带上一点。 十四阿哥这才丝滑接话,同几个哥哥话家常,一时间温馨的如同今次兄弟小聚正是为了话家常而来。 胤禟见了,虽脸色还有些不好,却又重新笑起来,融入进去。 说话间十四阿哥又不经意间提起荣国公府,十阿哥还一脸茫然呢,偏吃瓜心切:“荣国公府?贾家吗?他们怎么了?” 八阿哥和大阿哥短暂而快速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九阿哥没搭腔,有点烦。 荣国府二房的大小姐前些日子搭上了大阿哥家的便车入宫伴读,结果大家都知道,父皇后宫又多了位春常在嘛。 以父皇的多情,收点美人入后宫乃是常态,只是近年来准噶尔和边界线边上的沙俄虎视眈眈,加上豫州大灾,今年差点连秋狝都没去,选秀更是连着没办了。 但如此不讲究的收人,众人嘴上不说,心里其实都视荣国公府为笑话,毕竟当事人中的另一位不可说。 前阵子,因着荣国公府的贾二夫人去御史林家的事传出来,大家都当笑话看。 虽不知其中具体事宜,但光是凭着林御史请旨,康熙帝准奏,雍亲王府出人整顿,最后那贾家的二夫人还灰溜溜的受了,众人哪里还脑补不出其中的剧情呢? 无非是那些个事。 十四阿哥如今又提这茬,却说的是荣国公贾家如今家主的反应,实在窝囊。 那贾政对外一声不敢吭,众人虽笑,却也知道畏惧权贵乃是人之常情,但他从前是捐了个五品,在官场混得开,除了荣国公府一点快瘦死了的骆驼架子般的祖荫,更多的还是沾了新贵御史妹夫林如海的光。 现如今出了这茬事,林家面上没撕破脸,却不知道是不是私底下说了什么,或者是贾政本人流年不利,总觉得官场难混许多。 除外便是贾二夫人王氏,竟因此被迁怒,堂堂荣国公府当家主母,被贾政打发着送去乡下庄子了。 几个阿哥八卦间都觉得这贾政痴愚,先头得罪了林家,却做了缩头乌龟,只做不知,想蒙混过关。后面发现自个儿受影响了,竟连宫里贾常在的面子都不看,直把夫人送去乡野庄子上,这在京城简直是头一份。 十阿哥吃瓜都吃不明白,一头雾水的问了几个为什么,大阿哥见了颇为无奈,自以为聪明的给他分析了一通。 九阿哥把眼皮一撩,依然不想说话。 只因他确实知道些内情,槽多无口。 偏偏大阿哥还在那说些民间谣传,竟都是些贾二夫人偷人的版本。 神经,府上夫人年过四十了,偷人……这么不体面的事怎么会传出来? 只因真相远比谣传离谱。 本来贾二夫人王氏的哥哥王子腾马上就有望升迁,当一向也不爱掺和妹妹们家事的他得知可能会被牵连,不仅没露面,还一连几日闭门谢客。 连亲哥都避之不及的态度,让京中对王氏的羞辱谣言甚嚣尘上。 九阿哥实在受不了他们八卦这事,遂拿大氅半裹住鸟笼,免得给他的鸟儿听了这些污言秽语。 十四阿哥明显也是知道内情的,见两个哥哥吃着瓜就现场编造出新瓜样,不禁笑了:“九哥知道,不是你们说的这样。” 九阿哥偏不肯讲,还一手提起鸟笼,一面向外去:“我还有事,你们且聊吧。” 荣国府宁肯听人给自己编新样式的绿帽子,都不肯出来辟谣,只因事实更难看。 那王氏在林御史家帮忙期间,居然动了邪念,想着林府人丁稀少,而林御史生死边缘,王氏叫下人准备了些轻易查不出的歹毒的药给林夫人服下。 此事本来神不知鬼不觉的,偏林府后来应该是察觉了,却苦于无证据,便只借着雍王府的管事帮着压一压王氏的气焰。 但王氏回家后,无论如何也咽不下这口气,竟生了一场大病。 病好了之后,王氏手底下的婆子却跳出来咬出了主子的“事迹”。 寻常人都知道跟了主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而王氏之所以被身边亲信反水,正是此人丧心病狂,病才好便疑心身边得用的丫鬟婆子在背地里传她的闲话,不几日,她屋里的大小丫鬟一应发卖打发了。 王氏生怕她们流入京城其他府里,一不二不休,家生的奴才都给卖到些下九流的地方去了。 她这一番动作下了,把跟在她身边大半辈子的老仆都看傻眼了,心知下一个就该轮到她了,于是一不做二不休,跳出来告到贾家老太太跟前。 此事实在难看,还涉及到毒害官眷,别说只是下放到庄子上,贾家杀了王氏的心都有了。 九阿哥捧着他的小鸟出门去了,八阿哥望着剩下的兄弟,又气的长叹一声—— 作者有话说:感恩~感谢一路陪伴到现在的读者宝宝,感谢新来的宝宝,周末在外面野,后面争取日六呜呜呜,立个flag,完不成的话……我去练习一下滑跪姿势,贴贴大家~ 第56章 56 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 初雪前夕, 雍亲王府。 虞衡注意到林如海的任务进度值又上升了,但数值升到了90%后,就稳稳的定住了。 以虞衡对这个任务的理解,彻底改变人物原定命运, 应该就能达到任务百分百完成。 可惜目前除了他的端静姑姑, 其他人都微妙的卡在了一个很高的数值。 比如林如海,比如方苞, 而他二舅年羹尧就不同了, 堪称任务进度值横跳界的帝心任务版。 经过数据对比, 虞衡发现他二舅每打一次胜仗, 任务进度值都难以避免的下跌, 这让虞衡一度觉得他二舅的任务攻略规则是减少杀戮。 虞衡苦思冥想之后进行了试验, 最后否定了这个结论。 但他二舅反而因此又升职了。 事情源于年羹尧打了几场漂亮的大胜仗之后, 遗留下了一些战后问题——战俘。 一般战俘都是就地杀埋,以绝后患, 年羹尧所带的军队也不例外。 但因为虞衡突然给他来信,说做梦梦见他了, 又想舅舅了,这么简单的家书, 把铁骨铮铮的年将军看的泪眼婆娑。 距离远,书信往来时间长,这就导致了巨大的信息差。比如年羹尧前不久才收到妹妹的书信,信中托他找寻治奇症的郎中,年羹尧心知外甥恐怕又不好了。不久恰巧又收到宝贝外甥的第一封亲笔信, 当即心软如棉。 刚巧康熙帝召他回京受封赏,加上当时年近中秋,于是年大将军把战场打扫完, 部军防守安排好,星夜极限往京城赶。 虞衡还在想怎么能在不惊动康熙帝的情况下,说服舅舅减少杀戮呢,结果他二舅就大变活人的回了京。 他二舅春风得意马蹄疾,回京本该先面圣,觐见后受了嘉奖,再带着节礼去雍亲王府拜访。 但年羹尧抵京后先路过雍亲王府,风尘仆仆得就想先看过外甥,知外甥还在宫中,住在阿哥所,正跟着众位阿哥公主上课呢。 年羹尧:…… 年羹尧想起小福惠信上的狗爬字,哭笑不得。他早听说外甥聪明非凡,第一次收到信时那一手的簪花小楷简直亮瞎他的眼睛——嚯,厉害! 现在想来之前的多半是代笔,毕竟他新收到的那封信上,无论是措辞平白亲密,还是笔法拙笨可爱,都是孩子气些,落款还要臭屁的题上:福惠亲笔书写。 年羹尧之前就觉得福惠这个年纪就读书,太早了。 但此事是康熙帝的恩典,别人求都求不来,妹妹来信也只能委婉的描述一下事实,不发表看法,兄妹多年,年羹尧一点就通。 于是年羹尧回府修整一番,先去宫中面圣,再求了见外甥的恩典。 对于年舅舅的突然出现,虞衡喜不自胜,飞扑过去:“舅舅!” 年羹尧单手就把他拎了起来,托于臂上颠了颠:“重了,重了!” 虞衡捏一捏他二舅的肌肉大臂,羡慕不已:“这才是猛男该有的胳膊啊!” 年羹尧哈哈大笑,见到虞衡他的心就放回肚子里了,小家伙现在虎头虎脑的,不过三个月的时间长得已经比从前一年都拔高了。 虞衡见左右无人,正是绝好的时机,立马主动腻歪的抱住他二舅的脑袋,小声嘀咕道:“舅舅,我最近总做梦,梦到浑身是血的怪人,有的缺手缺脚,有的只有一半身体,还有的捧着自己的头……” 年羹尧脸色一寒:“怎么会这样?” 虞衡看他马上要跑偏,立马不卖关子了,跟他二舅就得直说! “他们都说是被舅舅你杀了,只是舅舅你杀气太重,他们不敢近身找他索命,所以要来缠着我,梦里我还听他们说要去缠着我娘呢!” 虞衡添油加醋,年羹尧却神色平常:“不妨事,下次舅舅杀俘之前,请一群道士来做法事,这样以后就没……” 虞衡一看又要全白干了,情急之下伸手扯住他二舅的耳朵:“舅舅!你非要杀人不可吗?战场上的刀兵相见,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但是战俘,战俘……” 虞衡听见有人来了,脚步声轻轻的,他不禁回头一看,兆惠和黛玉正站在不远处,兆惠两腮红扑扑的,双眼中充满了崇拜。 虞衡从前经常拿他二舅吓唬兆惠,谁知道这小子逆天而行,非但不觉得害怕,还视他二舅为偶像。 他拿他舅舅年羹尧的事迹吓哭过很多比他大的小孩,连他三哥弘时都被他吓到过,兆惠是一个一枝独秀的奇葩,打小就初见端倪。 难怪后来这家伙成了边界线上令人闻之变色的杀神。 虞衡生怕他们过来就不方便说了,立马凑到他舅舅耳边,奶凶奶凶道:“舅舅你就不能废物利用嘛?!战俘为什么要杀了呢?一个人长大需要多少年才能变成劳动力啊!你把他们留下,管饭,然后让他们干活啊!你们不屯田嘛?你们不修路嘛?城墙要不要加固?哪里不需要人?” 年羹尧单手举着他,托高,眼神清亮,神采流转。 看来是听进去了! 虞衡听到系统一阵轻微的提示音,哎?可以了?真的走对了?任务值当场飙升了十个点! 虞衡欢喜鼓舞,一时间得意忘形,在他二舅的手臂上扭头炫耀的朝兆惠喊道:“你们快看,我舅舅!” 黛玉远远的站着,有些娇怯,似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 虞衡哪里看不出来,立刻说:“你们也可以叫舅舅!” 嘿嘿,他很大方的! 结果兆惠迈着小短腿就跑过来,上来二话不说就嘴甜道:“舅舅!” 虞衡心中大呼这小子不要脸! 黛玉慢了几步,斯斯文文的行了礼:“年舅舅好。” 年羹尧都很受用,空出的另一只手臂一收,把眼前的兆惠也托着抱了起来。 黛玉有些羡慕,但虞衡大呼坐着并不舒服,扭得厉害,很快就落地了,跟黛玉站到了一处。 但兆惠不肯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小嘴抹了蜜的的夸个不停:“舅舅,舅舅你真厉害,你的胳膊好大啊!舅舅我长大了要向你一样,做个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上阵杀敌,也学你用人头装酒喝……” 虞衡:救命啊救命啊!平时谎话张口就来,别的孩子都吓飞了,只有兆惠这个混球把这些当成真的,还当成他舅舅的功勋…… 还好年羹尧丝毫没怀疑,还只当是小孩子童言无忌,分开的时候年羹尧得知从前帮虞衡代笔的乃是只有六岁的黛玉,当即眼前一亮:“福惠啊,往后你跟你林姐姐好好学一学字哦。” 走的时候,他千叮咛万嘱咐,叫黛玉和兆惠好好照顾虞衡。 对着黛玉,年羹尧笑眯眯的摘了身上的佩玉:“这个是我常戴的,叫工匠仿了和福惠身上的那块,制的一模一样,只是料子不同,舅舅今天来得急,第一次见面,送给你。” 说罢不等黛玉拒绝,他又转向眼巴巴的兆惠,称他进宫前身上的武器一应褪去,所以许诺出宫后送一把刀到乌雅府上,指明是送兆惠的,这可把兆惠迷坏了,抱着他的手大喊:“谢谢舅舅!” 这事过去之后,年羹尧几日就离京了。 就在虞衡期待满满以为胜利在望时,发现他舅舅的攻略任务值居然又降了…… 抓狂! 虞衡推翻了自己之前的判断,又陷入迷茫中,但年羹尧在西北练军,大战,收俘,一路把西北边防筑的牢不可破。 一年间,他舅舅连升三级,举朝罕见,虞衡无可奈何的摊手,他想推进也没用啊,任务正在以清奇的角度转化为其他的力量。 等到了这年年底,虞衡再遇到类似事件,就有点举棋不定了。 他对自己对事件的掌控能力毫无信心。 之前纯粹是上帝视角在小心翼翼的耍心机,兵行险着。 尤其是这事涉及到他十三叔。 他十三叔的任务进度值从出了养蜂夹道就一直很低迷。再加上他十三叔出了名的死的早,这让虞衡焦虑加倍。 人的压力一旦过了头,就必须要有突破口,但虞衡没有什么别的途径,他心里的事对谁都不能开口。 于是在他不经意间愁眉苦脸,唉声叹气的第n天,刚经历完家中巨变,好不容易从泥沼中缓过来的黛玉主动关心的问起他:“你在烦恼些什么?或许我们能给你想想主意。” 虞衡纠结着开口了:“就比如吧,一件事情,必然会发生,但我又不想他发生,我只怕我做的事,反倒颠倒了它的因果,于是我成日里在那想,想的心烦……” 他说的模糊不清,黛玉却也没追问,只道:“方先生前儿刚讲了‘虎狼屯于阶陛尚谈因果’,自然是先去解决问题了再说,有新的问题,自有新的解法。” 兆惠也凑过来:“林姐姐说的对,这句我懂了,比先生讲的还明白。阿哥你怕什么?我平时做了错事我都不怕,我只要在我阿玛生气前,把我的臀部翘起来让他打,我额娘就会拦住,嘿嘿,我就不用挨打了!” 虞衡:…… 虞衡:!!! 虞衡:“你是说,你是说你先认错认打?” 兆惠得意洋洋:“是啊,十次九次都能逃脱,那一次不能逃脱的,八成是我把天捅破了……嘿嘿。” 虞衡:十三叔,我们好像有救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迟了 第57章 57 弘皙月夜叹霜冷,虞衡猴山作笑谈 时间向前推, 在十三阿哥贸然去乾清宫检举废太子后,康熙帝愤怒难忍,当场斥责了胤礽,并将他打入了宗人府。 同一时间, 在上书房参加完考核的弘皙, 被大阿哥家的弘昱拦住,得意洋洋的告知:“哎呀, 我好像刚刚听说二叔又要去宗人府了呢, 皇爷爷现在又有了最喜欢孙子, 我看你很快就不用在上书房忙活了。” 十几岁的小男孩哪里懂什么遮掩, 脸上尽是讥笑, 只觉得畅快不已, 他从记事起, 最讨厌的人就是弘皙。 不止是因为皇爷爷最喜欢他,而是几乎所有人都在跟他说:你不如弘皙, 你这辈子都不能越过弘皙了。 纵然太子二叔都废过两回了,弘皙受到的影响也不大, 但这次不一样,弘昱亲耳听到他爹得意洋洋的和人在书房密谋说:“这次一箭双雕, 一定让老二交代在那儿!” 弘昱本来也不确定的。 前阵子他躲在他爹胤褆书房的柜子里午睡,一不小心就睡着了,听到说话声他揉着眼睛想推开柜门出去,被这句话一惊,瞌睡当场就醒了一半。 他虽然年岁不大, 但久在宫闱中,阿玛胤褆平日里谈起这些也都没避着他,所以他一直跟他阿玛一条心, 信念坚定的相信自己。 正如胤褆觉得自己是老大,是康熙帝长子,只要扫除了胤礽这个障碍,那么未来皇位就是他的。 作为他儿子的弘昱也隐隐期盼着自己顺理成章做未来的太子的消息。 都知道大阿哥喜欢红木,他书房中一应家具都是红木制的。书房中更是有一面高大的黄花梨博古架,底部是整片木制成的柜,上面是雕花缕刻的木架,一入书房便能瞧见。 大阿哥胤褆平时不爱读书,因此上面摆了一堆画风不同的东西,玉石字画俱有,上面一排摆列的也还整齐,那是府中女使摆好的。 中间一层就没那么幸运了,什么都堆做一团,有的是胤褆自己随手乱放的,也有的是弘昱从府里别处拿来的。 下面的柜子原来藏着些茶叶和瓷器,但因为弘昱和几个兄弟从小就爱到这屋里躲猫猫,打碎了不知道多少个,大阿哥才终于长记性了,叫下人把下面柜子中的瓷器全挪走了。 挪走之后,里面只剩下些茶叶了,平时弘昱嗅着这种茶香,很容易入睡。 但那天他生等着书房中的人都走了,才从里面爬出来。 他恨不得立马到弘皙面前炫耀,又唯恐自己理解错了,好在这一天很快就来了。 在弘昱的理解里,只要二叔没了,弘皙就是落毛的凤凰,那是鸡都不如了! 何况自从福惠来了上书房,皇爷爷对他的偏宠是他们有目共睹的,弘皙本人更是比谁都知道自己在皇爷爷心里的地位落了何止千仗。 弘皙抿紧嘴,他忍了又忍,终于在听到随侍的汇报后,抬手抽了弘昱一个大嘴巴子。 弘昱捂着脸不可置信的望向弘皙,这么多年来,弘皙只要皱眉望向他,他就会会恐惧示弱,长此以往,他们彼此比别人更明白各自的底线。 弘皙打完人,还一脸受辱的走了。 弘昱挨完巴掌,脸上火辣辣的,嘴角却不由的弯出笑意,这把在边上吃瓜但完全没吃明白的弘晟看得眼都直了。 弘皙立刻就去往乾清宫,他想再为他阿玛争取一下,没有哪一次让他意识到像这次那么严重。 可惜乾清宫早乱成了一团,弘皙不肯走,看着宫人们跑上跑下,后来御医还来了,他的随侍来劝他:“阿哥,先回去吧,是福惠阿哥病了,说是病得很严重,刚刚皇上已经下旨叫雍亲王入宫了,看样子……” 对方没下去,只是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 弘皙失落的回了阿哥所。 这两年,他阿玛像得了失心疯一样,去宗人府住的时间比他的毓庆宫还多。 每回他茫然无措的时候,都只能找四叔和十三叔,他们是阿玛的左膀右臂。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四叔和十三叔看向他的眼神充满了忧愁,都觉得小孩子不懂得这些,可弘皙明白。 他们毓庆宫的一切荣宠皆系于皇爷爷一身,可他从小就被教育的雅正,端方,他从记事起就像一个大人,印象里小时候皇爷爷也抱过他,但他又记不清了,总觉得这是看到皇爷爷抱着福惠时,他产生的幻觉。 从他记事起,把他抱起来最多次的人是十三叔,他也最喜欢十三叔。 可是十三叔,为什么要背刺阿玛呢?他不是阿玛的左膀右臂吗?他不是阿玛的弟弟吗? 没人回答弘皙,只有那晚阿哥所的月亮,清冷冷的,却陪了他一夜。 再后来废太子被幽禁宗人府的消息传开了,连同废太子所犯之事,对朝廷重臣下毒威胁,骇人听闻已极。 弘皙再去到上书房,连林家女的眼神都不敢对视,皇爷爷没提叫他去宗人府的事,下面也没人提,他像是侥幸逃脱的稚鼠,瑟缩着等着头顶上不知何日落下的棍棒。 再然后,弘皙就得到了一个天塌了一般的消息。 他阿玛在宗人府被关疯了。 其实弘皙早就隐隐约约的觉察到阿玛可能会出事,但是一切还是来得太快了,慌乱中他最先想到的是四叔,四叔这人虽然严厉,外人都说他铁面无情,但他只有四叔了。 十三叔不一定还肯帮他。 是一定不肯的吧。 弘皙夜不能寐,他从前觉得皇爷爷无所不能,若非他授意,谁敢这样对他阿玛呢?若四叔也不肯帮忙呢?他能去求八叔吗? 八叔这人也极和善的,只是阿玛从前严令他不准与八叔过从亲密。 现在阿玛都这样了,也许八叔那么好的人,真的还愿意帮他一把。 弘皙最终给四叔和八叔都传了信。 弘皙没想到,八叔当夜就给他回了信,说会尽快想办法,让他安心等待。 那天夜里,他又对着阿哥所窗外的月亮默默流泪,心中却充满了希望。 他还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只觉得未来好像又有了光。 —— 四阿哥胤禛得了信,反复看,想坐视不理,又于心不忍。 从前经历了那么多次,以他对二哥胤礽的了解,他虽脾气急躁,抗压能力却还是很强的。 大家虽贵为皇子,却各有压力,胤禛不安的时候就去上香祈福,若不是康熙帝出手,他还真的打算把后院辟出一块地,多建造些寺庙,这样每天去上早朝之前,先挨个给各位神仙们燃香供花…… 就……很解压啊。 八阿哥则是出了名的爱算命,有名气的要算,没名气的也要算,主打一个遇事不决,先问玄学,被康熙帝打击过后,他收敛了一点,但他府里门人中还就有不少正是卦师。 所以这天得了信的俩人,分别一个进了佛堂,一个找了卦师。 虞衡正是在这个档口,卡到了系统的bug。 他薅羊毛薅的系统出了一些防御机制,但一点也不妨碍虞衡继续总结推理,比如每次事发前,波动起伏的数值一定代表着有事要发生。 虞衡不动声色的去找康熙帝“请假”,他不想做的那么明显,加上他早做了他爷爷的错题集,只要在他爷爷的雷区蹦迪,他就很可能直接被送回雍亲王府一阵子。 可惜,他几次病危改变了康熙帝心中的机制,哪怕他在御书房无故闹了康熙帝大半个时辰,康熙帝也没生气。 不仅停了笔,不批折子了,还把他抱到腿上坐着哄,问他是不是心情不好? 虞衡摇头,康熙帝依然好脾气满满的,吩咐梁九功去小厨房做点虞衡平时爱吃的糕饼点心来。 虞衡:对不起爷爷,我以为你是个喜怒无常的老登,你突然这么好脾气,很干扰我的计划。 最后康熙帝陪了他一个多小时,把虞衡给耗的没脾气了。 “哎。”小人叹气。 康熙帝故意问:“怎么着?这个点还想叫朕帮你把你的小伴学叫进宫陪你玩不成?” 虞衡咬牙,姜还是老的辣。 他对上康熙帝老谋深算的眼睛:“爷爷,我想我额娘了。” 孩子想娘,合理正常! 康熙帝笑了:“那朕叫你额娘来宫里陪你一晚?” 虞衡没招了,点点头,然后挣脱开他爷爷的手臂,因为不服气,他把手伸进他爷爷的砚台里,沾了一手浓墨,想摸一下他爷爷的龙袍来着,忽然想起来这袍子制起来繁琐,洗起来麻烦,他这一爪子下去,浣衣局只怕天要塌两天。 心一软,他就错失了良机,最后举着小黑爪跑到他爷爷挂在身后的那张字画边上,他对着画比划了一下…… 梁九功先瞧到,当即失声叫道:“哎呦喂!阿哥手下留情!” 康熙帝也望过去,虞衡已经看清了那幅画——国宝……算了,下不去手! 康熙帝瞧他举着手跃跃欲试,最后纠结一番又放下,他神色一动,几步走过去,把虞衡抱起来,指着那幅画空白的地方:“按在这儿吧。” 虞衡:…… 虞衡握紧小手,已经半干的墨顺着他的指缝挤到了手背上,他不知道怎么想的,忽然就不想耍小聪明了,老老实实说:“皇爷爷,我想回府去一趟。” 康熙帝重新笑起来:“好啊。” 虞衡后来看福福和林林吵架拌嘴的时候,忽然就明白了他爷爷的恶趣味。 就是那种看小东西在眼前刷小聪明的模样,挺下饭的,但是他要不是那个被当猴子瞧的就好了—— 作者有话说:[爆哭]啊,我脸朝下滑跪来得急吗?日六的嘴在前头飞,脸疼的喵在后面追 第58章 58 宗人府胤礽正遇险 虞衡如愿回了一趟家。 到家后先去他爹的如意斋去找人, 书房中几人正在议事,书房的门“嘎吱”一声开了。 众人齐齐望过去,没人。 结果下一刻,门又“嘎吱”一声合上了。 青天白日里, 众人臂上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灵异事件。 结果就听到几声脚步声,虽然轻的猫儿似得, 接着一张可爱的圆脸从被遮挡了门口低处的盲区里露了出来,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十三阿哥就坐在离门最近的地方, 随即对他伸手:“福惠来啦!来十三叔这儿!” 刚巧这日的议事也接近尾声了, 几人很快告了退, 如意斋里一时间便只剩下胤禛胤祥与虞衡三人。 如非必要, 虞衡并不爱被人抱来抱去的, 尤其是他十三叔,他虽身手不凡, 提起虞衡跟拎一只橘猫似得那么轻松,但谁乐意自己像一条猫似得给人拎着玩杂耍? 也许真正的小孩就喜欢, 虞衡记得五哥弘昼就喜欢玩这个,兆惠貌似也喜欢的不行。 虞衡本还担心碰不上他十三叔, 岂料一回府就瞧见他十三叔的马,虞衡暗道:天助我也! 但他坐下来就发现,书房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劲? 他十三叔大大咧咧的同他玩,但嘴角微垂,瞧着不太开心。 此时距离他阿玛收到胤礽家弘皙的信, 刚过去半天。 废太子在宗人府疯了的消息还没流传开来。 虞衡来之前,众人正在商议对策。 救还是不救?这是个问题。 人是胤祥告发的,也是他主张要救的。 胤禛想的更远, 二哥能两废两立,未尝不能有第三次。可就算人是他们救出来的,二哥也未必会领他们的情,倘若将来胤礽再起复,他们俩,尤其是十三弟,迎接他的必然是报复。 二哥从前就是顺毛驴,一言不合就要暴怒,毕竟他生来就是太子,普天之下,也只有父皇能叫他略低一低头。 可能碍于虞衡在,两个人都表情有些不自然,虽不再争执,却各自都不太开心。 胤禛也难得没抱孩子,只微微板着脸等着他十三弟,只等他再抱一会儿就叫人把虞衡带出去。 胤祥知道怀中的小娃早慧,但在他眼里,这是大人们的偏爱,尤其是父皇,父皇这个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其实在胤祥看来,四哥这方面和父皇实在是太像了。 所以他一手漫不经心的盘弄着虞衡的肉脸,极其解压的捏了又捏,受到抗议也只觉得小人儿可爱Q弹的很。 “四哥,你是不是怕二哥出来后又复立?倘若是这样,父皇不会如此不给二哥面子的,宗人府那种地方……弟弟可是去那里待过的,还是说,四哥你怕被牵连?”胤祥说罢,就见胤禛的脸猛地一沉,随即露出了难过的神色。 胤祥低头,避开与胤禛眼神对视,目光恰好落在被他捏的像金鱼嘴似得虞衡脸上。 胤禛显然是被这句话气到了,也不顾虞衡还在场:“十三弟,你怎么会这样看待我?” 胤祥的手被虞衡两只手抱住,使出吃奶的劲,也只在他十三叔的小臂上留下一排月牙似得指甲痕。 虞衡手脚并用,剧烈挣扎起来,胤祥把他抱起来,颠了颠,颠得虞衡七荤八素,重新换了一条腿放他。 两人打小就基本没脸红过,自小胤祥就爱跟着他四哥后面跑,不管别人怎么说胤禛的不是,胤祥心目中的四哥都是千般好。 他从小就听哥哥们说抱负,别人都是空谈,只有四哥,他是真的哀民生之多艰。 人人都说八哥是八贤王,这位贤王贤在何处呢?贤在对宗室宽容大度,对下臣礼貌谦和,对弟弟们看着也是多多包容的。 他们生在皇家,享万民供养,锦衣荣华享不尽,何曾管过百姓死活? 历来先生们授课,除了经济学问,便是民生国事,大家都是学一学理论,再抛诸脑后,唯有四哥,是真的肯泥里水里去民间瞧瞧。 这一点,众兄弟里,没人比得过四哥! 但胤祥心里也有一些怨气:“四哥,咱们兄弟之间,何须那些弯弯绕绕?” 这话说出口,后面许多胤祥忍了许久的话便如打破了匣子一般涌了出来:“二哥做的不对,我也生气,但你想让他永远起复不了,好,弟弟替你去做!毕竟他确实做了这许多荒唐事,但事后我想了又想,二哥再傻,也不至于连林大人都敢下手啊!父皇对林御史的宠信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他就算丧心病狂了,也不该做出这等事来……” 胤禛神色不自然起来,眼神开始躲躲闪闪。 胤祥见了,连忙软下语气:“四哥,我不是怪你,二哥做的事我早就看不过眼了,可你叫我做,我什么时候拒绝过?” 胤禛神色怪异起来:“等等,什么叫我叫你做?我什么时候叫你做了?” 胤祥手顿住,虞衡趁机终于“推翻”了他十三叔的“臂笼”,迅速翻身下腿,几步蹿到他爹边上,撅着能挂油壶的嘴,用力拿鼻子喷气,表达不满。 胤祥神色凝重了几分,试探着回忆起来:“就是之前,你不是派了府上的人去给我送了二哥门人投毒林御史的证据吗?还有信,叫我阅后即焚……” 两人都不说话,气氛正凝滞中,虞衡垫脚伸手去捞茶壶,扒拉的紫砂壶往桌子中间更进一步。 胤禛抬手给他倒了一小杯温水:“喝了水阿玛叫高富送你回西配殿,晚点阿玛再去看你,好不好?” “不好。”虞衡咕噜咕噜喝完,又伸杯子示意他再满上,一连喝了三口,他才叉着腰瞪向他们:“你们继续说啊,再晚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了?”两人不约而同的齐齐问道。 虞衡不卖关子:“十三叔估计很快就要回养蜂夹道,或者宗人府。” 胤祥没质疑虞衡,而是骤然放松了身体,向后一仰倚在了靠背上。 胤禛却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是皇阿玛那边已经知道了?” 胤祥轻嗤一笑:“四哥,从小王师傅就说我敏学急躁,其实说我聪明是客气话,急躁才是真的。那天收到信我其实想来问问你,但见是你的字迹,丝毫没起疑,再说了,我做了这事,这份恩情,林如海往后跑不掉了要站咱们这边。” “就算那天没有你的信,我见到那证据也不会坐视不理的。”胤祥轻笑:“我不后悔做这事,二哥这人糊涂又意气用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将来天下要是给他管,我们大清才是真的要完了。” 胤禛又坐下,握紧右手:“你说的那证据,我也收到了,我,我叫人去查证了。” 胤祥坐直了身体:“这话是什么意思?那还能冤枉了二哥不成?” 胤禛沉重的点了点头:“二哥在扬州的那些门人……” 胤禛长叹一口气:“如今全死了。” 胤祥呆坐许久:“怎么死了?” 胤禛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重复道:“全死了。” “我派去人一查过去,就全死了,如今二哥幽禁宗人府,自然不可能是他下的手,当初是你告发的,如今这些人又全没了,只怕这局早就设好了,擎等着我们钻。” 虞衡看着这两兄弟已经准备抱头痛哭了,立马踮起脚推了他阿玛的那把心爱的紫砂方壶,动静一出来,两个人才如梦初醒,尤其是胤禛,一把将虞衡捞住:“福惠,好宝儿,给阿玛出出主意……” 胤祥反而笑了,只当他四哥已经开始发神经了,还安慰他,只是声音嘶哑:“没事,大不了把爷赔进宗人府去,不就是养蜂夹道吗?爷不怕!” 虞衡从他阿玛的臂膀里挤出一个脑袋:“不行,十三叔,你得怕,你得恐惧,你去了宗人府一定要闹大,你还要……” 小人嘴里嘀嘀咕咕说了一大堆。 胤禛拍手:“这个我来准备!” 胤祥还愣着,有些茫然,虞衡主动凑过去:“到时候皇爷爷会把你关起来,但是不是真的关起来,他是为了保护你。” 这都是虞衡后世看到的猜想,不管了,先拿来用用。 以他的经验,只要十三叔保持孺慕之心,他爷爷就会留三分余地,老爷子就吃这套…… 反正已经一身骚气洗不净了,就先把水搅浑。 他们洗的越干净,越想坐壁上观,就越要把他们拉下来。 虞衡说完自己最近苦思冥想才想出来的法子,又悄悄查看了他十三叔的进度值,哎!升了!看来是有用的! 虞衡顺手一翻,落在了他二叔的任务栏上,熟悉的红色警告,像一道迅疾的闪电迎头劈下来—— 不好,此事有变! 这跟他爷爷当初突发疾病,险些起宫变那次一样。 还跟林御史上回一致。 他顾不得铺垫:“二叔恐怕要出事了!” 这回十三阿哥没再质疑,他一下子站起来:“我立刻就去一趟宗人府!” 他和胤禛双双对视,一瞬间二人都明白了其中的机锋。 现在废太子胤礽要是死在了宗人府,他胤祥恐怕永远都无法脱身了! 第59章 59 风雪停胤禟见风雪,手足亲九龙弑…… 雪已经停了, 太阳白惨惨的挂在天上,总归不像之前那般彻骨的寒了。九阿哥胤禟抱着大氅一路踩着雪穿过了廉亲王府的庭院,又上了轿子,这才打开了包裹在鸟笼外的大氅。 笼子又空了。 胤禟扶额, 又无可奈何的拎着鸟笼原路返回。 自从养了这鸟, 胤禟才明白了何为为人父母。他的福晋董鄂氏身体不好,不能生育, 看过不知道多少郎中也没治好, 故而几个到了年龄的兄弟里, 唯有他还没有孩子。 他和福晋感情好, 没有孩子也没什么所谓。胤禟想, 像皇阿玛那般, 孩子多得见不过来, 又有何趣? 若不是他额娘操心他子嗣的事,非要他选几个能生育的进后院, 他才懒得管这些。 他只独独对赚钱感兴趣。 养了小凤凰以后,胤禟琢磨着, 要不爷也生个孩子来玩?他负责玩,大一点了叫福晋好好管教, 怎么着也差不多哪里去…… 这鸟也是机灵的,偏偏小小的一只,气性还大,他生怕哪句话说重了,这个坏家伙就又要“弃养”他。 原本福晋是不乐意的, 但他捧着小凤凰过去,叫它喊额娘,小凤凰歪着头思考了一会儿, 飞到福晋肩膀上,谄媚的喊:“漂亮姐姐!” 董鄂氏本来冷着脸的,闻言“噗嗤”一笑破了功,从此就也沦陷了。 但这样辈分就乱了!他自称是小凤凰他爹,小凤凰管他家福晋喊姐姐…… 当然,也影响不到哪里去。他堂堂九爷,胸怀宽广,自然容得下这么小一只鸟儿。 这鸟一身的反骨,还酷爱学舌,讨好起人来格外的花样百出,气起人来也是叫他咬碎后槽牙。 董鄂氏喜欢捯饬指甲,有一天胤禟回家,看到福晋在给小鸟画指甲…… 董鄂氏还爱听曲儿,带它去听了一回,回来就一直唱,他们俩好像天下第一好似得。 胤禟又酸,又不好意思表现,于是只能说它太吵了,当晚小凤凰就溜出家去。 董鄂氏比他还急,差点叫下人把家里的荷花塘都抽干了找它。 胤禟让下人把府里找遍了,又高喊了数十声,最后灰溜溜的去四哥府上碰运气,果然就在那儿找着它了。 哎,像极了去接闹脾气的媳妇儿。胤禟跟董鄂氏这么一吐槽,挨了福晋的温柔绵绵指甲挠。 九阿哥的额娘宜妃娘娘不喜欢董鄂氏这个媳妇,加上她又不能生育,胤禟夹在其中,左耳进右耳出,但耐不住宜妃娘娘得宠,心里一旦不痛快就把儿媳叫去宫里听训。 董鄂氏也体谅胤禟难做,一般也都乖巧受着,所以他还敢提什么闹脾气的媳妇儿?媳妇儿没得赏你个大耳瓜子! 九阿哥常叹气:“哎,生活要是像赚银子一样简单就好了。” 常年月光的十阿哥听不得这话,别的几位阿哥也都听不得,纷纷“唾弃”他。 养了鸟以后胤禟见人就想炫耀,可惜小凤凰非常有个性,想说话的时候不要钱似的输出个不停,不想说话的时候它不仅装聋还装睡。 这次他刚把鸟接回来,都没来得急得罪这祖宗呢,八成是刚刚他们在八哥的客厅里聊天的时候它贪玩溜出来了。 胤禟快步往回走,大氅在风里飘飞如一只大鸟,随着胤禟的疾步,划过庭院道旁栽种的一株老梅树,细雪簌簌落了一片,无人在意。 胤禟走的急,廉亲王府的管事还殷勤跑来问:“九爷怎么又回来了?” 胤禟蹙眉回道:“正好,不用你带路,你们帮爷找找,爷的鸟儿又飞了,瞧见了不要伤害它,喊我去接它就是了。” 那管事的应了声好,立刻很上心的吩咐下去了。 廉亲王府胤禟来了不知道多少次,早熟门熟路了,他直奔府中的东暖阁,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一抬手,摸到了沾湿的大氅,于是脱下身上的狐皮大氅一通抖。 耳边传来极其清晰的对话,只是说话的内容让胤禟愣了又愣,甚至反手掐了自己一把,这才敲了敲门,不待里面人回应,他就推开了门。 他走后不久老十和老十四也就走了,东暖阁便只剩下大阿哥和八阿哥了。 胤禟推开了门,却不急着进去,他的声音仿佛也被门外的风雪染上了寒意:“大哥,八哥,可看见我的鸟儿?” 八阿哥猛的起身,又慢慢笑道:“九弟,屋外风雪彻骨,还是进来说吧。” 九阿哥进了屋,把鸟笼和大氅往椅子上一搁:“小凤凰!出来了……” 胤褆喝了一口茶,转着眼珠子:“老九,你刚刚可听见了什么不该听的?” “大哥,有什么是九弟不该听的,这么说多伤九弟的心,咱们兄弟自始至终都是一处的。”八阿哥重新烫了茶盏:“九弟,外面天寒,你先坐下喝一杯暖暖身子。” 九阿哥面色稍霁,走过去,没坐下,却把那盏茶吃了:“我都说了,我来找我的鸟,一会就走。” 胤褆不满的拨动了一下茶盏:“老九,你八哥不好意思说你,我做大哥的可不忍你,你这是玩物丧志,咱们爱新觉罗家不养废柴……” “呵……”胤禟一听他这个开头就猜到他要说什么了。 都说人会下意识模仿自己最羡慕向往的人,也都说人类最终逃不开基因的力量,无论对父母辈如何抗拒,终有一日,你会发现你曾经最难以接受的点不仅你自己身上也有,还有可能已经如细胞扩散了,像设备升级了。 胤褆对康熙帝最大的模仿和继承是生育观念。 如果可以,胤褆也想学他阿玛,生出一支军队来。 而爱新觉罗家的子孙好像是两个极端,有像胤褆这样的繁殖癌晚期,也有像胤禟这样恨不得给自己绝育的。 本来这也没什么,胤禟从来没对兄弟们的家庭繁殖计划有什么意见,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大家劝他生孩子,其中高举“爱新觉罗必须繁殖下去”大旗的胤褆可谓是催生中的战斗机。 平日里胤禟还嬉皮笑脸的几句话将话题撇过去,今天他不想忍了:“不生,爷想不生就不生,怎么着?” 胤褆没提防:“哎?” 胤禩见了连忙调和:“好了好了,大哥只是关心你,你怎么净说这些孩子话,下次叫宜妃娘娘听到了多伤心啊,九弟你想养鸟就养,回头八哥去给你找只听话温顺的……” “呸!” 三人一顿,这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冷不丁的吓得人心里一震。 “呸呸呸!” 胤褆和胤禩面色大变,胤禟却松了一口气,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 只见一团绿毛从墙上的一幅画后面飞出来,掸了掸羽毛,又一蹦一跳的在博古架上跺了跺脚,这才展翅一飞,忽略了胤禟殷勤伸出来的手,落到了九爷的脑门上,威风凛凛的。 胤褆翻了个白眼:“这畜生好像有点意思……” 胤禩连忙给他使眼色:“大哥就是爱说笑话,你这小鸟确实养的好!很聪明!它都会些什么?” 小鹦鹉滴溜溜转着眼珠子:“这畜生好像有点意思……” 胤禟本来有些得意的,却见胤禩眸色一沉:“九弟,这鸟妖异,又听了我们说话,不能留了!” 胤褆也反应过来:“对,不能留了这祸害!” 胤褆越想越怕:“这鸟还是老四府上养过的?老四这个人也太阴了吧!” 胤禟气炸了,伸手把鸟拢进手心,又起身就去拎笼子,大氅都不拿了就往外走:“你们有病就去瞧太医,有我在,谁也别想动我的鸟!” 八阿哥追到厅门口:“九弟!九弟你不要意气用事啊!” 胤褆坐不住了:“咱们以后防着点老九,哎呀我早就跟你说了,要防着他,从他老去老四那儿,我就觉出不对劲了!” 胤禩摇头:“不会的,大哥,我相信九弟,咱们自小的情分,他是一时的想不开,咱们别叫上他就是了,朝廷里的事情连父皇都从不指望他,只要九弟一直支持咱们银子办事就成。” “事不宜迟,大哥,只能拜托你了!”胤禩说完,眼巴巴的望向胤褆,胤褆一拍桌子:“放心,此事包我身上了!” “八弟啊,往后你登了大宝,可不要忘了大哥对你的付出啊!”胤褆双眼冒光,显然已进入畅想环节了。 胤禩连忙一通剖心表白,胤褆听满意了,这才起身告辞,走时一再叮嘱,要解决了那只学舌鸟。 九阿哥这边到很晚才回了家,董鄂氏正闲着看话本子,瞧他这垂头丧气的模样戏谑道:“怎么着?小凤凰不肯跟你回来?” 胤禟面色沉重,捏了捏眉心,撑起一个干笑:“怎么会?我去了四哥府上还没见着它呢,它就先瞧见我了,还送了我一根它掉的毛,爷给拿手帕包着了,呶,好看吧?” 董鄂氏点了点头,也跟着不安起来:“那你……这是八哥那边又要了一大笔银子,你抽不出来?” 胤禟摇头,叹气道:“钱的事都是小事。” 董鄂氏心里“咯噔”一下:“是额娘她老人家身体不适吗?那我又要进宫侍疾了……” 胤禟见她小脸都垮了,才连忙说:“没有的事,她刚把我喊过去骂了半个时辰不用缓口气的。” 董鄂氏先松了口气,又提起心来:“那……这是又催咱们要孩子了?” 胤禟本不想说,却架不住福晋眼巴巴的紧张他的模样,只得将今日所见一一道出,末了,他咬牙道:“我的话他们是一点都不肯听,现在居然还想动我们的鸟!” 董鄂氏也有些灰心:“怪不得八嫂前儿还点我,我没听明白,原来是觉得咱们‘投敌’了,你说你这么尽心尽力的给八哥他们办事,他们怎么连咱们养一只小鸟都容不下?” 胤禟长叹一声:“别说一只小鸟了,亲兄弟不也容不下吗?你知道二哥怎么好好的在宗人府就疯了吗?就是大哥的手笔!”—— 作者有话说:[爆哭][爆哭][爆哭]老实日三,争取日六,不立flag,脸疼ing 第60章 60 喜生辰王府相见欢,顽黛玉礼赠天…… 初雪过后的半个月里, 朝中陆续有言官谏言,立劝再立新太子,以定国本。 康熙帝没有回应,态度微妙, 既没有出言一口回绝, 也没有积极应对此事。 有一种犹豫不定的信号在散发。 大阿哥胤褆有些按捺不住了,觉得时机差不多了:“父皇既没有出言斥责, 定是也在考虑此事, 我看他如今不过是犹豫人选, 既如此, 咱们做儿子的理应为父分忧。” 本来他们还担心老九出去乱说, 不过看四阿哥府里如今都没动静, 以己推人, 若此时他们拿到其他兄弟的把柄,只恨不得踩着风火轮去乾清宫告密。 何况此事还牵涉到老十三, 这家伙现如今正凄风苦雨的在养蜂夹道幽禁呢。胤禛要是拿到了能让老十三出去的证据,他们完全不信他能撑得住不去。 别的不好说, 此事便是连胤褆也能满口打包票的。 因此八阿哥建议再等一等。 等一等,就到了这年的十二月底, 等到了虞衡的生辰。 雍亲王府办孩子生辰宴素来是简朴低调行事,也怕办的大了,孩子压不住。何况虞衡的生辰跟正旦日就差几日,是以连着几年都办的很平常。 往年都是如此,但今年四阿哥胤禛的心态变了。 从前他家小六那是病的痴痴傻傻的, 对外界全无反应,如今大不同了。 不仅因为孩子大了,其实还有胤禛的几分私心在。 从前他满心想着要阖家平和, 力求平衡,对待东西两殿并后院的一应平等。他在这里吃过大亏,明明都是父皇的儿子,偏他从小就不受重视,大阿哥是长子,二阿哥是太子,三阿哥是才子,到了他就是平平无奇第四子。 但如今他明白了,人有心,则必有不平。 掌心掌背都是肉,哪里挨打了都疼,但是掌背就是耐打,挨打多。 何况虞衡如今住在紫禁城的阿哥所里,好不容易有个借口能接回来。 如此,到了生辰这日,虞衡于睡梦中被他阿玛从阿哥所,小铺盖一卷就抱了回去。 虞衡迷迷糊糊里还醒了一回,心想这梦境还能听到他阿玛说话声?他叽里咕噜的回了两句,连自己都听不出来在说什么,冬天雪后正是好眠的时候,他翻了个身便又睡了。 等回了府,人都到西配殿了,他才醒。 忍冬给他换衣裳,滚了兔毛领子的袍子穿起来又暖又舒服,还可爱,像一只移动红色吉祥物。 虞衡照了照镜子,臭美了一会儿才想起来:“我怎么回来了?怎么回来的?” 忍冬忍笑:“阿哥是被王爷抱回来的,今儿府里要给你过生辰!” 虞衡摸了摸毛领子,这才想起来最近兆惠老瞧着他傻笑,一脸的欲言又止,这家伙藏不住话,难为他每次抓耳挠腮的想借口,还蹩脚的离谱。 每回词穷了都挤眉弄眼的求助林妹妹把话题岔开,虞衡心想既然林妹妹都帮着瞒着,至少说明兆惠没干坏事,说不定还是什么惊喜。 于是只得装作没察觉。 虞衡最多想到了新年礼,但年还远着呢……而且没必要单单为他准备吧? 原来是他的生日,这就说通了。 虞衡没想到他的生日和自己从前的就差三天。本来虞衡还打算到了他从前生日那天,请几个小伙伴小小庆祝一下呢。 虞衡挠了挠脸,听到耳边传来一阵轻笑,这才回过神,原来他站在镜子前发了半天的呆了,忍冬以为他是看自己看呆了:“阿哥这身衣裳是咱们主子亲手做的,阿哥喜欢,主子一定开心!” 虞衡听了心里暖暖的,当即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照了个前前后后:“走吧,去给我额娘瞧瞧去。” 门一推开,外面正是个大晴天,雪也半化冻状态,地上被铲出一条小道,虞衡走两步,忍不住去踩边上的雪,嘎吱嘎吱作响。 忍冬和嬷嬷也都不拦着,笑眯眯的跟在他身后,嬷嬷还说:“侧福晋前阵子就叫咱们别铲了这雪,还说要留住不动,等阿哥放假了回来玩,可惜雪都化了,阿哥还在宫里读书,幸好前儿又下了一场,虽然不大,也够了……” 嬷嬷虽絮絮叨叨的,虞衡一时还有点怀念,他去了宫里就没这么敢在他耳边呱唧呱唧的人了。 哎…… 其实也就怀念了那么一会儿。 因为马上虞衡就觉得吵了。 先是福福飞过来,送了他一块不知道从哪里叼来的一枚铜钱,他收到了,惊喜万分的夸了它两句,这家伙就把自己如何偷东西的作案现场给他描述了一遍,然后喜滋滋道:“阿哥,我是不是很聪明?比林林还聪明?是府里最聪明的?” 虞衡此时还算接受良好,然后小福福就站到他肩膀上不下来了,就在耳边,像个电池强劲的八音盒…… 虞衡心里暗叹:幸好林林那家伙不在! 接着乌雅府的轿子就率先来了,兆惠下来了,乌雅大人去找他阿玛了,兆惠跑来找他。 兆惠很兴奋,他就像吃了兴奋剂的加强版福福,手舞足蹈的给虞衡感叹自己这些天为了给他制造惊喜而忍的多么辛苦! 然后他就掏出了一块白玉。 嗯,造型看起来像……像……像一块石头,带一点尖嘴的石头。 兆惠举起来,比划着他肩膀上的福福:“像不像福福?” 虞衡:…… 福福:“我看看,我看看!” 虞衡勉强一笑:“这是你从哪里……” 捡来的? 兆惠得意道:“我拿我的压岁钱,又把我最喜欢一把刀卖了,才买下这块石头,亲手给你挖的!” 虞衡:好感动……拿远点…… 兆惠看他的表情:“怎么了?感动坏了吧?林姐姐都叫我不要这么做,说你会感动坏的,我跟她说虽然我卖了我最喜欢的一把刀,但是我最喜欢的刀有三十多把,为了阿哥卖一把,我还是能接受的!” 虞衡笑道:“哇……好感动,太感动了……” 他远远瞧见一抹红影,立刻来了精神,伸手把一直在耳边跟兆惠二重奏的福福拿下来,递到兆惠面前:“爷今儿太感动了,福福借你玩一下,你这个石头,啊不,这个福福,我就收下了!” 兆惠两眼放光:“哎!哎!” 虞衡拿着掌心那么大一块石头往空中一扔,再接住,反复练习了几次,人就走到了黛玉面前。 虞衡站定,一点都没注意到自己脸上压不住的笑意,伸出另一只手举到林妹妹面前:“我的生日礼物呢?” 领着黛玉进来的丫鬟还好,见怪不怪的忍着笑,黛玉今日身后跟着的是年龄小一点的雪雁和露白,皆是噗嗤笑出了声。 黛玉左右看了看,这才若无其事道:“本来是有的,但路上叫一阵风给吹走了。” 虞衡不敢相信,举着左手的白玉给她看,干巴巴道:“这是兆惠送给我的,不送也行。你做了风筝吗?怎么会叫风吹走?” 雪雁憋不住话,指着天上喊道:“小姐!那朵云又聚在一起了!” 虞衡不明所以的抬头去看,只见雪后的晴空里很突兀的有一片云飘在天上,形状瞧着像一只……猴子? 黛玉也瞧出来了,露白嘴快道:“怎么现在像一只猴!” 虞衡心情有点复杂:“这就是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一朵像猴的云?” 雪雁连忙给自家小姐找补:“不是的,我们来的路上它还像一只狼,威风凛凛的,阿哥你不是曾自称是一只狼吗?” 虞衡:……我还有这么二逼的时候?我什么时候口嗨了…… 好像是上回逗林妹妹玩的时候…… 兆惠说自己要是做动物,就做一只福福,受宠,可爱,又会说话! 虞衡随口说那他做一只狼吧,在草原上自由驰骋,又酷又霸气! 两人问林妹妹,黛玉想了许久:“做一棵植物也挺好的,沐浴阳光雨露,吸取天地精华,不理俗世凡尘。” 兆惠说自己喜欢牡丹花,求林姐姐做牡丹花,虞衡推开他的脑袋说:“你喜欢你去做牡丹花好了!林妹妹爱做啥花就做啥花!” 哎…… 虞衡抬头又瞧了一眼,天上风云翻涌,肉眼可见的,那朵猴子云散开了,像一只四不像了。 虞衡瞧瞧手里的玉石,又看看天空,无奈的笑道:“那这朵云今天归我了!” 黛玉捏着帕子捂住嘴,笑得眉眼弯弯,头上簪着眼熟的葡萄石和碧玺制成的步摇随之晃了晃,虞衡也跟着笑了:“你开心就好。” 兆惠则站在不远处,不敢走近了炫耀福福。 以他的经验,这鸟有得选了就不会选他! 当然,福福哄了他两句,就急急忙忙的飞走了,落到了黛玉肩头,还好奇的啄了一口她的步摇。 露白掏出了提前备好的瓜子仁,递给黛玉,黛玉倒在掌心,递过去,福福欢天喜地的轻轻啄了啄,迅速吃掉。 虞衡酸溜溜的道:“鸟都有个瓜子,原是我不配,只有朵猴子云……” 他气鼓鼓的,说起话来毫无气势,两只眼珠子忙得四处转着打量她们主仆三人:“真的没有礼物吗?我不信!” 黛玉这才不逗他:“是一套文房四宝。” 并不解释渊源,但想必来历不凡。 虞衡垮下脸:“啊?真的?” 他失望的太明显,雪雁快人快语:“我们小姐原想给阿哥绣个帕子,只不过绣的不好……” 虞衡伸出双手:“我的生日礼物!” 不远处忽的传来一阵大笑声,众人看过去,就见为首的是四阿哥,正在大笑的是三阿哥,九阿哥左手拎着鸟笼,后面一群阿哥挤在一处,显然聊起来什么开心的事。 这场生日宴,是难得一见的喜事,似乎冲淡了近日阿哥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 作者有话说:写日常写的不知道天地为何物……她们怎么这么可爱……我压根不适合写权谋,或许我该认清我自己……[狗头][狗头][狗头]《 》 60-70 第61章 61 欢愉礼未知患欲来,贤德人毒设连…… 生辰这天, 虞衡收到了比上辈子加起来都多数量的生日礼物。 然后凡尔赛的发现,礼物太对也是一种痛苦! 年侧福晋看着虞衡在一堆礼物里找来找去,他疯玩了一天,眼皮都开始打架了还不肯去休息, 于是她不得不问:“你在找什么?” 虞衡揉了揉眼:“兆惠说他们还给我送了别的礼物……” 年侧福晋算是瞧出来了, 因此揶揄他:“是在找林府的礼物吧?” 虞衡若无其事的转了一圈,才摸了摸鼻子灰溜溜道:“听说是文房四宝, 我找来看看。” 年侧福晋轻笑一声:“他们几个送的我都叫她们单独给你收起来了, 还有你皇爷爷御赐的, 也都在里头。” 年侧福晋牵住他, 引他去了另一间房, 桌上果然摆了一些精致的匣子。 虞衡看了看乌雅府送的字帖, 又看了看林妹妹说的文房四宝, 最后沉着小脸打开了明黄色的匣子——又是字帖! 他垮起脸,撇下嘴:“哼……” 年侧福晋不明所以:“怎么又不高兴了?瞧瞧, 你林姐姐送的这歙砚重金难求,却拿来雕作这等憨态可爱的模样, 不都是依你的喜好制的?还有你皇爷爷御赐的名家字帖,无论如何也绝不能做出你这表情!” “这是都觉得我写字烂!”虞衡气鼓鼓的, 今天收到的字帖有多少,就有多少关于他字丑的传言! 年侧福晋有些尴尬的咳了咳:“你还小嘛,以后再练练。” 虞衡盯着他娘不说话,年侧福晋挨着他的小脸拧了一下,母子俩默契的没再提这个话题了。遗传学有时候是个神奇的东西, 年侧福晋如今年近三十,字迹还是不怎么爱出来见人的疏狂模样。 虞衡往外走了两步,忽的站住:“五叔送了什么?他说我一定喜欢的!” 年侧福晋略想了想:“阿哥们的礼都在你阿玛那边收着, 明日再看吧,今天先休息。” 虞衡莫名觉得有些不安,一边打着哈欠随着他娘往外走,一边强撑着困意,顺手点开了他的系统,五叔的界面没变…… 虞衡揉着眼,彻底放下了心。 今天好开心,嘿嘿。 平时他跟他们下棋总是输得一塌糊涂,今天手气爆棚! 连林妹妹都夸他有长进! 几个哥哥也都友好的很,连素来爱找事的三哥都没起幺蛾子,输了祺就老老实实的脸上贴上乌龟条子。 那种被全部人友善围着的感觉,有点开心! 而且无缘无故的,方苞方老师的进度居然“不攻自破”了! 哈哈,谁?都有谁?有我幸运! 虞衡简直忍不住要仰天长啸了!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乾清宫里,康熙帝的面色并不好看。 快过年了,俗事繁杂,往年这个时候各地的请安的折子就够累人的了,今年倒是说好了一样,十个人里头,有八个请立太子。 年年这么着,是都觉得他活不过年吗? 魏珠进来请安,把一个匣子奉上,又按下暗扣打开:“皇上,这是您要的,太……二阿哥殿下去宗人府以后的记录,请您过目。” 康熙帝面色阴晴不定的扫了一眼,里面满满当当的一匣子:“里面都有什么,你给朕说说。” 魏珠低头:“回皇上的话,目前太医院的给得结论是,二阿哥入宗人府后,饮食中被下过低含量的致腹泻药物,因恐惧忧虑,二阿哥不肯再好好进食,之后一直说食物中有毒,当时掌管此事的掌事向您汇报过,后来派出的太医没查出食物有问题,此事作罢。” “不久后,二阿哥又逢人就说有人要害他,太医院又照例去验了,依然没能查到有问题。一连五次后……”魏珠没说下去,小心翼翼的抬头瞅了康熙帝一眼。 康熙帝冷哼一声。 一连五次,宫人都来汇报,当时康熙帝摔了一支湖笔,对宫人说:“以后不要再来汇报这等琐事!” 从此宗人府就不再往宫里递消息了。 之后废太子无论说什么都没人理了,食物里的药也下得大胆又猖狂。 废太子起初还在宗人府骂骂咧咧,后来发现真的无人管他,躺了数日,不吃不喝,看管的人怕他出事,求着他用点饭。 废太子命那人吃他的饭,因为对方一再拒绝,废太子便认定饭中必然有毒。 之后他就癫狂了,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嚎叫。 魏珠清了清嗓子:“十三阿哥得知了二阿哥在宗人府不大好了,就一路闯入宗人府,见二阿哥如此清瘦,十三阿哥便让人端了饭来,要亲自喂二阿哥……之后就是皇上您得了消息赶过去。” 正赶上十三阿哥要喂二阿哥吃饭,二阿哥不肯,正闹脾气,要十三阿哥先吃,十三阿哥闻言毫不犹豫的就要吃,被二阿哥蹦起来把饭打翻了,那饭中有毒,但这毒…… 魏珠又呈上新的证据:“这毒乃是见血封喉的毒药,若寻常人沾上一点,怕是立刻就没了,只是奴才查来查去,有些话不知该如何讲……” 康熙帝沉声道:“说罢,朕受得住,朕倒要看看是朕的哪个好儿子,敢做出这种事来!” 虽说十三阿哥被关去了养蜂夹道,但康熙帝知道,老十三一定是被冤枉的。 他是个武将奇才,玩心眼子只有被玩的份。 所有陷害他的证据都太粗糙了。 在胤礽这件事上,他上敢告太子,下敢救罪兄,从不考量自身,只有一腔热血。 这样的儿子,若未来做个将军,大清的边疆何愁不拓展? 这样的儿子,若折在了这波谲云诡中,又何其可惜? 康熙帝当时一看到证据链,就知道做出这个局的人,恐怕是想一箭三雕,借胤祥的手弄死胤礽,在把替罪羊胤祥甩出来,再把自己摘的干干净净的。 可惜天下没有完美的局,凭雁过留声,凭人过留痕。 最让康熙帝觉得惊悚的是,只差一点,胤礽和胤祥就要吃下见血封喉的毒药了! 魏珠硬着头皮道:“奴才还未查到这剧毒的来处……前头的泻药是三阿哥的门人下的,此药剂量极小,但三阿哥拒不承认自己做过这事,那人也简称是自己想报复二阿哥。” 魏珠擦汗:“奴才还抓住了几只宗人府的小杂鱼,在他们住处搜到了金子,他们全都痛快招了,是大阿哥府上给得,让他们平日里‘关照’二阿哥,往他的饮食中下一种叫人失智的药,太医看过之后断言二阿哥如今的症状就正是这种药所致。” 康熙帝面无表情的坐着:“老大,还有老三,没有了吗?朕这么多儿子,就他们俩?” 魏珠低下头,不说话,好在康熙帝压根没指望他回答,又自言自语般道:“老四和老八呢?他们俩没参与吗?” 魏珠连忙说道:“未曾,八阿哥始终没参与此事。四阿哥初时往宗人府给二阿哥送过点东西,都是经过宗人府查验的。据闻起初二阿哥见都不肯见他,后面四阿哥要走了,二阿哥才叫四阿哥进去,宗人府里的几个管事的都跟着,二阿哥叫他们滚出去,又让四阿哥帮他在皇上您跟前求情,四阿哥没答应也没拒绝,叫他好好在宗人府反省,以后别再让皇上您生气了。” “哼。”康熙帝摇头:“一个奸的滑不留手,一个正的邪门!” “朕乏的很。”康熙帝推开那匣子,仿佛看一眼就觉得眼疼,也没提如何处置涉事人员,很反常的……这次康熙帝竟又打算轻轻放下了。 魏珠有些茫然,但还是老实把匣子端起来,站到了一边,不走,也不问。 康熙帝斜了他一眼,见他还不走,更觉得堵心:“今儿上书房谁当值?去叫他过来。” 魏珠捧着烫手山芋:“那,那这事还查吗?” 康熙帝长叹一口气:“你最近查这些也累了,你去叫梁九功来伺候。” 魏珠蔫巴巴的得令出门了。 这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事是梁九功给他下的套。 本来这事一开始康熙帝是交给梁九功去查的,当日随康熙帝去宗人府的也是梁九功。 但是回来那家伙就称病,说自己犯了旧疾,不能在主子跟前伺候了。 魏珠一直都是积极干活,力求在乾清宫做“销冠”,什么活他都敢接,什么人他都敢查,愣是靠这个在康熙帝跟前舞出一片特色。 而梁九功那家伙挑活,脏活累活都推给他,还要说什么:“哎呀,年轻就是好啊,我老了,以后都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如今那老货一听说康熙帝传他,立马鲤鱼打挺起身来伺候了,别说有旧疾了,看起来红光满面,像刚吃了人参乌鸡大补丸! 魏珠不满,却只能无可奈何的去上书房跑腿传人。 内阁大学士李光地李大人和方苞方师傅都在,魏珠照例传了话:“两位大人,随咱家去见皇上吧。” 李光地表情茫然了片刻,看了眼方苞,又看向魏珠:“魏公公,皇上他指名道姓叫了我二人吗?” 魏珠摇头,话说到一半,他就醒悟过来了,李光地笑着望向他,魏珠刚被梁九功摆了一道,一时间对李大人的滤镜都掉了不少——可恶的滑头们! 方苞主动道:“既然皇上没有指名道姓李大人,就让在下蹭一下这个面圣的机缘吧?” 李光地感激的握了握他的手,然后一秒进入虚弱状态:“既然如此,李某就先休息了,哎,年纪大了……” 魏珠差点挂脸,一路上看方苞都有些惺惺相惜了。 而方苞入了乾清宫,三言两语就让康熙帝紧锁的眉头打开了。 魏珠叹为观止。 魏珠悲伤:小丑只有我一个?—— 作者有话说:康熙帝:老八和老四摘的这么干净?朕不信。 胤褆:我头铁,我来顶! 胤祥:那你没我头铁! 胤祉:呵?请问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个吃瓜不嫌事大的! 第62章 62 乾清宫方苞献策,西配殿胤祺作棋…… 方苞对于康熙帝近日的宣召早有准备, 故而看似是被临时喊去乾清宫,实则他早提前押过题了。 在近几月的上书房日常中,方苞不仅彻底摆脱了轮椅,还以让御医们都感叹奇迹的愈合速度重新靠双腿步行, 及至今日, 已能健步如飞了,若不仔细看, 谁也瞧不出他从前伤得近乎残废。 康熙帝一见是他, 免不了关切他的身体状况。 方苞恭恭敬敬行了礼:“承蒙圣上天恩, 草民如今通体康健, 都觉得年轻更比从前了!” 康熙帝笑了笑:“年轻好啊, 恢复的快, 太医院跟朕说过几次, 朕还以为他们夸张了,如今看来, 先生之体魄都已经可以入仕了。” “不敢当圣上的一句‘先生’,不过是偶尔得沐一缕天恩, 草民已宛如得了仙露琼浆般焕然重生。” 康熙帝笑道:“方苞啊方苞,你也学得油嘴滑舌了, 朕都已龙钟老态,哪里还有能让你们重生的仙露可恩赐天下?” 方苞连忙道:“草民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皇上正值壮年,何来老态龙钟之说?若真有人说了此等大逆不道的狂悖之论,草民认为, 其人其心可诛。” 康熙帝把玩着手上的翡翠扳指:“若有许多人说呢?朕要把他们都砍了不成?” 方苞了然一笑:“凡事有因果,昔日草民去市集买东西,发现一个摊子前, 凡是出言挑剔的,大多是买家,买家之所以开口,无非是为了鸡蛋里挑骨头以便于压价……” 康熙帝略一思索:“可朕没打算出售货物,他们凭何来挑朕鸡蛋里的骨头?” “他们想买,您不想卖,那他们只能通过挑剔买家,或者挑剔买家手里不肯出让的东西来制造压力。”方苞说着,气定神闲道:“若圣上想转移这些,闭门不出终归不是长久之计,不若将价格明码标价,或者声称已经卖出了。” 康熙帝食指轻叩桌面:“明码标价?声称已卖出?” 这不就还是绕回去了吗?还是要立太子。 康熙帝摇头:“可倘若朕暂时不想出售此物,此事何解?” 方苞似乎这里又不明白了,反问道:“皇上为何不肯出售呢?” 康熙帝有些不爽:“朕老到需要退位了是吗?” “非也!恰恰相反!”方苞连忙摇头:“正是皇上您正值壮年,未来还能治国安邦无数载!” 康熙帝不明所以:“你有什么建议直管提出来。” 方苞不答反问:“皇上心中似乎还没有太子人选?” 康熙帝叹气,烦躁难当,朝臣议论立太子之言已经相当白热化了,目前八阿哥正是最热门的“选手”,其次是三阿哥,甚至还有十四阿哥,最后还有些微末之言,提及四阿哥亦堪大任。 但康熙帝从没对外表露自己的偏向:“那以先生所见,朕的哪位皇子堪当大任?” 方苞狡黠一笑:“皇上您心中明明已经有了人选。” 康熙帝轻轻摇头:“不,朕若有人选,自然早就定下来了。” 方苞继续顶着压力道:“皇上您心中没人选,不也是一种答案吗?” 康熙帝捏了捏眉心:“朕原以为你有所不同,没想到你也学了那些车轱辘话来敷衍朕。” 方苞终于不再遮掩:“草民虽不在朝堂,却也知道近来的风向。皇上您既然久久无法落子,定是有您的考量,但有一点,皇上不知道选谁,却一定知道绝不会选谁,排除这些后,剩下的选项完全可以选定一个新的方向考察。” 康熙帝一边听一边点头:“朕无法裁决,天下之主也只有一个,朕不想他们兄弟阋墙,再造杀孽。” “既如此,皇上便看众位皇孙,以皇上如今之体魄,可再选定皇孙,将来福泽三代,以成来日大清绵延万年之大计。”方苞说罢,不再多言,乾清宫内君臣相对,康熙帝不再拨弄拇指上的扳指,半晌才起身道:“好,好啊。” 虞衡只知道方苞的任务进度达成为百分之百了,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了。 方苞不日便上任了。 领的虽是个翰林院编撰的闲职,但直接对接天子,可谓一步登天。 虞衡只知道他的生命值终于提上去了,不用每天打开系统一看全是提醒他狗命值不足的倒计时了。 —— 虞衡睡醒后第一时间去库房找他五叔昨日提到的“他一定会喜欢,要尽快打开”的生日礼物。 好家伙,虞衡看着那口记录在册的雕花木箱,深深地怀疑起他五叔是不是在搞抽象? 虞衡和几个叔叔的接触并不多,浅薄的印象来说,大伯胤褆——未见其人,却闻其名,据说是个脑子和嘴对不上账的人物。 二叔胤礽,脾气不太好,基本懒得装,熊孩子的四十岁打样版。 三叔胤祉,斯文风流,喜欢逗小孩,送给虞衡的生日礼物是一本自己新编的书。 五叔胤祺,佛系青年爱吃爱玩,经常路过阿哥所去给里头的小皇孙们送温暖,但他的生日,这位爷神秘兮兮的给他送了一口空箱子…… 八叔胤禩,不愧是大清魅魔,虞衡前头的四个哥哥里三个都说最喜欢八叔了,虞衡生日这天收到了他送的八对不同材质的雕版福福,简直是大清奇迹福福! 九叔胤禟,福福的好朋友林林鸟的榜一大哥,送给虞衡的生日礼物,他翻了翻,全是鸟用品,但鸟食盆是金的,虞衡咬了一口,在上面留下了一排浅浅的牙印…… …… 虞衡看到十四叔送的的玉算盘的时候停住了,心中第n次吐槽他爷爷——您老怎么那么能生! 此时的虞衡还没意识到那口空箱子中原来装着的东西逃了。 或者说,有人曾打开了箱子,放出了箱子里的金瞳粉鼻狸花猫。 西配殿里,负责照顾福福的婢女只觉得眼前一闪,疑似有一物飞驰而过。 她仔细检查了一番,只当自己是眼花了。 福福梳理着羽毛打瞌睡,窗外传来一阵细微又熟悉的拍窗声,福福一下子兴奋起来,扑扇着翅膀就冲了过去! 等婢女打个转回来,鸟笼已经空了。 一般福福不会独自跑出去玩,它胆子比较小,但地狱的是,很快就有人在西配殿的花园里瞧见一只陌生猫儿。 正衔着什么东西,有人靠近,它发出警告的声音后迅速叼着东西蹿进了花圃深处。 负责看福福的婢女当即腿都吓软了。 西配殿的很快都出动了,满世界的找猫找鸟。 雍亲王府只有宋侧福晋养了猫,上回的事大家都以为福福遭遇不测了,嫌疑猫就是宋侧福晋养的那个。 四阿哥也是那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无法保持公正公平的,他虽只训斥了宋侧福晋,罚了她三月的月例,说她若是看不好自己的猫,以后就不准她养了。 实际上,当时年侧福晋郁郁寡欢的样子,让他几乎对嫌疑猫动了杀心。 后来西配殿又有了鸟儿,四阿哥送了一对银铃铛给宋侧福晋,宋侧福晋明白了其中意思,再没把猫放出居处之外。 现在西配殿无故又出现了一只猫,无疑于现代人在自以为干净的出租房发现了一只成熟体南方大蜚蠊! 年侧福晋问过了众人今日最后见福福是什么时候,嬷嬷们也都仔细分析此事,细数今日有何不同往日的异常。 虞衡一下子连玩的兴致都没了,好不容易任务进度有了提升,立马就来一件坏事…… 为了他生辰这事,康熙帝放了他三日假,这是头一回他没主动要求就得来的假期。 以至于等这日下午,黛玉来时,西配殿的气氛依然凝重。 猫抓到了,并不是很大的猫,看起来三个月都不到,长得整齐可爱,四爪踏雪,鼻子粉粉的,像一颗小爱心,眼睛是金色的瞳,身上狸花带白,非常狸花的一只狸花喵。 虞衡越看越觉得眼熟,但他心里顾念着福福,一时更想不起来曾在哪里见过它,只是叫侍女们把猫关起来。 黛玉也听说了福福的事,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他们,兆惠却小嘴一撇开始嚎哭:“早说了把福福给我养一天,我们乌雅府没猫的……” 年侧福晋本来就强忍着泪意,被这小子一声嘹亮的哭嚎给整的哭笑不得,还得安慰他。 虞衡抬头,猛见着黛玉眼角也泛了红,美目含泪,立马弹起身开始推理:“福福应该没事,现场跟园子里我都叫大家找了,一根毛也没有,福福很聪明的,一定会没事的!” 照顾福福的小丫鬟抽泣了几声,颤巍巍的掏出了帕子里包裹的几根毛:“这是奴婢在窗台下面捡的……” 虞衡目光扫过去,又底气不足道:“看起来……最多秃一点……吧。” 黛玉却忽然道:“不知道能不能去九阿哥府上把林林借过来,要是福福还在,它一定能找到福福,再把福福带回来的。” 年侧福晋豁然开朗,立马一扫沮丧,叫人去户部找四阿哥了,本以为此事还要等,岂料四阿哥远比预期的要回来的早。 他见到年侧福晋就问:“听说你们抓到了一只猫?” “那是五弟送给福惠的生辰礼。”四阿哥苦着脸:“今天五弟还特意来问我福惠喜欢吗?不知道谁给他说的福惠喜欢小猫,还说的言之凿凿。”—— 作者有话说:小剧场来不及写,呜呜~ 第63章 63 将计就计搭台唱戏 明明是雍亲王府西配殿的丢了爱鸟, 先炸毛的却是九阿哥胤禟。 无他,他养的那只也没了踪迹。 按说他家小凤凰平时自由惯了,府里也没拘着,而且自从他养了鸟, 王府方圆几十里, 别说猫了,连只大型鸟类都没有。 唯一的天敌大约是康熙帝养的那只海东青, 那玩意凶猛强悍, 但宫中自有专人照顾, 也影响不到这边。 九阿哥得知了雍亲王府的事, 转身就找他亲哥去了。 轿子走到一半, 胤禟越想越气, 叫轿夫折回去, 这次去廉亲王府上。 问老五也没什么用,他们哥俩本来就不亲, 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其实关系跟四哥和十四弟差不多。 五阿哥出生的时候他们额娘宜妃娘娘位份还不高, 因此胤祺就被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抱去养了,在众兄弟都卷的花样百出的紫禁城里, 五阿哥胤祺是个独树一帜的反卷达人。 他不仅年过九岁还没汉学开蒙,还深谙躺平之道,皇太后博尔济吉特氏为人温和不争,胤祺也如出一辙。 康熙帝这么爱鸡娃的一个人,愣是叫这小子给磨服了, 索性也不指望他做出什么开天辟地的事业来,也就遂了嫡母皇太后的意,让这祖孙俩随心而行去罢。 其实打从心里来说, 胤禟觉得他哥跟他不愧是亲兄弟…… 奈何他娘别处还好,有一事却总想不开。她一直以来对亲儿子被皇太后抱去养这事有点意见,更觉得被皇太后耽误了大儿子的学业。 于是一方面想弥补大儿子,修补母子情谊,一方面又忍不住比较,胤禟深受其害,自小就对亲哥有巨大意见。 凭什么,他没养在母妃身边,母妃反倒对他更偏心爱重?不是该如乌雅母妃那般,对养在身边的老十四更亲近些吗? 九阿哥幼小的心灵中,早就埋下了大量对亲哥的不满,故而兄弟里小时候他还在大人面前装一装,等到开府出宫,他便彻底放飞了,和亲哥胤祺处的如同陌生人。 所以出了事,他去质问不熟的亲哥还是他一直当亲哥处的八哥呢? 九阿哥心里对五阿不满极了,但纵然如此,他也不觉得这事是胤祺故意所为,甚至直觉此事与八哥脱不了干系。 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八哥的路数吗? 他们这些年齐齐对外,套路不用说他都看得出。 九阿哥一去就开门见山,八阿哥当然不承认,还强调自己和五阿哥也不甚亲近。 是了,从前八哥想拉拢老五入阵,老五怎么说来着?老五说:“八弟,咱们兄弟间只谈家事,不谈国事。” 一句话给八阿哥撅出二里地,还找不到他的错。加上九阿哥对亲哥有偏见,便觉得他不来就不来呗,还酸溜溜道:“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有皇祖母罩着。” 现在八阿哥语气诚恳的一解释,九阿哥就又觉得自己有点过了头了,正想如往日那般道歉再安慰八哥几句,九阿哥又醒过神来:“不对啊,我是为了我的鸟来的……” 难道真的是胤祺自己灵机一动就送了猫吗? 九阿哥又看向他道歉后松了一口气的八阿哥:“八哥,我真的希望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只要不是你做的,我愿意跟你道歉一百次,但是我最后一次强调,那只小鸟对我来说很重要,如果以后我知道了此事和你有干系,我……” “我真的会对你很失望。”九阿哥说完就走了。 其实只是看八阿哥的表情举止,胤禟就能确定一些事情了。 但是他不想深究,只想回去静静。 顺便再祈祷他的小凤凰只是一时贪玩了。 —— 九阿哥那边没再深挖,虞衡却不肯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放过这件事。 首先是拽上他阿玛去找五阿哥直接问,五阿哥听完问话都懵圈了:“……不是八弟,是我误会了……前阵子我去看望额娘的时候,八弟和大哥都在,他们和额娘说起福惠要过生日的事情,大哥说他没空理会这些,八弟说福惠喜欢灵性十足的小家伙,还曾和皇阿玛说想养只小豹子,我当时刚巧听说有只猫儿十分有灵气,于是花了心思找来送给福惠,四哥府上养鸟这事我不太清楚,养鸟不是都有笼子吗?怎么了?” 虞衡听完,了然,他站在历史的上帝视角上看这事,加上他五叔的证词,迅速锁定了嫌犯范围。 他阿玛还在边上皱着眉一脸的苦大仇深,八成也是猜到了,但知道找不到证据,约等于无解。 “猫儿的事五叔听谁说的?”虞衡继续问,五阿哥有些不确定:“听我府里的下人说的……” “哪个下人,还记得吗?”胤禛连忙追问。 五阿哥紧张的思索了半天,摇了摇头:“这么一问我还真的想不起来了……那猫……福惠你不喜欢吗?要不还给五叔吧,回头我再给你补一个礼物。” 虞衡摇头摆手拒绝了把猫还给他五叔的提议,才说道:“特别喜欢,谢谢五叔。” 咱不惹事,也不怕事是不? 等送走了五阿哥,虞衡拍了拍他阿玛:“我们分头行动。” 凡事发生皆利于我,要么使我感到幸福,要么使我学到经验。 划掉上面那句话! 虞衡龇牙。 八叔那么想做太子,岂是寻常人三言两语能劝退的? 既然如此,人教人百遍无用,事教人一遍入心。 虞衡不介意做那只推动历史的小黑手。 通过他这么大半年的观察,以及他的历史知识储备,他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正所谓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如果没有,就人为制造。 于是不出几日,京城就来了位人称“半仙”的瞎子,据说他看卦算命非常之灵验,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声名远扬。 八阿哥果然很快就光临了这半仙的摊位。 据说半仙一遇到八阿哥,就啧啧称奇,说他身上有天家之气。 再不出半日,大半个朝堂都听说了八阿哥的算命结果:龙气缭绕,只待腾云。 这种急不可耐的把手伸到康熙帝鼻子下面讨封的行为,绝不可能是八阿哥一党策划的,但架不住八阿哥他当真了。 这事包不是他们自己人安排的。 那么,八阿哥憧憬的想,这是否代表,大清的江山终将是要落到他的手中? 八阿哥一党没有阻拦流言,只恨不能满世界都知道八爷的名正言顺,都来拥护支持。 流言传了几日,越传越大,版本已经更新了好几个了。 甚至后宫都听说了,宜妃娘娘还拿这事打趣,试探了一把康熙帝的态度。 在这种氛围中,大阿哥胤褆在一日早朝上再次直言上谏,请立廉亲王八阿哥为太子。 前有八阿哥乃天命所归的传言铺垫,后有大阿哥在前头冲锋陷阵,更有康熙帝态度暧昧不明做引,群臣有了前次推举新太子时挨过一次打的阴影未退,但身在局中,焉能不赌? 加之八阿哥一党许以好处,朝臣大半都下了场,一时间八阿哥可谓风头无两。 说真的,情况比虞衡预期的还要火热,以至于他阿玛一脸郁闷,每每欲言又止。 胤禛怕他这一把助力,直接就把八阿哥推上了太子之位。 目前看,此乃大势所趋,疑似人心所向。 虞衡不知道怎么安抚他阿玛才好,总不是说他知道历史走向吧?于是小包子一脸高深的说:“你看看皇爷爷的态度,你怎么想?” 胤禛叹气:“怎么想?我怎么想又什么用?得看你爷爷自个儿怎么想。” 但虞衡还是坚持原计划。 不过此事一出,四阿哥才发现自己居然还有点人气。 平时里那些朝臣看似一致对他,如今夺嫡局面如此白热化的情况下,居然还有慧眼识珠的在御前大肆推举他。 胤禛暗爽,被肯定的感觉! 胤禛想,不怪他八弟一听了他们找的那假瞎子的话就失了智,谁听好话嫌多啊?这谁听到别人夸自己夸到点子上,他不觉得爽啊? 可惜保八党人数众多,他的支持者的声音被浪潮裹挟着,几乎听不出来,但一点也不妨碍四阿哥瞧瞧记下了几位大人的名讳。 就在胤禛觉得要遭不住了的情况下,最先遭不住的居然是康熙帝! 八阿哥一党肯定想不到,引发对手疯狂攻击的源头其实只是一个小孩要给两只小鸟复仇。 但意外之喜是,虞衡把炮台都架高了,准备轰击时,发现福福和林林都还好好的! 黛玉尴尬道:“它们俩不知为何跑去了我们家,悄悄躲在了……我房里,平日里去厨房吃吃喝喝,大家后来反应说其实都听过一点异响,全当是小老鼠了……” 福福委屈巴巴的展示它长了一层新羽的小肉翅:“我以为林林被咬了,我吓坏了,结果是我被咬了,好丑啊,林林就说等我长好了我们再回去……” 虞衡有种孩子干了坏事,要抽它,它哐哐掉小珍珠的既视感…… 计划暂停吗? 不…… 停不下来了…… 康熙帝直接下场了! 骂的巨难听,直接指着良妃娘娘骂呢!—— 作者有话说:……踩着点发,网络突然断了,发不出,我的日更断了……啊啊啊啊啊 气哭十分钟,然后这事赖我呜呜呜呜 等着,我灰太喵一定会回来的! 第64章 64 热胤禩父子绝杀局,冷胤禛家宅多…… 按理说, 以虞衡他们如今循序渐进的计划,逼到康熙帝都跳脚……是不太可能的! 那么其中某些环节,一定出现了意外。 而且对方做的很隐晦,胤禛表示自己也没查到, 唯一能确定的是, 不是他们雍亲王府的手笔,那除了四阿哥府以外的, 对太子之位有意向的皇子们, 都逃不掉嫌疑。 胤禛再去上朝, 看自个儿三哥。自从乾清宫事变, 三阿哥胤祉当场检举大阿哥魇镇二阿哥, 被父皇训斥“不义”后, 自尊心极强的三阿哥就沉寂了许久。 他满心都扑到了编撰新书上了, 做出了一派富贵闲人忙编书的姿态,果然又重获康熙帝的青睐。 胤祉便知道了, 他只是爱新觉罗家的儿子,不能是大清的太子。 他不能做太子, 不代表他就觉得八阿哥能做太子。 他和老大不和已久,都打到亲爹跟前了, 老大这人记吃不记打,他可不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他且记着仇呢。 八阿哥上位,就意味着老大又要一朝得势。 胤禛试探的话都还没问出口,就见三哥神秘兮兮的跟他分享新瓜:“听说了吗?” 胤禛不确定, 装傻道:“三哥是说陈贵人的事?” 陈贵人月份大了,预产期本在三月的,听说是雪天去御花园里看梅花, 路滑摔了一跤,如今人已经躺在宫里养胎了。 三阿哥笑眯眯道:“老四啊,你消息不行,不够灵通!” 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如今笑的有点过了,三阿哥清了清嗓子,收起了笑:“你还不知道吧,昨儿下午,王师傅不知道怎么想的,拄着拐棍也要入宫来,说是有非面圣不可的事。” 胤禛一脸的求知欲,其实他早知道了,王藻儒老大人进宫来撒泼,先求康熙帝考虑复立废太子,康熙帝自然拒绝了,甚至叫了太医给王大人瞧瞧。 瞧瞧脑子。 这都什么时候了?废太子居然还有支持者……而且还敢舞到康熙帝跟前,莫非是王大人见过了疯掉的二阿哥,也被传染了? 眼见撒泼无用,复立无望,王藻儒大人又祭出了第二件事。 王藻儒:“老臣要告发八阿哥胤禩,贪墨赈灾银两,与准噶尔私通,散布疫病,德行有亏!” 康熙帝拧眉:“王藻儒,朕警告你,辱没皇子名声,就算你是老臣,朕也绝不姑息!” 王藻儒大言不惭道:“老臣句句属实,若有虚言,敢叫九天降下雷劫,劈死老臣全家。” 康熙帝由怒转恼:“来人,把王大人送回去,好好安置!” 王藻儒被两个侍卫一左一右的挟持出去时,还倔强的扭着脑袋:“皇上三思啊,大清绝不能交到此等没有德行的人手里啊!皇上,皇上,怎么不来个雷劈开老臣的真心啊……” 康熙帝气得挂脸。 随手翻了翻王藻儒留下的折子,康熙帝气的把那堆扎眼的证据全都扫到了地上:“梁九功!” 梁九功期期艾艾的跑进来,擦着汗缓解了一下心情,就听康熙帝说:“你从现在起,就待在朕身边,哪里也不准去。” 梁九功心里一咯噔,就见康熙帝又发号施令:“魏珠,去把八阿哥给朕叫来!” 梁九功蹲下去收拾地上的折子,捡着捡着,他瞪大了眼睛,不过片刻之间,他控制住表情,磨磨蹭蹭的把东西都收拾好放置在了御案最角落的地方。 康熙帝斜了他一眼:“怎么?你又不舒服吗?” 梁九功讨好一笑:“谢皇上的关心,奴才没有不舒服。” “算了,朕心烦,你也下去吧。” 梁九功得令退出了书房,一出去就猛擦汗,八阿哥要翻船了,他要么赶紧阻止,要么赶紧跳船。 得做两手准备才好。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那些所谓的证据又没落实,八阿哥怎么可能那么蠢,留了证据等着皇上去查? 梁九功迅速做了决定,招手喊来了自己的徒弟。 御书房内的康熙帝睁开眼,一双眼冷如寒月。 于是等八阿哥收拾好首尾后,气定神闲的跪在御书房里时,等待他的是暴怒的康熙帝。 临出府前他交代要收拾的几个人,不仅没成刀下亡魂,还全都被暗卫提着出现在了御书房。 面对铁证如山,胤禩的反应却始终淡定:“皇阿玛忽然急召儿臣入宫,不知道所为何事?” 康熙帝望着座下的八儿子,重重叹气:“你是觉得朕查不到那些证据是吧?可是胤禩啊,人在做,天在看。” 胤禩终于神色有些不自然了,但他觉得,有些事,父皇并非今日才知道的,到今日才发难,无非是想找个借口训斥他一顿,好发泄最近对他的不满而已。 再如何,父皇也不会把这些腌臜事宣传出去的,在天家,皇家的名声永远高过事实真相。 他身为爱新觉罗家的儿子,有豁免权。 何况,他自信父皇能查到的有限,他处理的很干净,收到梁九功的通知后他其实有点惊讶,心慌意乱之后,又迅速理出了另一条思路。 他做出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姿态,要心腹处理几个人。 这些人被带进来的时候,胤禩就知道自己可能是被父皇做局了。幸好,那些该处理的,他早就处理了,这几个人嘴里能套出的话压根没什么用。 天家父子手谈,他看似略输一祺,实则棋高一着,更何况,他年轻,远比父皇有更多时间,一时的输赢牵动不了他什么。 这一次,他绝不能因犹豫而裹足不前,错失良机!半仙跟他说,他从前就错失了很多机会,皆因自己犹豫不决。 而且这一次,他真的觉得自己很顺畅,有一种一往无前的推背感。 他越淡定,康熙帝就越生气。做了坏事的人若还有一点良心,早就痛哭流涕的忏悔了,就是从前胤礽做了那么多错事,偶有嘴硬,却也滑跪的很快。 胤禩想的没错,有些事早就不可考,自然很难查到痕迹了,但康熙帝更看重的本身也不是事实,是皇家名声,是态度。 康熙帝冷笑一声:“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胤禩才不着他的道,坚决不咬康熙帝的钩:“儿臣不明白,请父皇明示。” 魏珠来悄声汇报,康熙帝简直恼羞成怒,他钓鱼多次,这次反倒被老八闪到。 “胤禩,凭你也想做太子?”康熙帝恶意滔天:“你觉得宗世们看重你,群臣推举你,你就真的能越过朕吗?辛者库贱妇所生之子,也敢肖想大位!你做梦!” 胤禩浑身僵住,那一瞬间,他三十年来生出的血与肉仿佛一夕之间悉数冻住,也仿佛他根本没有蝇营狗苟的活到三十岁,而是在康熙二十年那年一出生,第一声婴儿的啼哭罢,就被父亲亲手扼死了。 —— 三阿哥只知道老八挨了骂,完全不知道八阿哥被骂了什么,还跟老四一通八卦,想打探点更深入的消息:“八弟这人平时一副大度样,被父皇说了几句居然就称病不来了……” 大阿哥不知何时像背后灵似得出现了,幽幽道:“八弟真的病了,发了高烧呢,去看他的太医刚回来。” 三阿哥被他吓一跳,干巴巴的应答:“哦哦,这样啊,那等下了早朝我们去瞧瞧。” 大阿哥继续幽灵似得说:“我都进不去,凭你们?哼。” 三阿哥和四阿哥面面相觑,都没接话,大阿哥又去跟老九老十他们讲话去了。 八阿哥党一时仿佛没了主心骨,大家面上还是维持着平和,只是胤禛暗中观察,发现每个兄弟的神色都值得深究…… 好险,打明牌的就是容易露头就被秒,还是潜伏前进比较适合他。 希望他早点把十三弟捞出来,这样他们也好兄弟齐心,携手并进。 —— 两只小鸟好好的回来了,西配殿像过年般热闹,年侧福晋一高兴,给西配殿上下都封了赏。 等不久后过年还有一次封赏,西配殿的人全都高兴坏了。 但当事鸟表示:福福不高兴! 当事鸟的小伙伴,另一只当事鸟也表示:林林也很不爽! 林林和福福:我们要离家出走! 害得它们俩短暂“流离失所”,被迫出走的罪魁祸首如今还在西配殿呢! 就是那只猫! 那只大臭猫! 虞衡不仅没把它猫道毁灭,还搂它! 林妹妹也搂它!还让它蹭腿! 兆惠头上沾的都是它的猫毛! 小鸟还活着呢,家被宿敌偷了! 年侧福晋也很纠结…… 没养鸟之前,她不知道小鸟像精灵似得可爱。没养猫之前,她也不知道猫居然能那么软萌…… 好吧。其实林林和福福丢了以后,这只烫手山芋猫她没心情管,但又不能丢,就只得养在西配殿里,平时就关在笼子里。 但,其实猫开笼子比鸟还有优势。 于是某个落雪的午后,年侧福晋窝在炉子边取暖小憩,被偷跑出来的小猫咪选中,一跃跳进了她怀中。 她被突如其来的柔软吓的僵住,小猫却自来熟的在她小腹上踩了踩,柔软的肉垫带着一点凉意,毛茸茸的脑袋主动蹭上了她的掌心…… 哈…… 而且在很短的时间内,它都极度黏年侧福晋,连四阿哥来西配殿,这猫都贴着年侧福晋的小腿对胤禛发出警告的喵呜声。 四阿哥挽尊,觉得是自个儿去看过狗,沾上了狗的气息,才让猫觉得不安。 虞衡回来听说后,若有所思:“额娘最近请过平安脉吗?” 之后居然诊出了喜脉。 年侧福晋至此成了猫党,但一直觉得是小猫伤了福福它们,便一直没给它取名字。 更绝的是,在福福和林林回来后,年侧福晋发现,她的猫居然听得懂人话,证据如下: “宝贝,不可以欺负福福和林林!”年侧福晋说着指了指两个看不出脸色,但依然觉得在用全身炸起的羽毛骂人的小鸟。 小猫甩着尾巴,悠然走到了鸟下方,年侧福晋正担心呢,两只小鸟叽里咕噜的说着鸟语,然后打着配合俯冲袭击猫头,猫也不躲,只可怜兮兮的对着主人喵喵叫。 年侧福晋发现猫没欺负鸟,还让鸟啄的脑门秃了两块,立马心疼了:“哎,你们俩做人家哥哥的,别欺负老三啊!” 林林悬着的心死了:“曾经我以为这个家,有我没你,现在……” 福福也哭唧唧:“现在我懂你的心情了。”—— 作者有话说:猫猫: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林林:我们要离家出走。 福福,揉着眼睛:林林你不是九爷家的吗? 九爷翘首:鸟,还回来吗? 第65章 65 智胤禩趁病引内疚,慧虞衡关心斩…… 九阿哥家的小鸟又回来了, 胤禟和董鄂氏的面上阴霾一扫而光。又逢八阿哥胤禩告了病假数日未上朝,胤禟便备上礼物上门去探望他八哥。 胤禟甚至为自己前些日子冤枉八哥而满怀愧疚,等入了廉亲王府,见了消瘦了许多的胤禩, 这种愧疚更是达到了巅峰。 偏偏八阿哥最是知道怎么戳人心窝子的, 一脸憔悴的望着胤禟:“九弟来了?八哥还以为从今往后九弟都不肯认我这个八哥了。” 胤禟尴尬又自责:“怎么会呢?我是听大哥和老十他们说你近来都不想见人,便没来打扰你。” 胤禩神色微动, 大阿哥性子急躁, 来了说两句话就要急眼, 老十那人缺心眼, 这档口他过来也没什么指望的上他的, 老十四吧, 心眼子又太多, 所以他干脆全都婉拒了。 胤禩神色黯淡:“前阵子非我不见,实在是病的难看。幸好苍天有眼, 九弟的爱鸟又回去了,我也算保住清白了。” 胤禟膝盖一软, 眼眶一热,差点抱住八哥的手大哭一场, 从小到大,他何曾瞧过八哥这般颓唐模样? 一想到这都是自己误会了八哥,伤了八哥的心,胤禟就内疚难当:“八哥,咱们兄弟之间的情谊永不会断开!你快好起来, 咱们还和从前一样!” 胤禩垂下眼帘:“还和从前一样?” 可是,还回得去吗? 胤禟大惊失色:“八哥,难道你不肯再和弟弟好了?” 胤禩悲戚一笑, 又安抚他道:“九弟,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前阵子劝我别争了,是八哥迷了心,没想明白,如今想来你说的是对的,咱们兄弟要是齐心,其力定能断金,往后我不争了。” 胤禟一时被这个消息震惊到了,不可置信的追问道:“真的吗?八哥,这是真的吗?” 胤禟得到了八阿哥肯定的点头,他欢喜的像个孩子似得:“那太好了,八哥,你往后就可以干你爱干的事了!朝堂的事,你知道我的,我不爱沾,那位置就是送给我,我都不要!” 八阿哥眼角一抽,很快又恢复了镇定:“九弟,你想的真开,要是咱们兄弟都像你这样想该多好啊……” “大家都想的蛮开的呀!”胤禟接着随口总结道:“你看嘛,三哥喜欢编书,四哥爱搞改革推什么新政,吃力不讨好的,老五,老五也是甩手掌柜,十弟同我相反,我爱赚银子,他爱花银子,老十二爱凑热闹,十三弟和十四弟喜欢骑射,正好适合带兵……” 八阿哥撑着起了身,一个趔趄打断了胤禟的话,胤禟扶住他,握住他的手腕时,胤禟忍不住眼一热:“我真该死,我还怀疑八哥,我以为八哥是赌气呢,没想到八哥你真的生病了……” 八阿哥露出了了然的笑:“看来生这场病还是老天怜悯我呢,九弟肯与我说明白,我这病生的值。” 九阿哥留在廉亲王府吃了顿晚饭,大阿哥,十阿哥连同十四阿哥都来了,八爷一党的队伍又重归整齐了。 席间兄弟们吃着热锅子,只有八阿哥吃些粥陪着,酒酣耳热之际,大阿哥大大咧咧的追问当日乾清宫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八阿哥只苍白着脸:“没什么,只是我想开了,往后就不争了。” 大阿哥一掌拍桌子:“老八,你对得起谁?你知道多少人指着你做太子吗?你现在说不争就不争了,你不争,要把这个位置让给谁?” 九阿哥和十阿哥一左一右拦住暴躁的大阿哥,十四阿哥呆坐着:“八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不能说出来,咱们兄弟一同解决的?” 八阿哥不说话,眼泪顺着眼角无声的滑落下面颊,一时间席间只剩下锅子里的汤,还在咕噜咕噜作响。 十阿哥跳起来就去递帕子,一面像哄孩子似得把帕子怼到八阿哥的脸上,察觉到不妥,他连忙退开,手足无措又大逆不道的在大阿哥身上捶了一把:“八哥哭了!大哥你看你!把八哥都气哭了!” 大阿哥也无语了,把筷子一撂,软下语气:“胤禩,你都几岁了……算了,我做大哥的,等着吧,我明儿就联合了人,叫皇阿玛给个说法!” 八阿哥举着九弟递来的帕子,一面难以抑制的想哭,一面也借着这气氛卖出十分的惨来:“大哥,我知道你为我好,你说得对,是我这做弟弟的太不争气了……” 十阿哥也跟着嚷嚷:“我也去,我也要为八哥讨说法!” 他说完看向九阿哥,示意他表态,九阿哥蹙眉道:“大哥,你才从宗人府出来,别冲动,一冲动再进去了怎么办!” 十四阿哥倒了杯热茶递到八阿哥手边:“九哥说的也是个理,为今之计,只能八哥把事情说明白,我们得了症结好办事,八哥,你喝点热水缓一缓再说。” 八阿哥端着茶,只管对着杯子轻吹,热气腾起一股热意,扑到他面上,茶却是一直不喝的,话也不接。 大阿哥还没察觉出什么:“前怕狼后怕虎的,费那个劲!我是老大,听我的,明天咱们就齐齐推举八弟!” 九阿哥欲言又止,老十这次也没急着接话,左看看,右瞧瞧,半晌,八阿哥才说:“其实刚刚十四弟的话,我听进去了,依照咱们从前的经验,父皇迟迟不肯下决断,一定是候选人不合他的心意。” 八阿哥接着才有些艰涩的说道:“大哥和我,都是从前就没被父皇选定的,九弟和十弟没这个想法,依我看,咱们十四弟,未必不能走上前来。” 另外三人齐齐望向胤禵,十四阿哥面不改色的望向众人:“我?八哥说认真的吗?” —— 雪后的梅园是御花园里最值得去的地方,但前几天怀着身孕的陈贵人在赏梅时摔了一跤,一时间梅园都显得荒凉了几分。 别管朝堂上争得多白热化,上书房的日常还是那样,大有世界末日前,有人忙着拯救世界,有人依然岁月静好。 而三小只这次逃的是李宝珠的课。 之前兆惠和虞衡不知道多期待李师傅的课,耍剑多酷啊!而且李师傅还有一招飞檐走壁,全上书房的孩子见过一次就全都折服在了李师傅的身姿下。 但是上剑术课和看李师傅耍剑完全是两回事。 每次枯燥的蹲马步,站桩,就直接劝退一大帮孩子。 好不容易扛过了前面的课程,到了虞衡都非常期待的飞檐走壁环节,结果上了一回课,他和兆惠,全都眼泪齐飞。 本来虞衡就好奇这种违背人体工学的超能力一般的功法是怎么达成的,但练习了一下初级技法,虞衡就明白了,这玩意不适合他…… 但林妹妹非常罕见的能跟下来,于是虞衡咬牙又坚持了一阵子,幸好!兆惠坚持不下去,哭着求他们带他跑路,既然他诚心诚意的要逃课,虞衡立马真心实意的拉着他们俩跑了! 练得身形似鹤形,皇子天孙全泪奔! 这飞檐走壁谁爱飞谁飞去,他以后老实走门! 两只如丧考妣的小胖墩一离开上书房,立马恢复了丸子的Q弹,原地蹦跳的起劲极了。 起先三人还是单单赏梅,虞衡和黛玉站在树下没防备,兆惠踹了树就跑,然后俩人被碎雪和冰凌混着梅蕊扑了一身,兆惠得意的跑开,但跑太快,脸先着地。 这一下可算是按下了某种开关了,梅园里的每一棵老梅都遭了殃。兆惠和虞衡逃课前像瘟鸡,出来后就像一秒吃了复活卡。 路过每一棵都要摇树,摇不动还要踹树干,黛玉跟着他们俩,活像一个人与两只哈士奇。 虞衡和兆惠谁都不服谁,于是很快演变成两个人互相抓雪往对方脸上扔,等疯过一轮,回来袖口都沾湿了,黛玉掏出帕子给他先擦脸擦手,被提醒头上有雪,他还像小狗似得甩头。 等轮到兆惠了,他站到黛玉面前,黛玉一个指令,他就乖乖伸出手,但一副理所当然等人给他擦的模样,虞衡当即觉得心里有些不爽。 他摸出身上的帕子,故意挤到他们俩中间,然后把帕子扔到兆惠脸上:“自己的事情自己干!” 兆惠不明所以,但小脑袋都热腾腾的冒蒸汽了,他把虞衡的帕子还给他:“我不要用你的,我要用林姐姐的,她的香的!” 虞衡臭着脸:“你闻闻,我的也香的,忍冬姐姐给我熏过的。” 兆惠蹲下,抓了一把雪,近距离丢到了虞衡脸上,然后哈哈大笑着跑远了:“刚刚你没喊暂停!我们还没停!” 虞衡气得炸毛,胜负欲爆棚,跑出飞毛腿的速度来,靠气势和一点技巧,把兆惠撵的四爪乱飞,惊的御花园中树枝上缀着的冰凌和碎雪簌簌往下落。 最后兆惠抱头求饶,虞衡才放过他,两人气喘吁吁,头上起了一层薄汗,绒毛湿了贴在额角上,两人定睛一看,皆毫不客气的互相嘲笑对方。 等一起走回原处,竟没找着黛玉。 “林姐姐!你在哪儿?” 兆惠刚喊了一嗓子,梅园中庭处的一座亭中探出一个身影来:“林姑娘在这里。” 虞衡拧眉走过去,兆惠跑的快一点,所以先去到地方,他欢快的喊道:“阿哥!快来哇!” 虞衡慢悠悠的走过去,先看了黛玉,她乖巧的坐在亭中,对面坐着的乃是个老熟人。 贾元春对虞衡一笑道:“好巧,来园里走一走,就瞧到玉儿妹妹了,好久没见着阿哥你们了,我跟陈姐姐学了糕点,她说从前你们最喜欢去她那里吃东西了,今儿这么巧遇到了,刚好跟你们说一声,以后若是想吃了,就去我那儿吧。” 元春说完,却见虞衡并没有什么表情,她心中一动,看向黛玉:“玉儿妹妹,你往后愿意来看看我吗?我好怀念从前在上书房的日子啊。” 黛玉抿了抿唇:“自然是愿意的,只是我们原是逃了先生的课的,恐怕时间不定。” “只要肯来就好!”元春粲然一笑,又捋了一下耳边的发丝,眼神黯淡下去:“你不知道,这宫里……” 她忽然隔着小桌握住了黛玉的手,楚楚可怜的眼中乘满哀求:“你们只要偶尔来瞧瞧我就好。” 虞衡走过去,面无表情道:“春常在,你跟宫外往来消息吗?” 元春一脸茫然的摇头:“不曾啊,宫中无法私联外头。” “那你知道你母亲的事吗?”虞衡一边说一边踮起脚尖,从她手中捞过林妹妹的手。 元春低下头,干巴巴道:“不知道。” 虞衡对边上还疯狂往嘴里炫糕点的兆惠使了个眼色:“我们要回去上课了!” 元春噙着泪望过来,没说话,显然被一个小阿哥避如蛇蝎的态度伤到了。 虞衡没再跟她说什么,三人路过梅园时,只觉得梅园比来时还更荒凉了几分。 “以后不来这儿玩了。”虞衡对着梅园撇嘴,又问黛玉:“你也不要跟你的那什么表姐一块玩。” 黛玉有些惊讶:“你好像对她们敌意很深?” 其实当初虞衡在府里跟王氏的那一番言论,让黛玉总觉得不太真实,这真的是当初她在太虚寺拾到的那个口不能言的小娃娃吗? 但今日他又对元春表姐这般态度,他与王氏和这位春表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只能是在为她出头撑腰…… 虞衡摇了摇头,又点头:“你不要跟她一块玩。” 他想了想,欲盖弥彰:“我觉得她母亲为人不端,想必她也不好相与。” 兆惠终于把嘴里的糕点吃完了:“早说啊,早说我就不吃她的点心了!” 虞衡对他勾勾手,兆惠凑过去,虞衡大声说:“因为你是——猪!” 黛玉果然被带偏了,跟着笑出一对弯弯的月牙眼,甜甜的—— 作者有话说:夸一夸评论区滴小宝们!么么么!jj最近的功能更新的让作者不敢点赞呜呜呜,其实我的心里挨个点赞各位bb的留言了!然后有的读者宝宝的评论没有实名我看不到,我急得抓耳挠腮,欲罢不能,胡言乱语…… 第66章 66 身在局中棋欲落,有心之人事必躬…… 康熙帝前阵子乾清宫面斥胤禩后, 又心生悔意,总归是他情急之下说得太重了。 这之后胤禩又生了好长时间的病,廉亲王府既不上报内务府,更不向宫里要太医, 明显是憋着气呢。 又得知老八是真的病得起不来, 康熙帝心中五味杂陈,亲自叫了太医去他府上瞧瞧, 这也算是父子间一场龃龉后他的让步了。 胤禩则在太医去后的第三日才拖着病体来宫里谢恩, 看着他一脸病容, 康熙帝心里也不是滋味, 虽没有说什么, 之后却叫他晚些时候去良妃宫里坐坐。 等胤禩去了良妃宫中时, 康熙帝的赏赐又恰好由内务府送过来。 胤禩明白了其中涵义, 知道父皇这是想翻篇了。 宫里没什么秘密,但好在他额娘平日里不爱凑热闹。何况骂自己儿子这茬父皇自个儿也理亏, 宫里便一点动静都没往外传。 胤禩回去后琢磨了一通,正犹豫不决, 八福晋郭络罗氏却吞不下这口恶气:“他这么偏心,还这么欺负你, 我受不了。” 胤禩知道自家福晋的脾气急,好声好气的安抚她许久。 可叹人心易变,连真心都瞬息万变。譬如康熙帝从前喜欢,便为了给出身不好的良妃生的这个儿子抬身份,将在宗室中的地位势力不容小觑的郭络罗氏指为八阿哥嫡福晋。 郭络罗氏的脾气在京城贵女中也是出了名的跋扈, 康熙帝亲赐的婚,她尚且不服气,等见着了胤禩, 郭络罗氏一下子变成了娇滴滴的少女,这桩姻缘也成了天赐佳话。 婚后胤禩不纳妾,只与郭络罗氏一处,不多时便传出郭络罗氏善妒的消息来,胤禩与她说:“我去向外解释,是我不肯纳妾,我只想与你一人白头偕老。” 郭络罗氏感动不已。 可惜没人信,都觉得是郭络罗氏善妒,郭络罗氏也说:“这样也好,我们关起门来的事,何须对外解释。” 二人有过一段让郭络罗氏终生难忘的热恋期,但很快他们俩就因为郭络罗氏一直没能生育而受到质疑,迫不得已,郭络罗氏又亲自为丈夫选了侍妾,这才由侍妾张氏于三年前生了长子弘旺。 就因为这事,郭络罗氏和大阿哥互为眼中钉,两人起初还面和心不和,后面连表面的功夫也懒得维持了。 但郭络罗氏是丈夫胤禩的事业粉,全身心支持他夺嫡,因此自从大阿哥带着他的夺嫡势力来支持胤禩后,郭络罗氏又被迫捏着鼻子跟大阿哥维持表面功夫。 为此还在冬至的时候给胤禩屋里抬了个一看就很能生养的妾室,大阿哥因此对郭络罗氏略为表示了一次满意。 其实世家宗亲们本来有别的选择的,但八阿哥太合适了! 首先他这个人对外形象就极好,居然还是个妻管严,你想想,连他老婆都能管制他,往后要是八阿哥登了大位,宗亲们哪家不能去他面前舞一下? 至于说他生母身份卑微,这条件要是在别的夺嫡选手身上,那是天都塌了,但是在八阿哥身上,简直让宗亲们大呼:“此乃天助我也!” 这意味着胤禩登基后没有外戚可以依靠和重用,这不就给大家制造了更多活动空间吗? 更何况几位支持八阿哥的阿哥们,哪一位不是自带buff?论起来谁的母族都不会在八阿哥面前矮上一头。 所以八阿哥不是不想遂了康熙帝的愿,而是他从一开始就停不下来了,但如今看康熙帝的反应,八阿哥觉得自己该再蛰伏些日子了。 新年将至,连绵数日的雪终于停了,朝中的试探像暴风雨前的宁静一般,也跟着骤然消减了。 康熙帝暗自松了一口气,咸福宫却传来消息,说是二阿哥胤礽病重。 康熙帝连忙去探望,胤礽虽病了,却不像刚搬来咸福宫时那般癫狂无状了,那时候康熙帝来看他,胤礽像一只发狂的马驹,梗着脖子横冲直撞的,连遇到树和人都不知道躲。 这次胤礽像是能认出他来了,躺在榻上对他伸手:“阿玛,保成好痛啊……” 一句话说的康熙帝心疼难当,这是他从小一点点养大的孩子啊,寄托了他对赫舍里氏的爱和对继承人的全部期望。 不过康熙帝坐在床边,握住他的手的时候,胤礽忽然剧烈的抖了起来,四十不到的人,发顶都有一缕一缕的白发了,刺的康熙帝眼珠子和心一起痛。 胤礽拼命抽出手,抱住头喊道:“大哥,大哥别杀我……” 康熙帝心一沉,眼中涌出剧烈的杀意。 他又给咸福宫安排了人手,规制甚至更甚于胤礽从前做太子时。 等他走了,床上的人木然的把刚刚塞进嘴里的发尾扯了出来,又在帕子上擦了擦手。 —— 不知何日起,宫中传出一阵新消息,说康熙帝之所以去年起就选皇孙们入上书房读书,乃是打算在皇孙中择取合适的人选。 从来宫中子凭母贵,母凭子贵,而如今太子之位一直空悬不定,瞧着这回是要父凭子贵了。 大阿哥一时间有些得意,他家弘昱早在其中了,是父皇特批的,不用同这帮后来的争名额。 不过大阿哥现在也有自知之明,这太子之位克他,一旦起心动念,就要倒霉。这不他才有点忘形,进宫就被康熙帝叫去一顿骂。 大阿哥不像三阿哥,心思细腻还脸皮子薄,被康熙帝说几句就明白自己定位了。 也不像四阿哥,瞧着面黑镇定实则玻璃心,装作一副笑骂由人,实则康熙帝一骂就破防,一夸就捧心。 其实这么多孩子里,康熙帝骂的最多的就是大阿哥胤褆,没办法,他好像完全不长记性,非得人耳提面命的一遍一遍骂他,完了回头他就又忘了。 而八爷一党里,也唯有大阿哥的孩子入选了,其他的几位都凑不齐一桌。 呶,大阿哥目前一个人就有十一个儿子,撇去夭折的,如今还有七个小阿哥呢。 八阿哥只有一个弘旺,刚到三岁,还需努力。 九阿哥目前是无孩养鸟人,不太争气。 十阿哥其实算成家早的,孩子一气儿生了五个,目前府里却只有一个四岁的弘暄还活着,哎。 十四阿哥…… 对了,老十四府上的孩子确实可以出战,因为胤禵家的弘春翻过年刚满八岁,这小子资质不错,去年外使入京,他本来可以崭露头角的! 众人商量着,自动忽略了其他有孩子的阿哥,十四阿哥有些收不住的开心:“这消息是方苞那儿传出来的,据说也是他给皇阿玛出的主意!” 而此时的方苞正顺着胡子,一边落棋一边说:“承让承让,在下又赢了!” 李光地也揪着胡子:“哎,跟凤九兄你下棋真是……过瘾!我算到了这里,你早算到了结局!” 两人相视一笑,方苞见他也不生气,才说:“还要多谢恩公给我这个机会,咱们皇上心里明镜似的,哪里需要我们点拨?不过是借我等之口,宣之于众罢了。” 李光地摩挲着棋子:“倒也不是这么说的,皇上之所以难以决断,还是因为……他想抓住的东西太多了,又不肯舍弃那个,谁要做了那个提醒他的人,以后可是要为他承担后果。他理想的继承人要与他一般,可知天下如他这般的君王,往前看一千年又有几位呢?”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重开棋局。 —— 虞衡最近缠着梁寿他们给他讲京中的关系,主要了解各府里的小姑娘。 上回梅园偶遇贾元春让虞衡不得不上心思考一个事情——林妹妹这个年纪,应该很需要女玩伴吧? 他还好,他心理年龄成熟一些,兆惠跟林珏差不多,总的来说,林妹妹每每相交的都是他们三个小屁孩,也没个手帕交小姐妹什么的。 也怪他,年龄太小,本来他就不跟上书房的那些大孩子一块玩,带得林妹妹也跟他们没什么交集。 嗷,对哦,其实先前他们来示过好的…… 不说他的那些哥哥们了,那些个伴读里头就有不少人来同林妹妹示过好。 呃……但是当时他像过于护食的某种动物,于是林妹妹就礼貌的婉拒了大家投来的全部“橄榄枝”。 鉴于林妹妹如今才七岁,已经出落得天仙一般,虞衡觉得自己护的紧一点也合理,红楼中,林妹妹要不是年龄小,也不会叫那个什么宝玉的骗了心去。 虞衡觉得自己非常有义务保护林妹妹,为林妹妹把关。 首先,排除兆惠这只猪,相信林妹妹也不欣赏这款的。 其次,这京中贵女们怎么回事呢?怎么都不重视教育呢? 虞衡一脸惆怅的挑选着,他预备选些年龄相近,读了些书,品性好,为人不跋扈的小姑娘,再去求皇爷爷,放进宫来给他做伴读。 他注意过,弘皙有四五个伴读,他增加一两个也合理。 但没想到他选来选去,才发现林家的超前教育。 像林妹妹这个年龄的女孩子,京中即便是贵女,学的也是礼仪针线,读得也是三从四德,女则女训,偶有习得骑射的,对外名声总是难以避免的带着“彪悍”的标签。 虞衡第n次叹完气,丢下资料,躺回床上发呆。 玉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脖子边,虞衡随手拿起来,翻查记录。 前阵子他明明看到八叔他们的进度值狂跌了,最近居然又稳住了。 可能是刺激不够,但快到除夕了,事已至此,虞衡觉得先过年吧,所以眼下,就还是给林妹妹选小姐妹比较重要。 虞衡翻了个身,却忽的听到系统在安静的夜里发出了提示音。 第67章 67 升级中征程未可知,内卷里争宠进…… 系统居然升级了! 虞衡打开系统一顿猛看, 系统提示还在升级中,敬请期待。 还期待呢…… 虞衡在心里吐槽,这玩意但凡能说点人话呢?他至于到现在还时常一头雾水吗?人家说摸着石头过河,他这可是摸着石头续命! 他现在都觉得自己快被清朝同化了, 繁体字都认得轻轻松松了, 虽然偶尔写个字还是缺胳膊少腿的。 说起来他现在心里其实有个隐隐约约的猜想,但还不确定。 帝心任务他仔细关注了好久, 最近是一点波动都没有, 疑似他爷爷停止对他的观察了, 或者更确切的说法是, 自从他十三叔进了养蜂夹道, 这条任务进度在剧烈的波动了几天后, 彻底停住了。 在这之前虞衡一直毫不动摇的以为帝心任务的攻略主要是他对康熙帝的攻略, 他通过获取康熙帝的信任、喜爱,拿下他爷爷的帝心。 但是他恰巧发现了, 在他老老实实没有任何动作,而十三叔检举二叔这个事发期间, 任务进度值产生了波动。 也许是他没注意到一些变化,但是自从虞衡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以后, 就一直在通过控制变量来试探。 没错,在帝心攻略值疑似被冻住期间,他在上书房找茬惹先生们头疼到恨不得去告御状,还去御书房把他爷爷常躺的那张塌上画满了乌龟。 康熙帝没生气,还夸他画乌龟比写字好看。 最终, 帝心攻略分值一点没动。 要是以前,虞衡只会单纯觉得他爷爷对他的滤镜有点太厚了,这么惯着孩子, 难怪他二叔快四十了,一生气还是桌面清理大师那种熊孩子plus版。 但是现在,虞衡不这么认为了。 当时虞衡询问系统,系统非常人机,虞衡没忍住诱惑,用抽奖来的限时积分兑换了一个天机签。 天机签一如既往的刻板,只能他从已存在的库中选取问题,打开答案来看,不能他直接发问。 抽出的答案没能给虞衡解惑,倒是给他带来了一些后遗症。 因为他打开的问题是“康熙帝如何看福惠?” 虞衡当时想,这不就是帝心任务的关键吗?当即就毫不犹豫的选中了这条。 结果嘛,系统完全不通人性,虞衡有很深的被羞辱的感觉,因为这玩意居然跟他玩文字游戏。 这个问题是问如何看,一般人肯定会理解为康熙帝怎么看待福惠,但系统给出的答案却是:康熙帝通过暗卫七和暗卫九,换班看福惠。 虞衡:…… 能理解,但是理解的是康熙帝,不是系统! 大约之前他爷爷觉得他身上有些不能理解的玄妙,所以叫人盯着他。 虞衡虽然能理解他爷爷的动机,但是还是觉得很难评,至于吗?他一个小孩,又不参与夺嫡…… 虞衡安慰自己,他爷爷这是担心他,担心有人背地里对他下手。 话虽如此,那之后很长一阵子,虞衡看到无风自动的树枝,屋檐惊飞的鸟雀,一律默认是他爷爷的暗卫在跟踪他。 别说,暗卫七和暗卫九私下都觉得小阿哥好像有点太敏锐了,但是他们没证据。 毕竟,有时候小阿哥会忽然望向他们潜伏的方向,皱眉盯着看,看得两人都以为自己没藏好,有时候他又会背对着他们,忽然弹跳起来看天上飞过的鸟类。 雍亲王府养了鸟,难怪小阿哥比较关注这方面,一定是这样的。 系统还在转着圈升级,虞衡一边琢磨着,最近宫里又传出要评选小皇孙……害,这个他熟,说不准他四哥弘历马上就要暂露头角,成为“好圣孙”了。 不一会儿虞衡又想,选女伴读这事完全可以求他娘帮忙!他娘一准熟悉各家大人,光是如此就可以筛选出一个小范围。 此时虞衡还想不到这个在他看来小事一桩的事儿要引发多大的“海啸”。 —— 虞衡趁回府的功夫跟他娘提了这事,年侧福晋起初顺着他说的话就提起了几家,但很快虞衡的注意力就被别的事情吸引走了。 比如那只现在叫年年的猫。 因为福福和林林叽叽喳喳否决了无数个名字,年侧福晋无奈的妥协:“那要不叫年年好了?” 猫也不会说话,没有一票否决权,两只鸟一时也没发现不对,勉为其难的同意了猫用这个冠名。 名字之事总算揭过去了,但两只小鸟过不去…… 因为年年非常黏人,完全猫如其名,虽然它不会讲话,但年侧福晋无论呼唤它们中的谁,这猫都一个滑铲闪现。 虽然福福和林林不同意它挂上“福”和“林”二字,但年年又争又抢,靠自己认领每一位的名字。 除此外年侧福晋发现此猫居然有个恶习,那就是投喂食物时它总是吃的很急,一副饿狼扑食的模样,而且人一靠近它就会发出警告的低呼。 年侧福晋深怕养出只护食的猫儿,到时候虞衡他们回来,万一孩子们没轻没重的,遭了猫咬可怎么办? 于是听了有经验的嬷嬷的建议,一边喂食,一边强行摸它,若猫不肯改,就把食物先抽走,务必要年年改掉护食的习惯。 你道此事如何了呢? 年侧福晋发现年年脾气非常好,护食也只是象征性的,经过她一番修正—— 猫不护食了! 但年年又有了另一个毛病,它好像觉得必须人摸它的时候,它才能吃东西。 两只小鸟经常蹲在树上笑话它,笑话着笑话着,它们忽然发现不对劲了,这破猫怎么顿顿吃饭都要年侧福晋亲手喂啊! 林林因为要跟福福商量怎么一起对付破猫,嗯,没错,它们拒绝喊猫的名字,只管它叫“破猫”。 于是最近九阿哥府里常常人在而鸟空。 但林林毕竟有点社会经验,它偶尔回去九阿哥府上,总不空手,有时候送一片羽毛,有时候送一朵腊梅花,还有一次它甚至送了九阿哥一枚带绳子的银吊坠。 九阿哥感动的快哭了,和福晋董鄂氏把那条银制的古怪小坠子当作宝,特意叫府里制了个纯金的小匣子用来盛放此物。 因为那次回去的林林身上羽毛还秃了一簇,让九阿哥两口子脑补了一堆小鸟在外辛苦找东西,受了许多罪,吃了许多苦,才找到了这个…… 直到许久以后,九阿哥知道那坠子的原主人是只猫,而林林秃的那一撮毛,是因为它嘴贱抢了人家的东西,挨了一飞毛爪…… 因要过年了,下面人送来了一匣子稀罕的波斯国泊来的宝石“孝敬”九爷,九爷把里头最大的一枚红宝石亲手挑出来送给福晋,因那块颜色太独特,居然凑不齐一副头面,是以董鄂氏一时也没想好用它来做什么。 但林林恰巧回去探望他们,小鸟啄了啄那块大宝石,废了点力气,把宝石叼到了九阿哥他们给它准备的窝里。 “这个给我。”林林一蹦一蹦的啄了一口那块中意的红石头,又飞起来落到九阿哥肩膀上撒娇,它一般只跟董鄂氏撒娇,难得“宠幸”一次九阿哥,胤禟喜不自禁,叫下人去库房把宝石匣子取来,打开了任它挑。 林林歪着头看了一圈,又挑挑拣拣衔了几颗出来。 胤禟被它萌到不行,一个劲的夸它聪明,小鸟又没别的爱好,难得喜欢这种彩色石头! 对,甭管别人看这些宝石多么珍贵,在胤禟看来,小凤凰喜欢,这东西才有价值,不然就是他堆在库房里的一堆石头。 许久以后,胤禟神色复杂的看着林御史家闺女手中的玄铁剑,那上头镶嵌的一圈宝石,越看越眼熟…… 胤禟强忍住满心的酸意,让人去打探这剑何处得来的。 胤禟咬牙:谁?是谁!骗了我们家小凤凰的心去讨好别人! 此为后话。 反正此刻的年侧福晋和虞衡瞧着窗台上价值连城的宝石只觉得头疼:“你们俩去哪儿做贼呢?快还回去!可别让人追杀你们!” “正当所得。”林林闭目养神,气定神闲,其实是在歇嘴,福福在边上给它梳毛:“我们比破猫好吧?” 年侧福晋无语凝噎:你们非要什么都比吗? 她甚至开始担心肚子里那个出生以后,孩子们还要争个甲乙丙丁的。 年年先头抓了一只田鼠送来,大冬天的,人家田鼠还冬眠呢就给叼来了,年侧福晋当时惊喜万分,绝没想到随口一夸,就夸出一场内卷赛来。 福福不甘落后,送过树枝,小花,但它怕迷路,一般飞不远,林林却不同,这次小鹦鹉们深觉扳回了一局,已经率先骄傲起来了。 虞衡瞧中了最大的那颗红宝石,拈起来,迎着光看:“这个漂亮——” 给林妹妹镶嵌在剑上正合适。 虞衡已经想好了,知子莫若母,年侧福晋轻轻捞住他的小辫子:“等等,你忘了给兆惠也挑一个。” 虞衡瞄了一眼那堆石头:“这些不适合兆惠,回头给他选块绿松石。”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可他又不过生日,先不用管他!” 年侧福晋笑得眉眼弯弯:“既如此,你何必还选别的女伴读?” 虞衡秒懂他娘又想多了,真是的,CP不能乱磕! 他认真的给他娘解释了一通,得知他真实的意图后,年侧福晋的眼睛更亮了,嘴上说着:“我懂,我懂。” 但看起来好像磕的更猛了。 虞衡无奈,庆幸他们现在年龄小,又觉得要不是他把黛玉招到上书房读书,人家在京城不知道有多少手帕交了。 隔日,雍亲王府六阿哥要选女伴读的事一夕之间就人尽皆知了,虞衡气急败坏,他甚至还没去跟他爷爷申请呢! 现在闹得这是哪一出啊?—— 作者有话说:虞衡:这个宝石漂亮,适合林妹妹!这个佩剑好看,也适合林妹妹,还有这个……娘,你别误会啊! 年侧福晋:哦哦哦懂(磕嗑磕cp ing) 第68章 68 传选伴读引风动,因果倒置起嗔痴…… 特殊时期, 一点风吹草动就引得京城波动,但像雍亲王府西配殿里的一点消息,一夜过去就长了翅膀似得传的到处都是的,也属实离谱。 西配殿立即自查, 只是查出来也无可奈何, 事情已经发生了。 胤禛得知此事还是第二日早朝,被人当面自荐, 他还一脸茫然。 也幸好早朝就有几位胆大的跳到他跟前说了此事, 不然下朝后被康熙帝提去的他只怕才是一点准备也没有。 康熙帝问他是怎么想的?福惠还这么小, 放出这种话来是什么目的? 胤禛想他要是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只怕康熙帝更要骂他没脑子。 于是硬着头皮现编:“只是想着上书房里都是大孩子, 像福惠他们这般年龄的才三人, 便想着多有一两位, 理应先向父皇申请,再作打算……” 胤禛滑跪极快, 幸好康熙帝没觉得冒犯。 纵然如此,胤禛还是倍感抓狂, 西配殿涉事相关人等都吃了挂落,罚了月俸。 查出来的情况摊在桌面上, 胤禛知道查不出什么丁卯,敢下手的人早已处理好了首尾。 康熙帝只怕也是猜到了这一茬,把他叫过去都没责骂他,看起来更像是提醒他。 胤禛面上虽维持着愤怒,但他内心的感受很奇异, 父皇的态度变了,胤禛有种自己被关心了的感受。 父皇终于,注意到他了吗? 年前最后一个工作日, 下了早朝后胤禛去了一趟咸福宫看望二阿哥胤礽,他去到时胤礽正在园子里玩雪,奴才们堆了一排一米多高的雪人,胤礽抄着手在这排雪人前走来走去,瞧不出他想做什么。 “二哥最近好些了吗?天正冷着,你别冻伤了手。”胤禛伸手贴着他的试了一下,发现胤礽的手凉的像冰一样,便立即对他的随侍说:“往后二阿哥玩一会你们就要把他劝屋里去,知道吗?” 胤礽任由他牵着进了屋,胤禛进去后跺了跺脚,抖掉雪,又抬手去拂胤礽头上的一点残雪,胤礽一闪躲开了。 胤禛收回手,也不在意:“二哥,你如今这样也顾不上弘皙他们,父皇想多选些孩子入上书房读书,我看弘晋和弘曣都差不多到年纪了,就自作主张把他们也提交上去了,父皇已经准了。” 胤礽动来动去的,仿佛没听见他在说话,但胤禛话刚落音,他就好似突然对窗外的梅树起了兴致,一声不吭的又冲出去爬树折梅花了。 胤禛陪了他一会,走的时候胤礽挑了一枝瘦梅送他,胤禛一愣,受宠若惊:“给我的?” 前脚他走,后脚就有人汇报到康熙帝御案前。 —— 虞衡露出了痛苦面具。 系统升级之后,居然会给他发指令明确的任务了。 但第一个任务就是: 限时任务:请宿主拿下“好圣孙”成就。 虞衡看着界面上的两个选项,一个是“接受”,另一个是“拒绝”。 虞衡犹豫良久,觉得那个“拒绝”按钮非常具有魅惑力,想按。 虞衡问:“点拒绝会怎么样?” 没人回答他,他又悻悻点了接受。 哈? 点完接受系统就弹出一个烟花特效。 恭喜宿主达成“好圣孙”成就! 哇!这么爽! 虞衡盯着系统白送的道具和积分,简直快乐的想出去绕阿哥所跑三圈! 之后一连几个任务都是如此,虞衡一边秒读,一边迅速点接受,收系统赠送的东西。 快过年了,但虞衡觉得他现在跟过年差不多! 以至于他完全没意识到,刚刚达成的成就里都有些什么,什么“好圣孙”,什么“救人一命”,什么“无心插柳”,他闭着眼就是一阵点。 一直到一个新任务,虞衡肌肉记忆选了“接受”,然后没等来烟花特效和达成提醒,虞衡才定睛一看: 请宿主重塑爱新觉罗.胤祥斗志。 虞衡:? 想起来了!他十三叔还在养蜂夹道,估计这会子正颓废,毕竟他也没做错什么,进去时他阿玛还给他带话,叫他安心在里面待着,可能他们都以为等他爷爷气消了就会放他出来。 毕竟大阿哥胤褆前头犯的事可比这严重多了,康熙帝不过是起势吓人,实则拘一阵子就放了。 一晃这么多天过去了,大家忙着自己的事,都没人提起十三阿哥,连康熙帝那边好像都不记得自己还有这么个儿子。 虞衡一拍脑袋!坏了,这事怪他,当初他太过气定神闲,给了他阿玛迷之自信,后面一直没消息,他阿玛估计没脸去见十三叔! 虞衡心知系统都发任务了,必然是很紧急的情况,宫中马上要过一年一度的春节庆典,将由康熙帝主持祭天仪式,带领群臣祭拜后,大家会同未来的人一样,度过一阵闲适的假日。 怎么才能在大人们百忙之中,装作不经意的,抽出一段时间,去看望十三叔呢? 这个问题一直在虞衡脑中回荡,并且无法落地。 天时没有,地利不曾,人和更是约等于无。 而且更烦人的是,不知道那个舌头长的把他要选女伴读的事儿宣扬出去了,宣扬的宫里宫外人尽皆知。 做局的人等着雍亲王府翻车,局外人看戏,作为局中人,虞衡…… 虞衡被林妹妹婉拒了! 啊这么说也不对!就是他要出去玩,林妹妹目光黏在书上:“我今儿学的不明白,一会儿要请教先生,你们俩去玩吧。” 虞衡也没多想,还探头看她手中的书页,一瞧,嗨,他也不大明白。 “这也没学过啊?”虞衡费解。 黛玉把书移开一些,兆惠从另一边探头:“这是林姐姐学的快人一步,既然已经快了,我们就先出去玩吧!” 黛玉握住拳,遮在唇口,轻声咳嗽了一声:“昨个儿吹了风,今天不想吹了。” 兆惠还在软磨硬泡:“求求你了林姐姐……” 虞衡连忙道:“要不要瞧瞧太医?” 又掰着手一算:“今天白太医当值,一会我们去找他……” 黛玉面上发热,有些不自然道:“不必了,家里已经看过了,只要别吹风就可以了。” 虞衡未作多想:“那今天就不玩了罢。” 兆惠叹息道:“可惜了了,上回我还听陈娘娘宫里的说她们捡了梅蕊上的雪,就等着这几日做点心……” 虞衡倒是无所谓:“你吃的出区别吗?昨天和去年的你都分不出!” 这事之后,虞衡又连着叫了林妹妹数次,她都找了合宜的借口推拒了,兆惠都瞧出来了:“阿哥你干了什么好事?林姐姐都不想跟你玩了,害得我也受连累!” 虞衡心说冤枉啊,我能干啥伤天害理的事吗?还是纳兰昭元某一天下了课到他们边上,犹豫良久,那少年红着脸道:“听闻福惠阿哥在选女伴读,我有个妹妹,只比阿哥大四岁,虽不如林御史家学渊源,却也在京中贵女里小有才名……” 虞衡心想你家还有妹妹?当即来了兴致,支起身子竖起耳朵,只是他疑惑这厮为何一边说话,一边瞧着林妹妹脸红。 虞衡心中警铃大作,想着你们清朝人表面上迂腐的看一眼小脚就喊没了清白,实则年纪轻轻就贼心四起!遂主动站起来,挡在林妹妹前头:“要不我们出去说?” 纳兰昭元点头,虞衡随他出了教室,兆惠也凑热闹去听。 真是虞衡误会了,纳兰揆叙其实早就急得抓耳挠腮了,他们和大阿哥胤褆是一条船上的,但大阿哥鲁莽,且莽起来不怕被九族消消乐,笑话,康熙帝还能真的宰了他? 如今纳兰揆叙算是瞧明白了,胤褆这股子莽撞劲儿,必是难成大事,反倒是前头弘昱被他爹连累的连上书房都回不来。 纳兰昭元作为纳兰家目前年轻一辈里最烫的那个人才,已经不可能再选为别的皇子伴读了…… 早知道当初稀缺的上书房皇子要发展成如今这样,甚至隐隐有批发学位的发展空间,让纳兰揆叙悔恨不已。 早说啊,但凡有的选,谁要跟大阿哥一起翻船,胤褆翻船了都还有救生圈,只留了他们在水里求生。 是以雍亲王府六阿哥欲招选女伴读一事一传出来,大多数人都是惊讶的,还有一部分人,宛如鲨鱼嗅到了血气的芬芳。 虞衡自然不会对外说之所以招选女伴读,是为了给林妹妹选手帕交,而且他自认为自己年龄小,不至于传出什么不妙的绯闻…… 很显然他低估了这个朝代的畸形程度。 纳兰昭元还是委婉的,到后面随着凑到他跟前的人增多,还有人自带女孩小像,虞衡才意识到,站在不同的视角,大家看到的完全不同! 首先,在有些人看来,这个消息意味着四阿哥府要打开一个向外结交的口子,女伴读,这个女字,仿佛隐隐约约对标着朝中几位有适龄女儿的大人,至于说女伴读的要求,大家相视一笑:嗨,不就是个借口嘛? 其次,在另一些人看来,这代表着一个信号,虽说京中把虞衡吹的天上有地下无的,实则在许多人看来,虞衡刚四岁,雍亲王府就开始为儿子物色女子了,呃,这很难评…… 最后,最关键的是,有些人,这里特指黛玉姑娘,她觉得这是虞衡想同别人一块儿玩了。 虞衡的方向其实是对的,林家搬到京城之后,林妹妹的社交圈子就一直比较窄。 林御史升官太快,圣宠正浓,同规格的官员里几乎没人有这么小年纪的女孩子,而宗室中虽有些同龄的小姐,林大人却忙着避嫌,只怕踩着康熙帝心目中结党营私的雷点,做得挑不出一丝错来。 或者说此事过在林夫人,理应由林夫人结交各家,再引着女儿交朋友。 在扬州任上时林夫人贾氏倒是结交了一些人家,但家中被人投毒后,林家几乎杯弓蛇影,恨不得日日闭门谢客,回京后夫妻两人一合计,干脆就先斩断社交,对外长久称病。 黛玉已属早熟,身边平日里出场最多的便是虞衡,兆惠,和弟弟林珏,以及几个贴身丫鬟。 雍亲王府传出选女伴读的讯息时,林家耳朵里传来的是:雍亲王府要重新为福惠阿哥选女伴读。 林氏夫妇甚至怀疑这是雍亲王府倒逼他林如海选择四阿哥的烟雾弹。 毕竟潮水将退,真相不日大白。 夺嫡之争到今日,林如海被许多人问过这个问题,康熙帝甚至问过他二次,林如海都没给出答案。 李光地更是闻“太子人选”色变,求求了,别问我,选对了你不高兴,选错了你又不高兴…… 而黛玉,咱们林妹妹因为社交圈子太窄,在遇到突发事件时,她问错了人。 她居然去问兆惠:“什么情况下,你会想换了新的……” 她眼神游移了一下,落在兆惠手中的狼毫笔上:“……换了新的毛笔?” 兆惠把毛笔平放到鼻子下面,用上嘴唇卷住它,瓮声瓮气道:“我额娘说了,这支坏了就能换新的!” 黛玉垂下眼睛,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作者有话说:[爆哭]人一旦迟到过一次……今天应该还有一更 第69章 69 初生波折未开解,已托青鸟报心声…… 虞衡一察觉出不对就立刻行动了, 可惜,他一直以来自以为无往不利的行事准则在此事上毫不奏效。 他又不想给林妹妹压力,说如今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儿源头其实是他想给她选个女玩伴。 这不是本末倒置吗?问题都没解决,尽给人添堵了。 于是虞衡若无其事的说:“等年后咱们就又要增加两个一起玩的小伙伴了, 开心吗?” 黛玉也不动声色的点头, 口中说着开心,面上笑颜淡淡的。 兆惠本准备欢呼捧场的, 见状音调降了八度:“太好——还行吧!” 虞衡挠头, 感觉有点不妙, 要是没跟林妹妹一起相处这么久, 他都以为她好了, 可她分明还在赌气状态。 咦…… 虞衡不知所措, 虞衡灵机一动, 虞衡丧气了,而上书房的小寒假也即将到来了。 虞衡心里又一直记挂着他十三叔的事, 于是颇有种被一团乱麻束缚住了的感觉。 于是即将放假的前一天,虞衡垂头丧气, 没再去招惹黛玉。 林妹妹不开心,他一出现, 她就明显更不开心。 虞衡心里有点委屈,兆惠这个不中用的,答应他去帮他打听林妹妹在气什么,实则这货三句话不到就把他卖了个底掉,还什么都没问到。 可想而知, 虞衡压根笑不出来。 但天无绝人之路,兆惠这小子实在擅长干一些过程全错,但答案正确的事。 经过他这么一挑破, 林妹妹又肯好好同他说话了。 于是虞衡一放松,就原谅兆惠了。 不原谅也不行啊。 兆惠是三句话被问出来目的,他自个儿不也没撑过五句吗? 林妹妹一旦肯好声好气同他说话,他才觉得往日里的欢愉是多么难能可贵啊!只因唾手可得,从没想到被她冷落居然那般堵心窝子! 只需要林妹妹歪着头对他一笑:“你还在恼些什么?” 虞衡就竹筒倒豆子。 幸好他还懂得包装一下:“……快过年了,十三叔还在养蜂夹道关着,我好担心他,想同他说说话,但是没有皇爷爷的手谕,谁也别想进去。” 林妹妹素手撑着下巴:“这有何难?” —— 胤祥独坐在小石亭中,边上的茶不仅冷了,还很快结了一层薄冰在上头。 狭窄的小院内,雪停了许久也没人铲,他常走的那一处被踩出一条污黑的雪泥小道。 院里有棵老树,如今光秃秃的挂着冰凌,寒风一来,这树就呼号着同寒风一道嚣张,簌簌的落冰渣子,噼里啪啦,甚是烦人,仿佛嘲笑亭中人。 胤祥来养蜂夹道几回了,从前都没注意这是棵什么树。 总不能到开春了,他还待在这处吧? 也行,到时候树枝抽条了,长叶了,他总能认出这是什么树来。 墙外隐隐约约有欢笑声传来。 胤祥不禁侧耳细听,有滋有味的听了会,依稀是女孩子们的欢笑,听起来真是好生动的青春。 外头应当是茫茫大地一片白,怎么会有人呢? 胤祥自嘲一笑,他怕是要疯了,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都开始犯癔症了。 “扑簌簌……” 胤祥抬头一瞧,先见到一只毛色绿的发亮的小鸟,一晃又飞走了,才又见着远处的天上飘着几个色彩斑斓的风筝。 这大冬天的,怎么还有人有这份闲情逸致? 胤祥觉得刚刚飞过的小鸟有些眼熟,却又不确定。 他早知道四哥府里养了只聪明的小鸟,但人其实跳出感情去看待事物,就会发现一些浅显的道理。 譬如他四哥曾数次向他显摆自己的狗多么聪明绝顶,他见了——呵。 人对事物的滤镜厚度,主要取决于人对事物的感情。 尽管他后来又听说九哥也养了鸟,且自打养了鸟,不知道多宝贝他那小凤凰…… 他又不是不知道,他九哥可能还有所保留,他四哥那真是,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凡他喜欢的,听话要打四折。 且他原听说过,四哥府里头那只,出了名的胆小不出门。 如此,胤祥只巴巴的望着那天上的风筝,这风筝瞧着飞得高,实则只要撰着线的人一扯,它就又被拉下去了。 就像他,外头人看他是十三阿哥,天潢贵胄,富贵已极,谁晓得只需父皇轻轻一扯,他就成了无人问津的罪人。 到如今,寒亭孤影对风雪,独在此地飘零年,惶惶复日日,使他不成眠…… “喂!” 胤祥被一个声音打断了低靡,茫然四顾,又疑心自己听错了。 这次被关进来之前,父皇其实没对他发很大的火,他只是问他:“胤祥,朕问你,为了林如海揭发你二哥,你可曾后悔?” 胤祥坚定摇头:“纵然不是林如海,换了是王如海,李如海,只要我知道了,就不可能不管这事。儿子已是皇子了,若也明知此事而故作不知,只顾撇清干系,才是白活了。” “好,你很好,你长大了,羽翼丰满了。”康熙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顾全了大局,护住了大清的朝臣,朕这些年的教导你也听进了心里……” 到这里时,胤祥都在想,福惠这小子莫不是真神了? 忽听康熙帝话锋一转:“可有样重要的东西,你丢了,你去养蜂夹道待着,好好思考你丢了什么。” 胤祥提着的心终于落地了,好半天,他才想起来福惠说他一定要哭,要忏悔什么的…… 有失爷的体面。 胤祥硬着头皮酝酿了一下,哭不出来,算了。 他面色平静的跪谢皇恩,就这么痛痛快快的要去养蜂夹道待着去。 岂料他都退到门口了,康熙帝忽然甩了一盏茶飞过去,“啪”的一声,胤祥连忙跪下,康熙帝声音比方才冷多了:“你们如今全都不把朕放在眼里了是吧!” 胤祥其实有些莫名其妙。 很久之后,虞衡听他十三叔问出这个问题时,他一针见血的提出来:“皇爷爷都快原谅你了,但你比他还更快的原谅了自己,所以他很不爽。” 有时候示弱远比硬刚要有用,但咱们铁骨铮铮的十三阿哥那时候还不懂这个道理。 此刻他上上下下看了一圈,什么也没瞧见,正疑心着,就见一抹绿影冲到他眼前,悬停在空中半刻,又轻巧落到他手边的石桌上。 小鸟再一次发话:“喂,十三叔,会说话吗?” 胤祥:…… 小鸟掸了掸翅膀,骄矜的挺起胸膛:“福惠阿哥叫我给你带话。” 胤祥瞪大了眼睛:…… “等一下,你是,你就是福福?”胤祥一时间难以置信。 林林蹦了两步,跳到茶杯边,低头不客气的喝了一口,发出那种咂咂嘴的声音:“我是林林!” 胤祥根本不知道这其中的弯绕,没追究太多,先坐直了身子,搓了搓手,才觉得手冰的发僵:“小福惠给我带了什么话?” 林林叼起茶杯中的一片茶叶啄了啄,又“呸”的一口吐掉:“十三叔,好样的,精神点,新年快乐。” 胤祥眼巴巴的等了等,那小鸟却不说了,盯着茶杯犯难似得。 胤祥连忙轻轻举起手:“我去泡壶热的来!” 他不像样的捧着茶壶就去找热水,没找着,从前养蜂夹道里有几个专门伺候的杂役,这次进来,康熙帝生气,叫调了两个哑巴来,可能也有点聋,反正胤祥喊了一圈,也没见有人搭理他。 后来他才想起来,他在亭子里吃茶,嫌这些人碍眼,给他们赶到外面去了。 胤祥焦躁的看了看,没有热水,茶泡不了,外面也不能耽搁。 他悻悻的又捧着冷茶壶出来了:“要是以后我还能出去,再请你吃茶,有种叫雀儿舌的你吃过没?” 其实他也不确定这鸟能不能听懂那么多。 但好久没人和他讲话了。 林林在石桌上略等了他一会,没等来吃的喝的玩的,最后只得纡尊降贵的跳到胤祥的肩膀上。 “脚冷。” 小鸟傲娇的说。 胤祥没敢动,就那么站着,林林歪头研究了一会儿他:“阿哥说他们想你了,你不用想我,因为早晚会见面。” 林林频频抬头瞧,然后一展翅膀就飞走了。 胤祥在亭中愣了好久,甚至拿指甲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 疼的很真实。 刚刚真的有小鸟来传话了! 胤祥往天上瞧,已经找不见那抹耀眼的绿意了。 他忽然有些失落。 漫无边际的想,它好可爱,不知道四哥肯不肯把它给我养一养…… 不行,这么聪明的鸟儿,福惠一定很宝贝它,他做人家十三叔的,怎么能觊觎他的宝贝鸟儿呢? 鸟翅膀的扑簌声再次响起。 胤祥心跳漏了一拍,就见两只几乎一模一样的小鸟,齐齐飞过来。 它们俩一起丢下爪子上紧紧抓着的东西,林林非常丝滑的对胤祥说:“这才是福福。” 福福脆生生道:“十三叔好,保重身体,你等着我阿玛在想办法啦,风筝今天风向不对飞不过来,托福福和林林送来一点东西,林林说你想喝雀儿舌,下回就托人送来。” 胤祥机械的走到石凳前,缓缓坐下,盯着那一小包——那是半块风筝布,被人打成一个三角小包袱,里面是一串佛珠。 是四哥常在手中盘的那串,摸起来仿佛还有余温。 胤祥回神,那两只小绿鸟已经飞了,不知道它们还会不会来,胤祥又在亭中等候了一会,后知后觉的感觉亭子里也太冷了,四面透风,简直能把人冻成冰雕! 他主动去把唯一带进来的一件大氅穿上,之后一连数日,他都忍不住抬头看天。 每当他怀疑自己是做梦时,那串佛珠就让他重新有了信心—— 作者有话说:林林:本文第一万人迷的桂冠就在本鸟鸟头上! 熬夜了……好困,今天不确定还有没有一更,宝贝们不要等俺~愧疚掩面并发誓下次不立flag呜 第70章 70 斗志勇从内分向外,用闲情阿哥做…… 事实证明, 偏心这种东西是根深蒂固的。 年前内务府从武定府那边采买了一批沾化冬枣,康熙帝特意叫梁九功去盯着,选了偏酸的分送至咸安宫,皆因从前二阿哥胤礽喜欢吃偏酸甜口的。 二阿哥如今是幽禁之身, 故而不能参与年夜宫中宴饮, 但一应菜品,流水一般送至咸安宫, 恩赐一如从前。 大年初三这日, 咸安宫的宫人狂喜来报, 说二阿哥今日竟清醒了一会, 认得出他们了。 康熙帝喜不自禁, 得了消息就立刻去看望胤礽。 果然, 胤礽好多了, 只是人瞧着清醒了,却依稀还有些糊涂, 仿佛大梦一场度十年。 康熙帝看着眼神中对自己含着依恋和信任的胤礽,几乎不能自持——胤礽忘记了父子间这数年的龃龉, 满脑子从前。 从前康熙帝年富力强,父不疑子。 从前胤礽青春年少, 虽偶有小性,却还是听话未经人挑唆的实诚孩子。 康熙帝忍不住抬手,轻轻摸了摸胤礽的发顶,父子仰俯之间,康熙帝想:这是赫舍里留给他唯一的孩儿, 既然他不适合做一国之君,他也可以做个富贵闲人。 那么,他的那群儿子里, 谁登临九州之后,还肯让胤礽过安生日子呢? 胤礽似乎全忘了,还茫然道:“四弟来看我,给我拜年了,我问他十三弟去了哪里,他们俩从前总是一道来,一道走。” 康熙帝眼都不眨一下,扯谎道:“胤祥贪玩出去了,等他回来就来看你了。” 胤礽懵懵懂懂的“哦”了一声,很快又被冬枣吸引了,他拿起一个看了看,放回去,又重新选了一个红了大半的,递给康熙帝:“阿玛吃,这颗甜的。” 康熙帝接过,顶着胤礽热切的视线不由得咬了一口:“是甜,保成最会挑枣了。” 御医在咸安宫外等了许久,才等到梁九功传他们进去,二阿哥胤礽已经睡了,康熙帝立在床头,手里还捏着颗枣。 “二阿哥怎么样了?” 御医仔细的把完脉,又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会病人本尊:“恭喜皇上,听说二阿哥今日已经能认出些人了,臣没把脉之前还不敢信,如今确实是大好了,相信阿哥很快就能恢复记忆……” 康熙帝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眉。 御医又连忙道:“不过二阿哥这症状发的急,几乎伤到了根本,完全恢复还需要时间。” 康熙帝没说什么,但下旨叫诸位皇子都来咸安宫给二阿哥拜年。 胤礽真是忘了,刚刚居然还提到了这几年他们斗的想互刀了对方的大阿哥,一视同仁的想念各位。 康熙帝心里很满意。 若是能恢复从前兄友弟恭的日子,胤礽的病情一定会慢慢转好。 —— “听说了吗?”十阿哥率先忍不住问道。 “十哥你也听说了?” “嘿嘿,咱们一起去瞧瞧罢,这几年正经都没好好跟二哥说过话,反正他如今也傻了,去看看他吧。”十阿哥撸起袖子就想去咸安宫。 大阿哥听这两个小的说话就气不打一处来:“你们脑子都是草吗?这架势还瞧不出来?他是太子的时候我们去拜见他,他现在算老几?凭啥我们去给他拜年?” 八阿哥没说话,挨了批的十阿哥一脸的不服气,老十四不敢搭腔了,老九?正神游天外呢! 最后,大阿哥骂骂咧咧的却还是不敢违抗圣令,遂不情不愿的去了咸安宫。 他不去还好,去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胤礽早就不是太子了,如今咸安宫中一应规制却全都违制了,简直比从前做太子时还风光!谁家坐牢幽禁做成这x人模样! 这就算了,胤礽见了其他几个兄弟都好好的,偏见了他招呼他上前回话。 招手的模样和从前他做太子时一般无二,打心眼里拿他当狗看,胤褆屈辱的想发火,又被胤禩劝住了,他低声说:“大哥何必跟他一个傻子计较?” 胤褆于是上前靠近,于是他听到胤礽凑到耳边的低语。 胤褆刚想翻白眼,胤礽却忽然开始发神经,抱头尖叫,表情浮夸的要死。 这么顽劣的诬陷手法,胤褆自个儿五岁以后就不用了,段位太低。 他当然气不过,加上胤礽那挑衅的小眼神,胤褆暴跳如雷的蹿上去,这就要发挥自己做大哥的作用。 弟弟们全都来劝,但终归是迟了一步,不知道胤褆当时是因为太愤怒了还是怎么的,据老十四后来回忆说:“大哥那一下子,比只山猪还难按……” 总之康熙帝很快就来了,他来了之后看到胤礽捂着一边脸,睫毛还是湿哒哒的,当时就二话不说把几个人分开了,然后挨个问询。 最微妙的是,康熙帝最先问的十阿哥,之后是老九,完了再审问老八,最后叫十四来说。 等康熙帝再到胤褆面前,开口就是:“胤褆,你是何居心?朕已不指望你们兄友弟恭,可胤礽是因为什么发病的?要不是他如今特殊,你以为朕会准你踏入咸安宫吗?” 胤褆抓狂了,他一个劲的叫屈:“皇阿玛,你要为我做主啊!胤礽他就是装的!他真是装的!” 康熙帝面无表情:“胤褆,别逼朕没出正月就扇你。” “你不要脸,朕却还要顾念皇家体面!” 胤褆气得要死,被斥责一顿,却拿不出证据,他敢确定胤礽是装的,因为他听到胤礽在他小声说:“你想保举老八是吧?那我就推举老十四。” 这话如何在康熙帝面前说?说了那不是死路一条吗? 虽然胤禩年前还说会考虑一起保举老十四,但在胤褆心中,老八才是最佳人选。 老八仁义,尊重他这个大哥,良妃娘娘也是,对他额娘惠妃娘娘毕恭毕敬不说,还老实听话。 老十四?不妥,老八私底下跟他说了,如今推举他的人太多了,枪打出头鸟,不若把老十四先推到前头去顶着。 老十四年龄最小,但反骨不少,连自个儿亲哥的话都不听,他平时指挥他,他也是懒驴拉磨。 要是胤褆把这句话喊出来,万一康熙帝老糊涂了,不立胤礽,却参考胤礽的想法选新太子可怎么办? 胤褆再傻,也没得拿自己给老十四搭高台的,于是只得又委屈又憋屈的低头挨骂。 偏他实在很不服气,于是一脸想骂娘的表情,自然挨了他爹一堆赏骂。 于是第二天,听闻老十三从养蜂夹道放出来了,胤褆一下子就坐不住了。 “八弟,我觉得很不妙,你相信我,老二在作怪,他现在装病讨皇阿玛的同情,现在连老十三这个背叛过他的东西他都能为他求情,让皇阿玛放他出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胤褆焦虑的走来走去,把胤禩晃的头都晕了。 胤禩已经从胤褆那儿得知了胤礽的话,这句话的杀伤力不可谓不大,隐含信息也相当丰富,若此话是真,他们的力量就要拆分开来,不仅要应对其他兄弟,也要防着老十四在内部搞小动作。 纵然以八爷为首一党外部一致对外,坚不可摧,可从内分化可就太轻易了。 更何况,说破了天,老十四的亲兄弟是老四,万一这些年的兄弟不和是他们亲兄弟唱双簧呢? 若此话是假,就更玄妙了。 胤礽历经二废,如今一生病,又成了皇阿玛心头第一人了。 他若当真想争,他们其他人,还有谁有机会? 皇阿玛好深的算计,放出了这许多迷惑话,还要引导他们去觉得他看重那个皇孙,就要传位于哪个阿哥。 皇阿玛就是靠着这一手,把老四调/教的服服帖帖的,老实办差的吧? 两兄弟一合计,都觉得眼前局势不妙。 于是这之后,胤禛莫名觉得大哥胤褆看他的眼神变了,复杂,微妙,鄙夷又带着点怜悯。 十四阿哥胤禵发现自己毫无预兆的被冷落了,他先从十阿哥处打听,未果,又向九阿哥试探,最后逼不得已,他向八阿哥服软示弱,得到的回复却全是敷衍。 难道他的夺嫡之心被发现了?还是别处露出了马脚?胤禵百思不得其解。 —— 时值正月,雍亲王府西配殿忽然刮起了一阵打络子的流行风。 起先是虞衡长佩的那玉忽然松了绳结,年侧福晋见了叫人重新给他打个新络子。 虞衡那玉从不离身,一时心头紧张,深怕系统被别人拿在手里露出了什么不妥的地方。 于是虞衡找了个借口,说要自己亲自打络子。 忍冬还劝他:“阿哥好不容易休息些日子,不必读书,这等费神的事不如交给我们来做?” 虞衡还道她们是不舍得他劳累,等他硬要自己来时,才晓得忍冬这是好心。 小小的一根绳子,在丫鬟们手中能做出花儿来,虞衡看了一下,自信满满:我会了! 一上手,就:马什么梅来着? 虞衡没气馁,磕磕绊绊跟着学了大半日,终于歪歪扭扭的做出了第一条。 丑的怪有特色的…… 虞衡心想,量变引起质变,咱这手艺迟早能出去见人! 反正福福很捧场,一直夸他做的漂亮,虞衡一高兴,就做上瘾了。 为自己做完佩绳,他又缠着他娘找了一匣宝石珠子,一眼挑中了一枚玫瑰红的保山南红珠,又挑挑拣拣,选出了几颗蜜蜡和绿松石,又在绳子中选了一圈,最后手搓了一条编珠手绳,只是手艺不精,只是配色还蛮好看的。 年侧福晋惊喜的拿起来在自个儿手腕上比划了一下,肉眼可见的瞧见儿子紧张了一下:“额娘,这条不好看,我再做条更好看的给你!” 年侧福晋意味深长的笑了,故意逗他:“哦~可这条额娘就喜欢。” 虞衡板着小脸认真跟她说:“额娘,你戴正翠绿就极衬!” 年侧福晋捏捏他的小脸,也不戳破,回头就吩咐丫鬟们再备几条。 开年以后再去上书房,虞衡的伴读可就不止林姑娘和乌雅公子了,还多了富察公子和纳兰小姐—— 作者有话说:[狗头]喵今天出去爬山了,回来累的扁扁的,睡一觉爬起来才写了今天的……剧情还没写完,但时间到了,先发,致歉! 人间八月暑气蒸,携友三两觐山君。 翠湖一抹山带彩,六片山上论乾坤。 爬到山顶诗兴大发,然后朋友说:又叫你装到了[狗头叼玫瑰]《 》 70-80 第71章 71 奇人奇事奇女子,贾府贾宴贾不解…… 据说康熙五十二年的除夕宫宴办得非常克制, 只因年后没几天正赶上孝庄仁太皇太后的忌日。 虞衡不知道这些,他只晓得这么短的“寒假”居然已经是众人口中的长假了,一时间对未来非常之绝望。 尽管如此,真的到了该去上学的日子, 他也收起反骨, 高高兴兴的去上学了。 去上学的好处显而易见,比如除夕以来几位小伙伴还没碰头。 但虞衡的礼物早就插上翅膀, 飞送去林府了。 除此之外他还带上了一件新得的羊毛大氅。 跟清朝人讲生态, 说爱护动物, 估计大家只会笑他怪胎, 但远在准噶尔的端静姑姑自从上回送了狐皮来府上, 被虞衡回信说不爱此类活剥生夺的皮毛后, 新年她送来的就不是皮子了。 端静公主将从前所学和草原上的经验相结合, 已在草原上开班了。 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草原上的准噶尔部族不得不逐水源而栖息生活, 居无定所,更不擅耕种, 至于纺织技术,更是主要来源于掠夺野生动物的皮毛。 从前的准噶尔部族因领导者的野性好战, 常年劫掠而生,少有没有天灾的年月,才能靠养马牧羊支撑生计。 新任国主娜日登基后,又因为异母兄长卜臧率部众逃蹿,导致准噶尔内部一度陷入混乱, 有不少人暗戳戳的等着卜臧打回去,还有一群人在找时机逃出部落,去追寻卜臧的脚步。 但好在娜日背靠大清, 宛如天助,既有年羹尧带领的援兵及时到达,又有大杀器李宝珠,在准噶尔王账内,手起刀落,几乎杀红了眼。 本以为按下葫芦浮起瓢,总有人野性难驯,没想到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男人一见娜日这个小姑娘王剑指处,就有人为她挥刀猎命,全都老实苟了起来。 这一低头,他们就再没翻出花来。 反倒是端静公主,度过了战战兢兢的一阵子,发现从前杀死自己的,居然先一步没了狗命,顿时展开手脚大干起来。 娜日登基后刚过半年,准噶尔部族的民众们发现:不用出去拼刺刀,把脑袋挂裤腰带上,也能填饱肚子。 更不用出去人人喊打的劫掠,靠自己耕种竟也能收获食物。 也不必再追逐水源而生活,不必忍受饥饿和各种突发疫病,也能获得他们祖祖辈辈渴望的宁静。 先时还闹着要去投奔大王子卜臧的人被娜日干脆利落的送出了部落,不久后那群人又灰溜溜的回来求国主收留。 卜臧自个儿被人追的连姓都快忘了,他们去到也只是给卜臧添血包,甚至——还吃不饱,马吃不饱,人也吃不饱。 这日子谁爱过谁过吧,那群人起先还劝卜臧:“大王子,回去吧,如今你妹妹把领地治理的井井有条,回去咱们就能过上安稳日子。” 卜臧无语,这些人猜他当初为什么要跑?是他不想回家吗?他那从没放在眼里的所谓妹妹,只怕他早上回去,晚上就要和父亲团聚。 这些日子他流离无依,居无定所,回头无路,前途未知,乍然被旧部们追来投奔,他兴奋不已,以为重振旗鼓就在眼前,岂料这群人来了之后,他的军心很快就涣散如沙。 现在这群人还想回头? 卜臧刀快如电,劈头就砍,要是从前,他一准能如愿。 可惜这群来投奔他的人虽惫懒,却与他这经年的焦虑不安,饥寒交迫的不同,于是卜臧只砍了一人,就被那群人反杀了。 这群人一琢磨,空手回去也太不好看了,他们便提上卜臧的头,带上卜臧跑路时也没忘落下的东西回去献给了娜日。 刺头们和反叛者内部消化了,娜日写信与李宝珠报喜,李宝珠这才放下心。 她把一把镶嵌满宝石的匕首送给了方苞:“这是谢礼,往后你若有什么需要我做的,拿出此物,我舍命以赴。” 方苞一介书生,哪里见过这架势:“哎,哎,李师傅不要那么客气,方某只是出了一点小建议,不足挂齿!受不起您这番大礼呀!” 李宝珠冷着脸:“不止准噶尔的事,还要谢先生在十三爷的事上出手。” 方苞脸都燥红了:“李师傅,不瞒你说,我如今所做的,都是我发自内心该做的,十三阿哥与我亦有大恩!” 李宝珠伸出两指,按在他的手腕处,方苞只觉得手上搭的不是一个女子的手,而是一杆千斤重担! 李宝珠甩头就走,方苞只得收起了那把匕首。 “真是奇了。”方苞喃喃自语:“奇人,奇事,奇女子。” —— 虞衡热切的给他们显摆自己的新大氅:“这是我端静姑姑亲手给我编织的,好看吗?” 他甚至不遗余力的去康熙帝面前嘚瑟:“皇爷爷,新年快乐,祝您福寿安康,心想事成……恭喜发财,红包拿来。” 康熙帝本来心里发堵,被他一逗才笑出声:“年礼不是早叫魏珠送去府上了吗?” 虞衡才不管:“那是除夕礼,如今是新年,新年新气象,您看看,端静姑姑都给我做了这身衣裳,您也总该表示表示吧?” 在康熙帝那插科打诨了一圈,讨了一堆新奇玩意儿,虞衡又带着林妹妹和兆惠去后宫那群娘娘处讨东西,有啥要啥,主打一个“蝗虫过境”。 这个宫里一把金瓜子,下个宫里两颗银花生,好听的吉祥话虞衡在前头不要钱似得说,林妹妹和兆惠就纷纷跟在后面,张开小手接礼物。 兆惠脱下毛帽子兜住战利品,兴奋难当道:“原来当乞丐这么爽,我长大了要去当乞丐!” 虞衡听了这话一个急刹车,脸色大变:“就你这嘴,出去当乞丐都讨不到钱!” “那阿哥你带着我嘛!”兆惠理直气壮道:“到时候你还是打头阵,我鞠躬,林姐姐负责收钱,好不好?” “好。” “不好!”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黛玉说完才意识到自己今日开心过头了,竟都被带兆惠偏了,立马不好意思起来。 虞衡无可奈何的望向一向稳重的林妹妹,见她眼睛水润润的,狡黠可爱的人难得迷糊一次,此时慌忙捂住嘴,露出的皓腕上正缀着一串眼熟的手绳。 虞衡心中一动:算了,兆惠这家伙还小,以后慢慢教,今天先带他们玩尽兴。 但他还是挑眉道:“兆惠,你出去不许乱说话,往后可就不止咱们三个一起,你小心别人笑话你!” 林妹妹红着脸,又兴奋又过于新奇,她从前没这么玩过,但闻言又奇怪的怅然若失起来。 家里亲戚少,好不容易她们去年举家搬迁到京城,今年除夕外祖母叫人来接他们去荣国公府过年,父亲问母亲意见,又问她如何想,她其实不想去,又觉得母亲不像是不想去。 最后还是去了。 席间与陌生的亲戚们觥筹交错,饭后外祖母史老太君一直拉着女儿的手流眼泪,于是桌上的众人一起劝。 黛玉坐在母亲边上,隔着人群瞧见一个小公子,对方正一错不错的盯着她,见她望过去,他也不错眼,一副痴呆模样,似乎是个空有容色的呆子。 大人们还没注意到,黛玉被这失礼的人看得膈应,轻轻扯了母亲衣袖,贾敏顺着女儿的视线望过去,一见那小公子眉眼直勾勾的盯着黛玉看,她知道这是谁,当即冷笑一声,放下象牙箸。 桌上本来热热闹闹的,一下子众人都不知所措起来,史老太君再去拉女儿的手:“敏儿,大人的事不牵扯孩子,这是你二哥家的,是个极好的孩儿,巧了不是,你家玉儿与他一道,都是玉儿,两个玉儿……” 于是一顿饭后,林家一家人套上马连夜赶路回府。 他们离开时,那荣国公府的小公子发了疯似得哭闹,他张着双手,如颠似狂:“我要这个妹妹,我就要这个妹妹!留下她给我!” 贾政气得要用马鞭“感化”孩子,史老太君又素来娇宠此子,于是林家人连夜套车走人,大年除夕夜,荣国公府的大战至凌晨仍未止。 黛玉心中惊惶,隔日睡醒,正是大年初一,傍晚时分她就收到了雍亲王府送来的礼物。 她又想那荒诞的一见面就要嗅人胭脂香的表兄一年最多见一次,平常她所见最多的还是虞衡和兆惠一干正常的同学,顿时又觉得安心多了。 年初京城总算不落雪了,外面却冷的人不敢探头,黛玉和母亲在热烘烘的屋里刺绣,腕上戴着那串新手绳,两只小绿鸟已绣出八成,若翻过另一面,便能瞧见一只侧卧的踏雪红鼻小狸猫。 她绣的时候贾敏在旁边看着,有些忧虑。 之前贾敏以为雍亲王府在逼丈夫站队,便与林如海商量后,主动出府交际,试探雍亲王府的态度。 女儿足够聪明懂事,难得有事儿能牵动她露出低落情绪,贾敏再也坐不住了。 大人的事理应由大人来解决,不该为难孩子,若雍亲王真的做到这一步…… 贾敏终于与雍亲王府的女眷接触到了,最先接待她的人却是雍亲王的侧福晋年氏。两人皆对对方闻名已久,却还是第一次见面,贾敏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 年氏比她年轻几岁,一见面却率先笑道:“早先见着你们家黛玉,还在想林夫人是位怎样倾城倾国的女子呢,原来这世上还真有仙女!” 贾敏被她抢了白,也连忙说:“侧福晋才是真国色,难怪阿哥能生得如此冰雪可爱。”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都把对方夸到天上去了。 虞衡在边上无奈的听了十分钟,举起双手打断:“等一下,两位美女,我们先出发去养蜂夹道,等放了风筝,传了消息,回头你们找个地方再聊好吗?” 果然,虞衡不负众望的挨了他出生以来他娘赏的第一个绵绵掌,带着满满的恼羞成怒—— 作者有话说:[爆哭]喵:拖~延~菜~喵~(已打脸版) 第72章 72 校场骑射阿哥破大防,书房策论误…… 上书房新学期第一天, 虞衡就感受到了暴击。 首先,他精挑细选的女伴读没能如约而至,上课前,纳兰昭元一脸失落的来解释说他妹妹纳兰嫣然忽然生了急病, 可能要过些日子再来报道。 说是这么说, 可他又掏出一串水头极佳的碧绿色编珠手绳递过来:“家妹托奴才给阿哥回话,阿哥送的手绳她已收到了, 很喜欢, 这是她亲手为阿哥做的。” 虞衡下意识的接了过来, 托在手上一看, 不禁赞叹道:“她手这么巧!” 哇, 他想学学不会的编法! 黛玉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自己的手腕, 兆惠还在边上无心补刀:“初一那天我也收到了, 哎,还以为是什么好吃的!” 黛玉笑了笑, 悄悄把手绳解了。 虞衡还托过来给她瞧:“是不是很好看?你喜不喜欢这样的?” 黛玉凉凉的瞧了他一眼:“确实好看。” 她托着小脸换了个方向,背对他。 正在这时, 众人听到有人喊了声“李师傅来了!” 闹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虞衡端正坐回位置上,依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知道怎么的就得罪了这小姑奶奶。 照虞衡想,今天第一节课八成是要听李光地的经,所以一听有人喊“李师傅”,他就理所当然的以为是李光地要来了。 岂料今日先来的居然是李宝珠师傅,李宝珠如常穿着一身利落衣衫, 梳着飒爽英姿的高马尾,闲庭信步进了教室,身后还缀着位冷面俊颜的小郎君。 “你们李师傅身子不舒服, 请病假,今日由我带你们,上午先学骑射。”李宝珠说罢,一挥手指着虞衡说道:“那是福惠阿哥,你去他后边坐着。” 兆惠危机感飙升,小声呜咽:“呜……这就是富察傅恒,他看起来比我高比我好看,听说还比我聪明……” 虞衡坏心眼的在边上笑:“这还用说吗?明眼人一瞧就明白!” 兆惠可怜兮兮的转向黛玉,隔着虞衡的身子伸出小胖爪做“尔康手”模样:“林姐姐,以后你还能继续喜欢我吗?别喜欢他!我知道他比我好,但咱们先认识的呀!” 黛玉点点头,安抚的拍了拍他伸过来的小爪子:“你很好,莫要长他人志气。” 虞衡不以为意,只当这小肥仔今天戏瘾发作,才要大演特演。 说话的功夫,富察傅恒就走了下来,虞衡向后一贴,用后背和后桌的桌子一起合力夹住兆惠的小胖手,戏谑他:“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叫爸爸,以后爷罩着你!” 兆惠哼唧两声,闭上眼睛不情不愿的喊:“福惠爸爸,福惠爷爷……” 富察傅恒:…… 虞衡:…… 小小的傅恒面上一僵,几乎有些怀疑人生,看向这一排三位小孩的目光都染上了疑惑。 虞衡本来想着男儿膝下有黄金,让兆惠滑跪估计也没那么……容易? 岂料兆惠这孩子才四岁,丝毫不知羞耻为何物,只有赶紧找靠山的急迫感。 虞衡本来笑着转向黛玉,想如往常那般与她吐槽,未料正瞧见黛玉在观察傅恒。 虞衡的笑容逐渐消失,小声问道:“他很好看吗?” 黛玉点点头,一本正经道:“眉目俊朗,谦谦公子。” 哈?女玩伴还没上场,男“黄毛”倒是来了。 等到了校练场上,虞衡舒展了一下冬眠了一般的四肢,搭弓射箭—— 箭偏了。 越挫越勇,二次拉弓。 箭更偏了。 李宝珠看不下去了,对着校场喊了一嗓子,把众人的注意力全都叫了过来,然后她点了几个人:“你们给他演示一下正确的发力姿势。” 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李宝珠还点了傅恒。 傅恒今年五岁,据说有些人就是从小看起来就稳重的像已经三十岁了,虞衡确定,傅恒就是这一类人。 等傅恒三箭都完美射中靶心,还要用不卑不亢,在虞衡和兆惠看起来实为“装逼”的态度说一声:“承让,手有些生了。” 李宝珠对他很满意,她又亲自去考核了黛玉的技法,再次很满意。 最后才转向兆惠,耐着性子教了他一遍。 虞衡在边上干巴巴道:“李师傅,我没救了吗?” 李宝珠叹了口气:“你来教他。” 她指了指傅恒,又对黛玉招了招手:“你看着他们俩,别让他们贪玩。” 兆惠噘着嘴在边上学舌:“李师傅,我没事了吗?” 李宝珠抬手给了他一个爆栗:“练你的箭,不准偷懒!” 可能是第一天。 可能是天冷。 可能是心情不好。 可能今日没看黄历。 可能…… 淦,虞衡破防了! 他就不信他学不好,不就是射箭吗? 傅恒板着小脸:“阿哥,不可急躁,不可骤然用力,重心要稳……” 虞衡把弓箭往地上一丢,气呼呼的拉住一上午都在跟自己表演不熟的黛玉:“你是不是嫌弃我学的不好?” 黛玉被他突然的激动惊了一跳,连退两步,傅恒挺身上前:“阿哥,射箭并不难,奴才有一些技法……” 兆惠把箭一丢,也凑上前来,先一把拉住傅恒,打断了这小子的“吟唱”教学:“好了好了,不是射箭的事,你一边玩去!” 傅恒虽还疑惑,却还算听劝,被兆惠一拉就去了一边站着。 虞衡看一圈,大家虽然还在射箭,但今日骑射课已接近末尾了,一时间附近几个都在留意着这边,等着吃瓜。 虞衡委屈巴巴的道歉小声:“是我不好,以后骑射课我就不逃那么多了,你别看傅恒射的不错,等我再长一两岁,我也能有这么有劲。” 黛玉握拳撑在眉心,坚持了三秒钟,“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这才抖开一条雪白的丝帕递给他:“擦擦脸吧。” 虞衡接过来就准备用,举到眼前才觉出不对,连忙仔细一看:“是林林和福福……” 他开心坏了,兆惠这才凑过来:“阿哥你翻开另一面瞧瞧!” 虞衡翻过来,看到了一只睡梦中“年年”。 虞衡喜了几秒,忽然警觉的看向兆惠,又看向林妹妹:“这帕子,是所有人都有,还是单单给我一个的?” 兆惠做了个得意的鬼脸:“我有三条!” 挨了一顿“暴打”后,兆惠贴着墙流泪问苍天:“啊——我三个姐姐,一人给我绣一条,我招谁惹谁了……” 虞衡尴尬不已,连忙小声弥补:“让你嘚瑟……上回你不是想把福福接回家去玩一天吗?爷答应你,等下一次休沐!” 兆惠不演了:“一言为定!” 傅恒站在远处,不敢说话,板了半天的小脸有些破功,隐隐快要哭出来了——不是说福惠阿哥的伴读最容易当吗?说他脾气好性格好,礼节周到为人正直吗?! 天知道他们富察家为了争取这个伴读之位,“厮杀”了数日,家里为了让他能稳当行事,除了除夕那天他睡了一个好觉,其他日子都在加紧时间学上书房的课程,以确保来了之后不会被别人甩开。 兆惠擦擦眼泪,看傅恒一脸天塌了的表情,这才满意起来:唉,阿哥没变心,只要不涉及林姐姐,他的包容度都还是很高的。 他一脸高深莫测的:“阿哥人很好的,等你习惯了就好。” 傅恒看着他腮帮子上还挂着的泪珠:不,我习惯不了。 —— 下午安排了习字,诗文和策论课,方苞负责讲策论。 虞衡已经忘了早上的不痛快了,傅恒也吸取了教训,没再急着表现自己了,兆惠跟虞衡说:“嘿嘿,阿哥,你觉不觉得这小子不装了,瞧着顺眼多了?” 黛玉无奈扶额。 这俩当着别人的面吐槽人家,还生怕对方听不见,说起来他们四个里,黛玉是年龄最大的,于是她主动借了纸给傅恒。 傅恒双手接过:“多谢……林姐姐。” 兆惠头上的天线一动,就见黛玉在打量他,表情立刻变为无害小绵羊,但嘴还是要讲的:“不妥吧,傅恒你表姐嫁于福惠阿哥的十二叔,论理我们阿哥要叫你一声舅舅呢!” 五岁的傅恒:救救我…… 虞衡也一脸惊讶:“还有这回事?那我十二婶子如今多大?” 兆惠哈哈一笑:“阿哥你想到哪去了?傅恒他是家里的老九,最小的那个!” 黛玉不知怎得,忽然开口道:“便是今日没能来的那位纳兰小姐,她的表姐,也与阿哥有些关系。” 虞衡望过来,黛玉却不说了,只噙着笑,兆惠立马自告奋勇:“这个我也知道!纳兰嫣然的表姐是福惠阿哥的二舅妈!” 虞衡被雷的外焦里嫩:“我二舅妈?你知道我二舅舅是谁吗?” 兆惠一脸理所当然:“年大将军啊。” 虞衡刚松了一口气,又拧眉:“等等,纳兰嫣然的表姐,不会是纳兰容若家的小姐吧?” 三人齐齐点头。 虞衡“吧唧”一声,脸朝下趴到手肘上,一副不能接受的模样。 那可是纳兰容若啊! “可是……”虞衡刚要提出疑问,兆惠又快嘴答道:“阿哥是奇怪年龄差吧?因为纳兰容若和纳兰揆叙两兄弟相差19岁。” 兆惠奇道:“阿哥你不是说你都查过了,你查的都是些什么?” 虞衡无力道:“我叫家里查的……都是她们人品性格,处事态度,有无恶习……” 傅恒闻言挺直了腰背,又重新板起小脸:“如此,想来奴才的品行是通过了阿哥的考核了?” 虞衡一脸莫名的看了看他:“你?我没查啊。” 黛玉冷笑一声:“怎么偏偏就查人家纳兰小姐呢?” 虞衡转了转眼珠子。 他撑起两只手。 后知后觉,但为时未晚:“你介意的是这个?就是那个纳兰嫣然?我当然要查她了,还要查的细致入微!” 黛玉不知道他在激动什么,只知道自己生气了,于是伸手道:“那把我的帕子还我,我丢给狗也不给你。” 虞衡全想通了:“不行,给了我就是我的了!” 方苞在讲台上忍无可忍,拎着戒尺走下来:“此乃御赐戒尺,专打皇孙!” 他这么一吓唬,就打算走个过场,别人不知道,他却最清楚,康熙帝有多宠这个孙儿。 结果虞衡把手伸出来,嘚瑟的抖了抖:“先生,多打两下,我们还要说一会!” 岂有此理!方苞举起戒尺—— 把这四只全轰了出去,站在教室外头罚站。 站在外面,终于绷不住哭了出来的傅恒抽抽搭搭的说:“完了,我完了,第一天就挨先生的骂……” 兆惠习以为常,靠着墙安慰他:“没事的,习惯就好。” 黛玉叹气,他们经常逃课是真的,但罚站确实是头一遭,还是方先生的课,哎…… 虞衡还在破解了谜底的兴奋中,小声与她说:“你别生气了,我查纳兰嫣然,是因为……” 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扭扭捏捏的把前后事串联着讲了出来。 黛玉抿唇,又慢慢的露出一个如释负重的笑来。 虞衡忽然盯着她的手:“你的手绳呢?” 黛玉一挑眉,摸上空空的手腕,没解释,虞衡怅然若失:“我今早还看到了,回头叫宫人去校场那边看看。”—— 作者有话说:看到宝宝们在评论区担忧两小只的误会太狗血…… 呜……感觉根本不够狗血嘛…… 嘿嘿嘿,机智的喵最近把九龙夺嫡都暂停了,来给他们解开误会,但是留下了手绳之谜~ 备注一下,历史上年羹尧真的是纳兰容若的女婿,但纳兰小姐早逝,于是年羹尧再娶了。 历史上富察傅恒的表姐确实是十二阿哥胤裪的福晋,但历史上此刻傅恒还没出生哈哈哈哈哈,他是被喵蝴蝶了 第73章 73 纳兰家伴读又重选,上书房御鸟戏…… ;最近连着几天, 虞衡都觉得不太顺,按理说人类的悲欢其实是一种非常弹性的能量,譬如说,向前走, 让更大的世界稀释掉你的痛苦, 同理,人长大以后, 自然也不会再为了孩提时的烦恼而纠结了。 虞衡有时候会忘记他的灵魂原本已经成年了, 没办法, 天天跟幼崽们混在一起, 他经常会不由自主的被同化。 比如兆惠有阵子的口癖是说叠字, 于是他经常会说:“求求你了林姐姐, 这个字字我不会写, 再教我一遍吧!” 虞衡一边嫌弃,一边在跟他爷爷吃饭的时候脱口而出道:“我饿了, 要吃饭饭!” 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了啥,已经无法撤回了, 虞衡像被雷劈了一样:啊,好恶心啊, 我怎么说这话? 连带着他瞧他爷爷康熙帝眯着眼睛,愉悦的夸他可爱,摸他的后脑勺,都觉得不理解。 直到有一次林妹妹也说了一句带叠字的:“我们去御花园看花花吧!” 虞衡:嗷呜!萌物!可爱! 从此虞衡就放飞自我了,回府里跟他娘撒娇都会故意这么说, 羞耻感是什么?啊呜一口吃掉。 随着对身份年龄的认同感的增加,虞衡发现他的烦恼也开始幼龄化,比如他居然因为林妹妹弄丢了他的编的手绳而郁闷好几天, 再比如他爷爷提前让内务府通知给他做了参与祭祀的礼服,这意味着他过几天就要随大人一起去昭西陵为已逝的孝庄仁太皇太后祭祀。 好烦,在这么冷的天,雪化冻时分,车途劳顿去并不近的昭西陵…… 这样他就要好几天没法去上书房上课,但林妹妹他们照常。 有兆惠在,虞衡还是很防备傅恒这小子,他特别像别人家孩子。 虞衡一直觉得他和兆惠太小了,尤其是兆惠,智障儿童欢乐多,所以虞衡从来没担心林妹妹会欣赏这一款的。 但傅恒,真说不准,据说古人还早熟,傅恒这小子还格外的会。 比如才同学几日,傅恒就发现他们三个粘的太紧了,有时候林妹妹就不得不迁就他们的行程。 比如有一天林妹妹的耳饰丢了一边,她有些失落,四人一道找了半天,没找着。虞衡还没动作,隔日傅恒居然就送了她一对一模一样的,把兆惠看的目瞪口呆。 再比如,林妹妹喜静,常坐读书沉迷,但每次都会被虞衡强行拉出去“逃课”。 傅恒则义正言辞道:“阿哥,也许林姐姐她更想读书,更想看完这一篇……” 虞衡当然看到林妹妹亮起来的眼睛,那种渴望、认同的目光落在了傅恒身上,虞衡顿时有种花还没呵护成,有个野猪就跃跃欲试的既视感,立马为自己找补:“爷当然知道!但我就要带她出去玩!” 傅恒无奈又被动,一边不得不跟着他们一道逃课,一边崩溃的一片一片的捡起自己。 但虞衡当日带他们疯玩罢,才超绝不经意道:“一直读书伤眼睛,咱们这叫劳逸结合!” 兆惠捧场,顺便踩一下对家:“就是,傅恒你个书呆子!” 这么一想,虞衡对自己要离开几天就很不放心。 另外就是这次出行太过特殊,连弘皙弘昱他们都要照常在上书房上课,独独他一个,被带去昭西陵。 这种特殊待遇,让虞衡又不安又烦躁。 他真的很担心,万一等去了昭西陵,他爷爷一拍脑袋就叫他去跟他那已经升天了二十多年的皇祖祖祖母沟通,啊!那他岂不是很被动? 另一边就是,已经被虞衡无视过数次的弘昱又突然开始刷纯在感。 在即将去往昭西陵的前几天,虞衡不得不每日一问纳兰昭元:“你妹妹什么时候能来上课啊?” 纳兰昭元面露难色。 纳兰昭元吞吞吐吐。 虞衡一琢磨:“你妹妹反悔了?不想给我做伴读吗?” 虞衡一想,自个儿整天宫里头一份的贪玩,带着伴读溜遍后宫各殿,他爷爷眼见鸡不动他,也没硬按头叫他学了…… 宫里头上一个这样的“天才”阿哥是他五叔,不过他五叔好像因为祖母罩着,比他还硬气,九岁都不肯开蒙,一度汉语都说不利索。 那咋了?现在五叔不也过得好好的嘛? 纳兰昭元没解释,但到了课间他又单单找了林妹妹,虞衡坐在位置上刚好能透过窗看到他们。 这次他倒没想那么多,因为他掐指一算,纳兰昭元大了林妹妹快十岁了,他们纳兰家想做梦,林御史也绝不可能考虑纳兰昭元这么老的。 而且听兆惠说纳兰昭元已经在相看了,啧啧啧,古人真是早婚啊…… 过了会儿林妹妹进了教室,虞衡就收回视线:“他找你做什么?” 傅恒在边上,小脸闪过一丝不赞同,此等打探别人私事的行径…… 黛玉似乎没察觉到不妥:“纳兰公子说他妹妹来不了了,他们家想改换纳兰公子长兄家的长女纳兰淳芝来,纳兰公子觉得我在你这里说话有点分量,想求我帮忙转达。” 傅恒:……我阿玛没教过我人还能这么坦然! 虞衡还没想好这事怎么处理才妥当,就见黛玉揶揄道:“我今儿听纳兰公子说他大哥家的姑娘生得容貌更甚纳兰小姐呢。” 虞衡被窗外的动静吸引,一时没领会林妹妹的戏谑,盯着窗外,口中还道:“你选玩伴还看脸呀?” 傅恒默默的闭上了嘴,他们家消息灵通,早就得知宫里年后还会选一批阿哥公主送到上书房读书,自然,每一位都要配备伴读。 他们家本来属意让老五傅谦给三阿哥家的阿哥做伴读,但很快他们就得到了另一个消息。 之前内务府在办的选伴读事宜忽然被康熙帝叫停了。 这事又发生在一个非常巧合的关节——废太子胤礽病情好转以后。 富察家当机立断,先一步把年龄尚小的傅恒安排进福惠阿哥的伴读备选中,经过雍亲王府亲选,康熙帝过目,内务府备案,他才得以入宫伴读。 正因为亲历过,才觉得像纳兰家小姐这样随意更改人选的行为简直离谱,那他为了选伴读所经历的艰难险阻算什么?算他能吃苦吗? 而他的疑惑,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几人瞧着窗外,众目睽睽之下,大阿哥家的弘昱,踮起脚,抬手给了比他还高一个头的纳兰昭元一巴掌:“吃里扒外的东西!” 说完话,弘昱用舌头顶了顶腮,犹不解气的挑衅回望过来。 虞衡茫然和他对视,就见弘昱隔着窗对他做了个口型。 兆惠还在边上翻译:“阿哥,弘昱阿哥骂你呢!说你是短命鬼,哦,也骂了我,说我是狗腿子。” 黛玉:…… 傅恒:…… 虞衡:…… 虞衡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手:“算了,打不过,我去搬救兵。” 兆惠也有样学样:“算了,我也打不过。” 傅恒终于忍不住了,小声提醒他:“你打得过也不能对阿哥动手啊……” 黛玉以为他要去乾清宫告状,连忙拉住他:“再等等,这时候前朝正在议政……” 虞衡得意洋洋:“放心吧,山人自有妙计!” 兆惠兴奋的走来走去:“快快快,阿哥帮我报仇!” 虞衡大摇大摆的走出教室,弘昱挺直腰背,眼中难掩嫌恶。 虞衡对着天空打了个呼哨,像没瞧见弘昱的脸色似得。 “你得意什么?你以为皇爷爷就带你一个去昭西陵就了不起吗?你只是幌子,拿出来招人眼的,皇爷爷只是拿你当旗帜……”弘昱还要说,被另一个伴读拼命捏住了手,弘昱如梦初醒,一时间还有些后悔。 虞衡:“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疯话?” 弘昱握紧拳头,走近一步。 此时傅恒站的最远,满脸绝望的默念:没人看得见我…… 兆惠习惯性躲在了他家阿哥的屁股后面。 黛玉却下意识的挡到了虞衡身前,不卑不亢的回复比她大许多的弘昱:“弘昱阿哥这话,不知道敢不敢到乾清宫面见圣上时再说一遍?” 兆惠一看这架势,悄悄退开几步,撤到傅恒跟前,小声交代:“你去把先生们喊来……” 虞衡尴尬的挠挠脸,又对着天空打了个呼哨,声调更长。 傅恒有些慌,小声追问兆惠:“我去哪里找先生们?” 兆惠交代了一半,忽然抬头发出一声“我去!”的感叹,接着他一把拉住傅恒:“傅恒,你去拖住一会来上课的方先生,记住,越久越好!” 傅恒看向兆惠一脸忘形的表情,又看向另一边满面忧色的黛玉,最后看向信心十足的虞衡,傅恒像是下了某种决心,顾不上往日森严的家教规训,拔腿就跑了起来。 弘昱对随侍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去拦住傅恒。 不少人在教室里围观,但不敢出来。 从前爱拉架的弘晟这次居然没出教室,在弘皙边上碎碎念:“二哥,我看他们这次是真的要打起来了,怎么办呀?” 弘皙对他笑笑:“你出去劝了他们只会打的更厉害,到时候皇爷爷问我,我不会帮你遮掩的。” 弘晟一缩脑袋,尴尬道:“我不也是想劝他们别打了嘛……” 而虞衡,已经被黛玉这番舍身为他的行动感动到,一把扯住林妹妹的袖子,往后面拉了拉:“你别站的离他这么近!” 说着他又连退几步。 弘昱其实有些慌,自从宫中传出皇爷爷只带着福惠一个皇孙去昭西陵这消息一传开,阿玛在家见着他就骂他无用,是个十足的蠢货,学习不成,连讨皇爷爷开心的能力都没有。 门人也有看不下去,为弘昱说话的,分析的时候他就在边上站着。小孩子最爱模仿,并把大人的话当作金科玉律。 于是弘昱再看虞衡,就少了几分不平。 但这种状态很快被纳兰家的操作闪到了舌头。 纳兰家居然想脚踏两条船,一边奉承他们大阿哥府,一边还要去捧雍亲王府的臭脚! 纳兰家只要一日不死心,那纳兰嫣然就永远别想踏出纳兰家的大门。 可今日弘昱才知道,纳兰家是铁了心了,折了纳兰嫣然的脸,他们家立刻就换人来。 弘昱觉得这口气他忍不了! 而此刻,虞衡叹气:翻车了…… 他前些日子在阿哥所的时候无聊,发现他的住所离他爷爷的百兽园很近,于是突发奇想在庭院里试着召唤他爷爷的海东青。 在失败了n次后,他忍不住用了一张天机签。害,人富裕起来以后,就是会忍不住抽卡…… 主要是也想试一试没出现在任务中的物种能不能受影响,结果这海东青居然还真给他喊来了。 虞衡看着它膀大腰圆的身躯,还有那锋利如刀的爪尖,顿时如叶公好龙般,幼躯一震,连忙想闪。 但这家伙请来不容易,送走更难! 于是当晚虞衡一边闪躲,一边投喂,但这家伙的肚子像无底洞,把虞衡的晚饭全部吃掉了还不肯走,梁康梁寿更是被这家伙吓得腿软。 迫于无奈,虞衡喂了它一颗人参养荣丸:“你现在听得懂我说话了吧?你你你,回家去!” 海东青拍拍翅膀,飞了。 虞衡一直想找个机会,装一波,这不马上就遇到弘昱来找茬吗? 就在虞衡有些失望时,一声轻响过后,一只海东青拍打着翅膀飞了过来,因为知道虞衡的身体不会给它歇脚,直接落在了地上,像只过大的……鸡。 原来它早就来了,栖在一边茂密的树枝中看热闹。 虞衡顾不上吐槽它的怠工,连忙挥手:“来了兄弟,给我扇他!” 海东青一露面,全课室的孩子都沸腾了。 弘昱也不笑了。 弘皙坐不住了。 弘晟跳起来:“皇爷爷的海东青!” 别说,连见多识广的黛玉都看呆了。 虞衡心想:哈哈,这一把装大了! 海东青停在了弘昱边上,看看虞衡。 虞衡示意:“就是扇他,扇他嘴巴子!” 海东青以超慢的姿势抬了抬翅膀,弘昱呆呆的看着他,海东青又抬高翅膀,做出攻击的姿势,弘昱还是没动。 倒是从一开始挨了打就捂着脸站在一旁的纳兰昭元如梦初醒:“阿哥快跑!” 弘昱跑了两步,加速,他能感受到耳边风在流动,一回头正与那双利剑一般的黄瞳对上,他的心跳快的要跳出胸口,宫中的积雪又打扫的勤快,于是他踩着薄冰滑了一跤,摔得泪花直落。 爬起来又跑了几步,回头,那鸟就不远不近的撵着他。 虞衡本来就想吓唬他解解气,结果这鸟简直神了…… “我以后说不定可以去皇爷爷的百兽园养鸟,看我养的多听话……”虞衡咂咂舌,还想在黛玉和兆惠面前装一下,就听到一阵有序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说:今天比预计写长了,总之又晚晚的更 第74章 74 御书房戏谑真阴阳,御撵中“百灵…… “你管它……叫兄弟, 然后让它去……吓唬你兄弟?”康熙帝问完自己几乎要撑不住笑了。 虞衡一味地嬉皮笑脸,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哼!”康熙帝压了压自己的情绪,故意拍桌子:“顽劣!” 弘昱低着头, 先前他叫海东青撵的狼狈不堪, 现在又被康熙帝这一掌给吓得直哆嗦,膝盖一软, 又跪下了。 虞衡还在边上对他露出了一个挑事的表情, 嘴上还要说着:“皇爷爷, 你不要怪弘昱哥哥, 顽劣乃是天性, 真性情的事, 说了也改不掉。” 康熙帝看透了他的小动作:“朕说的是你!” 虞衡叉腰:“您确定?” “朕把你接到上书房读书, 是为了培养你们,可是你看看你都学了些什么?”康熙帝冷声说。 虞衡无奈, 只得插科打诨:“皇爷爷,抛开骑射课不谈, 我其他科目学的还不错吧?” “朕抛不开。” “那您为了我抛一下!” 康熙帝笑出了声,威慑大减。 弘昱在边上听的心酸, 借他十个胆他也不敢这么跟皇爷爷说话。 在他的印象里,他阿玛就够暴躁的,而他阿玛在皇爷爷跟前常常乖如鹌鹑,由此推理,他只能算是皇爷爷跟前的一只小小鹌鹑。 康熙帝差点叫虞衡带偏了, 笑了会儿看看一脸丧气的弘昱,又板起脸:“你是怎么叫动朕的海东青的?” “反正我不承认,我没有干这事, 不信你问弘昱哥哥。”虞衡两手一摊,光明正大的撒谎,弘昱无语至极:“皇爷爷,就是他,叫来了海东青扇我!” “大家都看到了,由不得你不承认。”弘昱对此感到荒谬,居然真有人证据确凿还嘴硬的! 康熙帝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一碗水端不平了。明知道虞衡在说谎,但瞧他那机灵鬼样,他就不想揭穿,只兴味十足的等着看他有何后招。 虞衡果然没辜负他的期望,懒洋洋的与弘昱扯皮几句,又说:“要我承认这事,除非你承认你怎么骂我的?” 弘昱摇头:“那我不承认。” 虞衡凑过去:“你承认了我就跟皇爷爷求情,让他不怪罪你。” 康熙帝撑住头,想假装听不到,配合一下。 但弘昱显然是最像他爹的——好了伤疤忘了疼中的头铁级人物。 弘昱只用了三秒钟就判断出虞衡在诈他,于是他果断拒绝:“我不信你会帮我求情!那也不是求情就能解决的……” “听到了吧?皇爷爷!他先骂我短命鬼活不长没以后的!”虞衡大声说道,变脸如翻书,弘昱呆滞了半晌,也跳起来大声反驳:“我没有,我只骂了你短命鬼!” 虞衡傲娇的戳了戳鼻子,不说话了,把控场权又交回给康熙帝手上。 康熙帝不想接,他确实很生气,弘昱说话没脑子,但因为弘昱他爹胤褆“珠玉在前”,康熙帝对此也没什么意外。 弘昱已经在短短的静默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此刻的他慌乱到能感受到自己在耳鸣。 虞衡等了一会,发现他爷爷表情微妙,他这个便宜哥哥好像已经被吓坏了…… “好了好了,我原谅你了,我要是真的被你咒的短命了,以后你每年清明寒食去给我烧纸,行了吧?”虞衡说完,不顾弘昱被吓得瞪出眼眶的眼珠子,又“火上浇油”道:“反正皇爷爷也不舍得怎么样你,大伯父之前干过那么多错事,皇爷爷也没把他怎么样,你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敢作敢当嘛?别跪着啦!” 弘昱被他扶起来,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还记得瞧一瞧他皇爷爷的脸色。 这一瞧,弘昱又“吧唧”跪下了。 虞衡看过去,康熙帝的脸色简直不能用难看来形容。 “无知小儿,什么话都敢乱说!”康熙帝好像真的很介意“短命”这俩字,脸色寒到虞衡都有些后悔了。 其实他是故意的,康熙帝也知道。 就跟你有个恋爱脑朋友,每次她闹分手都要死要活的,你知道无论怎么劝,怎么掏心掏肺,逐字分析,她最终还是会和那个狗男人复合的,最后还会奉上每次经典款终结:“其实某某平时对我挺好的。” 和康熙帝对大儿子胤褆的日常如出一辙:胤褆搞事,康熙帝发怒惩罚,康熙帝又原谅他,胤褆又惹事,康熙帝愤怒的发完火,再拉长时间,最后还是原谅他。 总之,“谁让他是朕的儿子。” 现在虞衡这小子表面是说弘昱,实际上就是在指责他皇爷爷教子无方。 该上手段的时候上手段,但该下手的时候,他真的下不去手。 康熙帝想了想,叫弘昱回家闭门思过一阵子,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回上书房。 弘昱的眼珠子转了转。 他还以为是多么恐怖的惩罚呢?原来是罚他不上课啊? 虞衡都无语了。 等弘昱走了,他才往地上一坐:“我也有错,我错在没肚量,弘昱哥哥几句话而已,怎么就咒死我了呢?我还叫海东青扇他,我大错特错,皇爷爷就别带我去昭西陵了吧,我怕太太太祖母不喜欢……” 康熙帝不理他,翻看奏折,仿佛他不存在。 梁九功在边上笑容可掬,但只笑笑,并不敢说话。 虞衡见没人理自己,又磨蹭到桌子边,踮起脚,把下巴将将卡在桌面上:“皇~爷~爷~你~理~理~我~呀~” 康熙帝扶额:“梁九功,把他……” “我懂,我懂!不用他叉,我自己出去!”虞衡走了两步,被马上站起来的康熙帝一把扯住了后颈:“你不准走。” 虞衡作完死,他自己没什么感觉,康熙帝心里却不好受,又叫了御医来给他把了脉。 见康熙帝这幅态度,虞衡又趁热打铁:“皇爷爷,不如您再带上几个哥哥弟弟吧,就我一个也太没代表性了!而且我晕车你知道吗?” 虞衡比划着双手,夸张的张开:“我会从启程开始吐,吐到昭西陵,到时候能吐出一条路……” 康熙帝没好气的放下笔:“朕看你现在就想吐。” 眼见行程推不开,三日后,虞衡不情不愿的跟着队伍去了昭西陵。 行程开启前,康熙帝特意给这小子配了两个御医,结果虞衡上了马车就叫冷,等裹了大氅,他又喊车子癫。 康熙帝在众位随他一道去昭西陵的儿子们齐齐注目中,无奈的把虞衡提到了他的车里。 这下总不会还喊癫了吧? 虞衡这次倒没再喊颠簸了,但一上了御撵,此猴崽子就扒拉开帘幕往外瞧,嘴里念念有词:“怪不得说,想要富,先修路,这路修过了就是不一样……” 康熙帝本来还想批折子,但虞衡看完外面就觉得无聊了:“皇爷爷,我给您唱歌吧?让您感受一下百灵鸟的灵动?” 康熙帝拒绝了。 不支持儿童表演。 但架不住哈士奇他想表演。 一路上虞衡把能记得歌词的儿歌都唱了一圈,于是康熙帝就听到:“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跑得快,小兔子乖乖,把门儿开开,不开不开就不开,如果皇爷爷来了就打开……” 起先他还觉得虽然怪模怪样的,倒是童趣十足。 但虞衡很快记不住歌词了,现场乱编,编着编着,他又想起一首神曲:“……听我说,谢谢你,因为有你,温暖了四季……” 康熙帝都快被听感动了,虞衡发现自己又忘词了,于是又把前头记得的唱了一遍。 唱到后来,康熙帝叫梁九功:“给朕捏住他的嘴巴!” 虞衡被剥夺了快乐,但他刚好唱的喉咙干了。 康熙帝路上又问了他几次海东青的事。 虞衡装傻三连。 主要是他发现他的系统根本不通人性,他家俩小鸟的口齿都比系统要强,而自从养蜂夹道上林林和福福立了功,虞衡就打开了新思路。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个系统的金手指其实更适合用在动物身上? 而且选中海东青,还有另一个原因。 他在宫中的随侍太监梁康有一次跟他说过,说如今百兽园里的那只海东青已经二十多岁了,老了,平时除了康熙帝,基本没人叫的动它,现在天冷,听说它已经停食数日了,御医都去看过好几回了,估计是大限将至了。 虞衡虽然对此鸟只能远看,不可亵玩,但他还记得康熙帝上次同他显摆时的眼神。 他一定也舍不得这只威武霸气的鸟儿。 连他们家养福福,几个月就养出很深的感情了,何况是这只由康熙帝亲手养大,亲自熬到认主的海东青呢? 这才是金手指应该有的用途呢! 虞衡本打算悄悄行事,之后深藏功与名,但海东青鬼精鬼精的,在他那里受了好处,时不时便要装作散步路过…… 他有时候看到了,会假装看不到这鸟。 这不,这家伙有样学样,也会戏弄他。 康熙帝批了会折子,忽然觉得周遭安静的过分了,一时有些不习惯:“福惠呢?” 梁九功笑了笑:“阿哥睡啦。” 说自己晕车,能吐出一条路的虞衡,此时此刻睡得人事不知,宛如一只小猪。 康熙帝没喊他,一路畅通,等到了昭西陵,虞衡还睡得不知道天地为何物。 第75章 75 昭西陵备战以待,九皇子攻心为上…… 对于昭西陵之行, 虞衡一直有些抗拒,出于某些难以言说的原因和第六感。 他都穿越了,你跟他那已经被冲击的稀碎了的三观讲科学,你看他能听进去吗? 前头是他年少轻狂, 连皇祖母上身这事都敢干, 但是真的去昭西陵了,虞衡想想还挺心虚。 说到底, 还是康熙帝的态度引的。 虞衡经常觉得他和他爷爷的感情似海深, 一看帝心攻略值, 好家伙, 当年的爷孙情深终究是错付了, 是他的错觉, 因为攻略值非常直观的下跌了。 但有时候虞衡觉得他们爷俩的感情进入平淡期了, 老爷子不找茬,他也不祸害, 甚至前阵子宫中疯传他二叔胤礽马上就要好全了,那会子康熙帝的注意力重心完全在咸安宫。 虞衡觉得他爷爷关心心爱的二儿子, 忽略他这个排行都排到六十的小孙子,非常合情合理。 但帝心攻略意外的飙升。 到底怎么个事呢? 难道他爷爷真的是在找刺激?非得反其道而行, 在别人不敢试探的雷区探出小脚脚试探,才能获得他爷爷的另眼相看吗? 虞衡真的很怕去到了昭西陵以后,老爷子提着他去牌位前让他跟孝庄仁太皇太后再交流一波,现场给康熙帝转播。 那真的很地狱了。 结果意外的什么也没发生。 他老老实实的跟着指引流程走,该跪就跪, 让磕就磕,然后一直绷着弦等着他爷爷的指示。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或者也不叫什么都没发生。因为康熙帝这次来昭西陵带的人其实颇有些说法。 前十四位阿哥中,除了留守京中的三阿哥和十三阿哥, 已逝的六阿哥及有腿疾、从不关心政事,一心修仙的残疾七阿哥,连神智刚能分得清人的二阿哥胤礽都带来了。 这个阵容很奇怪,尤其是对九龙夺嫡结果了解的虞衡来说,这几乎是把全部的夺嫡种子选手都包圆了! 从来皇子们随侍伴驾出行都是荣宠,从前四阿哥胤禛不显眼,很大程度上是因为这般的“荣宠”他真的很少。 作为爱新觉罗家的一员,骑射不行,在康熙帝早期的认知里,跟三级残废差不多,四舍五入,等于说四阿哥在康熙帝眼里就跟腿部有疾的老七胤祐差不多。 但胤禛勤能补拙,武功不行,就加深文治,不仅用心干,还办实事,办得好还不爱邀功(大误),太子一废时许多人忙着落井下石,只有四阿哥胤禛还牟足了劲的照常办事,而十三阿哥胤祥从旁协助,还是唯二敢来替废太子求情的。 水落而石出,可以说康熙帝最初注意到这个四儿子,完全是太子一废时因为他的一系列表现——可堪培植后以备太子未来大用。 天下人看皇帝,觉得为帝者尊,无所不能,无不随心所欲,其实不是的,当皇帝,依然有许多不可为之事。 而这等不可为之事,交给四阿哥这样的人去办就好,昔日汉朝文景之治,文王用贾谊,景帝斩晁错,到了汉武帝,推恩令起,诛主父偃九族,太阳底下无新鲜事。 更绝妙的是,四阿哥还有一身阿哥皮披在身上,总归不至于落到与前辈“黑手套”们一样的“下场”。 康熙帝想的很好,只是事到如今,由不得他改变策略了。 —— 虞衡虽一直提着心等他爷爷的大招,但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康熙帝和几个儿子纷纷过了招。 首先提名爱新觉罗家的大阿哥,胤褆自从儿子弘昱被康熙帝从上书房赶回家思过那日,躁动的胤褆就觉得,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他一连数日去八阿哥府上商量,说是商量,其实是单方面输出垃圾话,再反复制造焦虑:“我算是看明白了,皇阿玛老糊涂了,他居然因为一件小事把弘昱赶回家,这哪是让弘昱思过啊?这是扇我脸呢?老八,反吧,我们这次彻底一点,之前都是我们太仁慈了!” “老八你怕什么?大不了爷们去住宗人府,但是要是咱们赢了,你做皇帝,我这个当大哥的才能睡个安稳觉!” “你瞧瞧,胤礽那个狗东西不就是能认人了吗?皇阿玛连前头叫内务府选皇孙的事都暂停了,总不能以后江山拱手让傻子来管吧?” “胤禩你说话,你嘴让屁股坐住了吗?” 胤禩:“大哥,你容我好好想想。” 胤褆骂骂咧咧:“想什么?再想想胤礽都要登基了!我真后悔,我当初怎么就心软了呢?但凡我……” 胤禩脸色大变:“大哥慎言!” 胤褆冷笑一声,又沉吟片刻:“你瞧瞧你,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八弟啊,以己度人,若当日你与老二易地而处,你当如何呢?” 见胤禩一直垂头不语,胤褆气急了:“算我看走了眼!” 胤禩终于有些崩溃了,流着眼泪把数日前被康熙帝面斥生母卑贱的事说了。 胤褆愣了愣,满不在乎道:“要真论母妃尊贵,老十岂不是一出生就该封皇太子?八弟啊,皇阿玛他偏心过头了,这事,大哥替你想办法。” 此时的胤禩还不知道,放开他大哥的缰绳嚼头,会是件多么灾难性的错误决定。 但胤褆此话一出,随即就赶上昭西陵伴驾。 不止虞衡看出了此行伴驾的不对,连几位阿哥都提着心,一时间各显神通,纷纷打点到梁九功和魏珠那儿去了。 说起此事来梁九功就生气,往年这种事哪有魏珠的位置?但今年又分外不同,因为康熙帝提前就吩咐他准备两套抽签桶。 梁九功毕竟御前伺候多年,康熙帝才一吩咐,他就敏锐的察觉到了这里头的机巧。 前头他偏向八阿哥一党的事被康熙帝逮个正着,康熙帝对他阴阳了一阵子,居然就揭过不提了。 但康熙帝不惩罚,比惩罚他还难受,就仿佛脖子上面无时不刻都悬着一柄寒光凛凛的刀刃。 这让梁九功老实了好长一阵子,比往日行事都更加谨慎小心,更是对八阿哥他们不敢再行联络,一时间又恢复成昔日的梁.端水大师.九功。 而这次昭西陵,又备上签筒…… 梁九功猜,八成是他家主子爷又要搞太后显灵那一套,让废太子重回毓庆宫。 可是也不对啊,这法子一废再立时已经使过一次了,不大符合皇上他的行事作风啊。 梁九功略一思忖,还是叫个人去悄悄通知了八阿哥。反正最终谁做皇帝都行,二阿哥……不行。 梁九功想,二阿哥他不行。 这么多阿哥里面,二阿哥对他们最瞧不上,直接挂脸的那种。 从前他巴巴的热脸去贴储君的冷屁股,但是要是有的选,他想选个热屁股,哦,不,也可以贴八阿哥的热脸。 梁九功不知道,他的通知一式九份,分别送去了九位伴驾皇子手中。 当天晚上,大阿哥和九阿哥以及十阿哥都聚集在八阿哥府上讨论这份来自梁九功的一模一样的消息。 大阿哥还奇道:“梁九功在搞什么劳什子?怎么给咱们都送了消息?” 九阿哥略作沉吟:“莫非,咱们人人都收到了这个消息?” 八阿哥瞥了一眼十阿哥:“十弟也收到了?” 十阿哥点头。 四人目光齐聚一处,仿佛想到了什么,十阿哥率先道:“老十四应该没收到。” 大阿哥嗤笑一声:“老十啊,回头我让我府上小厨房给你做一盅天麻炖猪脑,你尝尝看喜不喜欢。” 十阿哥把嘴一撅:“大哥你怎么这样?欺负我听不懂吗?你以为你是三哥啊?你这点小伎俩,啧,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骂我猪脑子。” 九阿哥揉了揉眉心:“十弟,别闹了,我们想想法子,这事不妙。” 几人闻言都眼巴巴的瞧他,九阿哥一怔:“都瞧着我干嘛?大哥,你家天麻炖猪脑回头也送我府上,我也补补。” 八阿哥见此局面,连忙抬手安抚:“好了好了,大家喝杯热茶缓一缓,老十四有外心了,以后咱们有什么事,可不能不防着他,眼下的事还的咱们齐心协力,不可节外生枝,我是这么打算的……” 等事情商议完毕,十阿哥忽然灵机一动道:“你们说,梁九功会不会给老四老五他们也送了消息?” 大阿哥撇嘴:“不可能,梁九功又不是傻子。” 众人一想也是,遂吃了热锅子后各自回了府。 他们准备了几手准备,光是那个签筒他们就备了三个。 既然皇阿玛想让皇祖母显灵降下圣谕,那他们何不把顺势把自己人推上去呢? 与他们不同的是,四阿哥收到消息后非常平静。 仿佛对此既不奇怪,也无所谓。 反倒是五阿哥带着同行的十二阿哥来雍亲王府求助。 “梁总管这是什么意思?是不是父皇提前在通知我们?”胤祺问完,小透明胤裪也道:“是啊?父皇是想叫我们支持二哥复立太子吗?可是我的支持不重要吧?” 四阿哥尴尬一笑。 只有他心里知道此刻的自己多尴尬。 只因全部的兄弟里头,只有他儿子福惠被皇阿玛亲点了伴驾,梁九功又在此时示好,让胤禛窃喜了好半天。 却原来,还是要为二哥做垫脚石吗? 四阿哥强撑着笑意,还是安抚起两个弟弟,并对他们能第一时间来找自己感到另类的开心:“我也收到了,随机应变吧,反正皇阿玛有什么需要我们做得,做儿子的自当顺从。” 好不容易把两个弟弟都送走了,四阿哥才重回如意斋,对着房顶试探道:“敢问阁下是何人?” 空气中静悄悄的,胤禛自嘲一笑,只当是自己听岔了。 他坐下,喝了一口已经冷了的茶,一抬头——“噗!” 李宝珠抱着宝剑,面无表情的等他收拾好狼狈的自己,才抛出一句无异于平地惊雷的话:“皇上欲在此行定下继承人。” 胤禛淡定的点头:“我知道。” 李宝珠瞧着他那张强撑不住悲戚的脸,别开脸:“皇上要立你为太子。” 胤禛本来僵着脸,闻言一下子绷不住了:“谁?我?为什么是我?” 李宝珠不耐烦的“啧”了一声:“都到今日了,四爷怎么还没想明白?” 胤禛此刻其实心跳如擂鼓,但长年表情匮乏的他,冷脸才是舒适区,于是他板着脸,按捺住狂喜和不安:“你……你说的再清楚一点。” 李宝珠自行捞了茶壶倒了一杯,灌了一口,抬手拭去水珠:“我是替别人来走这一趟的,那个人叫我告诉四爷,沉住气,守住心,切忌自乱阵脚,更不要——自作聪明去争。” 胤禛见她要走,连忙起身:“李……李师傅!请留步,是父皇叫你来的吗?” 李宝珠背对他,却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昔日亲见,真怀疑在豫州救灾的人不是你。” 胤禛被李宝珠又骂又夸,他此刻却恨不得李宝珠再多说点,可惜李宝珠闪身跳上房梁就走了。 来去如风。 许久之后,胤禛举起梁九功派人送来的字条,又望向李宝珠消失的地方,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说:[爆哭]权谋写的掉毛,还把自己绕的画关系图,下次不敢了[爆哭] 第76章 76 九子殿前议高低,老龙如今知长短…… 这位李姑娘现如今是大内一等一的红人, 此人轻功卓绝,行踪莫测,上效天子,下教皇孙, 从籍籍无名的女流民, 到今日天子的座上宾,京城中关于此人的传说一度玄乎离奇到胤禛不忍卒听。 胤禛是少有的知道这姑娘一些来处的人, 按理说他与李宝珠是不打不相识, 更兼动了恻隐之心, 收留过她一阵时日, 后来他十三弟还帮她妹妹宝婵姑娘脱了贱籍。 胤禛完全可以在李姑娘名震京城时厚着脸皮以伯乐或恩人的身份对她结交控制, 但胤禛没有。一来他虽没打听到全部事情经过, 却也知道十三弟之前能从养蜂夹道出来, 全赖有这两姐妹的周旋。 若是旁人也罢了,她们所周旋者, 可是连胤禛见了都要俯首帖耳的康熙帝。 所以八阿哥一党积极拉拢她,得到的却全是冷脸后, 胤禛和胤祥都默契的当自己和她不熟。 有些恩情不必提,有些利刃轻易不出鞘。 以康熙帝的性格, 若他手里的人,与他的儿子们结交甚密,定会引来帝王的忌惮。 而如今,又知帝王心事,又能叫得动李姑娘的, 本就屈指可数。 更兼那人还向着自己,虽不知这是对方的“奇货可居”,亦或者“投桃报李”? 胤禛苦思冥想, 一时间完全没头绪。 他甚至还想,难不成是福惠那小子? 不不不,太离谱了,福惠要是叫得动他老师,也没必要给他传递的这样隐晦。 胤禛辗转反侧,睡不着,于是爬起来看折子,又写奏章,鸡叫三更,他才终于乏了。 刚睡下不久,又要早朝去,胤禛心里有事,本来也睡得不安稳,个把时辰里全在做梦。 梦到在乾清宫里,康熙帝当众说要传位给他,他还没来得及欢喜,耳边忽然兵戈声四起,有人大呼:“造反啦!取胤禛首级者,赏五千金!” 胤禛本来很紧张的,见四面楚歌,无处可躲,便在殿前想:五千金?既然今日逃不掉,不如叫十三弟挣了这钱…… 此念头一起,梦境瞬间破裂,他从梦中睁开眼,半天举起手捂住了双眼,只觉得哭笑不得,他这是着相了,又堪破了? —— 昭西陵的忌辰祭完毕后,虞衡浅浅松了一口气。 他从前没经历过这种仪式,只觉得繁琐已极,但随侍的梁寿曾见识过大型祭祀,跟他说此行已是简仪。 虞衡:他就知道,皇帝不是人人都能当的。普通人打份工就累得不想喘气,他看他皇爷爷走完流程还云淡风轻的很。 就是他爹瞧着不大好,跟着走完流程,虞衡和他爹四目相对,纷纷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疲惫。 礼仪完毕后本就该准备回程的,康熙帝突然宣布众人齐聚隆恩门前,面向隆恩宝殿:“皇祖母忌日前,朕又梦到了她,她老人家挂念儿孙,是尔等之福……” “朕此次本该携百官和尔等共来,但念及此乃家事,实在不必让诸位大臣参与。”康熙帝说着目光一一掠过齐齐站成两队的儿子们:“梁九功,你去把东西取来。” 虞衡站在他爷爷边上,心想:来了来了! 他人小,想着大家此时定不敢与他爷爷对视,便打算迅速围观数位叔叔的表情。 结果第一眼就跟他二叔对视上了,虞衡的眼神连忙清澈起来,他二叔却还是盯着他,虞衡不得已,对他笑了一下。 他二叔边上站着的就是他爹,他爹此刻瞧着已经完全清醒了,垂着眼和他对视上,只轻轻眨了眨眼,虞衡也回敬他两个眨眼。 再过去是八叔胤禩,他也在瞧他…… 虞衡老实了,不敢乱看了。 你们这群人咋不按常理出牌。 算了,毕竟最不按常理出牌的是咱爷爷,也就是各位的爹,遗传学,诚不欺我。 梁九功双手托着檀木盘,恭恭敬敬的走过来呈上签筒。 当着众人的面,康熙帝把签筒拿起来,往下一倒,哗啦啦,筒中签掉落了,但没完全掉,只有一根签飞了出去。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那根签就落在了八阿哥眼前。 大阿哥瞧了一眼,弯腰把那根签拾起来,装模作样的演了一个惊讶的表情:“父皇!这签定是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发来的圣谕!” 康熙帝斜了他一眼:“上面写着什么?” 胤褆大言不惭:“上面什么也没写,但怎么就恰好落在了八弟脚边呢?” 十阿哥“噗嗤”笑出了声,连忙捂住了嘴,他能感觉到兄弟们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像刀子般射过来。 康熙帝冷哼一声:“你何日改行做了算卦营生?魏珠,把签拿过来。” 魏珠双手去接大阿哥手中的签,大阿哥临了却不松手:“魏公公,听闻你入宫后勤勉求学,如今已经能读千字文了,你瞧这签上的字可认得?” 魏珠进退两难,那签上的字他倒是认得,可由他读出来算是什么事? 好在康熙帝发话了:“朕方才话还没说完,今日当着皇祖母的面,凡是摇出来排行的阿哥,均是皇祖母庇佑的好曾孙,只是不适合做我大清未来的天子。” 言毕,康熙帝看向如遭雷击的胤褆,向魏珠道:“大阿哥叫你读,你就读。” 魏珠连忙道:“回皇上,大阿哥拾起的这根签上,书的乃是八阿哥!” 此话既出,胤禩面露难色,胤褆则一把夺过签:“皇阿玛,我看这签不用抽了,有人故意陷害八弟!” 胤褆几步奔到签筒前,当着众人的面把签筒倒过来,哗啦啦,签虽下坠,却最终浮在了空中,原来每根签的底部都被绳子系着沾在了签筒底部。 康熙帝不动声色:“梁九功,签筒可是朕叫你准备的?如今出了这种问题,你可要给朕个交代。” 梁九功从方才起就大冷天里直冒汗,闻言连忙甩锅:“皇上明鉴,奴才不曾注意到这签筒的问题,奴才有罪!” 康熙帝一笑:“既如此,你去取另一个备用的来。” 胤禩忽然出声:“父皇,签筒不过是小事,以儿臣看,出了这等意外,便不该再行其事,以免打搅了曾皇祖母她老人家的在天之灵。” 虞衡在边上:哦豁,这跟打明牌有啥区别! 虞衡又想:奇了怪了,既然皇爷爷想重定太子,非要叫上我是何意?难不成要选我?哈哈哈…… 他不敢笑了。 从结果推导过程,他爷爷要么立他爹为太子,要么,就是他。难道因为他的出现,导致这个世界被蝴蝶效应了? 当太子在此时绝不是好活,四舍五入等于活靶子。远的不说,近处这个二废二立,如今对外形象是神智昏聩的傻老二。 因为他爷爷是上下五千年里出了名的在位时长最长的皇帝! 历史上在他活着的时候不可能让位,那就至少还有近十年的拉锯。 再好的骡子拉出来溜十年,也差不多报销了。 你看他二叔,三十多年的太子生涯,直接把他搞到发疯了。 虞衡抬头,想与他爹打个眼色,结果他爹正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 这么重要的时刻,老爹你在走神? 就在他思索的功夫,九阿哥拉着十阿哥一起道:“儿臣以为八哥说的在理,请父皇收回成命。” 康熙帝漫不经心的瞧了梁九功一眼,梁九功这才头一缩,挪着步子去取签筒。 康熙帝望向一众儿子们:“其实,没有签筒也能传达皇祖母的圣谕。” 虞衡被他爷爷拉到正前方:“皇祖母曾通过皇孙福惠之口传达圣谕,但朕那时候尚未想通,未曾领会皇祖母的用意,近日梦中得到启示,由此悟道。” “父皇今日之话,儿子听不下去了,既没有百官见证,又凭夜梦与儿童之口,未免儿戏!”一直没开口的十四阿哥胤禵忽然出声,义正言辞道:“父皇若要话家常便话家常,若要是别的事,合该在早朝,百官见证下钦定。” “儿臣真不知道,像八哥这等全人,父皇为何屡屡不肯看见!”胤禵说罢,又手肘戳了戳边上的十阿哥,十阿哥一拍头,刚要开口,九阿哥的肘击就来了,于是他尴尬的拍了两下头,又将手放下。 八阿哥跪下:“十四弟慎言!儿臣不孝,让父皇为难了,请父皇念在十四弟性子直,为人纯善的份上谅解他,千错万错,都是胤禩一人之过。” 九阿哥和十阿哥跟着跪下来:“请皇阿玛谅解!” 大阿哥就势也跪了下来。 康熙帝望向另外一边的几人,大家面面相觑,四阿哥一咬牙也跪下了,见此情形,六阿哥和十一阿哥也跟上队形。 唯有废太子胤礽,笑得很开心的站着。 “胤礽,你笑什么?”康熙帝忍不住问道。 胤礽指了指不远处的门:“回皇阿玛,儿臣瞧见门口有个东西探头探脑的!” 此言一出,现场众人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虞衡也毛毛的,顺着胤礽指的方向看过去,结果下一刻,梁九功尴尬的走了出来:“是奴才,刚刚停在了门口……” 众人松了一口气,齐在心中骂他。 康熙帝冷笑道:“既然你们都不信在天之灵,何故胤礽一句话就把你们吓着了?” 虞衡:诡辩,这妥妥是诡辩!你说你不信世上有鬼,但大半夜的要是没灯,有个玩意儿在床尾扯你的腿,你怕不怕? 事已至此,康熙帝也知道他的打算成不了了。 他原想着温和的把此事了了,却没想到儿子们早就不是当年他几句话就能应付的少年了,这群翅膀硬了的仗着自己风华正茂,都敢与他正面掰头了。 回程路上康熙帝连折子也不批了,一直望着御撵外的风景发呆。 虞衡起先还战战兢兢,等时间一长,他还是熬不住睡了。 康熙帝不禁羡慕起这小子,什么烦恼也没有,骑射不行,但脑子机灵嘴又甜,连李宝珠都惯着他。 要是虞衡知道了,定会反驳他:不是的!人在高度紧绷后,黑甜的梦是理所应当的奖励!当然,他会睡得这么香,完全是因为此行后任务进度中所有在列的皇叔们,全都升分了。 其中最高的数十三叔,不知道这位在京城又搞出了什么大事件!期待! 康熙帝手里拿着一个签筒,若有人细看,就会发现签筒中的每一根签都是同一个名字。 康熙帝把签抽出一根,又叹息着插回去:“魏珠。” 他唤完,魏珠进来内账,康熙帝把签筒递给他:“处理干净。” 魏珠领命,将东西收入袖中—— 作者有话说:解释一下正史中关于昭西陵的说法,孝庄皇太后于康熙二十六年年底去世,享年75岁,去世后康熙帝悲痛万分,将皇祖母安置在暂安俸殿中,停灵三十七年未下葬,后至康熙帝去世,雍正继位后为孝庄皇太后修建了昭西陵。 喵这里认为,康熙帝对祖母的感情非常深厚,加上孝庄生前遗愿,不与皇太极合葬,此事就一拖再拖,还有一个猜想,康熙帝应该没想到自己六十一就嘎了,说明他对自己生命的预测应该更长一些,不然祖母的身后事,他总该处理好再走。 但都是猜想,其实可以有别样的写法,但喵还是把这一茬揭过了,按昭西陵已定来写剧情。 第77章 77 林氏通宝手上金,稀世琴谱即搜寻…… 銮驾回宫的第三日, 难得的一个艳阳暖春,宫中也传来喜讯,陈贵人生下了一位小皇子,母子平安。 康熙帝大喜, 赐名胤禧, 因孕育皇子有功,陈贵人随即升至嫔位, 封为嘉嫔。 对康熙帝来说, 这是近日少有的喜事, 前些日子在儿子们面前碰的那一鼻子灰仿佛也一扫而尽。 一连数日, 康熙帝都往嘉嫔屋里去看孩子, 小胤禧出生前虽有些波折, 却是个健康又不闹的孩子。 因兆惠连日来求了几次, 想去看刚出生的小娃娃,虞衡自己也有点好奇, 但还要嘴硬:“我小皇叔岂是你想瞧就瞧的!明儿备上礼物去看,不然做梦!” 林妹妹却笑:“小儿生不足九日, 必不肯见外人的。” 傅恒在边上小声说:“听说小儿刚出生,又丑又闹, 哭起来像猫,估计怕吓到我们,才不给我们瞧的。” 兆惠还不死心:“阿哥你不算外人,我们几个算你的人,这样一算我们都不是外人, 何况贵人娘娘那么喜欢我们,一定很欢迎我们去!” 虞衡直接套用:“兆惠啊,既然你说你是爷的人, 那今儿先生布置的作业你帮我写了?” 兆惠立刻弹开,躲到黛玉身后:“林姐姐你瞧他!” 虞衡一个走位蹿到黛玉面前,黛玉被惊的瞪大了眼睛,虽还站着没动,兆惠却察觉到大事不妙,遂抱头就跑:“哇!阿哥疯啦!” 平时他万事往林姐姐身后一躲,阿哥就放过他了,今天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 兆惠跑的乱七八糟的,蹿出去老远,才觉得不对劲,回头一看,虞衡和黛玉都站在原地大笑。 笑什么?什么事让林姐姐这样开心?兆惠抓心挠肝,当即又颠颠儿往回跑,眼见傅恒在边上微微歪着头看他,满脸疑惑。 咦?傅恒怎么不笑? 兆惠还没想明白,就被虞衡按住了。 可惜虞衡速度上来了,力气却还不足,兆惠像条肥鱼似得左右扭闪,分分钟就跑路了。 但好奇心害死猫,他停在一棵树后,狗狗祟祟的探头:“林姐姐,你们笑什么?” 黛玉笑着摇头,不解释。 虞衡喘着气,从袖里掏出一条新编的手绳,递给黛玉道:“好了,我输了,这个给你。” 刚刚虞衡忽然提议说,他能一句话不说就把兆惠叫回来,黛玉不信,两人遂打赌,但虞衡要求她大笑…… “我知道了!你不会大笑!”虞衡激将法,黛玉也不戳穿他,依言与他相对大笑。 其实到这里,黛玉就晓得她要输了,兆惠一个人的好奇心抵过在场的三位加起来,直钩下水都能给他钓起来,何况是热闹。 只是没想到虞衡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力气,让兆惠扭脱了身。 但他完全不似输了,更像刚拿了冠军般得意,掏手绳的动作像练了上百遍一样丝滑。 黛玉接过来,又小心的瞥了他袖口一眼,虞衡掸掸袖子,抬起小下巴,傲娇道:“正好你前头那条没了,你戴上看看喜不喜欢?” 兆惠巴巴的凑上来,一点也没觉得自己刚刚被两人戏耍了:“给我看看!” 黛玉只得把那手绳重新拿出来摆弄,样式倒也新奇,是黄金打作了铜钱模样,做的只有小拇指盖那么点,编在了一起。 兆惠探手去摸,虞衡暴跳去拦,黛玉不及细看,连忙收起来:“好了好了,我不给他看了。” 傅恒眼神很好,分明瞧见那小小的铜钱上所印字符——林氏通宝。 他不禁觉得有些古怪,小阿哥的想法总是过于跳脱的。 傅恒一直有些融入不了他们,他做不到像兆惠那么缺心眼,也做不到像林姑娘那样得小阿哥的心,于是只能一味跟在他们三个后面,不常发表看法,顺便在心里祈祷传说中的纳兰姑娘快来,这样他就不是唯一不合群的了。 可惜他的愿望落空了。 继纳兰嫣然生病后,新入选伴读的纳兰淳雪也称病了。 傅恒想着,等阿哥从昭西陵回来,纳兰姑娘总该来吧? 等啊等啊,没等到纳兰家来人,倒是纳兰昭元都不来了。 大阿哥胤褆因谋害废太子胤礽,再一次举家入了宗人府,皇孙弘昱也一并被关入宗人府,他的几位伴读虽没被波及,却都丧失了再入上书房的资格。 据说大阿哥这次进宗人府前跟往日比起来分外的不安静,他死活不承认自己谋害二阿哥胤礽,口出狂言不休,被怒火中烧的康熙帝勒令封住嘴巴送进宗人府去。 大阿哥推开宫人,临到了了还放狠话:“放开我,爷自己去,不就是宗人府吗?想关我随你关,不是我干的事我就不认!别给爷身上泼脏水!” 康熙帝冷哼一声:“胤褆,你说你坦荡,那你说!到底是那个丧尽天良的要逼死自己兄弟的母妃?” 胤褆一怔,动了动嘴唇,又闭上嘴,不发一言。 “你说啊,你不是说朕泼你脏水吗?” 胤褆梗着脖子,不服气道:“说什么是我逼得?难道不是皇阿玛你这个罪魁祸首吗?若不是您一直拿良母妃出生卑微说事,儿臣何必做这个恶人!” 康熙帝坐直了身子,却抑制不住的发抖,最终他疲惫的摆摆手:“带下去,朕不想再瞧见他。” 而后宫中,多了一道晋封贵人的圣旨。 “春常在贾氏,检举揭发有功,特封为贵人,改封号贤,贤主子,恭喜了!” 贾元春领了旨,连忙叫宫人给来传旨的太监奉上银两,她出手阔绰,那传旨的几位目露精光,略一推迟,吉祥的话儿流水般说出来,只是元春所问之事,他们要么支吾过去,要么闪烁其词。 元春不甘心,最终又花了重金,托他们出宫时去荣国公府帮她传个信。 那几人这才心满意足的走了。 —— 小皇叔胤禧出生的第七天,虞衡被兆惠磨的受不了,再加上兆惠这个狗腿子简直成了精,于是几人就决定趁课间溜走,逃了方苞先生的课。 反正黛玉已经自学超过这个进度了,兆惠目前听也听不懂,虞衡不想听,傅恒……傅恒这个哑巴没意见。 虞衡还跟林妹妹吐槽:“看吧,男人的话最不可信,这小子为了看小孩,那是什么承诺都敢允诺的!” 兆惠为此与虞衡签订了诸多不平等条约,连他从前最抗拒的武艺课都承诺会坚持。 因此面对虞衡的埋汰,他都没顶嘴,其实他真的很想提醒他:阿哥您忘了您也是男的了是吧?忘本忘成你这样的,也算是“一枝独秀”了。 傅恒又飘在他们身后,想着自己要不要也跟阿哥签个什么不平等合同,他苦思冥想了很久,过去跟虞衡说:“奴才可以以后的骑射课上都输给阿哥……” 虞衡:…… 黛玉没忍住笑了,兆惠也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傅恒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为了显得合群,他也干巴巴的笑了起来,但目光落在阿哥脸上,虞衡看起来并不高兴,于是他又一个急刹跟着板着脸。 虞衡捂住脸:“救命啊,怎么能有人这么呆!” 看完小孩的四人回程很沉默。 尤其是兆惠,他觉得自己血亏,小皇子浑身都黄不拉几的,脸皱巴的像他爷爷…… 黛玉则想起来她弟弟小时候,明明一出生就白白净净的很可爱啊,怎么嘉嫔娘娘那么美丽的人儿会生出这么奇怪的……咳咳咳! 但面对他们喜欢的嘉嫔娘娘,三小只还是保持着一贯的马屁水平,尤其是兆惠,因为悲从中来,格外卖力。 傅恒因为常年板着脸,看起来稳重的很,嘉嫔娘娘第一次见他,听说他是富察家的小孩,还欣赏了好一会:“早听说富察家出美人,瞧瞧小公子出落得这样俊俏,真希望胤禧长大后有富察公子十分之一的容貌!” 说罢她又雨露均沾:“再能有林姑娘十分之一的灵秀,福惠阿哥十分之一的聪慧,乌雅公子十分之一的……” 兆惠眼巴巴的瞧着她,嘉嫔冥思苦想:“若像乌雅公子这样健康快乐,我就心满意足了!” 兆惠:我要闹了! 虞衡带头大笑,于是满堂欢笑,连傅恒也被感染,不由得笑了。 几人从嘉嫔那里出来后,沉默着走了一截路,正各自思索,傅恒却忽然轻声提醒:“有人。” 大白天的,御花园有人不是很正常吗? 虞衡和黛玉齐齐抬头望过去,只见近日风头正盛的贤贵人贾元春出现在路尽头。 看起来不像偶遇,倒像是专门来堵人的。 虞衡下意识的四处看看,想换条路,元春已经笑盈盈的走了过来,对着虞衡行了万福礼:“给阿哥请安。” 话毕,她直接略过其他几人,对黛玉道:“玉儿妹妹,听闻你快要过生辰了,你知道的,我在后宫中不比你们,轻易不得走动,今天可算是叫我遇到你了,你等一等我好不好?” “我给你备了礼物,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与我在这亭中略聊一聊,宫女很快就取来了。” 兆惠跟虞衡连同没什么存在感的傅恒都没去亭中,可惜风向不好,虞衡竖着耳朵努力听,也听不到什么内容。 正当他不大高兴的时候,兆惠跟他说:“阿哥,你想不想知道她们在聊什么?要是昨天咱们签的那个什么能作废,我现在就能告诉你!” 虞衡抱臂:“我有那么八卦吗?人家都避着我们了,我也不是非要知道!” 兆惠见他不住地拿靴子的鞋尖在御花园的土上画圈,不禁觉得好笑:“算了算了,告诉你,贾贵人说她手里有一本稀世琴谱,愿意送给林姐姐做生辰礼,看在两家亲戚的面上,她愿意下辈子给林家当牛做马,为母亲王氏代受罪过,希望……” “希望什么?” 兆惠不说了:“你等下问林姐姐吧……” 虞衡攥紧拳头,心想:什么稀世琴谱!我也能找到! 第78章 78 御前一寸求生机,宫廷两分问岁几…… 从昭西陵回紫禁城后的数日, 梁九功都过得颇为战战兢兢的。 他侍奉康熙帝多年,对他的睚眦必报是最了解的,尤其是前头已经给过他几次机会了。 梁九功已经知道他的告密传信被人动了,而宫中既能轻而易举的支使得动他的人, 又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的, 也就只有那一位。 梁九功得知消息后,整个人便颓了。 他不知道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风光无限了多年, 他只是遵从本能, 想为自己找后路, 他知道这一定会触康熙帝的霉头, 可他无法抗拒。 早年康熙帝身强力壮也就罢了, 可岁月不饶人, 单单是去年一年, 康熙帝就大病了两次。 哪一次,他梁九功都揪着心, 一朝天子一朝臣,若康熙帝没了, 他这位太监总管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他自幼入宫,当年他想, 要是能吃饱就好了。 后来他想,要是能出人头地就好了。 再后来他想,这通天权势若能一直在握就好了。 十三岁那年,他被命运之神眷顾,到了康熙帝身前伺候, 因为聪明伶俐,细心善察,很快得了康熙帝的青眼, 再后来,他成了康熙帝身前红人。 圣宠优渥,大权独揽,风头一时无二。 到如今,他其实也没后悔,他没觉得自己背叛了康熙帝,他只是,只是想好好活着罢了。 梁九功决定主动出击,既然康熙帝没有挑破这层窗户纸,一定是……还念着昔日的旧情份! 没有人,比他梁九功侍候的更好!没有人! 梁九功做好心里建设,工作上更甚从前的贴心,康熙帝的起居出行,事无巨细,他都要亲自安排。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手底下的那些徒弟,连同升的几乎与他平起平坐的魏珠,哪一个拎出来都能和他对打…… 梁九功自认为的苦心孤诣,如今瞧来,其中不知道有多少是占了昔年年少伴君的情分。 更让梁九功恐慌的是,康熙帝偶尔会用一种冷漠、审视的目光看他,他如芒在背的挤出笑意,康熙帝又低下头,继续忙自己的。 失魂落魄的梁九功终于犯了一个不该犯的错误,他失手打碎了康熙帝常用的一只玉盏。 “奴才罪该万死!”跪下请罪的梁九功甚至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了解康熙帝,这些天来康熙帝对他的“冷处理”恰恰说明他还有一线生机。 “你确实罪该万死。”康熙帝说完,梁九功的心就凉了半截。 “念在你在御前侍奉多年,你自己去领罚。” 梁九功的心又沉了一寸。 —— 大阿哥胤褆进宗人府前给康熙帝留下了两个烂摊子,一则是咸安宫的宫人来报,说二阿哥如今又不好了,大约是前些日子叫吓狠了,另一则是良妃卫氏,被胤褆一撺掇,居然病而不医,一心求死,好为八阿哥胤禩挣一个干净利落的背景。 胤褆允诺良妃,若她去了,可以求他母妃惠妃娘娘将胤禩收到名下:“这样,他便不再是辛者库奴才所生了。” 胤礽一直在吃药,阖宫上下都知道,而且废太子从前特别喜欢养鸟,因宫里有专人照顾,巅峰时期那些鸟儿一年到头吃的粮食肉类比二阿哥全府的份例还多。 后来二阿哥一废时,那些鸟儿也跟着遭了罪,但好在很快胤礽就重得圣宠,因此二废太子时,那些宫人吸取教训,没人再敢苛待二阿哥的鸟。 倘若他再死灰复燃,他们这些消极怠工的便要面临灭顶之灾。 但二阿哥如今糊涂了呀,连他儿子们来看他,他都认不出人,偏那些鸟儿还有些是胤礽从前悉心照顾,亲手饲养的,且胤礽虽防备着人,却与这些小畜生颇为亲近。 故而胤礽常边吃边投喂这些鸟儿,就算是喝药都要分与它们食用。 那一日饮了胤礽的汤药的鸟儿们像叶子一样落了半个院子。 可想而知,二阿哥当场就惊惧交加,撅了过去。 康熙帝得知后真是恨不得拔了下手者的皮,很容易就查到了胤褆那儿。 康熙帝毫不意外,他这个长子从来就没什么新花样。 好在,良妃卫氏尚还有救,只是康熙帝对她格外失望:“你教的好儿子,如今连你都容不下了。” 良妃还要辩解:“皇上,是嫔妾出身卑贱,罪该万死,但胤禩他身上也流着同您一样尊贵的血液,皇上可否看在这个份上,不要责备胤禩,他什么都不知道……” 哼。 康熙帝想,他不知道?他胤禩会不知道?他又不是三五岁! 说到三五岁……康熙帝放下批折子的笔:“梁九功……” 魏珠进来跪下:“皇上,梁公公不在。” 康熙帝其实一张口就后悔了,他板着脸,迁怒的瞪了一眼魏珠。 魏珠委屈,到底是什么buff?为什么每次这种生死时刻,皇上跟前就只有他? 该死的梁九功那个老贼,犯错都会踩点! 魏珠急得脑筋急转,飞快的回想从前康熙帝不高兴的时候梁九功都做了哪些来着? 哦哦,茶,叫奉茶宫女换茶汤!皇上烦躁的时候要上味道清淡的! 哦哦,还要给康熙帝讲趣闻,魏珠手底下的小弟收了一些,但远不如梁九功这数十年的根基,他对宫中所知与梁九宫比起来,那是少之又少。 魏珠灵机一动:“皇上,您批了这么久折子了,要不要去御花园散散心呐?” 魏珠又道:“像福惠小阿哥他们,每日里读书习武,还会专门儿逃课出去玩,奴才都遇见过几次。” 魏珠还在绞尽脑汁的头脑风暴着,康熙帝忽然骄矜道:“那朕便去瞧瞧。” 去瞧瞧这群没烦恼的小娃娃,去之前康熙帝都没想到此行会那么开心。 自然幸福就从虞衡的脸上,转移到了康熙帝的脸上。 康熙帝压抑了许久的心情一下子畅快了许多。 对虞衡来说,这只是一个平常的日常,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再过两日就是林妹妹生日了。 按照上书房的规定,这天他们还要上课。 虞衡想着反正他们也能逃课,但既然康熙帝来了,他自然就要“连吃带拿”。 于是在明确察觉到他爷爷不高兴的情绪时,虞衡积极“营业”,把老爷子哄的不知道多高兴,而康熙帝一高兴,就给他们二月十二那日放了一天假,特批他们出宫回府。 这之前傅恒对虞衡的感受一直是:一个备受宠爱但不爱学习的聪明小阿哥。 但这次御花园“巧遇”康熙帝,让傅恒转变了心态。 不,虞衡根本不是纨绔阿哥! 不,兆惠根本不是普通笨蛋! 呃,林姑娘倒是一如既往的稳定,不是金玉其外,虚有其表之流。 对康熙帝来说,他烦闷的心中仿佛被注入了一泓清泉,孩子们虽小,却没一个闹得人脑袋疼的。 虞衡虽然还有点人来疯,但当着大家的面,尤其是林妹妹还在这儿,康熙帝一抱他,他就挣扎着喊:“我过了四岁生日了,过了年又长一岁,四舍五入,我已经……” 康熙帝戏谑:“怎么?朕准你往上加,你想几岁呀?” 虞衡:爷爷,别当着大家的面跟我夹子音,我会觉得有点尴尬。 其实大家才不觉得尴尬,只觉得羡慕,兆惠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康熙帝问他话,他立马理直气壮道:“奴才想起去年年大将军来上书房外面,特意等着阿哥下课,那时候年大将军一边一个抱着奴才和阿哥……皇上您一定比年大将军还厉害吧?” 康熙帝哈哈大笑,当真伸出另一只手臂示意他坐上来。 兆惠红着脸:“奴才过年吃重了几斤……” 一边说一边不客气的爬上了康熙帝的龙臂。 康熙帝当真举着这俩小胖墩绕亭子走了一圈。 虞衡生怕他们俩两屁股把康熙帝给坐晕过去了,遂强烈抗议要下来,兆惠偏不,还顺势抱住康熙帝的脖子,人来疯发作。 傅恒仰着小脸,眼巴巴的没说话,龙臂哎…… 黛玉倒是安安静静的,举止有礼,却分明有些孤单。 康熙帝那双臂膀年轻的时候可是可以弯弓射大雕的,提两个孩子算不得终极任务,但也确实够呛,只是今日实在高兴。 魏珠在边上胆战心惊的,虞衡都瞧出来了,偏他越要求下去,康熙帝越要反着来。 迫不得已,虞衡使出杀手锏。 他对着长空吹出呼哨,三声呼哨过后不久,一只身躯庞大的海东青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 虞衡捏了捏他爷爷的手臂肌肉:“我要去跟它玩!皇爷爷放我下来!” 康熙帝放下他,兆惠自然也跟着跳下来。 “朕的海东青,你一叫就来了?”康熙帝面带微笑,其实已经有些不自在了。这只海东青,从前只听他一个人的。 虞衡那里想到他爷爷这就吃上醋了,他还在边上告状:“就是它,天天去阿哥所找我茬,祸害了我院里的树,还啄破纱窗三回了!皇爷爷你管管它,它……” 那海东青配合着“唰”的竖起翅膀,它跑起来像大鹅,姿势完全和优雅不挂钩,而且一见到康熙帝在,它立马就忽略了虞衡,直接去找主人贴贴了。 呃…… 一力破十会,行动远胜解释,康熙帝顿时爽了,还对虞衡得意的挑眉。 这鸟往日里一出现就盘旋着落在他手上,它从前很少用这个姿势,自从它越来越老以后,连吃都不肯吃,又怎么可能如从前般活泼? 康熙帝一时犯了瘾,在四只小朋友崇拜的目光里,现场放鸟。 海东青也很配合,飞到天空中变成一个极小的小黑点后再飞回来,还衔了一只路过的倒霉灰麻雀。 趁老爷子高兴,虞衡抱着他爷爷的龙腿:“能不能让纳兰家的小姑娘尽早来读书?” 康熙帝:“可以。” “能不能放我们一天假去过花朝节?” 康熙帝:“可以,但你过什么花朝节?” “能不能给我找一本稀世琴谱?” 康熙帝:“可以,你要学琴?” “能不能……” 康熙帝一抬手臂,示意胳膊上这个肥鸟先走,他要歇歇老胳膊。 他用另一只手提起几乎挂在他腿上的“小挂件”,颇为不爽的对虞衡斥道:“你当你皇爷爷是什么?” “许愿池里的……”虞衡连忙打住,讨好的一笑,狗腿道:“皇爷爷是四海八荒之心想事成第一人!” 第79章 79 圣眷得失君莫笑,谁人狸奴不上台…… 胤禛欢喜的回了家, 听说他家小六放假了,宫里给送回府的,旁的人都是自家车马去接的,他压根没接到通知, 下早朝的时候小太监颠儿颠儿的来知会他, 说福惠阿哥已由魏珠公公亲自送回雍亲王府了。 虽然如今夺嫡局势并不明朗,但胤禛暗戳戳的觉得这种来自康熙帝的宠爱, 隐隐约约, 像是在表露着什么。 尤其是大阿哥再入宗人府, 说真的, 胤禛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估计胤褆本人也是, 他是熟客。 但是这次又严重一点, 康熙帝下了敕令, 严禁任何人去宗人府与胤褆见面。风声没过去之前,大家也都不敢违抗圣令。 不仅如此, 惠妃娘娘那边也吃了闭门羹。 大过年的,大家心里都直犯嘀咕, 你说大阿哥他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宗人府的饭比外头香点儿?咱下手也挑挑日子吧? 要是胤褆在,估计暴跳如雷, 当堂咆哮。 他,胤褆,实名制下毒第一人,没做过的事,坚决不认! 但可惜, 他一连踩了两发雷,第一发率先炸了,第二发先别管怎么样, 康熙帝哪里已经默认他可以埋了。 这个局面一时震慑住了前朝和后宫。 胤禛得知后立马与十三阿哥碰面,和胤祥先“勾兑”一下,生怕他脑子一热就跑去康熙帝哪儿给老大叫屈。 胤礽被投毒这事干得漏洞百出,说真的,太像胤褆干得了……但是胤禛觉得,这次八成不是,因为胤褆他——同一时间干不了那么多坏事。 胤褆的脑回路很直。 估计康熙帝过阵子自己就想明白这其中的关卡了,现在谁要是去撞枪口,八成要被殃及池鱼,而一众兄弟里,数老十三最讲义气,路见不平,不问贵贱,拔刀相助。 岂料听了胤禛的委婉劝告,胤祥笑了一会,笑着笑着,眼眶都红了:“四哥,我早不是从前的十三了。” 胤禛捏住胤祥的手:“十三弟,再忍忍,我听太虚寺那个很灵验的师傅说,你今年正月里绝不可以哭!你不要哭哦!” 胤祥心头一暖,拍了拍腰间挂的几个坠子:“放心吧四哥,这是你给我求得平安符,这是雷击木,呶,还有什么护身红玉,这些我全按你说的戴在身上了。” 胤禛脸一僵:“哈哈,怎么这么多……” —— 因为昨儿和前儿两天胤禛都在西配殿,按理今天该去别处了,所以胤禛下朝后先去了东配殿,看了李侧福晋和孩子们,弘昀和弘时也都乖乖巧巧的,胤禛心情极好,一时觉得格外圆满。 当然,略坐一会儿,用过晚饭,胤禛就以有公事为由走了。 李侧福晋顿时失望不已,胤禛走后不久,弘时也被福晋院里的给接走了,看来四爷离开东配殿的消息,福晋也知道了。 胤禛自然是去往西配殿了。 其实李氏也猜到了,她比年氏早入府,早得宠,但四爷向来公正,她都习惯了四爷的雨露均沾了,平日也无需争宠什么的。 只是孩子都生了几个了,如今年氏比她年轻,与她同样貌美,还都生了孩子,位份也差不多,李侧福晋便忍不住有些吃味。 她看她家弘昀现在也不差啊,弘时更是聪明伶俐,怎么偏就年氏的孩子在康熙帝那得脸呢? 这孩子今天还由内务府现任总管魏珠亲自送回府呢。 过年出府赴宴的时候,李氏还沾了他的光呢,甚至还有人说,要不是四阿哥府的福惠如今年岁太小,太子之位保不齐要落到他头上。 哈?他?李氏虽见着过福惠说话,但是从前她见到更多的是福惠.未开智版,所以她下意识觉得他还是吴下阿惠,不值一提,连她的宝贝弘时的一根指甲盖…… 李氏连忙住脑,她叫住要往外跑的弘昀:“都这个点了你要去哪?” 弘昀犹豫了一下,才慢吞吞说:“六弟回府了,我去看看他。” 李氏对他翻了个白眼:“怎么没见你平日多瞧瞧你弟弟,福惠跟你可不是一个亲娘生的!隔着肚皮呢!而且你下午不是去过了吗?” 弘昀低头道:“去过了,可福惠出府玩儿去了,我没瞧见人,何况阿玛现在肯定在西配殿,我去阿玛面前给母妃争一争脸!” 李氏听完大喜:“那你去把你弟弟叫上!” 弘昀不情不愿的站着不动,李氏皱眉:“又怎么了?” 弘昀委屈道:“福晋不想我去她那儿,也不想弟弟跟我们亲近。” 李氏哪里不知道,一时间沉默了,她扶着头:“算了,你自己去玩吧!别烦我!” 弘昀这半年简直见风就长,抽条极快,去年他那场病让李侧福晋动了把弘时要回来养的心思,这让她们东配殿在福晋那儿简直进了黑名单,每次嫡福晋那边像防贼一样防着她。 弘时表面上还是和她亲近的,但只要嫡福晋在,他就束手束脚的和李侧福晋划清界限。 又因为弘昀最终扛过来了,李侧福晋便歇了这心思,只是嫡福晋那边已经被惊着了,对她的防备深了许多,因常常见不着弘时,李侧福晋散发不出的母爱又分到了弘昀身上。 可惜她这人神经大条,丝毫没发现病好后的弘昀变了许多。 弘昀告别了母妃,就又回卧室取了自己藏好的东西,都是些零碎又精巧的小玩意儿,像竹编的蚂蚱,小鸟,还有小猫造型的泥人,这些都是他托门房出去买的。 他们阿哥寻常是出不了府的,日日勤学犹不及,更没得去这些“下九流”的场合玩,但弘昀觉得六弟应该喜欢。 他们也是有机会出去逛的,但前拥后簇,逛的地方也有限,最多被带去临街的古董铺子逛一逛。 都是些外面瞧着门脸低调,一进去窗明几净,堆金砌玉,寻常人觉得琳琅满目,但弘昀瞧着没几样得趣的。 倒是掌柜的,一贯的穿戴华贵整齐,鼻子上架一副金丝眼镜,十有八九坐在螺钿楠木家具大方桌旁,手中时而拿着鼎,时而是口宝瓶,用一大块细绒布擦啊擦啊,擦的纤尘不染,还要反复盘弄。 待掌柜的瞧见了他们出行的阵仗,便会热烈的迎他们进后院,里头自然是别有洞天,精致的磨砖小院子,盆植了半院子的绿植,都是外面不常见的奇珍花草。 这对弘昀来说也不出奇,只是每次都忍不住穿过那些玉簪花,石榴树和香桃之流,去看那玻璃缸中的锦鲤。 古董店的锦鲤养在玻璃缸里,瞧着比王府荷花池里的锦鲤更纤毫毕现,那些锦鲤还不怕人,人一过去就贴过来,戳着透明的缸壁吐泡泡,要吃的。 弘昀出去玩的时候就想,要是六弟在,他应该也喜欢,可惜他天天被拘在宫里。 弘时总羡慕虞衡在上书房,但弘昀想的是:六弟这么小就要离开母妃身边…… 这晚弘昀去了西配殿,很失落,他六弟还没回来,倒是确实和他阿玛见着了。 他们爷俩坐在西配殿客厅齐齐等虞衡回来,客厅一时安静的有点尴尬,平日里福福在,一只鸟闹出一桌的动静,今天福福也被接走了,听说是去御史府了。 要不是年侧福晋已经叫人去接了,四爷都打算亲自去接孩子,哪有这么晚还在外面玩的! 但殿里也不是一派完全的安静,还有只猫儿呢,这猫是年侧福晋的新宠,如今风头正盛。 弘昀乖巧坐着,眼睁睁看他阿玛起个身去外面转了一下,那猫跃上桌子,轻车熟路的走到年侧福晋方才的位置,矜持的毛脑袋凑近那口精致的小盏,浅尝几口,如品仙酿。 又大摇大摆的走到他阿玛的杯子前,弘昀预测到有什么不妙,因为那猫平日里在年侧福晋跟前,要多谄媚有多谄媚,经常娇弱的往边上一躺,摊的如同一捧水,但福福若是路过,它的后腿便无师自通的开始抽动,务必百发百中弹飞小鸟。 弘昀来的少都赶上两回了。 当然,福福会告状,那只叫年年的猫便会挨年侧福晋的训斥。 看起来没什么用。 年年甚至嚣张的看了弘昀一眼,然后抬起一只毛茸茸的高贵毛脚,塞进他阿玛喝茶的那个杯子,蘸了点水,它姿势奇葩的舔了舔,又不感兴趣的走了。 弘昀:…… 四爷出去嘱咐完人就又进了厅内,他干咳了一声,对弘昀开始找话题:“最近学业如何?有没有长进啊?” 弘昀一怔,连忙开始组织语言,阿玛好久不曾过问他的学习了,毕竟以往他的学习就像一棵树,眼看着毫无变化,实则在慢慢成长,但试想谁会不厌其烦的每日看树呢? 他不像有些人,学习像一株花儿,一到季节就开得烂漫,明确又夺目。 因为这一打岔,他便没来得及说出那盏茶乃是洗了猫脚的。 胤禛大马金刀的往那儿一坐,抬手就拈起茶杯一口闷了,此时年侧福晋从内室找了东西正好出来。 弘昀:…… 弘昀低下头:“回阿玛,最近先生有夸儿子几次,学习上已经学到……” 弘昀干巴巴的汇报着,眼看年母妃端起自己的杯子,一抬手就倒了。 弘昀:呃…… 果然,三步之内必有解药。 养了什么猫人家主人门儿清。 弘昀把头垂得更低了,竭力把笑意塞回喉咙里,所以他的声音越来越小,看起来像答不上来话。 “都快歇息的时间了,怎么还问二阿哥这些学业的问题?他是来找弟弟玩的,又不是找你汇报学业的。”年侧福晋示意女使把东西递给弘昀:“这些是福惠平日里看到喜欢弄来准备送给你的,快看看喜不喜欢。” 弘昀心想,福惠这么小,他懂什么呀,他在宫里有玩的好的伴学,平日里不知道多亲近呢,怎么会想着他这个不同母的哥哥呢? 他喜欢福惠,亲近六弟,是因为他天生就喜欢这个弟弟,但福惠心里怎么会有他呢? 他本想客气一下,收起这份名义上来自六弟的礼物,却忽然瞧见那湖笔外包的纸上,歪歪扭扭的写着:给二哥的。 弘昀久久没回神:“真的是给我的呀?” 年侧福晋看他拿着那湖笔:“想来那笔是你皇爷爷赐的,福惠那字学了这么久还是这样,回来还好意思跟我说他皇爷爷夸他拿脚写字不错,真是的……”—— 作者有话说:关于我一到周末,就失去码字时间空间这件悲伤的事……流泪猫猫头,不喝猫猫洗脚水 第80章 80 二月十二花神诞,富贵有极人不贤…… 二月十二这日, 花神诞,暖春晴日。 这天也是黛玉的生日,上书房的其他人只当这日康熙帝心情好,居然给放了一日假。 方苞与李光地难得的得了一日闲, 相约在李府手谈, 李光地开局就输了第一局,翘着两撇山羊胡笑道:“本来该我赢的, 想着凤九兄你年轻气盛, 便让你一着。” 方苞抚着胡子笑道:“李公承让, 在下赢了也服气。” 第二局李光地又输了, 方苞连忙说:“李公又承让了!” 第三局行到一半, 李光地不笑了:“你小子就不能让我一局吗?” 年过四十的方苞一边对六十几的李光地道歉, 一边笑:“与李公手谈实在是过瘾, 一不小心就忘了情!” 赢了第三局的李光地叫停了棋局:“先不玩了,我得了点好茶, 请你尝尝!” 二人一边走一边瞧着天:“小阿哥一开口,就放假, 这事传出去还不知道多热闹呢。” 方苞看着李府走廊边栽的花与树,满眼都是盎然绿意, 一时间想起李宝珠说的事儿,便随口接:“也未必,今日花朝节,天气晴好,寓意这一年百花盛开, 风调雨顺,这还不值当休沐一日吗?” 李光地满意的点头:“好啊,这个好, 等回头你就写到折子里。” 两人相视一笑,李光地感慨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春日好,我看凤九兄一身抱负,莫要辜负了光阴呀!” —— 林府并未打算为女儿生辰办宴席,但因提前得了消息,几位小同窗上门来,林府还是免不了要招待一二的。 岂知这一日,先是宁荣二府一道送了生辰礼来,林如海觉得收下便收下得了,总要给妻子娘家留几分面子,大家亲戚之间往后还要来往。 贾敏却做主全退了:“先不说这些东西送来到底是何居心,就说往日里也没见他们如此殷勤,更何况……” 更何况,两家心知肚明发生了什么,只是为了大家的面子没把那事放到台面上说,先前贾家主动自罚三杯,把王氏处理了,贾敏也就没再更进一步了。 但这才不过半年,那王氏又回了荣国府,继续当她的当家主母,就因为宫里的女儿升了位份。 别人不知道,林如海却都与夫人谈了这事。同为荣国公府出来的女儿,贾敏从前对这个侄女儿的印象还好,只记得她从小就生的一副机灵模样,又被贾母教养过,按理应当是位落落大方的贵女。 但她数年来久在姑苏,与长大后的元春没再会面过,只论元春如今的作为,确实叫她看不上。 贾敏在姊妹中排四,是最小最娇养着长大的,前头三个姐姐都去得早,因为有这一朝,贾家便有个未经约定的规定,贾家女不入后宫。 凭你美貌惊世,凭你才华横溢,入了后宫,不过是一朝花开春去也,零落成泥碾作尘。 所以,对于侄女的选择,贾敏不理解却也怜惜。 所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可几人甘心家道一直下落? 宁荣二府眼见着高楼倾颓,一代不若一代,如今荣国公府当家的二哥贾政也只捞了个五品闲职,年节里皇宫举办宴席,贾家已近乎失了入场券。 可纵是这般,也不该教得家中女儿行事不堪至此。 那元春凭靠大阿哥家中势力入宫伴读,又不走寻常路的成了后宫一员,先不论当今的年岁已比元春亲父都大上许多,甚至爷爷也都做得。 京城中不知道多少人拿贾家这昏招下饭闲嗑,便是贾敏都深怕有人问起此事。 这等常人避之不及之事,偏有人闻着味就扑上去。既然木已成舟,便当行稳致远,可元春又在宫中钻营,反手对大阿哥之事检举揭发,如今虽封嫔称贤,贾敏却觉得这像一种讽刺。 仁者爱人为贤,克己复礼为贤。 她二哥家的这个女儿所行所为,又有哪一处能对照上的? 贾敏拒绝了娘家的礼物,只叫人回话说孩子尚小,不敢收这些折煞了孩子。 贾家那边反应很快,中午时分,贾政携王氏就到了林家大门外。 接近饭点了,林如海便想着不好赶客,驳了舅哥的面子,贾敏也有些犹豫,此日府门一开,就代表着前头的事到此为止了。 可她心头的怨气还没疏散呢?那罪魁祸首便要被请为座上宾吗? 夫妻俩这边正举棋不定,便见管家又仓促来报:“老爷夫人,乌雅府和富察府的小公子来了。” 林如海眼一亮:“那雍亲王府的车马到哪里了?” 他们自是早备了宴席了,要好好接待女儿的同窗们,刚刚只顾着纠结了,其实方案现成的,完全可以以家中有客,婉拒了舅哥夫妇。 只是这般推拒也只挡一时,他们有心留两边体面,就注定要被膈应。 管家犹豫了片刻:“其实还有一家,如今也停在府门口了,是纳兰家的小姐。” 林如海一听便猜到了几分,纳兰家前阵子也是京城笑谈,他们一心求稳,两端求和,结果遇到大阿哥那般不讲规则和不留脸面的。 眼前的纳兰家的境遇与他们林府如今的进退两难竟宛如是一种昭示——世间安得双全法? 体面岂是人人都配得的?全了他人的体面,必要赔上自个儿的乳腺。 黛玉回家也提过两次,这纳兰家的伴读都换了两人了,如今是想提前来熟悉? “……只是来的是纳兰家的九小姐翡月小姐。”管家挠了挠头:“纳兰家的管事说是今日才接到通知,往后由九小姐作为新伴学,又听闻我们姑娘今日生辰,特来贺喜。” 林如海对这京中多少人家的姑娘们并不熟悉,因此望向妻子,贾敏有些不自在:“九小姐?” 前头的纳兰嫣然,品貌诗书俱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后来纳兰家新选的纳兰淳雪比之纳兰嫣然更有甚之,可这位九小姐,却是没传出什么说法的。 历来京中姑娘小姐们有貌有才的,像酒香掩不住,这位没什么“传说”的九小姐,大概率是很多地方都平平,竟挑不出一处可供宣扬的。 来者是客,又是女儿未来的同窗,自然要开门迎进来。 至于贾政夫妇,今日便不招待了。自然,得了管家通知后,贾政又气又恨,回程路上脸色难看,偏又不能破口大骂,于是时不时阴恻恻的瞧一眼王氏。 王氏好不容易从庄子回来,心中虽恨得翻腾,面上却还要忍着,生怕贾政这边被林家一摆脸色就要“献祭”了她的自由和荣华。 他们没回府,贾母那边就知道不好了,林府居然把宁荣两府备的礼全退了,独独留下了她送的礼物。 老太太想起过年时女儿女婿的面色,一时焦灼。 她不想承认家里的儿子都不中用,连个能兴家的世家女都娶不回来,孙子如今也没长大,家里头男人们挑挑拣拣,一个也提不起来,那便只能打眼往女人堆里选。 若依了她来,元春就不该入宫,她已寻摸好了适宜的几户人家可供孙女挑选,往后姻亲互联,不妄图青云直上,总能凭好风,为贾府再借力绵延数年,富贵无须至极,荣华自然有限。 是儿子儿媳迷了眼,说把元春送入宫中伴读,镀一层金再嫁人,岂不美哉? 她老了,儿子们只有茫然无措的时候才想得起找她,平日里只把她当孩子哄骗。 贾母松开抱着孙儿的手,又将腿上的轻薄的毛毯一把掀开,日常慈眉善目的脸变得严肃起来:“叫他们备车,我马上要出门去。” 贾母不喜欢儿媳王氏,唯独觉得她生得孩子还过得去。她生的第三个孩子,如今年方八岁的一个男孩,叫做宝玉的,正是老太太平日心头上的宝贝疙瘩。在贾母看来,这世上最可爱的孩儿就是如今眼前这个,雪玉一团的一个男孩儿,从会说话就嘴甜如蜜,乖巧伶俐,世间少有。 但今日这孩子像犯了癔症一般,哭闹不休,非要跟着车马去林府。 “我要去看林妹妹!”贾宝玉说着,哭着,抱着贾母的腿在地上将自己滚作一团。 “好吧,去吧,你这个孽胎祸根!”贾母心疼他磨红的手脚,叫几个丫鬟抬着他去换衣服。 一旦得逞,贾宝玉便重新笑起来,去的路上他又频频把自个儿磨破的手举到老太太眼前,直把贾母心疼的胸口抽痛。 贾母又嘱咐了一路,万不可像上次那般吓到了表妹,哭闹只在家里管用,在外头别人可不一定买他的账。 贾宝玉点头如捣蒜,实则左耳进右耳出,他只要哭起来,没人能拒绝他,不信问他院里侍候的,再问问偌大的荣国府。 贾家到林家倒也不算太远,贾母又嘱咐赶车的快一些,于是待贾母的马车驱至林府前头的一条街时,与另一驾车队遇上了。 贾家的车马快,那家的更甚,林府门前的那条街迅速被占满了。 贾母听到外头的声音,不耐的问丫鬟:“外头闹哄哄的像什么样子?” 丫鬟领命,连忙出去探听,不一会儿慌张的回来了:“老太太,外头是雍亲王府的马车与咱们的挡了路……” 贾母睁开眼睛:“慌什么?咱们让一让就是了。” 丫鬟硬着头皮道:“可他们的车队很长……” 能有多长? 贾母还没说话,贾宝玉已经坐不住了,跑到窗边拉开了帘幕一瞧,倒没觉得什么。 贾府的车队往后退了回去,只待雍亲王府的先过去就是了。 这一等,就等的贾母都觉得乏了。 “怎么还没走完吗?”贾宝玉原本兴致勃勃的在窗边看,现在也窝回位置上了:“瞧着像雍亲王府去哪家下定似得,那拉箱子的马车都好长好长……” 说者无心,贾母却心头一凛:“雍亲王的小阿哥里有已经说好人家了的吗?” 另一边,林府里,众人已开了宴席吃了起来—— 作者有话说:[求你了]那个……周末很忙赶上生理期,然后手机泡水了呜呜呜,于是停了两天,dbq宝宝们《 》 80-90 第81章 81 鸟飞成双车并行,修罗场前动私心…… 一阵规律的叩窗声传来, 雪雁连忙像只小兔子似得蹦着去开窗,忙着整理屋子的露白头也不抬道:“定是小鸟儿来了!” 纱窗一开,果然是林林来了。林林像回了家一般娴熟,雄赳赳气昂昂的挺了挺胸脯毛, 对着屋里大喊一声:“恭喜发财!俺来也!” 说罢它便飞到黛玉的梳妆镜上, 熟练的找了一处停下,安静地歪着小脑袋瞧着春蕤为黛玉梳发。 众人虽见过数次, 依然觉得稀奇, 尤其是风荷, 从前她本来是害怕尖嘴儿动物的, 如今也敢伸手摸鸟了, 但林林傲娇, 非得它心情好才能给摸一下它娇贵的鸟羽。 黛玉由着春蕤抬起她的脸, 等春蕤放开她,她才和林林说起来:“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上回教你的诗记下了吗?” 林林抖了抖翅羽:“我是谁呀?我什么都知道啦!背诗什么的小事情啦!” 说罢就从头到尾把黛玉前儿教过它的那首乐府诗背了一遍, 雪雁在边上鼓掌:“背的真好!” 露白已把早准备好的精巧瓷碟端了来,里头都是林林素日里爱吃的, 若是平时林林早就扑过来开吃了,但今次它竟矜持了片刻:“等福福来了一起吃。” 一屋子人俱笑了起来, 春蕤年岁最长,也忍不住夸:“林林真是懂事,你又知道今个儿福福会来?” 林林不赞同的看向她们,从梳妆镜上飞跃下来,跳到了黛玉的手边。 黛玉只当它又贪玩了, 便伸开手掌,做出迎接的姿态,林林却用尖尖的鸟嘴顶了顶她的手, 黛玉于是拿开了手,眼见着那小鸟儿尖着脑袋往她的妆奁盒里钻。 雪雁忧心忡忡:“它这是怎么了?头痒吗?” 林林从里面“拔”出自己的脑袋:“他给你编的手绳呢?” 黛玉一怔,于是拉开抽屉,将堆在最下面角落里的锦盒拿出来,又犹豫着,打开了盒子:“你要找的可是这个?” 林林跳过去,先一嘴巴拨开了那串金制铜钱样式的手绳,又得意的啄了啄另一条编的歪歪扭扭的手绳上的宝石:“好看吧?这是我的!我偷的!” 大家虽不信,却都笑了起来。 黛玉忍不住逗弄它:“这宝石好看,这编绳就……” 林林连忙大声辩解:“这编绳不关我的事,是阿哥自己编的不好!” 这时候春蕤终于为黛玉梳好了头发,又簪上簪子,黛玉见了便喊露白把食碟端来,亲手剥了香瓜子,一粒一粒投喂林林:“你吃吧,福福的也备了。” 林林忍了三秒,快速眨动眼睛:“好吧——那我先吃一点。” 几粒香瓜子下肚,林林便如喝了仙酿一般,一五一十的把它如何在九王府上衔走宝石,又是如何被阿哥一眼瞧中,镶嵌着编入了这条手绳里,悉数全说了。 黛玉于是把手绳又戴回了手上。 林林丝毫不知道它为虞衡摘掉了一口黑锅,只是黛玉一味地剥瓜子,而它也一不小心吃撑了。 林林蹭了蹭黛玉的手心,跳开两步:“吃不下了,我去看看福福他们到哪儿了!” 它来去自如,从容的从纱窗里飞出去。 林府这一片它可太熟了! 上次虞衡跟它说,它这种情况叫作“东食西宿”。在九阿哥府上吃喝,到林府玩乐住宿。 偶尔因九阿哥两口子过于黏鸟,而被迫在九阿哥府多待一些。 但林林想,它都姓林了! 林林飞过屋顶,又飞向院落,最后飞向大门。 林林落在大门口的石雕狮子上,挠了挠头观察了一圈,最后才转着眼珠子溜了。 —— 虞衡带着福福去林府赴宴,半路上林林就找来了,两只小鸟先旁若无人的互相贴贴了好一会儿,虞衡跟它说话,它也爱答不理的。 虞衡不知道它又在气什么,但他跟林林斗智斗勇惯了,于是一把把福福薅过来拢在手心里,不让它陪林林玩了,林林才不满的说:“就属你最慢了!别人早就到了!” 虞衡有些尴尬,他是由魏珠送回府的,繁文缛节一大堆,好不容易送走了康熙帝的特使,虞衡就在家里挑东西,发现库房里居然摆了那么多是他预备送给林妹妹的东西。 平日里送也只能送些零碎的小东西,正好可以趁她生辰多送一些,年侧福晋非常支持,还在边上给他出谋划策,于是等他出门的时候,已经晚了许多。 虞衡原想这也不是事,大不了叫驾车的走快些就是了,只是不可闹市疾驰,于是便比预期还慢上一大截。 如今好不容易走到附近了! 听林林的意思,其他人是早就已经到了。 但林林傲娇,正经问它,它还看心情回答,于是虞衡略施小计,诈了它几句,林林就将在林府门前所见讲了。 纳兰府?不知道什么情况,去到再看。 虞衡琢磨着,贾府怎么还来?如今林御史好好的,黛玉她娘也身体康健,甚至是林珏那小子都活蹦乱跳的…… 虞衡叹了口气,正因为林夫人还在,与贾家就永不可能彻底断开。 正烦恼着,梁寿拉开了马车进来禀报:“主子,外头车队与荣国府贾老太君的碰上了,咱们今日去林府,想来他们也是,要不要……” 梁寿想,要不要给人家老人家让个路,也好在林家那儿落个懂礼尊老之名。 何况他们的车队比较长,而荣国公府的不过是几架马车而已。 虞衡瞪圆了眼睛:“外面是谁来着?” 他边说边拉开了车帘往外瞧,梁寿凑过来:“奴才已经去问过了,今日车上是荣国公府的贾老太太,还有他们二房的少爷,都是去御史府为林姑娘生辰而来的。” 虞衡看过去,对方的车驾确实不长:“空手来林府,也好意思!” 梁寿挠了挠头:“那以主子的意思?” 虞衡清了清嗓子:“附耳过来!” 林林斜眼瞧他:“啧。” 福福才不管这些,一下子蹿到虞衡的肩膀上,一脸八卦的把脑袋凑过去。 虞衡推开它的小脑袋:“都是坏话,不要听!” 梁寿有些慌,却还是边听边点头。 他还以为自家这位祖宗今日要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呢,当即长松一口气:“主子放心,奴才一定给您办好!” 凑的近了,虞衡看到他眼底的青色,不由得问:“还在为你师傅担心?” 梁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多亏了主子,师傅说他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师傅还教导奴才和梁康,一定要忠心为主……” 虞衡摆摆手:“叫梁公公安心,人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梁寿又说了几句,出了马车去安排。 亮出雍亲王府的腰牌,荣国公府那边果然毫不犹豫的退回之前的那条街,把路彻底让了出来。 虞衡的那架车驾一路畅通,不久便行至林府。 林如海亲自出门来接他,虞衡也礼貌周全的与林大人交谈。 虞衡肩膀上一左一右站着两只鸟儿,他行走间那俩小家伙丝毫不惧,林如海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林林略一矜持后主动打招呼:“林老爷吉祥!” 林如海笑道:“这就是可爱腼腆的福福吧?” 福福探头,脆生生道:“我才是福福,御史大人吉祥!” 林如海拍头,第n次因为分不清它们俩而人麻了:“哎呀,你们俩实在太漂亮了,看得我目眩神迷,竟然又没认对你们俩……” 虞衡全不在意,梁康他们陪着他,梁寿去办他交代的事儿了。 于是这日林家前面这条街的街坊便忍不住怪道:“林老爷家听说是有个女儿,只是还小,离及笄尚远,按理不该有人家来下定啊……” 另一个道:“若不是下定,怎么会有人送礼送这么多,那锦箱车马一架一架的走过去,快俩时辰了也没送完呢!” 林府门口更是像被人摆了碟子一般,东一辆,西一辆的马车,林府的管家本想前去疏散出门口,反而被梁寿拉住了聊天。 这位梁公公可不是寻常宦官,加上又有福惠阿哥托底,林管家自然殷勤备至,于是便错过了贾府的贾老太太的通传。 贾母又枯等了半个时辰,等的又饥又气,想着来女儿女婿家,她们出门又急,连个果子点心都没备齐。 待拖到未时,贾母终于等不住了。 他们这等人家,已太多年没感受到饥饿的感觉了。 而贾宝玉更是生平头一回被饿哭了,这可把贾老太太心疼坏了。 这回她不再打发了管事的再去问了。 雍亲王府的马车何时才能走完?他们问过几回了,次次都只有一句模棱两可的“快了,快了。”来打发他们。 更可恶的是,去林府传信的回来说林府门口乱哄哄的,他们连人都找不着。 简直匪夷所思。 贾母若还想不通其中关卡就白活这许多年了。 但那是雍亲王府的阿哥,天潢贵胄,非是个等闲的纨绔小辈。 贾母只恨自个儿女儿如今有了小家忘了娘,差点顾不得体面哭出来了,但一大家子都指望她呢! 老太太由下人扶着下了地,望着路尽头:“没想到,有一天我连自个儿女儿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站了一会儿,贾宝玉便闹着要回家去,要吃东西,但站在大街上,他没像在贾府那般躺在地上打滚。 最终贾母觉得此次苦头不能白吃,于是下令自己那辆大车跟在后面,自己先乘了小轿去里头。 林家的宴席都吃到尾声了,林管家匆匆忙忙来汇报,说是荣国公府的老太太来了,正在外头! 虞衡在边上竖着耳朵听,嘴一抹,完全没想到他一个恶作剧,居然能拦住他们这么久。 他只是叫梁寿找了一群人把空马车来回跑,务必把那条必经之路占的水泄不通。 他暗自坏笑了一会儿,忽然感受到一道视线,于是顺着目光看过去,黛玉今日梳了漂亮的百合分髾髻,还留了几缕刘海,俏皮灵动。 只是她似乎是在瞪他。 咦? 虞衡视线一移,瞧见来时还一左一右落在他肩上的“哼哈二将”,此刻正依偎在黛玉肩头——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修罗场没写到,大约在下章 第82章 82 礼尚往来有灵犀,投琴报谱误佳期…… 在林府的一顿饭, 虞衡喜提了三次滑跪。 虞衡因为任务进度攀升的心刚乐起来,就“吧唧”被拍到了墙上。 先是林如海过来斟酌着言辞的问他是因何故要在府门口的街上如此行事? 虞衡当时心想,好哇,你们读书人好多的心眼子, 明明是他们不想贾家人过来, 他都主动帮他们解决问题了,完事了他们还要来问他? 林大人你不要不承认, 你的任务进度都卡了多久了, 上一次有动静还是他手撕王氏的时候! 虞衡好人做到家, 骄傲又坦荡道:“是我做的, 觉得好玩。” 他堂堂雍亲王府六阿哥, 背口小锅算啥啊?贾家听了怕是也只能捏着鼻子夸他“机敏”。 林如海闻言拿帕子擦了把汗, 果然不再提此事, 又诚惶诚恐的说他送来的礼物太过贵重了。 虞衡本想跟他讲道理的,转念一想, 他可是小孩子,完全可以不讲道理嘛! 于是抬头对林大人笑了笑, 转身就跑开去玩了,只留下林如海风中凌乱的站在原地。 比起和林大人他们交流, 虞衡更关注随贾母一道来府上的贾宝玉,遂立刻回到小学鸡阵营。 且说贾宝玉进了林府就吵着要吃饭,当时出来迎客的是贾敏,她见了母亲刚有些失态,就很快被边上的魔音穿脑的哭声打断了情绪。 得知了她们今日的遭遇, 贾敏一时有些心疼母亲,却还坚定的为虞衡辩解:“小阿哥为人极好,懂事知礼, 绝不可能行如此顽劣之行,想来是母亲多虑了。” 贾敏又忙叫下人去备饭,只是他们来得实在有些晚了,现做又不知道要等到几时,于是吃了些点心对付了一下。 眼见着侄儿狼吞虎咽的吃着点心,贾敏便留个心眼叫下人去门前街上打听打听。 而饥饿一解除,贾宝玉就主动凑去小孩那桌了。 现场六个人,他只与林表妹有过一面之缘,来了便想主动往黛玉身边凑,结果黛玉一左一右俱坐了人。左边是林珏,右边是纳兰翡月。 本来虞衡要坐在右边的,是林珏非要坐在他和姐姐的中间,虞衡想:害,小孩,让让你得了。 这贾宝玉站定,傻傻的看了一圈。 他素日里只爱跟姐姐妹妹们一起玩,觉得只有女儿家是香的,可今日来到林家,他才惊觉,这世上居然有男儿也似水如花般,清清静静的。 他先看到黛玉,这个妹妹他上次就想拉手一块儿玩,他痴痴的盯了一会儿,有个声音怪里怪气的说了句:“呆子!再瞧啄你的眼珠子!” 其他几人原本不动声色的等指示,闻言都有些忍俊不禁,尤其是纳兰翡月,她笑也罢还拍手:“妹妹的鸟儿在哪里买的?我也非去买一只不可!” 她一笑,贾宝玉就把视线挪到她身上,只见此女亦生的螓首蛾眉,英气逼人。 虽不似林妹妹那般不可方物,亦是另一种绝色。 兆惠咳嗽一声,敲桌子喊他:“喂!” 贾宝玉回了神,终于瞧见个寻常些的人了,他连忙行了礼,又自我介绍。 几人都围着茶台端坐着,贾宝玉遂主动落在一处空位上,黛玉这才起身介绍了众人,贾宝玉的眼神先落在富察傅恒脸上,他又露出那种看呆了的模样。 贾宝玉年岁不大,比黛玉大一岁,比纳兰翡月小一岁。幸好他还是小孩子,若是再大些年岁,这般姿势瞧人定会被诟病。 虞衡围观了全程,一直提着的心这才落下。 哈,根本是不战而胜,这贾宝玉虽然生的不差,但是!他虞衡面上端正了表情,心想不说他了,就说傅恒,那绝对就已经吊打了贾家这个宝贝疙瘩的颜值! 再说人品性格,这孩子方才在垂花门那儿哭闹着喊饿,坐在地上拿屁股和腿给林府擦地,还流大鼻涕的模样他们可都围观了大半…… 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虞衡才不费工夫拦他们呢,他会老早的把人放进来看戏!让林妹妹好好瞧瞧这人是什么成色! 虞衡一放心,人也跟着放松了,岂料贾宝玉又盯着他看,看的虞衡心里发毛:你瞅啥! “你们荣国公府的家教,便是教你出门见着个人就把眼珠子扣下来黏到人脸上不成?”虞衡阴阳怪气,可惜此人五岁了,奶声奶气的毫无威慑力,言语攻击力起码打了三折。 但贾宝玉眨了眨眼,一脸真诚道:“我今日是真开心,神仙般的人物,我一下子见着了五个!” 正在闲着剥瓜子的兆惠不剥了,人也不笑了,他一下子对号入座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把瓜子壳往桌子上一摔:“爷今日也是开眼了,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也跟我坐在了一桌上!” 贾宝玉身边跟着的小厮连忙告饶,并推了他一把:“各位见谅,我们公子筹算不好!” 贾宝玉如梦初醒,连忙摆手道歉。 虞衡却坏心眼的笑出了声,于是一桌子都跟着笑了起来,黛玉忽的站起身,说要去取个东西。 林林从她肩上飞起来,落到了虞衡头上,它旁若无人的磨了磨爪子。 虞衡抬手把它从头上薅下来。 它还在虞衡手上,颇为嚣张的对贾宝玉的方向喊道:“呆头鹅!” 虞衡捧着它:“我去教育它一会!你们别跟着。” 说着就也跟着出了门。 果然出了门林林就在前头带路,虞衡觉得此刻的自己格外的智慧,就是那种不需要言语,就与黛玉有了默契。 只是林林带着他走了好一会,才与黛玉她们碰面,黛玉见了他面上一怔,问他怎么出来了? 虞衡不好意思说自个儿以为黛玉刚刚是叫他出来,于是说:“还不是林林,嫌里头闷,我出来陪它……” 黛玉这才一笑:“是我叫它带你出来的。” 虞衡服了,见她笑得狡黠:“我就说嘛!” 黛玉脸色一收:“贾府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不曾?” 虞衡心说贾府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登月碰瓷才能得罪到我吧?但他被黛玉这冷脸的小模样一时唬住了,于是吞吞吐吐道:“没有的事呀,我与他们不熟……” 林林在边上急得只直啄他耳垂:“笨蛋,笨蛋!” 福福飞过来,跟林林拿鸟语交流,两只小鸟争执了两句,一会鸟语一会人语,看得出来,他们俩这像吵架的模样把林林急坏了。 福福不知道说了什么,林林终于不闹了,跳到林妹妹身上撒娇,黛玉见他面红耳赤的:“好了,他被你堵在外头那么久,后面你还和兆惠一起欺负他,一会儿他要是哭闹起来咱们多难做?” 虞衡心里不爽极了,又不数他最小,又不数他最尊贵,怎么我们都要捧着他不成? 但他没抱怨,嘴上说着:“哦,我知道错了。” 但可别指望他改哦。 呜…… 认识这么久,林妹妹第一次对他冷脸居然是因为贾宝玉! 刚放下的心立马又提上日程。 黛玉抬手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那走吧,我取了琴谱来,你最近不是想学琴吗?” 虞衡跟着黛玉走了一路,临进客厅,他想:我什么时候说我想学琴了?不过不管了…… 到傍晚,终于把贾府给熬走了,虞衡才肯离开林府,临行前春蕤交给梁寿一个匣子:“这是我们姑娘亲手誊抄的。” 虞衡好奇不已,待上了马车,打开看了看,不禁有些怀疑人生。 难道他其实还是个文盲?怎么这一卷一卷天书似得?虞衡又翻了两本,忽的觉得有些眼熟——咦?这跟他最近收的那些琴谱好像啊! 他后来才醒悟,之前他忽然说要找稀世琴谱,本就是为了给黛玉,但其中一定惊动了黛玉,对方误以为是他要,居然不声不响的抄了这么多。 这个大漏勺八成就是兆惠那臭小子了! 可以想象林家晚上清点礼物的时候,打开虞衡近来收集的那一堆琴谱,黛玉会是何表情…… 他已经很累了,但听说街上有夜市灯会,就让府上拉他去长长见识。 本来他很想跟林妹妹还有兆惠他们一同出来游花朝节灯会的,但林大人忧心忡忡的跟他们说:“这种热闹的时节我们一般不敢去,唯恐被人流冲散了。” 虞衡不禁想起了红楼中因看灯会走丢的甄小姐,遂作罢,但还是叫梁寿拉了他的车远远看两眼。 虞衡在马车上瞧上了几盏灯,叫梁寿去买了来,正因为绕路去看灯会,回府已经很晚了,等虞衡到家时,人已经睡着了。 于是等到第二日,上书房课毕,虞衡被魏珠带去了乾清宫。 虞衡一去就看到了他爷爷手边的东西——书案上摆着一把金铜钱和一盏花灯。 “昨天玩得开心吗?” 虞衡点头,心里却想老头子有进步,现在还知道铺垫一下再问,他也进步了,出去玩也知道买个手信回来孝敬他爷爷了。 但这完全不能抵消虞衡对他控制欲的吐槽。 他让内务府用金子打的林氏通宝,本来也没瞒着,虞衡自如的凑过去,捏起一粒孔方兄,主动道:“很好看吧?” “哼,你还好意思开心!”康熙帝斜眼瞧他:“看你干的好事?你那么多伴学,怎么就只给她一个人制了?知不知道世间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虞衡满不在乎的顶回去:“皇爷爷,你那么多孙子,怎么就喊我来乾清宫教育?” “何况,我有我的节奏。”虞衡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康熙帝哭笑不得:“你什么节奏?你搁林御史家那条街都出名了!” 虞衡莫名其妙:“为什么?” 康熙帝扶额:“朕真是被你带偏了,你知道什么呢?你乳牙都还没落……” 虞衡此时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还一脸的理直气壮,康熙帝遂问他:“见到你的新伴学了吧?好看吗?” 虞衡点头:“好看。” 康熙帝又问:“喜欢吗?” 虞衡更觉得莫名了:“你们大人怎么这么随便,见一面而已就问喜欢不喜欢?” 康熙帝不笑了,他单纯的想打孩子了,你说他年幼不懂事吧,他明明思路清晰,小黑手一出,坑人都能使连招。可你说他懂事吧,他干得这是人事吗? 他不要名声,人家林御史家闺女总还要呢! 第83章 83 鸟在笼中待时飞,蛟在浅潭求一醉…… 草长莺飞二月天, 拂提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 等等,没有散学,纯逃课! 在纳兰翡月进入上书房以后,虞衡就很少逃课了。 跟傅恒那个蚌精投胎了的小哑巴不同, 纳兰翡月实在是太爱说话了, 一旦逃课,分分钟成为她的主场。 不仅爱说爱笑, 还爱玩, 她是他们这群小孩里最大的, 据说她从小就爱山野, 虞衡瞧出来了, 她干得事全和贵女不搭边, 春水那么凉, 她都敢下水去玩。 难得的休沐日,从前都是他们几个聚在一起, 在府中院子里玩耍,纳兰翡月听了觉得没趣, 要单独带着黛玉去春游。 去春游虞衡没意见,但他去不了, 这他就有意见了。 他之前有走丢过的“前科”,这事不论是康熙帝,还是雍亲王府,没一个同意的。 要出门,行, 按规矩来。 哪有什么意思啊? 虞衡连着两次缺席了春游,已经怨气冲天了,黛玉看他可怜, 还画了春游图给他,看完他觉得自己更可怜了。 兆惠也去,回来给他说:“其实春游没什么好玩的,我们也就踏踏青,抓抓鱼,放放风筝……而已。” 傅恒第一次没去,第二次去了,回来给虞衡汇报:“还挺好玩的,这是给阿哥的。” 他递过来一只活灵活现的草编蚱蜢。 最扎心的是连两只鸟都去了。 果然事物具有两面性,虞衡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惨,他被保护着,又像在了一个巨大的牢笼里。 但是今天逃课真的不是因为这事,虞衡是为了办正经事。 已经连续二天了,每天下午时分,他八叔的任务进度就会反复横跳。 虞衡认真观察记录过,大部分任务进度都是定住的,偶尔有一两个具有波动性的任务条,波动范围也很小。 上一个波动的这么厉害的,还是他爷爷。 帝心难测,虞衡从一开始的吐槽到如今逐渐能接受这个设定了。 权力越大压力也越大,很合理,尤其是当老皇帝,一面是权力巅峰,一面是身体机能无可控制的日渐衰老,权利的使用便难免不平衡。 但其实他爷爷的任务条,已经稳稳的定住许久了。 反而是最近两天他八叔的进度条反复在变。 总不能是他想造反了吧? 这不太可能,但也并非毫无可能。 虞衡之所以能躺平那么久,就是因为他如今认清了局势,九龙夺嫡这个局面走到今天,已经非常清晰了。 就像有人总结的,一时的强势不算强势,笑到最后的才算。 前有如日中天的二叔胤礽,后有烈火烹油的大伯胤褆,更有拥趸无数的八叔胤禩和花团锦簇的三叔胤祉,真要论起来,他阿玛能上位,疑似捡了个漏。 相信身在局中的,没人会甘心服输,而夺嫡就像读书人考科举,一旦开始,沉没成本就日渐累加。 古代考公还不限年龄,考到七老八十者尚且有之,而夺嫡,能如他三叔那般及时止损,退居二线的,实在少之又少。 只是造反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一样也没有,他八叔只是失势,又不是失智了。 但这种反常实在扰的虞衡内心不安,甚至他眼皮都时不时的抽两下,以至于今日连课都听不进了,只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去躲清闲,再琢磨琢磨其中的关窍。 实在不行,他就上道具。 虞衡坐在一块假山石上,盯着积分和道具纠结起来,这道具一上,效果如何先不论,反正他的狗命又岌岌可危了。 以至于他的手指浮在那个按键上空,迟迟下不去手。 “嗨!” 虞衡怒目圆睁,瞪的刚刚只是轻轻拍他肩膀的兆惠立马表演“弱小可怜又无助”。 虞衡气得说不出话来。 虞衡磨牙,看着已经换了的道具,这是他第二次使用“通关金手指”,希望别像第一次那样出幺蛾子。 他可不想再孝庄皇太后上身了…… 兆惠在边上担忧的大喊:“林姐姐,阿哥果然躲在这边伤心!被我发现了,他现在恼羞成怒了!” 兆惠边跑边喊,虞衡跳下石头,从另一个方向绕路,半路从窄窄的假山中挤出来,把正在跑路的兆惠吓出鸡叫声,虞衡这才解了气。 傅恒在边上默默做笔记:不能当众揭穿阿哥的小秘密,但兆惠可以。若是得罪了阿哥,求林姑娘比求阿哥管用…… 这么一想,他又难免心生羡慕,觉得他们感情好。 前两天先生们组织了一场考试,以傅恒这近两月以来的观察,小阿哥的功课实在是平平,又酷爱学业以外的所有活动,大约从前他听说的聪慧之名皆是众人为了抬举康熙帝所宠爱的皇孙而传。 傅恒心想,若他考得太高,岂不是显得阿哥很没面子?于是他板着小脸,故意写错了两道。 等成绩出来后,傅恒看着满分的榜单,沉默了。 林姑娘能考满分很合理,小阿哥的满分是打哪来的? 傅恒想看看小阿哥的卷面,但不好意思开口,于是找到兆惠,说想看看他的。 兆惠大大方方的举着自己的试卷给他看,傅恒的眉毛都扭在了一起:“这……” 兆惠得意的压低声音:“你也没考满分啊?我刚刚瞧了,纳兰姐姐是最后一名!” 傅恒白净的小脸爬上红云,暗呼失算,这些人为了衬托阿哥,比他豁得出去太多了! 虞衡看他们聚在一起,伸手就抽走了兆惠手上的试卷,然后他挑了挑眉:“你这都能写错?” 兆惠不以为意,还沾沾自喜:“林姐姐都说我有进步,倒是你,说我是猪脑子!影响了我的发挥!” 虞衡偷瞄了一眼正在安慰考了最后一名的纳兰翡月的黛玉,见她没注意到这边,便对兆惠做了个鬼脸。 随后他又看向傅恒,见他一脸说不出的沮丧,以为他为了考试成绩在烦恼,就开解他道:“我听说猪脑子会传染,兆惠提笔就忘字,下次你考试前别跟他玩!” 两个人打打闹闹,而傅恒心里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的需求便作罢了。 他想,什么时候他和阿哥也能如他们这样熟呢? ——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胤禩从梦中惊醒,拥住锦被坐起来,大口呼吸,汗浸透了他的发,随着他起身,从发间顺着脸流了下来。 福晋郭络罗氏也被动静惊醒,乍一看以为他又哭了,慌得心惊:“王爷是又做噩梦了?梦都是反的,莫慌莫慌。” 她伸手去拍他的肩背,胤禩却瑟缩了一下,郭络罗氏又心疼又不解:“明儿叫御医瞧瞧吧,既然父皇没有因为大阿哥的事殃及我们,你又何苦自苦呢?” 胤禩久久无言,脑中却一直回荡着梦的余韵。 昨日他还能慌乱无措的在妻子的拥抱里描述梦境,今日他却不敢说了。 噩梦,那该死的噩梦…… 说来无奈,那噩梦竟是他苦苦追寻半生之最想得到之物。 自从大哥全家被投入宗人府,他就又惊又怕。 “胤禩啊,你大哥素日是个傻得,你怎么能放任他为你去做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如今才这般光景,你竟连亲娘都容不得了……” 惠妃娘娘因为大阿哥的事怪上了他们,虽没有翻脸,之后却避而不见。 他亲娘良妃,自出了事以后,他数次向宫中申请,康熙帝都不肯让他入宫探望,连着他福晋郭络罗氏也被殃及。 父皇既不罚他,也没放过他。 这苦果,要么砸到对方的脸上,要么自个儿咽下去。 胤禩郁郁寡欢了很久,如今身边只有九阿哥和十阿哥还时不时的过来瞧他,十四阿哥也来过一次。 他称病不去点卯,宫里朝中居然也放任自流。 大有随他去吧,反正他无足轻重之感。 胤禩便借酒浇愁,直喝得天昏地暗,郭络罗氏苦劝亦无用,廉亲王府上一片愁云惨淡。 但数日前此事出现转机,现任九门提督托合齐避开耳目来到了廉亲王府上。 托合齐既是十二阿哥胤裪的亲舅舅,也是从前依附在废太子旗下的一员,但如今太子已二废,托合齐却官运正亨通。 此人的到访重新激起了胤禩的斗志,托合齐声称希望家族旺盛不衰,本来好不容易攀附上太子,岂料废太子不中用了。 他说他看好八阿哥,只盼未来贤君登基,天下升平。 “阿哥,振作起来,朝中多少同僚望着您呢?只要您一声令下,臣托合齐,愿为阿哥做马前卒!” 若是旁人,胤禩恐怕还要考虑一番,偏偏此人是从前受过他恩惠的托合齐。 胤禩丝毫没怀疑,甚至到此时,他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拿出身家性命来算计的了。 九门提督总管皇城内城九门的兵力,真要说起来,从前废太子若是动了造反之心,只要拿下托合齐,可以说是伤到了皇城根基。 之前大阿哥搞兵变,都是从城郊调动的那帮子守城兵马,并非内城之兵。 胤禩酒也不喝了,真的认真思索起举兵之计,他心里知道这不是良策,可放弃夺嫡对他来说,似乎更难接受。 然而两日前,胤禩只要睡下,便会梦境连篇。 第一次他在梦里哭喊,把福晋郭络罗氏吓了一跳,连忙掌灯拍醒了他。 胤禩仓皇无措的被郭络罗氏抱紧:“我,我梦到母妃,她没了,都怪我,都怪我……” 其实他没说完全,梦里他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对他出身的议论,亲自去与母妃商议此事。良妃娘娘听了他的话,还安慰他:“儿啊,你放心,娘一定死的自然,绝不叫御医看出问题,往后你荣登大宝,再祭天告慰娘的在天之灵吧。” 梦中胤禩就这么等着他母妃久病不医,最后一点风寒就没了命,而他更是努力将自己记在孝懿仁皇后佟佳氏名下,但等来的依然是父皇的嘲讽:“胤禩,你永远也抹不去你的出身。” 而今日,梦境则全然不同了。 第84章 84 蛛丝一缕梦尽玄,春风十里花始开…… 起先连着两日做梦, 胤禩只当是自己压力过大。 毕竟前几日刚对起兵动了心,虽说有大阿哥起兵在先,无事在后,但说来心酸, 胤禩从不敢奢望父皇一视同仁。 但梦境越来越逼真, 逼真到胤禩也跟着惊心动魄,醒来时除了汗, 还有狂跳不已的心跳。 第二日的梦境他甚至连福晋都不敢说与, 皆因为梦中他居然真的如愿以偿的登基为帝了, 但若只有这些, 不至于他连提都不敢提。 梦里他身着龙袍一步一步走向他至今都不敢直视的龙椅, 珍重万分的坐下, 手放在龙椅扶手上, 指腹轻动,感受着那彻骨寒凉的的触感。 他当时丝毫没有终于梦想成真的狂喜, 只是莫名的想到:“原来龙椅摸起来,是这般感觉啊。” 这种真实的触感让他更加沉溺在这个梦境里, 梦里时光一日千里,他很快就发现, 原来穿上龙袍,不代表就能执掌天下。 首先是以往拥护他的那些宗亲世家,从前需要他们的支持,胤禩自然能退则退,礼贤下士, 以此收买人心。如今他既已登上龙椅,自然与从前百般不同,但那群人俨然没有他已登基为帝, 尊贵无极的自觉,依然如从前那般待他。 胤禩心中不爽,只是初登基皇位不稳,故而继续做出从前贤王之姿。 可从前做亲王阿哥时的底线尚可弹性一些,如今他都做了帝王了,便再也弯不下如昔日的腰,若再放任底线被这些人“践踏”,那他百般辛苦,弑父杀兄,血溅五步,皆是为了世族们的便利而行吗? 奈何胤禩每每试图反抗,更巨大的反噬就来了,那些宗亲世家盘根错节,往往一致对外,他稍有不慎,便反而被他们掣肘。 总之,胤禩惯常的招式不好使了,甚至成为帝王后,他便连从前的手足也尽数失去,不知何日起,他疑心的打量着九弟十弟,觉得他们私下再有联络,俱是在非议他之所为。 不止如此,朝臣们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海妖,裹挟着,威逼着,劝他充盈后宫,绵延子嗣。 素来对他百依百顺的福晋郭络罗氏成了他的皇后,她的家族从前是他的支撑,如今该叫外戚了,朝臣们劝他为了子嗣选妃封嫔,外戚们一面不赞同朝臣的提议,一面将郭络罗氏族中年轻能生养的姑娘送入宫中。 胤禩没拒绝。 郭络罗氏送来的新人年轻貌美,容色倾城,与皇后的桀骜不同,她温柔似水,媚骨天成。 胤禩与皇后解释:“皇后,别闹了,朕之为难皆源于你不能生,若你能为朕生下太子,朕自会堵下悠悠之口。” 梦里此时的胤禩在心中道: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变成这种人? 自然,一身傲骨的皇后最终与他离了心,她年少时爱慕他,愿为了嫁给他,冒郭络罗氏一族之大不韪。如今既已离心,她手中的刀刃便也雪亮的闪到了胤禩的眼睛。 胤禩不相信他们年少夫妻,一路扶持至今,好不容易荣华攀顶,郭络罗氏真的会对他动了杀心。 但帝王胤禩下意识的躲闪开来,他头上的朝冠狼狈的歪到了一旁,胤禩扶正了朝冠,看向身披凤袍的郭络罗氏。 不知何时起,他们之间居然要隔着这么多层层叠叠的规制,甚至郭络罗氏今日居然身着重大祭祀时才着的皇后礼服。 而郭络罗氏执着剑问他:“陛下可还记得,嫔妾手中的刀剑,从不走空?” 胤禩知道,正是知道,他才惊惶。 不,不,他不要这样,他要从前的郭络罗氏!不,不对,他不想死…… 胤禩回身抽出悬在墙上的天子佩剑,他举着剑和郭络罗氏对峙:“你要弃郭络罗氏一族于不顾吗?现在你放下剑,朕,我还会看在昔日的情分上……” 血是热的。 溅了胤禩一脸。 对面的姑娘临死前望着他的眼神还是那么高傲,高傲的一如初见时的模样,她一句话也没留下,最后的几息,她撑着剑,双目血红的宛如地狱的恶鬼般望着他,又因为过于痛而狰狞无比。 胤禩觉得这是噩梦,哪怕郭络罗氏被以皇后之礼大葬,哪怕他后来又反悔,诛灭郭络罗氏九族,但胤禩的心都是空的。 郭络罗氏死后,胤禩又大开杀戒,他从前在乎名声远超过爱惜自身,但皇后之死像一枚禁制,打破之后,放出了恶魔般的胤禩。 胤禩梦到皇后之死,直接从梦中惊醒,岂料醒来平复下心情之后又睡下,梦居然接着叙述。 胤禩在梦里跟世族斗得死去活来,终于把自己斗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好不容易醒了来,他再没了睡觉的兴致。 之后又接连两日,梦境中的细节纤毫毕现,越来越真假难辨。 连日来的不得好眠和离奇梦境让胤禩有苦难言,他又一日凌晨因为恐惧梦境而不敢睡下,干脆这日他去上了早朝。 不要说诸位大臣了,就是康熙帝见了他如今这模样也动了恻隐之心。 十阿哥更是在阶梯上一瞧见他就哭了:“八哥,你怎么了?你怎么这样啦?弟弟才几天没去瞧你啊!” 九阿哥惊的下意识去扶他的手,摸到了他硌人的腕骨。 四阿哥也跟着关心道:“八弟,你可看过御医了?” 八阿哥本想说自己没事,只是睡得不好。 但看大家集中到他身上的关注,一时居然倍觉温暖。要知道,在梦里他做了皇帝,从前跟他关系好的那些弟弟都疏远了,更遑论四阿哥呢? 梦里老四倒是没怎么改变,办事还是那副头铁的模样。 他因为对老四有些芥蒂,只叫老四办最难做的差,后来他无人可用时,老四还肯主动顶上。 这家伙连梦里都是那么“虚伪”,一面挨骂,一面也要去做“非做不可”之事,说什么要为天下万民请命。 梦中胤禩觉得这是挑衅:“哦?你为天下万民请命?请问,天下是你的吗?” 自此之后,四阿哥再遇到事儿终于也知道躲着走了,不再一味埋头冲锋了。 胤禩一时间千头万绪,几乎泪盈于睫。 下朝后,康熙帝留下了他,素来对他苛刻的父皇这次终于软下声来:“朕从前与你说的那些话是朕之过,你不要糟蹋自个儿的身体了,也不需惦记朝中的事了,先回去好好养病,养好了朕就准你见你额娘,不然你这副模样,倒吓着她了。” 胤禩喉咙一热,放声大哭起来。 他其实不是为了康熙帝的几句软语,从前父皇也不是没有无常过,在阴晴不定的间隙里,父皇偶尔的“晴”也会让他窃喜。 他是想到梦里,他亲手弑父,从前强大如高山不可逾越的父皇,在他手中了断了生机。 那时候他丝毫不觉得难过。 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屠龙,谁让父皇他,偏心,冷漠,待他决绝呢? 他若一直是个坏父皇多好,可他偏偏偶尔要做回个好父亲。 小时候的胤禩真的觉得康熙帝的身体里住着妖怪,经常把他心爱的父亲掳走,那个妖怪要占据在父亲的躯壳里,对他狰狞狠厉,而父亲偶尔战胜了几息,便能施以他片刻温情。 胤禩大哭,一时间把康熙帝给哭懵了。他们父子之间,上一场执手相看泪眼,还是胤禩幼时。 康熙帝等了一会儿,本以为胤禩哭一会便会停下,擦干眼泪,重新做回他那最模范标本的贤王儿子。 岂料哭声一起,胤禩就像回到了婴儿时,不仅停不下来,到后来胤禩甚至哭到浑身抽搐,呼吸困难。 魏珠吓的跑出残影来,去叫人请御医。 好不容易安抚好胤禩,已是大半个时辰后,因为事发突然,康熙帝便吩咐宫人将胤禩抬到了他平日休息的榻上。 那不过是一张康熙帝寻常在乾清宫小憩的榻,胤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却在躺在了那张榻上后再一次崩盘。 梦中胤禩称帝后曾数次躺在这个位置,床榻早换了,但乾清宫还是从前的乾清宫。 所以当胤禩躺下后,目光无意识的扫过天顶,那熟悉的景象扑面而来,胤禩微微一僵,又移动目光,落到了角落里,那里有一条宛如蛛丝的细线在空中轻动。 正如他梦中所见。 胤禩心神俱震。 —— 虞衡看着系统中的任务进度,虽摸不着头脑,但总归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他八叔最近的行为非常反常,宫中都有人传言说八阿哥一番示弱让他与康熙帝父子间的关系破了冰。 大多数都是说八阿哥手段了得的。 虞衡心说:你行你上啊!别管白猫黑猫,任务进度条提升了就是好八叔! 怕他八叔这个反常的任务条过阵子还掉,虞衡立马本着卡bug的心态迅速把积分兑换了。 但是…… 对,虞衡其实并不开心。 他之前的方向是对的。林妹妹从进京后,因为家里人生病耽搁,也因为林御史特殊的汉臣宠臣身份,便没出府结交朋友。 后来她又被召入上书房陪读,虽然虞衡不想承认,但是他确实曾经霸占了林妹妹的几乎所有休沐日…… 所以在纳兰翡月成为他的伴读后,虽然此女读书功课贻笑大方,但她性格外向,寄情山野,又有她做桥梁,林妹妹便很快拥有了几位同龄的手帕交。 不仅如此,认识了她们以后,林妹妹再也没跟虞衡这个臭棋篓子以及兆惠那个超级加倍臭棋篓子下过棋了。 他们唯一一起玩的游戏还是狼人杀,但古诗词版。 这游戏还是虞衡带她们入门的,如今被她们升级成这么高不可攀的模样。 因为诗词积累不足,兆惠头一个发出抗议,但抗议无效。 虞衡自认为自己应该还是不错的,唐诗三百首,他总还记得一多半,结果书到用时方恨少,诗到背时全忘了,可恶! 最最最过分的是,林妹妹有了新玩伴,也有了新秘密。 虞衡坐在秋千上,随意的摇动着,目光总是不经意间飘向黛玉和纳兰翡月,两个小姑娘像两只快乐的小喜鹊一般,在春光下依然明媚到万物生光辉。 兆惠在另一个秋千上玩,看了他一眼:“阿哥,你想不想知道林姐姐她们在说什么?” 虞衡翻了他一眼:“你顺风耳啊?这都能听到?” 傅恒在边上欲言又止,虞衡望向他:“你想说什么就说呗!老在边上一脸便秘的表情干啥?” 傅恒已经被兆惠科普过何为便秘了,此时不禁露出一丝崩溃的表情:“言辞不雅……” 兆惠偷笑:“你忘了?我能看懂唇语!” 傅恒急道:“此非君子所为!” 虞衡跟着点头:“对啊,太不应该了。那个,傅恒啊,你前几天的字帖能找给我瞧瞧吗?我想学习一下。” 傅恒端正了姿态:“方先生说阿哥学林姑娘的钟王小楷即为上佳……” 虞衡荡悠悠的晃着脚:“我想着集百家之所长呢,怎么?你不肯?” 傅恒于是老实的去上书房找东西了。 虞衡见人走远,迅速扭头对兆惠道:“快快快,快看看她们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熬夜了,不出意外周末又忙,就只能夜里回来补了,流泪猫猫头,真的想拥有按时日更的功能 第85章 85 不足道与枕边人,殊途同归无虚行…… 八阿哥胤禩连着几日没再做怪梦了, 他也难得的睡了几天好觉。 一夜无梦的日子居然如此的美妙,胤禩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可惜好景不长,没几日,那见鬼的噩梦就又缠上了胤禩。 因为梦境特殊, 不足为外人道, 于是胤禩独自苦涩的崩溃了一阵子。 明知道福晋担心他,胤禩却连她的眼神都不敢直视。在梦里, 他们彼此辜负过, 真要论起来, 是他负她更多。 就算是她占据更有利局势的时候, 她也没对他下过手, 反倒是每次他的背叛都会逼得她决绝就死。 于是很快郭络罗氏便发现了他的无常, 有时候他一脸惊恐的从梦里醒来, 会温情无限的主动抱住她。而有时候,他满头大汗的坐起来, 久久无言,此时郭络罗氏的关心对他而言, 更像是避之不及的毒药。 梦境连绵不绝,几日间胤禩宛如芥子入须弥, 就算醒来依旧恍惚,虚实难辨。时间一长,胤禩发现唯有不睡,才能避免入梦。 初时他就喊来府中清客,把梦境掐头去尾, 只说一部分,叫众人解梦。 听他说梦到不详,门人争相劝道:梦境都是相反的, 定是阿哥往日里忧思过度,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胤禩想,既然说梦是反的,那么他夺嫡成功其实是说他夺嫡之计终溃败吗? 呵呵,简直有鬼,不,有妖魔,在恐吓他! 再后来,他算是琢磨出来了,只要他动了夺嫡的念头,这噩梦就一日不休。 最终确定怪梦和夺嫡有关后,托合齐再来,胤禩便避而不见了,如此行事后,当晚他就得了无梦一身轻的一夜。 胤禩也知道,夺嫡并非是一人驾车行,有时候身在其中,不得不动。 某一日又是噩梦,醒了睡不下,五更天时分,胤禩去雍亲王府堵人,结果去到才得知四阿哥今儿三更天才睡下。 以胤禩对老四的了解,这个人除非病得爬不起来了,一般早朝雷打不动他也要到场的。 所以胤禩就在客厅等着。 这阵子他没什么胃口,睡得不好,形容憔悴,康熙帝恩准他好好养病,至于他正在做的事,当时在乾清宫,老四和老十三一前一后的表示他们愿意接手,请八阿哥安心养病。 要是往日里,胤禩只会觉得他们急着争名夺利,急着在父皇面前表现。 但胤禩在前天的梦里刚经历过老十三的葬礼,他还亲见了老四在灵前扶棺大哭,悲痛欲绝的模样。 梦里老十三死在了治水的路上,还很年轻,他就算一直和这些兄弟们不对付,当了皇帝后却也没想过让他们去死。 其实梦里他还把大哥从宗人府接了出来,出来三个月,新任帝王胤禩扶着额在御书房想如何能不经意又充满说服力的把胤褆这家伙再送进宗人府呢? 他这么着急的赶来雍亲王府,皆是源于凌晨的梦里他梦到了一些东西,急于验证。 他喜欢算命,老四喜欢求神拜佛,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兄弟俩的爱好是最接近的。 而已经在梦里当过皇帝,并当到厌烦的胤禩,昨天晚上的梦境里终于不是自己当皇帝了,这次登上至尊之位的是老四! 在太子一废之前,其实众兄弟之间的关系都还好,至少表面上都说得过去,因为某些刻板印象,胤禩他们几乎从来没把胤禛看在眼里过。 在夺嫡这件大事上,从前胤禛上桌的概率实在是……有点低。 胤禩从前觉得自己乃是天命所归,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想,这福气他也不是不能让给别人。 但在这之前,他要确定一些细节。 雍亲王府的下人不敢怠慢他,茶和吃食都给他备上了,那头打着哈欠的四阿哥也起来了,梳洗罢,满头雾水的过来了。 胤禛早听管家来报时就心里犯嘀咕:怎么了?老八这是来找茬?大清早的,也太不讲究了,他忙的四脚八叉的还不是为了给他老八收拾残局嘛? 等见着人了,胤禛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从来在外面都体面到头发丝的廉亲王,才几日不见,憔悴的面黄口白不说,此刻居然就趴在他家客厅的待客檀木桌上,边上的早点没动,人睡得仪态全无,还不时传来鼾声…… 这种感觉很迷,简直就像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偶像,一个帅气光鲜的男神般的人物,他居然拿扣完脚的手又剔牙一样,滤镜全碎。 要不是边上有廉亲王的随侍跟着,要不是早餐看着一口没动,胤禛几乎怀疑老八这是来府上碰瓷来了。 随侍小心翼翼的解释说他们爷好久没睡好了,胤禛只得叫人把这位抬去客房休息,他则忙着去赶早朝。 —— 惊蛰一过,万物复苏,春分来时,雨水丰沛。 去岁冬季大雪压境,今年春分风调雨顺。 这么一看,今年的农耕总归有些盼头了,若只是小雨如酥也罢了,近来几日接连暴雨,一度连乾清宫内都被雨浸到,世界仿佛一整个被暴雨侵袭了。 起初只是上书房里有些人请假不来,后面太傅们也请假,最后连李光地都病倒了,到这时,前朝也不断有人生病起不来床,康熙帝不得不重视起来。 虞衡作为曾经的现代人,知道他们这搁现代就是感冒。 但是在医疗条件不发达的如今,感冒也是会死人的。 尤其是在虞衡印象里,去年就会死去的良妃娘娘,她也染上了风寒。 这当口,要是良妃娘娘一病呜呼,不知道现在正病的满朝皆知的八叔能不能接受? 最最最重要的是,像感冒这种会传染的病,在小范围内传播的速度极快,所以虞衡一发现苗头就立刻去找他爷爷,主要讲人群集聚传播风险,最后顺势“图穷匕见”,申请放假。 康熙帝起初没放在心上,他只当虞衡贪玩,毕竟这家伙一有机会就要跟他讲什么人权,万事可申请“放假”。 但不出三天,康熙帝不仅紧急批了上书房的假期,连前朝也特批了假。 因为康熙帝发现,得病的不止淋了雨的人,现在居然还出现了传染。 如今上书房里读书的孩子个个都是宗亲世家里“全族的希望”,要是天天让他们顶着暴雨来读书,最后一病没了…… 也不怪康熙帝有这种担忧,现在上书房里任职的太傅中,除了一年前病得只剩一格电的方苞还好好的,其他的全中招了。 那其中可是还有李宝珠哇,彪悍的能上山打虎,下海绞蛟的神奇女侠,前日都发烧了。她发烧了还强撑着去上课,乍见看不出一丝不妥,要不是几位女学生觉察出不对来,这位差点就凭一己之力把自己送走了。 于是在大人们的担忧中,上书房里的学生全放了假。 圣旨说放三日,大雨歇了便回来。 假期的第一天上午,雨大的像有人在上空倒水,结果到了中午就天放晴了,于是虞衡欢喜地约朋友们来府上小聚。 纳兰府婉拒了,据说纳兰翡月病了。 富察府也婉拒了,回信说傅恒昨晚淋了雨,连夜烧到神志不清。 虞衡听了其实有点笑不出来,淦,但凡经历过某某疫情的人听到这都笑不出来。 好消息也是有的,黛玉和兆惠都好好的,还如约来赴宴了。 春光明媚,大地潮湿,花草树木都被洗刷一新,没有生病的三个小朋友在雍亲王府的西配殿里跑来跑去。 更巧的是,这天林林也来找福福玩。 因为连日下雨,福福望穿秋水,终于盼来了它的小伙伴,两只小鸟当着众人的面互相梳理羽毛,还用小鸟加密语聊天。 虞衡长舒一口气,有种回到去年某日的感慨。 捉迷藏实在无聊,真不知道兆惠到底何日能长记性,他躲得地方一点创意都没有! 虞衡靠贿赂两只小鸟,立刻就找到了林妹妹的藏身之处,然后说带她去玩。 黛玉岂会瞧不出他的打算:“那便等找到了兆惠,咱们一块去吧?” 虞衡摇头:“不是不行,是我想你先选。” 虞衡准备了四个一模一样的盒子,让黛玉先选:“剩下的让兆惠选,最后俩可以等回了上书房让他们俩选。” 黛玉摸向第一个盒子,见虞衡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便故意收回了手。 她又走向第二个盒子,抬起手做了个假动作,见虞衡明显紧张了起来,她坏心眼的笑了:“突然觉得3比较好!” 她一笑,忽的又抿住嘴。 虞衡跟着提起心:“三,也好……” 黛玉却又重新回到第二个盒子边:“还是选这个好了。” 漆盒上有精巧的暗扣,一按下去,“咔哒”一声,盒子就打开了。 里面只是一套文房四宝,看模样朴素平常,黛玉松了一口气,重新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正好缺一套……” 虞衡把她的表现都看在眼里。 二月份她生日,他送的东西太张扬了,不仅传出了“绯闻”,林家收下那些东西便没拿出来使过。 其中有一把宝剑,被府上请工匠重新镶嵌了宝石,造型华丽又轻灵,虞衡觉得这世上就没人比林妹妹更适合使它了。 结果那剑送了,就没见过天日。 他爹还问过他意见,说如今京城里正传他们俩的话呢,要不要他出手清理一下,免得误伤了人家林御史家小姐的名声。 虞衡当时想:绯闻?好哇!有了黛玉和他的绯闻,那些胆敢肖想林妹妹的人家只怕都要掂量掂量自个家的斤两。 虞衡得意,嘿嘿,他是很好用的一款避烂桃花神器。 紧跟着这不纳兰翡月就来上书房了吗? 虞衡发现这几个月,黛玉有了一群女孩子做新玩伴,竟开始慢慢疏远他了,这里头若没有他前头行事张扬惹的祸,虞衡是不信的。 他有那么一丢丢低落,此事属实难说,但虞衡很快就想通了。 咦?林妹妹既然连他都瞧不上,那她就更不可能看上荣国府的那个爱吃姑娘家胭脂的家伙了! 虽然路走偏了,但殊途同归,亦不失为一种圆满嘛!—— 作者有话说:九月了,请对我的读者bb好一点!比如说让本喵拿下本月全勤,哈哈哈哈~ 第86章 86 世间同归无殊途,春雨伴雷正编书…… 若是二阿哥胤礽知道了虞衡这番心思, 说不定会将之引为知己。 虞衡在面对拆林妹妹CP的时候,他的心态完全是:我好不好无所谓,但我反对这对CP! 此情此景正符合他二叔近来的心态:我当不当太子无所谓,但我要拆了老八的草台班子! 宗人府那个鬼地方, 胤礽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去了。 但宗人府也是他的清醒地、重生所, 要不是在那里经受了太大打击,胤礽这辈子恐怕都想不通。 只是命要是没了, 一切就都没了, 那些黑锅只能任人甩到他身上, 叫他永世洗不脱。 胤礽原来都想摆烂了, 觉得随它去吧, 功过是非任后人骂就是了, 反正他做儿子, 做太子,统统都是失败者。 但是他都一退再退了, 那些风霜刀剑依然紧相逼,要么战, 要么死。 真让他选,他情愿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太子, 做个闲散阿哥,不掺和这些蝇营狗苟,过神仙一样的日子。 经此一遭,他甚是羡慕老七,老七腿脚不好, 宫里什么活动他都是爱来不来,也没人注意他。 像老四和老八一个求佛问道,一个求玄问卦, 虽说他们俩在吏部和户部大都是满勤,就这日常都会被康熙帝拿出来批评示众,老七可是在府上修仙都没人管。 不管是被堂前呵斥,还是被幽禁宫中,胤礽觉得此事最多上升到他不做这个太子,他与父皇,乃是父子血脉,骨肉至亲。 若没有宗人府里的生死时刻,胤礽不会想到,他们天家父子,手足兄弟,有一日会走到要他去死的地步。 胤礽起初最恨的人是胤禛。 没错,他又没胆量恨康熙帝,那便从敢恨的人先恨起。他恨老四这人不懂变通,既做了他座下拥趸,为何又生了别的心思? 他又不是圣人,更没有通天遁地之能,他下头为他办事的人犯了错,罚一罚便罢了。 老四既查出来他的那些首尾,为何不忠心为他扫除痕迹,若不是他多事,怎么会被老八他们拿住他的把柄借题发挥? 他又恨老十三,明明小时候老十三一出生,他就最喜欢这个弟弟,他还亲手抱过他。那时候他十二岁,老四才八岁,只敢在边上眼巴巴的望着。 老十三会说话喊的第一个字就是“哥”,胤礽觉得这是喊他,虽然当时老四也在边上,老四抢先一步上前去接他:“十三弟会喊我了!” 胤礽从前不觉得自己需要争,活了三十多岁,什么东西都是父皇给他安排好的,大家争相献给他的,从来都是别人求他拿着的,他何须争抢呢? 自然也不会与老四争做哥哥,他还成人之美,让父皇答应把十三弟寄养在老四母妃乌雅氏那里。 若真要争抢才能做这个太子,他只能说他曾经有太多次机会,只要他哪怕动过一次此念头,皇位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了。 可能他太自负了,视登基为探囊取物,从来只被动接受,不主动出击,以至于等父皇心生忌惮时,忽然发现他已经被皇家资源喂的太饱了,只要他想,他几乎随时能改换年号。 忌惮之心一旦落地生根,揣测便能生出巨大的隔阂。 至高至明日月,也当得起,至亲至疏,皇家父子。 而在得知自己是被老十三告发的时候,胤礽第一反应居然是:老十三莽撞,却不至于连他们之间的情分都全然不顾。 胤礽想,还是老四最可恨,若没他首肯,老十三岂会如此狠心,若他有东山再起,死灰复燃之日…… 那宗人府的屋舍只是狭窄,恐因雨季绵长而潮湿,以至于他居住的房中居然钻进了老鼠。 胤礽起初气炸了,他觉得这是嘲讽,是羞辱,是示威。 父皇正在生气,不准人前来探望,大家对他也都避之不及,看守的人唯恐他发难被波及,要知道此中人已二废二立,古今之少有。 倘若还有第三次呢?毕竟他老子可是当今圣上,守卫们犯不着上赶着讨晦气。 想来康熙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那一日胤礽发现自己昨日没动的吃食被老鼠偷吃的时候,他只是悲戚的想:算了吧,如今我胤礽已只剩下这些鼠辈还愿意与我为伴了…… 哎,胤礽的叹息没落地,就发现连日来大胆的敢在他眼前窜来窜去的灰毛小耗子今日分外安静。 他心里一滞,隐隐约约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再联想到他被关进宗人府后频繁腹痛,并因此丑态百出,次次喧闹要看御医,要见父皇…… 胤礽这念头一起,几乎要把自己吓死在宗人府。 他终于肯服软了,低下高贵的头颅,拿出身上常佩的玉为信物,让守卫为他传信。 胤礽思来想去,唯有昔日太傅王藻儒必可生死相托,但他的期望还是落空了,收了他玉佩的守卫再没出现过,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死了。 无人可依靠,逼至绝境的胤礽开始装疯。 少食而忧思,浅睡并煎熬,胤礽想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不用装,就像已经疯了。 也许,他其实已经疯了呢? 胤礽喜欢晚上大叫,对着夜空长啸,这样守卫们总是又烦又怕,但是胤礽觉得很解压。 也许他这辈子都出不去了,他会死在这里,可能是今夜,可能是明天。 好在,胤祥来了,他能出去了。 他因老十三的背叛进了这里,又借老十三之手重回宫中。宗人府杀死了他,让从前那个天真着残忍,无知着不争的胤礽彻底死掉了。 在咸安宫的日子,他重新联系上了王藻儒,王老大人毫不犹豫的为他联系了旧部。 胤礽骗了他们,他们都当他想重新做回太子,其实他只想报仇。 若不是老十三瞧他的眼神让他略动了容,胤礽最后关头没下去手,老十三就不是被送去养蜂夹道这么简单了。 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他要挨个收拾。 父皇当他真疯了,又拿出对待儿童时期的态度对他,仿佛前阵子恨不得他胤礽去死的人不是他。 兄弟们假惺惺的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像看稀奇,老十跑来问他:“二哥,二哥你还记得我吗?” 回头他甚至贱兮兮的当着他的面跟老九吐槽:“我就说父皇偏心,你看看二哥现在住的这地方,也就是少了太子头衔,连早朝都不用上了,真是羡慕死我了!” 胤礽对这一切全都能接受了,这要是过去的他,只怕三秒钟就要掀桌发怒了。 正因为见过从前的他,没人觉得如此骄傲的他会自污至此。 也是到这时候,胤礽才真正对老四改观。 从前在他眼里刻板沉闷的胤禛,是来咸安宫最多次的阿哥,他经常下了朝来看望他,会替他操心弘皙他们,还会因为觉得他如今不记事照顾他,像昔日照顾年幼的老十三那般。 有一次胤禛还带了孩童玩具来陪他玩。 胤礽累了,他不想陪老四玩那种弱智玩具,于是他让手下跟父皇汇报,说他偶有神智。 果然这之后胤禛再来,就拘谨多了。 胤礽望着胤禛远离的背影,他垂下眼,手下在他身后汇报:“阿哥,王子腾大人想见您一面。” —— 雨季延绵数日,并非是一直下,而是每当人们觉得雨终于停了,天要晴了,岂料没多久只听春雷乍起,雨声又隆隆。 因为这雨,虞衡梦寐以求的假期延续了七日。 年侧福晋如今已逐渐显怀,成日里嗜睡,年年陪着她一起睡,一人一猫睡得不知年月。 其实假日的第四天,傅恒和纳兰翡月也来府上了,五人在雍亲王府聚头,约定不下雨的话,明日去兆惠家马场骑小马。 可惜天公不作美。 虞衡盯着雨幕倍感无聊,他不由得想,兆惠肯定在吃喝睡,傅恒八成又在偷偷用功,纳兰翡月呢,不太清楚。 林妹妹会在做什么呀? 林府,藏书阁。 林夫人午睡醒了问过一次女儿,嬷嬷回她说姑娘今日在藏书阁里看书。 又过了一个时辰,贾敏用了点心,叫嬷嬷送一份去黛玉房里,嬷嬷回来时说姑娘还在藏书阁里。 贾敏一琢磨,便带着林珏去了藏书阁。 去到果然见到黛玉选了半桌高书册,此刻正伏案书写。 贾敏走进来黛玉都没发现,她写得专注极了。贾敏自然好奇,却还是轻咳一声,黛玉这才停了笔:“母亲怎么来了?” 林珏从贾敏身后探出脑袋:“姐姐!” 他今年五岁,因一出生就胎里弱,林家上下都担心他活不下来,后来又赶上有人故意下毒,能活下来属实命大。 但这大半年,林家上下都觉得不同了。 这次雨季,京城不知道多少勋贵人家都生了病,他们林府只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嬷嬷略有不适。既有虞衡早早提醒了,叫他们不可淋雨,注意保暖,多喝姜汤这些保守之策,也有林府本身就注意规避风险,总之贾敏心中对这位小阿哥的好感无法形容。 只可惜他如今太小了,这其中还有许多年,人心易变,谁知道未来是何光景? “听说你连着几日都在藏书阁里编书,好不容易休沐,怎么也不多多休息?”贾敏刚问完,黛玉便放下毛笔,春蕤端水来她洗了手。 林珏见姐姐净了手,立刻就跑到黛玉身边,举起两只手:“姐姐抱!” 黛玉摸摸弟弟的脑袋,伸手就要如往常那般去抱他,但贾敏制止了:“玉儿,你今年就七岁了,本来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珏儿是你弟弟也要注意距离。” 黛玉一愣,就见贾敏对嬷嬷一示意,她们便抱走了林珏。 藏书阁内很快只剩下母女二人,黛玉莫名有些不安,窗外此时恰巧雷声又起,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天空如被开天斧劈开了一般—— 作者有话说:好险,昨天差点吹牛说二更了,结果今天还在努力也没二更上,瑟瑟发抖.JPG 本周的榜单,好像古时候被发配到岭南了(哈哈哈而我真的在岭南!) 然后榜单虽冷,字数要求更冷,只有读者宝宝的心是热的嘤,继续滚去努力 第87章 87 女之耽兮不可说,传世之册诗三百…… 贾敏本想直说, 目光却下意识的落在了书案上,那些字落笔端正,尽得兰亭笔意,如今墨迹未干, 却已瞧得贾敏心头微颤, 好不骄傲。 “你怎么忽然想起来把这些诗书汇集成一册?,这不都是你五岁前就都背下来的东西吗?又赶得这样急, 娘都要担心你累着了。”贾敏说罢, 又盯着那些字句欣赏起来:“墨色好, 纸笔不错, 最重要的是, 玉儿的字又有长进, 再有几日, 为娘都要望尘莫及了,难怪你从前的老师说, 若你生来为男,我们家定还要出个状元郎。” 黛玉前头还笑着听, 后面就不由得红了脸:“母亲如今怎么也这样?还拿老师从前说的玩笑话来取笑我!” 贾敏故意拿起一页,见裁剪好的纸上誊抄的正是一首王摩诘的诗, 不禁笑道:“你自小周全,有许多东西还是你教给娘的,但此事须得我细说与你。” 黛玉打眼一看,见那张纸上正是一首《红豆》,一时面色更红, 只恨窗外的雷声和雨声不够大,遮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编汇诗词集乃是为了……为了给翡月,她早先跟我说她虽生在纳兰家, 却极晚才被接回去,开蒙也最晚,我们想一处玩飞花令,我自然要先帮她。” 贾敏摇了摇头:“纳兰家又怎么会缺这些,你瞧咱家这藏书阁,纳兰家的只怕比咱们这里大三倍还多,倒是这些纸,都是人家有心送来的。” 黛玉也抬手摸了摸,却没接她娘的话,像是对剩下的宣纸起了兴致。 贾敏耐心等了会儿,才又说:“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跟你如今完全比不了,当时我整日里还只知道玩乐。但娘像你弟弟那么大的时候,已经懂得比他如今多太多了,由此可见,人与人的节奏并非一致,但不说那么长远的,只论眼前的,玉儿,你对福惠阿哥,是什么想法?” 黛玉知道今日躲不开这个话题了,却还是最后挣扎了一下:“母亲,非要说不可吗?” 贾敏却心里一沉:“你得说,也好教我们做好准备。这世上的许多规矩道理,其实也不全都是对的,咱们娘俩在这里说,我就要告诉你,这世道对女子,从来就是规矩多如牛毛,没什么公平可言。” “我和你父亲聊过,我们都觉得福惠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他又对你的事情多有偏颇与照顾,这些我们都瞧在眼里,但这些不是你该权衡的事情,你只说对他是什么看法?”贾敏其实已从女儿的反常中窥见了答案。 黛玉捏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反复绕在食指上,如鸦羽般幽色的睫轻轻颤动了几息,贝齿轻咬下唇:“女儿原只觉得与他交好,拿他当弟弟看……” 贾敏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确切的说,她万分庆幸今日这一问。 “如今其实也只当弟弟看,但却与珏儿不同。” 贾敏见黛玉难得的目露懵懂:“那你心里,富察公子如何?” 黛玉没犹豫道:“傅恒是同窗。” 贾敏又问:“那兆惠呢?” 黛玉略作思考:“兆惠与珏儿一样,视若弟弟。” “那你宝玉表哥呢?”贾敏提出了一个黛玉完全没想过的人,她微微拧眉:“母亲提他做什么?” 贾敏一挑眉:“你宝玉表哥生得貌比潘安,又格外喜欢你,你祖母家递了数次拜帖,听说是你这表哥想多与你亲近些。” 黛玉委婉道:“母亲真没必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贾敏心中大定:“我也是瞧不上他那作态的,你二舅母那样为人,还不知道这孩子叫她娇惯成什么样子了。” 黛玉蹙眉道:“母亲以后还是别说这人了,这人登徒子一个,瞧见漂亮的姑娘和俊俏的男子便都要去招惹……” 贾敏哪知道虞衡背后还做了这些小动作,不过他也没冤枉人家贾公子,他只是叫人把打听到的真相在上书房当八卦传播。 神来之笔是傅恒这个小古板,听了传闻后居然提供证词:“荣国公府的那个,林姐姐的表哥是罢?咱们只在林府有一面之缘,他已派人来府上数次了,要喊我出去玩。” 纳兰翡月犹豫了片刻:“他不读书的吗?怎么我也收到过他家的帖子……” 兆惠一拍掌,当堂怒道:“果真是登徒子,尽选富察兄你们这般的美人骚扰,那日我还主动与他搭话,他过后却理也未理我!” 虞衡在边上不厚道的哈哈大笑,兆惠以为他又被攻击相貌了,冤枉啊,虞衡就是觉得助攻太多了,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等黛玉说了她听到的传闻,贾敏一整个沉默了,她不禁想,看来她真该出去多走动走动,也好多听些风声。 半晌,她才道:“如今荣国公府真是大不如前了,这般府中秘闻,竟传的你们在上书房都人尽皆知了,恐怕是你那表姐在后宫树敌无数,你那二舅母管家管的一塌糊涂,自然叫人捏住了短处。” 黛玉见书案上的墨迹都干了,这才顺手将写好的纸页收集到一处。贾敏见她已经整理了一沓了,不禁想到前些日子的事:“之前你找了传家琴谱来抄,娘还以为你要做一本琴谱合集,是给福惠阿哥抄的吧?” 黛玉点了点头:“是我想错了,以为他突然起了兴致要学琴。” 贾敏心领神会,也不再追问此事,反而是看着那些诗词页:“这次也是抄给他的吗?” 黛玉轻轻点头,贾敏却一下子愁了起来:“福惠这孩子自然是好的,可娘却劝你再考虑考虑。” “若无意外,你们一块读书,自小的情分非比寻常,只是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娘希望你,万事先考虑自个儿。”贾敏摸着黛玉的头发,怜爱道:“娘应该早点问你的,你本就与寻常姑娘不同。” 黛玉蹲下身子,伏在坐着的母亲怀中,安心的任贾敏的手指抚摸她的发:“母亲不必担忧,孩儿如今只当是关心好朋友,阿哥他……他自然也与寻常男儿不同。” 黛玉思忖片刻,试探着问道:“母亲有没有发现,自从我们遇上他,我们家就越来越好了?” 贾敏若有所思:“好像真是如此来着,难怪你爹说他是我们林府的贵人,救星!” 黛玉不再说话,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中。 —— 纳兰家出过一位惊才绝艳的诗词大才,这为纳兰家带来了无数荣耀,而浮华背后则是纳兰家的小辈们,人均没有童年。 从胎儿时期就开始听诗词,从会说话起就开始背韵脚,从开蒙时起,就要求日日写诗。 但纳兰翡月逃过一劫,她恰好拥有了山野中撒泼的前半生,被接回来后,纳兰家也没特别重视过她。 若不是纳兰嫣然入宫做伴读的事被大阿哥胤褆搅了局,还因用药失误伤了半张脸,失了入宫伴读资格在先。纳兰家后来选的纳兰淳雪唯恐自己也遭了不测,死活不肯入宫在后,也轮不到纳兰翡月前来顶上。 这世间对女子的容貌要求是写在纸上,刻在石上,钉在万千女子心中的。 纳兰嫣然伤了脸后悲痛欲绝,几次三番寻死觅活,纳兰淳雪不敢来,纳兰家何尝不是骑虎难下呢? 他们已经被迫挨打几次了,好好的纳兰昭元被大阿哥一家带累了,精心培养的纳兰嫣然被毁了容,如今退出,要么灰溜溜的退场,放过这个天大的机缘,要么便要顶着失去族中娇女的风险,再试一次。 大家都不太看好此事。 纳兰翡月进宫做伴读前,她的贴身丫鬟偷偷跟她说:“姑娘当这好事怎么就轮到咱们了?远不止听到的那些,还因为姑娘此去不仅是伴读,更要做那讨得阿哥欢心之人,以后若能配给雍亲王府的六阿哥,才算是为纳兰家争气得脸,那位阿哥得圣宠是有目共睹的,可奴婢听说……” “听说他一出生就是傻的,哑的,三岁了才开口说话,虽慧名在外,却是个短寿之人,姑娘,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啊!这可关系着你的终身大事!” 纳兰翡月的心,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她在心中哀嚎一声,这世上捡漏之事也不是没有,但果真没那么容易就落到她头上。 但真得等她咬牙一梗脖莽上来,才发现——嗨,她真是想多了。 纳兰翡月非常有自知之明,她就是被纳兰家紧急培训了大半个月宫中礼仪,且空有美貌,才学寥寥无几之人。 宫里那位传闻中的福惠阿哥,更是鲜少把目光分给她。 纳兰翡月心想,此事甚好,他喜欢林姑娘,她也喜欢啊——世上竟有如此完美之人! 美貌只是她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在别人都嘲笑她身为纳兰家人却文化垫底时,林妹妹不仅会安慰她,更会帮她补习功课,讲解错题。 就在她以为这位林妹妹纤瘦弱质,心生保护之意时,剑术课上她的剑意能震落几米开外的树叶。练站桩时更甚,男同窗们面目狰狞的坚持不下去,林妹妹还能在站桩之余指点她的姿势和发力点。 于是接触了没几日,纳兰翡月就彻底忘本了,每天恨不得跟她的林妹妹做一对双生儿。 她自然也能感受到福惠阿哥幽怨的目光。 不过小阿哥年纪尚小,很好哄的模样,总之林妹妹一出手,她在上书房里待的别提多滋润了。 事已至此,纳兰翡月就也没瞒着黛玉:“纳兰家每月都要搞家族内飞花令,我从前都是走个过场,但最近我想赢……好妹妹,你能不能陪我练习?” 由此,狼人杀飞花令版这项奇怪的游戏便诞生了。 纳兰翡月觉得新奇又好玩,非常上瘾,为了赢,她夜里做梦都在积累古诗词。没法子,因为作为五人中年龄最大的她发现,她居然在与年龄最小,开蒙时间最短的虞衡比试时都落于下风。 她不知道虞衡在卡bug,只是想着:恐怖如斯,传闻竟是真的!传闻中这位集智慧和短命于一身的人,竟然真的就在眼前! 而虞衡则抓耳挠腮的想:死脑子,快想啊,唐诗三百首,务必现在就全想起来啊! 他表现的气定神闲,只唬住了其他三人,每次他的眼珠子一转,与黛玉目光相撞,就见对方笑盈盈的,似乎洞察了他的窘态。 果然,之后再叫虞衡来玩,他总是推脱:“今天没什么兴致。” 兆惠在边上鼓掌:“对对对,让飞花令退出狼人杀界,还我们游戏一派海晏河清!” 小朋友们的模仿能力又强又好笑,比如前一阵虞衡发现大家很容易感冒,御书房就总准备姜汤让他们喝。 天可怜见的,他不是个挑食的,但实在一闻到姜味就恶心,偏他也知道喝了这个是为他好,于是每次喝姜汤前,他都为自己做心理建设,说些废话:“让姜汤滚出爷的食谱!滚出药材界!还我璀璨人生!” 要么就说:“我要退出有生姜的世界,这一退,我希望是一辈子!” 兆惠听了,下意识的模仿,有一天他狼人杀一上场就失败了,他愤愤不平道:“我乌雅兆惠要退出狼人杀界!我要退了,这一退就是一局!” 虞衡在厮杀中还不忘损他:“退吧退吧,兆惠你会发现你一退出,狼人杀的天都亮了!” 兆惠当然不服,他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一玩就黑洞的现状,于是求到了黛玉那里,希望他林姐姐给他支个招,列个读书清单也行,他按照上面说的去学就是了。 当然了,真的写出来他又变脸了。 因为这也太多了吧! 兆惠心如死灰,虞衡见他蔫巴巴的,就给他说:“做什么自己吓自己?你看那么多书也没用,你那小猪脑子记不住这些,照我说,你去找一本《唐诗》,把那个翻完再来,就能勉强和你林姐姐一战了。” “那是什么?”黛玉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们俩身后,虞衡也没多想:“就是《唐诗三百首》啊,把一些经典诗词编在一起的那种……” 许久以后虞衡才发现,从前压根没有这种东西。 但既然他开了口,林妹妹那边竟真的开始编纂此书。 此书初版由黛玉选编,后续由纳兰翡月带回家中炫耀时被纳兰揆叙发现,遂亲去林府求证,之后此书经由纳兰家子弟补充整理,重新成册,在京城流行起来,之后更是由九阿哥名下书局开版印刷成册,畅销大江南北—— 作者有话说:已老实,今天还有一更嗷! 第88章 88 君问归期未有期,我寄春风或别离…… 时光易逝, 尤其是像假日这样快乐的时光。 这不,七日间倏忽而过,虞衡他们五个人又重回了上书房。 当然了,回去以后也不全是坏消息, 放假之前李宝珠就给各位预告了接下来的课程, 那强度听起来就很劝退。 当时通知一下来,兆惠还没来得及第一个叫苦喊累的, 岂料纳兰翡月率先坐不住了:“什么?我们女子反正也是要嫁人的, 何苦学这劳什子, 要学就学舞剑好了, 站桩那么苦, 我不想学!” 李宝珠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不想学的可以来我这里登记姓名, 无论男女。” 纳兰翡月又怂哒哒的闭嘴了, 她又忘了,不能随便做出头鸟。事后纳兰翡月跟林妹妹嘤嘤嘤了许久, 控诉道:“总感觉李师傅看我的眼神有杀气……” 黛玉安慰她:“有传闻说李师傅是入了上书房才开始从头习字的,可能对她来说一时理解不了你。” 纳兰翡月立刻道:“她理解不了我, 我又何尝理解她!咱们又不考科举,更不考武举, 何必吃这个苦头!” 虞衡在边上听不下去了:“我问你,你不考是科举是你不想考还是你不能考?” 纳兰翡月怂了怂肩膀,反问道:“有区别吗?难道什么时候还能轮到我们女子去考?” “这有何不可?”虞衡摸着下巴,并未觉察自己语出惊人,只一心想着若干年后, 考公可是不分男女的。 黛玉欲言又止,陷入沉思。 傅恒这次没急着提醒虞衡说的不对,他想的却是:若他与林御史家的林姑娘同台科举, 他必不如她。 兆惠则毫不犹豫道:“什么玩意儿?考试还有人争着去?咱们今天还去不去嘉嫔娘娘那儿看你小皇叔啦?” 虞衡沉默了片刻:“兆惠啊,当初你们家把你送入上书房,你还记得他们是怎么教你的吗?” “记得啊!”兆惠大言不惭:“我爹娘叫我进宫来给阿哥你做伴读。” “然后呢?”虞衡问,兆惠不好意思道:“害,阿哥你要问我我就直说了,他们叫我陪您玩,平时别惹您生气,必要时候不要回嘴,给您背锅,嘿嘿。” 嘿嘿,嘿你个头! 虞衡想,他真是好福气,四个伴读里,两个天才,大约命运是为了平衡,又送来了兆惠和纳兰翡月。 得了。 假日里他们玩得忘乎所以,这一开学,糟糕的记忆立马就涌入脑海中,导致开学前一晚,纳兰翡月做了一晚上练站桩的噩梦。 她新来的,不像别人跟着李宝珠已练了大半年了,所以才上过几节课而已,她已经被疼老实了。 每次上完李师傅的课,第二天她就像被人暴打了一顿一般浑身疼。 这种酸痛的余韵大约持续一周,现在大约是三天,总之,从来了上书房伊始,纳兰翡月浑身的骨头就持续性疼的五花八门的。 你说她能不怕吗? 其实虞衡也有点怕怕的,最早他的反应也是能逃就逃,后来他每次能坚持下去,纯粹是觉得不能叫林妹妹看扁了,林妹妹都做得的事,他堂堂男子汉,难道连个六七岁小姑娘都比不上吗? 事实就是,真比不上。 兆惠的体力比他还好一些,只是他也吃不了苦,稍微一累就鬼哭狼嚎。 幸运的是,他们俩一路上磕磕绊绊的跟了大半年,虽一直吊着车尾,但经受了锻炼的体魄已比去年强健了许多,如今上课还有余力互相挤眉弄眼。 相比之下,傅恒这个嘴硬喉哑的就看起来比他们俩当初体面多了。 只是练完站桩后这小子还能面不改色的别走鸭子步,才叫真正的体面呢! 李宝珠对这群学生鲜少露出笑颜,素来只有冷脸和冷脸加倍,真要她说,她最得意的弟子只有那么一位,但她不说,独自偷偷欣赏就好。 虽然李师傅从不体罚,更没有像教蒙语的莽鹄立师傅那般火爆咆哮,但要是有人做个统计,全上书房众人第一畏惧老师的交椅上,应该常年都坐着李宝珠。 在这群中小学生的认知里,李师傅来历不明,武艺高强,又强又没有缺点的样子,谁敢惹她? 虞衡倒是对她有些了解,他来到这里就已经被建立了三观,阶级观念不强,并不会因为知道李宝珠从前是流民就觉得她身份卑微,反而更多的是佩服。 他觉得李宝珠是个狼人,比狠人都多一点的那种。 故而放完假后,抱着对新课程的恐惧,和对假日的回味不舍,五小只重回上书房,战战兢兢的等待着李宝珠今日的课程。 最终来上课的是方苞。 方苞笑容慈溪的来通知大家:“你们李师傅请假了,最近轮到她的课都由我来为大家讲经史子集。” 方苞话毕,底下炸开了锅,大家欢呼雀跃,喜形于色。 虞衡看了一眼黛玉,发现她罕见的松了一口气,再看看兆惠,这小子乐得找不着北了。 此时的虞衡并不知道没上课也没出门的日子里,黛玉连轴转的在整理诗词,但这丝毫不妨碍他觉得她反常。 于是方苞摇头晃脑的讲完了一段,正准备美美的点个人为自己做注,一抬头,他想提问的几个人里三个都不见了踪迹。 方苞擦汗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装作没看见一下子空出来的五个位置。 —— 虞衡一行五人逃了课,却没按原定的计划去嘉嫔那儿。 只因远远就瞧见贤贵人贾氏。 虞衡心情复杂,面上却不显:“算了,我忽然觉得乏了,我们去晒太阳吧。” 等到了御花园,虞衡反常的找了一处亭子:“我在这里休息,你们不要跑远了,就在附近玩。” 他多余说这番话,只是为了防止兆惠和纳兰翡月乱跑,但话一落音,他就觉得自己像是山上放牧的。 春分过后,清明前夕的阳光最舒适,暖和又不晒,春草如茵,绿意连绵,御花园更是将春日精心挑选着安置成画卷,好叫贵人们在宫中流连便能看尽春色。 他们四人虽见虞衡有些反常,却也没来叨扰他,加上纳兰翡月玩兴正浓,四人便在附近的另一座亭中围石而坐,又玩起了飞花令。 鉴于上次的血泪教训,虞衡总算没再找个地方躲起来观察系统,免得兆惠那个缺心眼的又给他搞出事故来。 他若无其事的独坐在亭中,观察着突然发出提示的系统。 系统一般存在感很低,上次更新之后,它好像灵敏了一些。 这次的提示虞衡很快找到了来源。 他二叔胤礽的进度条忽然降低了,与此同时他八叔的任务进度本来都过半了,现在也近乎打回原形。 虞衡:…… 他上次去看过他二叔了,疯癫又冷静,他不知道为什么他阿玛坚定的相信他二叔是真的疯了,反正他不太信! 他的道具从不失手。 他投喂了他二叔一粒人参养荣丸后,对方仍呆呆的,痴痴的,毫无变化。 这东西福福亲测,吃了小鸟都能长脑子,他不信对他二叔没用。 他这个念头刚起,他二叔就忽然一阵风似得跑到院子里去了,他一过去,就在院子里对着天空嚎叫。 怕他被吓到,虞衡被他阿玛抱起来带走了,虞衡趴在他阿玛肩膀上望着他二叔,一直盯着,但他二叔就是闭着眼睛一直嚎。 走到门口时,他们的目光终于相撞了,他二叔神色木然的望着他,虞衡下意识的对他笑了一下。 遇事不决,尴尬笑一下得了。 虞衡本以为所有人里头他二叔的进度最难拿下,因为他的攻略任务里就是改变命运,假设他二叔的原定命运是郁郁而终的废太子,那么他能活动的地方就少了。 总不能再将他推上皇位吧?没有任何指示说明要这样做,最主要的是,他也觉得他二叔不适合做皇帝。 此时此刻,乃是康熙五十一年的春天,望着他二叔和八叔的任务条出现同频进度,虞衡终于意识到是两方势力正在较量。 康熙五十一年,距离他皇爷爷的退位倒计时,还有十年之久。 此刻放任他们斗,就必定是两败俱伤。 约等于进度全毁灭。 而让他们放下执念和仇恨,握手言和……也听起来像发癔症的幻想。 虞衡思来想去,太阳穴处仿佛有一把跳跳糖在开party,跳动着,抽搐着,消耗着。 他没有更多的生命值去赌道具来完成这个任务了,就只能靠自己,可他如今又能做什么呢? 虞衡关掉界面,倚着亭中石椅脑子空空的发呆。 他的生命值如今还有半年,如果从现在开始放飞的去生活,就还能痛痛快快的过半年开心日子。 只是现在这个时长有些尴尬,虞衡想,要是再长一点就好了,他娘才显怀,生产时间大约是在年底,如果她的新小孩出生以后,他才走,可能她就会因为忙着照顾新的小宝贝而没那么为他难过。 若是他走的时间尴尬,他就会很担心他娘会因为受了刺激而早产,现下这个医疗水平,生产本就是九死一生…… 虞衡抓了抓脑袋,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半年内把妇科医疗提升一大截的概率,最后自己都被自己的无知逗笑了。 他是在刚刚突然想到的,这些任务虽不明确,他却是知道历史的。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进度,九龙夺嫡当止于康熙帝驾崩后,到那时他阿玛登基,其他叔叔才会彻底死心。 大家都是兄弟,你可以我又有何不如你?这种不甘心从一出生,就贯彻在大部分爱新觉罗的血脉里。 既然任务要十年后才能达成,那么只有半年寿命的他,又怎么能完得成这些任务呢? 像林如海,他的进度卡在99%已久,虞衡起初以为只要能保住林家人的生命,就算是改变了林如海的生命轨迹。 可那差了的1%到底在何处呢? 或许,三步之内必有解药,完不成的任务就藏在题目里。 “臣服”二字,早就说明了,不仅要为他们改命,更要他们臣服。 想通这些的那瞬间,虞衡原本心里一沉,他觉得他完成不了。 但他很快又松了口气。 还有半年。 他还有半年,任务失败后,等待他的也许是死亡,也许是回到未来呢?—— 作者有话说:老实了,这章纠结好久,原本准备写得情节都没写,先给这章让个步 虞衡:我没招了,重生怎么不长智商啊?道具怎么有bug啊在我身上没用!就不能喂我花生嘛! 第89章 89 一片冰心向暖阳,颜色不惊见君王…… 四人玩了两局, 因见着黛玉不时的望向亭子打量虞衡,兆惠便主动提出他去叫上虞衡一块来玩。 当然没能把人叫来。 兆惠两手一摊:“阿哥叫我爬远点。” 纳兰翡月点他:“小兆惠你真是笨,你去跟他说是林妹妹喊他来玩!” 黛玉红着脸,把手里的帕子一绞甩到纳兰翡月肩上:“你!你明儿可别再求我!” 纳兰翡月接了她的帕子, 在手上一绕, 只觉得幽香沁心,立刻倾过身子向黛玉求饶道:“哎哎, 好妹妹, 我只想戏弄阿哥, 绝没有轻薄你的意思!” 她一面嘴上说着道歉, 一面手上还要讨一点好处, 捏了捏黛玉软乎乎的小脸, 心都酥了:“毕竟谁能拒绝咱们林妹妹呢!” 黛玉气鼓鼓道:“又在哪儿学了些臭男人的做派来戏弄我!” 兆惠没眼看, 瞧了一眼一脸正气端坐的傅恒:“傅恒,你去, 你说的话阿哥不会怀疑!” 本以为傅恒铁定会拒绝,没想到傅恒犹豫了片刻, 真的起身去了。 纳兰翡月也惊了:“咦?我当富察家的都是什么清风明月派的谦谦君子呢?” 三人翘首以待,没一会儿傅恒回来了, 兆惠奇道:“又拒绝了?阿哥这是怎么了?” 傅恒摇头:“阿哥说不想接什么飞花令了,他要带上咱们去万兽园。” 纳兰翡月还从没去过那种地方呢,当即激动的爬起来:“那还愣着干嘛?快走哇!” 兆惠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有没有搞错!你们晓得从这里去万兽园要多久吗?” 一听说兆惠真的去过万兽园,纳兰翡月和傅恒都眼巴巴的望向他,尤其是纳兰翡月:“快给咱们说说, 哪都有什么好玩的!” 黛玉顾不上听他们叽叽喳喳,直接去了虞衡所在的亭子,她凭直觉感受到虞衡的反常。 若他真的要去万兽园, 自然该跟着傅恒一块过来才是,可他偏还留在那里,宛如一块顽石定在原地。 虞衡见黛玉过来了,单手撑了一下身体,准备起身:“好像很久没带你去看鹿了,现在冬天过去了,暴雨也停了……” “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虞衡心想她真是敏锐,小小年纪就这般聪明。 “我不想说。”他想过编一些话应对过去,可今日他的心情忽然跌入谷底了一般,若是兆惠,他闭眼说一句也就敷衍过去了,可随口之词怎么能瞒得过她? “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终究是看不下去她担忧的眼睛,虞衡又描补道。 他不说还好,话刚落音,黛玉的眼尾便有些红了。 虞衡心头针刺般一痛,他连忙绞尽脑汁的想借口:“是我不想去玩飞花令,我记不住那么多诗词,又输不起,我我我……” 这借口虽是现想的,却也确实是真的,真的假的混在一处,反倒迷惑了人。 黛玉嗔怪道:“我当是什么事呢?也值得你像块石头似得长亭面壁,等明儿我有东西拿给你,你只是一时想不起了,看了就记得了。” 虞衡连连点头,黛玉回身出亭子:“那我们出去晒晒太阳。” 虞衡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跟着她穿过花丛,又轻踏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像一棵树似得站在风里任阳光撒遍全身。 他们也不说话,都站在御花园的花草中,像两棵独特的植物,与万物共同沐浴着阳光和春风。 虞衡知道他的话没骗过黛玉,黛玉也晓得,却默契的不再追问了。 另外三人见他们俩不过去亭子,便都跑来凑热闹,兆惠兴冲冲的过来:“我早就想在这片草地上打滚了!” 傅恒没说话,还悄悄后退了一步,把纳兰翡月让到了前面。 纳兰翡月尤不死心:“阿哥,不是说去万兽园吗?我真想去瞧瞧!” 虞衡悄悄看了一眼黛玉,见她没什么表情,立刻说:“我忽然想起来,现在鹿苑那边的鹿都在待产,现在去很容易挨护崽母鹿的踢,还是过一阵子再说吧。” 纳兰翡月失望不已:“那我听兆惠说宫里还有只海东青呢?” 虞衡想都不想道:“它年纪大了,需要休息。” “嘎——” 兆惠欢呼一声:“看吧!我就说模仿阿哥的哨声能把它喊来!” 虞衡:…… 他对海东青招招手:“大哥,你叫人做局了知道吗?谁喊你你都来哇?你这脑子干什么吃的!” 兆惠昂首挺胸,满脸骄傲,傅恒瞧着眼热,纳兰翡月已经挨过去了:“兆惠弟弟,你也教教我,到底怎么吹能把它喊来?” 兆惠挠头,他总不能说其实他凭感觉乱吹的吧? 海东青很大一只,飞都不飞了,一摇一摆的跳到了虞衡跟前。 虞衡伸手试探了一下,那威风凛凛的海东青张了张翅膀,风力之大,直接把虞衡和与他站得近的黛玉都扇坐到了地上。 虞衡一头雾水的坐起,海东青已绕到黛玉身后,一只翅膀如大手般将黛玉半抱着扶了起身。 “哇!”纳兰翡月星星眼:“好俊俏的海东青!看得我想以身相许!” 傅恒在边上露出来匪夷所思的表情,一半是为了眼前的海东青,一半是因为纳兰翡月的惊世之言。 兆惠则快人一步,上前躺倒在海东青脚边,伸着双手:“扶我,到我了!” 虞衡早看透了这鸟的“嘴脸”,自个儿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小心鸟叔踩你脸。” 这海东青是他爷爷养的,按辈分他喊一声叔也合适。 而且这家伙鬼精鬼精的,每次他在阿哥所里吃好吃的,没喊它它都会找来,反之他认真喊它,它反倒经常装聋作哑。 心情好的时候也让他摸,要吃的的时候也挺可人疼的,但只要它态度嚣张,八成就是他爷爷也在场。 这家伙非常之狗,把鸟仗人势写在脸上,喜怒无常与翻脸无情简直就是为这只海东青量身定做的词儿。 都说物随主人形,虞衡一度被这只海东青折磨的不能直视他爷爷。 多缺德才能养出这么个玩意儿啊? 虞衡眼睁睁的瞧着海东青歪着头看着自己脚边的兆惠,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它退开一步,那人的脑袋怎么就自发的贴上来一步。 兆惠蛄蛹了半天,终于挨了海东青轻轻的一啄。 兆惠依然万分满足:“哇!它啄的一点也不痛!” 傅恒面露怀疑之色,兆惠是那种吃到一口苦的,也会忍住说好吃,然后骗人跟他尝一口的主儿。 天可怜见,要是兆惠知道傅恒心里这么想他,一定会叫屈:“我都是跟阿哥学的!” 而且因为他演技不精,之前根本骗不到别人,纯属傅恒这个人太正经了,最好骗,兆惠才多次戏弄他来着。 并且兆惠觉得:咦?傅恒居然又信了? 可能此事发生太多次了,傅恒这次非常戒备,纳兰翡月才不管这些,欢喜的跑到海东青边上:“哇,好酷哇!你能给我摸摸吗?求求你了……” 海东青一脸高冷的走了过去。 虞衡捂脸:“摸吧,它同意了。” 纳兰翡月已经被迷到不能自己了,但她只敢隔着一点距离疯狂的夸赞,那手是一点也不敢伸过去。 黛玉也有些意动,她眼巴巴的看了看海东青那锋利如匕首的尖嘴,又看看虞衡。 虞衡只得过去打商量:“晚上给你好吃的,让仙女们给你顺顺毛。” 说罢,他又过去牵了黛玉的一只手腕,轻轻的放在了海东青的胸脯那儿:“摸这儿,它喜欢。” 纳兰翡月连忙也凑过去,看虞衡的眼神全变了:“阿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巴图鲁!” 兆惠也凑过去:“算我一个!” 三只把海东青围了,都轻手轻脚的摸着它丝滑的细羽。 傅恒站着不合群,扭扭捏捏的,还没想好,忽听到一声冲天呼哨,海东青站直了身体。 虞衡过去拉开她们:“好了,它要走了。” 海东青抖了抖羽毛,一阵风起,它便飞向远处。 虞衡朝那里看了一眼,见梁九功正对着他摆手示意。 他身后正有一个身着明黄的身影,坐在亭中。 自从一月底昭西陵之行,梁九功一度失宠被发配到“冷宫”去了,后来梁寿梁康找虞衡求情,虞衡也没帮什么忙:“他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做错了那里,就能回到乾清宫来了。” 魏珠到底还年轻,他们俩打配合是最好的,办好差还有余力搞宫斗。 放任任何一方势力做大,都不是他爷爷的用人模式。 至于梁九功的行径,他用脚指头猜也能猜到,八成是搅入夺嫡里了,又没收拾干净尾巴。 身在局中,无人不是棋。 常在局里,无人一直赢。 没有人永远有权利,但有权利又看起来好说话的,永远是大家想跟的人,这是他八叔一直赢面特别大的缘由。 梁九功会选错,才是人之常情。 这么想来,至少无人如他,开局就知道结尾,他们面对生命的无常,只能选择摸着石头过河,不像他,拿着答案去解题,还要悲观,简直是岂有此理。 虞衡本想装没看见就过去了,但他转念一想:“你们想面圣吗?” 兆惠和纳兰翡月齐齐摇头:“我们正逃课呢,快溜吧!” 傅恒看着远处,沮丧道:“走不了了,我好像看到有人来了。” 虞衡看向黛玉,见黛玉处事不惊,还有余力观察他,遂与她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说:居然写到三十万字了……最近的卡点是九龙夺嫡,谢谢读者宝宝们包容我的小学生权谋写法……本来想开个清穿预收,但一想到我这稀碎的权谋能力,感觉只能写日常流,嗷,阴暗爬过 第90章 90 江山风月无常主,凭君萧瑟问太虚…… 五人带着各自的随侍被两个小太监引到一处水上廊亭, 又走了数百米,穿过回廊,终于到了一处高檐水榭。 三面临水的亭中摆着时令水果与茶点,却不见康熙帝, 这让一路走来因为担心面圣而臊眉耷眼的兆惠神色放松了些许。 他如果仔细观察, 就会发现一直面色镇定的傅恒也松了一口气,反倒是紧张了一路, 已经做好心里建设的纳兰翡月有几分失落。 这要是搁现代有个社交软件, 纳兰翡月的社交软件昵称恐怕要改格式为:纳兰翡月(差点面圣版) 梁九功慢悠悠的过来传旨, 主要传达出一个意思:今日圣上御花园散步, 偶遇诸位, 龙颜甚悦, 特赏下吃食, 令诸位吃罢即刻回上书房读书。 虞衡施施然坐下:“都坐啊——” 话没落音,虞衡就暴躁道:“兆惠你不许动, 等洗了手再吃!” 梁九功连忙命人伺候这群小祖宗净手。 虞衡吃了两口,心想他爷爷倒是跑得快, 不然以他现在的攻击力,真的很难说不发点癫。 此刻正匆忙回乾清宫的康熙帝要是知道了, 只怕会留下来跟这小子对喷。 没错,康熙帝心情也老不爽了,不然不至于跑御花园里遛鸟放松。虽说自从海东青重新焕发活力,康熙帝就把已经闲置了几年的遛鸟解压活动重新提上日程,时不时的带着他的海东青出来转转, 但今日的郁结实在难解,才令他放下案头一堆繁琐不顾,徒自去散心。 事实更让虞衡扎心呢。 在虞衡看来, 他在自闭,正愁绪满心呢。 但在康熙帝的视角下,全非如此。 康熙帝只瞧着五个活泼可爱的小娃娃,聚也开怀,散也悠然,在草坪上打滚,在花丛里流连,还在阳光下镀上一层烂漫的光华。 春色满园关不住,谁家儿童嬉声来。 更叫康熙帝触动的是他那只高冷了大半辈子的海东青,居然会主动过去亲近他们。 本来康熙帝想着把人喊来,让这群小娃娃给自己取个乐,结果他们人小脚程慢,康熙帝这边临时又有事,不得不含恨离去,重回乾清宫继续做他的大清顶级牛马了。 要是康熙帝知道他这种行为在虞衡那里被他吐槽为:装到小孩儿面前来了,有意思吗? 有意思的。 兆惠吃完御赐的水果点心后,立马把他认的干舅舅年大将军的顶级地位往下挪了一位,换了康熙帝上去。 虞衡听这小子张嘴就开始拍马屁,不禁忧心起来:兆惠以后到底能干啥啊?他看起来实在太像个奸臣了…… 以后兆惠长大了,正轮到他老爹当皇帝,他爹最喜欢实干兴邦那一套,像兆惠这样的小狗腿子成精了,当官也不能当的离中央太近了,离远点比较好…… 或许他爹以后看在他们有过同窗之谊,会手下留情一点。 虞衡想完这一圈,看向兆惠的眼神就放松了很多,三岁看老,这小子以后总不至于混得太惨。 别人他倒没有很担心,像傅恒这家伙,以后他姐姐嫁给他四哥当皇后,他这个小舅子稳稳当当的做他的皇亲国戚,不需愁的。 纳兰翡月这姑娘,说起来也算是因他被卷入宫里的,看她行事性格,以后真不好说,总归纳兰家自有一套生存法则,不必他操心什么。 最后,虞衡才磨磨蹭蹭的看向黛玉。 这群人里,他最担心的其实是黛玉。 都说担心是一种诅咒,祝福是庇佑,可恨他跳不出三界外,还在五行里浮沉,明知道和能做到完全是两码事。 她如今双亲健在,弟弟也没有夭折,更没有一身病弱,自然也轮不到荣国府来充她的监护人,不需体味那“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可若他真的没能打破规则,半年后他离开,已经被他更改了的命运之琴弦会重新拨回旧调吗? 万一呢? 生命顽强,热烈,却也脆弱,若是他离开以后都变了呢? 什么情况下,才能让她彻底摆脱旧命运的桎梏呢? 纳兰翡月笑嘻嘻的推了傅恒一把,傅恒被她惊到,下意识气鼓鼓的瞪了她一眼,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虞衡托着脸,叼着块点心也不吃,盯着林姑娘猛看。 兆惠已经吃到肚子滚圆了,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懒洋洋的瞧过去。 兆惠从桌子下踢了虞衡一脚,虞衡没好气的问他:“干嘛?吃饱了撑的踢我!” 兆惠学他翻白眼:“阿哥你真是的,盯着林姐姐一直不错眼,活像个登徒子!” 虞衡这才反应过来,果然见黛玉低着头喝一杯已经空了的茶,边上的纳兰翡月笑得前仰后合的。 虞衡急忙道:“我没看林妹妹,我就是发呆而已!” 傅恒干咳一声:“阿哥就别解释了吧。” 兆惠抢白:“是啊,你都说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欺骗的开始!” 虞衡有理说不清,遂恼羞成怒:“就你话多!” 气煞他也!小孩子就是烦,一个小孩约等于五百只鸭子,让他连emo都没有自己的空间。 你想啊,谁能身在五百只鸭子中间低落呢? 何况!他扫了一眼对面四人,里面可是有两只以五百为单位的! 虞衡斜了傅恒一眼,心想你小子可别鸭化,继续保持你的风格,老老实实做你的高冷风小面瘫! 他们吃完东西,梁九功就点了两个小太监送他们回上书房,虞衡答应的好好的,半路上找了个借口跑去阿哥所了。 “我就是想静静,你们想上课就回上书房,不想上课就去玩,你们看着点他们,注意安全,不要戏水。”虞衡觉得自己真是无奈,想找个地方清净清净,还要嘱咐兆惠和纳兰家的随侍。 虞衡走了两步,身后众人都齐刷刷跟上,他停下脚步,很想像撵鸡一样把这群尾巴赶走,但…… 虞衡跟自己说,算了,他今日已经够反常的了,若再强行把这些人赶走,只怕会伤了有些人的心和傅恒的自尊心。 无奈的虞衡叹了口气:“想进来就进来吧。” 阿哥所里虞衡什么都没改动,日常也都是宫人在打理,可能他下意识的觉得他在这里待的时间不会很长。 入上书房之前,他本来没打算好好待着的,以当时的他对康熙帝的理解,对方对他的容忍度应该远没如今这个宽度。 没想到在这里住的时间已经比他在西配殿住的日子还久了。 虞衡只怅然若失了三秒钟,因为,两位匹敌五百只鸭子的玩意儿开始发力了。 兆惠率先指着墙上的字幅要纳兰翡月读,纳兰翡月不明所以,扬声读道:“不挑战,怕战胜,困困困,难难难。” “好词!不愧是咱们阿哥!”纳兰翡月见另外四人一脸的绷不住了的模样,立刻又尬夸一句,反正她听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兆惠大笑:“看吧,我就说阿哥你这个字幅的顺序是错的!” 虞衡冷笑:“很好笑吗?” 兆惠认怂,但一秒缩到黛玉身后,没说一个字,凭眼神给黛玉磕了几个。 黛玉接收到了信号,犹豫着轻声问道:“你不觉得吗?” 虞衡服了,收起冷笑,点头:“好笑。” 兆惠一脸愤愤不平的:我就知道! 纳兰翡月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她扯了扯最近的傅恒:“什么情况?” 傅恒盯着那条字幅看了片刻:“你反过来读一下。” 纳兰翡月挠挠头:“战挑不……哦!不怕困难!挑战困难!战胜困难!” 笑点低的纳兰翡月后知后觉的开始发笑。 虞衡捏了捏眉心:“梁康,爷不是早叫你把它摘了嘛?” 梁寿连忙接话:“回主子,是有一回皇上他老人家来阿哥所看你,见没了这字幅,又叫奴才找出来挂上了,已经挂这儿半个多月了。” 虞衡麻了。 他想起了写这字幅时的心情。那时候他总是下意识的按现代人的阅读习惯标记顺序,从左至右,但这时候大家的书写习惯和阅读顺序都是从右向左。 那天他突发奇想,把这三个短句写在纸上,于是大家第一眼读起来,就是另一个意思。 当时只道是寻常,此刻却仿佛是在提醒他,他和这里格格不入。 这一天到几人分别时,虞衡依然没有摆脱低落,他像一只能量即将耗尽的小灯,忽闪着明灭着,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余热。 他不知为何,忽然料定局面破不了了。前功尽可能弃,从头也没得再来,悲观前所未有的吞噬着他。 明知道黛玉对他担忧不已,他却只能维持一点点表面的平静。 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天,第三日的时候,虞衡已经把黛玉编纂的那本诗三百看了一遍,按理这册子他看完就轮到兆惠了,但纳兰翡月软磨硬泡,把东西拿回了家。 当天夜里,虞衡不肯睡觉,站在阿哥所的院子里对着月亮想:“说不定世界是假的,月亮是假的,连我自己其实也是假的……” 他这么想,不由得说了出来。 梁寿在边上困得眼皮打架:“好的,主子您是假的,奴才也是假的,但您要是再不睡,奴才就是死的了……” “叮咚!” 虞衡打断他:“你听到了没?” 梁寿打了一半的哈欠又憋了回去,泪眼汪汪的:“我的小爷,您不想睡也成,能别吓唬奴才吗?” 虞衡低头,慢慢把目光聚焦在他胸前的那块玉上。 他握住玉,果真是系统发出来的。 “恭喜宿主,迈入新征程,民意任务线开启。” 虞衡的目光暗了暗。 他!就!知!道!—— 作者有话说:转折章有点难写,又熬夜,不要学我,我是坏喵 虞衡:我好难过,我想不开了,我觉得我输定了,林妹妹哄也哄不好我……[化了][化了][化了] 哎,这破系统听不懂我心里话吗?那我可大声说了啊!我不想干了! 系统:来嘞!客官,诚心要的话给您打个9.9折《 》 90-100 第91章 91 君似云中公道雨,阴时晴雨两分说…… 魏珠特意挑了个康熙帝放松的时间向他汇报:“……近来听闻福惠小阿哥格外反常, 食不下咽,睡得也不好,白日里更不肯听课,几次趁上课到乾清宫来, 只是皇上您当时正忙着见各位大人, 便每每都错过了,奴才担心……” “回皇上, 福惠阿哥如今已经好了。”梁九功掐着点来打断了魏珠的话。 魏珠心里暗觉不妙。 梁九功这个滑头, 又背着他搞小动作!亏他前头还为他说情, 放他一马! 康熙帝刚提起的心又平稳落下, 示意梁九功继续, 梁九功连忙道:“小阿哥前些天是有些反常, 皇上忙着边境沙俄的战事, 还操心着各府春耕的奏报,天下大事都要您一个操心, 奴才实在是心疼皇上……” 魏珠在心里翻白眼,什么时候同事能在汇报工作的时候别掺这些肉麻的马屁, 更别在该说正事的时候打个拐弯抹角的小报告,亦或者随手给领导上眼药之类的, 他才能清净! “奴才便自作主张给福惠阿哥换了食谱,卧室亦新添了安神香,至于说阿哥忽然不想读书了,奴才亦问过李大人,阿哥如今除了字还练的差些火候, 别的课程都跟得上,远超同龄人……” 魏珠冷笑:什么远超同龄人?哪来的数据?分明是秒杀同龄人好吗?同一条赛道上,大家根本没开始, 他都不用跑的就能赢。 梁九功继续说:“奴才既然敢说阿哥恢复如常了,定是有依据的,内务府又接到了阿哥给的图纸,小阿哥要求内务府为他刻几枚印章。” 康熙帝摸摸脑门:“朕的内务府,他使得倒顺手,他都要刻些什么?” 梁九功遂将从内务府得来的东西呈上去。 魏珠在边上忍着气,他原以为有了前阵子的事,他和梁九功至少算得上是握手言和了,没想到梁九功反手就坑他。 跟他通个气,也就两句话的事,梁九功非得等他汇报的时候来表功,这不是挑衅是什么? 魏珠还没学会喜怒不形于色,拉着个脸退出去了。 梁九功岂能没瞧到他的反应? 哎嗨,年轻人,这就是你太年轻了不是? 如今上头这位是出了名的双标,对结党营私零容忍,这个结党可不单单指与皇子们,他要是和魏珠哥俩好,回头康熙帝就会叫他们哥俩一起滚出乾清宫去。 偏康熙又极喜欢平衡,这个平衡日常表现为,哪个皇子在弱势,他就会偏爱怜爱那一方,于是前有把宗人府当家待,几进几出的大阿哥,后有初心不改但养蜂夹道常驻人十三阿哥。 谁嘚瑟他就收拾谁,谁凄惨他就怜爱谁,心里有一杆秤,只是摇摆总不定。 —— 虞衡起先只当是自己的反抗奏效了。 等理清原委,才晓得这条新开启的任务竟阴差阳错由黛玉推动而出。 至此,系统的三条任务主线皆彻底呈现出来了,分别是“帝心”、“臣服”、“民意”。 字面上来理解就很清晰,帝心主要是针对如今龙椅上这位的攻心之计,臣服正对应的是百官与阿哥们的屈服称臣,民意则大概率是收获民声。 而“民意”的开启,不知道是巧合,还是系统的自退一步。 系统给出的答复是,因传世之作《诗三百》早于时间线近五十年出现,未来惠及万民,遂激活此任务线。 虞衡早先只觉得《唐诗三百首》什么的,随处可见,唾手可得。 他一味地只顾吃时代的红利,不曾深思这些佳作能千秋万代的流传下来,其中不知历经寒暑多少载,风雪又几许?编撰此册之人定是饱学之士,才能在书山文海里将经典荟萃出来,汇编于一处。 黛玉也不是轻狂爱表现的性子,背地里付出的努力只字不提,只轻描淡写的递了来,而虞衡从前见惯了这类文集,竟险些让他这等反应慢半拍的错估了这份珍贵关心的重量。 难怪他收到后随手翻看一遍,没做多想的推到一边时傅恒那一脸的欲言又止,未尽之言的背后定藏着对此书难以言喻的惊叹。 难怪连纳兰翡月那般纳兰家垫底学渣都对这诗集一见倾心,珍重万分。 只恨纳兰翡月反应太快,只恨他当时脑子进水了,那本黛玉亲手整理编纂誊抄的诗集,他到手后没摸热就被纳兰翡月顺回家了。 此前也不是没人把诗词汇集整理,但皆是小范围的,更没如黛玉所梳理的这般细致,按作者分类,更有蝇头小楷在诗侧做注。 看似是编者信手拈来,未尝不是林家家学渊源,功底深厚的佐证。 虞衡第一时间理清了原委,立马就管纳兰翡月要回手稿,被纳兰翡月找了八百个借口拖延归还,问急了她才吞吞吐吐道:“拿回府叫嫣然姐姐瞧见了……就借了去。” 虞衡一时半会分不清纳兰家的关系,只问道:“那你拿回来便是,有何为难的?” 纳兰翡月露出哭脸:“到了嫣然姐姐手里,又不小心叫我二叔知道了……” 虞衡当场拉出驴脸:“什么意思?不想还了?” 他又气又悔,连连向林妹妹撒娇示意:“你看她,她欺负人!” 黛玉悠然对他翻了个白眼:“原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阿哥不是瞧两眼就看完了嘛?” 她说完还“哼”了一声,玲珑的小鼻子对他一皱,傲娇的走了。 虞衡前阵子蔫吧的跟瘟鸡似得,黛玉也没跟他计较这些,眼瞧着这小子又开始翻花似得活泼,她立刻也松快起来。 虞衡眼见她一朵云似得飘着走了,忙伸手拦住慢两步的雪雁,小声问道:“你们姑娘的手稿还有吗?” 雪雁也小声道:“呦,这不是过目不忘的福惠阿哥嘛?” 虞衡被怼的火起,瞪她:“大胆!” 雪雁秒怂:“没了!咱们姑娘点灯熬油的只攒出了这一本,本该誊写一遍留存……” 她没说下去,见虞衡又不摆架子了,立刻嘴却撅出二里地,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虞衡后脑勺麻麻的,前头走远了的黛玉又回头瞧了他们俩一眼,雪雁立刻崛起,雄赳赳气昂昂的一挥手:“奴婢走了!阿哥自个儿想想,你对得起咱们姑娘吗?” 虞衡目送主仆几人走远,又掉转头来,目光如炬的逼视纳兰翡月,她可怜巴巴道:“今晚下了学我一定回去把东西要回来……” “东西拿不回来,我就……”虞衡想了想,恐吓道:“你也不想因此失了伴读身份吧?” 纳兰翡月点点头:“我知道错了!” 等虞衡走远了,纳兰翡月才拍拍胸口:“吓人……” 既然这诗集能开启任务线,虞衡想,他若是能让这诗集发挥更大作用,应该会拿到更高的任务值吧? 他顿时腰也不疼了,腿也不酸了,一骨碌爬起来就开始研究当下的印刷技术。 传世之册,自然是传的越声势浩大越好,如今之计,这书册靠人工手抄,传阅,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传播广泛。 虞衡一心扑在了这书上,把他能找的人脉都找了一圈,也是这时,他才注意到李宝珠已经几周没来上课了。 小短腿虞衡叩开了方苞先生的门,问了他一堆问题,受益良多,才非常满意的离开了。 啧,虞衡心想,亏得他从前在方苞那儿投了道具,这人如今身体健康,谋略深远,连陪他一个精力旺盛的小孩聊天这事都吃得消,更是丝毫没轻视他作为小孩的人格,对他所提出的问题一一细细分析捋清。 听虞衡说想刊印诗册,两人完全处于一种,一个敢想敢做,一个敢信敢提建议。 总之虞衡离开时,已经把此事在心中筹谋出了一个满意的初规划。 一切静待纳兰翡月把黛玉的手稿还回来…… 当晚想清楚一切,但莫名焦虑的虞衡连夜爬起来开始默写之前阅读过的内容,但因为字写得潦草,严重影响了虞衡的手感。 等到第二日,虞衡不详的预感成真了,纳兰翡月带回了坏消息,说手稿丢失了。 虞衡:…… 虞衡平静道:“我就知道,没关系的。” 纳兰翡月狂喜:“真的吗?谢谢阿哥!” 傅恒连忙拉了纳兰翡月一把:“你疯了?” 傅恒看着不知所措的纳兰翡月,又偷瞄了一眼事发后一个激灵跑去找林姑娘的兆惠,小声感叹道:“自求多福吧。” 虞衡阴恻恻道:“回去问问纳兰家当家管事的,东西没了是吧?需要抄家帮你们找吗?” 纳兰翡月腿一软,险些站不住:“开玩笑的吧……” 傅恒在边上默默闭眼。 黛玉很快来了,纳兰翡月立刻哭的眼泪一大把,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大约是事情的前因后果,可怜巴巴的求黛玉原谅。 虞衡在边上几次想打断她,都被黛玉轻飘飘的瞪回来了,等听到虞衡刚刚居然拿抄家这种事来吓唬纳兰翡月,黛玉不赞成的皱了皱眉:“他吓唬你的,诗册丢了,我还在呢,原也是我写的,我都记得。” 纳兰翡月一面擦眼泪,一面蠢兮兮的说:“真的吗?我不信……” 虞衡:“看吧,她这脑袋不抄家治不好!” 第92章 92 云在青天水在瓶,自诩诗家偷不成…… 这事最终还是被黛玉压了下来, 纳兰翡月是她进京后交的第一个手帕交,性格始终如一的跳脱,经常讲话不过脑子,但对黛玉来说, 她是个真诚的朋友, 也是个有着与她不同的人生的姐姐。 这位姐姐约她同游会迟到,但也会带她去见她从未接触到的山野风光, 会给她表演如何叉鱼。 她做事经常想一出是一出, 虽叫黛玉好生不习惯, 却也不拘一格, 一切黛玉从前觉得不可为之事, 她都做得。 她们俩全然不同, 黛玉看纳兰翡月觉得新鲜, 在纳兰翡月眼里,黛玉也是稀奇。 若真较真来说, 纳兰翡月属于盲目的乐观派,黛玉就是理智的悲观者。 纳兰翡月曾与黛玉同乘去赴约, 路上突然遇到大雨,黛玉担心迟到了, 便频频望着雨幕发愁,纳兰翡月则得意道:“雨下的这么大,都不用咱们说,她们一定理解的!” 黛玉叹道:“我该再早些出门才是。” 纳兰翡月劝她:“咱们今天是去看花,又不是去种花, 差个把时辰算不得什么,何况你约我我也经常迟到,你为此生过我气吗?” 黛玉自是轻轻摇头, 纳兰翡月便摊手:“咱们同游本就是为了观花,以后你再约我,我定然注意些时间,我本不在意这一点,见你如此,我才反省到。” 好在当日大雨来得急,又很快散了,她们去时没迟到,主家热情的招呼她们:“今日知道你们要来,天老爷都殷勤替咱家洗了这花草,如今花正香色正鲜,恰好在各位姑娘小姐们面前露个脸。” 当日宾主尽欢,离开时主家送了黛玉两盆开得舒展的绿云,此花开时浓绿晶莹,花似朵朵白里透绿的云儿。 黛玉推迟间,纳兰翡月就替她道了谢,回去路上见黛玉不发一言的盯着那花儿,纳兰翡月才把刚刚跟主家要的另外几盆西湖柳月也送给她:“我这算是借花献佛了,本来我也种不好它们,给了也是糟蹋,不如香花配美人。” 黛玉自是拒绝的,纳兰翡月便愤愤不平道:“怎么福惠阿哥送的你都收的,我送的你就不肯收?”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黛玉慌忙反思,一时也没辩驳,纳兰翡月便又道:“而且看到你这条手绳我才想起来,他们雍亲王府曾给嫣然姐姐也送了来!简直欺人太甚嘛!” 黛玉不解:“这是怎么个说法?” 纳兰翡月嫌弃道:“你看你这条,他们怎么送的出手的?我看嫣然姐姐那条就很好看,其间珠玉配的小巧别致,不像你这条这般……不大好看。” 那日跟着黛玉出来的四个丫鬟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一脸忍笑,如此明显,纳兰翡月都没觉出不同来。 黛玉没解释,只下意识拿袖子将手绳遮住了,纳兰翡月还在边上道:“要不你摘了我帮你重新编一条吧?这珠子我刚刚瞧了,倒还不错!” 黛玉忙摇头:“多谢你好意,不过是我起先戴着新鲜,忘了摘了。” 见纳兰翡月还要继续说,她的贴身侍女星儿连忙指着花转移了话题。 —— 纳兰翡月这“妖孽”还是虞衡亲手放进来的。 她来了之后虞衡便觉得自己与林妹妹的距离一下子远了许多,两个小姑娘之间不知为何叽叽喳喳有说不完的话。 虽然据兆惠观测,两人之间主要是纳兰翡月在输出,黛玉是个很好的听众,偶尔回一两句,就像给纳兰翡月充电了似得,充电一分钟,能续航俩小时。 唯有每次测试后,纳兰翡月因为成绩垫底会安静那么大半天。 大家居然都觉得好不习惯。 只有虞衡,暗戳戳的想,要是每天考一次就好了,世界也清闲了呢。 奈何林妹妹又担心她,虞衡只能弹性原则,默默地在心里把一天改成一周,可惜先生们最多半个月才测一次。 本来虞衡对她的印象一直比较平常,但在他独自发癫不开心,一边悲观,一边试探系统的时间里,粗心又大条的纳兰翡月忽然又灵敏起来,经常用自己的乐观去安抚黛玉。 虞衡甚至琢磨过,如果他只剩下半年,那么他要如何在半年里为林妹妹他们找好依靠呢? 已知下一任皇帝是他阿玛,下下一任是他四哥。 说到他四哥弘历,虞衡便在心中紧急思考接下来要攒局把他们聚在一起,感情要从小发展,以后危急关头才能用得上。 但虞衡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有些抗拒此事。 诚然,他四哥此人未来是皇帝,可那又怎样? 他阿玛的后院已经算是人少的了,纵然这样都没躲过各式明刀暗枪的招数,等到他四哥上位,那后宫可是出了名的百花齐放。 像纳兰翡月这样的,长大后说不定就跟他阿玛院里的李侧福晋娘娘那般,美丽但眼神清澈,还多了一重莽撞。 而林妹妹那般小小年纪就钟灵毓秀之绝色,只怕他四哥还没当上太子就要开始肖想…… 他娘一直以为他平常在西配殿里只和伴学们玩儿,鲜少叫上他那些哥哥,是因为他平时在上书房待的多了,只习惯与伴学们一道玩。 其实不止如此。 虞衡很介意他三哥看黛玉的眼神,打从第一次在西配殿攒局玩游戏,虞衡想刀了自家三哥的心都有了。 于是那之后他会刻意避开让他的哥哥们见着黛玉。 他像看着自家白玉白菜一样防着他的那群哥哥们。 若不是系统开启了新的任务,虞衡应该已经把攒局提上日程了。 现在又了续命途径,虞衡便又重新提起一股心气儿,打算猛猛的做一波任务! 结果,续命未半而中道遇天崩之挫! 黛玉为了安慰纳兰翡月,还与她道:“你不要自责了,下次小心就是,那册本是初版,有许多未尽之处,容我重来一版。” 虞衡看到纳兰翡月哭哭啼啼就烦,但黛玉又瞪他,他只得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犯错的人备受黛玉的安抚怜爱。 而他,不过是强撑着没哭罢了,居然还要受林妹妹的白眼。 虞衡头一次气的两眼一黑,心想谁不会哭啊? 但他磨磨唧唧半天,眼泪也酝酿不下来,非得跑去水池边上,照一照水池中的影子,看一看自己的脸,做起了心理建设:“哭一哭咋了?我这么小,哭才不丢人呢!” 可惜他哭之前看了一眼纳兰翡月,又放弃了。 哭起来也太难看了…… 流鼻涕好丢人…… 虞衡为了自己的偶像包袱,只得委屈巴巴的走开了。 没关系的,他还有招。 逼不了纳兰家,只能逼一逼自己了。 谁让他轻狂呢?谁让他愚昧呢?谁让他如今轻飘了没把林妹妹的心意好好珍重呢? 虞衡越想越破防,兆惠还凑过来,大声道:“阿哥你哭啦?” 虞衡想捶他,正没地方发泄呢,他还敢上赶着来瞧他出洋相! 但见黛玉瞧过来,原打算靠哭占据高地的虞衡一下子慌了,手忙脚乱的跑开了。 他边跑边还摸摸自个儿脸,心想自己难不成真的委屈哭了? 虞衡跑开了才反应过来兆惠这小子在帮他造势,很好,拿爷的脸面给爷造势!但更悲伤的是,黛玉这回居然放任他跑开。 虞衡坐在御花园一方莲池边的亭子里,闷闷不乐了许久,刚刚想憋都憋不出来的眼泪,竟在这处僻静地方,情不自禁的流下两行。 他哀伤的想:引狼入室,自招祸灾,悔之晚矣。 可恶,林妹妹竟真的不哄他! 悲伤猫猫头,想对月哀嚎。 虞衡擦了一把脸,叹了口气,实在没忍住,又抽噎了一声。他觉得有点丢人,狗狗祟祟的看了一圈周围,又摸着玉打开了系统,然后忍痛用了一枚天机签,问询那诗册现在何处。 答案出来的时候,虞衡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另一边,得了消息的魏珠马不停蹄的跑去跟康熙帝汇报,心想这回自个儿总是头一份了吧? 小阿哥可是刚落泪就被他瞧见了! 汇报时魏珠还有些压不住的兴奋,于是一面手舞足蹈的模仿着现场,一面哀切切道:“奴才从没见着小阿哥如此伤心呢!” 康熙帝捏着手上的军报,闻言犹豫了片刻与梁九功道:“一会儿你叫上书房拟一道旨,表彰年羹尧此次西北大捷,赏赐在旧例上新增上几条,等朕去瞧了福惠回来要看。” 梁九功气定神闲的笑道:“皇上不必着急,奴才猜皇上一去,小阿哥就立刻破涕为笑,转悲为喜了!” 魏珠与梁九功公事已久,见他这幅姿态,立刻意识到这事八成与梁九功有些首尾,顿时轻咬后槽牙。 康熙帝也随即意识到了:“哦,朕是什么稀世良药吗?” 梁九功上前在案上一翻,抽出一册书卷呈递御前:“奴才斗胆猜测,阿哥所烦恼之事,便在此处。” 康熙帝犹在疑惑,接过那册子翻了几页,看得入迷,便又翻了几页,摸着下巴道:“福惠与这诗册又有何关系?” 梁九功一笑:“此册是前几日纳兰大人献上来的,但纳兰大人忘记言明此物是从何而来,这几日皇上您忙着没顾上看,纳兰大人来找奴才催要了两次,并告诉奴才,此册恐是林御史编撰,由他家小辈夹带回家中,被他误呈御前来了。” 康熙帝眼中精光乍现,把那诗册又翻了一圈:“所以呢?福惠在其中做了什么?” 梁九功笑着退开一步:“这就要魏公公来才说得清了。” 魏珠不情不愿的把事情讲了一遍。 情报这事从前都是他干的最好,现在梁九功已经卷到这种地步了,魏珠想,大家都别睡了,天天去大臣家窗户底下听消息得了! 康熙帝抖了抖手中之册,表情玩味,倒是没评价什么,反而起身说:“快快快,朕去瞧瞧哭鼻子的福惠!” 魏珠前头带路,心里默默给纳兰家点了根蜡烛——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哈没想到吧……读者宝宝们别生气哈哈哈,我以为大家能猜到,结果全是怪纳兰翡月笨的,她确实很菜,但纳兰家纯属偷鸡不成 第93章 93 有仇不报非君子,得挠人处且挠人…… 纳兰揆叙这事本来就做的不地道, 但他总想着自己在康熙帝跟前有几分薄面,直到家里那不争气的纳兰翡月回来哭着说:“小阿哥说了,若诗册真的丢了,就要抄了咱们纳兰府。” 说到抄家, 纳兰揆叙也心里发毛。 谁不知道去年闹得轰轰烈烈的收归国库欠款事宜?那会子多少人家被抄了!还都是咱们冷面无情的雍亲王办的差。 这些人也曾一股脑的在紫禁城的台阶前以头抢地的哭闹, 奈何康熙帝称病,装聋, 铁了心了要支持四阿哥办理此事。 要不是抄家抄到怨声载道, 康熙帝瞧不下去喊了停, 这事还不知道如何收场呢。 有这个前车之鉴, 四阿哥家的小阿哥再说抄家, 对纳兰揆叙来说, 威慑感十足。 他甚至琢磨了一下, 莫非大阿哥这茬事还没完,皇上他老人家还没消气, 打算把他们也发落了? 不应该啊…… 纳兰揆叙虽没赶上他爹纳兰明珠大权在握时权倾朝野的风光,也没承受他爹失权时的落寞, 甚至还因为他那诗词天才哥哥纳兰性德早年在御前侍奉,才学脱俗却天妒英才, 是以纳兰揆叙多得康熙帝照拂,一路顺风顺水,官运亨通。 纳兰家秉承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八面玲珑,一度也无限风光。 只是如今纳兰家小辈中佼佼者甚少, 倒是女儿中颇有几位出挑的,只是年龄尴尬,如今太子之位空悬, 未来登基者未知,他们家的姑娘却不能一直等着。 他们倒还要脸面,觉得如荣国府那般把女儿送进宫给康熙帝之事,终归是愚蠢且不合算的。 是的,不合算。去年里康熙爷有几次生病差点就过去了,那会子大阿哥摩拳擦掌的要搞事,他们纳兰家作为暗中观察,伺机下注者,理所当然的比寻常人掌握了更多宫中的信息。 他们纳兰家的姑娘自然也不会去蹚这浑水。 若是新帝继位,纳兰家自是会考虑选了合适的女儿送进宫去,未来皇室血脉,正是各大家族心照不宣,角逐之目标。 纳兰揆叙见事情有些麻烦,连忙打点了宫里的,还求到了梁九功跟前。 因为此事纳兰家做的确实不对,实在理亏,纳兰揆叙还描补了一番,给自己找好台阶。 岂料那梁九功人精似得满口答应了,转头又无奈摊手,声称自己:在努力了。 纳兰揆叙见此路不通,又想了一招,连忙亲自去苦主家,与林如海一通慷慨陈词,听得林如海云里雾里,直觉是那里不对,故而林御史连口头上的应答都没给出一分。 纳兰揆叙无奈,只得拿出另一番说辞:“此事说来是我家唐突了……” 养了个宝贝千金的林如海听不得此话,瞬间眼神都凌厉了几分,纳兰揆叙连忙道:“怪我这个家主做的失败……” 林如海放下茶杯,神色彻底冷淡下来。 纳兰揆叙擦了一把汗:“怪我没搞清楚事情原委,只听说贵府千金年方七岁就编了一册诗集,我有幸看到了,只是我看了那诗集以后爱不释手,便没忍住鞭策了家中小辈,令他们在此基础上修订了一本,又不小心将诗册夹带在了奏折中……” 林如海闻言想,哦,不是提亲,那纳兰大人你继续编,在下倒要看看你还能讲出什么离奇话来? 纳兰揆叙见林如海的神色放松了许多,立刻误会了:“早听闻林大人年少有为,对府里小姐的教育更是世所罕见,贵府千金又是个聪明绝顶的天才,我如今真是信服了,此话未有半点水分呀!” 林如海抬手招呼丫鬟为纳兰揆叙看茶,温声细语,又与纳兰揆叙过了十来句对话,便猜到七八成,是以纳兰揆叙离开林府时,才发现二人虽看似相谈甚欢,但林御史一句瓷实话也没撂给他。 他自知理亏,便只能各处都做了打算,又想着梁九功那里没了准话,不如再试试魏珠那边的路子。 前阵子梁九功失了圣宠,差点就让魏珠坐稳了御前第一红人的位置了,许是梁九功如今还没稳住心神,办事方面就不尽人意。 纳兰揆叙病急乱投医,全然没想到他这种行为会直接激怒了梁九功。 更可气的是,魏珠不知道是不是胃口被养刁了,把纳兰家送去的东西退了不说,还义正言辞的回他道:他绝不做背弃圣上之事! 纳兰揆叙:谁懂啊,我真没招了! 于是这锅左右摇摆着,最后落到了纳兰翡月头上,纳兰揆叙和颜悦色的叫了她来:“翡月啊,你从小不在府上,没能得纳兰府教诲,生得鲁莽,做事愚直,但二叔念在你还小,一个女儿家以后找个讲理的人家嫁了,便也过得安生日子。” 纳兰翡月抠着手指头低落的没抬头,只听纳兰揆叙又说:“都怪二叔当初贪心,想着这能入宫的千载难逢好机会,便是去个一年半载,御前得了脸,以后你嫁人也能叫人高看你几分。” 纳兰翡月不安的抬起头来,素日威严的二叔今日和颜悦色,说的全是她不爱听的。 她想反驳,又想着过来前她娘的嘱咐,生生咽下去了。 纳兰揆叙却还说个没完,图穷而匕现:“哎,说来也都怪你,拿了人家的诗册回来显摆,如今宫里若怪罪下来,你让二叔如何是好?” 纳兰翡月不满道:“虽是我拿回来的,可又不是我弄丢的!” 纳兰揆叙面色一冷:“你个黄毛丫头不懂事,你可知道为了你这一番,给家中惹了多大的麻烦?为今之计,为了叫上头消气,我想好了,明儿我就上书请旨,让你从上书房出来。” “我可是把我这张老脸豁出去保你!你……” 纳兰翡月不爽的瞪大眼睛:“然后呢?叫纳兰淳雪顶上去是吗?她从前不是不肯去吗?” “你也知道她从前不肯去!还不是为了你捅的篓子,她要去给你收拾烂摊子!”纳兰揆叙拍桌子,纳兰翡月直接站起来:“我不用她帮我收拾,我自己去求人!” “站住!反了你了!你……你去求谁?” 纳兰翡月觉得失望极了,又不知道何处说理去,站定后也没转身,闷闷道:“去求林姑娘,去求福惠阿哥,他们,说不定肯原谅我。” “原谅你有什么用?”纳兰揆叙一面无语,一面觉得当初把这个孩子送去宫里简直是一招臭棋:“你记得咱们纳兰家的祖训吗?咱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家族面前,个人只是小我!” —— 虞衡且记着仇呢,他跟自己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但他不去发作,他爷爷那边却搞出幺蛾子来。 康熙帝看热闹不嫌事大:“听说朕的御史为了给女儿博个好名声,竟编了本书叫女儿署名……” 虞衡瞪大眼睛:“谁说的?谁!敢不敢来对峙!” 康熙帝托着腮,笑眯眯道:“是不是真的呀?” 这是虞衡从来没想过的角度,简而言之,这非人类的思维,八成是有人闲的,又嫉妒的阴暗爬行,才搞出这种酸鸡言论。 而用虞衡的正常人思维一想,此事和谁有关,谁就是这个言论的传播者。 本来已经看在黛玉面子上打算放过纳兰家一马的虞衡彻底暴躁了。 不是吧不是吧! 耽误他做任务就算了,居然还敢诽谤林妹妹! 这回纳兰翡月就是哭晕在上书房也不好使! 虞衡正打算动身,转念一想,咦? 他爷爷最近忙的就差四脚朝天了,怎么忽然闲到管他们这群小学鸡的闲事了? 虞衡不爽,他又想起来前几天他在亭子里独自落寞,想静静的时候,他爷爷就忽然“神兵天降”,说是来御花园散步看花,其实是来看他的泪花的吧! 闲的没事想看花,不如去看看你儿子们扯得那堆头花! 虞衡伸手,决定再给他爷爷一次机会:“皇爷爷,诗册能还给我吗?” 康熙帝在案上敲了敲手指:“朕还有一些没看完!” 虞衡假笑:“皇爷爷英明神武,又看了这么久,这诗册到底是谁所编,您心里有数吧?” “有数。”康熙帝点头,玩得很开心的样子:“就是觉得新奇,林御史当年中探花时已年过而立,怎么他竟能生出如此聪明的姑娘来呢?” 虞衡叹气:“皇爷爷,这有什么奇怪的?您想想我有多少叔叔,他们哪个不是天资聪颖,人中龙凤,博学多才之人?” 康熙帝不笑了:“你这么认为?” 虞衡认真道:“大伯我们就不说了,二叔是您一手带大的,您最清楚,三叔学富五车,我爹我就不适合评价了,五叔乐善好学,七叔天资聪颖,八叔博学雅致,九叔……九叔善学多国语言,天赋异禀,还用我列举下去吗?” 好险,再说下去就到十叔了,十叔在学业方面实在夸不下去,虞衡悄悄松了一口气。 康熙帝点点头:“可惜了,朕这么多儿子……” 可惜了,这么多儿子,您老挑花眼了呗! 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你看林妹妹那般的有几个?可连她都还有个心软的毛病,哎。 把老爷子从嘻嘻搞到不嘻嘻,虞衡又阴阳怪气了几句,还把前些日子想发的疯,想告的“叼状”都吐露了一遍。 他相信在他的不懈挑拨之下,他爷爷再去查,一定能精准发现他二叔和八叔的小动作。 求求了,他做不了任务,大家都别好过! 至于回上书房后纳兰翡月又来求情,这回她看起来比从前稳重多了,但虞衡心里有气,一面面无表情的答应了,一面又写了一个条子:“呶,叫你二叔进宫求情的时候带上,就说是本阿哥赏他的。” 纳兰翡月感激的接过去,连声道谢:“阿哥,以后我一定给您当牛做马,以报大恩!” 黛玉却伸手要接过条子来看。 纳兰翡月是亲眼看着虞衡写的,写的是:得饶人处且饶人。 虽然不太好听,也不太情愿,但总归她能去二叔那里交差了。 黛玉无奈叹气:“你再看看,他写了什么?” 虞衡心虚的目移,兆惠也忽然哑巴了,傅恒想看,硬是忍住了。 纳兰翡月闻言一看,纸上那是什么? “得挠人处且挠人。”—— 作者有话说:那啥……喵好像不擅长写反派,总觉得大部分情况下,人都是多面的。 第94章 94 潇湘传世又流芳,洞庭春和边塞月…… “这本是件小事, 竟惊动了小阿哥,实在是臣之疏忽。说句掉老脸的话,臣的侄女儿还曾是阿哥的舅母,我们纳兰家与雍亲王府也算作亲戚, 来之前臣已厚着脸皮求了林御史的原谅, 也去与四阿哥讨了点薄面,小阿哥您看看……” 纳兰揆叙怎么也没想到, 他拜了一圈山头, 最后康熙帝会把他交给一个奶娃娃发落。 京城里消息灵通的, 已经就这他家的笑话喝上三两酒了。 纳兰揆叙还以为他们小孩子之间随便打发了便是, 但翡月回家就说小阿哥说了:这事没完! 纳兰揆叙心中暗骂, 一面怀疑是他前头政见不合时得罪过四阿哥, 雍亲王教了亲子针对他, 于是连着往雍亲王府跑了数趟,还有老友给他支招:“揆叙啊, 实在不行,你去十三爷跟前求个情呢?” 纳兰揆叙了然, 曲线救国了一大圈,把胤禛都搞不耐烦了:“纳兰大人, 你也说了是小事,难道爷在你心里就这么小心眼?会为了你一个小小失误追着你不放吗?” 那谁知道?你倒是管管你儿子啊…… 纳兰揆叙一面道歉,一面想这家伙是不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于是他只得声泪俱下的把事情包装一番,大半真相托盘而出。 “我原想着那诗册哪是个七岁孩子能编的出的?我们纳兰家的儿郎理应不差, 便叫他们连夜整理了一番,呈给皇上时,下官一心想着献册, 便没来得及确认这诗书真实来源,只厚着老脸想为小辈们争点光鲜,为之计深远,只是确实没想到会得罪了与此无关的小阿哥,四阿哥,请您出面管教管教小阿哥吧!” 他想,我连块遮羞布都掀干净了,您满意了吧? 胤禛面上一派平静:“哦,原来其中居然有这么多渊源,纳兰大人你早该说明呀,依我看,你总来我府上也不是个事儿,这么着,你看你去给林御史家的小姑娘道个歉,她才是苦主啊,与我真的没干系!” 纳兰揆叙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他这几日鬼打墙似得满地给人道歉,简直被这□□诈的家伙玩弄于股掌之间! 他去找林如海,林如海说这是小事,不必道歉,他自然请林御史为他在御前美言。林如海还一本正经的给他建议,要不是信了他的话,他不至于跑雍亲王府跑的那么勤快。 现在雍亲王这是又一蹄子给他撅回去? 合着他们俩把他当球踢呢! 纳兰揆叙眼见事情到了这一步,就又进宫去找康熙帝请罪了,康熙帝倒是和颜悦色的,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中听:“揆叙啊,朕也算是看着你长大的,你呀,你呀,就是总分不清主次。” 纳兰揆叙低着头,他本悄悄挪动了一下膝盖,为了表现得惨一点,他在御前痛哭流涕又膝行数步,这会儿听了康熙帝这话,他才恍然大悟。 合着其实康熙帝是在点他呢? 他生来就不要强,没办法,父亲曾权势滔天,后来又韬光养晦,前头兄长呢是个不世之材,所幸他短命。 他一出生顶着明珠之子,容若之弟的名号,一面在御前靠父兄博弈来的情分横着走,一面被他们的光华遮蔽的简直如一枚鱼目。 现在纳兰家的未来被交到他手上,他才晓得,做“鱼目”有什么不好的? 当个废物,就不用筹谋得耗尽心血了,更不必耗尽心血后才发现自己确实不行。 而从前他惯用的法子是:不必解决问题,把发现问题的那个解决掉就好了。 现在这事行不通了,他前头想过林如海嫉妒他,更想过四阿哥给他挖坑,都没想过,其实是康熙帝看他不爽已久。 上过大阿哥的“贼船”后,一直心存侥幸的纳兰揆叙后知后觉的开始心慌了。 康熙帝像是狸花猫欣赏了一会儿耗子,才又悠然道:“朕看这件事,你去找福惠讲一讲,他只要不说什么了,朕也就当没发生过。” 纳兰揆叙终于得了句准话,只差感激涕零了,面上虽还慌着,心却已经开始庆祝此事告一段落了。 纳兰揆叙轻敌了。 虞衡不仅油盐不进,还格外嚣张:“你们别想着欺负人家林姑娘人善心软,这事我说了算!凭什么是吧?就凭我是我爷爷的孙子!” 纳兰揆叙一路溃败,最后纳兰家齐家之力为此册查缺补漏,最终校对成上下两册。 京城里吃瓜吃了小半个月的勋贵们,纷纷好奇想见见这本让纳兰家吃瘪的奇书。 此书也因此一战成名,大家都管它叫《诗三百》。 大家都顾着吃瓜看笑话,只有九阿哥捧着自家小凤凰痴痴发笑:“小凤凰真聪明,这诗册印出来,才这么短的时间,赚的钱够给你打两座金作的鸟笼了!” 林林不客气的啄了他一口,飞到边上嗑瓜子去了。 它小小的脑瓜子依然不能理解,为什么那天虞衡看到它,说:“哎,可惜不能跟我九叔直说,要是谁能把这册子印出来,他得赚多少钱啊……” 林林挠了挠头,转着小眼睛,传话啊?这事它在行! 不久后,虞衡看着系统中:“传世之作,流芳千古,完成度100%。” 没花一分钱,完成了此书的校验、印刷、传播! 只是编者那里,书着潇湘居士。 —— 虞衡先入为主,觉得潇湘一词除了林妹妹外无人配得上用,只要别叫潇湘妃子这般引人遐思的就好。 听闻黛玉叫潇湘居士,虞衡当机立断,立马抢先说自己要叫洞庭山人。 兆惠闻言大笑:“阿哥你傻了不是?那洞庭我也听过,乃是一方水域,名唤洞庭湖!” 说完他似乎反应过来了,忙喊着他也要取一个雅号,往后自己编了书也能用上。 傅恒听了在一边跟他认真说道:“乌雅兄,编书并不是吃饭睡觉那般小事。” 傅恒如今已经淡定多了,有时候冷不丁还能搞出些冷笑话般的辞令。 兆惠才不在乎:“胆小鬼,我就是比你敢想,你看阿哥不也取了个名号,你怎么不去说他?” 兆惠想了想:“我还可以攒钱,以后编了书不能印,我便找几个秀才抄,抄个百八十本,送给朋友,你这种态度,可收不到我的大作!” 黛玉和纳兰翡月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事算是告一段落了,翡月也凭黛玉的面子留在了宫中,只是一时半会,那个不拘小节的纳兰翡月是不见了。 她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他们一起说话时,她也不敢抢话头了,原本这五人中她年岁最大,一度觉得在座的都是“弟弟妹妹”,现在她好像被按下了快速成长键。 但兆惠不知怎么想的,居然主动问她:“纳兰姐姐怎么不取号?” 翡月受宠若惊道:“我又没什么才学,怎么也配得上取号?还是算了……” 虞衡想着前阵子为了逼纳兰家就范,确实没少恐吓她,让她在中间做传声筒,还以为她压根坚持不了几天就会主动离开上书房。 这样虞衡好再为林妹妹选几个新朋友。 但很显然,在交朋友方面,黛玉有自己的主见,也没虞衡想的那般脆弱需要保护。 倒是兆惠一直嚷嚷着要取个响亮的雅号,虞衡便逗他:“爷和你林姐姐都取的山啊水啊的,你这样,你选在咱们附近的。” 兆惠忙不迭的点头,就听虞衡说:“你就取岭南之地好了,岭南那地方好,物华天宝,山水兼具,你就叫岭南章郎,怎么样?文采斐然的玉面小郎君,要是嫌不够霸气,还可以叫——岭南大章郎!” 可惜在场的没人能明白虞衡在说什么梗,倒是他自己,说完就笑得直不起腰,让兆惠直觉有诈,遂愤愤离去,又求到黛玉跟前,黛玉便问他心中可有什么最喜欢的事物。 兆惠眼睛一亮:“我喜欢做大将军!喜欢宝剑匕首!” 黛玉便说:“做将军便免不了要去边塞,不若叫……” 虞衡又在边上捣乱:“叫边塞刀郎也好!” 兆惠看他笑的眼里含水:“阿哥,你下回做坏事前别自己先兜不住笑行吗?凭什么你们都是居士和山人,我就要叫什么郎,听起来显得我不高大!我要叫边塞居士!” 傅恒在边上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道:“居士,应该做不了将军,听着像隐居山野的高人……” 兆惠一想:“别人做不得,我做得!” 傅恒被他一噎,兆惠像是忽然想起来:“纳兰姐姐暂时不取雅号,你也不取吗?” 傅恒见众人都望向自己,脸一红:“刚刚阿哥说的那个岭南之地蛮好的,兆惠你若是不用,那我就……” “不行!我还没定!”兆惠本来觉得虞衡笑得很奸诈,定取得不靠谱,但他听不出问题,又见傅恒想要,立马觉得这是好东西,遂大声宣布:“我想到了!岭南让给你,我要章郎,边塞章郎,文武兼备!” 虞衡忍了一下,实在忍不住,从桌子上滑到桌底,笑的几乎打鸣。 他笑到肚子疼,好不容易缓解了,但一看到兆惠就会想笑,最终在黛玉担忧的目光里,他灰溜溜的从桌底爬了出来。 最后黛玉叫潇湘居士,虞衡叫洞庭山人,兆惠叫边塞章郎,傅恒唤作岭南春和,翡月也在众人的劝说下,取了个成十六。 因傅恒曾见过岭南的春日,便定了此号。 倒是翡月,因纳兰的汉姓正是成,她又名月,便求一个月圆之日—— 作者有话说:潇湘传世又流芳,洞庭春和边塞月 我们林妹妹独占半阙,另外四个凑了一桌。 朋友给我说看到有人吐槽我文笔了,笑死……我现在居然已经能被谈论文笔了吗?我可是剧情还在练的小趴菜一个呢[爆哭][爆哭] 第95章 95 局中人迷途知返,方外客流连此间…… 近来康熙帝不知怎么想的, 清明的官方活动没能如往年那般安排,甚至也不像年初昭西陵之行那般。 众皇子觉得,估计是昭西陵之行让康熙帝不太满意,故而今年的祭祀兵分两路, 一队是康熙帝亲去, 去往清东陵,随行的竟一个皇子也不带。 另一面, 由四阿哥和五阿哥牵头, 浩浩汤汤带了数十位皇子, 去往清西陵。 大阿哥在宗人府, 二阿哥如今脑子忽好忽坏, 康熙帝着令太医院照顾着他在咸安宫好生保养身体。 三阿哥前阵子不小心淋了场雨, 说是病的昏昏沉沉, 至今咳疾难愈,唯恐在祖宗跟前失了礼数。 诸位能掌事的皇子都被康熙帝指去了清西陵, 唯独留下了八阿哥胤禩,叫他受累在京里“值班”。 这个工作分配一出来, 众人就有些摸不着头脑。 前头宗亲们几乎把“选八阿哥为太子”的奏折杵到康熙帝眉毛下边了,他也是闭上眼拒绝。 这八阿哥这边的人如今都计划着要举兵了。 被这么一打岔, 八阿哥胤禩身边的亲信终于发现了一个问题:“阿哥,您说这兵咱们还用得着举吗?” 他们所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宫中的控制权,偌大的京城反倒无所谓,凭谁做皇帝, 也轮不到平头百姓们分说,有人造反,有人弑父, 有人杀出条血路,哪又咋了? 别在百姓跟前杀,别随手刀了他们,除外他们只关心税,关心银子,关心春耕雨和秋收晴。 真让他们关心国家大事,他们也关心不明白啊。 若没有利益纠纷,皇位上是人是狗,跟贫苦大众有一个铜子关系吗? 现在一场祭祀,朝里忽然空了!若是按前头他们的计划,拿下一切,怎么着也得血流成河才是。 如今倒像有人唱起了空城计。 没人能左右康熙帝的决定,所以若无意外,这场戏也八成是康熙帝亲自搭台。 会是这么明显的陷阱吗? 胤禩没理会亲信的话,撑着头疲惫的按压着太阳穴。 他从前做事就认真,恨不得做出个十全十美的绝世榜样出来,这些年也养成了习惯,所以大部队还没出发呢,朝里的许多活计已经一股脑的涌向了胤禩。 胤禩下意识的接过来就干。 干到眼冒金星,才发现案头的奏折还是源源不断的来,于是询问了下面,才知道这些活原本是三阿哥礼部的急活,还有四阿哥户部的急活,甚至胤禩还在里面看到了老十四管的范围。 什么情况?皇阿玛换策略了,打算累死他算了? 胤禩忙了几天,亲信们连着来追问也罢了,掌管京城布防的九门提督托合齐大人,更是急得来了几趟。 胤禩起先说自个儿忙,公务繁重,托合齐听了眼都瞪圆了:“我的爷,咱们都烧房子了,还管它旁的花花草草吗?” 胤禩始终淡淡的,托合齐此言一出,胤禩才意味深长道:“我举兵不是为了造反,乃是为了大清的祖宗基业。” 托合齐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什么为了祖宗基业?但凡现在说扬了祖宗的骨灰就能登基,不用天黑,有些人就爬去清东陵发掘了。 但托合齐忍住了,耐着性子劝他:“是的,奴才正是为了完成和八爷一样的宏愿,得一贤主,方能使大清基业绵延万年啊!” 胤禩垂着的眉眼一抖。 他原来怀疑托合齐是他阿玛搞来钓鱼执法的。 没错,康熙帝乐此不惫的搞了那么多次钓鱼执法,胤禩都习惯了,只当他阿玛在把他大哥关进去以后,看他也不顺眼。 胤禩早已不需要证明他阿玛其实不爱他,不重他这一事实了。 所以他步步为营,不敢行差错步,因为旁的人总有倚仗,他连宗人府一日游的心态都没有。 真进去了,估计以后就要长居宗人府了。 今日京城的种种,太像康熙帝布置的一个局了,所以他现在举兵,看起来几乎万无一失,但胤禩不敢动。 不仅不敢动,临到了,他还兢兢业业的不忘为自己拿稳人设,把四面八方涌来的活都干了。 但在干活的过程中,胤禩忽然觉得有些熟悉。 到底是哪来的熟悉呢? 他看着托合齐一张一合的嘴,看着他痛心疾首的指责他为何拖延发兵,浪费良机,他看着案上山一样的奏折。 胤禩忽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托合齐还想说什么,胤禩忽然说:“回去告诉你主子,我累了,不想争了。” 托合齐听得浑身寒毛乍起,还要吞吞吐吐的为自己描补:“什……什么?八阿哥您这是何意啊?您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胤禩像没了浑身的骨头一般,颓然的坍塌在椅子上:“请出去吧。” 托合齐还要解释,胤禩已经扬声喊了近卫。 于是来时遮遮掩掩的托合齐,走的时候被架着出了廉亲王府。 托合齐始终不知道,他是哪句话漏了馅,却也晓得他们的计划成不了了,遂慌忙叫了马车去咸安宫,到了咸安宫后门,托合齐刚迈出一步,忽的听到不远处,有群鸟惊起之音,随后只听“扑簌簌”一阵羽翼开合的杂音中,托合齐瞬间僵成了一块人形石。 而廉亲王府中,久候探子不至的胤禩轻轻的露出了一抹了然的苦笑。 他派去跟踪托合齐的探子,有一个算一个,悉数有去无回,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姜还是老的辣。 能被老姜护成这样的,他这辈子只知道一位,就是他那据说已经疯癫了的二哥胤礽。 胤礽恨他,倒也有理由,毕竟谁不恨整日里妄图将自己取而代之的人呢? 但他倒不恨胤礽,没别的缘故,他们之间的情分够不上爱恨这样浓烈的字句。 他梦中所见的举兵成功,不外乎父皇垂垂老矣,兄弟们……也都被他父皇收拾的俯首帖耳,没了尖牙利齿。 最主要是,托合齐催他的模样,和梦里那些世家们一个嘴脸。 当皇帝若还如此憋屈,劳累,实在是……不值得他拿与福晋的情分去换。 无论现实还是梦境,福晋与他,永无背叛。 转头,被胤禩的喜怒无常冷落了数月的郭络罗氏,忽然觉得她家八爷又变了。 比从前看她的眼神更热烈了。 郭络罗氏这个在外人眼里蛮横娇纵,却独独对胤禩死心塌地的女人,不过强撑几日便被胤禩迷倒了。 坚冰一旦融化,终成绕指春水一般柔情。 独占此反差萌的胤禩,数次在心中自问:为何从前眼光总向外瞧呢?我胤禩想证明,想占有,想得到的东西,明明早就在身边了。 —— 虞衡晓得他爷爷在下一盘大祺。 按照历史进程,应该不至于玩脱。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在康熙帝独自去清东陵时,虞衡申请做个挂件。 康熙帝婉拒了。 哇!虞衡立马确定了这老爷子要搞事! 那就更不行了,他爷爷活着,下面的再扯头花也乱不到哪去,但他要是一不小心闭了眼,这偌大的烂摊子可就麻烦大了! 虞衡甚至做好了准备,要磨他个几天。 结果他才说到第三遍,康熙帝思索了片刻:“你年纪小,去清东陵万一吓到了怎么办?” 虞衡一见有戏:“怎么会被吓到呢?那些个老祖宗喜欢我还来不及呢!” 康熙帝弹了弹他的小脑门:“你还小,魂魄轻,他们喜欢你,万一想带你走怎么办?” 虞衡急得抠手:“皇爷爷,你是真龙天子,你保护我啊!” 康熙帝见这小子已经开始拆自己的台了,没错,他好像忘了三分钟他是如何大言不惭的说要陪着他皇爷爷一起去清东陵,好保护他老人家。 换个人来康熙帝面前贫嘴喊他“老人家”,这会儿下头的老祖宗已经把地磕冒烟了在求留下上头的九族。 但小孙儿连他大腿都没到,说要保护他,康熙帝感动的心里咕噜噜直冒泡。 “你跟着皇爷爷去清东陵,那你阿玛不就没人保护了吗?” 吾与你爹谁最重要啊?乖孙! 虞衡终于感受到了经典题干的威力,在这个“老婆和亲妈同时掉水里,先救谁的?”典型问题面前,他犹豫了三十秒。 “阿玛他身边有很多皇叔,会保护好他的,所以我要跟着皇爷爷。” 虞衡话刚落音,就被康熙帝像端一盆花似的给拎了起来:“哎呦,朕的小福惠,朕的小胖墩,朕听你李师傅说,你连个靶子都射不准,但你有心,朕很感动!” 人艰不拆啊李师傅!虞衡内心疯狂输出,已经对跟去清东陵不抱希望了:“那你带我去不?” 康熙帝点头:“叫梁九功准备好,到时候就咱们爷俩去。” 虞衡欢呼着,又像只水里的米虾,一退再退的想从康熙帝的手臂上下去。 他确实重了许多,万一给他爷爷压骨折了,起居注里免不了要留下这个人生污点! 在虞衡的想象中,这次清东陵之行将充满危机,哗!说不定还有人要搞刺杀! 那么他将在危急关头,为他爷爷投放点续命道具! 结果等銮驾回京的路上,虞衡睡饱了,起来擦擦流了半路的口水,从明黄色的御撵中向外望去,官道下面有耕田,一碧千里。 偶有村落,寥寥望见几户人家,炊烟袅袅,烟火凡尘,宛如一副山野画卷,将生机娓娓道来。 康熙帝喝了几盏茶了,见他自醒来就一直眼巴巴的趴在窗口看。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虞衡其实绷着许久了,直到系统提示他,他八叔的任务进度达成了100%。 这或许意味着,京城有一场硬仗,已经打完了。 总之,这趟行程全程不见波折,确实是虞衡始料未及的。 他望着窗外闪过的一帧一帧如画卷般的景色,一脸深沉道:“我还没见过这些风景呢,趁我能看的时候多看两眼。” 梁九功本来笑眯眯的,闻言笑意一下子僵住,连忙打圆场:“小阿哥这是睡迷糊了,小孩子词不达意,不做数!” 康熙帝却皱了皱眉,他这小孙子现在屁股一歪,他就怀疑这臭小子又要搞事。 “又想出去玩?” 虞衡端坐好,小脸上一本正经:“什么出去玩?我这叫长见识,开眼界,见风景,解民生!” “跟谁学的?”康熙帝敲了他一记。 虞衡抱头:“当然是您教得好!听说,您江南都下了几次?我要求不高的!” 第96章 96 日出东方月向西,凭谁镜中照无极…… 东升西落, 时光流转,日子看似寻常如往年,只是京城中有敏锐的人家已隐约察觉出了不同。 可能是要变天了。 虞衡要是知道了这条论调,会摇摇头说:不, 有没有一种可能, 是天又要偏心了? 局外人看这个事态发展,往往认为许多都是时运不济的巧合。 比如原本的九门提督托合齐忽然被卷入一起贪污受贿的案件中, 因为影响恶劣, 引得康熙帝震怒, 亲自下旨将其打入天牢, 扬言对待此类冥顽不灵者, 必要从重发落。 寻常百姓听闻此事, 无不颂扬圣上体恤民意, 关心民生,像此等贪官污吏, 合该挫骨扬灰了。 而九门提督之位不可空悬,康熙帝又随手点了金陵王氏家的王子腾上来。 王家等这升迁的旨意已太久, 万万没想到会一口气升的这么高,这么个美差居然能落到他们王家的人头上!一时间王家感激涕零, 伏跪天恩浩荡。 王子腾升了高官,荣国府二房的太太王夫人又得意起来了。 不仅哥哥升高望远,宫中亦未落下,连带着贵人贾元春亦跟着水涨船高。 但瞧着哥哥送来的礼物和对她的态度,王氏只觉得这其中的因果怕是要颠倒过来。 她女儿如今得封正五品的贤嫔, 听说连大宫女都由康熙帝一口气亲赐了六位,她们花了不少银两,从宫中打听了一番, 确定家里的大姑娘受封之规制一应俱全,皆是富贵之至。 王氏便觉得,恐怕是她女儿元春先在宫里得了脸,讨了圣上欢心,获得了无上圣宠,才捎带手的“提拔”了她哥哥王子腾。 早先就听闻哥哥要升迁,可等得王家望穿秋水,这升迁之实平白预热了一年多,如今总算落地了,还远超预期。 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一处。 总之王氏每日虔诚跪经,吃斋念佛:“阿弥陀佛,保佑我的女儿在宫中早日登上贵妃之位!” 王氏也知道她这个念头实在荒诞,从前在人前并不敢多说,怕平白叫人落了笑话。 但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元春距离贵妃之位眼看着近在咫尺了,此时她再说这句话,大家听了便没得说了,还要恭维她几句吉祥话咧。 王氏满心欢喜,只觉得自己快要熬出头了,之前种种,譬如昨日死,她看谁还敢嚼宠妃之母的舌根! 因为觉得丢人而不敢外出,从庄子回到府上这几个月,王氏什么活动都对外称病,敬而远之,日子过得跟坐牢没区别了,太没滋味了。 不止她,从前荣国公府的贾老太太经常到别家走动,自从她的珠儿没了,荣国公府便像被抽了脊梁骨一般,好不容易蛰伏这许多年,王氏摩拳擦掌,只待有个什么女眷聚首的日子,凭谁有眼色攒个局,她好去杀一杀看热闹的那些人的锐气! 王氏想的正美,却不知道贤嫔贾元春在宫中的光景,并非她想的那般。 这日虞衡五人逃了李宝珠的课,又在御花园里游荡。 李宝珠缺勤缺了一月有余,虞衡他们都开始觉得不习惯了,这位某一日冷不丁的在他们准备上方苞师傅的课时,出现在了上书房门口。 方苞与满座的学生全都欢呼起来。 这也不怪方大人不稳重,实在是这群祖宗里打不得,骂不得,随便一个伴读,细究起来都是他同僚的娃。 按理说有这层关系,方大人在上书房和前朝都能横着走。 但估计是牢狱之灾的阴影太重了,方苞发现自己总是非常丝滑的在自保。 要不怎么说人人都有克星呢,被毒打后滑不留手且拥有机敏智慧大脑的方苞方大人,居然被这群孩子搞服了。 从前李宝珠在时还不觉得,她离开的这一个多月,上书房这群正值青春年少,精力旺盛到堪比比格犬,对世界的疑问多到数不清的家伙们,忽然发现方苞师傅他简直就像个“宝库”。 无论问什么,他都能涉略到,仿佛此人没有盲区。 一般来说,不要妄想“挑衅”一个百库全书,因为他的光芒会闪到你的眼睛。 但二般来说,上书房这群没了剑术和骑马课,也不用扎马步练基本功的天潢贵胄崽们,很乐于群攻。 于是众人蜂拥而上,人均十万个为什么。 方苞擦汗,跟人吐槽:“在下忙到连出恭的时间都没了!” 你说李宝珠这时候回来,岂不是天降甘霖于方苞? 但虞衡受不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一阵子不运动,一动起来浑身不疼吧? 当然,最关键的地方在于,林妹妹近几天的情绪不太对,虞衡琢磨着她可能也不习惯这般劳累,又惯例对自己要求太高。 亦或者有人在他没注意的时候挑衅了她?这也不可能啊,《诗三百》流行以后,上书房里的明面上不说,其实全都知道了这册子的来源。 想当年…… 哦,也就是去年,三个年龄加起来还没他们大的稚子,在上书房里,接了还没进宗人府的弘昱阿哥发起的挑战。 当时还是大阿哥府的世子爷的弘昱几乎被这仨小孩压着打。 那会儿他们还看热闹呢,现在,过去大半年了,这个小小的,长得美貌又可爱,才七岁的小姑娘,给他们编了一本新教材…… 什么感觉? 汉文课上被任教老师倾情推荐,并要求人手一本,需要背诵圈出来的几首的内容。 这样的前提下,根本没有谁敢来“挑衅”林妹妹吧。 或许是有人想一战成名,别出心裁的挑战传说,这样就可以原地飞升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喜欢剑走偏锋的家伙。 虞衡先“放出”兆惠去刺探,又找了纳兰翡月去安抚,结果这些人都没打听出什么有效信息。 于是虞衡借着浑身酸痛难当,要逃一节剑术课为由,再次带着大家出去玩了。 出去玩没问题啊,半道上被人截胡了就很不爽! 没错,正是在许多人眼中,如今正过着不知道什么美满日子,得到无上圣宠的贤嫔娘娘。 宫中多年未见着这般人物了。 要知道康熙帝的后宫环肥燕瘦,可谓美人众多。 而贤嫔贾氏之姿容,只能说各花入各眼,年轻貌美是有的,丽质清艳也过得去。 但贾氏竟凭空升了嫔位,这在康熙帝的后宫可谓是头一份。 宫中多少妃子生了皇子,养育成人,并且儿子在前朝办差得脸的,为母亲挣得了荣光,再兼之家族给力,才能在康熙帝那里勉强混得上妃位。 别人三十年的夙兴夜寐,不辞辛劳,你一口气蹿过,踩着前辈们的脸就上去了,叫谁能服气? 因此虞衡只当这位一见面就红着眼眶,我见犹怜,要不是宫中管制,只怕已经痛哭失声的新晋贤嫔是在后宫受了排挤。 嗯…… 按理说大家在后宫稳打稳扎的升职养娃等着当太妃,没什么人想搞什么宫斗。 宫斗也要有所图吧?你看谁能争得过那三位已经死了的?争不过,越不过,孩子总还是希望。 但他爷爷这种偏心眼偏到左边心脏都快歪着长到右心室了,谁还去跟他白月光的儿子争啊?你看惠妃娘娘,本来好好的擎等着养老了,如今眼都快哭瞎了。 你再看良妃娘娘,现如今老老实实在调养身体。 据说先前康熙帝与她说了,她若是不养好身体,就发落了八阿哥。 虞衡猜测,他爷爷八成两头权衡,安抚。 最后咱们再看一眼咸安宫里那位,原先都说快好了,如今据说是彻底癫了。 虞衡看过系统,他八叔大彻大悟后,系统给他结算了好大一笔积分。 再加上他九叔财迷心窍,哦不是,是他九叔呕心沥血,把《诗三百》的编书来源编了八百个版本,印刷宣传,如今源源不断的分成,隔一周便运往御史府。 这里头少不了虞衡的手脚,他不图钱,就图这书能铺的越开越好,这样积分才能每日都在累积。 哈哈,要是真的这么无休止的涨下去,他说不定有望靠这个续命活到新中国成立! 只是话又说回来了,他二叔胤礽的任务条清零了。 崩盘了,吓得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虞衡差点发出狗叫,汪汪汪! 他以为他二叔发现事情败露,把自己自挂东南枝了。 虞衡一着急,就支使他阿玛去救场,别的不说,他二叔要是没了,这条任务就废了,他依稀记得系统说过任务作废,他要受惩罚。 现在好了,他二叔人没逝,但有事了。 要不是他阿玛说,虞衡都没想到前阵子各种被打击的“落马”贪腐们,都是他二叔的人。 你看,三十年之太子没白当吧,这人对外形象都是个疯子了,还有人为你赴汤蹈火,株连九族。 是以,虞衡觉得,宫里头应该也没什么闲着没事找事来寻贾元春麻烦的。 而且按照红楼剧情,这位按理是应该嫁给新皇的,大概率也就是他阿玛的后宫中的一位。 现在他们贾家脑子一抽,早早给她送进宫来了。 虞衡拍拍头,他好不容易说服自己把这件事当做平常事看待。 这贾元春也是傻的,后宫是她自己同意进的,进来后每次碰面都见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活像是被妖怪捋回山洞逼迫她就范不肯的好人家姑娘。 活像是她是被逼上梁山,不得不从之人。 可见虞衡之前的想法天真了,荣国公府想,金陵王家想,自然就容不得这姑娘不想。 可得知陈贵人生了小皇子后就得到了晋升嘉奖,贤嫔一度日日往乾清宫送关怀,要不就花银子买通梁九功的那些徒子徒孙,找寻一切可能与老皇帝制造偶遇的地方,明知道陈贵人生了孩子,康熙帝会去瞧新生儿,她便稳稳的把握住这些时机露脸,这一切,就差把想怀“龙种”之心写在脸上了。 你说她所图为何啊? 现在又拦着他们,一脸泫然欲泣,却不明说…… 虞衡没了耐心:“我们只是课间出来玩一会,贤嫔娘娘也不想耽误了咱们,让咱们挨李师傅的手板吧?” 贾元春呆呆的望着在场的五个小孩,也不说话,眼泪先落了一串,仿佛有天大的委屈。 “我没事。”她迅速擦眼泪:“我就是想家了,看着玉儿表妹,我就想到家里的弟弟妹妹们了,也不知道我这辈子还能不能再见着他们……” “贤嫔娘娘谨言慎行,宫中不可哭哭啼啼,更不该口出晦气之言,请娘娘领罚。”—— 作者有话说:下章写可爱崽崽们的日常,其实到快十二点的时候已经就差几百字了,请假条一挂,我就不想写了,又哄了自己半天呜呜呜,最后困到我发誓下次要存好周末的稿……但,哎,【我错了,下次还敢.JPG】 第97章 97 常记御苑日与暮,神羽出没喜又怒…… 五人走出去许久, 都没人说话,兆惠准备吐槽,先见虞衡心事重重的脸,又见黛玉也表情凝重, 遂看向傅恒。 傅恒跟平时一样, 冷脸挂机中,看不出什么。 兆惠再看翡月, 两人的目光隔空相遇, 大眼瞪小眼, 兆惠于是对她抬抬眼, 翡月则闭上眼, 微不可查的摇了一下头, 一脸的爱莫能助。 于是兆惠急躁的原地搓了搓鞋底, 忍住不说话,一时间气氛愈加凝固。 刚刚遇到的情况超出了兆惠以往的认知, 作为一个求知欲极强的小朋友,他现在正是路过的狗都烦的年纪, 于是他走到一半,突然想到一个自以为绝妙的点子。 兆惠认为此番福至心灵, 得益于他们所走之路恰巧在万兽园附近。 小孩的模仿能力很强,想到今日虞衡一定是担心林姐姐,兆惠便想,这要是在雍亲王府,阿哥一定开门放林林和福福。 因此, 兆惠脑子一转,灵光乍现,遂跑到虞衡身边, 凑近了道:“阿哥,你把皇上的海东青喊来吧,说不定林姐姐见着它就开心了!” 虞衡本来还在琢磨贾元春的事,上回黛玉甚至还问他为何对这位敌意很深?虞衡当时搪塞过去了,此时再细想这事,确实他对这位有先入为主的偏见,但贾元春所做之事,很难叫他生出亲近之意。 刚刚看她被自己身侧的宫女管制,对方仓惶求助的眼睛一直盯着林妹妹看。 她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求到虞衡这里也没什么用,一门心思的去求黛玉了。 虞衡原想着,要是黛玉这边又心软应承下些什么,他便只能再去康熙帝那儿撒泼扮乖求一求了。 万万没想到,黛玉在原地犹豫了片刻,眼瞳里含着雾气一般与贾元春两两相望,半晌,小姑娘轻咬下唇:“贤嫔娘娘不必再找我了,我不过是个七岁的上书房伴读,今日恐怕辜负了娘娘的期待,就先告辞了。” 她转身就走,干脆利落到虞衡都慢半拍。 见他们俩一前一后都走了,另外三位连忙都跟上。 他们走出去一程了,才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悲怆的哭声。 兆惠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贤嫔娘娘由数位宫人半扶半拖着,哭的悲痛欲绝。 兆惠不解,但兆惠晓得阿哥每次遇到这位娘娘都避之不及,但林姐姐又与她有亲戚关系。 兆惠只觉得袖子一紧,回身看,是傅恒拉了他一把,示意他跟上。 而虞衡一路思索,竟都没注意到这些。 现在兆惠说把海东青叫出来…… 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因为动物疗愈总比人干巴巴的安慰要有说服力,此乃虞衡的撸猫体感。 不过,看兆惠那眼巴巴的样子,虞衡就知道,这小子能通人性一次,八成是歪打正着了。 你看他点个头,兆惠那对小眼睛就眯成一对弯月牙了。 虞衡有阵子没喊海东青了,站在亭子里吹了三声长调,没等来鸟。 众人在凉亭中小憩,听闻虞衡要喊海东青,全都抬起小脑袋望天,几分钟过去,别说鸟了,连根鸟毛都没有。 兆惠失望不已:“哎,阿哥也不灵咯。” 虞衡无语,一面又唤了数声,一面悄悄记仇。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之际,海东青慢悠悠的蹦跶着,走了过来。 虞衡没好气的在亭子里对它比了个中指,兆惠追问:“这是什么意思?” 虞衡连忙收起手势,随口道:“小孩子别问那么多!” 笑点很低的翡月控制了一路,闻言终于破功,哈哈大笑起来。 她一笑,兆惠也笑,兆惠还说:“这里谁最小?哈哈哈哈你不会忘了吧?” 说话间,那只海东青就闲庭信步的走到了亭外,在草地间抖了抖羽翼,还低下头借着嫩草磨了磨自己的鸟喙。 虞衡两只膝盖跪在亭中的石椅上,两手撑着亭子的栏杆,望着这家伙:“鹰兄,好久不见,最近搁哪儿发财呢?你看起来富态了好多!” 黛玉也侧身坐着,闻言忍俊不禁,亦望向海东青。 那鸟又慢悠悠的走了几步,终于走到亭子下边,它比划着翅膀,扑腾了两下,小家伙们都眼巴巴看着,以为它在预热,准备搞一波大的。 岂料海东青比划完,也只低空一跃,跳到亭中来。 它先和虞衡对视一眼:“老规矩,来吧,晚上补上你的口粮。” 它昂首挺胸的先去到黛玉身边,走近后一跃跳上黛玉身边的石椅上,像只母鸡似得,挨着她蹲下,贴贴。 海东青甚至主动用自己的头顶着黛玉的小手,一副“人,你可以摸我”的可爱模样,简直萌死个人。 兆惠坐不住了,还没说话,就听边上翡月低呼道:“哇!我也好想摸摸它,我上次还没摸过瘾……” 翡月话刚落音,就见眼前闪过两条人影,再定睛一看,傅恒和兆惠一前一后的坐在了同一条石椅的另一边。 傅恒腼腆的笑了笑:“我可以摸摸它吗?” 兆惠对着傅恒身后的空气发出了满载鄙夷的嗤笑声。 虞衡坐回石椅上,淡定的看他们互动。 最开始这鸟去阿哥所蹭饭,虞衡可谓是受宠若惊,后来它老去,就不那么矜贵了,再后来这家伙吃不到满意的还会甩脸子,虞衡就恼火了:“你等着哈!我找人弄你!” 他转脸就跑去上书房,故意跟他爷爷告状:“皇爷爷,您养的那只海东青是不是每天吃不饱啊?见天去找我讨饭,为了要口吃的,追着我撒娇,我真的受不了了……” 康熙帝一听,这还得了!这可是朕的鸟! 好在康熙帝对这虞衡这小子有点熟悉了,看他那股阴阳怪气的劲儿,就叫魏珠去探探深浅。 果然,魏珠回来哭笑不得的回禀:“海东青确实常去找阿哥索要吃食,但不是天天,就小阿哥那饭量,全给了皇上您的海东青,也只够它塞牙缝啊。据阿哥所的说,海东青也不是撒娇,就是追着阿哥扇他,还啄他……” 康熙帝听完只觉得心花怒放,叫万兽园负责饲养海东青的人给它再增加肉类。 先前他只听万兽园的回禀说海东青又肯吃东西了,便大喜过望,未料到这鸟不仅重回少年食量,还对他特俗如旧。 他原本心里还有些妒忌作祟,现在一听虞衡在他的鸟那儿只有挨扇的份,顿时就“爷慈孙孝”起来。 所以,在虞衡看来,鸟兄没来烦他,是一种福气。 兆惠眼巴巴的等得很着急,却还是耐心等着海东青的“临幸”,但海东青不动如山的挨着黛玉不肯挪动,这可急坏了小胖墩兆惠,他伸长手,试图过去挨一下。 挨过去之前,他忽然突发奇想:“阿哥,我能摸摸它的嘴吗?” “摸呗。”虞衡不在意道。 兆惠一喜:“它不咬人吗?福福还肯给摸嘴,林林会生气啄我,老疼了!” “你摸摸呗。”虞衡鼓励道,表情也正常。 兆惠眼疾手快,伸手就去摸海东青的长喙。 海东青甩了一下头,翅膀展开轻扇了他一下。 兆惠和傅恒都被那股风力卷到后退几步,兆惠兴奋道:“我摸到了,我摸到它的嘴了!” 黛玉劝他:“它不喜欢,你就别……” 兆惠听不进去,凑过去还欠了吧唧的摸了摸海东青的嘴巴上面:“哈哈,这里是它的鼻子吗……” “呜……”兆惠一下子疼出眼泪来,忍了一息,看看手上迅速发青的一块肉,兆惠的委屈达到了巅峰:“阿哥你不是说它不咬人的吗?” 虞衡一看它那个攻击性,就后悔把这祖宗请来安抚人了,他单知道这家伙脾气不好,但之前他们俩分明能在院子里过几招,看来这鸟从前还是让着他的…… “我没说它不咬人,我也好奇它咬不咬,不是叫你试试吗?”虞衡虽然说的理直气壮,却也免不了有些心虚,兆惠更是破大防:“我再也不相信你的话了!” 傅恒扶额:这话兆惠平均三天说一次,约等于,今天天气晴朗,没有下雨,即:一句废话。 兆惠吼的大声了一点,海东青忽然站起身,一翅膀把兆惠扇了出去。 兆惠当时背对海东青,没提防,被扇的重心不稳,向前踉跄几步,脸朝下,啪的摔了一跤。 “哇……” 这一哭,简直堪称史诗级哭腔,毕竟跟兆惠认识这么久了,这小子敦实的很,从前哭也仅限于滴几滴猫尿,摸摸头就哄好了,这回哭的可太惨了。 亭中的四人一鸟都呆了,亭外等候的几位随侍也都着急忙慌的赶进来,很快虞衡就知道原因了。 只见兆惠摔倒后就一直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哭也不起身,原来是刚刚他不慎磕到了牙,现在他的一对门牙都被磕掉了。 被人扶起来的兆惠嘴角挂着血丝,把他们几个吓得不行,连那始作俑者海东青都消停了,歪着脑袋在观察。 兆惠一哭,嘴巴一开,虞衡“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他也想忍住的,但是兆惠这牙也掉的太有节目了:“你这牙也太搞笑了吧哈哈哈哈哈哈,别哭了,哈哈哈哈……” 虞衡一笑,兆惠都不哭了,一边漏风一边控诉:“我以后不最最喜欢你了,我以后只最最喜欢林姐姐!” 虞衡捂着肚子笑着笑着忽然被人拍了拍肩膀,他一回头,是傅恒,傅恒一脸凝重:“阿哥,林姐姐走了。” 虞衡没顾上提醒傅恒改称呼,先看了一圈,林妹妹确实走了,翡月在后面小跑着跟上。 因为海东青跟着林妹妹一道走的,虞衡一时不知道翡月是跟着黛玉一道走,还是为了跟上去玩海东青去了。 “什么情况?”虞衡满头雾水的问傅恒,傅恒摇了摇头,又待机中。虞衡则连忙叫宫人拿了他的牌子去请御医来给兆惠瞧瞧,又不能走开去问问刚刚发生了什么,于是虞衡咬咬牙:“傅恒,你去打听打听,刚刚都是什么情况?” 傅恒面无表情道:“刚刚一切照常,奴才观察到兆惠口唇带血,把大家都惊的站起身,之后阿哥开始笑,林姐姐就忽然脸一沉,与我们说他先回去了,就走了。” 虞衡逐帧分析:“难道是怪兆惠?” 兆惠怒火攻心,顶着露着风的门牙反驳道:“和我有什么关系!我是受害者!”—— 作者有话说:痛失全勤,痛定思痛,明日双更[爆哭][爆哭] 第98章 98 庭中无端枯望月,辛夷嬉笑待日斜…… 兆惠磕掉了两颗本来有些松动的门牙, 一边悲痛欲绝,一边逢人就露出豁口给人看。 虞衡实在不理解,为什么兆惠会有这种神奇反应?因为兆惠是主动给人看,但是别人一说他就忍不住想哭, 自己先觉得自己可怜极了, 一天下来,他的眼泪跟全自动水龙头似的, 自然, 他原本从虞衡这儿得到的怜爱就大打折扣。 虞衡本来的理亏两相抵消, 几乎所剩无几, 于是一见这小子又要展示他的牙, 就忍不住出言吐槽:“小豁牙子!” 另有一个原因, 是昨天黛玉突然拂袖而去, 疑似不开心,虞衡左思右想, 这事他是无辜的,那有错的一定另有其人! 通过现场排除法, 虞衡先排除自己,再排除纳兰翡月, 没别的缘故,是黛玉还照常和她玩。 之后同样原因排除了傅恒,这家伙也没做什么,而且虞衡观察过,黛玉待他一如往常。 最后, 到兆惠了,因为实在找不到原因,虞衡觉得问题就出在他身上!哈哈, 兆惠要是知道了,只怕要唱六月飞雪。 磕掉牙当晚,因为一边担心黛玉,一边担心血糊了一嘴的小兆惠,虞衡被迫留在原地陪兆惠看伤口,叮嘱了傅恒前去“刺探”,傅恒一脸正经的跟虞衡说:“阿哥,此法不妥,非君子所为,不若阿哥亲自问林姐姐,她亦是坦荡之人,一定会直言不讳的。” 虞衡当时看看捂着嘴巴哭的天塌了的兆惠,又看看人机傅恒,无奈的挥一挥手:“算了,你去找海东青玩,行吧?” 傅恒脸色一红,犹豫片刻,一拱手告辞了,看着他一如往昔远去的背影,虞衡竟瞧出几分急迫。 哼,就知道他抗拒不了撸毛绒绒。 于是第二日,虞衡专门当着黛玉的面,逮着兆惠“欺负”。 黛玉瞧不出喜,也看不出不开心,但虞衡觉得她肯定不高兴了。 莫非是我给她出气的力度不够大?虞衡伸手,兆惠会心的把下巴放上去,掀起上唇,给众人又展示了一遍空空的牙床,虞衡笑道:“好丑哇,全宇宙最丑的小豁牙子!” 兆惠一脸受辱的收回脸,跺脚嚎哭。 虞衡悄悄看了一眼黛玉,只见她呆呆的望着兆惠,眉心微蹙。 虞衡连忙追问:“怎么啦?你不舒服吗?” 黛玉摇头,却是连句话都不想理他,甚至捂住脸走开的。 等黛玉走了,兆惠松开捂着脸的手,停止干嚎:“怎么样?林姐姐还不开心吗?” 虞衡摇头,叹气道:“没招了。” 他还单独问了纳兰翡月,翡月听完:“啊?有吗?林妹妹不是挺开心的吗?昨天我们还和海东青玩了许久呢!” 虞衡当然知道,晚上海东青就去阿哥所找他要“酬劳”了,它的长喙像一把搜寻器,不停的在他手上推来推去的找东西。 这家伙一定还记得最初虞衡给它喂的东西。 幸好它不会讲话,要是像福福和林林,能说会道的,还会胡说八道,他的那些古怪怕是马上就要被发现了。 虽不能人语,这家伙却尝遍了阿哥所的一草一木,最后确定那东西只有虞衡有,顿时待虞衡的态度谄媚起来,且此鸟物随主人形,端水一流。 只要有外人在,或者康熙帝在侧,它都要跟虞衡表演:咱俩也就一般熟。 但等到没人在的时候,它就完全不要脸面,甚至歪着脑袋盯着虞衡的嘴巴,大有他不掏点啥出来,它就只能主动掏他的嘴了。 此时它不会说话的优点就成缺点了,这不,虞衡压根摸不到头脑。 还是这天晚上梁寿看他站在阿哥所的树下发呆,有些瞧不下去了:“阿哥哎,你担心林姑娘,何不直接去问呢?” 虞衡剜了他一眼,傲娇道:“胡说什么?爷是对着月思考人生。” 梁寿不说话了,过了半晌,虞衡回头瞪他:“你有好办法?说来听听!” 梁寿笑眯眯道:“算不上好办法,只是奴才记挂着阿哥救了奴才干爹的情分,一直想早日报答了阿哥……” 梁康面无表情道:“阿哥,梁寿去向雪雁姑娘那儿打听到了消息。” 梁寿顿时没了脾气,搓了搓脸:“其实是奴才使了个小诈!” 虞衡早已不再一味纠正他们的自称了,但听他满篇的“奴才”还是有些不自在。 梁寿立马觉出来了:“想必林姑娘并不想叫人知道,所以直接问她们必不会讲,再加上奴才恰好注意到林姑娘最近总是下意识的蹙眉捂脸……” 虞衡点头,美人蹙眉虽也别致,却总是叫他担心的。 好不容易才让林妹妹如此明媚开朗,怎么忽然没头没脑的就被谁惹了她不快了!哼,别让他知道是谁! 兆惠现在太小了,以后等他长大点收拾他! 主要是这家伙一点忧患意识都没有,你要是欺负个小狗,是没什么成就感的,因为它只会以为你在跟它玩,而且丝毫不长记性,上一秒挨了欺负,下一秒一哄就又来了。 虞衡想到这一茬,眉头皱的紧紧的,颇为“嫌弃”兆惠。 梁寿不再卖关子:“奴才想着,此事发生前,阿哥你们在亭中,乌雅公子磕伤了牙齿,而林姑娘频频掩饰的也是牙,奴才便斗胆诈了雪雁姑娘几句,如此才得以确定,林姑娘是牙疾犯了。” 虞衡的眼睛慢慢瞪大了,然后他抬起肉拳就给了梁寿一下子:“好哇!你个狗东西!知道了也不告诉我!害得我在这儿烦!” 梁寿无辜道:“原是想说的,但既然林姑娘不想让人知道,奴才便觉得该替她保密。再加上奴才今天问了阿哥你几次,您都说……” “您都说的‘别烦我!远点玩!’”梁康在边上补充。 虞衡才不管,一撸袖子:“好哇,好哇,你们俩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要罚!” 梁寿可怜巴巴的求饶,梁康在边上犹豫了一下,也求饶:“求阿哥心疼心疼小的,小的没钱,没势,只有一颗忠心耿耿的心!” 这话听着耳熟,虞衡思考了两秒钟,疑似某次他搞抽象跟他爷爷要东西,他还是现编的格式…… “求皇爷爷心疼心疼孙儿,孙儿没钱,没势,只有一颗敬爱您老的心!” 吐血三秒。 他院里的鹦鹉搞抽象就算了,现在这俩狗腿子也越来越不像话了! 虞衡气得飞起踢了一脚梁康的屁股! 梁寿机灵,而梁康是那种偶尔灵机一动,叫人招架不了。 等虞衡睡下了,梁康才在院子中拜了拜月亮:“求月神保佑咱们小阿哥健康长大,平安康泰。” 梁寿摇头,对准他的另一瓣屁股又补上一脚,什么也没说。 他们当年是梁九功亲自选的,一个聪明,一个沉稳,名字也是比照康熙帝的心意重新取的,但其实他们俩也知道,这个主子跟得并不稳当。 小阿哥病体沉疴,几次险些没熬过去,若是跟过的主子没了,便鲜少再有好的去处了,别的宫的主儿也嫌他们这种的晦气。 且,再没有那个宫里的主子如他们小阿哥这般好了。整个阿哥所里,小阿哥是最好照顾的,对他们从无苛待,连康熙帝提了数次,要增设人手照顾他,也都被小阿哥拒绝了。 不然小阿哥如今身边第一等的太监哪有他们俩的位置?定是由皇上亲封的人来指挥上下。 —— 虞衡既然知道了黛玉的问题,便更加有疑问了。 以他对黛玉的了解,若是有不舒服的地方,自然是立刻去看大夫的,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被牙疼折磨? 虞衡叫了梁康来:“白辛夷是不是有阵子没给爷请平安脉了?” 梁寿在边上竖着耳朵,见梁康还在沉思,他便接话道:“白御医上周刚给阿哥请过脉,按理后天还会来,阿哥今天吃多了半碗,积食了,奴才去请他来。” 梁康一脸懵逼:“阿哥刚起床呢……” 梁寿已经一掌扇了他后脑勺:“去太医院传话吧,等白御医来的时候阿哥就吃撑了。” 见虞衡不说话,梁康若有所思的去太医院了。 梁寿则面不改色的继续忙活,虞衡清了清嗓子:“你小子……” 虞衡想到自己才是真的小子,便觉得这语境怪怪的,但梁寿已经心满意足了。 等白辛夷过来,看那个所谓“吃撑”的人正在大吃大嚼,一阵无语:“我的爷,又怎么了?” 虞衡一边嚼嚼嚼,一边问:“我牙疼,有没有哪个太医治牙有方?推荐一下,我赶时间。” 白辛夷没脾气了:“臣不才,还算擅长。” 虞衡转了一圈眼珠子:“你能看一眼就看出问题来吗?” 白辛夷耐着性子:“那臣真的不才。” 虞衡一抬下巴,梁寿把他要的纸笔端上来,虞衡便放下碗,提起笔,行云流水的画了起来。 白辛夷早听说小阿哥的字烂了,但看他那架势,还挺能唬人的。 虞衡这一年来,终于和毛笔度过了磨合期,能驯化它了,于是提笔就干。 等梁寿把墨都没干的东西小心呈过来,白辛夷一看,眼中闪过惊艳,拍马更是脱口而出:“牙疼还能让人增添艺术天赋?阿哥这美人蹙眉图画得不错,若再练习练习,假以时日,定能闻名天下……” 梁寿笑眯眯道:“白大人,我们阿哥的意思是说,你看图上这类牙疼,如何治疗啊?” 白辛夷脑门上缓缓升起了一个“?” “臣不算命。” 虞衡还在别扭,就听白辛夷道:“阿哥把林姑娘叫来臣看看才行,中医讲究望问切问……” 虞衡后面的话都听不下去了,他像炸毛的鸟似得:“不是林姑娘!你怎么乱猜!” 梁寿也道:“就是!万一是纳兰姑娘呢!” 白辛夷扶额一笑:“臣懂了,臣今日会去林府与御史大人叙旧,到时候顺便求林姑娘给臣看看牙,阿哥您看这样可以吗?” 虞衡勉强点点头:“那你不准出卖我。” 白辛夷点头,心里满屏都是:你们宫里人真会玩……—— 作者有话说:那个……二更可能要明天了,总之一定有 第99章 99 爷慈孙孝生浮屠,诸般罪责皆在吾…… 虞衡无语极了。 他被康熙帝叫来用午膳, 这原没什么,来之前梁九功还跟他解释过了,说早朝后康熙帝听闻他积食了,大早上的去太医院请脉, 怪担心的, 就传了白辛夷去问话。 这本是有些人求之不得的关怀,可惜虞衡当时第一反应就是炸毛!他很介意! 他跟白御医那点子交情不够看, 或者说, 天地君亲师, 他在里面怎么可能排的过当朝天子呢?康熙帝问了几句就问出原委来了, 虞衡甚至揣测, 姓白的这家伙说不准本来就想邀功, 不然他活儿不是白干了吗? 干了活领导不知道, 约等于白干。 虞衡想不动声色的把这事给解决了,现在看是有些弄巧成拙了。 最终白辛夷还是去御史府走了一趟, 只是领的是康熙帝的旨,自然虞衡所求的隐秘是别指望了, 这让他气的够呛,有种尾巴被人踩着了的感觉。 等见着康熙帝面前的那份画像, 虞衡心里的反感突然有点集中爆发了,但他也晓得他现在是没有生气资格的。 这是个封建时代,这位现在瞧着慈眉善目的是他爷爷,实则他首先是个帝王,手握天下百姓生杀大权之人。 雷霆雨露, 俱是天恩,没人觉得他会不开心。 不然他在阿哥所里的那些随侍们,何必一面向他承诺忠心无二, 一面将这些东西又呈报御前呢? 他虽投身在帝王家,还是人家孙子,可他爷爷儿子都多得成数字军团了,他的叔叔们连一杯父爱的羹都分的稀薄,论理他压根排不上号的。 每次他在上书房瞧见弘皙的时候,就会想,弘皙从前也是万千宠爱于一身,现在弘皙连妒忌他的力气都没了。 是的,他这位二哥估计受了太大刺激,毕竟普通人工资缩水五百都觉得天塌了,他的身份地位直接缩水五百倍。从东宫太子的嫡子,变成了“咸安宫里已经疯了的二阿哥家的孩子。” 虞衡麻木的往康熙帝面前一杵,他想康熙帝会说他些什么呢? 人精似得梁九功见他面色不对,上前虚虚扶了虞衡一把:“阿哥,皇上他这几日都没什么胃口,奴才提议叫您来,您吃饭,皇上他瞧了也能开开胃!” 虞衡看他们脸上都一派轻松的神色,这种习以为常,冠冕堂皇,理所当然的样子有点刺痛到虞衡了。 他叹了口气。 就像那种可爱的小开水壶,故意长叹一声,像模像样的,偏他还不知道,他只觉得自己唉声叹气就是最大的反抗了。 这些人里没有一个觉得康熙帝的行为是不对的,这种出格的掌控欲没人敢提醒,于是愈发的演变激烈起来。 随着虞衡长大,他对这种深入日常的爱感到“窒息”,像中式家长的强势版“为你好”行为,一旦孩子反驳,就是孩子不识好歹。 康熙帝笑着点了点宣纸上的图案:“字写得一般,居然画画的天赋不错,就是不知道你小子到底像谁,你阿玛还有你额娘都是老实本分的孩子,怎么到你了偏能做怪?” 虞衡在很短的时间内把自己心中的邪火又重新压了下去,甚至还游刃有余的油嘴滑舌了一把:“还能像谁?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不知道皇爷爷您听过隔代遗传吗?” 说罢,康熙帝哈哈大笑,瞧着那图纸,越看越满意,虞衡来之前,他已经用“我家孩子能当童模吧?”这种滤镜心态跟梁九功和魏珠都显摆了一遍,此刻又说:“朕回头给你寻摸一个洋人师傅,教你画画,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学业够重的了,我需要减负!”虞衡笑着说,他自己其实都惊讶,他没在压力中爆发,就只能走向“变态”体,变成了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家伙。 康熙帝对他这种反驳一律当听不见。 爷俩近期的沟通经常是城门楼子和胯骨轴子的结合,只说自己想说,只听自己想听的。 “嗨,你这臭小子,不如以前听话了!”康熙帝似乎有所察觉,但天下万民,唯有帝王是绝不能轻易承认错误的。 康熙帝又忍不住阴阳道:“不知道前儿是谁,求皇爷爷办事的时候,小嘴抹了蜜,现在用完了,只瞧见你给人家漂亮小姑娘画画,眼里是一丁点儿没有皇爷爷呗?” “人家小姑娘到了年龄了要换牙,哎呦,朕的福惠晚上担心的睡不着觉,那朕连着几天没胃口,也没见谁来关心关心皇爷爷?” 康熙帝开着玩笑,笑眯眯道,但虞衡心里一咯噔,他不知道自己每次这个时候,一本正经的表情配上婴儿肥的脸,就总有种忧国忧民但幼儿版的反差萌。 最后当然是爷俩自认为互相在哄对方,一老一小两个戏精联袂出演了一出爷慈孙孝、共进午膳。 虞衡合理怀疑,康熙帝在借题发挥,在他二叔那受了刺激,就来别处散发。 现在到处都在传二阿哥疯病又加重了,虞衡原想着,这一定又是天家父子交手局,没有赢家,两两皆输。 前头他八叔那任务进度上他用了道具,这个道具的具体使用效果他没亲自看到,任务进度推到峰值后,虞衡才知道过程。 虞衡便忍不住暗搓搓的打算拿《诗三百》带来的积分,多换几个道具用上。 高投入就有高回报嘛! 只是从他们祭祀回宫后,虞衡就微妙的察觉到宫中的一些不对劲,他忍了数日,颇有些困顿感,这时候他才意识到他在宫中近一年,竟丝毫没有培植可用之人。 从前得过且过,偶尔还觉得自己在梦中,但这若是梦,虞衡只觉得他过得未免太束缚了。 倒是这次系统忽然翻脸似的通知他生命进入倒计时,他才觉得他来一趟此地,还有许多未尽之事。 不能白来。 其实虞衡不知道,正是他身上那种游离于这个世界规则之外的虚浮感,让许多人羡慕,但那些人只当他们羡慕的是虞衡的好命和好运。 尤其是康熙帝,他一面感叹这个孙子的聪明贴心,一面发现这小子居然完全不按规则来。 前头他忽然要增加伴读的时候,康熙帝还揣测过他是不是开窍了? 待观察一番后,发现这小子居然纯为了讨林家女娃欢心,康熙帝只觉得不可置信。 那种感觉你懂吗?彼之圭臬,他眼里如过眼云烟,康熙帝对他试探过很多次,差一点就要问他:福惠啊,你长大想做皇帝不想? 这个问题他要是他的数字好大儿们,估计儿子们的答案都是诚惶诚恐的说“不想。” 但虞衡的不想,一定是真的。 在康熙帝的视角,虞衡眼里,只有林妹妹和出去玩,他只对这两件事格外上心。 最近爷孙俩的饭局上,这小子都在喋喋不休的跟他说想出去玩,和他的小伴读一道。 以前他还只是暗示,现在直接打明牌了,没办法,他爷爷现在对他的包容度大幅度攀升,装聋作哑的能力也跟着升级了。 帝心攻略里,再没出现十以上的波动了,老爷子看起来跟他感情甚笃,连带着两人对对方的臭毛病也都心知肚明。 以前康熙帝管束他,他平静接受,丝毫不觉得康熙帝有什么问题。现在再知道自己被盯着一举一动,虞衡心里就泛起了不适感。 其实康熙帝一直如此,所以虞衡知道,变数出在他自己身上,是他不再单纯把老爷子当个NPC看待了,他与之产生了感情,便也生了期待。 系统升级后,虞衡薅积分的能力又见长,比如像他二叔这样的情况,以往怎么也得他用掉一个天机签,这次他直接从他八叔的任务详情里找到了答案。 这让虞衡觉得不可思议,短短的几句话,居然就写尽别人的大半生,为了验证,虞衡某一日傍晚亲自去了一趟咸安宫。 咸安宫里从前的宫人换了大半,无一不在昭示着不寻常,通传后有个宫人出来见他,哽咽着劝道:“咱们主子现在不认得人,小阿哥还是走吧……” 虞衡本以为这趟要无功而返,岂料他刚准备转身,就有人从门后追了出来:“小阿哥留步!” 其实那天虞衡在咸安宫待的时间并不长,梁寿梁康都特别紧张,咸安宫的宫人们也都战战兢兢的,生怕这位神志不清的突然发狂伤了如今最受宠的小皇孙。 他二叔是真的认不出人了,一见到他,目光却定了几秒,然后居然蛮友好的伸手来拉他一起去玩。 咸安宫内院被弄得不堪入目,几乎所有的花草都被铲了,虞衡都惊呆了,还当这些全是他二叔的“杰作”。 宫人说有一天二殿下起来就开始挖,磨到双手流血也不肯停,梁公公来看了,就叫宫人们把内院被二阿哥挖过的地方全都铲了。 虞衡和这位二叔从前就鲜少有交集,两人之间更谈不上什么感情,若说起来,虞衡入宫以来,越来越得圣宠,他二叔却彻底跌落了东宫之高台。 可虞衡是知道真相的人。 二阿哥胤礽与九门提督托合齐合谋,施计逼八阿哥胤禩造反,期间联合了时任正四品的京畿佐领王子腾,意图内外夹击,给胤禩来个瓮中捉鳖。 之前虞衡还想,若无他从中横插一杠,八阿哥那边可能真的会上钩。可看到真相的他知道,此事能成才是奇迹。 那王子腾一面与侄女贾元春通传书信,让她为二阿哥办事,以二阿哥马首是瞻,一面反手将一切呈递御前。 他本有意搭上二阿哥的东风,但此人与胤礽一打照面,便察觉出此路不通——二阿哥看起来并不像图谋大位的雄主,更像是不计后果的报复。 康熙帝得知了消息后夸赞王子腾忠心堪为表率,转头雷厉风行,将一干陪着废太子“胡闹”的京官都找了借口撸了官职。 托合齐因为官职最高,影响最大,敲打起来最能震慑,被恨之入骨的康熙帝好生羞辱折磨了一番,如今还在大狱中。 托合齐前头一“落马”,后头王子腾就被扶上了九门提督之位。 而在其中被利用数遍的贾元春,明面上升了位份,实则身边连几个从小一起长大的丫鬟都没保住。 康熙帝不舍得对亲子下手,迁怒起旁人来却是毫不手软的。 胤礽得知了托合齐的遭遇,留下书信为所有参与者求情:“……诸般罪责皆在不孝子胤礽己身,今当遥拜,伏愿皇父千秋万代,万望赦免无辜诸人,盼皇父为儿少做杀孽,来生愿为皇父做牛马俯首帖耳,唯命是从……” 他二叔豁出去了。 然后喝了毒酒。 人救回来了,但真的成了疯子—— 作者有话说:啊~~我把前头的“权谋”做个总结,写得俺好emo,下章解惑乳牙事件 第100章 100 书山有路你不走,学海无牙是烂…… 虞衡对外还嘴硬, 说林妹妹这回老躲着他,一定是兆惠惹得祸。 结果兆惠为了证明自己无辜,天天颠颠儿往他林姐姐眼前凑。 虽然他们都觉得黛玉最近笑容少了很多,话也少了很多, 但一点也不妨碍她受欢迎。 虞衡再迟钝, 也觉出点意味来了。 虽然最后知道林妹妹是被牙疾所困,可天地良心, 难道还能是他干的不成? 经常推理的都知道。 排除所有答案之后, 还剩下的推理, 虽然不合理, 但八成就是答案。 虞衡甚至心虚的想, 难道是兆惠磕了牙的时候他笑了, 还嘲笑兆惠的牙, 让林妹妹觉得他是个品格不佳的人? 或者他后续和兆惠配合着嬉笑,想博美人一笑, 没成,还被打成了顽劣份子? 救救孩子…… 虞衡根本没想过, 黛玉的这个牙疾,确实跟他有关系。 一年以前, 年方六岁的黛玉进入了换牙期,那段时间整个林府都笼罩在死亡逼近的阴影中。 林如海用尽心思,也没能阻挡林家被投毒之事,而且他心里清楚,这事若真的闹到前朝, 因为凶手是当朝太子,就意味着这是一桩皇家丑闻。 正因为了解康熙帝,知道在天家眼里, 一切事实都要为皇家颜面让步,所以初期林如海一直被动的在躲闪。 东宫虽有被废的经历,但以林如海看来,太子之受宠程度,完全是自己这位汉臣所望尘莫及的。 这事若被他自己捅到康熙帝眼前,才是真正的绝路一条。 那时候林如海不会想到,仅仅一年的功夫,东宫竟真的无从起复。 而当时整个林家,唯有黛玉一人有个健康的身体,其他三人均不同程度的中毒中。 这时候自顾不暇的贾敏和林如海都没察觉到黛玉的一对尖尖小虎牙开始有了松动,六岁的黛玉对着镜子观察了数次自己的乳牙,还是王嬷嬷注意到了,跟她说:“过阵子咱们姑娘就要换乳牙啦!” 黛玉是个早慧的小人儿,这主要得益于她对一切知识的吸收,并非是天生就有灵智的,并不能理解换乳牙是好是坏,家里居然也没瞧出她对这事还挺忐忑的。 幸好春蕤年纪大一些,近身伺候,又注意到她们家姑娘不几日便要观察观察自己的一对乳牙,便笑着安慰她:“姑娘莫急,平日里吃东西莫要用这两颗牙,应该过不了多久,它们就自行脱落了。” 那之后,黛玉果真发现她的虎牙越发晃荡了,小姑娘又谨记春蕤的教诲,强忍着不去摸,不去舔,擎等着这牙自己下来。 左等不脱,右等没落,反倒是等来了太虚寺之行。 一年前的太虚寺里,扮作小公子模样的黛玉去进香祈福,同一时间,机缘巧合救下了虞衡。 不久后,一生爱凑热闹的中国人虞衡,初来乍到,别的不说,先给救命恩人小姑娘把人参养荣丸安排上了…… 那东西一颗,足以给福福这个体量的小鹦鹉开灵智,使海东青这样大体型的鸟儿重新焕发生机。 虞衡因为操作不熟练,加上好奇效果,每隔一段时间就给黛玉投喂几颗。 只是时间长了,他也没看出什么变化来。 但作为“受益人”,黛玉不仅能感觉到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在加速知悉,同时还伴随一个说不出来的困扰。 在王嬷嬷和春蕤口中,再三肯定即将要掉的乳牙,居然一夕之间,重新稳固了。 黛玉对着镜子左三圈右三圈的照看,乳牙又不松动了,简直……离奇哎。 若是这事发生在兆惠或者翡月身上,她们俩只会觉得这就像老天爷有时候晴空万里,有时候细雨绵绵一样,没有定数,没有缘故,但合理啊。 黛玉不是,她对万事万物,必求甚解。 小人儿又问了一圈身边年长的仆妇,最后发现,她这样松动已久的小乳牙,忽然又牢固起来,简直闻所未闻。 黛玉惶恐了一阵子,鹤立鸡群中,而鹤亦难免自以为自己不如鸡,她与别人不同,便有些不自在。 黛玉又观察了一阵子,便觉得自己约莫是吃了什么坚固牙齿的食物。 而过了一阵,她的那对牙终于喜迎二次松动,黛玉又恢复了昔日对自己小乳牙的观察,这回她还悄悄做了册子,三五日记录一下自己的体感。 结果,在黛玉不知道的时候,虞衡又“手欠”的投喂了她。 第五次时,黛玉发现自己这回有四颗小牙同时在松动了,她没当回事,反正过阵子,她的神奇牙牙会自顾自的长好。 这时候,她的四个丫鬟里,春蕤和雪雁是都知道的,但雪雁说:“姑娘,小阿哥曾说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你呢,七岁就能出诗集,那你有两颗特殊的小乳牙理应是正常的。” 春蕤也说:“正是哩,咱们姑娘可厉害了,别人是锦上添花,咱们姑娘是锦上添‘牙’!” 黛玉对着镜子发愁:“你们俩真是好利的嘴皮子,叫你们俩给我解忧,你们倒拿我取笑!” 这小乳牙曾是黛玉的心病,但到底不敢轻易说与别人听,好几次虞衡追着她问她怎么了,她都找借口敷衍过去了。 他又不是御医,且不说御医都瞧不出来什么。 事情的转机便在年后开春,黛玉有一日睡醒,察觉到她的乳牙又闹将起来,一回生,二回熟,她照例没把这放在心上。 其实如果林、虞二人捋一下时间线,就会发现端倪。 前阵子虞衡手头的积分不足,生命值日渐减少,只出不进,自顾不暇。 加之黛玉这一年来虽依旧身量芊芊,但有眼睛的都看得出她的健康,虞衡便没继续投喂。 他颓废的那些日子,身边的小伙伴都有些担忧他,像兆惠,每日总要分几分钟想一下:咦,福惠阿哥今日好像不开心? 黛玉可好,忧虑又不解,经常想的脑子疼,便也睡得不好。 连日如此,风荷只当她是上火了,还为她煲了清火的汤,黛玉知道症结在何处,她身体健康的很,全家都没人有她这般体魄康健,加上黛玉又嫌那汤药苦,便悄悄倒掉了。 不几日,黛玉便后悔了,这次牙齿松动的情况有增无减,她数了一下,至少有五颗同时在松动。 黛玉只当这次牙还会恢复牢固,也没喊疼,也怕家人担心,强撑了几日。 直到兆惠当着他们的面磕掉了两颗牙,带血的牙齿触目惊心,黛玉当时便觉得有些冲击,便慌忙想躲开一些。 岂料虞衡这个嘴欠的,马上抓住了这个时机笑话兆惠。 “小豁牙子!” 黛玉只觉得牙根的不适成倍的涌来,她每日都观察,这次要是能成功掉牙,只怕一口气要掉五颗。 五颗啊…… 比兆惠的两颗还多三颗。 黛玉忍着涌上眼眶的泪意,跟翡月匆匆忙忙的说了一句蚊呐般的话:“我想去别处玩,我先走了,你帮我转达他们。” 黛玉何曾这般失礼又失态,慌不择路的走了一截,才发现海东青亦步亦趋的跟着她一道出走了,而翡月和傅恒也都不远不近的跟了来。 黛玉虽有些不自在,却强打起精神与他们一同玩,那天的海东青表现的特别黏她,让她心中欢喜冲淡了丝丝顾虑不安。 当晚回去后,黛玉把她的乳牙观察日记拿出来仔细看了看,竟找不出什么头绪。 更可怕的是,这次她的乳牙们像是来真的了,松动的比从前更甚,那种骨肉脱离前还有一丝相连的感觉,让黛玉心里怕怕的。 当晚她就做了噩梦,梦到她一觉醒来牙齿掉了七颗,一张嘴,虞衡在她对面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大家快来看啊,林妹妹的牙掉了好多哇!太丑了吧!兆惠是小豁牙子,你是大豁口哇……” 黛玉起床后抱着被子,板着小脸,心里先不由分说的把虞衡骂了一遍! 骂完之后,连着几日她都躲着虞衡。 上书房里年龄相仿的孩子虽不多,但亦有十岁左右的稚子,一张嘴也是刚落了牙,嘴里正“青黄不接”,但也没见虞衡跳过去笑话人家。 想来他是只笑话熟人的。 黛玉便打算与他不熟些日子。 可虞衡倒好,专跑到她跟前,让兆惠露出牙来笑话,简直顽劣至极! 虞衡就算是打听到她犯了牙疾,也只当她是因为牙疼难忍,犯了点无伤大雅的小脾气,虽奇怪她何必遮遮掩掩。 但是吧,就像林林和福福争玩具,一模一样的东西,它们都看上对方那个一样,萌物们有些小脾气,完全只会让观者觉得“啊,真可爱。” 虞衡想,他不是也经常会做些别人看起来莫名其妙的事吗? 理解,包容,接纳…… 但不能针对他!不理他! 为此,虞衡苦思冥想,绞尽脑汁的想点子。 白辛夷去过林府后,回来禀报了结果,虞衡拿到了一手资料,咳咳。 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林妹妹有五颗乳牙,打算同时“离家出走”。 原来就是这事?就这?就这! 虞衡光是想一想,就一骨碌从床上翻坐起来,可爱,很可爱,但这有什么好烦恼的? 这个始作俑者甚至不知道都是他没规律的随机投喂,导致了林妹妹本该一颗一颗排队脱落的小乳牙,现在手拉手一起掉。 虽然他欺负兆惠的时候说他是小豁牙子,但是其实他真的觉得豁牙也很可爱!可惜,为时晚矣,现在压根没人信他这话。 虞衡第二天去上书房,一过去就凑到兆惠跟前,当着黛玉的面,把手伸过去,兆惠不长记性,配合的把脸放上去,露出上牙的两个豁口。 虞衡笑眯眯的道:“哎呀,兆惠,你知道吗?所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黛玉忽然一脸羞愤的站起身,走了。 虞衡后面的话都没来得及发挥,黛玉已经气呼呼的走开了。 不是吧,不是吧,爷想了大半晚上,好不容易想到一个滑跪的不那么狼狈的姿势…… 兆惠提醒:“还有呢?你快说!” 虞衡收回手:“算了,爷感觉被做局了。” 兆惠不依不饶:“说嘛说嘛!” 虞衡一脸悲戚:“学海无牙,哎,烂梗误我!”—— 作者有话说:虞衡:很急,在线求一个让林妹妹原谅我的法子!!《 》 100-110 第101章 101 时也命也运不济,稚子萌混今不…… 虞衡上蹿下跳了几天, 经过他的不懈努力,把事情推向了越来越糟糕的境地。 比如在试图和好的第n天,他和傅恒趴在亭子的栏杆上,百无聊赖的喂鱼, 兆惠按他的指示, 去当黛玉她们俩的小尾巴了。 “阿哥您这几天明明什么也没做,为什么林姐姐对您的态度更疏离了?”傅恒想着现在兆惠不在, 正是他好好与阿哥增进感情的时候, 可惜一开口就觉得不对, 刹不住车了, 只得面无表情的把话题推进下去。 虞衡往湖里撒了一大把饲料, 肥美的锦鲤们汇聚一处, 甚至为了夺食跃出水面来。 虞衡若有所思:“可能, 正是因为我什么都没做。” 见虞衡没介意他提这茬,傅恒松了一口气, 又说:“可是您前面不是觉得越做越错吗?” 虞衡想起往事,叹气道:“哎……拙劣的我!” 傅恒连忙安慰他:“阿哥, 我觉得您前头分析的很对,林姐姐是个宽容大度的, 便是您什么都不做,她都会原谅您的……” 虞衡又狂撒了两把饲料:“那可不一定!她就是个小气鬼!小气鬼!” 傅恒忽然不自然道:“咳……咳咳咳……” 虞衡瞥了他一眼:“你去别的地方喂吧,今天撒多了,这些鱼只有七秒的记忆,一会别把它们撑坏了。” 傅恒指了指身后:“林姐姐好像原本是要来原谅你的样子……” 虞衡手一滑, 手边装鱼食的罐子便掉进水里去了,水中的鱼疯了一般一拥而上。 虞衡慌乱中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黛玉她们三人一道站在身后, 他刚笑了一笑,便见黛玉轻哼一声,傲娇的送了他一对白眼,拂袖便走。 虞衡“哎……”了一声,见大家像是都在看他笑话,顿时燥的脸红:“不是,不是……” 他气呼呼的招呼梁康梁寿:“快拿网来捞,这些鱼不能再吃了!” 还没走远的黛玉听了,脚步一顿,翡月胆肥的回头瞪了他一眼,同仇敌忾,仿佛虞衡犯了什么大罪。 兆惠留下了,一面看宫人们忙上忙下,一边摇头:“阿哥,我可是什么都做了,你自己不争气,你说你为什么突然说林姐姐是小气鬼?” 虞衡瘫着不动:“我这是时运不济,流年不利……” 为什么每次他口不对心的时候,黛玉就恰好过来呢? 林妹妹刚生气的时候,虞衡压根没放在心上,他自认为足够了解她,而她,绝不是会为了点小事生气计较的人,更何况,那个惹了她的人是他,虞衡臭屁的想。 所以前期他一直嬉皮笑脸的,试图“萌”混过关。 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虞衡觉得,他认错态度良好,尽管兆惠跟他说:“不是这样的,阿哥。” 虞衡一笑,给他撅回去了:“你懂啥?” 虞衡想,一得知林妹妹牙疼,他就贴心叫御医去给她看病,虽然因为一些意外,导致御医是奉了他爷爷的旨意去的,但他爷爷还挺“上道”的,让白辛夷打着圣上关心林御史的旗号去的,丝毫没把黛玉生病这事暴露出来…… 但话又说回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但虞衡觉得林妹妹怎么可能会为了这个跟他置气呢? 但那群笨蛋,连同天才如他,都没摸到这事的窗户。 林妹妹心里想啥也不说,就是傲娇娇的不搭理他。 好,就算他真的做了啥惹了她不开心了,气一两天不就完了吗? 做什么气了三天还不理他…… 偏偏兆惠那个熊孩子还老挑拨他情绪,这几天,考试考的一般的兆惠被他说了一句:“兆惠你是猪吗?这段你错几次了?” 兆惠噘嘴:“哦,是啊,我不像阿哥,林姐姐都能被您惹生气呢。” 虞衡:…… 虞衡:“找死是吧?” 他站起来把兆惠按在桌子上就是一顿扁,两个人一个比一个能演,就想着边上的黛玉能看不下去,出来说句话。 林妹妹不上当,翡月还在边上说:“你们好吵啊!” 虞衡一看,黛玉不仅不说话,不看,还两只手把耳朵折了起来。 虞衡又好气又好笑,收手不打了,兆惠则把注意力放回到这次的测试题上,挠着头愁眉苦脸道:“阿哥,你说林姐姐她又不考科举,她学的这么厉害做什么?” 虞衡心不在焉道:“谁说学习就是为了考科举?嗯,考科举?” 虞衡像是忽然被什么击中了。 考科举,这三个字在他脑中反复回响,虞衡捏了捏眉心,有了点新想法。 现代人人都可以考公,只要受教育程度达标,不分男女。 若是黛玉能参加科考,那她…… 虞衡连忙晃了晃脑子:想什么呢?这里是封建王朝!恨不得给女人们裹小脚的时候把小脑也裹了的地方! 但,万一呢?万一他就是煽动翅膀引发海啸的那只蝴蝶呢? 兆惠加重力度拍了拍他:“阿哥!阿哥!” 虞衡回过神来,他确信他刚刚只是走了一下神,但兆惠信誓旦旦道:“刚刚林姐姐主动来跟你说话,你不理她,她就走开了。” 虞衡对兆惠翻了个白眼,转过身问傅恒:“他在诓我是吧?” 傅恒犹豫了一下:“……乌雅兄说的是真的。” 虞衡气得要死,飞身蹿出教室,去找黛玉解释去了。 兆惠和傅恒对视一眼,也跟了上去。 今日已经上过满文课了,再休息一刻,便是方苞先生的汉文课。 此时这一串小朋友溜溜达达往外跑,一看这群惯犯就是又要逃课。 方苞快一步把他们俩堵在门口,先与傅恒道:“傅恒,你这次考的不错,下次可以继续努力。” 兆惠刚伸出脚,被一只大手横在眼前:“兆惠,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你的问题就是急躁……” “先生,我现在就很急躁!”兆惠道。 方苞没好气道:“又急躁什么?” 兆惠没想好,连忙求助傅恒,傅恒了然,主动与方苞道:“先生,这次学生有一道不明,正想请教!” 方苞摇了摇头:“你们呀!当我老眼昏花是不是?快去快回!” 两人欢呼一声:“谢谢高明睿智的先生!” 虞衡快一步追到小花园,往日里那是他们五个最常去的地方,有隐蔽的爬藤植物,把一座五角小亭子包裹的宛如是植物堆积而成的。 没人。 虞衡又想,林妹妹平时还喜欢另一处! 他刚抬脚要走,就听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说:“我亦看不惯她,不过是拾人牙慧,将前人之成果汇集一处,竟也好意思称作自己编的书!” 虞衡又将脚轻轻落下。 另一个男声说:“好了,莫叫人听了去,她可是福惠阿哥跟前的大红人!” 原先那道声音道:“哼,看她能狂到几时,最近她们都没一道玩了,我看阿哥从前是年纪小不懂事,才会被她哄成这样!” 第三个倒是女声,柔柔弱弱道:“哎,她真是好命,一个姑苏来的丫头,刚到京城,就救了福惠阿哥,与雍王府结下善缘,小阿哥哪里见过这等绝色的呢……” “阿姐,你未免太长他人志气了,若不是前头叔父拒绝了,只怕现在福惠阿哥身边的第一等伴读就是你了!依我看她那等狐媚子长相,哪里比得上阿姐你的端丽脱俗呢!” “别这么说,我若能有她三分姿色,便是做梦都能笑醒了……” 虞衡听的皱起了眉:这对话要素太多,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他听到声音,一回头,见兆惠蹑手蹑脚的对他比了个“嘘”,另一边,傅恒也瞪着眼睛,也紧张的近乎同手同脚的凑了过来。 “你,不是不听墙角吗?”虞衡没忍住,小声问了傅恒一句,傅恒一下子满脸通红:“这,君子偶尔亦可有所为……” 好一个弹性的君子。 虞衡满意的点点头,看来环境确实能影响人,傅恒这边成果斐然,相信假以时日,这家伙也能面不改色的骗人。 说话的三人又酸了几句,越说越不像话了,甚至又说回诗集上:“我看那《诗三百》就是她父亲写得初版,又叫上纳兰家,就单单为了捧她……” 这话一说,茂密的林中忽然凭空跳出一个人,把三个在亭子附近的说话者下的齐齐尖叫起来。 翡月原还想忍一忍,一听他们竟扯到了纳兰家,顿时忍不住了。 之前黛玉教过她的那些社交辞令,一时间她全忘了,二话不说上去就先一左一右的抓住两个男生的辫子,给他们来了个对撞,撞得他们眼冒金星,接着,又抬手准备抽人,抬手的时候翡月的理智已经回笼大半了,但看在对方是个女生的份上,她收回了手:“滚吧,再让我听到你们嚼舌根,咱们就去乾清宫理论。” 这三人一声气没敢吭,但慌不择路的,居然蹿到了虞衡他们跟前,三人与他们大眼瞪小眼了几秒,全都面红耳赤起来。 兆惠看热闹不嫌事大:“阿哥,他们背后说林姐姐,不收拾他们吗?” 那三人露出了惊恐的神色,其中一个胆小的已经脚软了:“阿哥,阿哥恕罪,饶了我们这一次,我们只是考差了测试,昏了脑子,才口出狂言……” 虞衡淡定的点点头:“我看你们不是昏了脑子,也不是口出狂言,你们说的太对了!” 翡月匪夷所思的瞪大了眼睛,忽然转身小跑着追了过去:“林妹妹!你别听,阿哥他昏了头了!” 虞衡:……不是啊,怎么不听完?我还没说完! 虞衡被这么一打岔,已经忘了要说什么了,连忙又要去追人,就听那唯一的一位女子说道:“阿哥说的是真的吗?” 虞衡扫了他们三人一眼:“我有事,先走了……” 那女子还要说:“阿哥若愿意,还可以将臣女点为伴读!” 虞衡脚步一顿,不客气道:“你谁啊?” “臣女是瓜尔佳氏.阿婕……”回答到一半,她似乎才回过味来,羞愤欲死的捂着脸跑开了。 等眼前都清净了,兆惠才说:“阿哥,你真不知道他们是谁吗?” 虞衡摆烂的倚着亭子:“废话。” 傅恒在边上踌躇了片刻:“现在回去,还赶得上方先生的课。” 虞衡说:“好啊。” 傅恒等了三十秒,看那俩人没一个挪屁股的,像两颗摆烂在地的秋白菜。 傅恒:…… 虞衡长叹一声:“爷跟你们说个经验之谈,人生,少搞抽象!” 傅恒又忍耐了一下:“阿哥所说的抽象是何物?” 虞衡无奈:“就是你问这个问题,本阿哥跟你说,抽象就是去万兽园抽打大象……” 兆惠在边上道:“阿哥,此刻就别再抽象了,富察兄会当真的。” 两人哈哈大笑,傅恒板着脸,深思熟虑后,像他们俩一样坐下了,但端端正正的。 虞衡和兆惠又哈哈大笑。 傅恒有些委屈:“你们说的抽象,是抽我吗?” 虞衡摇头,兆惠点头,于是虞衡踹了他一脚:“别挑事儿啊你。” 这下三人一起笑了起来。 笑完了,虞衡愁道:“真是多说多错,多做多错,最近爷要收一收自个儿。” 兆惠也说:“那林姐姐那边,我去解释。” 虞衡摇头:“还是他去解释比较可信。” 傅恒坐直了身子,兆惠凑到虞衡耳边嘀咕了几句,虞衡想了想:“那还是你去吧。” 傅恒又蔫吧起来。 虞衡却转过脸:“傅恒啊,刚刚那三个人,你都知道是谁吗?” 傅恒点头:“阿哥可是要敲打他们?” 虞衡转着眼珠子:“爷很大度,不会跟他们计较的。” 傅恒这这次迟疑了片刻,才点头:“阿哥再长大些,便更懂得君子之道了。”—— 作者有话说:虞衡:我一定会萌混过关的!如果这次没有,我就继续努力!嘿嘿! 第102章 102 渊源错落流长深,偏恨此身端不…… 康熙帝看着眼前吃饭都不香了的虞衡:“真的不用皇爷爷帮你?” 虞衡勉强喝了一勺汤:“求您别插手, 这是我们小朋友之间的事!” 帮倒忙还差不多!到时候别人怎么看他?叫他爷宝男怎么办? 不过说到帮忙,虞衡似乎想到了什么:“前儿不是有人传咱们闲话嘛?您倒是管管呐?” 康熙帝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若无其事道:“这不都是你们小孩儿之间的磕碰嘛?朕乃天子,管你们这事像什么话?” 切。 就知道一直没动静, 准是因为前朝的动不了! 那个什么瓜尔佳氏, 虞衡后来也搞清楚了,是他二叔胤礽的嫡福晋的娘家那边那支的。 从前因着太子妃的名目, 再加上瓜尔佳氏小有军功, 这些人被捧得飘飘然, 随着朝中局势变换, 太子被废, 太子妃也随之去了光环, 那太子妃的娘家自然花落随流水, 半点不由人。 而太子妃的兄弟又于前年战死在了前线,因此康熙帝虽对废太子一党颇有打压, 却到底对瓜尔佳氏这点血脉手下留情,甚至有心照料一二。 这位瓜尔佳.阿婕确实曾在康熙帝考虑的阿哥伴读名单中, 只是并非是虞衡的,却是康熙帝给大阿哥家弘昱备着的, 因这姑娘比弘昱小了五岁,去岁刚满七岁,又没有夺目天资,自然没得入宫的借口。 恰逢去岁,康熙帝想新选一批皇孙入上书房, 连带着也为几位已经在上书房的皇孙增设伴读人选。瓜尔佳氏消息灵通,却不知为何先婉拒了康熙帝的安排,这样也好, 若做了弘昱的伴读,现在也只能出宫去了。 毕竟连纳兰昭元都被全家入宗人府的大阿哥带累的离开了上书房。 如今瓜尔佳氏是三阿哥家弘晟的伴读之一,只是她是今岁新来的,想是不太合群。 康熙帝对瓜尔佳氏一脉情感复杂,一方面他亲手扳倒了辅政大臣瓜尔佳.鳌拜,但鳌拜囚死狱中后,康熙帝年岁亦渐长,对从前种种竟生了别样看法。 他又亲自从瓜尔佳氏中为太子选定了太子妃,但命运弄人,太子二废二立之变,乃是康熙帝本人都没预料到的,对瓜尔佳氏的打击亦可称得上是致命的。 如今瓜尔佳氏后继近乎无人,因此康熙帝虽知道了这桩有些膈应的事,却也装起了痴聋。 虞衡知道了这其中的关节,自然也没追着不依不饶,这本就是一件可大可小的事,只是想着他平白受了牵连,便有些不解气:“既然您说不插手,那就让我们小孩自己来解决吧?” 康熙帝脸色一垮:“不能看在皇爷爷的面子上,不追究了吗?” 虞衡“啧”了一声,阴阳怪气道:“孙儿在家里给您当孙子,在外面还要给别人也当孙子呗?” 康熙帝被他说的笑出了声,照着他的后脑勺轻扇了一下:“好了,朕在别处弥补你,你不是一直说想出去玩吗?” 虞衡端正坐姿:“出去玩!” 康熙帝点头:“皇爷爷亲自带你出去玩!” 虞衡小脸一垮:“哦。” 康熙帝不是滋味了:“怎么了?嫌朕碍你眼了?” 虞衡在兜里摸了一圈,不一会儿,桌上摆了一堆东西,然后他指着那些一一介绍:“皇爷爷你看,这是花绳,这是竹哨,这是走棋,这是弹珠……” 康熙帝不能领会:“说这些干嘛?朕可不陪你玩这些……” 虞衡摊手:“对咯,您又不陪我玩这些,这些才是我们小孩喜欢玩的,您……” “没得商量。”康熙帝笑道:“要么,你跟朕一块出去,要么,你就老实在宫里上课!” 虞衡把下巴搁在桌面上,一字一句道:“我不能回府去吗?我额娘肚子里的小弟第现在都七个月了,正是需要我这个哥哥回去立威的时候!” 康熙帝听得心一软,自动忽略这小子说的什么“立威”之言论:“那咱们先一道出去,皇爷爷再给你放一天假,说起来你怎么就不盼着是个妹妹呢?万一是妹妹呢?” 虞衡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武断,遂描补道:“我就想要弟弟,这样就不是我最小了!” “要是妹妹,也不是你最小了呀?” 虞衡只得自黑:“妹妹只能宠着,弟弟可以随便揍随便玩……” 康熙帝:…… 虞衡则悄悄擦汗,哈?妹妹?不行不行!想想都不行! 他爹在历史上是出了名的没有女儿缘,来一个嘎一个,来一对嘎一双,继位后倒是认了三位义女,分别是他二叔家的四姐姐,十三叔最小的女儿和十七岁的长女。 现如今府里唯一上了皇家玉蝶的女儿,虞衡叫大姐姐,历史上的和硕怀恪公主,现年十六岁,他没见过。 对,没见过,这位姐姐乃是李侧福晋生的,从虞衡来到这里,就没听人提起过她。 雍亲王府的大家都默契的不提,以至于虞衡一直以为自己脑中的记忆是错的。 但数日前,他听到有人在讨论他这位姐姐的婚事,虞衡才晓得自己的记忆没出错。 可若他没记错,这位大姐姐亦非长寿之人。 —— 康熙帝觉得怪新鲜的。 他做惯了顶级甲方,起居出行,一应俱由大内给包圆了,前朝后宫,天下万民,可谓都是捧着他的人。 这一路走来,他智擒鳌拜,平复三番,□□,孝庄皇太后去世后,他成了真正的“寡人”,九五之尊,听不到忤逆之言,更没有胆敢对他指指点点的人。 以至于虞衡越是不想跟他一道出行,他就越是来劲。 所以啊,人若是弱小了,你发火别人都当你是在撒娇,你气得都上吊了,别人指不定还当你是在荡秋千。 虞衡委婉的强调了两遍,都被康熙帝按下去了。 既然拒绝不了,虞衡只得调理自己:“行,那我就跟您一道,狐假虎威去。” 结果还没出宫呢,康熙帝先带着他吃了一顿“忆苦思甜饭”。 虞衡一看那碗里的饭就服气了,虽觉得他爷爷这是没苦硬吃,但想着他都肯带自己出去玩了,自己应该提供些情绪价值,于是吃了一大口,说:“好吃……唉,真的好吃!” 他吃完又把碗伸出去:“再来一碗行吗?” 他都连着几天因为天热没什么胃口了,但康熙帝这回没满足他:“好吃吧?这是朕亲手种的,就结了那么一点,你呢,一顿就把皇爷爷几个月的劳动成果吃掉了!” 虞衡回过味来,原来老爷子这是等着听他表扬呢? 早说啊,早说他都要上道具了,喊上兆惠,兆惠能滔滔不绝的吹上老半天。 不过虞衡前头的反应已经很是取悦康熙帝了。 爷俩这才出门去,行程比虞衡想象的多了一点惊喜,但不多。 街道丝毫没有一派繁华的景象,街上没有行人,空荡荡的宛如丧尸围城前夕的宁静。街道两旁倒是站了些摊贩,但丝毫没有什么可得趣的,虞衡坐在马车里,略看了片刻就有些腻味了。 “不是你说的想出来玩吗?怎么一副犯困了的模样!”康熙帝有些不理解。 虞衡当即打了个哈欠。 然后揉了揉眼眶中犯困的泪水,抱怨道:“这也能叫逛街出来玩?” 康熙帝则似乎丝毫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你现在不就是在逛街吗?” 虞衡摇头,张嘴就开始胡说:“逛者,走之部,即需要我们下去步行,另一则是‘狂’,发足狂走,才叫逛!” 康熙帝略一思考:“那便听你的罢!” 梁九功和魏珠却都有些慌乱,尤其是梁九功,见康熙帝意已决,竟转向虞衡:“阿哥,你还不晓得走路的苦楚吧?像你这般金尊玉贵的,只怕走不了两步就要累的睡着了!” 虞衡看着疯狂对自己挤眼睛的梁九功,只觉得奇怪:“我整天在御花园难道是白逛的?何况我如今身体康健的很,都能跟上李师傅的教习了!” 梁九功败下阵去,于是眼睁睁看着康熙帝先下了轿子,又伸手扶了虞衡跳下轿,大手牵着小手,直奔一个卖面具的摊位。 虞衡目标明确:“我要那个!” 康熙帝不死心的指了指边上一个蓝色的,虞衡摇头:“那个湘妃色的!” 禁军扮的小贩手忙脚乱的解下了两个面具,恭恭敬敬的递上来。 康熙帝看着虞衡先拿起那湘妃色的粉调面具瞧了瞧:“这个我要了!” 康熙帝愁了一会:“这个一般是人家小姑娘戴的……” 话一出口,康熙帝忽然想到了什么,试探道:“就只给你林姐姐选,你纳兰姐姐的呢?” 虞衡抬头看了他爷爷一眼:“我才不端水。” 康熙帝虽没听明白这臭小子在讲什么,却知道两点,其一,这家伙果然出来玩还惦记着他的小伴读!其二,他很可能是在阴阳自己。 康熙帝脸一板:“不像话,端水是什么意思?” 虞衡做了个把手放平的手势:“平衡之术!” 这句话不知道哪里戳痛了康熙帝,他脸色一下子沉了起来:“你是听谁跟你说的这些?你阿玛吗?胤禛对朕有何不满,可以亲自来与朕说,还是说,你是为你二皇叔来做说客的?” 虞衡实在没忍住:“这不都是你们大人之间的磕碰吗?吾乃天子之孙,管不了天子和老子的事。” 说完,虞衡想:完了完了,最近玩抽象不长记性…… 但康熙帝居然笑了。 之后又逛了三条街,虞衡打着哈欠:“梁公公说的对,我累困了,皇爷爷,咱们回去休息吧。” 康熙帝不知为何,忽然格外的失落。 二人一路被禁军护卫送回宫,半路上虞衡已经睡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自然也就不知道,康熙帝当晚三更了都还没合眼。 当然睡不着了。 他本以为虞衡去过咸安宫后,胤礽也许就能恢复如常。 他本以为,此次出宫他破绽百出,护卫带的极少,若胤礽是清醒状态,十有八九会出手。 他不知道他是害怕胤礽出手,还是期望胤礽出手。 但若推理成立,一个疯了傻了的二儿子,和一个狡猾贪婪但身体健康的二儿子,他想选第二个—— 作者有话说:好困啊啊啊,台风天好适合睡大觉……本周榜单二万字,所以你们懂得,我会老实更新的,日更跟不上的情况下,后面也会狂补的[爆哭][爆哭][爆哭] 第103章 103 厚黑最似真君子,福祸从来假相…… 虞衡还没怎么着呢, 兆惠倒先焦虑上了。 只因这天上午,虞衡把由康熙帝陪着他一道买的那个面具送给黛玉,黛玉接过来瞧了瞧面具,又瞧了瞧虞衡, 似乎想到了什么, 板着小脸把面具略重的放回了虞衡面前。 这回虞衡倒是领会了,连忙说:“我不是叫你戴面具出门!这面具是我前日出门买的, 买的时候只觉得这花和你相衬, 绝无笑话你的意思!” 黛玉听了又伸出手想把面具拿回去, 虞衡却轻轻按住她的手:“给我瞧瞧你的牙……” 天地良心, 他真的只是关心而已! 但被敏感过度的兆惠一头槌撞开:“阿哥!” 虞衡的手一松开, 就连忙捂上肚子, 像只虾米似得绞在一处:“你怎么没轻没重的?撞坏了怎么办?” 兆惠对他摇摇头, 一脸沉重道:“我是为你好。” 可能虞衡一直眉头紧锁,频频抽气, 引得黛玉和翡月都望过来,兆惠见势不妙, 也慌了神,还是围观了全程的傅恒出来说话:“需要请御医吗?” 虞衡摆摆手, 擦了一把眼中疼的自动续上的眼泪:“没事,我缓缓就好。” 经此一变,被黛玉冷落了几日的虞衡“因祸得福”,不仅收到了阔别数日的回应,黛玉还羞答答的露出了一边缺的牙, 那个位置空了两粒小乳牙,虞衡一见就忍不住笑,好在他嘴比脑子快, 脱口道:“好可爱!” 随后就上课了,等到下课时分,兆惠撩起自己的上唇,把漏风都嫌位置宽的缺牙处放出来:“你看——” “我不看。”虞衡摇头,闭眼。 兆惠气鼓鼓的:“你看嘛,你看嘛!” “我不看,我不看!”虞衡把他的脸推开,兆惠丝毫不减兴致,又分别去找了另外三位,展示自己独特的牙位:“阿哥不看会后悔的,你们瞧,我长出小牙来了!” 黛玉下意识的捂上自己的左脸,兆惠眼睛一亮:“林姐姐,给我也看一眼吧!” 虞衡“咳”了一声:“兆惠你烦不烦?爷有正事找你!” 兆惠不得不放弃,回到他与虞衡的位置上,虞衡凑过去刚要与他耳语,就见傅恒探头,用充满求知欲的眼神盯着他们俩,妄图加入他们的“团队”。 虞衡一顿,对他摇摇头:“我们聊点私事。” 真叫傅恒这小子知道了,恐怕又要之乎者也的说教了! 兆惠一听,眼睛弯弯,于是两只小狐狸凑到一看,小声嘀咕起来,可惜越说越兴奋,很快兆惠就手舞足蹈起来。 等二人说完,一抬头,看到傅恒正面色平静的端坐着:“我听到了。” 哇!这句话无异于讲课的时候先生们在讲台上说:“下面先生要开始点人回答问题了。” 虞衡头疼,有傅恒这个小古板在,他们俩干坏事的几率已经大大下降了,但是现在这事吧,非做不可。 还是上回那事,虞衡已经搞明白了那三个在御花园说闲话的人分别都是谁家的了,康熙帝不管,也不让他出手,他都答应了,但是又没说别人不能出手! 这个人兆惠来正合适! 万万没想到此次的傅恒像被外星人上身了一样,不仅没劝他们好好学习,端正做人,甚至还做了大跌眼镜的事! 傅恒压低声音:“阿哥何必舍近求远,?富察府过两日要举办宴席,到时候奴才请乌雅兄过府,我二人只需当着瓜尔佳氏族现今掌权管事的那位富宏大人的面,将他家小姐的事说了便是,另外的两位亦可如此,到时既不伤阿哥的面子,亦有人会收拾他们,若此计不能解气,再用你们的法子亦无不可。” 虞衡掐了兆惠一把:“疼吗?” 兆惠哭唧唧又茫然:“疼啊!” 虞衡:“竟真的不是梦?” 傅恒哭笑不得:“奴才往后,会努力改变在阿哥心目中的形象。” 虞衡想,坏了,“矫枉过正”,给傅恒整成腹黑崽了。 虞衡又想,难怪他爷爷之前觉得他找新伴读是有想法,你看吧,班子要从小培养,才能又牢固又顺手,这不傅恒这才五岁就能给他出谋划策了嘛!假以时日,必是虞衡麾下一员猛将! “富察府过两日是什么日子?”虞衡不解道,也是想看看这小子到底是顺水推舟,还是早有预谋。 傅恒顿了一下,小脸蛋居然可疑地浮起两朵红云:“是奴才的生日。” “哦……”虞衡当即心放下了一半,还好还好,只是个巧合。 那傅恒你小子脸红个什么劲?虞衡腹诽,却也知道要给傅恒留个面子。 但有兆惠在,他只忍了三秒,就压低声音:“傅恒上上个月不是过了生日了吗?他想——多收一次礼?” 虞衡经此一提,也想起来了,确有此事。 林妹妹是二月份生日,傅恒这小子好像三月过生日来着…… 当时大家都客气的备了礼送过去。 因为与傅恒还不是特别熟,虞衡的礼物都是他娘准备的,送了什么他自己都不大记得了。 富察府更是一点风声也没传出来,就算傅恒是富察家备受宠爱的孩子,他过生日时也是平平常常的,虞衡当时丝毫没觉得有何不妥。 古人忌讳颇多,大到婚娶生日,小到开门关窗,仰俯之间,全是礼数。 虞衡一时不确定是不是有什么他不懂的说法,遂也没开口问,何况有兆惠在,很多时候根本不需要他开口。 果然兆惠一问,傅恒就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奴才小时候总夜哭不止,常生病,御医也束手无策。有一年生日,因祖父母厚爱我,在府门口设了布施,有个游方道人受了一饭,走时与家父正碰面,便告诉我父亲,我十二周岁前,需要换个日子办生日,家父从前并不信这些,但因奴才是家中最小最能闹夜的孩子,他便按那道人所说去行事,奴才因此便改了生辰。” 虞衡:……厉害了! 虞衡看傅恒的眼神都有些不同了,这小子很有天选之子的势头啊! 岂料兆惠一屁股顶开了傅恒:“阿哥,你别听他胡说八道!” 虞衡不明所以:“你能好好使用你的手吗?一天到晚不是拿头槌人,就是拿屁股顶人!” 兆惠得意道:“李师傅上次跟我说,我力气远超常人,理应调动全身发力,且我只用了不到三层力。” 虞衡摸着还有些痛的肚子,差点被这小子带偏了:“你刚刚说傅恒是胡说八道?” 此刻被撞出去一段距离的傅恒回来了,小脸终于不红了:“兆惠说的没错,这事是假的,但是奴才家是这么对外说的,所以过两日奴才要办生辰宴。” 虞衡:…… 虞衡转向兆惠:“你怎么知道的?” 兆惠得意洋洋:“这还是我教他的呢!” 虞衡心里一咯噔:“你?” 兆惠点头:“我!” 虞衡冷笑:“就凭你?” 兆惠板着小脸,坚持了几息:“好吧,我阿玛教我的。” 虞衡长出一口气,幸好,不是兆惠突然成精了。 这么一打岔,虞衡也是很久以后才想到:为什么兆惠他爹要和他给富察府支招呢? 几日后,在富察家的宴席上,虞衡甚至都没出面,傅恒和兆惠就把该做的事给安排上了。 果然等再回上书房时,虞衡被三个不甚眼熟的家伙拦住,然后他们哭唧唧的来道歉。 等他们道完歉,虞衡才反应过来:“给我道歉做什么?你们连自己做错哪儿都不知道?” 三人臊眉耷眼,面面相觑。 虞衡原本对他们都没什么印象的,见他们如此,顿时怒了:方案二,启动! 结果没等他着手呢,那位自持身份的瓜尔佳.阿婕就先绷不住了:“阿哥可是针对我?为何一件小事竟都要咄咄逼人!” 她声音不大,上书房里至少有一半人不在状态,没听到,但听到的纷纷竖起了耳朵。 虞衡轻轻撩起眼皮,眼神顷刻就带上了一股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凌厉:“你是说,你说了不该说的话,不知悔改,却觉得是我在咄咄逼人?” 阿婕微微一愣,顿时红了眼眶:“我,我不过说了一些闲话,并没有伤及阿哥,那么多人背后说的不知道多不堪,阿哥不管,偏要揪住我吗?” 虞衡消化了一下,眼前忽然出现了许多人,大家七手八脚的过来拉阿婕,就连她身边的两位也都瞪大了眼睛,慌乱起来。 虞衡咂摸了一下,意味深长道:“哦,原来这么多人在背后议论我呢?” 阿婕一边哭,一边似乎替虞衡不值:“是啊,多的是说阿哥你的,我都看不下去……” 虞衡扫过众人,看得大家心里毛毛的,兆惠一看这架势,连忙退后两步,溜去黛玉边上求助。 大家都以为今天这场面要下不来台了,虞衡突然说:“你不用为我看不下去,凭你也没有资格替我瞧不下去,别人说,我自然会去一一找出来,而你们三个,现在最该去给谁道歉,还需要我提醒吗?” 阿婕面上由红转白,又转红,燥的仿佛要把自己羞死过去。 他们三个里倒还有个脑子清醒的,立马连声道:“我们错了,立刻就去跟林姑娘道歉!” 于是板着小脸的黛玉坐在位置上正吃瓜,忽的被带入了事件中央,他们三人都在富察家的宴会上中招,人均喜提一顿家法,这还不够,家里还让他们来跟福惠阿哥赔礼道歉。 礼已由各自府上备齐后先送到雍亲王府上。 暗中观察的康熙帝以为他家老四不会收下那些,毕竟胤禛对他家小六一直很溺爱,结果老四不仅收下了,还当场高兴的表示:“都是小孩子之间的口角小事,好好说一顿就罢了,还如此客气,不过既然你们非要送来,我就替福惠收下了,放心吧。” 哎? 对此虞衡则表示:“有一个永远爱搞改革,永远没钱,永远在路上的阿玛,还能怎么着?只能给他搞钱。” 这事说起来也不怪他阿玛,是西北军饷实在烧的太厉害了。从前几方博弈,西北军饥一顿饱一顿,这大半年来,前朝闹得不厉害了,西北又由年羹尧带着,平时屯兵耕种练兵,军令一出,杀穿边境。 他二舅在前线打胜仗,康熙帝一高兴,赏! 这就轮到他阿玛在后头头秃的了:钱啊,钱在哪?军饷在哪?—— 作者有话说:周四之前,会有一天双更? 第104章 104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牛肉…… 关于废太子的情况, 康熙帝又旁敲侧击了一阵子,魏珠更是急得差点直接开口问虞衡了,但幸好魏公公吃了许多次亏后这次终于长记性了。 他先请教了梁九功对此事的看法。 梁九功惯常使的都是暗招,明面上永远笑眯眯的滴水不漏, 骤然被魏珠这一记直球打过来, 差点没接住。 但梁九功也是记人恩情的,遂把这事最大程度的给魏珠分析了。 “可是皇上他想知道, 咱们也都知道他想知道, 不是该主动帮主子打探吗?”魏珠听完依然是不解的。 梁九功一笑, 高深莫测:“上一回二阿哥装病, 也是你负责监管的, 你查出来了, 汇报给皇上了, 皇上他高兴吗?” 魏珠摇头,又顿住。 其实康熙帝不是单纯的高兴或生气, 而是情感复杂,有种被欺骗的感觉, 这才有了康熙帝故意设局,带着众皇子去祭祀, 留出活动空间给胤礽发挥。 魏珠烦恼道:“这次二阿哥看起来确实一点破绽也没有,可偏偏他对待福惠小阿哥表现的特殊又亲近,皇上叫我去查,可我查不出来啊……” 梁九功一摊手:“那不就得了,你想想二阿哥到底是像如今疯了好, 还是像从前一样的好?” 魏珠若有所思。 梁九功难得的多说了几句:“魏珠啊,你着相了,你到底是为皇上查真相, 还是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 魏珠听得心头大震,只觉得世间果然没有白长的年纪。 这边梁公公几句话点了魏珠,转脸就唤了手下:“去问问梁康,咸安宫那位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手下很快就回来报了,得了回复的梁九功一脸的空白。 其实哪有那么多次迷途中赌对方向?不过是他早就知道了些消息。 二阿哥是真疯还是假疯,跟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没什么干系,若二阿哥以后还能重回东宫,那才是有干系。 可这世上就算是皇子天孙,也没有那么多回头路可走,更何况他这样无根无靠的阉人呐? 八阿哥那边忽然一切尽收,颇有种看破凡尘超脱去的意味。梁九功觉得这样也好,锋芒暂敛,以备良时,八阿哥果然是有大智慧的! 可备着备着,梁九功忽然觉得不对味了。 八阿哥也太摆了吧! 清明节前那阵阴雨天,让整个京城宛如泡在水中般潮湿,这时候,八爷党的那群人理应要跳出来关心一下今春农耕和去岁遭灾的豫州。 再不济,西北大捷,从前去西北可是苦差,但现在有个靠谱的年羹尧镇着,应当尽快往那边安插自己的人手了! 梁九功等着,心想八阿哥这回是又打算cos佛系人设吗? 梁九功等的清明雨尽,城中因雨致病的恐慌也都过去了,也没见八阿哥出来说话。 他就像是顶着年轻的躯壳来朝中点个卯,完全的养老模式。 甚至有一回早朝,十四阿哥阴阳四阿哥整天嚷嚷着改革:“这也要改,那也要改,先不说处处都要使银子,就说这可都是百年来祖宗定下的法制,四哥要作秀显摆自己也得有个度吧?” 四阿哥被气的面红耳赤,求助似得望向十三阿哥。 从来自证清白都是越说越憋屈的。 那日十三阿哥不在状态,八阿哥竟出奇的出来拉架了:“哎,十四弟这话就不对了,四哥这是巧者劳而智者忧,不似咱们,无能者无所求。” 十四阿哥瞪大了眼睛,半晌没声。 梁九功也瞪大了眼睛:等等,八阿哥看起来不像在阴阳啊?难道他说的不争了,不是做给外头瞧瞧的? 梁公公千挑万选,自认为买了只绩优股,没想到这玩意势头正猛呢,忽的激流直退,下市了! —— 虞衡在上书房闹了那一通,把不少人都给震住了。 虞衡琢磨了一下大家的反应,看来平时这群人里确实有不少说他闲话的。 所谓法不责众,他干脆把那三个典型抓一抓,又放出话来,若来日他再听到有人嚼舌根,就不是今日这般道个歉就过去了。 话虽如此,那位颇为玻璃心的瓜尔佳.阿婕却不能忍受这般对待,回府里闹着要退出上书房。 阿婕自小就是美人坯子,如今已显露出几分美貌来,对于家中出过一位太子妃的瓜尔佳氏来说,这个女儿未来说不定大有“用处”。 因此此女从小就娇惯,她提要求,家中向来也是无所不应,今次在此事中着实吃了大亏,回去哭闹,却不想知道了事情前因后果的家人比之上次所执行的家法更重了。 这些虞衡都没在意,他在意的是林妹妹最近都不爱笑了,甚至还瘦了一圈。 虽然小姑娘翻白眼的模样也很可爱,但虞衡还是如养花人瞧见一片叶儿不舒展了,就着急忙慌的百度病情。 为此他还向纳兰翡月请教了一番。 纳兰翡月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了:“林妹妹啊?还是那牙,我跟她说生牙的时候切忌舔到了,舔了便会生出歪齿来,她连吃饭都不敢沾,如今她又觉得牙露出来不好看,别说是对你,对我都不笑了!” 可怜见的,虞衡心想吃饭这事没办法,但可以每日叫御膳房给他做下午茶的羹汤来。 另一方面,戴口罩亦可解决。 时下还没有口罩的叫法,虞衡一描述,梁寿说:“阿哥说的是面衣吧?” 可惜那东西也不合适,戴起来瞧着兴师动众的。 于是虞衡再次把他爷爷当许愿池里的某种神兽,开始“吟唱”:“……需得内务府造办,按照我这图纸来,给我弄出来我要戴,单我一个戴又显得我了,得我们大家都戴,戴了此物,以后再有头疼发热咳嗽之类的,便可避免传染了……” 康熙帝看着他嘀嘀咕咕了一大堆,心想,还是小孩幸福,想要啥就伸手张嘴要。不像他,想知道自个儿二儿子如今身体怎么样都不成。 年初胤礽装病之事败露,康熙帝原本打算把帮忙隐瞒的柳御医一道收拾了,但临到了,又有许多人为他求情,连胤禛都连连请求:“父皇三思,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若留下柳三的命,他必可救下更多的人,去岁豫州,若有如柳三这般的医士,豫州之疫未必不能早早截断啊!” 康熙帝冷哼一声,虽不满,也没真的杀了柳三,但太医院里锻不能容留此人了。 康熙帝那声冷哼却是针对胤禛的:“去岁你在豫州办的不错,朕亦嘉奖了你,往后不要再提了。” 胤禛听懂了,当即脸红到脖子根,羞愤欲死。 刺挠完别人,康熙帝短暂的爽了一下,过一日想想又觉得胤禛挺冤枉的,于是康熙帝和虞衡吃着饭呢,忽然指着一道羹汤:“这道西湖牛肉羹味道不错,朕记得你阿玛从小就爱喝,梁九功,着人把这个送去雍亲王府。” 虞衡在边上了然的干饭:“这叫什么?良言一句京城三冬暖,恶语伤人西湖牛肉羹?” 康熙帝听完几乎喷饭,又好气又好笑:“谁跟阿哥胡沁?魏珠,你去查,查出来朕要收拾他!” 魏珠应答一声,虞衡嘴也不擦了:“怎么着?查起来也是浪费时间,我自己猜的,您老收拾我吧!” 一句话就拦住了一场祸事,虞衡也没觉得什么,却让上书房那群小萝卜头切实老实了些日子。 再之后就是口罩流行起来了,大家接受度比虞衡想象的要大,而且初时虞衡只是觉得纯色的戴着太素了,遂叫内务府制了苏绣图案样式。 几天后,虞衡看着上书房里人均定制款口罩,露出了满意的笑。 黛玉戴着口罩再也不拘谨了,眼睛弯弯,果然放松许多,且在人均戴口罩,把口罩当做新式“时尚单品”的上书房,就更没人注意她在长新牙了。 当然,最让虞衡不能接受的是,李宝珠居然也戴起了口罩。 她的口罩上还绣了一对燕子。 这让平时看起来不近人情的李师傅看起来好接近了许多,女学生们甚至围过去欣赏她的新面衣,但恰巧知道她真面目的虞衡对她一直情感很复杂…… 尤其是看黛玉和李宝珠她们师生俩,相当的惺惺相惜。 李宝珠很少夸人,但夸黛玉几乎用光了她的夸人词库。 她倒是经常骂人,幸好她骂人的时候给大家留面子,只用豫州方言开骂。 但是时间长了,大家还是提炼出了李师傅的骂人精髓:“没吃饱饭吗?活信球一个,站着眼睛这俩孔出气儿用的是吧?” 小孩子们对一些气息的第六感还是很准的,比如方苞先生和李光地先生都有人敢在他们课堂上嘀嘀咕咕,李宝珠的课上没有,大家下意识的绷紧了皮子。 兆惠还曾经疑惑的描述过这种感受,虞衡当时没参与他们的话题:孩子,你第六感还挺敏锐,那是杀气。 所以某一天上完李宝珠的课后,五小只逃了方先生的课,去往御花园的一角。 他们早发现了这里,并由虞衡带头跟内务府提了要求,要在这里种树。 树苗是翡月提供的,她信誓旦旦的说:“老板说了,这些都是稀奇珍贵的种子,我亲自在家里的苗圃育出苗来的!” 黛玉看着那几株绿苗,露出了期待的神色,翡月率先拿下了最大的一棵。 五人充满期待的种下了各自的树。 傅恒还掏出了提前定制的木牌,分发给大家。 虞衡接过一看:洞庭山人。 啊——好中二! 虞衡脚指头扣了扣地,又看了一眼兆惠的,顿时被治愈了。 毕竟他真的很难看到“边塞章郎”不发笑。 黛玉温柔的把自己的潇湘居士放在自己的那棵幼苗上。 数日后,经内务府的辨认,潇湘居士和洞庭山人种的都是棵芙蓉花树,边塞章郎种了棵白杨柳,岭南春和种的是棵香樟木,成十六的也是一株香樟木。 第105章 105 江上清风自徐来,山间明月无穷…… 虞衡很满意, 这也不枉他专门选了跟黛玉一样枝叶的树苗。 翡月亦很满意,这可是她买的种子,又亲手育出来的苗,成就感爆棚好嘛! 只有兆惠很不爽:“凭什么?就我一个是白杨树, 你们都是一对一对的!” 没人顾上回应兆惠的话, 大家都在欣赏各自的树,翡月还把树苗周围新生的几棵嫩草三下五除二的拔了去。 傅恒则想为自己的树竖立一圈篱笆, 据说看农书上说, 这样能防家禽。 兆惠听了大声嘲笑他平时四体不勤, 如今五谷不分, 御花园里有哪门子家禽?怎么不干脆给他的树盖一栋房子挡住呢? 五位小朋友吵吵闹闹的走了, 内务府管事的轻轻擦一把汗:啊, 幸好都是小孩。 是咧, 好糊弄,不然他们要是知道自己种的“树”第二天就黄了, 估计要不好收场了。 只是数日以后,翡月悄悄和黛玉吐槽:“林妹妹, 你晓得咱们多幸运吗?我买了那么多树种,育苗出来只有五棵树, 正好都叫咱们种上了!其他的在我的花圃里,我们家下人跟我说那些都是芹菜和胡椒之流。” 黛玉闻言愣了片刻,似乎终于想起了心中的疑惑处,伏在桌上便开始笑,渐渐的笑的眼里水光光的, 翡月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笑什么啊?” 黛玉摇头憋笑:“不可说!” 过了会儿,虞衡见黛玉竟眼含湿意,眼尾发红, 顿时大惊失色:“你怎么啦?谁惹你不开心了?” 黛玉只摇头,并不说话,唯恐一开口就忍不住又笑起来。 翡月在边上一脸高深莫测:“不可说,不可说!” 这下疑惑不解转移到虞衡脸上了,翡月暗爽,谁懂她的豁然开朗啊? 翡月本来最怕上李宝珠的课了,别的先生还会看在她今年才来上书房,亦或者看她的姓便给纳兰家些薄面,但李师傅那儿没有。 上书房的这群小崽子心里有个心照不宣的排名,最轻松的课是李先生的,最紧张的课也是李先生的,只是前头是李光地,后头是李宝珠。 李光地讲学既能引经据典,又能妙趣横生,学生们仰着小脑瓜听故事听的的入迷呢,知识就进了脑子。 李宝珠起初则完全是反面教材,她会做一个示范,然后撂下任务开始检查各位的姿势。 她面无表情的路过每一个人,像检阅士兵一样严厉。能入上书房读书的,要么是天潢贵胄,要么便是天之骄子了,大约是从前在别处都没吃过这一款严厉型师傅,又兼武力值过强的李宝珠很是满足这群小崽子的慕强心理,于是每次她的课都叫大家又爱又怕。 翡月一度为此苦恼到厌学,但她也知道她必须留在上书房,于是便不得不转变了一开始的思路。 她原想着她是这五人里年纪最大的,不好意思低头问。现在可不同了,经过数月的磨合和打击,翡月认清了事实。 林妹妹,什么学科都可以问,她强得可怕。 福惠阿哥,最好还是别问,他懂的多,但经常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富察傅恒,除了剑术课都可以问。 兆惠,问他骑射相关的。 其实翡月一开始压根没打算问兆惠,是林妹妹引着她去观察,翡月便想,就当是一碗水端平,不能问了别人单单落下他了。 岂料乌雅家太狠了,他们当初送兆惠来的时候,压根没想到这能压到宝,故而送来的兆惠各方面都资质平平。 谁知不过几个月,上书房便如点石成金一般,将寻常顽童教化的很像一回事,乌雅家见不能换人来,便只得重新测量了兆惠的天赋,为兆惠延请名师。 兆惠到底年岁太小了,别的实在瞧不出特别的,倒是小小年纪力气远超同龄人,乌雅家遂为他寻了骑射师傅。 在上书房混,总得有一两样出挑的,也好在必要时候到圣上眼前刷脸,免得有良机都抓不住。 时间久了,翡月倒是总结出一些规律了。 比如她从前单觉得黛玉是个天才,什么东西都是瞧一眼就懂,可这样的小天才换个牙就仿佛天塌了呢!这时候,翡月才惊觉她不过是个七岁的小孩儿。 虽说如此,可黛玉身上依然有许多可学之处,她每日观察学习,再学以致用,便能解决很多她从前所困惑之事。 便以李宝珠的课举例来说吧,翡月起初是受不住练习强度的,黛玉不仅将剑术的招式拆分成更细节的,更教给她如何缓解练习后的不适。 翡月先时觉得一套剑术下来,比她的狗命都长,根本记不住那么多招式。 黛玉听了便将之分为八个段落,又教翡月一一攻破,再合并汇总练习。 翡月觉得太神奇了,明明还是那一套,她却一下子就记住了。 至于背书这方面,翡月悲伤的发现,黛玉竟没有技巧,纯属天赋,不过她也有天赋,黛玉是过目不忘,她正好相反,她转脸就忘。 兆惠和她手拉手:“翡月姐姐!我们是一样的!” 翡月抓狂的问他:“你不觉得很丢人吗?” 兆惠不明所以:“怎么就丢人了?林姐姐说了,我这样也很好。” 好在哪里啊? 兆惠一耸肩膀:“忘了,反正林姐姐说过我这样也很好。” 虞衡在边上赞赏的摸一摸兆惠的“狗头”:“林妹妹说的没错。” 黛玉抬手捂住耳朵,闭上眼睛。 大家习以为常了。 因为有一次兆惠忽然大喝一声:“我明白了!” 众人惊的一跳,兆惠道:“上次我在边上说话,阿哥嫌我吵,叫我滚远点,他说人的脑子就那么大,我的声音吵到他的内存了!而林姐姐过目不忘,内存一定很满,偶尔捂耳闭眼,是为了……” “是为了不让内存满是吧?”翡月也觉得有道理。 “是为了眼不见心不烦!”兆惠说完自己哈哈大笑,结果发现几人纷纷捂耳闭眼。 兆惠眼珠子一转,先就近扒拉了傅恒的:“嗨,小古板,我就知道你又在偷听!” 种了树以后几人便恨不得每日都去瞧一眼,傅恒甚至拿出了刻尺,准备量一量他的树的高度。 这架势可把内务府的黄公公吓坏了。 也是邪门了,这几位小祖宗先前种的都是菜苗,黄公公一看,好嘛,茄子两棵,胡椒两棵,另有一棵才种下过一晚就蔫吧的瞧不出是什么了。 黄公公当即奔到花房,寻了叶片类似的赶紧重新替这几位换上,倒是兆惠那棵,种了两回都不行,把黄公公愁的直掉眉毛。 好在最后一个老花匠提议把那块地挖深一点。 原来是兆惠这个“天才”灵机一动,遍阅农书后为自己的树选了花肥,这原没什么,但缺乏基础知识的兆惠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地肥“烧根”之事,于是只好单给他种了能吃住厚肥的白杨树。 梁九功便找个时间,把这等趣事说与康熙帝听了,康熙帝听了乐不可支:“你们呀,背地里尽干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我看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了!啧,不会也有人背着朕把朕的菜园子重新换上苗吧?” 梁九功干笑:“哎呦,皇上您说笑了,再多给奴才们几个脑袋也不敢呐,那可是欺君之罪啊!” 康熙帝之后特意找了机会带虞衡去看他的菜地,看完还意有所指道:“朕若是没有托生在帝王家,种地种菜亦可谋生啊。” 成功把虞衡逗笑了:“就这?就这?哈哈哈哈……” 康熙帝恼羞成怒,几乎要脱口而出:你个茄子和芙蓉都分不清的小崽子,你还敢笑话你爷爷! 虞衡看他气得不清,连忙顺毛:“皇爷爷,我错了,我是突然想起来,过几日就是您老的生辰了……” “哼,怎么着?想好要给朕准备什么礼物了吗?”康熙帝眼里闪过一丝期待。 他这个小孙孙可会讨人开心了,年初给林家小姑娘送生辰礼虽搞了乌龙,但康熙帝其实也眼巴巴在等着呢,不知道福惠会给他备了什么惊喜呢? 虞衡笑嘻嘻道:“皇爷爷,您是天下之主哇,坐拥四海,世间万物可都是您的!” 康熙帝拉下脸:“哦。” 虞衡像瞧不见似得,还搁那溜嘴皮子:“这苏子有云,天下万物,各有其主,唯有江上清风与山间明月,耳得之为声,目遇之成色,孙儿想把它们都送给您!” 康熙帝揉了揉眉心,心想:“老四这个家伙,没把好的传下去,抠抠搜搜的毛病倒是传给了福惠……” “油嘴滑舌,你既然说耳得之为声,目遇之成色,可江上清风与山间明月,哪一个是你见过的?”康熙帝话刚落音就反应过来了,这小子,是又想出去玩是吧? 两手不知何时已经搭在他爷爷的两膝上了,虞衡也不说话,笑得两眼弯弯如清泉,一直望着他。 康熙帝也笑眯眯道:“好哇,好哇,你做梦吧!” 虞衡也急了,手脚并用爬到他腿上,开始帮他爷爷“理”胡须:“真不让我出去玩啊?那我怎么给您准备礼物呢?” 康熙帝见这小子眼珠子转来转去:“好哇,一天到晚小脑瓜子里全是对付朕的手段!” 虞衡嘿嘿一笑,也不反驳,还脸皮奇厚:“没办法,随您!” 等虞衡大摇大摆的出宫去了,康熙帝才嘀咕:“臭小子,才四岁就这么精,又不知道拿什么糊弄朕!” 围观了全程的魏珠不禁陷入沉思:诸位阿哥们是没赶上好时候吗?还是真的因为隔代亲呢?哪个阿哥敢这么揪着康熙帝的胡子求他老人家放自己出去玩呢? 这么多阿哥里,敢跟康熙帝吵架的不多。公开叫板的大阿哥是因为胆肥心大,父子决裂局里的二阿哥是因为“活够了”,十阿哥怼天怼地,但最多顶个嘴,十四阿哥倒是跃跃欲试,可惜羽翼未丰,说两句就叫康熙帝喊人给叉出去了。 虞衡:你以为我在跟皇帝吵架?我活够了吗?我只是在跟我爷爷讨东西!—— 作者有话说:今天还有一更~??在台风天里因为生理期而更加昏昏欲睡,嗷呜~ 第106章 106 忠诚多自虐情来,叛逆无不宽容…… 虞衡回了雍亲王府, 小住两日,西配殿登时如过节一般。 连平时爱和虞衡斗两个回合的林林这回都没找事儿,福福就更别提了,小甜鸟一只。 这让虞衡不禁怀疑:“额娘, 你打发人问过珍宝阁了吗?我怎么觉得林林像只公鹦鹉, 福福倒像个女孩?” 好嘛,一句话得罪了两只鸟, 福福嘤嘤嘤了许久, 林林也飞他头上, 挨了两口, 虞衡不嘴欠了, 连忙滑跪哄了哄这祖宗, 哄好了, 看它们俩欺负年年,他又忍不住吐槽:“我看林林这样, 当初真不该妥协,它除了名字哪里像林妹妹, 它这脾气倒像我些……” 年侧福晋在边上笑,嬷嬷在边上无奈:“那有这么说自己的啊?阿哥的脾气已经是顶顶好的了!” 虞衡觉得这是西配殿上下滤镜太厚了。 年侧福晋如今的身子差不多七个月了, 西配殿上下都挺紧张的,毕竟怀小阿哥的时候,年侧福晋可是吃了好大的苦头。 这之外,就是年君尧心里藏着的事了。 她生福惠的时候,除了宫里派的御医, 王府里还另请的稳婆,家中哥哥亦为她寻了名医,但依然架不住此事给她留下的心理阴影。 孩子一出生就不对劲, 她这虽是头一胎,却也晓得这雍亲王府的后院,没看起来那么清净。 再后来二哥给她带的老郎中来瞧,对方一见面就说了令她心慌的话:“这孩子一出生,你是不是就觉得身体好多了?这么说吧,令郎在胎里就把你身上的毒全吸走了,他能活过三岁都是奇迹,我给他开几贴药,没什么大用,聊胜于无,若他能活过五岁,你们再来寻我。” 有这个前车之鉴,这一回怀孕年君尧便格外的提心吊胆,西配殿更是闭门锁户着度过了半年多,对外只一味称病。 整日闷在院子里,好人都给闷出病来了,虞衡又常年在宫里,年侧福晋这半年过得还真不好说。 但好在有了年年和福福的陪伴,又有林林三五日来这里探访,要是赶上了虞衡放假,西配殿便像一座冬日花园迎来了春的莺歌燕舞,仿佛童话里被破开了黑暗魔法的宫殿。 若是天气再如近日般晴好,那就更完美了,小孩们齐聚一堂,把西配殿烘托的生机勃勃的。 年侧福晋光是坐在花架下晒着太阳看他们闹就觉得心都化了。 从前虞衡还不肯叫他的哥哥们来玩,这回也不知道怎么的,他还专门跟他爹打了申请,说常在宫里读书,对哥哥们甚是想念。 胤禛听了大为感动,不仅给府里的崽们都放了一日假,还陪孩子们吃了一顿饭,吃完饭把大家都留下,大谈他与十三阿哥的感情,鼓励崽子们兄弟齐心。 当天胤禛叫管家去十三阿哥府上请人来,前些日子,他刚因为军饷的事和胤祥起了点争执,他觉得西北军饷用的太多了,得消减一些才是,这钱若拨到豫州那边,也好叫去年流离失所的老百姓把日子过得好一点。 胤祥则看法不同:“四哥,你没带过兵,你不晓得年羹尧如今的难处,豫州要管,但也不能从西北军饷上拨,这么搞是会出事的,西北那边一旦有个万一,后面影响的可就不止豫州一个地方了,咱不能因为咱们管过豫州,就偏向那边啊……” 胤禛当时就气到眼发红:“你什么意思?你说我偏心豫州?” 胤祥莫名:“哎,四哥你怎么了?” 胤禛刚挨了康熙帝的数落,虽郁闷难消,倒还能绷住,但回来府里听十三弟这么一说,立马委屈的撑不住了。 胤祥悻悻的走了,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却也晓得他八成是压力大了。打小四哥就这样,挨打了受气了,全不会讲,但会忽然被亲近的人几句话说破防。 得了邀请的十三阿哥心领神会:哎,四哥这是好了。 于是这天十三阿哥拎着新得的茶来雍亲王府,远远的便听到一阵欢声笑语,胤祥站在墙根那儿听了一会,心情大好的去找他四哥了。 哥俩一见面,默契的一个字也不提上回的事了,正好五月将至,准噶尔部的使团即将到京来为康熙帝贺寿,最近胤禩的那副摆烂模样,让胤禛觉得将来这接待使团的任务恐怕要落到别人头上。 十三阿哥灌了几口茶,听着不远处的稚子嬉笑:“四哥,你上回生病是什么时候?” 胤禛听得莫名:“我好的很呐。” “我上回听万御医说你病了都没歇着,你又不是铁打的,朝廷没了你还能不运行了吗?你老是叫我保养身体,怎么没见你歇歇?”十三阿哥不笑了,严肃道:“就拿接待使团这事来说,从前是二哥,二哥不干了有八哥,八哥不干了,我看三哥和五哥都能顶上,再不济老十四也能去,怎么就非得你操心呐?” 胤禛一时间有些面红耳赤,就听胤祥又温声说:“四哥啊,我以前也像你这么想,我想着兵部那么多下属在等我,我得不停的做,我得往好了去做,我也不图皇阿玛的表扬,我就图个安心,结果你看我在养蜂夹道待了那么多天,出来这天也没塌,地也没陷,兵部井井有条,蒸蒸日上,你说你还有什么想不通的?” “可是,可是……” “我不是叫你什么都不做,四哥,你看看福惠。”胤祥忽然话锋一转,正当胤禛一头雾水,就听胤祥说:“我观察了有阵子了,福惠这小家伙如今是皇阿玛眼里一等一的心肝。” 胤禛的眼角抽了抽,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好。 胤祥修长的手指叩击桌面:“可你看看福惠做了什么?” 胤禛一想,好像还真没做什么,这小子的日常整天就是:吃饭,睡觉,读书,逃课…… “弟弟不是不叫你办差,而是劝你改变一下心态,不要一味地想着讨父皇的欢心,若是讨人欢心就有用的话,八哥早就做太子了。” 胤禛愣了愣:“十三弟,我也不全是为了讨父皇的欢心,我……” 他语气艰涩起来,就听窗外又传来一阵欢声笑语,听起来便叫人心情好。 胤祥看他情绪低落,不忍心再说:“算了,四哥你想做什么就做吧,弟弟给你托底就是了。” 窗户忽的从外面被打开了,虞衡探出一个小脑袋:“聊什么呢?吃瓜不我亲爱的阿玛和十三叔!” —— 系统升级后,由于虞衡善用了某种功能,导致他知道了很多人的秘密。 如他二叔和八叔那种的。 还有如他端静姑姑那般的。 端静公主的任务进度早就完成度达到一百了,按理说虞衡压根不会点进去看,那天不知道怎么想的,他忽然好奇起那场改变准噶尔部命运的混战之夜,于是他点开了详情。 在这场混战中立下赫赫战功,事了拂衣去的李宝珠因此出现在了虞衡的视线里。 他竟意外看到了新的事件。 他以为任务进度拉满后,就不会更新新的东西了,未料到居然看到了李宝珠前几个月的去向。 当时大家只听说李先生回家乡祭拜去了。 虞衡当时想,她姐妹二人祖籍豫州之地,若要祭拜,依照去年豫州的灾祸,只怕是回了一趟伤心地。 可看完端静姑姑的详情,虞衡默默的捏了捏眉心。 平时李师傅对他们还真是——太温情了! 她回乡祭祖是真,但主要是得了准噶尔现任国主,也就是他表姐娜日的来信求助。 娜日继位后,康熙帝曾命年羹尧带兵驻扎在附近,这切实的威慑到那些蠢蠢欲动的人了。 但女子为王到底是少见的,那些人见危机过去,便又摩拳擦掌,以图摄政。 娜日登基之初,李宝珠就杀穿了准噶尔王帐,待登基日久,娜日有心安抚人心,手段便柔和了许多,大部分人都是服气的,但总有一小撮人心存不服。 娜日费了许多心思,依然难以收服这部分人,她有心模仿从前行事,想把这群人驱逐出去,让他们认清现实再回来诚服。 可惜这一回他们的领头人相当的有智慧,软硬不吃,只一味使手段破坏她的政策,他们实在看不惯娜日的作为,连同娜日的那一套用人准则。 娜日居然选了许多女官,要知道娜日能登基,已经是牝鸡司晨了,怎么可再大肆招揽女人入王帐做官! 娜日为此苦不堪言,于是修书一封求到了李宝珠那里。 李宝珠得了信就去找了方苞,方苞给出了三个方案。 李宝珠点点头,道了谢离开了。 她觉得太麻烦了,这些吃饱了撑的,扔去荒野饿两天就好了。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干的。 于是那些人一睁眼,发现自己近乎赤身被丢在山野中,惶恐不安,饥寒交迫,求助无门。 这样被暴力对待了数日,还有余力反对的,李宝珠抬手就杀了。 杀了。 虞衡再看李宝珠就有点怵,虽然是文字记录,但虞衡心里已经有画面了。 这样的李宝珠,还会戴上妹妹给她绣的双燕口罩,也会上树给女学生们摘花。 你说人生是多么的神奇啊?—— 作者有话说:据说,虐待产生忠诚,爱产生自由 第107章 107 为君翻作女驸马,状元亦可是女…… 此次准噶尔部的使臣没同往日那般, 与高丽使臣一同进京。 或者准确些来说,准噶尔自娜日上位后,没再与高丽通过消息。 听闻准噶尔如今由一名小女孩掌管,高丽那边全都看起了笑话, 他们甚至觉得这是康熙帝的缓兵之计:“哪有女人当国的?看吧, 要不了多久,大清的皇帝陛下就会将这块土地的归属权收回去。” 他们看戏看了大半年, 眼瞅着准噶尔不仅没被大清吞并, 甚至因为今年没有天灾, 牛羊长势不错, 竟隐隐有重起之势。 高丽也没急着再上赶着, 只觉得一切都是暂时的, 于是两国来使在京城再次聚首了。 高丽原还想观望两日, 未料到这回的准噶尔部使团中居然有老熟人,高丽使团立刻与从前就相熟的梭亚攀谈起来。 梭亚去年随摩索王子一同来京, 当时他是使臣团里最低级别的,没想到一年的时间, 准噶尔宛如改朝换代一般,从前那些摩索身边的红人, 死的死,跑的跑,他因为没搭上摩索,逃过一劫。 今年康熙帝生辰在即,娜日女王备了隆重的生辰贺礼, 但从前有资格出使京城的人,要么坟头草半人高了,要么因为娜日重用女子而正逆反着。 他们从准噶尔出发前, 原本选定的有经验的使臣又因为突然大病,不能成行,这桩重任最后居然落到了梭亚的头上。 高丽使臣想听点重点内容,岂料梭亚这小子一直眉飞色舞的讲自己是如何天选之子的踩着“狗屎”登上使团主事的重任的。 几人好不容易打发了梭亚,高丽使团回了住处:“蠢出天的家伙,问了半天,听不懂人话,难怪从前在摩索那里出不了头!” 梭亚哼着歌回了住处,他阿妈说了,他不用多聪明,只要忠于女王陛下就可以了。 而这次接待使团的任务可谓是一波三折。 想当年,这种任务谁接了,都代表能在附属国们面前露脸,代表着阿哥们在前朝的地位。 而以往这些事都交由太子督办,胤礽被废前,办理此类业务已是驾轻就熟。 去年交由八阿哥和九阿哥一同办理,也基本没叫康熙帝操心。 今年呢? 康熙帝打心底觉得不能再交给老八办了,去年不过给他一次机会,老八那副在来使前孔雀开屏的模样实在碍眼。 康熙帝在早朝上打量着座下的皇子们,如今大阿哥在宗人府幽闭,废太子幽居咸安宫,八阿哥直接被排除,剩下的人嘛…… “今年的使团,你们觉得由谁接待合适啊?”康熙帝问完,半天没人应答,就连往日里凡事都急着出头的胤禛也没吱声。 康熙帝觉得有些奇怪,干脆点了名:“胤祉,朕看你仿佛有话说啊?” 三阿哥连忙道:“儿臣本该为皇阿玛分忧的,但儿臣对此事全无经验,唯恐做得不足,便想起八弟九弟去岁接待过,不若今年仍叫他们来办理此事?” 八阿哥还没吱声,胤禟已经要蹦起来了,笑话,他们去年不也没经验,去年说着好听,要不是他们当时被抓住了小尾巴,加上看八哥干得起劲,胤禟去年就想撂挑子。 遇到困难全不怕,因为九爷的钱袋子大! 这什么接待的活,谁干谁知道。今年这点冤大头的活计可别再找上他! 而且最近八阿哥不开心,他本想着为了哄哥哥开心,花点银子也使得。 但他私下问过他八哥了,人家今年还就不想干这破活了! “八哥身体不适,至于我,你们也是知道的,我看此事交给三哥亦很妥帖。”九阿哥说完,顶着众人讶异的目光,心中暗爽。 三阿哥本就想接了此事,康熙帝又最先点到他,此刻又有九阿哥这番助攻,可谓一切顺心如意。 可惜人有时候就是那么奇怪,要是康熙帝一问,大家一拥而上,跃跃欲试,那胤祉也会摩拳擦掌,蓄势待发。 现在胤祉一记小拳拳打出去,老九把另一边脸也奉上叫他使劲,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莫非这接待使团的活有什么雷点? 胤祉急中生智:“儿臣忽然想起来,从前五弟也接待过蒙古使团,此事他恐怕也有经验,且能磨炼五弟一番。” 胤祺一脸迷茫:啊?我? 胤祺一头雾水:“这事有三哥和四哥在,怎么也轮不到我来吧?” 胤祉瞧了胤禛一眼,轻描淡写道:“四弟我知道,他正忙着呢!” 康熙帝望向胤禛,这家伙居然没有脾气似得说:“三哥体贴弟弟,最近我忙的力气不济,正苦恼不能为皇阿玛解忧呢。” 胤祉的心登时凉了。 老八和老四都跑的这么快,这接待的活八成有诈! “父皇,儿臣为您老人家编撰的书还差一点就完成了,儿臣想在您的寿宴上将它献给您,因此接待的事,只能麻烦弟弟们了。” 最后这个活,传来传去,竟要落在五阿哥头上。 胤祺哭丧着脸:不要啊,管我啥事?我言语都不通! 十四阿哥围观了全程,主动跳出来:“皇阿玛,儿臣愿意与五哥一起办理此事!” 康熙帝玩味一笑:“准了。” 下朝后,十四阿哥又去了廉亲王府,这回终于人齐了,十阿哥欢乐的跑过来跟十四阿哥说:“老十四,我们正准备喊你呢!” 胤禵心里激动,面上却还故意沉着:“哼,还以为哥哥们忘了我了呢,这么久没喊我来,你们是在筹谋什么大计?今儿要不是我,接待使团的任务就被别人分了去了!” 十阿哥哈哈哈一阵大笑:“你在说什么?是九哥门人献了一条大鱼来,我们合计在八哥府上吃!” 胤禵沉默了几秒,脸上肌肉肉眼可见的抽搐了几下,然后一头蹿进了客房:“八哥!八哥!今天你可要给我个交代!” 他进去见胤禩和胤禟正近乎头挨着头在看一本册子,胤禵眼睛一亮,低下声来:“八哥,我就知道,你们一定是有什么计划!” 他几步凑过去,见二人没打算避着他,胤禵心中狂喜,快走两步,眼疾手快,把摊在桌面上的册子抓在了手里。 “十四弟你干嘛呢?”九阿哥伸手:“给我,我们还没看完,等看完了给你。” 胤禵困惑着翻了手中的册子一看。 这既不是账本,也不是他想象中的什么步兵防守图,而是一本名为《女驸马》的读本。 胤禵翻了几页,不及细看,手中的册子就叫他九哥抽走了,胤禟嘟囔道:“我看了,这一册若是排出戏来,保准叫座!” 胤禵有些恍惚,就听八阿哥说:“九弟的眼光,我向来是信服的,只管撒开手去做就是了。” 胤禵气急了:“这都什么时候!你们还在乎哪三瓜两枣的?” 胤禟嗑着瓜子:“哎,老十四,你这么说我可就不乐意听了,什么叫三瓜两枣?这可是给皇阿玛生辰上排的戏!” —— 系统的提示姗姗来迟,看完攻略结果的虞衡略有些失望。 他数日前生了一个自认为绝妙的念头,于是连着数日将那本印象中的《女驸马》写了出来。 他深知自己这方面资质平平,于是去找了黛玉,求她帮忙,为他斟酌词句,最终保留了故事中的精华,废话之流悉数被删减去。 黛玉看了三遍,压根不敢相信是他所作,虞衡只好厚着脸皮道:“这乃是我做的一个梦,醒了还记得,就记下了。” 虞衡原觉得女子能考学为官终究是太遥远的事情了,但准噶尔如今的试行效果不错。 女子们不好战,准噶尔从娜日继位起,草原上的许多姑娘们就开始随着端静公主学习认字,事涉农桑,加之今年风调雨顺,准噶尔部的老人孩子都觉得这是最祥和的一年。 再加上他从前觉得改变这些需要做很多准备,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如今这个世界上说不定依然存在饿殍遍地的凄惨地。 但他眼前不是,他若立足当下,就该避重就轻,选择合适的道路。 可是有一天,虞衡忽然意识到他才四岁,黛玉才七岁,若从今时今日起开始种树,等十年以后,这颗种子说不定已经是参天大树了。 这种念头鼓励了他,他立刻就开动脑筋思考怎么传播这种东西。 然后很快就给他想到了——“文化入侵”。 从现在开始给世界传输:男女平等,女子亦可撑起半边天,女子也能做皇帝…… 那么假以时日,黛玉她们再去参加科举,不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吗? 你就别管他是不是为了一碟醋包了一盘饺子,你就说他的思路,简直是个天才哇! 虞衡想到这个点子的那天,激动的半夜没睡着觉,爬起来抓笔就写了一大堆。 他一边写一边幻想着未来这个故事家喻户晓,自然人人都会想到:主角她一个女子都能考状元,那么我们应该也可以! 他想的很美好,可惜现实很快打击到他了。 故事写出来了,他又找林林去碰瓷了他九叔几次,林林傲娇惯了,偶尔撒一次娇,就成功把九阿哥钓成翘嘴,此招屡试不爽。 可这次如期加印了,虞衡却始终没得到正向的反馈。 他苦恼不已,黛玉瞧出来了:“这是怎么了?连日里愁眉苦脸是,可是还在为你爷爷的生辰礼发愁?” 虞衡摇摇头,丧气道:“我是以为,那本书一定很受欢迎!” 黛玉一针见血:“又不是人人都识字。” 虞衡一个鲤鱼打滚坐起来:“啊?那岂不是还得扫盲!” 绝望的虞衡深感任重道远,就见黛玉凑了过来,在他耳边小说嘀咕起来—— 作者有话说:啊,看到评论区的宝贝问我能不能双更,打着哈欠的喵,扁扁的走开了 第108章 108 生辰献礼有玄妙,机缘巧合得裨…… “阿玛, 您是否还在为不知道怎么讨皇爷爷的欢心而烦恼,您是否还没备上满意的生辰贺礼而忧虑,您又是否想在众位皇叔中脱颖而出、鹤立鸡群呢?” 胤禛听虞衡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挑了挑眉, 直奔主题:“多少钱?” 虞衡伸开右手, 五指张开:“大约需要五十两……” 胤禛眉头紧锁,一脸严肃:“黄金?” 虞衡点头:“你听我说啊, 本来需要五百两, 我已经帮你挣回来了, 剩下的……” 胤禛双目发亮, 一把捞过虞衡, 按照惯例在手里掂了掂他的重量, 又满意的把他往书桌上一放, 撑着桌子弯下腰,爷俩这就勉强能平视了:“好儿子, 快告诉阿玛,你怎么挣的这么多?” 虞衡静静与他对视了片刻, 见他神色不像演的,遂吞了口口水, 绝望的意识到他爹这波富贵根本接不住,他这明显穷的都恨不得把王府门口的鹅卵石都榨一遍油水了,路过雍亲王府上空的大雁都想拔一把羽毛…… “那个,我突然想起我还有事,阿玛, 您忙……”指望他爹掏银子把这个故事宣传开是别想了,虞衡迅速切换了第二个方案,拔腿就跑, 并在心里默默给黛玉点了个赞。 他爹是氪不了金了,只能找大财主出来放放血。 他之前明明对外一个字也没提想把《女驸马》宣扬出去,但黛玉好像比他想的更懂他的思路。 只是黛玉恐怕也误会了一部分,比如说她觉得他只是玩乐,连名利都不图。 虞衡没解释,他总不能跟人说他搞出这一堆东西出来,其实是为十年以后的某种可能,而于今日埋下希望的种子吧? 反正他把这东西一拿出来,另外三只的表情全都绷不住了。 翡月怪叫一声:“什么?别告诉我这个潇湘居士和洞庭山人是我理解的那种!林妹妹你别拦我,我,我根本就不配姓纳兰!” 说完她一头扎进黛玉怀里,黛玉迫不得已,只好摸了摸她的发顶,发丝虽瞧着挺硬的,摸起来却细软多了。 而傅恒认真的看了两页,忍不住又看了两页,兆惠见他不说话,急道:“傅恒,你快说说呀,怎么样?” 傅恒又看了两页。 兆惠不管了,指着册子上首页的空白处:“这地方好空,我觉得还能加上一个边塞章郎!” 翡月一听,立刻说:“我我我也想加个名字,成十六多好啊……” 虞衡略微点头,又撑着下巴问:“傅恒呢?” 傅恒眼睛一亮:“奴才……我,我也可以吗?” 虞衡笑眯眯的摇头:“不行哦,这个著作权归我和林妹妹,你们都别做梦啦!” 黛玉不知想到了什么, 兆惠把自己团吧团吧,硬要挤进二人中间:“阿哥,求求你,林姐姐,可怜可怜我,你们不用把我放中间,我只要在这个地方就可以了……” 翡月悻悻的观察了一会,又拿手肘戳了戳傅恒:“到你了,你上!” 傅恒又看了两页,闻言才闷闷道:“阿哥说的不错,这不适合我们署名,这并非与林姐姐之前的《诗三百》那般,此乃是个新奇的话本,我看到现在,故事离奇曲折,遣词考究,我只是有一事不明……” 虞衡连忙问:“何事?” 傅恒看了一眼黛玉,眼含崇拜:“林姐姐是从哪里得来的这等奇思妙想?” 黛玉正要解释,就见虞衡对她摆摆手:“我来说吧,叫你们来不为别的,是有求于你们。” “哦~~”兆惠鼓起脸:“说吧,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虞衡说完,兆惠把脖子亮出来:“来吧,把我的狗命取了!你现在不取,我回家跟我阿玛说了他也要取的!” 大家哈哈大笑起来,傅恒也认真的说:“此事其实不需要我们出面,阿哥既然没打算让你阿玛直接找九阿哥,就说明阿哥希望此事既要确保有人接手,又希望接手之人觉得自己是赚了……” “难道不是接手的人赚了吗?”翡月急忙打断傅恒:“阿哥,这事我觉得可行,我回府去说,这等好事让我们纳兰家来,正好可以让叔父挽回一下在皇上那儿的印象!” 傅恒欲言又止。 兆惠则摸了摸头,无奈道:“纳兰姐姐,我们乌乌雅府虽不成气候,却也不至于养个戏班子都养不起,更遑论是为了给皇上生辰献艺呢?” 翡月一愣:“那是为什么?” 兆惠摇了摇头:“阿哥和林姐姐定是先时就商量过,若合适,林府来出这个钱难道出不起吗?雍亲王府呢?难道会出不起?肯定是因为不适合咱们出头!” 虞衡心想我阿玛真养不起,遂出言道:“兆惠这回算是聪明了,这事确实不适合你们来,刚刚说让你们养戏班子捧角的也是玩笑话,但需要你们帮忙造势!” 五人凑头密谋了一个方案,怎么讲都觉得差点什么。 一抬头,见福福和林林狗狗祟祟的在窗口听,见黛玉望过来,它们俩一起歪着脑袋卖萌。 虞衡则忽然反应过来:“哎呀,林林也来啦!你想不想听戏呀?” 林林摇头:“我不听!” 虞衡转向福福:“福福,你陪不陪林妹妹看戏?” 福福梳了一把毛,又看看林林,犹豫片刻:“我……” 林林立刻跳出来:“我陪!” 虞衡得意的怪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黛玉无可奈何的伸出双手,接了两只小鸟在手心上安抚。 另外三人一脸茫然,便听虞衡又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 胤禛是后来才知道自己在这其中充当了个什么角色,总之九阿哥一听说他看中了《女驸马》的剧本,准备排戏在康熙帝寿辰的时候献上去,九阿哥立刻毫不犹豫的就出重金欲拿下。 偏偏这时候,对方在听闻他有意拿下时,居然又坐地起价,说雍亲王府那边亦有意向。 胤禟本来觉得区区一个本子,他是可买可不买的,但家里的小凤凰指名了要听,此刻再听说雍亲王府有意向,胤禟立马眉毛一挑:“跟我九爷比腰粗的人还没出生呢!给爷拿钱砸!” 怪不得小凤凰连这个都知道,原来是在雍亲王府听到的。 胤禟想他四哥那个人都能瞧上的本子,十成十是挑不出毛病的,遂光速敲定。 又因为到底是要呈递御前的,胤禟便也亲自把关了,但新戏一排出来,胤禟便觉得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不对呢? 后来他一看福晋和小凤凰两个听得那么开心,胤禟便想:没问题的! 他最后关头还是去他八哥府上走一遭,问问他八哥的意见。 那本子他早几天就递过来了,恰巧是他八嫂先看的。 哎,郭络罗氏对外的形象总是彪悍的,这让其他弟弟们嘴上不说,心里却觉得八哥真是怪委屈的,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怎么就配了个母夜叉? 要是采访八阿哥,八阿哥会说:首先,君子求诸己,其次,你们烧八辈子高香都遇不到我家福晋这样的! 但众所不知的是,郭络罗氏可是个隐藏版的顶级恋爱脑,而且一切以八阿哥胤禩马首是瞻的那种。 旁的本子也罢,这《女驸马》一出来,郭络罗氏的眼睛都亮了。 女子就该如此,咱们若能走大道,样样也不会输给你们男人! 她像个想法很多的甲方那样,指手画脚了一番:“这冯素珍单单女扮男装考状元,我觉得不合理!” 胤禟心想:就八嫂你事多?我家福晋和小鸟可是双重认定了这本子的! 但面上还要恭谨的应付着,却听他八嫂说:“这冯素珍若是个弱女子,又怎么能只身上京赶考呢?她得是个骑□□绝的姑娘,最好还能几招将男人斩于马下!” “八嫂说笑了,世上哪有这样夜叉般的女子?哪还能好看到哪里去?”胤禟话刚落音,就挨了他八哥一个眼刀。 郭络罗氏本来面无表情的,一见八阿哥这态势,立刻露出些许委屈的神色,胤禟的直觉告诉他大事不好,果然,他八哥把本子接过去,一面温声细语的跟他八嫂说:“别听老九胡说八道,爷第一次见你,你骑在马上,使一杆许多男人都拎不动的红缨枪,我就想,这样美好的女子若能看我一眼就好了……” 胤禟:…… 胤禟擦了一把汗,弱弱的说:“八哥,我还在这儿……” 胤禩瞥了他一眼:“知道你在,你叫人把本子改了,就按你八嫂说得来。” 胤禟瞪大了眼睛,一时忘了接话,胤禩又补充:“要加银子是不是?晚点我叫管家送去你府上。” 胤禟:“不是,不是银子的事……” “是我加的不够多吗?” 胤禟连忙打住:“八哥,你不要忘了,这本子到时候是打算排出来献给父皇的……” 郭络罗氏出声道:“献给皇上这不是再合适不过了吗?如今准噶尔掌权的话事人是你们侄女儿,她一个女孩儿正是独木难支的时候,这出戏不是正好又新颖又符合皇上的态度吗?” “哎?”胤禟拍头道:“怪不得当初听人说四哥也在争买这本子!八嫂一席话,可算是点醒了弟弟我!”—— 作者有话说:你好,你的小作者正在卡文,好像有一点卡机了,哈哈哈哈dbq宝宝们,我捋清楚了但是有点难写,我准备加速结束掉崽崽们的童年时期了……想写成年后了啊啊啊 第109章 109 古有节妇含蓄吟,今有英雄气概…… 因去年准噶尔部的惊天巨变, 今年的准噶尔使臣与去年完全不同,以至于高丽想看戏之心完全得不到满足。 但好在从今年年初起,清廷的兵马忽然开始逮着边上的琉球一路追打,几乎被一路推平的琉球硬扛了数月, 最终递交了降书, 因此今次琉球也派了使臣来为康熙帝贺寿。 去年来时高丽使臣还做局高价卖了一个机巧幻方给摩索,声称此物是他们从海外历经千辛万苦得来的, 此物之机巧也无需多言, 摩索把玩了一阵子后便被折服了。 又由于对自己智商格外自信, 摩索便错估了此物的难度。 因而在当时的比试中连番失利后, 比急眼了还输不起的摩索就咬牙把此物拿了出来, 妄图扳回一局, 捞一捞自己的脸面。 万万没想到, 这一行为直接给当时还三岁的虞衡装了波大的。 如今摩索已死,准噶尔的另一位王子卜臧生死不明, 反倒是昔日名不见经传的娜日成了准噶尔的掌权者,此番变化真叫人感叹命运之无常。 而这位准噶尔新任国主又相当的亲近大清, 自然就让高丽失去了昔日对这把“枪”的操控。 高丽使臣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未出发时就分成两派。一方是觉得他们好好的来打一场秋风便走了得了的保守秋风派。另一方却觉得, 风浪越大鱼越贵,没了准噶尔的叛逆烘托,显不出他们高丽的“安分守己”的逆风搞事派。 而逆风搞事派的领头人叫罕森,今年准噶尔的变化让他深感不安,思虑再三, 他们决定做两手准备。 本来他们高丽的地理位置就尴尬,一面环着清廷的边界,三面环海, 若有朝一日大清发起威来,他们除了俯首称臣之外只有跳海一条死路了。 罕森非常有忧患意识,以往他们只要口舌挑拨,便能轻而易举的趁乱多分点好处,现在准噶尔不搞事了,若没人吸引清廷的注意力,只怕清廷迟早会惦记上他们高丽那三瓜俩枣之地。 而今日之琉球,正是瞌睡有人递枕头啊! 可能就是本着越没有什么,越要证明什么的心态,罕森得知琉球战败称臣后依然有一批人不服气。 那群琉球人里有不少脑筋转不过来的家伙,一言不合就要撩开衣服,举起刺刀朝自己的肚皮来一下子。 像一只每个人路过都举起钳子的螃蟹,试图吓退众人,以此证明琉球的骨气…… 罕森听完虽觉得不理解,但也表示很尊重:随便砍,血反正溅不到高丽来,要是你们秉着这口气跟大清干下去,我才敬你是条汉子! 可惜这群人里出现了变通者,这趟出使,琉球比他们分的还散,他们有主战派和主和派以及被送来当人质的皇储,几波势力还没到京城就打的像快散黄的蛋,不等高丽出手,他们就兵分几路,各自来拉拢罕森他们。 高丽地少人稀,搁现代社会都能当珍稀人种了,罕森和保守派虽政见不合,却有一项达成了一致,他们听说琉球送了皇储来清廷做质子,打的口号是来清廷学习。 高丽也需要啊!罕森甚至早就挑选出了一批资质绝佳的孩子,从小就培养他们,淬炼出他们的爱国意志,再送到清廷来,能成则在京城搅弄风云,不成则回高丽传播知识。 他们瞅准了琉球这次进京贺寿以及送质子的时机,主动带了一百名幼童来。 所以此次清廷的寿宴,一定会很“热闹”。 —— 就像罕森期待的那样,此次清廷的宴席可谓是热闹至极,但和他想看得戏却大有出入。 首先是九阿哥胤禟献了一出戏,罕森他们这样的半个清廷通不需要翻译就看得懂。 只是看了一个选段的表演,就让罕森着迷,但着迷之余,他隐隐又觉得那里不对。 还是准噶尔部的更敏锐一些,戏曲献艺结束后,准噶尔的来使梭亚狂吹康熙帝的马屁,仿佛眼前这一位做君王做的前不见古人一般。 罕森便因此确定,这曲子一定有玄机,在他的智囊团的辅助下,罕森终于明白了这曲子的意义。 别说,连虞衡听现场都听懵了。 这跟他那版区别可大了! 这么说吧,中国人从古至今都讲究含蓄,中唐时期,藩镇割据,朝野混乱,当时那些有势力的藩镇为了收拢人心,拉拢文人与官吏,而那些文人一方面傲骨铮铮,一方面脖子是血肉之躯,于是拒绝起来便最为含蓄,其中以张籍的《节妇吟》最为出名。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一句常年被理解成遗憾遇到的时间晚了,不然咱们就成一家子啦! 呔!才怪!张籍当时是迫于藩镇李师道的威慑,总不能以死明志吧? 先前虞衡那个版本本来就是他记忆中《女驸马》故事的精华荟萃,再结合黛玉的妙笔生花,只要他九叔照本宣科,一定既能达到虞衡的伏笔,也能满足他九叔贺寿的目的。 但因为八阿哥两口子阴差阳错的做了二道甲方,把许多剧情和台词写的就明白多了:我不演了,我就是来为女性发声的。 这种思想一冒出头绪,连听戏做消遣的康熙帝都微微皱眉。 这就好比虞衡他们从前那一版是涵盖了狗血故事,曲折情节,离奇设定,迭起高潮,再于其间悄然埋入火种。 而这一版本,故事瑕不掩瑜,但说教味简直贴脸开大…… 哦,这糟糕的二创…… 虞衡没想到会有这一遭,估计黛玉也没想到,或者说黛玉帮忙润色的时候,隐隐约约心头如清泉过石,浸润心房,未来得及深思,已被故事中的荡气回肠所感染。 虞衡吞了口口水:燕国的地图在九叔手里怎么这么短…… 虞衡挠头:难道他其实还有别的“同行”?也拿到了跟他相似的剧本,然后也跟他脑回路一致,只是对方是直接版? 不大可能。 他会这么做,是因为他看到了他额娘在西配殿进退两难的处境,是他看到林妹妹一身傲骨、满腹才学却被性别桎梏,是他看到昔日剧中人、如今局中人,全不由己身的贾元春,是他生在春风里,长在红旗下,天生一颗向善心,在合力催促他前行。 看到亲人,看到友人,看到路人,她们的困境若换个性别,便全都跳出了地狱模式。 虞衡知道自己作为一个理想主义者,这些改变需要很多人,很漫长的时间,他所能做的,只是力所能及的埋下火种,日复一日点燃无数心火,终成燎原之势。 历史滚滚向前的车轮但凡因今日之举而快上几秒,这世上受难的人能少捱几分苦难,已是他大愿得成。 但现在,这个节奏被人掀桌了。 不过,幸运再次眷顾了他。 琉球的使臣细川恰好是个极端主战派,一发现这出戏曲的问题,他就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号称泱泱大国,也让女人钻了空子,还选出了个女驸马,这是说男人们都不太行吧?” 康熙帝身边的梁九功面色一绷,视线飘到细川身上,这时候高丽的罕森立马接话了:“细川兄,你误会了,这只是出戏,不是真实的故事,今天是皇帝陛下的生辰,你快为你的的措辞不当道歉。” 细川却像听不懂人话似得:“什么?这只是故事而已?我们就从不宣传这种糟粕,女人就该在家洗衣做饭,安分守己,国家大事让她们来,她们只会哭鼻子吧……” 一席话得罪了献戏的九阿哥,听戏的诸位,以及准噶尔部。 毕竟他们如今当权的正是位女郎,且年不过十五。 大家估计还在各自核算“战斗”成本与就此揭过的结果,总之一时间各方势力都还在平衡着没发力呢,虞衡却已经隐约感觉到了——又要来!这群家伙入京时带了百十个孩童,原来就是为了这一遭! 果然,在高丽来使和琉球来使你来我往的打配合之下,他们很快打出了各自的算盘。 他们要送这些孩童们入京学习。 虞衡也知道这是外交辞令,真相是琉球是输家来送人质,但不服气,而高丽是来打秋风,但搅浑水等摸鱼。 来者不善,还要上来亮两爪子。 然后虞衡就听到自个儿的名字了,细川说听闻清廷有位出众的小阿哥,他们选了好儿郎,不迟万里来此,请求比划比划,望不吝赐教。 虞衡这一年长抽条了,人还胖了一圈,但打眼一看琉球的四岁神童…… 什么?好怪,再看一眼! 算了,辣眼睛,他闭上了眼睛。 罕森简直笑歪了嘴,这细川竟是个比摩索还超级加倍的棒槌,而且自由发挥的很神来之笔。 也亏得清廷这回的戏曲表演,简直是神助攻,这种男女相关的话题在琉球是非常火热的,自大狂傲的琉球人一说这个话题,就会变成狂躁野蛮人。 大清已经够封建了,琉球则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此刻,这群坏心眼的琉球人早打听过了,康熙帝二废储君,现在最宠爱娇惯的乃是四岁的小皇孙福惠。 他们上来就向虞衡宣战,直接挑战虞衡最薄弱的武术环节。 正当众人屏气凝神等待回复时,一个胖墩墩的小人从天而降般出现:“等等,凭你也敢开口挑战我们阿哥?先过了我这一关吧!” 兆惠主动跳上去,在众人的观望里,在虞衡担心的目光里,他自信的对各位挤了挤眼睛,自信大方的去比划了。 然后扛了三招,就差点被打飞了。 兆惠后来狡辩说:“英雄气短,我只听前半句!”—— 作者有话说:今天不双更,就是明天双更……哇的一声哭出狗叫 第110章 110 戒急用忍方行远,狐逢对手自变…… 虞衡有些绝望的闭上了眼睛…… 他是不可能上去的, 不知道是他潜意识里不觉得人真的能练得身轻似燕,飞檐走壁,以至于跟着李宝珠师傅学了这么久,他都是学的像模像样, 实则不得要领, 实战经验可谓是一塌糊涂。 起先他们都没意识到,因为也没有实战的机会, 虞衡更因为要面子这等毛病, 一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 直到某一天他们在西配殿玩乐, 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纸鸢落在了房顶上, 虞衡喊福福给他们取下来, 福福哏哏唧唧的下来了, 说拿不动。 虞衡捏了捏福福的小尖嘴:“小笨蛋。” 福福气得轻轻啄了他一口, 飞到林妹妹肩膀上:“阿哥坏,福惠坏!” 虞衡哈哈大笑, 然后望了望那个纸鸢,轻叹了一声。 兆惠看了边上的树, 拿手一比划:“这个距离我过不去,估计只有林姐姐能过去。” 说者无心, 听者有意,黛玉竟真的跃跃欲试,要去顶上捡风筝。 虞衡吓了一跳:“不要去,太危险了,等下他们拿了长竹竿挑下来就是了!” 黛玉歪头瞧了他一眼, 又想今日穿的这身确实不合适,遂作罢。 从这日起,再上李师傅的课, 虞衡便仔细留意,这才发现黛玉竟真的能做到飞檐走壁,这还不算,就连傅恒那个后进生都能做到做到身形灵活,箭无虚发。 所以虞衡一直对自己的武术技能非常介意…… 说的好听点,他如今还小,武力值不足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可说的难听点,他就是个花架子。 这次面对琉球使臣的挑衅,深知他底细的兆惠主动跳出来接了比试,虽瞧着惨不忍睹,实则他能接下这三招,已是如今的虞衡望尘莫及的了。 所以,无论如何虞衡都不能上去接招。 那么如何能轻巧的避开这一遭呢? 虞衡满场一看,就见不知何时换了一身衣裳的黛玉,她与翡月一道,坐在了傅恒原来的位置上,虞衡望过去,黛玉遥遥对他一笑。 忽然就觉得很安心,虞衡便也回以一个笑容。 若今日换了高丽使臣来,虞衡可能还会比较佛系,但偏偏是琉球。 甚至兆惠没上去前,虞衡都打算直接不给他们脸。 你想跟我比?你想的美! 他年龄小他有理,他舅舅把琉球打的落花流水他有底气,除非他爷爷真的死要面子让他上去比试,那么他压根不会和琉球的来使交手。 但如今行至这一步,没得退的道理了。 他那膨胀又无处安放的胜负欲忽然从沸水一般翻腾着到渐渐生出平静来。 不是因为知道有黛玉托底,他输不了。 那是一种稳稳的,踏实的感觉。 然后虞衡就脑子一热,打开了系统,查看积分后换了一个“通关金手指”道具,反手点在了兆惠身上。 于是众人只见场上分明近乎被压着打的兆惠忽的开始发威了,而且两人近身时,那琉球孩童不知何故脸色爆红,发狂出拳,章法大乱。 兆惠几个走位灵活的闪躲开,又几记重拳,打在了刁钻的穴位上,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琉球孩童双臂麻的难耐极了,就连退几步,重重的摔了个屁股蹲。 但对方并没有放弃,喘息片刻就从地上弹起身来,迅疾出拳。 兆惠已经发现对方速度快,但耐力不足了。硬碰硬他试过了,差点捶死他,遂一边躲一边看准了,直到他借着巧劲卸了对方一臂。 到此时,兆惠便觉得自己稳赢了,双方虽没喊停,但对方痛到满脸是泪,兆惠便收起姿势,迫不及待的向下面的小伙伴显摆起来。 半场开香槟的结果就是兆惠忽然被对方用好的那只手全力击打了一拳,位置亦很刁钻,直接让兆惠脸朝下栽倒在了地上。 这等突变超出众人的预料,周围先是静了几秒,虞衡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跳上了比试台。 细川还在说琉球胜了之类的话,虞衡却已经扶起了兆惠,很快有宫人来把兆惠抬下去,御医们紧随其后,得知兆惠只是晕过去了,嗅了特制的秘香后片刻便苏醒过来,人亦无碍,虞衡这才长出一口气。 简直是岂有此理! 虞衡回到前面,见黛玉已在场上了,比试者比她高出一个头还多。 他走到傅恒他们身边,气得咬牙捏拳:“谁让她上去的?给他们这些人脸面做什么?把他们的降书烧了,西北军继续打,不用他们喊服,人死了就再不会作怪了!” 翡月听得一哆嗦:“阿哥,你你你开玩笑吧?” 傅恒也连忙低声道:“阿哥,今日是皇上的寿辰,又有许多来使,不可闹得下不来台,且你往后切不可再替皇上做这等决定……” 虞衡脑中的火气还没压下来,就听一阵喝彩声,几人望过去,平日里他们只能见到黛玉舞剑的姿容雅致,未料想今日杀气腾腾,气势逼人,竟出自同一人之手。 翡月看得双眼发亮:“快看快看!林妹妹给兆惠报仇了!” 黛玉在比试台上,直把对手打下台去,又亲自道:“若还要比,奉陪到底。” 对手面红耳赤,羞愧难当,一副要当场去世的表情,见此情形,黛玉才刀剑回鞘。 座下众人热血沸腾,连龙椅上的康熙帝都激动的当场赏赐,宴席未结束,又追加了两道赏赐的旨意。 而九阿哥在欢喜之余,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到底是哪里呢? 好像是林御史家小女娃那手里的剑,剑上的宝石,好眼熟啊…… 当然眼熟了,这可都是昔日他的个人藏品,只不过给他家“败家子”小凤凰衔走了,之后便不知所踪。 不过他暂时管不了这个,他带着他的绝世好嘴去怼人了,就追着细川怼,问他服了没? “哦,手下败将,爷知道你们怎么回事了!你们不行还赖在女人身上,男人吧,凡事总得找找自身的原因呀,你们带来的这群所谓的琉球顶级天才,怎么才几招就输给我们一个才七岁的弱不禁风的小姑娘了呢?啧,难怪……” 细川脸色铁青,前头虽赢的不光彩,但总算是赢了嘛,这回直接输得很难看。 九阿哥的阴阳怪气和未竟之言都像是巨大的讽刺。 其实细川应该感谢九阿哥,因为九阿哥一直在和他耍嘴皮子,虞衡都没出手修理细川他们。 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虞衡最多等半天,他还小,本身是个小人,小人就做小人该做的事! 前头的比试告一段落了,琉球人越是输越是想证明自己有武力值,而比智慧这一类的,他们就不肯了。 耍赖耍到家门口,大家看笑话他们都不在意。 众人表面嬉笑,心中鄙夷暗起,虞衡却反手就给他舅舅年羹尧写信:“……吾观琉球蛮夷之地,多有缺少教化,不爱脸面之徒,此乃野蛮落后之表现,说明此地倘有时间恢复元气,必会自毁条约,出尔反尔,且不可予之喘息之机……” 嗯,总之给他们穿小鞋,年大将军亲临版。 加上虞衡还有事,他的献礼时间到了,总不能连着叫这群琉球人给破坏了心情。 其实早在几个月之前,虞衡就动了念头,想在他爷爷生日宴上替他爹争口气。 但虞衡后来发现,他爹极其缺钱。 这东西要是给了他,估计就要引发一系列要钱不要名的“事故”了。 比如说《诗三百》的分红钱,虞衡压根没打算要,但林府给送上门来,林御史这般的人物若是想说点好听的,别说是马屁了,龙屁都照样能拍的轻轻松松。 这不,他爹收下了,还颠颠儿的主动给拨下去用了。 这等又轴又用心的偏执法子,叫虞衡渐渐对后世所吐槽的雍正皇帝有了新视角。 他阿玛打从出生,长到三十岁,这前头漫长的三十年里,恐怕从无一日被他爷爷寄予厚望,继承人那口大饼,他连什么味都没闻到过。 他越是想做好一件事,越是用力过猛,完全不晓得什么是戒急用忍,方能行远。 他急,别人便是正常速度他都嫌慢,而寻常环节,偏还连正常速度都没有。 豫州疫情时,他急吼吼的前去,不惜垫资,不惜收刮八阿哥与九阿哥门人的钱财来救急。最后豫州受灾群众对他百般敬服。 但另一方面,他得罪了当地的许多官绅,得罪了几个兄弟,回到京城就被当时的太子阴阳,可谓八面来风七面凉,唯一一面是心墙,害,四阿哥的人生,全靠硬撑。 在这种情况下,虞衡打算先用掉这个新鲜配方,让他皇爷爷先高兴一把,等过阵子再拿给他阿玛生钱去。 不仅如此,连当今皇上康熙帝都听过得曲儿,夸过的词儿,吃过的瓜,你们想不想试试呀? 一想到这些,虞衡就有劲儿了! 当然,虞衡还有一个私心。 他皇爷爷的帝心攻略已经卡在99%上好久了,这次讨他欢心,能为他赢来这个攻略进度的终结吗? 虞衡走到他皇爷爷身前,一板一眼的行了礼,并一大堆吉祥话。 康熙帝托着脸,笑眯眯的瞧他。 两人“狐逢对手”,小的笑嘻嘻,心里骂他爷爷笑得也太阴阳怪气了吧?他今日生辰呢,当着众人的面,难道虞衡会在地上当场表演打滚吗? 康熙帝却觉得:这小子,每回这么着都是准备搞事,这回不会连朕生日都要给他处理各种事端吧?—— 作者有话说:[爆哭][爆哭]出去玩……写不完……熬到人傻,睡醒还要特种兵行程《 》 110-120 第111章 111 飞鸟献瑞呈御前,巴豆复仇干锅…… 虞衡注意到了他的各位叔叔献给他爷爷的礼物, 可以说是各有千秋,更能从中窥见各位阿哥的性格处事。 三阿哥送的就是他耗时大半年编的新书,可见他三皇叔是那种十年磨一剑的性子,在自己爱好的事物上可以做到极致, 反面观测, 他三皇叔此人行事温和,没有杀伐决断之气。 他爹送的是手抄经文和祈福吉物, 笑死, 他爹这么多年一次他皇爷爷的脉门都没摸到, 现在干脆就摆了, 也不管老爷子喜欢与否, 主打一个他觉得不错就送来。果然到他献礼的环节, 他爷爷也就撩了一下眼皮, 随便找了个词,敷衍的夸了他一句“用心了”。 七阿哥献的礼物就跟他的日常差不多, 颇有种奉旨修仙的意味,而虞衡只是走神一会的功夫, 就错过了他七皇叔的献礼内容。 他八皇叔就更绝了,据说前两年他送的礼物总是最突出的, 就拿去年来说,听闻康熙帝从前养的那只海东青日渐消瘦,食欲不佳,八阿哥就贴心的寻了只海东青献来。可惜他爷爷这个人主观意识太强,压根没给好脸色。按理说一般人就认为此物送的不合宜, 但八阿哥不这么觉得。 康熙帝的生辰礼,从前是胤禩心中头一等大事,但自从胤禩想通了, 便觉得随他去吧。 但因为从前的规矩,府里管事的把今年早就定好的礼物送来时,胤禩才恍然意识到自己从前的思维盲区。 康熙帝不喜欢他,他无论送什么他老人家都不会满意的。 于是胤禩就把今年寻到的海东青送了来。 他以为今年还是会受几句不轻不重的话,但康熙帝居然瞧着很开心:“你比从前懂事多了,你也很用心,朕很喜欢这个。” 胤禩不悲不喜的下去了。哈哈,要是去年康熙帝是这么说的,他一定会开心到模糊,现在?哈哈。 九阿哥所献的生辰礼最出彩,也是花了最多心思的,不管他阿玛喜欢与否,他额娘是真的喜欢,他就觉得够了。 他父皇寿辰看过的戏,过阵子排下去,在他开的酒楼里,一日单开一席,保准能把京中的达官贵人们的口袋搜刮一圈。九阿哥从前就善于经商,但买这个本子之前,他压根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所以九阿哥如今完全容不得有人说这戏不好,这戏必须好,这戏可太好了!九阿哥闭上眼睛就觉得左耳是唱词,右耳是进账的银子声。 虞衡后面记挂着黛玉和兆惠,没怎么观礼就跑了。 因为大家都关心兆惠,便将他团团围住,虞衡过去的时候正听见这小子在中气十足的吹牛:“……当时我忽然觉得心生巨力,直冲天灵盖,果然我再一发挥,就把那人打得找不着北了!哈哈!” 虞衡一过来,那些人便自发的散开了,兆惠一抬下巴,得意洋洋道:“阿哥,我听林姐姐说我赢了!” 虞衡眉眼弯弯的点头:“是,你赢了。” 兆惠呆滞:“好不习惯,我不会是回光返照吧?” 不等虞衡反应,边上的翡月抬手就往他头上呼噜了他一把:“呸呸呸,童言无忌!快呸出来!” 虞衡也跟着扒拉了他的脑袋两把,傅恒见了,犹豫几秒,也伸手去摸了一把兆惠的脑袋。 黛玉在边上忍了几息,伏到了翡月的肩上低笑起来,这一笑就停不下来,翡月茫然片刻:“你笑什么?” 黛玉也不说,一面笑一面摇头。 “好哇!又不告诉我!”翡月比她高了一截,二话不说就去戳她的腰窝,她才戳了两下,就听虞衡对她道:“停停停!住手!” 翡月一停下,就见黛玉笑得眼泪汪汪,但又微微蹙眉,虞衡板着脸:“刚刚太医院来过人给你看了吗?是白辛夷吗?” 翡月一愣:“是啊,白太医瞧过了,没问题!” 虞衡又招来梁寿,对他附耳叮嘱:“去内廷找个信得过的女史来。” 其他三人还一头雾水中,黛玉却伸手一拦:“我不妨事,就是方才比武的时候蹭到了一处,过两日就好了。” 梁寿脚步一顿,停下了。 虞衡无语:“你听谁的?” 梁寿顿时表情委屈的走了一步,又停下:“林姑娘?” 虞衡气得翻了个白眼,然后一看黛玉的表情,对梁寿招手:“滚回来吧!” 梁寿嬉皮笑脸的作着揖,一边往后退,别提多欠了。 兆惠见缝插针的开始吹之前自己在台上是何等的威力大发,虞衡抬手略带迁怒的在他脑袋上又捶了他一拳:“还说呢!谁叫你上去接的!他们想比我就应吗?” 兆惠抱头:“我也是担心你嘛!” 虞衡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哼”,但也收了手:“你那会儿跟那个什么黑奇太郎说了什么?” 兆惠双眼一亮:“哈?” 他四处望望,压低声音说:“上去比试前,林姐姐说我若非要去,就先虚虚过三招,再拆对方的招……” 虞衡一听黛玉也知道,立刻不再说什么了,兆惠又滴溜溜的转着眼珠子:“我挨了三下,嗷,痛死了,我就灵机一动,在他靠近的时候,跟他说‘你牙上有菜’……” “哈哈哈哈,上次傅恒就跟我说,说琉球人都是假正经!”兆惠得意洋洋:“假正经我熟啊,傅恒就是这样的!” 傅恒忽然被cue,立刻脸板了几个度,兆惠瞪眼:“咦,富察兄,你袖口怎么破了?” 傅恒连忙低头检查。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吧……” 虞衡忍无可忍,抬手又捶了他一下,世界终于安静了。 —— 原本九阿哥的献礼珠玉在前,自问没人能闪过他,结果当天还真就始料未及。 虞衡:有爷在,没意外。 跟小伙伴们聊完,他的那些个皇叔们的生辰献礼就都结束了,而虞衡提前跟梁九功和魏珠知会过,会给他爷爷备一份心意。 康熙帝:切。 康熙帝:这小子什么时候想到过朕?越长大越狡猾,小时候还会让他抱着打盹,现在觉得流口水丢人,也嫌弃他抱着不好睡。 但不得不说,康熙帝还是充满期待的。 说不定那小子苦练编绳技术,给他整一串手串之类的,哎,到时候就勉为其难的戴一两日,免得打击了孩子的信心,要是太丑可不行,有损龙颜…… 再不然那小子能训练他的那只小鹦鹉给他唱个曲儿?哎,大庭广众的,别丢人丢到外使们面前去了! 但他若无其事的试探了两次,虞衡都神秘兮兮的说:“别问,懂什么是惊喜吗?” 呵呵,康熙帝深觉自己脾气好了,要不然就是隔代亲,你看他哪个儿子敢这么对他? 但经历了这几年的心境之变,康熙帝又觉得,这孩子大约是如今唯一与他能贴心相处的人了,那种亲近演不出来。 虞衡:嘿嘿,压根不用演,只要在他爷爷面前把自己当成祖宗就行了,某种程度上说,有些人就是逆反心理,千依百顺的他都嫌没劲儿,非要颐指气使的,他倒觉得亲切。 于是,生辰这日,康熙帝撑着精神应付完漫长的流程,应付完使臣的道贺和数字军团崽们的各具特色的献礼,终于等到了虞衡的。 数百年后,清廷史稿中还大篇幅的保存着对这一日的描述,这是前半生坚定相信科学的康熙帝为数不多的几次承认“祥瑞”存在的记录。 当时的乾清宫宫门大开,百官列座,三朝使臣亦在其中,只听宫门外忽的传来一阵清越的鸟鸣,鸣声过后,一只海东青迅疾飞来,悬停于上空。 正当众人举目四望,就见眼前似乎忽然出现了数十只飞鸟,若有百兽园的宫人看到,定认得出这是康熙帝养在园子里的那群爱宠们。 它们大多数是康熙帝收到的礼物,没有如这只地位斐然的海东青般被康熙帝特殊照顾过,但也都是登记在册的皇家御鸟。 此刻它们如同被规训过的士兵般布阵飞翔,在众人迷惑不解的目光里,它们口衔着东西悬停在上空片刻,又徐徐飞入乾清宫中。 大殿内一时落针可闻,众人都好奇的抓心挠肺,随后就见那群飞鸟放下了口中的东西,又盘旋一圈,飞出了乾清宫。 直到鸟飞的连影子都看不出来了,众人才回过神,而梁九功则压下内心的震荡,早早的将被这群鸟祖宗堆得七零八落的东西归置整齐:“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这些可都是天佑大清的证明啊!祥瑞!” 康熙帝亲自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梁九功将一物捧起来,递到他眼下。 只见那清如玉色的瓜竟长的如同一个立体的年画娃娃一般,可爱又震撼。 康熙帝忍不住伸手去触碰,梁九功笑嘻嘻道:“回皇上,这祥瑞嗅着好生芬芳清甜!” 康熙帝坐回去,一抬手:“把这祥瑞传下去,给大家伙瞧瞧。” 一时间满殿都是惊叹声,等魏珠清点完毕,便将其中一个清洗了呈递御前。 康熙帝没吃,琉球来使已经迫不及待的请皇帝陛下赐给他们尝尝了。 康熙帝脸微微一沉,最后还是允了,分了一个手心那么大的小瓜给他们。 第二日,琉球来使八成以上的人都上吐下泻,细川更是拉到起不来身。 因为身体康健的几个人里实在品级过低,虾兵蟹将,等他们经过复杂的通传流程将事情呈报清廷相关负责人时,细川已经被琉球人临时请的清朝大夫治的快魂归离恨天了。 康熙帝闻言当即表示要彻查此事,当然,查不到什么东西,负责查办此事的官员只得雷声大雨点小,每天去给琉球来使道歉,然后脸一抹,说自己实在查不出问题来,估计是各位水土不服。 此刻同样来出使的高丽使者和准噶尔部默默地噤声了,别看他们,他们年年来,从没见过这架势。 而给琉球来使看完病回去的白辛夷不禁摇头:“太狠了,这巴豆下了牛都要拉飘了……” 而始作俑者虞衡则在事发第一天就跟康熙帝告状:“巴豆挺贵的,花了不少银子呢!” 第112章 112 进退两难踏生路,死生幽微窥人…… 康熙帝生辰过后不久, 三国来使便陆续离开了,只不过有的人是竖着来,横着走的。 琉球来使们本来还在搞内斗,经此一遭全都喊了暂停, 因为清廷负责接待的人连日来的态度, 让他们终于意识到这是大清版的小鞋,再加上病症一直不好, 疑神疑鬼的细川便下令抬也要把他抬回琉球, 大清套路深, 他要回琉球治病去! 只是乾清宫外临时为帝王生辰而搭建的戏台子也要一夕之间全拆了。 虞衡望着正在拆的台子, 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在心头。 康熙帝也望着那个拆的七零八落的台子, 面无表情。 一老一小都没说话。 康熙帝习惯了永远被人接住情绪, 此刻等了半天, 就只见虞衡对着台子叹息,遂主动提问:“怎么了?还没看够戏?” 虞衡摇头。 戏有什么好看的?过不了多久, 京城别处就能看到了,更何况剧本叫“资本”改的比他还大胆, 但不得不说这个改法大刀阔斧,狗血度飙升, 效果一定也远超预期。男女对立的话题经久不衰,搁现代都是一个大爆剧,更何况是在此刻的此地了。 康熙帝也不绕弯子,直接跳到下一个话题:“朕想去咸安宫瞧瞧你二皇叔,最近天热, 他又最怕热……” 虞衡心想你做你的,别给我汇报您的人间体验手册,口跟心之间那条路有多长, 自个儿心里明白! 所以一老一小随即就去了咸安宫,天气正炎热,咸安宫已经比别处清凉了不少了。 康熙帝经常听人汇报胤礽的情况,但因为上次虞衡过来时胤礽的反常,让康熙帝心中又起伏不定,他想,他对胤礽够宽容的了,再一再二不再三他偏宠胤礽,但胤礽也不能一直把他这个老父亲当琉球人整吧? 装疯一次就够了,再来一次康熙帝真的想抽他。 爷孙俩这回过来可谓是临时起意,不经通传的一行人去到了咸安宫里,正见着让康熙帝心梗的一幕:他的二阿哥已经连鞋子也不肯好好穿了,宫人在后面捧着鞋追着他,他在前面光着脚疯跑,头发自然也没梳好,乱蓬蓬的。 他们在窗边站了许久,直到胤礽突然对院子里的一棵树感兴趣,蹲下去开始找蚂蚁窝,这才消停了。 “他这样多久了?怎么瞧着又严重了?太医院的都是干什么吃的!?”康熙帝连连发问,气压低到令人膝软。 最后是二阿哥身边的随侍来汇报,对方战战兢兢的讲了一堆,康熙帝看了看那人,又无声拨动了手上的扳指。 不能再杀了,再杀这咸安宫里就没有旧人了。 康熙帝望向虞衡:“他还能好吗?” 虞衡起先没意识到他爷爷是在问他,等梁九功轻轻推了他一把,语气嗔怪:“阿哥,万岁爷他问您话呢?” 虞衡摊手:“二皇叔是生病了,生病了得看太医,看我有什么用?” 康熙帝目光锐利:“连朕养了多年的鸟都听你指挥,朕相信你一定有办法。” 虞衡:…… 失策了,这都打起明牌了。 虞衡装傻:“我真的不知道,鸟听指挥是因为它们本来就聪明。” “哦,这么说它们肯听你的话,却不肯听朕这个主人的话?” 虞衡简直没招了,他当然可以治好他二叔,拿积分换道具呗,但他现在没多少积分了,更重要的是,虽然他二叔傻了,但他的攻略值升了。 这意味着什么?虞衡自己琢磨了一通,觉得他二叔自己估计也不想“醒”,醒来就要面对,面对又解决不了,因为他的一念起,多少人的身家性命折在里头了,而“对手”又强大,又下不去手。 短时间来说,若他二叔人还好好的,情志正常,只怕也会被猜忌逼的癫起来,不是在当下,就是在未来。 他爷爷从前对他二叔的偏爱已经偏到外太空了,若他二叔能登基也就罢了,下面人不服憋着,但未来…… 嗯,未来是他爹登基,他爹这个人,啧,至少是要脸面的。但人性之幽微,岂是一言可堪破的。 没记错的话,他爹这个人,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这本不是一个君主当显出来的特征,这一点被诟病也是在所难免的,后世亦经常有人拿他写的那本《大义觉迷录》嘲讽他的不正统和不宽容。 虞衡捋清楚了,他八叔的任务进度之所以能完成,很大程度上归功于他二叔疯了,不然以他们俩那斗鸡之势,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所以一定程度上来说,他二叔疯掉这个情况,未尝没有他在做推手。 “通关金手指”这个道具他用了三次,在他八叔的任务上使用过,作为他八叔通关的关键人物,他二叔就被“处理”成这样了。 如此也好,正好能缓冲一下,子疯而父慈,好歹能避免冲突嘛,逃避无用但当下有效。 他跟他二叔从前基本没交集,没有拿自己的续命积分给他治病的义务,既然他什么都不做,顺其自然就已经能达成任务进度,何必舍近求远,自以为是呢? 更何况,康熙帝这个态度,激起了虞衡身上的反骨,他更不可能出手了。 “反正我不知道!”虞衡说完,又强调道:“我跟二皇叔压根就不熟!他连我是圆是扁恐怕都分不清!” 话刚落音,在树下观察蚂蚁窝的男子忽然从地上爬了起来,白皙如玉的手上沾了泥,只是下意识的一撩头发,脸上便蹭上了两块新鲜的黑色的泥指印。 “你来啦!” 胤礽欢欢喜喜的走过来,像小孩看到了新玩具那般。 康熙帝心头一软,上一次他的保成这样欢呼雀跃着跑向他,还是他五岁的时候。 那一阵他政务繁忙,却还是坚持常去毓庆宫看胤礽,但那天前朝后宫都乱成了一团,事赶事,推得他像一只永远不能停歇的陀螺,于是那天他严厉的告诉他:“胤礽,你要记住,你是我大清的储君,未来大清的江山都要托付到你手里,你不该研究这些寻常孩子玩的把戏……” 从那以后,他的二阿哥就稳重多了,不稳重,他就收拾毓庆宫里伺候引导他的人,长此以往,胤礽就再也没有“玩物丧志”过了,当然,他也鲜少再见到胤礽放松的模样了。 康熙帝眼眶微红,这一瞬间他忘了这些年他对胤礽的指责,只盼着他能好。 可惜。 嗯,胤礽三步并作两步,跑到虞衡面前,蹲下,而蹲下的他依然比虞衡高。 他伸手,极其自然的拉过虞衡的手,然后把一团形状怪异的泥团放在了虞衡手心上。 刚刚说和他二叔不熟的虞衡:脸好像有点肿了了…… 而刚刚感动的简直要落小珍珠的康熙帝:朕的脸也有点不舒服。 一老一小面面相觑,而引发完“海啸”后,胤礽拍拍手,又重新找了棵树挖了起来。 “你们,不熟?”康熙帝咬牙切齿。 “真的不熟!”虞衡看着手上的一坨泥,只觉得烫手:“可能是因为我实在是太可爱了,魅力无可抵挡……哎呦!” 被康熙帝拿扇子敲了一下头,虞衡才停下,他低头盯着他奇怪二叔送的奇怪泥团,颇有种骑虎难下的感觉。 好在梁九功在紧要时刻发挥了他作为康熙帝身前数十年第一大内红人的关键作用。 只见梁九功一拍脑门,啪啪作响:“哎呦,哎呦!皇上!您快瞧瞧这眼熟不眼熟?” 康熙帝板着脸,却不由得被梁九功说的吸引到了,遂一边矜持,一边急忙问道:“什么意思?” 梁九功小心翼翼的扶着虞衡的小手一番细看:“皇上您快看,这像不像二阿哥从前给您做的那个小泥人?” 梁九功见康熙帝略有松动,立刻补充道:“说来话长,但皇上您一定有印象,那是二阿哥七岁多给您做的东西,至今还摆在您的私库里!错不了!这东西是二阿哥想送给您的!” 虞衡一听,连忙就坡下驴,把手里那坨泥轻轻往他爷爷手上一摆:“我就说嘛!我跟他不熟!这一定是他想送给您的生辰礼物!” 康熙帝笑眯眯的举起手心的泥,隐隐约约回忆起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 虞衡松了一口气,连忙找了个借口把他爷爷忽悠走。 不能再留在咸安宫了,万一一会儿他二叔脑子一热又搞出什么事,他不好收场。 另外就是虞衡心里一直有的一个猜想再次得到了验证——凡是被他攻略过的任务人,都会对他很有好感。 这里面最明显的是他的老师之一方苞,他能明显感觉到其他老师对他的欣赏是基于他的身份,头脑,和各种其他方面的加持,但方苞先生不同。 他怎么个不同法呢? 这么说吧,其他老师可能会基于各种原因,表露出对学生的欣赏,而虞衡判断他们最一致的点是:大多数老师都会在教过黛玉后,喜欢她喜欢到恨不得是自家生的,只有方苞先生,唯一一个对他欣赏超过黛玉的。 嗯,这不合理。 虞衡挠挠头,他本来就只是猜测,现在又加深了印证。 这也很充分的说明了他对他爷爷的攻略和他爷爷对他的宠爱,正是金手指加成后的展示。 虞衡刚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还暗自庆幸,幸好有这个隐藏加成,不然以他爷爷这种疑神疑鬼的脑子和反复无常的性子,他想攻略下他爷爷简直难比登天! 但新的问题立马就出现了。 吃软不吃硬的虞衡在拒绝了康熙帝的“硬”要求后,被康熙帝再次拦住。 可能脑子也会骗人,会把旧的回忆修饰一番,加上时光的滤镜,昔日龌龊全不记,今朝思来尽是情。 康熙帝现在又觉得二阿哥行了,竟打发了两个贴身太监,只留下他和虞衡,在一下子就空荡荡起来的乾清宫,康熙帝眼眶一红,软下声来:“福惠,算皇爷爷求你了,你让你二皇叔好起来吧!朕知道你有法子……” 虞衡退开两步,声音低下来:“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会看病。” “只要你能让他好起来,朕答应你一个要求。”康熙帝郑重承诺,但比起话的内容,他一下子老态起来的模样叫虞衡有些不适。 他还记得他第一次瞧见他爷爷的模样,根本不像这个年龄的人,他爹真要和他爷爷穿同一身衣裳,出去行走都分不出伯仲。 但现在,虞衡竟觉得他苍老了许多。 虞衡恍惚,却依然下意识的摇了摇头。 康熙帝抬手拭去眼角的泪水:“朕知道,朕终究是幻想过头了,总是抱着希望。” 康熙帝平复了一下心情:“为人父母,才知道养孩子的不易,你虽聪明,却终究是太小了,福惠,皇爷爷给你放一天假,你回去休息休息,忘记今天的事情吧。” 虞衡一听,当即宛如被注入了巨大动力,完全不装了,一个弹射起步:“好耶!” 他开心的跑出门去,在门口转了一圈,又跑回来:“一天时间会不会太少了?” 康熙帝轻呼一口气:“嫌少那就别去了。”—— 作者有话说:天塌了……累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之际,发现这周榜单2w+ 嗷,困成狗脑袋……狂补中 第113章 113 进退两难踏生路,死生幽微窥人…… 九阿哥一忙完手头的事就赶回府, 九福晋董鄂氏见他行色匆匆,表情奇怪,便疑惑道:“这是怎么了?父皇的赏赐早就来了,想来你这回的生辰礼他老人家确实喜欢。” 胤禟喝了半盏茶, 才徐徐回道:“你可还记得我有一回从西域弄到的那批宝石?就不必说满京城的铺子了, 恐怕连父皇的私库里都少有这类成色的。” 董鄂氏不明所以:“记得啊,小凤凰可喜欢了, 你还说它有眼光。” 胤禟又灌了半盏茶:“是了!爷要说的就是这事!你知道它把那些宝石都藏哪里去了吗?” 董鄂氏思索片刻:“之后没怎么见它再玩那些了, 可能放在它的窝里了, 你知道的, 这家伙来去自如, 狡鸟起码三个窝, 咱们没看到也不出奇。” 胤禟气笑了:“我看它不是垫窝去了, 它恐怕是拿去讨好人了!” 董鄂氏闻言一愣:“这话怎么说?” 胤禟便将几日前在康熙帝生日宴上大发神威,打的琉球落花流水, 屁滚尿流的小姑娘,以及那姑娘手持一柄看起来华丽异常的剑之事一一说与福晋听:“那林御史家的小姑娘手中所持之剑鞘上, 正好镶嵌了几颗大宝石,都是爷从前最喜欢的, 所以一眼就认得出来了。” 董鄂氏笑他:“堂堂的九爷,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不过是几颗宝石,你既然送给小凤凰了,你管它怎么分配!” 道理是这个道理, 他堂堂大清九阿哥,难道连几颗宝石都要抠抠搜搜的吗?不是的!他只是特别酸,凭什么啊? 在寿宴上乍然瞧见, 他原还笑嘻嘻的,一下子就愣住了,等他吩咐完随侍去查,直到确定之前,他都只是心不在焉。 但…… 董鄂氏又笑道:“啧……咱们家小凤凰就喜欢美人,一点都不出奇。那林御史家的小千金,听说是个又漂亮又伶俐的,我从前还见过林夫人,顶顶貌美的人儿,瞧着就赏心悦目!” 胤禟见话题开始跑偏了,连忙道:“小凤凰这个坏鸟!等它回来了我一定要……一定要问问它!当然了,爷心里你才是最美的!” 两人自然的凑近对方,贴了贴面,气氛正好,董鄂氏想到别的成了婚的阿哥都有孩子,只有他们俩没有,一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她情绪只低迷了片刻,胤禟便大大咧咧的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爷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乎的那些爷全不在乎,不准再为了这些忧虑伤心!” “我不信。” 胤禟一惊,随即四看,这才发现他们刚刚讨论了半天的“罪魁祸首”就站在博古架顶上,胤禟本来就想找茬,见此良机立马暴躁道:“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出声!” 林林大大咧咧的梳着自己的羽毛:“羞羞羞哇,大白天的亲嘴儿!” 胤禟还好,董鄂氏当即面颊爆红,手帕一甩就捂着脸跑开了。 林林还没意识到危机,飞落到茶台上,旁若无人的把脑袋塞进刚刚董鄂氏用过的杯子里,喝了一小口茶,它才咂咂嘴:“好茶!” 胤禟无奈:“你别说了,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要把爷给你的宝石拿去送人?” 林林还歪着脑袋做出思索的姿势,片刻后它大大方方的点头,还颇为得意的模样:“是我送的,怎么着?” “孽子!”九阿哥哭笑不得,但确实有些说不出的不高兴,想他长这么大讨好过谁?居然叫这不争气的鸟儿给他落了脸面,他巴巴的讨好小鸟,这小家伙转脸就去给别人做舔鸟! 那岂不是显得他九爷是舔狗中的底座! 林林虽不知道自己错那儿了,但到底看九阿哥情绪激动,便只好屈尊哄一哄他,它主动踏着小腿杆子挨到九阿哥手边,蹭一蹭他的手心,又啄两口他的指甲,一般它这样撒娇,就是林妹妹都要捧起来夸它可爱的! 岂料它这般行径直接刺激到了九阿哥:“平日里爷叫你你都爱答不理的,一下雨爷就担心你在外头贪玩淋湿了自己,爷甚至恨不得满京城都下个禁猫令,免得误伤到你,在外面见到啥好东西都想给你弄来,你倒好,小凤凰,爷伤心了……” 林林一边点头:“错了错了。” 下次还敢。 九阿哥看它一脸毛茸茸的,点头但打哈欠,顿时又唐僧上身,从下雪天出去找鸟,喊的喉咙都破了,结果林林睡在他斗篷的毛领子里,答应都不答应一声!到它祸害了准备献给老爷子的花,专挑花心的花瓣嚯嚯,害得九阿哥事到临头,手忙脚乱去搞备份…… 一桩一桩,一件一件,简直是罄竹难书。 “你知道错了吗?以后你该怎么做?”九阿哥口上训斥,诘问,但被小鸟追着指尖蹭的时候还是下意识的想“伺候”它但九阿哥发誓此次一定要拿回主人的尊严,便强令自己不能撸林林鸟的下巴。 林林哄了他一会,见他起劲的很,居然连平日里的搓小脸,挠下巴都不肯了,立刻也来了脾气:“哼!走了!” 它拍拍翅膀,“嗖”的一声就蹿出窗去。 九阿哥气得跺脚:“有种你就别回来!” 喊完看林林居然绕了一圈又落在窗口上,胤禟心中窃喜,只当这小鸟终于要退让了,不料下一秒,林林就开口:“行。” 三天后,九阿哥气过了,外面又下大雨,福晋不说什么,只是不时眼神幽怨的望向他,胤禟想到这个没良心的鸟就抓心挠肝,但他又不肯那么轻易就服软,遂又嘴硬了一天,便开启了满世界找鸟的“征途”。 这回别说林林要给别人做舔鸟了,他帮着一起舔都行,只要这祖宗别生气,鸟小气大伤身嘛,多不好! 胤禟:卑微养鸟人.JPG- 虞衡回雍亲王府的当日,京城久违的下起了暴雨,而伴随着这场暴雨同时发生的大事件是年侧福晋突然开始发动。 雨幕连天,雷声阵阵,依然掩盖不了年侧福晋的惨叫声。 因为事发突然,天气恶劣,场面一度陷入混乱中。 人群跑来跑去,雨声磅礴,在巨大的雨幕面前,虞衡听到管家带着哭腔的声音在汇报:“回主子,今天当值的李太医来的路上马车翻了,伤势很重,奴才已着人拿着您的名帖去宫里再请人了,又叫人去了最近的白太医家,白太医不在家中,奴才便叫人又去把附近叫得上名号的几位再请来,但如今都在路上,现在侧福晋情况危急……” 没人顾得上管虞衡,反正他们管了虞衡也不听。 他没进去,站在产房门口,听着平日里对他温声细语的母亲一声连着一声惨叫,而这样已经快一个时辰了,平日里絮絮叨叨的嬷嬷在边上一边祈祷,一边说:“女人生孩子都这样,阿哥莫怕,很快就好了。” 听说年侧福晋生他时也难产,生了足足一日夜,生完后,顾不得疼痛,便听稳婆说这孩子在体内闷的太久,恐怕不大好了。 虞衡其实不理解“母亲”这个词,可能也是人们生来就为这个词造了许多有噱头的前缀,什么“伟大的母亲”,什么“勇敢的母亲”,虞衡心想,他若是女人,未必愿意做母亲。 明明孕育生命已经足够辛苦了,还要承受那么多被加诸在身的所谓使命。 要奉献,要牺牲,要点燃自己。 但当下不是深思这个课题的时候。 虞衡望着自己的积分面板,犹豫不决,除了他本身的积分不够富裕,另有一处担心,让他无法下定决心。 今次的意外除了人为无法控制的暴雨,还有年侧福晋突然提前的生产,备好的御医半路遇到意外,找好的产婆此时人间蒸发…… 虞衡面沉如水。 他有一个完全无法抑制的猜想。 康熙帝前脚才让他救二阿哥,他装傻充愣,婉拒三连,后脚就特批让他回家一日,而好巧不巧,这一日年侧福晋就早产了。 现在的局势,若等到御医来了才稳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可若医士们始终来不了…… 虞衡闭上眼睛,平复心情。 他不能想象,若这是康熙帝制的一个局,只为了逼他出手,请他入瓮…… 时间就是生命,雨势没小,他娘的惨叫声已经越来越弱了,这些无不昭示着事情的走向正在往他不能承受的方向发展。 他当然知道历史上他娘还能活好些年,等到他爹继位,改年号为雍正,她还能当上他爹在史书记载中唯一的皇贵妃。 但,万一呢? 虞衡心里千头万绪,最后都化为一声叹息。 哎,算了吧。 他承认他斗不过康熙帝,姜还是老的辣,人还是皇帝狠。 雨势好像越来越大了,人声嘈杂隔着雨幕,让虞衡觉得他仿佛身处异世界,游离在此间之外。 轰隆隆…… 虞衡四处一扫,找到了他爹,昔日的冷面王,如今看着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个绝望红眼的普通人。 虞衡深吸一口气,心中已做好了决定。 他郑重的打开系统,打开一层一层页面,停在了最后一页的弹窗上:是否转赠生命值? 在这里他可以清楚的看到自己还剩下多少天。 不长不短,五百四十多天,约等于一年半。 虞衡退出去,切换到兑换道具的页面,分别用生命值兑换了一颗百病消和一颗人参养荣丸。 虞衡最后抬眼望了一眼落雨的天,果断的给他娘用上了,他还深怕不够保险,做足了两颗一起上的打算。 百病消消耗后,虞衡侧耳细听,雨势骤减,他先听到的竟是一阵脚步声。 他转过身,不经意间向门的方向看去。 在听着他娘哀叫的这阵时间里,他盯着这扇门,无数次祈祷有人来,解救她和他。 而此时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却见那人一袭红衣,撑着一顶黛色油纸伞,神色少有的慌张和不安。 款款而来的黛玉本像一卷写意而舒展的夏意美人图,却在二人隔着雨幕的对视中,忽然神色一松。 可能是瞧见虞衡对她笑了,黛玉心中安定了许多,她踏着水走过来,虞衡才注意到她身后还跟了人来。 后来虞衡才知道,去宫中通传的人先被李宝珠遇到了,李宝珠得了消息,二话没说就去林府找人。 白辛夷今日休沐,正是去了林府,而得知雍亲王府里的侧福晋今日生产,林夫人亦当即就动用关系请了杏林圣手来。 从前林家上下总是离不开医生,可能是久病成医,林夫人入京一年多,已经把周围的医馆看了个遍,关键时刻,直接带上诊金就请人。 雨水无情,轻轻松松就把人淋成水鸡一只,虞衡看着抱着伞却还是湿了一圈的黛玉,他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嘶哑:“你,怎么来了?” 黛玉递了一片手帕给他,上来一句话没多问:“擦一把脸。” 虞衡下意识的接过,在脸上轻拭去不太多的水珠。 黛玉又说:“风大,往里面走两步就能避雨。” 虞衡也乖巧的照做了。 黛玉却微微蹙眉:“今日怎么说什么你都听?” 虞衡身形一滞:“没有吧……”—— 作者有话说:困=_=的我发癫…… 晚来的中秋节祝福,祝各位bb节日快乐,花好月圆人欢喜 第114章 114 有心栽花花遇雨,无心插柳柳成…… 一声婴儿啼哭过后, 周围仿佛凝滞了的空气似乎被破开了虚空,随后喜悦便如炸开的烟花一般,扑簌簌四散。 年侧福晋生了个男婴,母子平安。 虞衡心里早猜到这结果了, 却还是长出一口气, 人一放松下来,他才发觉自己还与黛玉握着手。 他们之间早就很熟了, 但从未越矩过, 凭他谁说什么青梅并竹马, 两小无嫌猜, 虞衡心里都始终记得, 这里是清朝, 是封建时代, 他也不是真的无知懵懂的四岁小孩。 平日里别说他自己会有意识避开了,就连兆惠他们有时候没了轻重, 或者无意识贴近,他都会下意识的驱赶。 走走走, 你们这群小猪,不要妄想靠近咱们的水灵灵的翡翠白玉小白菜! 可今时不同往日了。 虞衡心里被悲观和绝望占据, 就连年侧福晋母子平安,虞衡都有点没反应过来,何况他的手被黛玉握着,除了暖暖的,仿佛还能汲取些能量。 历史上年氏没能留下哪怕一个孩子, 个个都是早夭的命,他能保住这个弟弟一时,未来却还不知在何处。 而如果他的猜想是对的, 那么接下来他与康熙帝将无话可说,只有对抗或屈服。 一旦他和康熙帝撕破脸…… 会有什么后果呢? 且看看弘昱是什么下场?他的伴读们又如何了呢? 弘昱被贬为庶人,如今长居宗人府。之前与他相交密切的伴读们纷纷从上书房离开,几乎每一个都成了家族中的废棋,未来他们若潜心进学,走科举之路,也许勉强能再入朝堂。 虞衡笑了一下。 他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有多难看。 他还真是操心的命,以后的事情,天塌了自有个高的顶着,他没了,康熙帝有这么多孙儿,只是苦了他在乎的各位了。 所幸林家本来也不是凭雍亲王府的势才起来的,腰杆子硬着呢,乌雅家和富察家也会受点波折,压力最大的恐怕是纳兰家。 虞衡口中还安慰黛玉:“太好了,幸好有你们来了,现在没事了。” 黛玉却有些担忧:“现在既然已经没事了,你需得放下来才是,我听忍冬姐姐说你回府后没吃没喝,跟着熬到现在,这怎么行?” 虞衡摇摇头:“算了,我不太有胃口。” 但他手上一紧,黛玉捏了捏他的手:“不行,你看看你的手,又冰又青,你现在照一照镜子就晓得了,面无血色,是不是之前被吓到了?” 她用另一只手温柔的轻拍着他的肩膀:“咱们不想吃东西,喝一点进补的汤总行。” 虞衡最终同意了,但喝了几口便觉得不好。 现代研究说胃除了消化食物,亦会被情绪影响,人紧张焦虑的时候,胃也会有反应,没有胃口,反酸恶心,胃痛胃溃疡,其实都是情绪在身体上的反应之一。 平时虞衡爱喝的汤水,今日送过来只喝了一口,便觉得胃气上涌,虞衡不想盯着他的黛玉担心,便勉强又喝了几口,平日里那鲜香的鸡汤,此刻油腻的仿佛油质固化了,糊在喉咙眼那儿。 虞衡心知不好,连忙避开黛玉,伏在一侧又吐了出来,虽只干呕了些酸水,却激的他眼含泪,心口闷。 年侧福晋那边才好,虞衡这边的情况就不太好了,但他前头已经把人都打发走开了。 今日连梁寿也不在,之前一见苗头不对,他便匆忙回宫了,只有梁康还在,但虞衡一见着他,便不由得想起康熙帝,想到眼前的困局可能就是他带来的,顿时心灰意冷,便也强令他离开。 等西配殿的丫鬟们收拾好他这边,虞衡才觉得自己身上又忽冷忽热起来,那种人乏力弱,是强撑许久的身体像泄气了的皮球一般松散开了。 “对不住,今天实在太难看了,我可能撑不住太久了,以后你一定要保重身体,若是……”虞衡没整理好思路,脱口而出时便察觉不妥,这话听着也太不详了。 且后面的却叫他如何开口呢:若是你万不得已,非得去荣国府生活,切记不要和那花心荒唐的人沾上关系…… 虞衡直觉这些不能说,有些事不开头还好,开了口总怕一语成谶。 黛玉捂住嘴,眼却红了,下一瞬,一滴眼泪顺着脸徐徐滑落:“你今日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话若叫侧福晋知道该多伤心!”黛玉说完前一句才觉得说得太急,恐生不妥,便又补上一句,但虞衡完全没注意她说什么,他看着她的眼泪,心头急跳,手忙脚乱:“别哭,别,你不能哭……是我错了,我就是一时的胡话!” 黛玉不管,徒自举着帕子按住了眼睛,虞衡刚刚还觉得自己身塌骨软,前途渺茫,命途无光,此时立刻重新来了精神:不行,不论为了谁,他必须撑住! 他看黛玉不听,连忙看向一旁,此时春蕤和雪雁都在,他求助:“你们快哄哄她!” 春蕤还稳重些,上前去安抚黛玉,雪雁却重新端了一碗热汤来:“阿哥若是能好好吃饭休养,咱们姑娘就不担心了,阿哥不知道吧,今天听说了你们这边的情况,咱们姑娘也没用几口就来了……” 虞衡话都没听全,踮脚又伸长脖子接过那汤:“我觉得好多了,刚刚那碗鸡汤太腻,这个就刚刚好!” “雪雁!”黛玉不捂脸了,一拿开帕子,拿眼神戳雪雁,而虞衡接过去,咕咚咕咚一顿牛饮。 雪雁慢吞吞的又装了另一碗:“姑娘别光顾着劝阿哥,你也用点,这可是春蕤姐姐一早就嘱咐的。” 于是黛玉亦现用了一碗汤。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这次虞衡不仅没再反胃,还有精神琢磨今天这事的始末了。 此时充当BGM的风雨声竟都停了,虞衡放下汤碗,随口吩咐:“有些闷热,开窗透一透气。” 黛玉摇头:“你现在不能吹风,从前阿珏有一回也这样,吹了风就生病了,现在你是不是觉得热?这是要发汗了,发出来就好多了。”- 等四阿哥忙完了才想起来今天虞衡回府了。 今日雍亲王府真是惊心动魄,早上明明是大晴天,虞衡也就刚回府,因年侧福晋的预产期还有些日子,西配殿虽已全殿齐备了待产物什,却都没做好立即接生的心理准备。 可以说当日虞衡一落轿,就听晴天里“喀嚓”一声惊雷,老天爷说变脸就变脸,说要暴雨则倾盆而来。 原本井井有条的西配殿,在刘太医出事前都还好,但随着雨势大,医士久久不至,西配殿便逐渐慌乱成了一团,几乎没了主心骨。 平时遇到什么事虞衡还游刃有余,偏在此事上,他拿不准了。 若这是康熙帝的一个局,他但凡行动,就必然落入网里,可若让他无动于衷,袖手旁观,亦是不可能的。 在这场混乱中,虞衡没想到他阿玛,他阿玛也没记起他。 于是当四阿哥经过管家提醒,想起来来瞧瞧虞衡时,便发现他门口还守着人。 雨后的西配殿里,郁郁葱葱的花草可谓叶如翠碧,香蕊坠泥。 看得胤禛心里一阵刺痛。 幸好这场雨停了。 爷俩在这方面脑回路出奇的一致,他们都觉得是有人把手伸到西配殿了。 胤禛本想叫人不要通传,站到门外却听到一阵童言稚语,在管家口中被吓的不吃不喝的儿子,此刻正绘声绘色的说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乡野传说:“传说在盘古开天辟地的时候,女娲娘娘补了天,剩下一块七彩石头,这破石头压根没补过天,不过是差点补天,便觉得自己该叫补天石。这石头整天觉得自己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自怨自艾,又觉得自己这般可造之材被扔在这角落里,终究不是事,便求了仙人将它投入人间,也去享受一番人间的喜乐……” 胤禛笑着笑着,笑容僵住了。 不过是差点补天,便觉得自己该叫补天石。 那他这般,不过是差点能做太子,便觉得自己该叫候补太子吗? 胤禛脸一烧,心思急转:莫非是父皇察觉了我这心思,叫福惠来告诉我吗? 室内,虞衡摇头晃脑的讲了一通,他原本是强撑精神逗一逗黛玉的,岂料他开个头就停不下来,便一面讲一面“夹带私货”。 他还讲了汉化版的《海的女儿》,说到小美人鱼识人不清,遇人不淑,最终化为泡沫时,他还要阴阳怪气说:“阴差阳错虽是有的,也是那个王子不行,也是小人鱼太天真,以为举世皆是她娘亲,实际上坏人多的数不清!而且呀,有些长得人模狗样的,实际上还不知道皮囊里头揣着个什么心呢!” 他边讲边暗搓搓的观察黛玉的表情,见她垂眸浅笑,便又编了一个关于“坏表哥”的故事讲,就差亮牌了。 他短暂的想过,若从现在开始疏远他的几位伴读,到时候他和康熙帝的对战能不能少波及他们一些。 想想便觉得应该不行。 爱屋及乌是他,恨屋及乌也是他。 远的不说,就拿九门提督的近两位任职者来说,前一任九门提督托合齐,因为受了废太子胤礽的拖累而锒铛入狱,已经无声无息是死在诏狱了,官方对外说是狱中生病走的。 新上任的王子腾就更不要说了,堪称史上最短任职的九门提督。 也就是某个万里无云的日子,康熙帝在去看胤礽后,心生杀意,却已经几乎没人可找茬了。 当晚翻牌子的时候,他竟随手翻到了贤嫔的牌子,康熙帝略一思索,忽然想起来可以找谁的茬了。 于是王子腾就被他一纸调令调出京去了。 眼不见为净。 王子腾倒没杀胤礽,可胤礽被逼疯却有他的一笔。 康熙帝总不能怪自己吧?罪在朕躬?这话祭天时说两声意思意思得了,谁也没敢当过真。 所以虞衡一琢磨,得了,顺其自然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一想通此关节,虞衡便觉得:有些事要快,有些事要慢,而有些事,永远在路上。 既然如此,他便又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放松,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起来。 虞衡自以为演的很好,黛玉也没揭穿他。 但第二日进宫去,康熙帝几句话就瞧出不对来了。 康熙帝只当他小孩子头回遇到这样的事,是被吓到了,于是对于虞衡自以为暗自散发,实则非常明显的臭脸时,他还挺包容的。不仅如此,康熙帝甚至连日叫梁九功去他的私库里找各种小孩子可能爱玩的玩具,一股脑的先搬到了虞衡的阿哥所。 这可不得了了,在虞衡看来,这就是康熙帝祸害他的证据,不是你害得,那你现在心虚个什么劲儿?那你何必巴巴的上赶着来送东西呢? 康熙帝一时间非常难以理解,偏偏此事又没什么好说的,可谓是毫无落脚点。 还是魏珠灵机一动:“奴才想起来了,小阿哥从前总说想出去玩!” 出去玩?—— 作者有话说:?作者喵的小丑鼻子掉了,你们看到了吗?救命哇?放个假没时间写呜呜,我的日更啊(尔康手)现在假期终于还剩一天了(累的扁扁的) 第115章 115 世事功过纵匆匆,人间千秋何惧…… 梁九功有时候真的很羡慕魏珠。 比如说, 人怎么能不长记性呢? 这不,等魏珠回过神来,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又巴巴的求过来时, 梁九功的心里终于又好受了点。 前些天雍亲王府有喜, 但喜险些成了悲,也是这日之后, 小阿哥与万岁爷之间生了嫌隙, 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了。 何况梁寿当时冒雨回宫, 也求到了他那儿。 梁九功都觉得奇了, 怎么的?四阿哥府里好不容易添丁, 康熙帝就算再怎么多疑也不至于在这事上拎不清啊? 何况人家年侧福晋的兄弟在西北战场可是立下了赫赫战功呢, 怎么也不可能寒了年将军的心。 但当时就是这么巧, 暴雨突至,天时不佳, 地利不足,那么人和自然要打上疑问了。 这事梁九功知道就知道了, 却不能出口点破,遂一面观察, 一面私下出力,也算是还一还昔日小阿哥的相救之恩。 等到康熙帝瞧出问题,发出疑问时,梁九功淡笑不语,在这之前他已经得到小阿哥的态度了, 这爷孙俩之间不知道是不是还发生了什么别的事,在没有明确这一点之前,梁九功选择明哲保身。 但魏珠不知道啊, 他没留意这些眉眼高低的。 梁九功想,也是魏珠赶上好时候了,要搁以前呐…… 哎,算了,他跟魏珠就不是一个赛道的。 他年轻的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不过是占了天时地利,早些年,他们都年轻,康熙帝身边正缺得用的,他便顺势上来了。 现在看魏珠,也能瞧出端倪来。 这人武力值高,脑子偶尔短路,忠心耿耿,热血上头,这样的热血到冷,有时候只需要一次小失误。 但一点也不妨碍康熙帝喜欢用这样的人。 魏珠绞尽脑汁,把梁九功早就弃之不用的方案捧了上来。 出去玩? 知道康熙帝年轻的时候多爱出去玩吗?哪一次出游不是声势浩大?可是哪一次南巡也都是耗资巨大的。 他魏珠只想着出去玩就能解决一些问题,岂知这口子一开,就是激流决堤啊。 问题能不能解决不知道,一定会有新的问题出来的! 比如,银子从哪里来?毕竟国库如今都不丰裕,去年四阿哥为了收归国库欠款,在百官里名声都快臭了,叫康熙帝拿这些烫手的银子出去玩? 比如,安危如何保证?要调派多少人生,起居出行如何安排,餐食坐卧如何解决? 再比如,去年一年就病重数次的康熙帝,万一途中玩嗨了,再病了怎么办?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但魏珠既然求到他梁公公这儿来了,梁九功就绝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笑眯眯道:“真是后生可畏,魏公公为了万岁爷可真是用尽心思,以后只怕皇上他老人家眼里再没有咱家咯。” 魏珠气不打一出来:“梁公公,您就别卖关子了,小的都急死了!” 梁九功嘿嘿一笑,顿时觉得气顺了许多:“魏公公您真是误会了,咱家这是为您高兴呀!” 两人你来我往拉扯了半天,把魏珠逗的都快哭出来了,梁九功才无可奈何般的说:“哎呀,别人我是万万不肯说的,但既然魏公公你求到咱家这里,怎么着也要尽力而为啊!” 然后,黑心了大半辈子的梁公公在魏珠的千求万请之下,把魏珠推前了一步,让魏公公千恩万谢的给他当枪使了一回。 —— 在魏珠的不懈努力下,康熙帝终于get到了。 说是要出去玩,但以往只要一提,就双眼放光的虞衡,这次居然很平静的说:“不了吧。” 康熙帝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之前他忽悠的太狠了:“这次真的是出去玩……” 要是从前,他主动露出破绽,虞衡一定会紧紧揪住,再顺杆子爬,怎么都要为自己争取更多的“福利”。 可惜,这次小崽子看起来完全是“眼里没光了”。 以前虞衡经常目光炯炯的扒拉着他的膝盖说:“皇爷爷~放我出去玩吧!你看看我的眼睛,都学的没有光了……” 很难拒绝,但康熙帝喜欢逗他。 现在可好了,他直接对这个不感兴趣了…… 康熙帝不禁想起魏珠说的那个荒谬绝伦的结论,他不死心道:“这次皇爷爷带你去行宫玩,那边还养了老虎呢,听宫人汇报,最近老虎下崽了……” 话没说完,虞衡就兴致缺缺的打断他:“皇爷爷可以带皇叔们去,他们一定很乐意。” 康熙帝:…… 康熙帝想了想:“鹿园的小鹿最近生了一只浅色的鹿……” 虞衡点点头:“那真是恭喜小鹿了。” “对了,你额娘给你生的那个弟弟……” 虞衡“唰”的抬头,目光重新锐利起来。 康熙帝心里一沉,想到魏珠说:“……依奴才浅见,小阿哥是从上回回了一趟雍亲王府开始不对劲的,奴才原想着是因为侧福晋生了小阿哥,福惠阿哥担心往后没了宠爱……” 康熙帝若有所思,甚至觉得魏珠说的正是症结所在,岂料这狗奴才马上就改口打自己的脸。 “但是吧,如今看又觉得不像!”魏珠故作神秘,吞吞吐吐,仿佛难以说出口,最终跪地求饶道:“皇上若是免了奴才的罪,奴才才敢说!” 康熙帝正心烦,见此几乎想抽他一顿解气:“你若说不出个丁卯来,朕一定重重发落你!” 魏珠臊眉耷眼:“小阿哥怕是对皇上您有什么误会……” 康熙帝莫名:“朕确实觉得他不太对劲……那你就去查啊,给朕查明白!” 魏珠心道,他就是查了。 于是这家伙把当日雍亲王府的事一五一十的汇报了。 康熙帝儿孙满堂,众多儿子就不必说了,孙子们从出生到能入皇家玉牒,再到能走入他的视线内,那是相当漫长的一段时光,甚至于很多孩子康熙帝第一次听说起他的时候,就是宗人府上报的关于他们的死讯。 他没有必要伤害自己的孙子。 魏珠没把话说尽,但已足厚康熙帝琢磨明白了。 他想起他问虞衡,胤礽还能不能好了的时候,那小子一脸平静的叫他找御医去。 现在,魏珠把从梁九功那里接来的烫手山芋转呈给康熙帝了,他悄悄观察康熙帝变幻莫测的脸色,心中提着的那口气还没敢彻底放下,但已对梁九功“爱恨交织”但服气了。 话不用说尽,点到为止即可,康熙帝有自己的想法。 于是,虞衡这边拒绝了康熙帝,那边雍亲王府西配殿里就收到了永和宫中德妃娘娘的传谕,着令年侧福晋进宫。 年侧福晋生产完还没过十日,但“长者赐不敢辞”,只得拖着未愈的身体入宫请安来了,一并带来的还有新出生的福沛。 福沛这个小名也是四阿哥亲自取的,年侧福晋亦觉得应景,这一年里,就没见过比福沛出生那天更大的落雨了,沛者,水势湍急,丰盛。 而福沛,则是愿此子福气绵绵不绝之期望。 于是这日上书房里,梁康悄悄来汇报:“主子,不好了!侧福晋今日进宫来,不知怎的在永和宫晕倒了!” 虞衡起身就走,走两步又与想一同前去的四人说:“永和宫不是你们该去的地方。” 兆惠还一派天真:“德妃娘娘也许还想看到我呢……” 她们入宫近一年,因为年岁小常在后宫玩耍,正是有上面那位的态度,在后宫可谓是如入无人之境。可作为四阿哥亲娘,虞衡亲奶奶的德妃娘娘,她的那座永和宫,他们是从不造访的。 大家也得趣,就连借着德妃娘娘之势入选伴读的兆惠也没把此事摊开来说。 因此黛玉面露担忧,却也知道此时事态不明,便轻声提醒:“可先去同乾清宫通个气,万事莫要鲁莽。” 虞衡脚步一顿,慢了两步,对她点点头,加快步伐出门去,行至半路,梁寿见他直往永和宫去,连忙小声喊道:“阿哥——” 虞衡看向他,梁寿欲言又止后半晌才憋出一句:“林姑娘说的在理,要不咱们先去乾清宫一趟?” 虞衡知道他们的意思,去乾清宫搬救兵,再去永和宫应对。 可他得知消息后就心跳迅疾,虽知道宫中规矩众多,却唯恐有不测之事,只想先去永和宫看了他娘再说。 “梁康都能得到消息,乾清宫那边不可能不知道。”虞衡平静的说完,却还是点了梁康去通传。 从上书房去往往永和宫的路程不算远,虞衡沉着脸,其实脑中空空。 一直到轿撵落定,他跳下来,看了一眼日光下辉煌耀目的永和宫牌匾。 这一刻虞衡想了很多。 天家父子,亦或寻常百姓,纵然骨肉至亲,但从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血脉便已封存在各自的□□里了。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心情,眉眼都柔和了几许,梁康已经去通传了,他竟还有心情看看永和宫门前的花草。 不一会儿梁康竟就出来了,上来便笑眯眯道:“阿哥,德妃娘娘和侧福晋都在,听闻您来了,叫您进去呢。” 虞衡收回目光,进了永和宫。 这一年是康熙五十二年,四岁半的虞衡踏过永和宫的门槛,在心中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既然要掌控命运,怎能再把权利交给他人呢?—— 作者有话说:[爆哭][爆哭]脑子里的剧情怎么写都写不顺,国庆日行万里,晚上还头铁硬熬,直接导致假期过后回到家每天睡成佩琪,困得眼皮千斤重,下一章准备长大……希望大家不觉得突兀。 第116章 116 东边日出西边雨,春有花开秋有…… 春秋轮转, 四季交替,又是一年秋风起,草木疏黄季,硕果待收时。 雍亲王府。 面目清俊的少年郎站在花架下, 不知何故盯着一棵树在发呆, 小丫鬟们远远的瞧见了,也都红着脸笑嘻嘻的绕远了些。 其实她们若是走近些, 就会发现这少年盯得那棵树上还有个人。 树上人先舒展了双手双脚, 极富平衡力的挂在了枝上, 明知道少年在等他, 他还慢悠悠的在树上耍了个花活。 结果脚一滑, 扑簌簌的砸到了下面的树枝上, 还好他脚一勾, 又略显狼狈的挂住,顿时从树外高人成了枝上毛猴:“哎呀, 重来重来,刚刚手滑了!” “小心点……”清俊少年一脸担忧的望过去。 树上人七拐八拐的溜下树:“放心吧, 以我的身手怎么也伤不着!” 清俊少年欲言又止,一个低沉又熟悉的声音忽的在耳边响起:“你看傅恒是担心你摔吗?他是担心你小子砸坏了他的树!” “好你个傅恒, 把我从边塞带给你的礼物还给我!”兆惠一捋袖子,当胸就要给傅恒一拳,清俊少年面不改色,身形一侧,虚虚躲过了一拳, 这可惹恼了已经快长成人形石墩子了的兆惠,只见他迅疾如风的连出三拳,傅恒无奈, 最后故意漏了个破绽,硬挨了这家伙一下子,他才停手。 虞衡在边上看着,点评了一番二人的招数,兆惠得意的尾巴翘的老高了。一边顺手接过轮椅推着虞衡走动,一边化身碎嘴子,汇报起近日的战绩,这些结果虞衡早几日已经看到了,也是听了兆惠的描述才知道其中的细节。 正事说完了,兆惠眉毛一挑:“刚刚阿哥有一件事说的不对!” 他停在另一棵高大的香樟树下,还欠了吧唧的拿脚踢了踢:“这才是傅恒的树!刚刚我爬的那棵是翡月姐姐的那棵!” 虞衡托着下巴:“傅恒,你说呢?” 傅恒清俊的脸红了起来,低下头:“兆惠兄还小,以后会懂的。” 兆惠怒不可遏:“我哪里小了?” 他呵完又一收怒容,挺胸道:“虽说我年龄比你小了那一点点,但我可是咱们里唯一上前线的!” “是是是,你可是六岁就经历宫变,忠心护驾,七岁就敢挑战李师傅,每月一挨打也要追着挑战,百战不殆,八岁被琉球使臣打哭,十四岁时一听说那边遭了水灾就要去灭了人家全族的大英雄,乌雅家新生代里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哦……” 兆惠越发得意:“还有九岁生日前凭一己之力,让太上皇他老人家退位前亲自颁发抬旗的旨意,将我乌雅家从正白旗抬到镶白旗!” 话刚说完,兆惠忽然想起正是那一年虞衡病重近乎不治,从此要靠坐轮椅行走,遂连忙硬着头皮想岔开话题:“哈……对了,听闻今年是女子可参与春闱的第一年,甚至还有女子入了殿试,你们说林姐姐要是出马,状元都得姓林吧?” 傅恒戳了戳他的腰,被兆惠顺手拍来:“你干嘛?不是吧?阿哥,我离京又大半年了,你还没求得林姐姐的原谅啊?” 虞衡叹了口气,摊手:“革命尚未成功。” 兆惠摇了摇头,叹气道:“真可怜。” 他又伸手从袖中掏出一物,在虞衡跟前一甩一甩的:“这是我离京的时候林姐姐托春蕤和风荷送给我的!” 虞衡面无表情。 兆惠悻悻收起来,又掏出另一物,乃是柄削铁如泥的匕首:“这是翡月姐姐给的,她还说叫我平日拿来防身,若是不幸缺银子使了,还能去当铺换点钱用!” 傅恒脸也一黑:“哪又怎么样?” 兆惠“啧”了一声:“我也不是点你们,你看看她们俩多担心我,你们呢?” 虞衡忍无可忍:“是谁说自己只要当个运粮的小官,去边塞瞧瞧大漠孤烟直和长河落日圆就心满意足了?结果脸一抹,招呼都不打就自个儿杀去前线,挨了一刀命都快没了,还只顾着嘚瑟?” 兆惠一缩脑袋:“那一刀也就瞧着吓唬人,其实我好着呢!” 他转着眼珠子:“要不我说你俩呢,林姐姐都猜到我要去干啥,翡月姐姐估计是从林姐姐那里听到了什么,也都好关心我的!哎,我以后要多生女儿……” 傅恒不知触动了什么地方,脸竟又腾地红了:“兆惠兄可是也有心上人了?” 兆惠气壮山河道:“匈奴未灭,何以为家?要什么心上人,等我收复旧山河,自然有美人为我折腰!” 虞衡默默的捂上脸:“兆惠啊,以后爷再听到你说这句话,就打断你的狗腿。” 兆惠嬉皮笑脸:“你们老说我不肯读书,没墨水,怎么样?这可是我听了新戏词学的!” 傅恒也一脸的心如死灰:“兆惠兄,其实往前推几百年,你们乌雅家的祖宗,还有我们富察家的前辈,全都是唐宋口中的‘匈奴’……” 兆惠一愣,连忙捂嘴四看,见四下无人,他才抱怨道:“那戏文怎么回事啊?我一听内容还以为是阿哥出的新本子,毫不犹豫的就掏银子捧场了啊!” 傅恒扶额:“自从有一回皇上听咱们阿哥说什么‘百花齐放才是春,百家争鸣方为文’,便颁布了一道旨意,面向天下读书人,如今各种戏本子都有,你听到的估计是……” 兆惠摇头:“不不不,这出戏是我回京后才听的,想着去给李师傅家捧个场……” 自从最早的《女驸马》在京城流行开来,不久便传到准噶尔那边了,这戏文经过准噶尔当地文化的一番熏陶与改造,更是变了模样,但总归都离不开对勇敢女性的鼓励和讴歌。 且因为这本子的主角竟是个女性,从前更没有女性来演戏的,许多戏班子便可劲儿开始捧起了男旦,而能演这出戏的男旦一定要貌美如花,美目细腰。 这让不少人家又以让孩子学戏为傲,世间无下品,不止读书高。 但准噶尔却刮起了另一阵风:何必舍近求远呢?旦角何须男儿演,自有女子点绛唇。 这风气一开,叫骂声四起,但当时康熙帝还在位,看过男旦,亦见识过花旦,私以为各有千秋,且正好赶上那会子江南汉人里有人聚众闹事,写打油诗讽刺清军入关后固步自封,糟粕横生,落后荒谬。 康熙帝干脆主动提出支持女性走出家门的言论。 此事的“幕后黑手”正是虞衡,他为了推行这一套,不得已使用了“通关金手指”,过程状况百出,漏洞频频,但虞衡也不得不佩服这个金手指的功能,非常之简单粗暴。 比如江南汉人那一场闹事,初看是对文化的不满,细查才知道是前明的遗臣还在奔走挣扎。 搁从前无论是康熙帝还是如今继位的四阿哥,只怕都会一杀解千愁。 也亏得方苞以自身为例,数次不惜舍身以求,再加上当时江南聚众案真相爆发时正是雍亲王新登基那会儿,无论是为了名声还是别的什么,总归此事没有再造杀孽,只抓了几个主事的,吃了几年牢饭。 虞衡与那些人素昧平生,毫无交情,但却依然出手了。 那会儿他刚过了野心勃勃,欲望灼心,几乎要举兵起事拥立他阿玛登基的那个阶段,但丝毫不影响他利用此事做穷举法。 没错,从虞衡因为他娘险些难产那事后,他便生出了难以扑灭的心火。 他数着自己为数不多的日子,计算着还要多少年能等到他爹登基,又琢磨着一旦他没能撑下去,往后历史会如何记录他呢? 大约就是历史上轻描淡写的几笔。 其实这些也没什么,他想到的是更长远的事情。 总之心上火种一触即燃,迅速成燎原之势。 更让他不安的还有眼前天天相见的人们。 虞衡搓了搓手指,依稀还有一些柔软的余温和馨香。 他险些忘了,他从后世来此间,一年多的时间,竟几乎把过往在现代的二十几年全消磨掉了。 但身在局中,看不清,摸不透,瞧不全,乃是合理的。 他知道结局,也不代表他就赌得起。 比如若他搞起事来,一计不成,波及了无辜的人可该如何是好? 虽说端静姑姑和娜日都改变了命运,但也有人,明明还能横行霸道半辈子,如今却坟头草芽年年新。 总之当时的虞衡一拍脑门,先找了个理由赶走了兆惠,给这熊孩子委屈的大闹阿哥所。当时兆惠扶着门忏悔的哭声几日不绝,最后虞衡无奈:“你太笨了,文不成武不就,以后说出去丢我的人。” 兆惠抹着哭的肿起来的眼睛,委屈巴巴的回去了。 连康熙帝都看不下去:“你从前不是与他特别交好吗?” “不会过几日,连你林姐姐都要赶出上书房去吧?”康熙帝嬉笑一句,却见虞衡面色一肃,小脸沉沉的:“她如今七岁了,理应不该出来见这么多外男。” 康熙帝被他这句话呛到,这无疑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作者有话说:麻了,题目还没取,十二点了,十二号的更新没成功,立个flag,今天再更一章[化了] 第117章 117 十年大梦一场春,天下无人不死…… 若要论起来, 京城这些适龄的男儿中谁家的最堪嫁?傅恒和兆惠只怕不分伯仲,论家世二人不相上下,论脸傅恒略胜一筹,但论运道, 乌雅兆惠的狗屎运在京城可以说是独一份的。 这就要从多年前他被选为当今圣上第六子福惠阿哥的伴读说起了。 京中早有传言, 说六阿哥虽天资聪颖,但恐天不假年, 御医们但凡摸过他脉象的, 无不怀疑人生。 只因阿哥的脉象乃是常摸常新的, 时而磅礴如猛士, 时而虚悬如游丝。 雍亲王府中常备了吊命的药材, 像什么千年老参或是西域秘药, 凡是有些说法的, 俱备齐了。 因太上皇宠爱这位小皇孙,便早早将之养在膝下, 三岁即开蒙,还为这位小皇孙挑选了伴读。 又因为当时众人都不看好他, 便甚少有人家把孩子报上去。 唯有当时德妃娘娘的娘家乌雅氏寻思着也不能太落了四阿哥的面子,他们家便从族里随机挑了个年龄相仿的小胖墩送去宫里陪小阿哥, 大家心里都清楚,叫伴读是好听的说法,实则就是陪玩,当趁手的“奴才”也使得。 皇孙伴读还能镀层金,也不是谁都能够到的, 但当时那个情况,这兆惠确实是问路的石,引玉的砖。 后来的事情大家也都瞧到了, 为了能给福惠阿哥做伴读,世家们摩拳擦掌,各显神通,简直堪比卷王们的战争。 而在福惠阿哥的四位伴读中,林御史家学渊源,林姑娘更是小小年纪就学富五车,不出手则已,出手便一鸣惊人;富察家的九公子就更不必说了,人品样貌才学无一不佳;纳兰家的姑娘虽在族中平平,单拎出来在京城也是能打的,更关键的是,大家都觉得此女气运绝佳;当然了,和第一个“保送生”兆惠比起来,纳兰翡月那都是毛毛雨。 但这一情况在康熙五十二年的冬天被打破了。 福惠阿哥忽然要求换掉兆惠。 若是时间推到一年多以前,乌雅家只怕会硬气的腰一挺就把人接回去了,但那是康熙五十二年,四海升平,远无兵祸,近无天灾,前朝后宫都难得的一片平静,而正是这种平静的氛围下,世族和百官们略一核算,当今的这些个适龄皇子中,可堪托付的竟没几位了! 而从前因为行事不肯周转,出了名的铁面冷脸的四阿哥,一时间竟隐隐有成为大热选手的态势。 当然,凡是在四阿哥哪儿吃过挂落的,都还不看好他,但这一点也不妨碍他们长着眼睛,看出了康熙帝的落棋姿势。 此时再结合康熙帝对福惠阿哥的态度,便看得出从前的“无稽之谈”恐怕不是空穴来风。 这般情状之下,乌雅家当时自然不肯失去这一条大腿,这对兆惠来说,也是情感上完全不能接受的。 可怜的小胖墩兆惠,因为日常心大,被虞衡先练手一试。虞衡虽心想着要徐徐图之,却因急躁不安推的乱了方寸。 虽然最后阴差阳错,以宫变时兆惠舍身挡刀让兆惠得以照旧留在上书房了,彼此间却各自留下了阴影。 兆惠自己都没察觉,他之后事事都求赢争名,且动辄为了目标宁愿以命相搏。虞衡也因为心中有愧,对他更多纵容,这些年给他收拾了烂摊子无数,导致京中众人提起兆惠,就忍不住吐槽:这小子命好! 而命好君兆惠也非常认可这一定论,他们上书房五人组早就因为各种原因四散开来了,但他依然稳稳的在中间站定。 嗯,怎么说呢?就相当于小情侣们分手了,但作为大家一起养的小狗,小狗依然被两边关爱…… 不过这可能也取决于此人实在没长情根,不慕少艾,满脑子除了赢就是吃。 而当年有传闻说,康熙帝在选不定继承人的情况下,已经开始着手从皇孙里挑人选了! 这个结论传到康熙帝耳朵里时,已经颇有种不顾当事人死活,只一昧的宣扬皇位继承人已经敲定了的“一锤定音”的态势了。 康熙帝本人都表示:他也是才知道此事。 康熙帝略一思索便叫魏珠去查:是谁?在散布这样的谣言?是何居心?是要逼着朕给出态度来吗? 查到结果却叫康熙帝大吃一惊,这谣言竟不是别人传的,来源居然疑似是虞衡本人。 康熙帝深思熟虑了一辈子,这回也没立刻动怒,略一思忖,便觉得其中必然有诈,遂又叫了梁九功去查。 魏珠都服了,他寻思着这次这么容易就查到,一定是他能力又提升了,合着还是给人家梁九功当踮脚石了。 果不其然,梁九功那边磨磨蹭蹭的踩着点查出了新的结果来。 魏珠直着眼睛在边上学,梁九功特别轻描淡写的呈上了证据,依魏珠看,此事要是叫他来,他能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查出来,但梁九功居然厚着脸皮说自己费尽心思,只能查出那人和十四阿哥府里的管家有些首尾。 康熙帝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叫梁九功歇下就好,很明显,再多的他也不想听了。 此事说大不大,但从这天起,十四阿哥在康熙帝这儿的破绽便越露越多。 正所谓水落而石出,从前有哥哥们在前面拼杀冲刺,斗得乌鸡眼似得,便显不出十四阿哥来,如今夺嫡大舞台正是空虚无人的时候,康熙帝的手劲便也收了许多。 他且观察,且调教,奈何另外的几个都想开了似得,完全不上道。 要不说人性本贱呢?屁股下面那个龙椅天天有人惦记的时候康熙帝很烦躁,但没什么人惦记了他又不习惯。 再加上自从他为了哄虞衡玩,带他出去散心,爷俩微服私访了一通。 这个口子一开,皇宫就显得逼仄起来,乾清宫的奏折也像枷锁似得。 康熙帝一度很喜欢跟人玩“你猜我如今几岁?”这个游戏,无他,他在民间见多了沧桑无比的同龄人,颇有些对自己保养得宜的优越感和沾沾自喜。 这些人不知道他是当今皇帝,他们发自内心的赞他年轻,让康熙帝更为志得意满。 只是这游戏玩了数次,终于有一次翻了车。 康熙五十三年春秋相接时,正赶上京城边上的翼州广安府暴雨连天竟闹出了洪灾来。 又因为紧跟着就是康熙帝的寿辰了,下面的“大聪明”唯恐这个糟糕的消息冲撞了圣心,扫了帝王的雅兴,当地官员便瞒而不报,只说当地雨水略多。 结果因为没有紧急预案,雨水又超出预期的磅礴,导致广平府一夜之间被洪水过境。 后来的地方志记载,此次暴雨连下九天九夜,直接导致大水冲垮堤坝,导致“万家如鱼泣,千家似鸟栖”,光是绝户就达到了八十余家,一时间广安府几乎成了人间炼狱。 而时年六十一岁的康熙帝刚于去年过完六十大寿,因为六十大寿上收到了八阿哥胤禩送的第三只海东青,且这只鹰呈递到康熙帝面前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这让康熙帝当场勃然大怒,还是众位阿哥齐齐求情说好话,加上十四阿哥跳起来维护他八哥,直言这绝对是个误会,康熙帝便真的没有放大此事了。 这让朝中众人又忍不住把目光落定在十四阿哥身上。 是啊,三阿哥文人义气,四阿哥像冷脸臭石头,五阿哥不堪大任,只想躺平,八九十三位爷如今已经连点卯都敷衍的很了,这么顺下去,十四阿哥简直像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新选手,重点是“新”,年轻,好控制…… “死鹰”事件后,影响最大的只有两处,众人还没觉出什么来,八阿哥却借着此事的风头主动把手中的不少权利交了出去,正所谓权责一体,八阿哥虽失权却得到了清闲。另一处影响便在康熙帝这儿,他对年龄和死亡更加避讳了,又因偶听民间说人老了之后要少过生日,免得提醒了阎王殿里的那些位勾画命簿的,他六十一岁生辰便打算一切从简。 为了表决心,那一年生日前夕,康熙帝把宫中琐事一应交接给了几个儿子,带着小虞衡一道出门去了,他们所去之地本应走水路,到了半路上才知道广安府起洪灾,迫不得已停在了河间府。 那日很寻常,除了街上有不少从广安府逃生来此地的流民。 他们先在河间府找了家酒楼落脚,随后康熙帝便身着常服出去玩耍了,暗处隐藏的暗卫不算,一老一小身边只跟了魏珠一人。 路过一个摊位时,那挂着“知命”二字的简陋卦旗的摊主举着一把旧扇拦住康熙帝的去路,他衣衫褴褛,所幸旧衣浆洗的还算干净:“这位贵客留步。” 康熙帝饶有兴味的停住了脚,手却被人一扯,虞衡嘀咕道:“看起来像骗子!” 小人儿平时还挺知道给人留面子的,这天却不小心说得大声了些,康熙帝略有些无奈的叫魏珠打赏赔礼,一面就准备走开。 那人却“唰”的一声打开了扇子,扇上却是“海晏河清”四字,不等康熙帝发问,那人就扬声道:“贵人今年六十有一,有一大劫难,动辄生死,老朽得天道驱使,纵九死亦要告知。” 虞衡还要摇头,就整个人被康熙帝夹在咯吱窝里带着坐到了摊位前:“你且说说看。”—— 作者有话说:立flag就是为了打脸的,呵呵[化了][化了]好消息,陪伴喵多年的老苹果前阵子坏了,斥巨资修好了,这两天又坏了,就在我打算把它再送去修的时候,小苹果又自己挣扎过来了……上次修的时候问店家,现在它值多少钱,店家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含糊其辞,最后说:你修它的钱加点就够买了…… 那不一样,[化了]哎,生死是无常,感情是无常中的羁绊(碎碎念的时候我怎么就不卡文了呢……说好了要写长大的部分,但总觉得一下子十年后,有点太单薄了,咱争取下一本大纲的时候就细化好[求你了]感谢跟读的bb们,么么么) 第118章 118 十年大梦一场春,天下无人不死…… 那算卦的一抖长袖, 指尖来回拨动一番:“先算前事,不准不要钱!” 康熙帝皱着眉听完了前事,每当他听不下去,起身欲走时, 就见虞衡在边上听得很认真。 他要走自然不是因为此人算的不准, 恰恰相反,这人说得可太准了。 康熙帝暗想, 此人若真有些大造化, 早就不至于沦落到此地, 穿的如此寒酸, 还要伸手揽客…… 他看向虞衡, 虞衡也看向他, 然后虞衡凑到他耳边:“爷爷, 他说得是真的吗?” 康熙帝又想,连他的身边人都未必知道这些, 这衣衫褴褛的卦师真的能算出来吗?除非他别有目的! 本着看戏的心理,康熙帝示意魏珠掏银子:“你先找个地方, 带福惠去玩,朕……正好我想自己听一听。” 魏珠臊眉耷眼:“老爷, 这不合适啊……” 虞衡也不肯走:“让我听听,免得他骗你!” 他们这边还在争论,那卦师却将银子在手上一抛,又轻巧的抓住,在牙上一试:“就这点钱, 可不值得老朽逆天而行!不算咯,今天恐怕是看走眼了,等不到有缘人了, 还你!” 魏珠手忙脚乱的接过那颗突然被抛来的一大锭银子,上头还有两颗明显的牙印,瞧着别提多气人了:“大胆!你这……” 康熙帝见那人说着话就迅速收拾自己的摊位就要走,遂瞪了魏珠一眼,软下声来:“先生且等一等!” 他在腰上一摸,解下了一枚玉佩:“不妨以此抵今日的卦酬?” 那卦师又重新坐回去,摸了摸他的玉,扬起笑脸来:“这老朽可受不起!” 虞衡在边上无语,伸手把玉夺回来,又从自己的小荷包里掏出一条金色的小鹦鹉递过去:“这个行吗?” 卦师照例咬了一口,对他比了个大拇指:“没想到,还是这位小少爷识货!” 要是平时,此等没有逼格的卦师早被康熙帝叉出去了,如此贪财之人,简直俗不可耐……但这卦师虽行为古怪,前事却算的神准,连他幼年生过大病,九死一生,因祸得福等各种细节都推出来了,甚至从前从没人告诉过他,他乃是六亲缘浅之人。 若是别人上来就说他六亲缘薄,他一定会暴怒,这天下福气若有一石,他康熙帝当占八斗才是,毕竟他乃天下万民之主! 可这人直白道:“贵人幼年失父,六亲之中凡与之相交亲密者皆要折寿。” 魏珠当时听得脸色惨白:“大胆狂徒,竟敢口出狂言……” 被康熙帝一个眼神飞过去,只得委屈巴巴的老实了。 那卦师继续慢条斯理道:“你们不用急着反驳我,贵人且想一想,自己的父母亲亦或者妻妾,甚至是子女,凡是亲近的,如今命途如何啊?” 康熙帝愣在了当场。 父亲顺治帝注意到他是因为他得了天花,还撑过来了,不久他失去父亲,登上皇位。母亲在他登基后被尊为圣母皇太后,可惜他们母子之间只有四个月的相处机会,四个月后他的母亲佟佳氏病逝,殁年二十三岁。 至于妻妾,他的三任皇后都相继去世了。 而子女…… 最后虞衡在边上忍辱负重的掏空了自己的小钱包,给他爷爷付卦资都不够,那人声称自己一事一卦,钱货两讫,绝不赊账。 康熙帝便只得和对方约定,明日再来此处,他带够了钱前来。 后来当然是没找着人啦,魏珠甚至掏出腰牌行走了一趟河间府,知府都连夜被惊起来查案,全力搜寻此人,最后得出的结论却是:此人非是河间人,三日前忽然出现在此地,此前曾有人欲问卦,被此人狮子大开口吓退…… 知府一手拿着结论,一边琢磨着他送礼送到魏珠那儿,边上得了好处的小内侍是如何说话的,便琢磨着这么上报上去,倒显得康熙帝他们像一群不知事的冤大头,遂修饰一番,仿佛此人是个什么不出世的大神仙落成的,只来此渡人间帝王一场。 此行爷孙俩原打算寄情山水,但因为此事让康熙帝高兴不起来。 那卦师就差没指着他鼻子骂了:“若非你福泽深厚,以你这般疑心生暗鬼,只怕大祸早临头了!” 康熙帝没敢反驳,远的不提,去年他过完六十大寿后心情不爽,真的故意给破绽,想看看谁还敢反…… 结果万万没想到胤褆在宗人府除了没完没了的生孩子,还记挂着外面呢,一听说他病的快死了,就爬起来又搞了一回事。 康熙帝早就可以收手了,却故意慢半拍,他就是想看看这些儿子里还有谁敢此时出来搞事的。 结果可想而知,大阿哥胤褆被革除宗籍,改掉名字,永远囚禁。 康熙帝竟有些失望,他原想着若是胤礽或者胤禩起的兵…… 他不相信胤礽会永远疯下去,可胤礽已经疯疯癫癫几年了,他也不相信胤禩会老实行事,可胤禩确实总是用洞察一切的目光瞧他,再毫不留恋的退场交权。胤禩甚至还瞧不出真心还是故意的跟他说:“儿臣真心觉得四哥是个可以托付的,十四弟若多加指引,只怕比四哥更胜一筹。” 康熙帝当然不会承认他心中的这些小九九,就连这次离京,他都安排好了各处,表面上看他是出去度假,其实还是想看看儿子们会搞出什么事来? 若大清离了他,还转吗? 事实证明,还能转,转的还挺好。 但康熙帝也不高兴,他嘴上说着欣慰,心里其实有些难受,大约是西洋特供的水银镜照人太清晰,他看到了自己眼角处的那一块褐色的斑。 那种斑他最早在皇祖母脸上看到,后来是手上,那种斑像一种不详的预兆,而他又没法开口和别人述说,他是帝王,从来只为天下万民请命,没有弯下脊梁向下俯首诉苦的道理。 被一个乡野路人道破了心思,再加上此人行踪莫测,康熙帝便忍不住重视起来。 他想到那人跟他说,他有个机缘,正在此去三百里的广安府。 于是在河间府留了几天,没找到人的康熙帝真的打算去广安府。 虞衡倒没表现出抗拒,他只是反复确定的问了三次:“真的去广安府吗?” 根本没到广安府,康熙帝就傻眼了。 说人间炼狱都是好听的。 康熙帝本人亲临,直接从附近几个府调兵遣将,粮食物资更是以最快的速度运来。 他们一行人在广安府待了大半个月,四阿哥和十三阿哥一道跑来把爷孙俩接回去,并留了四阿哥在这边处理收尾。 康熙帝回京之后落寞了好几个月,与之相对的是虞衡沉着脸,面无表情的收割了一大波民意分。 整个广安府的百姓,无人不知道皇帝亲临,还有些受灾不那么严重的乡绅们借机示好,连夜给康熙帝立了生祠…… 康熙帝得到了名声,虞衡得到了很多积分,至于算卦的那个,名利双收的成了传说中的世外高人。 “高人”咬了一口金,又谄媚一笑:“下次还有这种好事,记得叫我!老地方就能找到!” 虞衡无奈的对他摆摆手。 —— 虞衡心知以康熙帝的多疑,凡事只能引导他去想,这样得到什么结论,他就会信服。 但这样得到的结果太慢了,他急需立竿见影的效果来缓解自己的焦虑。 而经过几次小规模的宫变事件,虞衡心里对皇宫的布防有了七八分了解,凡事只怕有心人嘛。 另一面,虞衡发现自己的独立计划行不通,首先他连兆惠都甩不掉,迫不得已他又拿纳兰翡月试了一下水。 纳兰家倒是很轻易就被他摘出去了,可惜纳兰揆叙不理解他的苦心,只当纳兰家是要完了,竟大病一场,一命呜呼了…… 纳兰翡月虽不至于因此恨上他,但纳兰家对他的怨气挺大的,连带着纳兰翡月在中间也受牵连,虞衡无可奈何,就叫傅恒多照看着点。 傅恒倒是不负嘱托,不仅照看着,两家如今已经预备交换庚帖了…… 虞衡合理怀疑傅恒这个鸡贼的家伙看透了他的心思。此人方方面面虽有不足之处,比如为人看起来太端着,比如处事圆滑又狡诈,比如长得一副小白脸的模样,比如他家兄弟姐妹太多了,他又是老幺,到时候还不知道家宅多少屁事儿,再比如武学不如兆惠…… 总之,事急从权,虞衡深知自己时间可能不多了,便矮个子拔将军,勉为其难为黛玉选了这小子。 岂料傅恒一直揣着明白装糊涂,一直在两位姑娘间端水,端到雍正四年,他忽然对虞衡坦言,自己心悦纳兰家的翡月姑娘…… 其实在虞衡动作不断的那几年,康熙帝不是没怀疑他,但他胜在年龄小,看起来无害,加上他收买人心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到伸到康熙帝的眉毛下面了,越是离得近,越是迷惑人吧,每次线索没查到他那儿的时候就有人帮他处理干净了。 在这方面,魏珠做的比梁九功还好,因为这小子的迷惑性不输虞衡,再加上他虚心钻研,一门心思的想胜过梁九功,日久天长了,真还叫他做出点成绩来了。 富察家老的太精明,以至于虞衡压根没对傅恒有所表示,他就自动退到自己该退的位置上了,而作为同样的聪明人,黛玉那边却叫虞衡操碎了心。 轻了不行,重了不行,不分开也不行。 是的,虞衡每次做了决定,下定决心,可却实在张不开口。 恶语伤人六月寒,何况那是黛玉,虞衡很难跟不认识不了解她的人解释,这世间有谁能不欣赏她呢? 虞衡没想好怎么出手,光是想想,他就觉得心口闷闷的,但他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他不确定他的计划到底行不行得通。 正赶上兆惠和翡月去找黛玉来做说客。 虞衡那天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地,就是不敢看黛玉的脸色,他怕他一开口,就被她瞧出什么来。 他这副坐立不安,于心有愧的模样被黛玉看在了眼里:“阿哥曾与我说过,事无不可对我言,今日这是怎么了?” 今日吗?黛玉还是太体面了,他明明这样扭捏摇摆了好久了,让所有人都如鲠在喉,百思不得其解。 虞衡背过身去:“先前说的那些都是骗你玩儿的,你救过我,我也救过你,我们之间早就彼此不欠了,而且你年龄不小了,我就怕往后有些人像纳兰家那般,挑选女儿送过来,一门心思的想进我们雍亲王府的门……” 黛玉一怔,这些时日以来,她长久的不安感终于落了地,她忍了又忍,只觉得从前人人称赞的她的聪明仿佛只是场面话,因为她实在不理解他的突然变脸:“你说这番话……我问你,你可是有什么苦衷?” 虞衡抠了抠手,嘴硬道:“没有。” “好。”黛玉点点头:“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回答我上一个问题。” 虞衡低头看着面板上的时日,他已经靠卡bug查到了福惠本人的资料。 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福惠,雍正皇帝之第六子,清圣祖皇帝之第六十孙,天资聪颖……殁年八岁。 他鼓了鼓腮,扬声笑道:“你要是想进雍亲王府也不是不行,但要先抬旗,我从前总喊你林妹妹,现在才晓得,你还比我大三岁呢……” 这一年是康熙五十四年,七岁的虞衡在摇摆不定了近二年多的时间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他前面的明示暗示,黛玉竟全都包容了,想想也挺不可思议的。 而这次之后,他“如愿以偿”的身边只剩下甩不脱的兆惠了。 闹完这一场后,虞衡失魂落魄的回了西配殿内,他娘午睡后刚醒,正在教他弟弟福沛说话,福福鸟在窗台上的鸟架上睡得正香。 虞衡找了个躺椅躺进去,平日里对他敬而远之的狸花猫年年走过来,轻巧的跳上他的腿上,又在他身上找了个位置,准备休息。 虞衡抬手摸了摸它的背,毛茸茸的,还挺治愈。 他吸了吸鼻子,闻到一阵怪味。 虞衡低头,和年年对视,年年有些心虚的移开视线,然后拿猫头在他手心讨好的顶了顶,虞衡只觉得手上一凉。 他低头闻了闻:“额娘——” 年侧福晋鲜少听到他如此惨烈的叫声,闻言连忙赶过来:“什么事?怎么啦?” 虞衡举起手,大声哭诉道:“年年的头怎么那么臭?” 年侧福晋又好气又好笑:“臭……臭是臭了点……你哭什么?都怪福沛,天天睡觉要抱着年年,他现在流口水都流在年年头上……哎,忍冬呢?快把年年抱去擦擦!” 虞衡不管,还是哭,年侧福晋只得放下福沛去哄他,还以为是这几年对他照料疏忽,年侧福晋抱住虞衡轻轻拍打他的背,虞衡伏在她怀里放声大哭。 年年在不远处瞪大了眼睛,看起来无辜极了—— 作者有话说:顶着锅盖路过……下章就是长大以后了[爆哭] 第119章 119 光阴一寸成佳酿,少年踽踽乘素舆 雍和宫。 因兆惠回京, 与傅恒约好了一同前去见虞衡,于是三人便约在了从前的雍亲王府会面。四阿哥胤禛登基以后,雍亲王府便因是天子潜邸,被更名为雍和宫。 又因府里各处主子都迁居紫禁城了, 雍和宫便几近空置, 正是他们碰头会面的绝佳场所。 且不说这里没有那么多规矩,就说他们从前种在御花园的树, 早年间叫虞衡给迁到西配殿种下了, 此地对他们来说便意义非凡。 “一晃九年了……”兆惠难得的深沉了几秒钟, 望着风吹树摇的窗外景色发出感叹。 三人本来一道用饭, 但吃到一半兆惠要喝酒, 他得意的想向两位朋友展示自己的酒量, 当然, 主要是想超绝不经意的引出他的边塞之行,吹嘘一番。 傅恒听的满眼羡慕, 虞衡却不准他喝:“想喝酒就滚回家喝去。” 兆惠也不是真的非要喝,此话便略过了。 三人间许久不曾这般密会了, 也就一开始略有些拘谨,很快就有梦回当年之感了, 光阴酿酒,纵无佳酿人自醉。 可惜当日傅恒很快有事走了,兆惠便推着虞衡在西配殿里四处行走。 虞衡懒洋洋的轻叩扶手,若无其事的问他:“回来可去见过她们?” 兆惠打哈欠,很大一声。 虞衡等了一会, 见他没吱声,于是就又问了一遍,兆惠这才慢条斯理的促狭他:“那哪能呢?肯定是要来先给您老请过安呀!” 虞衡的轮椅扶手上有个圆筒, 他伸手就揭开圆筒,从里面抽出一条细棍,抬手就去打兆惠。 兆惠吃了一棍,连蹦带跳的躲开他的第二计闷棍:“喂!哪有这么对待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的?” 虞衡冷哼:“让你阴阳怪气!” 兆惠一面躲闪,一面叫屈道:“我跟你学的!说了你也不信!我一回来第一个见得就是傅恒,还是在雍和宫这里!” 虞衡收回细棍,开始算账:“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要你留在京城,也好照看她们,要是谁欺负了你林姐姐,月姐姐,你也好及时出马!” 虞衡斜了他一眼:“你很不服气啊?都敢对我翻白眼了!” 兆惠连忙端正态度,但口中的话依旧犀利:“不是我说你,阿哥你瞧瞧,满京城的除了你,谁还能欺负我林姐姐?” “……”虞衡又要去拿棍,兆惠弹开:“你自己想想,除了你谁能惹到她?谁又敢去惹她!” 虞衡长叹一口气:“我让你解决问题,不是让你来指责我的!” 兆惠继续反骨:“问题就在你自己身上好吧,你让我去解决谁?” “当初我真是口水都说干,叫你去道歉你不去,后来我还去求了林姐姐,好不容易她答应见你,是不是你自己又发神经没珍惜机会?” “别的就不说了,到现在你都不肯告诉大家……你的腿,好端端的怎么就这样了?”兆惠说到此处,异常激动:“明明我每天都跟随在侧,可你连我都瞒着!” 虞衡瞪他:“好了,这事先放一边,我们来讨论一下你在边塞的荒唐行径。” 兆惠心虚了三秒钟,又头铁道:“我不,今天这个事情我搞不明白,我也没脸再去见林姐姐她们!” —— 胜固欣然,败亦从容。 当时虞衡在心里默念此句,反复给自己打气。 在去乾清宫之前,他自认为已经想好退路了。 甚至于他爷爷直到康熙五十五年才察觉到他的居心来,都让虞衡感到不可思议。毕竟在他心目中,他已经跟康熙帝对立过招数次了,而以康熙帝的谋算,不该如此迟钝啊? 虽说他人小,迷惑性大…… 他进殿之前,一个小宫侍气喘吁吁的跑来:“阿哥留步!” 虞衡心中有事本不予理会,那宫人抬高声音道:“九阿哥府的小凤凰快不行了,特来知会阿哥一声!阿哥要不要先去瞧瞧?” 眼前就是乾清宫了,虞衡对他摇了摇头,有些遗憾,这世上有人能如她那么敏锐,还关心他的人,真的好难猜啊…… 虞衡后来得知那一年他娘生他弟弟福沛后被德妃娘娘喊入宫的那一次,乃是一桩误会。 此事永和宫确实是得了康熙帝的授意,但根本不是他理解的那番“风霜刀剑严相逼”,可惜他知道的时候已经时过境迁,他不能回头,也不想回头了。 只能说人在局中,棋不由人,终归是天意弄人了。 好在虞衡为了苟长命,一直勤勤恳恳的刷各类任务。 有时候事件顺利并且得到正反馈时,他也会由衷的感到快乐。 他想,来都来了,总得留下些什么,也许能给未来人类一些震撼呢!再加上虞衡很快就不满足于仅仅通过娱乐文化温和的“入侵”世俗的这一单一模式了。 这种“温水煮青蛙”的模式虽有些用,却如同今冬缺柴木,而当下立刻种树。 种树的都知道,一棵树十年方能略有小成就了不得了。 故而虽说欲速则不达,但太慢发展亦容易使人道心破碎。 再后来他卡出了预示着他生命长度的信息。 不太乐观,所以他一面面无表情的给自己打气,一面嘻嘻哈哈但悲观的要死。 那两年因为他的无常,别说康熙帝了,连万兽园里那只快成精的海东青见了他都绕道走。康熙帝甚至张贴皇榜,广求天下名医,只为给他看病。 虞衡一度觉得自己像一盏没有被剥开灯芯的油灯,只是沸腾,却无法燃烧。 他的顾虑有一千重,最终在跟系统斗智斗勇的极限卡bug下明白了自己的困境。 虞衡曾闷头走了很久的路,某一日他听到些风声,再一番复盘时,才恍然发现,他日前走的路,竟如同接了他八叔的人设一般。 声名远扬,美名当称“贤”。 因为他脑中有此方之外的乾坤,内可与黛玉联手并进,外可仰仗圣宠,许多事情推行起来称得上畅通无阻了。 于是,不过区区两年,京城就完成了建书局,起书院,办太学,攻制造,这一系列试点。 虞衡想的很好,只要在京城先把试点落成,再以裂变模式将此等效应传播下去,将来大清的扫盲事业遍地开花,自能蔚然成风。万丈高楼,起于平地,那他的任务自是也能水到渠成了。 他的民意积分果然随着政策惠及的扩散而越来越多。 简直一举多得呀。 这些新政的推及肯定会触及某些人的利益,他们也会跳脚,但虞衡是谁?圣眷当下正浓,铁腕铁血阿玛,杀伐四海他舅…… 大家不愿意被分去利益的同时,也知道这个来分利益的人实在是有着大清第一后台,遂只能隔岸悄悄唱衰一下,真的亮堂堂的来比划,是没人的,阻力约等于无。 这个阶段,虞衡又依稀觉得自己披上了他二叔的人设,他隐隐觉得这些新政应该由他二叔推行,再由他阿玛辅助,并由康熙帝暗中掌舵,这才是新政的来处…… 而不是像他这样,一拍脑子,划出经过历史检验可行的策略,再由黛玉为他指出不足,补齐缺口,然后草台班子一搭,就开干。 正是因为这些事情开始的太潦草了,潦草到五小只没分开前,翡月和兆惠经常不明白他和黛玉在说什么,潦草到康熙帝一开始都没走心听,更潦草到那些被分利益者起初压根没把他们这种过家家模式放在心上。 而有些事一旦开启,就像野马脱缰,就算是放开缰绳的那个人,也没有把控回来的能力。 虞衡自知自己能有那些让今人拍案叫绝的思路,其实全是历史总结的产物,是拾人牙慧,但黛玉不同。 她太聪明了。 虞衡曾有意放大此事中黛玉的决策支撑带来的的影响力,可惜黛玉并不在乎这些,傅恒甚至得知他这一想法后出言劝告:“阿哥若为了林姐姐的名声着想,便不可如此宣扬她……” 虞衡气竭,怒斥这什么狗屁论调! 此人大约忘记了自己某些时候的“嘴脸”,完全是行走的双标狗。 可惜也是在这些政策推行不到一半的时候,虞衡就发现自己好像……玩不起了。 是真的玩不起了,同样的积分,却换不来同样的生命值。 系统在给他上强度,或者,压根就没打算让他活过八岁。 更要命的是,经过他不信邪的一番试探,最终得出了一个让人死心的结论——每当他的生命值低于某个阈值,那些他通过道具完成的攻略,其中缺失的部分最终都会反弹到他自己身上。 所以,一切都说得通了。 毕竟连他自己都惊讶,怎么他竟能狗胆逆天,时而想起兵逼宫,杀穿紫禁城,“请”他爷爷禅位,让他阿玛一步到位的登基。 时而又佛系不已,简直恨不得退隐江湖,远离紫禁城中的波谲云诡。 这些左右脑互搏的思想,最严重的时候甚至会在一天之中一前一后的出现,虞衡深受其困。 在虞衡不知道这些反应是道具留下的后遗症时,他只当自己是在沉默中爆发着达成了某种变态体…… 而康熙五十五年,虞衡得到密报,康熙帝发现了他的小动作。 受诏入宫的他从容步入乾清宫殿内。 他其实早就想过这一天。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他从开动那天就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被当面揭穿。 所以他早就留好了自以为是的后手。 他提前在每个夜晚入睡前模拟演练了无数次,无论康熙帝问他什么,他都会一一回答,只是真事包着假外壳,假话裹着真结构。 这些年来他对他这个爷爷的感情很复杂。其复杂程度大约就跟他爷爷待他一样。 所以他经过深思熟虑后得出了一个新的思路:若康熙帝还算平静,此事还有转圜的余地,他就会鬼话连篇,说自己是梦中得到启示,若他老人家不及时禅位,将有灭顶之灾,而他为了他老人家的安危,为了大清的江山,才不惜一次次涉险。 若康熙帝怒火滔天,天子暴怒,那不好意思了…… 虞衡厌世一笑,反正他的生命值没多少天了,大家一起走吧。 他甚至都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生死最无常,他问心无愧,也许一睁眼他就又回到现代去了呢! 结果根本没由着他发挥。 他前期铺垫太多了,康熙帝早就脑补到太平洋了,又见他步履从容,对他的最后一丝怀疑也没了。 但虞衡觉得,还不够。 他又不是他二叔,能经得起二立二废的折磨,他只想要一把快刀,来个痛快的。 恰恰进殿时他得知了林林的意外,来不及核查了,但总归赌不起。于是虞衡当场兑换了人参养荣丸,又故作镇定的从袖中取出来,就这么大剌剌的递给那人:“我去不了了,化水给它灌下去,或许还有转机。” 生命值濒临绝地,他这次手气“绝佳”的抽到了方苞的腿疾“大礼包”。 人是一下子失去支撑的,小腿完全没了知觉,膝盖到大腿则刺骨的痛。 康熙帝慌的声音都变了,虞衡一面疼得发抖,一面还不忘“求他禅位。” 康熙帝理智尚存:“是谁丧心病狂的教你来说这话的!” 虞衡心想你报我爹身份证号得了。 他抓住康熙帝的袖子:“他们都不行,我阿玛太直,十四叔太急……” 他精准的分析了几个皇叔的劣势,最后一锤定音:“禅位诏书只是仪式,皇爷爷你还得罩着大清……” 康熙帝表情一木,似乎他从前从没考虑过这条路。 御医很快就来了,给出了一个让康熙帝崩溃的诊断。 虞衡撑不住就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他爷爷的禅位诏书已经昭告天下了—— 作者有话说:章节词的“素舆”是古代轮椅的叫法。 这章改了又改,总觉得还写不出角色的底色……那啥评论区的宝宝们不要生气……我只是想写一点追妻火葬场,不然总觉得日常剧情太平了,现在好了,这特么直接是男主的扬骨灰场……[爆哭]最近不敢看评论了,等俺写快乐小狗再看 第120章 120 晓看红湿冷香处,暮问何年共栽…… 兆惠又组了个饭局, 定在京城最近几年很火的红楼里。 早先因为这名字,虞衡底抵不住好奇心,就叫人去打听清楚了,这楼是个女子所开, 这位女子行走江湖人称红姑, 用自个儿的名号命名此楼,倒也合理, 可见只是个巧合。 虞衡依然颇为忌惮, 他觉得以他的倒霉程度和他那个系统的智障程度, 说不定此间还有别的穿越者。 但因为他叫梁寿打听过此处, 不久梁九功就顺手拨了个人情与他, 说他要是愿意, 还要为他引荐红楼的老板。 虞衡见他笑得别有深意, 心知此事当是无碍了,梁九功如今巴结他都来不及, 自然没有害他的道理。 当年康熙帝退位后并没有直接交接,连着又把控了三年朝政, 依然没有彻底放权的态势,直到第四年, 事情才出现转机。 虽说“王不见王”,初登基时的新君胤禛本着孝道和谦逊,自然姿态很低,这些年他早习惯了“皇父在上”,倒也没有不习惯, 故而前头两年,新君和太上皇之间近乎能出一出天家父子情深之“佳话”。 这其中少不了梁九功的功劳,须知他作为一个身边人, 比康熙帝的“枕边人”相处时间还久,陪伴多年,对主子们的喜好钻研可谓登峰造极了,因此康熙帝没放权之前,梁九功就左右手交错,两边“勾兑”,绝不让误会过夜。 雍正四年风调雨顺,是个大丰收年,边境又安稳,没有外敌入侵就算了,年羹尧还在那边搞屯田军,一路向北开拓土地,某一天甚至“一不小心”挖到了一群长毛绿眼睛的部落的领地去了。 好吧,他故意的,谁让他的宝贝小外甥写信来叫他找一种黑色不能食用的油呢。 年羹尧想,福惠难得想要什么,那必然很重要,若找到点细枝末节的零碎送回京城去也太不像样了,遂学了这群绿眼睛的从前的做派——理直气壮明抢。 沙俄的这群家伙住在他们北边隔壁,几百年前就是老邻居了,至少从前朝开始,他们就喜欢侵吞边境的土地,至于清廷管辖后,每每大清有点什么天灾人祸的顾不及边境,他们就野鼠搬家似得把边界线挪一挪,就是瞧准了这事没什么人管。 现在他不过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群长毛就受不了了? 对方抗议着声称要到天朝找慷慨大方、善解人意的皇帝陛下要说法。 年羹尧想:哈哈,去吧去吧,我们皇帝陛下换人了!现在这位论起来还得喊我声舅哥哩! 他都没把皇帝的亲笔信拿出来,不然叫这群家伙现在就破防。反正他也不在乎他们告状,当务之急是把新抢的这块地翻一遍,没有黑色的油就还给他们,有的话……就不还咯。 朝廷方面也表现的很重视,还派了沙俄印象中最儒雅谦逊的八贤王胤禩为主理官,沙俄那边也派了老熟人,两人一见面就表演“执手相看泪眼”,看得年羹尧在边上鸡皮疙瘩直飞。 八王爷也就算了,他年轻时是个美男子,如今依旧身材管理到位,而对面这位有八阿哥三个宽度,半张脸都是大络腮胡子,因为人胖皮肤又白,挤的从前引以为傲的绿眼睛像两颗大版绿豆…… 两边都不用翻译,因为八阿哥懂沙俄语,而这位三倍宽兄也懂中国话,但年羹尧不懂啊…… 于是年将军听着鸟语,等不耐烦了就臭着脸,被随从提醒后他还一脸放空的打了个哈欠,太无聊了,此人就漫不经心的出了谈判室。 地里挖出货了,所以这地不会还了,年羹尧早跟八王爷通过气了,实在想不明白他还跟这群人墨迹什么? 他还想:要打就打嘛,老子闲的都开始种田了,难道还打不服你们?要不是皇上天天来信说打仗军费消耗大,他现在说不准已经把此地打穿了。 当然,最后年羹尧还是心服口服的把八王爷送走了。 因为谈判到最后,沙俄那边把这次被他拿下的这一片地都让出来了不说,还自请退过一条河,以此为境。 年羹尧百思不得其解:“八王爷一张嘴,竟抵得过咱们十万大军的威力?” 手下有人告诉他:“非也,大将军,属下略通一些沙俄语,八阿哥与那沙俄谈判队的说了大将军你的身份,列举了这些年来大将军您战无不胜的战绩,然后问他们想怎么安抚您的杀心……” 这群人一听,吓得脸都白了。他们早就听过年羹尧的威名,只是实在不清楚,好端端的他怎么一日千里奔到此处来起“杀心”。 八阿哥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给他们出谋划策,成功带歪了这群人,让他们感恩戴德的奉上土地,然后恭恭敬敬的以私人名义给年羹尧送了十个貌美的童女。 年羹尧无语至极:“到底是谁造我的谣!说本将军一不高兴就要吃貌美女童的心?” 属下欲言又止:这个谣言不是将军你之前打琉球的时候自爆的吗? 不过年羹尧看着新划定的边界线的份上,勉为其难的把这十个孩子收下了。 能被当“人菜”送来的,即便放回去也没什么活路,这群绿眼睛卷毛,皮肤像白瓷的小家伙们留在边境也没什么用,不如送回去给他外甥们看看稀奇。 而虞衡这边,前脚收到十个异域女童,后脚就见了红楼的老板红姑娘。 那人生得银盘般的一张圆脸,杏眼含水,当日必着重敷了粉,更显得皮肤茭白,口唇红润。 虞衡盯着她看了半天,收回眼神的动作慢了些,那女子顺势脉脉含羞道:“贵客临门,蓬荜生辉,还要多谢梁爷引荐,阿哥,承您当日点拨,小女子真的做到了……” 虞衡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下意识的摇着轮椅退了一步,化名红姑娘的薛宝钗也有些不自在,连忙也退开两步,神色端庄起来。 虞衡属实一言难尽。他上一次见薛宝钗还是……还是康熙五十四年。 康熙五十四年,延辉阁选宫女,七岁的虞衡无意间在乾清宫看到了参选者的名单,出于好奇他就溜去看人了。 按道理讲薛氏女不在参选资格之列,但能出现在候选名单里也不稀奇,毕竟她舅舅如今在做九门提督,内务府的门道王子腾打点起来简直易如反掌。 虞衡当时正苦于系统任务无法推动,便想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触发点支线任务和奖励。 那时候这位薛姑娘初出茅庐,虽顶着一张精明外放的脸,却还是有些傻气的,虞衡一打听就推出了八九分真相。 让薛宝钗入宫,大概率是因为王大人瞧宫里的另一个外甥女的肚子不中用,进宫几年也没生出个皇子公主来,就又安排了薛宝钗来助力,想着姐妹齐心,做大做强。 虞衡摇了摇头,不太赞同,这事一旦成了,以虞衡对薛姑娘的偏见,此人进宫后说不准比贾氏女难缠得多,黛玉都不去贾府了,有些人却如鬼魅般紧跟着…… 但虞衡跟她浅浅交谈,发现她不过是个年十四的小姑娘,成熟精明是脸上的假象,天真又世故却是身体里的骨架。 “你不适合这里,外头广阔天地,自可大有作为。”虞衡把她的那个身份牌拿在手中,薛宝钗却慌了:“不知道哪里开罪了贵人,请贵人明示,奴才……一定改过自新!” 虞衡一边说,一边看系统页面,没等到提示,他有些失望,最后他犹豫了一下,胡乱编了几句场面话,依然拿着薛宝钗的身份牌走了。 回去的路上遇到了李宝珠,李师傅望向他的眼神复杂了几分,虞衡眼珠一转就给她问好,半真半假的开始装傻:“李师傅,你有听墙角的功夫怎么不现身说法?” 李宝珠也懒洋洋道:“首先,我不是听墙角,其次,你们吵到我午休了,最后,她和我不一样。” 虞衡瞪大了眼睛:“神算啊!你怎么看一眼就发现她跟你不同了?她这个人心眼子多了点,却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我拿走了她的身份牌,她以后会感激我的!” 李宝珠成功被带歪,撇嘴道:“我说她和我不同是指,她家有个扶不上墙的兄弟。” “您连这都知道了?您不会真的会算命吧?”虞衡一脸浮夸的惊讶。 李宝珠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拿了她的身份牌吗?你但凡看两眼就能瞧见她的资料了。” 虞衡不说话了,假装尴尬又低落。 李宝珠也静了片刻,找补道:“从前外头人说你聪明,我都不大赞同,我今日才觉得你也是有些智慧的,既然如此,以后我会加大你的训练力度,你学学旁的人呢?” 虞衡气笑了:“谢谢师傅抬举,您还是拿我当傻子看吧。” 李宝珠平静道:“嗯,你也不要妄自菲薄。” 这句话一落音,兆惠的狂笑声就传了来,虞衡回身一看,四人一个不落,顿时恼羞成怒:“你们何时来的?” 翡月道:“我们一直都在啊,起初还以为你瞧上延辉阁的那个小宫女了呢!” 虞衡早领教过纳兰翡月的口直心大,闻言只瞧着黛玉说:“你们想多了,我其实是在普度众生,做好事。” 黛玉只是若有所思。 那时候他们谁能想到这位薛姑娘竟真的挣脱了家里,出来干一番事业呢?这红楼的席面,不过几年就在京中风靡,谁又能想到这背后居然是个妙龄少女掌舵呢? 不过如今连女子都能参与科考了,那些读书人纵然平日里文刀墨剑,怼天怼地的,却也知道当下就能参与科考的姑娘们都是些他们开罪不起的千金,一时间反对声倒不大,但唱衰声四起,牝鸡司晨总归不是长久之计! 至于今日,虞衡早早就由梁康推着到了红楼来。 兆惠那家伙不擅长说谎,所以当他眼神闪躲的说:“阿哥你明日一定要来,到时候还有别人。” 虞衡便心领神会了,前一晚竟有些期待的睡不着。 他和黛玉已经接近四年没有正面相见了,但他还是听到过很多她的传说,比如又出了一本诗集,在京中组建了棋社和花社,和数位贵女集资建了一座育婴堂…… 她很可能也在关注他的动向,这总归是叫他隐约有些开心的地方,毕竟虞衡在做的事,满京城都知道。 至于当初,他以为自己熬过来大关,就算起初虞衡发现自己站不起来了,他还嬉皮笑脸的劝来看他的黛玉:“只是暂时如此,可不要哭,上次的事……” 对于虞衡来说,这是劫后余生,虽然有点问题,但他总觉得有系统没烦恼,但看着大家都在,他又觉得时机不合,于是便提起精神展示自己“很好”。 四个昔日的伴读都来了。 翡月面无表情,她心里还不能接受二叔的去世,因此虽还有些情分,却是勉强跟来的,故而一改往日作风,分外沉默,只是当时气氛一般,没人注意到她的沉郁。 傅恒还是一贯的冷面控场者,有安抚全场的能力,兆惠提出想法,他一一说服各位,一道来探望虞衡。 兆惠还没进来就哭成了狗,进来见着人,还没开口就又嗷嗷大哭,哭得虞衡都无奈:“没死呢,等我死了你再哭。” 嘴快调侃完,就见众人面色都不大好。 黛玉眸中闪过一丝泪光,又轻咬唇忍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在场的都想问。 但每个人的心思各异。 虞衡想了想:“这个,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说完,率先看到了黛玉脸上的失望,虞衡不自在的收回目光,垂下眼睛,心虚的说:“总之会好的。” 一个月后,他的腿没有好转迹象,虞衡还算乐观,任务推得飞起。 二个月后,他的腿情况恶化了两回。 三个月后,虞衡不顾四起的反对声,推着他爹发行了官绅一体纳粮的新政,因为他身处京城,寻常百姓见不到,但官绅遍地都是,又因为满京城都知道他生了怪病,于是昔日夸耀尽数转为恶毒的诅咒了。 有人说:难怪他会得这怪病,老天爷都看他不顺眼了!一个八岁的孩子,也怪太上皇和当今太惯着他了!竟拿国本开玩笑! 也有人说:此子多智近妖,不知是福是祸…… 当然了,这些人最终都该感谢虞衡。要不是虞衡求情,当年在位时就雷霆手段的太上皇只怕会又搞出新的文字狱。 至此,外界的声音才小一些。 但虞衡耐心耗尽,其实已经开始慌了。 道具对他本人无效,御医每天都来,悬赏寻医的皇榜贴到被雨水打湿,被太阳炙烤,被时光消磨着褪去色彩。 虞衡想起他还欠黛玉的道歉和解释,惊觉欠着也挺好的,但隐隐又期待她来看他,但照照镜子,他又开始发疯,不行,不行!谁都不想见!尤其不能见她! 他阿玛登基后,昔日的雍亲王府就空置了,虞衡要求从宫里搬出去。 他娘不同意,他阿玛也表示赞同他娘的意见。 康熙帝也不同意,但是挑了个良辰吉日,爷俩一道出去玩了。 虞衡不想出去的,但既然来都来了,皇家的猎场和京郊的风景也不错,他走马观花似得看着看着就走神了。 想想他几年之前想出一趟宫门,都要费尽心思,因为这个身份,他缺席了很多次他们的郊游活动,但如今能出来了,却没了心情。 再后来,秋天来了,每到即将下雨的天气,虞衡都觉得腿痛到要死。 他有一次疼完后一身大汗的歪在榻上,喃喃自语道:原来这就叫生不如死。 这话到底还是传到了康熙帝耳中,禅位后一直过得还算开心的康熙帝莫名的想起来当年他们去河间府遇到的那次批命。 康熙帝自己琢磨了一通,就先把胤礽安排出宫了,送的离自己远远的,安置在了景山。岂料胤礽竟真的有所好转,康熙帝顿时心情复杂,亲自允了虞衡要回雍亲王府单住的要求。 他阿玛问他有什么要求,虞衡想了想,要人把他们五个人从前种的树移植到西配殿里。 康熙帝他们便懂了。 虞衡也有腿不疼的时候,大多数这种时候,他都蜗居在屋里,一刻不停的记录想法,再叫人传达出去。 至于见客?来人基本都吃闭门羹。 唯有兆惠,靠着其厚无比的脸皮,可以包天的狗胆,还有持之以恒的耐心,拿到了虞衡这里的通行证。 虞衡要求他发誓,绝不能对外说他的情况。 兆惠拍胸脯:“你放心!” 包说的,我就是来替大家关心你的! 兆惠嘻嘻哈哈的,直到有一天遇到暴雨前夕,他如约去西配殿取东西,遇到了虞衡发作。 兆惠终于明白了,为何虞衡独自住在西配殿也罢了,竟舍得连福福都不带回来,西配殿养了一对新鹦鹉,却只会说很少的几句话。 —— 兆惠出去接人了,虞衡整理了一下衣摆,有些焦虑的东看西看。 可惜接来的人是傅恒。 虞衡都想说:好好的你俩搁着装啥呢? 他都不信兆惠乐意去接傅恒,但是还是绷着表情没拆穿。 要是他们三个来聚,兆惠没必要这么兴师动众,神神秘秘的。 所以一切尽在不言中啦! 三人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又听到了脚步声,兆惠没起身:“傅恒,到你去接了。” 虞衡不禁有些失望。 要知道兆惠的狗习惯很容易分辨,要是黛玉来了,他肯定跑出残影去接他林姐姐。 看他这个态度,来人八成是纳兰翡月。 果然,没出意外,翡月来了就催他们开席。 虞衡垂下眼睛,难掩失望:“今天……” “今天傅恒兄说有好消息!阿哥你听了一定高兴!”兆惠得意洋洋的说:“还专门叫我组织大家来红楼吃,好消息配吉利红,甚好!” 傅恒清了清嗓子:“好消息就是我和月儿两情相悦,接下来会下定……” 兆惠张大嘴巴:“哇……” “下定是我理解的那个下定吗?”兆惠转过头,看到虞衡失魂落魄的表情:“阿哥!你不舒服吗?” 虞衡竭力掩饰了一下,强撑着道:“好消息,恭喜二位了,只是咱们中是不是还少了个人?” 翡月张口就来:“林妹妹早知道了。” “听说阿哥在这儿,她就不来了,她说这也好叫阿哥放心,您腿脚不便,还躲来躲去的,她心疼你都来不及呢!……” 傅恒拉了她一把:“翡月,来,这个茶好喝。” 翡月接过茶美美喝一口,又继续说:“哎呀,真好喝,是什么茶?我从前来过几次,都没喝到这般极品的茶!” 四人中二人松了口气。 虞衡还笑着:“喜事,光有茶也不够,得有酒,梁康,去叫人送点好酒来。” 那两人松了的那口气又半道噎住了。 虞衡的酒量是出了名的差,但今天又有个借口,他们连劝都不好开口,于是放任虞衡一个人喝了大半。 酒过三巡,虞衡已经有些醉了,翡月揪着帕子遮住鼻子娇嗔的瞪了一眼傅恒,又难掩嫌弃:“好好的日子非要喝这些,你们喝吧,我回去了。” 虞衡抬抬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翡月偏要刺他一句再走:“阿哥可是听到林府的风声了?不然你为何要如今来联络?” 虞衡举着杯子的手顿住,有些不可思议:“是什么时候的事?难道是荣国府的?” 翡月得意,难得绕了一回弯子:“总归咱们林妹妹是千家求的!” 翡月说完这没头没脑的话就走了,虞衡坐立难安了一会,想让梁康去查查,又想问傅恒。 他直接排除了兆惠,他要是知道,一早就嚷嚷开了。 但傅恒也一脸懵逼:“奴才真不知道。” 虞衡不信,却无可奈何,借着酒发疯,非要傅恒作答。 兆惠也帮着问,傅恒喝得多了,抵不住,只得大着舌头告饶:“阿哥,奴才说句真心话,当初咱们从上书房出来,您要求奴才和兆惠照顾她们俩,事实上,林姐姐平日里都是看在翡月的面子上偶尔应一两次约,奴才有负嘱托……” 兆惠闻言也大诉苦水,说自己年纪大了,因为老往林府跑,他阿玛都开始异想天开了,现在见着林御史就作揖,表面上道歉,嘴角却笑开了花,说犬子无状,林大人平日里只管当自个儿家孩子管教他…… 虞衡越听妒忌,酒也不喝了,拍着轮椅扶手叫梁康把他送回去。 出了红楼的厢房,虞衡忽然盯着隔壁的厢房:“里面有谁?” 梁康莫名:“奴才这就叫人去打听。” 虞衡转着轮椅过去:“不,我不,现在就去敲门。” 梁康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有几分惆怅:“阿哥,你喝糊涂了。” 他连哄带骗的把醉的分不清东西南北的人送回了府。 梁康陪在他身边久了,最知道他为何如此。 当年因腿疾未愈,被折磨的眼神逐渐沉郁的小阿哥让当今和年妃娘娘操碎了心。 因为虞衡要出宫单住,却只带走了御花园里的几棵树,于是皇上料定了他家小六心之所向之物必在其中。 那么,找到黛玉和兆惠他们,乃是下意识行为。 年妃娘娘自认为最懂自己孩儿,她又眼见着这几个孩子长大的,先前知道他们在闹别扭,她都以为只是一桩隔日即忘的小事。 后来见儿子颓唐,她便见了林夫人和黛玉。 为人父母,岂能不为之计深远呢?年妃娘娘开不了口,便连着来送了数次礼物。 林府焉能不懂?就连小林珏都晓得其中的利害。 于是第n次上门以后,黛玉亲自来见了年妃娘娘。 不知道她们之间说了什么,但年妃娘娘大喜过望,连忙回西配殿见虞衡。 等听他娘说想要为他与黛玉定下来,两人之间从小的情义在,是世间绝无仅有的佳事了。 当年九岁的虞衡头一次对他娘发了脾气,他暴躁的表示自己与她们只有同窗之谊,绝无什么占有之欲。 何况他如今这般模样,怎么可能再去害人? 年妃娘娘一直哭:那怎么办?那你说怎么办?你从小就这样有主见,为娘的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年妃娘娘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你从小就喜欢玉儿,她也愿意……” 这句话简直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 “不可能,你们逼她的吧?我如今真是好身份啊……” 黛玉从隔壁推开了门。 她泪眼婆娑的望向他,虞衡对她摇头:“我不想说伤人的话,你林姑娘也不是攀龙附凤的性格,走吧,我不同意!” 从此,梁康他家阿哥就总忌讳隔壁的房—— 作者有话说:服了,复制少了……????哈哈哈哈哈,喵已疯,接下来不虐了?《 》 120-130 第121章 121 病骨支离不相误,红楼酌酒以自…… 病骨支离, 无意误卿。 虞衡原想着他做了那些事,说了那些话,以林妹妹的骄傲,这辈子都不会想搭理他了。 要是哪天他没了, 这人更不至于伤心, 最好是冷笑一声,便不当一回事了。 可林妹妹偏又忍着委屈来找过他几回, 想好好跟他说说话, 虞衡当时不肯出去见人就算了, 还跟他娘发癫, 逼她发誓绝不因他去打扰任何人。 他先时躲闪了两次, 黛玉就不来了, 他又抓心挠肺的, 郁郁寡欢起来。 那会子老七福沛刚满五岁,口齿伶俐, 上蹿下跳的,年妃娘娘带着他到雍和宫来看虞衡, 见他这般便揶揄他:“大家都不来了,正合了你意, 你又在这里拉着脸给谁看?难不成是瞧见我和你弟弟不高兴?” 跟虞衡比起来,他弟弟福沛简直是个快乐小傻子,能吃能睡,从小就猫语八级,和弘昼最能玩一块去, 两人联手,堪比魔童降世,而且是踩线版, 但凡多一寸,就要挨罚的那种,两个一起做坏事,那革命友情可深了去了,反倒衬的福沛跟他亲哥不太熟。 二哥弘昀也经常照顾福沛,福沛就不止一次跟他说过:“我喜欢六哥,但又有点怕六哥……” 福沛虽顽皮,却比虞衡那时候病殃殃的经常生病要好带多了,如今又大了些,除了哭的时候像发大水,平时可太容易哄了,年妃娘娘自然也有更多时间关注虞衡了。 虞衡还嘴硬,年妃娘娘便说:“你都是从我肚皮里爬出来的,我就算一时不知道你想什么,还能永远摸不着你的脉吗?也不知道是谁,从小听到人家的名字就眉飞色舞的,见着人家就笑得一副不值钱的样子……” 虞衡大囧,更加急迫的解释:“别诽谤我!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就说谁看到美人不开心!” “我真的只是单纯的尊重,欣赏,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哦,哪样?我可没提名点姓,你急的跟个猴子似得作甚?”年妃娘娘的心态已经百炼成钢了,她原还偷偷哭过一阵子,哭得头风都犯了,胤禛知道以后心疼无比,于是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又互相倾诉一番衷肠。 胤禛为了安抚她,还与她剖析自己:“福惠是咱俩的孩子,他身上那股劲,不是像你就是像我,你想想……” 年妃娘娘一想:“果真是,我们年家个个都是直性子,我阿爹说我们家的心眼子都叫狗叼去吃了,也就我还有点曲折在肚肠里,你看福惠这模样,八成随了爷你!” “好好好,随了我,我看国丈大人说的也很对嘛!”胤禛无奈举手:“其实要我说,这孩子打小就有主见的很,他想不通的事,咱们再筹谋也是白费,个人自有个人的缘法。” 年妃娘娘又观察了一阵,认定虞衡此刻嚎的再大声,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嘴硬。 虞衡觉得没面子,心情又很恶劣,看弟弟福沛在边上擎着个小猫糖画,笑得格外天真,遂忽的与他说:“糖给哥哥好不好?” 福沛懵了一下下,有些不舍的握紧糖画,最后还是递出去,说话都带上了颤音:“哥哥要吃就给哥哥吃……” 他的眼睛一刻不移的盯着糖画,无论谁瞧了都不忍心要了,连一向疼大儿子的年妃娘娘都说:“你想吃就叫人即刻去街上买……” 福沛眼睛亮了一下,就见他六哥“邪魅”一笑:“我想要的,现在就要。” 话刚落音,虞衡就一口咬掉了糖画的脑袋。 福沛忍了几息,鼻涕泡先于眼泪吹了出来,接着“哇——啊”一声长调,就哭到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作为幼崽的福沛,从前被人要东西,只要他表现的大大方方的给对方,再眼巴巴的看着那物,凭谁来了也要被他可爱化了,才不会像哥哥这样真的吃了他的东西! 福沛幼小的心灵受到的冲击过大,哭得停不下来。 年妃娘娘只得去哄小的了,大的嚼了一口糖,还在边上恶劣的煽风点火:“真好吃啊!” 年妃娘娘气鼓鼓的带着福沛走了,雍和宫恢复宁静,虞衡松了一口气,又丧了起来。 直到兆惠过来,说起最近天气无常,连林姐姐都病了,虞衡才又按捺不住的问了一堆,确定她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才放下心,转脸又悄悄给她投了一粒人参养荣丸。 因担心这道具不治病只增智,虞衡又叫人去库房拿了珍藏的药材来,逼着兆惠发誓要保密,才放心叫他以乌雅家的名义送去。 兆惠在边上咂舌:“只是风寒,用不上这老参。” 虞衡坐在轮椅上,半闭着眼睛:“你若不送我就叫傅恒去办。” 其实了解他的就会发现他说这句话纯属纸老虎,虞衡的底线总是恒定又弹性的,比如他之前死活也不肯表露心迹,但一旦在兆惠这里开了口,之后此人在他这里就是安全区。 兆惠“哼唧”了几声,以示抗议,但老实应答了。 临走时虞衡又改了主意,叫他隔两天再去林府,免得叫黛玉看出来了。 兆惠眨了眨眼,吞下心虚,拍了拍胸脯:“放心吧~” 放心吧,事情交给我,都会搞砸的! 没几天,黛玉竟又破天荒的来雍和宫瞧虞衡了,他心生退意,又想婉拒了,但这次他鬼使神差的想,再一再二不再三,万一这次他又落了她的面子…… 在面对和逃避之间,虞衡选择了假装自己不在家这一蹩脚借口,可惜当日林林那只小坏鸟也来了,不仅堵到他窗户边,还对他骂骂咧咧:“喂,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虞衡闻言,“噗”的一口茶喷老远。 —— 从红楼回雍和宫还有些距离,虞衡醉了酒,一路上也不吭声,兆惠在边塞锻炼出来的绝佳酒量终于派上用场了。 兆惠看着傅恒上了富察家的马车,才带着虞衡往雍和宫赶。 梁康梁寿都在,兆惠便忍住没逗他,他从前就听说虞衡喝了酒有问必答,今日真是好难得的遇到这一出。 兆惠憋着一股劲儿就等着“使坏”,为此一路当牛做马,鞍前马后的把人送回去了。 等到了西配殿,兆惠就支使开了身旁的人,只留下梁寿这个鬼精鬼精的,反正他赶也赶不走,躲也躲不开,这样的只能一起“拉下水”解决了。 “阿哥,你喝醉了吗?”兆惠先试探第一步,结果虞衡没回答就有人——不,是有鸟出声了:“给我剥一下!” 兆惠侧头一看:“是福福来了吗?” 可怜见的,快有十年了,也就林林生病那阵子他分得清两只小鸟。 还是因为林林生了病羽毛掉了不少,后来又治好了,毛一长齐,兆惠就分不出是哪个了。 好在他还有脑子,立刻想到福福那不记路的属性,又想到今天没见到宫里来人,那来的八成是林林。 兆惠也有好长时间没见着林林了,虽被这家伙奴役,依然十年如一日甘之如饴,立马就过去给林林开核桃,剥瓜子,林林享用了几粒,后面就啄一下意思意思,但不吃了。 当年闽越岁贡了一批香榧子,康熙帝赐了一些给虞衡,到手后发现此果特别难剥,于是虞衡也很少吃,倒是林林发现了这果子味道不错,两只小馋鸟费尽千辛万苦,剥开了几粒,累到嘴酸。 于是福福“重操旧业”,为了口吃的跟每一个过来的人卖萌,林林则高贵冷艳的多。 果实太难剥,虞衡也不馋那口,但偶然发现黛玉喜欢,于是虞衡就画了图叫内务府制了开香榧子的“神器”。 那会子他们还在上书房读书,经常是方苞先生在上面从之乎者也说到刷新吏治,虞衡就在下面酷酷一顿剥香榧子。 结果有一次他们在西配殿玩,被虞衡发现林林在跟林妹妹撒娇要果子吃,于是当场掏出神器开始剥香榧子,示意对方过来找他。 林林不去,蹲在林妹妹耳朵边贴贴:“会使工具了不起啊?我们小鸟会使用人!” 说完颐指气使的喊兆惠来给它剥,兆惠“嘿嘿嘿”怪笑着跑来抢了虞衡手里的工具,就老老实实给林林剥果子了。 果然,今天的兆惠就算在边塞军里立下耀眼的军功,回到京城还是要听小鸟一声号令的。 林林很满意,兆惠也很满意,那边虞衡不知何时坐起了身,摇摇晃晃的也走了过来,挤开兆惠,提起工具就开始给林林剥坚果。 林林给面子的咬了两口:“不要了。” 它挺起饱满的嗦囊示意:“不要了,不要了!” 虞衡还不停手,语气激动起来:“为什么不要了?” 兆惠一看就知道不对劲:不是啊,你怎么隔了这么多年醉酒还能连上上次的剧情啊? 梁寿也听出不对来,连忙上来哄道:“阿哥你听错了,她没说不要了,也没说不要你的东西。” 兆惠连忙点头:“对对对,没说!” 林林探头:“我说了,我说不要了!我吃饱了!你们听不懂吗?” 梁寿去拖虞衡,兆惠去劝林林,场面一时热闹起来,因为谁都不想让事情回到上一次的局面—— 作者有话说:话说这章不虐吧?最近身体不舒服,现生忙碌,实在没顾上这边,非常抱歉呜呜呜,连续两晚抱着手机码字然后手机掉脸上,实在困到神志不清,今天码完发现跟我之前的思路都不一样了,传下去,牛顿被苹果砸了悟出万有引力,喵被砸脸三次会改变剧情…… 第122章 122 清酒欲解百般愁,端倪一缕引千…… 虞衡想逃, 但逃不掉,毕竟有林林这个告密鸟在。而林林和虞衡的关系一直是相爱相杀的对抗路,要不是看在福福和黛玉的面子上,林林日常不想理虞衡, 反之, 虞衡之前也经常捉弄林林。 现在有了“落井下石”的好时机,林林立刻嘚瑟着啄开了窗户纸, 某种意义上来说, 这一啄意义非凡。 因为虞衡退无可退, 只得出来面对。 但这次面谈的结果依然是失败的, 因为就在虞衡绞尽脑汁想对策的时候, 黛玉就来了, 所以他连一点缓冲的时间也没有, 两人更是几句话就说的没了余地。 虞衡不知为何光是瞧一眼黛玉的表情,有些话就张不开口说了。任谁被她这么开门见山的问和眼神灼灼的盯着, 恐怕都难以拒绝。 虞衡只恨自己不良于行,又没有翅膀, 最后他生无可恋的想象自己其实是棵蔫吧的大蒜苗,迎着阳光雨露, 嘴巴只能呼吸,不作言语,用语焉不详来消极抵抗。 这一次黛玉倒心平气和的很,虞衡想,前头两次在雍和宫碰壁之事大约已经把黛玉的耐心都消磨殆尽了。 没见着人的时候, 他完全可以两眼一闭跟府里说闭门谢客,一切来人都不见。 但黛玉站在他面前,感觉就完全不同了。 从前他发癔症, 目光相遇时,都能看到她眼里的关切和担忧,于是这更加重了他对寿命的焦虑。 可这次不一样,他见到的是一个有别于昔日的林妹妹,她冷静,平静,倒像是来走流程的。 仿佛这一次见过之后,往后再说起来,她便能说:“我对你仁至义尽了,往日恩情早一并清算干净了,咱们就当不认识彼此吧。” 这次跟之前的感觉完全不同,虞衡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四面来风,摇摇欲坠,仿佛有什么地方有了缺口。 这阵惶恐让他提心吊胆的数日,对外却还是平静的。 这样佯装平静到古井无波般的生活他熬了几天,很快就得到了“判决”。 御史府遣人送来一个半人高的大箱子,指名道姓是他们家小姐送给虞衡的。 虞衡看到箱子时就表情一阵空白。 梁康梁寿问他要不要打开,他摇头,他不敢打开,总感觉在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以后,这个箱子的到来就像是潘多拉魔盒。 不打开它就还有希望,打开它就不知道会迎来什么。 虞衡早过了从前那种一天打开系统查看八百回的日子了,但这天他听到了系统的提示音。 多难得,这个哑巴系统一年一度的提示音响起,有点像看笑话的人憋不住坏了笑出声…… 不过这都是虞衡的恶意揣测,因为从黛玉负气离开雍和宫那日起,虞衡便经常觉得周遭充满了恶意。 不远处吃吃发笑的下人可能是在聚众嘲笑他,兆惠背对着他跟他的新鹦鹉互动他也觉得他们是在针对他,就连一阵风过去,树荫婆娑起舞的沙沙声,也像是某种戏谑。 他坐在轮椅上,要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写章程,要么就长久的在树下不说话。 虞衡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现在黛玉这个态度,不正是他所求的吗?那他又为什么觉得难以承受呢? 想不出个子丑寅卯,他就干脆疯狂的攻略任务进度,而新政和改革就是民意副本中最获取积分比重最高的地方,于是虞衡画了个思维导图出来,把记忆中经得起时间检验的良策一一记录下来。 每当这个时候,虞衡又痛苦的发现,他真的很怀念和黛玉一起探索世界的日子。 至少要是黛玉在,不会理解不了他提的那些东西,更不会觉得执行难度大就一票否决了。 当时前朝欣赏他的朝臣能从紫禁城排到西直门,头疼他的也大有人在,但因为他的健康状况,肉眼可见的不能立为储君,这些人也没法攻击他们认为的虞衡最薄弱的“环节”。 而虞衡在雍和宫的情况也没瞒过宫里,太上皇担心的不行,但作为亲爹,胤禛对他这个状态却表示很能理解:“随我,随我……” 气得玄烨把胤禛叫去大骂了一顿,搁从前做皇子的时候,胤禛早诚惶诚恐的自闭了,但今时不同往日,胤禛不卑不亢的向他爹呈递了一堆奏折。 玄烨不解:“好好的说家事,你扯什么国事?” 胤禛眨着眼,仿佛有些无辜:“这些都是福惠最近提交到南书房的……朕,朕已都看过了,全是极利民生之策,倘若推广下去,定能利国利民!” “荒唐!”玄烨捞起奏折一目十行,声调降了许多,还是忍不住道:“这真是荒唐。” “他懂什么?一个牙都没长齐的孩子,你可知道什么叫慧极必伤!”玄烨还要继续批判,胤禛已经提高了音量:“父皇,您八岁登基,执掌天下,号令百官,为九州万方殚精竭虑……” 玄烨板着脸听儿子吹了一波自己,面容有所触动,心知这话题说下去也是车轱辘话,胤禛从前就是工作激进派,现在除非说此事危及性命,不然他对虞衡这事肯定是乐见其成。 儿子靠不上,玄烨只能亲自出马,他叫梁九功准备一下,他要到雍和宫去瞧虞衡。 这一去不打紧,叫太上皇也开了眼了。 原来御史府送来的箱子虞衡一直叫人放在他房里,但不许动,因此送来大半个月了,箱子也没打开过。 当事人不急着打开,却整天就行尸走肉一般,林林都看不下去了,于是擅用工具的小鸟把兆惠支使来开箱子。 兆惠义不容辞,几下就给箱子撬开了。 这家伙粗粗一看,吓得一身冷汗,连忙又给箱子合上了,还妄图伪造出自己从来没出现过得现场。 可惜他一回头,就见着虞衡了,此人像个鬼魂似得坐在轮椅上,冷得像一捧雪。 兆惠心知不妙,连忙举起手来滑跪:“这可不关我的事,我都是按您的要求做的,林姐姐自己猜到这些是你送的,但当时她也都收下了呀!现在这些都退回来了,是不是说明……” 兆惠摇头:“说明这回她是真的不理你了!” 虞衡最近的脸色本来就不好,闻言霎时间就退了血色。 梁康推着他走近了去看那些东西,虞衡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应激:“我不要看!” 他别开脸,有些想逃避,喃喃道:“把东西送走,送走……送去宫里吧。” 他刚刚只是打眼一看,就看到了许多熟悉的物什,大到前些日子他让兆惠以乌雅府名义送去的千年老参,各类保命的名贵药材,小到早年他们关系正好时他亲手做的织物玩具娃娃,堆纱宫花…… 梁寿为难起来:“阿哥,这一箱要送去何处呀?” 虞衡缓缓眨了眨眼:“送去翊坤宫吧。” 兆惠也瞧出来了:“不送回给林姐姐吗?” 虞衡轻轻摇头,也不说话。 他其实早猜过箱子中是何物,但都没有打开看一眼受到的冲击大。 梁寿见状连忙叫人来抬出去,途径虞衡时他又叫住他们,让人把箱子又重新揭开。 “阿哥要找什么?”兆惠本来不想此时出声的,但虞衡看起来又不太对劲了,他直勾勾的盯着那堆东西的表情有些吓人。 兆惠伸长脖子看了一眼,不明所以。 虞衡指着那箱子里的一柄镶嵌了宝石的长剑:“把那把剑拿出来给我。” 兆惠惊了一跳,连忙劝道:“你现在要它做什么?你们还愣着干嘛,快抬走,阿哥刚刚不是说了送去给年妃娘娘吗?” 东西一抬走,虞衡果然看起来放松了许多,竟出人意料的没有再陷入到低落情绪中。 林林从打开箱子后瞧虞衡脸色不对就跳到窗户边,随时准备逃跑,见危机解除了,又重新挪回来。 箱子是上午送入宫的,一顿午饭的功夫,那一大箱子又被原封不动的搬回了西配殿。原来是今天中午下朝后胤禛去翊坤宫用膳,发现了这口大箱子,不明所以,但胤禛心情正好:“福惠平日里都在雍和宫,把他的这堆东西拿来干嘛?难得他有这份孝心,东西就送回去吧!” 虞衡佯装平静的和兆惠吃了顿饭,起初小酌了一点清酒,后面莫名变成了牛饮,正喝的不知天地为何物,外边通传宫里的旨意来了。 于是虞衡拥有了两个箱子,新的箱子是他父皇给他添置的新玩意。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而微服出宫的玄烨正赶上虞衡醉酒的大洋相。 “哎呦,哎呦小阿哥这是喝了多少?”梁九功率先跳出来:“可还认得出奴才?” 虞衡醉醺醺的点头,玄烨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瞧瞧我是哪个?” 虞衡扒拉他的手,扒拉了两下没撅开他,气急败坏的喊道:“皇爷爷!” 玄烨心头一软:“还认得人就好,你不是立志往后都不饮酒吗?” 虞衡满不在乎的伸手去端杯子,又喝了半杯,浓郁的酒香混合着醇厚细腻的口感,像海浪拍岸一般击溃了他的大脑防线。 玄烨看他虽然口齿不够清晰,却还是乖乖巧巧的端坐着,便令人把酒撤下去,换了解酒汤来。 兆惠早在太上皇来到的第一时间就恭敬行礼,虞衡偏还拉着他要继续喝,喝了两口解酒汤就大喊着让梁康换酒。 有太上皇在,没人敢动,虞衡叫了两声,没人应答,他就发脾气摔了眼前的盏:“我还要喝,我没有醉!” 玄烨看稀奇一般在边上瞧,他这个孙子从三岁到他跟前,上房揭瓦,下水捣蛋,随他出京见过流民,游历过山川大河,就是鲜少见他发火。 但自从他的腿不能动了以后,玄烨就经常听人汇报说小阿哥今日烦躁,不肯吃东西和见客,这孩子好像从小就懂得向内克制。 能忍常人不能忍也不算稀奇,是拥有不必忍的权利,却还有克制力。 虞衡要是知道大家这么看他,一定会发笑的,这在他从前生活的那个地方不过是人之常情的品格,在此地却成了多么稀缺物件似得。 可惜此时他已经喝的飘飘然了,头仿佛都有三个,却还不如一个时顶用,有一个声音问他,问什么他答什么。 玄烨本来就是为担心他而来,当即问他想要什么? 问完玄烨就觉得这个问题太宽泛了,但虞衡脱口而出:“国泰而民安。” 这么抽象又出人意料的回答,别说玄烨了,兆惠在边上听得都直挠头干笑,他还想这要是他,说不定会立刻把最近想要的全列个清单。 玄烨垂眸看着他蜷在轮椅上的腿脚,轻叹一口气,没办法,他钓鱼执法了大半辈子,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又挑了几个问题问下去,虞衡都一板一眼的回答,简直能计入科考殿试选段。 从前的话玄烨还会琢磨这小子是不是装醉,但今日早已脱离了夺嫡的土壤,没必要再做到这样。 林林蹲守了半天,见一屋子人没一个问到点子上的,立刻一展翅膀落到了兆惠头上,夸张的喊:“林妹妹来啦!” 兆惠呆住,第一反应是想去捏住鸟嘴,没得手,林林一下子就飞走了。 玄烨饶有兴趣的看那鸟落到了虞衡发顶上,怡然自得的在他头发上蹭了蹭小鸟嘴。 而从这一句开始,虞衡的反常便再也掩盖不了了。 他眯着眼睛四处张望,最后趴在桌上喃喃:“林妹妹?她不可能来了……” “她为什么不可能来?” “我惹她生气了。”虞衡伸手又去摸盏,新换上来的水是茶,他当酒一般灌下去。这一句话一落地,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我惹她生气了,她不要我的礼物,不要了,都不要了,连我也不要了……” 兆惠知道自己该识相的退出去,可惜他太好奇了,而太上皇也没发话,于是他就像被胶水粘住了鞋底一般一动不动,宛如一只站着吃瓜的狐獴。 玄烨到此时若还猜不出事情的曲折来,才是真正的白活了,他第一反应竟是觉得心软软的,仿佛陷入了某种回忆里,感慨的笑道:“少年人,才会为这些发愁。” “皇爷爷如今虽退位了,却还是能为你做主的。” 兆惠见事件正在滑向不可控的局面,连忙苦着脸出来回话了,把这一年多来所见之事挑挑拣拣说给了太上皇听。 最后他总结道:“若是太上皇您好心好意为阿哥做了选择,只怕阿哥醒来又为难,又要顾虑您的心情,岂不是浪费了您的一番拳拳爱意?” 玄烨点点头,虞衡搬出宫后他也一直有关注他的情况,跟胤礽离宫后情况大好不同,虞衡这边一直反反复复的。 他不相信他最出色的孙子会小小年纪就受感情的困,只当他是个智慧超群但心智稚嫩的孩子,但如今他又有些不确定了。 “福惠,你喜欢你林姐姐吗?” 虞衡下意识的点点头,酒色过早的灼红了他的面颊,以至于无法通过面色辨别他是被酒气熏红了脸,还是因为害羞。 “那若皇爷爷做主,为你们……” 他随即又摇头,情绪激动的摇头:“不要!” 然后就挨了林林一口。 “嘶……”虞衡捂着头疼得直哆嗦,一下子清醒了几分,半晌,他悻悻的伏到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一言不发是他最后的自尊。 —— 有了上一次的醉酒经历,这次兆惠和梁寿说什么也不敢放任自流了。 上一回虞衡酒醒后就进入了“植物人”的状态,很显然,他醉酒后的记忆全存档了,于是他回想着自己当时的面目,只恨不能以头抢地尔。 而这一次,林林的一句“不要了”仿佛触发了某种记忆,虞衡抱柱流泪,简直让小鸟都没眼看。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兆惠叹了口气,戳了戳林林的小脑袋:“祖宗欸,你是来给林姐姐报仇的吧?” 林林歪着脑袋,豆豆眼充满疑惑:“我是关心他,才来看看他活着不?” 梁寿哄着虞衡喝了一碗醒酒汤,看他躺好,才有些心疼的同兆惠说:“其实阿哥这一年喝醉好几回了……” “只要林姑娘那边有什么动静,阿哥就难受,偏巧京城这么大,阿哥出府回回都能碰到林姑娘……”梁寿表情意有所指:“您说,这说明什么?” 兆惠瞪圆眼睛:“啊?我怎么听说的不是这样?听翡月姐姐说他们年初在春霖书局遇到,阿哥一看到她们就走了,活见鬼似得,可惜我当时不在,我就是按也把他按住了……” “这也不能怪阿哥,那天阿哥本来很高兴的,但他的腿疾忽然发作,还没出书局就疼的脸都白了,这他哪肯见人呐?”梁寿捶足顿胸:“谁知道这次错失良机,后面再偶遇,林姑娘对咱们阿哥连个眼神都欠奉。” “上回阿哥连着一个月都去朗月阁看琴谱,林姑娘一次也不去了,还是奴才去打听,才又在另一家店找着,阿哥发现林姑娘不待见他,很是低落了一阵子,梁康还劝阿哥说‘林姑娘是多知礼的人,她都为了阿哥你换了一家琴舍,可见她还是在意阿哥的’,好说歹说劝完了,没想到一出来又遇到林姑娘和一个男子把臂同游……”梁寿一脸的不堪回忆:“当时啊,阿哥的脸色可真可怕!” 梁寿说完眼巴巴的看向兆惠,他们是没什么招了,只能寄希望于他了。 兆惠整理了一圈他离开京城这大半年发生的事,最后得出结论:“我也没法子了,阿哥一会一个想法,谁知道是不是咱们又多事了?” “不如,我们再问一次?” 梁寿转着眼珠子:“咱们做奴才的……” 兆惠斜眼看他:“得了,你们阿哥这些年抽过你一鞭子吗?” 两人不说话,齐齐走到床前,把床上人扶坐起来。 两人一连问了几个问题,床上的少年都一脸倦怠的作答,兆惠压抑住激动的心情:“你既心意已决,为什么现在又要找林姐姐?” 室内静了许久,虞衡磕上双眼,鸦羽般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 他的反常立刻引起了两人的警报,兆惠连道歉词都编好了,就见虞衡说:“别人可以,为什么我不可以。” 梁寿和兆惠对视一眼,纷纷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兆惠终于忍不住了:“林姐姐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现在她彻底放弃你了,你又何苦呢?” 难道这世间万物,总要等失去才知道后悔吗? 人失去光阴,追悔莫及,可知这追悔莫及之时光阴依然在失去。 拥有对方偏爱时不肯真心托付,推开了对方又觉得痛苦,难道爱一定要在反复的失去和得到中验证吗? 可惜兆惠并不懂这些,十三岁的他有很多烦恼的事情,其中拎出来有点重量的无非是那些,唯独没有虞衡的这些。 他只是天真的想,若是时光能回到从前就好了,他们还在上书房读书玩耍,每天最大的烦恼就是去哪个贵人殿里讨吃的,或者当天的功课有点难。 傅恒说他和翡月姐姐在一起了,兆惠还想:好哇好哇,要是他和林姐姐还有阿哥他们三个还在一起就好了。 他回家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嘴,被他额娘揪着耳朵教育了一顿,兆惠嘴上服软了,心里却很不服气。 这种不服气又无解的感觉,在今日达到了巅峰。 兆惠挠了挠脑袋,恍然想起来从前的许多时候,他黏糊糊的想跟着他们一块,阿哥总是忽悠他走开,这么一想,还是林姐姐待他好! 于是兆惠揣上林林走了,他离开雍和宫以后就去了林府,刚好借着送林林回家的借口。 鸟送到了,兆惠也不肯走,刚好林珏在家,兆惠捉住那小崽子一顿打听。 林珏跟虞衡一样年纪,说起来兆惠只比他大一岁,可能是从小生病的缘故,林珏一直生的比寻常人消瘦,也可能是林家上□□态清瘦的基因在作怪,总之兆惠从小就觉得自己比林珏大很多。 林珏更像母亲,无论是性格还是模样,但一开口就叫人觉出不同来,这小子性情温和,为人却疏离。 兆惠自认为自己与他有“看着他长大”的情份在,奈何兆惠问了一堆,这小子愣是滴水不漏,一句关于他姐姐的情况也不肯多说。 兆惠没了法子:“这么跟你说吧,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来问这些的,而且我和林姐姐那是什么情份?” 兆惠“梆梆”两拳捶着自己的胸口:“我绝不会有妨害林姐姐之心!” 林珏垂眸吹着热茶,他有一双肖母的眼睛,偏生了如父亲般的剑眉,又因为身姿清癯,总默默地站在黛玉身旁,便经常叫人忽略了他的好颜色。 兆惠又说了一堆保证,直到他透露他是为了虞衡来的,林珏的眸子才闪了闪。 他是他姐姐唯一的弟弟,旁的什么人缠上来喊他的姐姐叫姐姐,总是惹他不爽的。 他年岁小,身子弱,从记事起就是姐姐照顾他更多。偏偏家教使然,对这些拐七拐八来的姐姐的“弟弟”们只能接受。 但这些人里有一个是例外。 林珏冷眼旁观了多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他们林家,从父亲母亲,到姐姐,连同他,都对这位雍亲王府的小阿哥有亲近之意。 大人的世界他不懂,他的姐姐他却是最懂的,她有着这世间无二的美貌和智慧,还有这世上独有的温柔和通透。 这世上许多人,连看一眼他姐姐都不配,更遑论与她携手了。 可是姐姐仿佛,也很喜欢这位小阿哥,这个与他同龄,比他还小月份,又同他一样体弱多病的人。 小林珏曾数次思考到这一环节,就转换为:因为姐姐喜欢他,所以也会喜欢同他很像的男子?所以姐姐,对这位六阿哥,应当是像对弟弟一般的情愫。 但哪又有什么区别?他喜欢自己的姐姐,像忠于信仰一样喜欢。 可能他年纪小,还分不清许多感情吧。 也可能是姐姐喜欢这位小阿哥,他对这位相处不多的小阿哥一样心生好感,丝毫没有如面对兆惠时的防备。 林珏对兆惠谈不上讨厌,兆惠这个人也不坏,虽有分散姐姐注意力的“罪过”,却到底还是个不错的“哥哥”,对他的一应要求可谓是有求必应的。 可不管是当年,还是时隔多年后的今日,他对兆惠与虞衡的情感都分明的让他无法理解。 直到有一日他在一本杂记中读到苗疆有一种蛊虫,蛊虫一旦被种到体内,那么那个人会不由自主的爱上下蛊者。 林珏觉得自己可能找到了答案。 他主动找到虞衡,连蹩脚的理由都不用找,只凭是他姐姐的弟弟这一身份就很轻易地进了雍和宫里。 他想弄明白,这期间到底有什么联系,凭什么这个人能得到姐姐的芳心,凭什么他得到了又不珍惜姐姐的情谊,凭什么他可以惹姐姐伤心落泪…… 见到虞衡后林珏难掩失望。 这跟他记忆里光彩耀人的六阿哥不太一样,他口唇苍白,不良于行,虽容貌不俗,却实在不堪配他姐姐的一根头发丝。 嗯,好吧,见面的时间越长,林珏越觉得难过。 他低头看到虞衡的腿脚,心里莫名的酸楚,抬头再看看对方温和浅浅的笑意,只觉得他样样也不差,只是他绝不希望姐姐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虞衡简直像有读心术一般,或者两人难得的在此事上达成一致,于是一边喝茶,林珏心中的天平就开始偏移。 这一点更让林珏确定了此人的蹊跷。 他费劲千辛万苦,想找到当年雍亲王府介绍的大夫。就是看了那个大夫,他被数位大夫宣告“体弱身虚,命不久矣”的身体,竟一日比一日好了起来。 只要找到那位李大夫,一切真相也许就能揭开了。 李大夫最终找到了,如今在京郊也是响当当的大夫,不过林珏略一探听,就发现此人绝没有“活死人医白骨”的医术。 线索到此处又断掉了。 虽一时没了方向,林珏也没死心,何况虞衡如今自行退出,林珏便多的是机会黏着姐姐了。 林珏还同家中老仆忆往昔,发现他们对这位小阿哥的印象也很好,却更符合正常人的感情浓度,而他们家四个人却都不同。 因为姐姐为了这样一个谜一样的人难过,林珏对他的恶意和欣赏互相攀咬,他想找出这个人的“真面目”来,好叫姐姐从此把他忘干净。 可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都不准他说虞衡的坏话,林珏百思不得其解,生平第一次逼问了父亲,林如海没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郑重的跟他说:“谁都可以说六阿哥的不是,但你不可以。” 林珏确信这世上一定有一种邪恶的蛊虫,能叫他熟悉的家人面目全非,能让父母连在亲生的娇女和儿子面前都要去维护一个外人。 林珏就这么一路钻研,他相信天大地大,一定有人能给他解答,如果别人不能答复,那他就自己去找答案,就这样,林珏一头扎进了医学的海洋里。 林珏从小就知道自己不如姐姐的聪慧,不过这丝毫不妨碍他在寻常人里智商超群,只要他想,他肯钻研,那么知识将源源不断的被吸纳进来。 讽刺的是,因为林珏忽然沉迷医学,期间虞衡还叫人悄悄给他送过一批医学典籍。 林珏觉得那些书像一种来自虞衡的讽刺。 但医学学的越多,林珏便知道他从前的想法多天真,所谓的苗疆蛊虫虽有,却不至于这么玄奇,下蛊的过程复杂多变,效果更不可能范围如此广泛。 最后,他的动机是什么?小阿哥种了蛊却又将他姐姐拒之门外,这岂非是买株还珠? 林珏得不到解答,于是这就成了他一直悬在心上的心事。 现在,兆惠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林珏吹了吹茶上云雾般缭绕的热气,氤氲的热雾慰帖的蒸腾而起,拂面微热,叫人舒服的闭上眼睛来。 林珏睁开眼睛,眸中满是循循善诱的温和:“你是说六阿哥如今又想同我姐姐交好了?” 兆惠狂点头:“没错,他后悔了,他还是离不开林姐姐,他以后一定改过自新……” 林珏皱了皱眉:“别是……兆惠哥你剃头挑子一头热吧?” 兆惠耳朵一麻,瞪大了眼睛:“哎……你小子忽然肯叫我一声哥,我怎么那么不详呢?” 林珏笑了笑:“你本就长我一岁,从小到大对我多方照拂,叫一声哥哥也是应当的。” 兆惠屁股底下跟长了根藤蔓似得:“哎,可惜了了!” 林珏不接话,只引导他的问道:“你是怎么知道六阿哥的打算的?别是跟前两次那样,年妃娘娘一求你,你就跑来求我姐姐那般吧?” 兆惠举手:“这次绝不是了!我发誓!” 兆惠转了转眼睛,四看一番,才道出事情经过。 林珏问完了自己想知道的,才慢条斯理跟他说:“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我有个表哥,荣国府里的,虽然小时候不太像样,如今长大了却是懂事知礼的多,像他这样家世清白,容貌得体,又意欲求我姐姐青眼一瞧的,现在京城里少说都有数十家,最近还有位如梦公子,更是与我姐姐投缘到把臂同游啊……” 兆惠急了:“那怎么能同咱们福惠阿哥比呢?论样貌,那些个七长八短的家伙怎么有咱们阿哥的俊俏呢?” 林珏沉吟片刻:“相貌俊美,又不能当饭吃,何况我姐姐也不是那等只瞧脸面的俗人。” “可咱们阿哥也是个冠绝京城的人物,林姐姐最是知道的!” 林珏看他那急得搓火的模样,忽然福至心灵——这兆惠,该不会如他们家一样,都对福惠阿哥情义非凡吧? 林珏的心跳忽然加速,他放轻了呼吸,得体的笑容重新贴回脸上,但嘴里说的话却全是贴脸开大:“别的不论,难道你希望我姐姐和一个残疾共度吗?” 兆惠愣住,脸色霎时间白了,又红了,接着再绿了,简直如同开了染坊般热闹。 “你……你怎么……你……”兆惠坐不住了,一下子站起身:“也许你说得对,我总算明白阿哥一直在彷徨什么了,今日的话,希望你不要传出去,我,我先回去了。” 他起身就走,满后脑勺的失魂落魄。 林珏轻叹一口气,这人太急躁,但看样子八九不离十。 “兆惠哥,咱们都是外人,他们之间如何,还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林珏也起身,兆惠却像有东西在撵他似得跑了。 —— 不久后京城出了件喜事,富察家和纳兰家结为了亲家。 喜宴上,林珏随父亲林如海一道出席,他与傅恒和翡月也都熟悉,却区别于兆惠。这俩人里,翡月多次和他示好过,但他嫌弃翡月太占着姐姐的时间了,对她一直很疏离,至于傅恒,林珏遥遥一看,就知道此人和自己很像。 都是那种面上疏离,心思重,每做一件事之前都要在内心衡量一番的人。 他们这种人,自私疏离,唯心上之人为尊,对旁的事情都很无感。 林珏没看出来傅恒和翡月同虞衡的关系,又联系到最近查到的事情,林珏推测这二人与虞衡只是普通至交,不像兆惠,随便有人说一句虞衡的不是,兆惠就要化身为狼去奋斗。 连他母亲那样佛系的人,听到他故意贬低虞衡的话都会严肃教育他,可见这是一种辨别对方是否被六阿哥“蛊惑”的标准。 京城盛传太上皇宠爱六阿哥至极,以至于连今上的皇位都是六阿哥亲口给他爹要的,正所谓无风不起浪,林珏从前对此一笑置之,如今却分析这其中的联系。 林珏在心中设想了一番,若六阿哥主动开口问他要东西,只要不是姐姐,他竟都可以交出去,虽说这个设想不成立,但依然让林珏心惊。 之后林珏寻访京城,发现京城中世家百官对虞衡的态度也大多是佩服但厌烦。 此人在康熙帝在位时就提议新政,待雍正帝登基后更是仗着爷爷和父亲的宠爱一发不可收拾。 起初世家们只当此子不过是一时娱乐,没做挣扎,只想着暂退一步,暗中观察。 未料到此后博弈中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逼得节节败退,气急败坏到恨不得买凶杀人。 更过分的是,正因为他不良于行,与皇位继承人无缘,压根不在乎得罪世家会怎么样,又得太上皇和新皇的溺爱,愈发大杀四方。 新政之初还只是官绅一体纳粮,众人只觉得这必然是雍正帝早敲好的算盘,经由一个稚子提出来,愈发把当朝的那些大臣们当水鱼坑。 后来此子被轮椅推着上朝,张口赋税,闭口国本,再论就是社稷之基础,堪比在朝堂熏陶了三十年的老基层,别说朝臣了,连八阿哥之流都汗颜,直呼他是神童降世,庇佑大清…… 这就像寻常人要拆房子,大多数都是有商有量的来,比如咱们先拆一个窗户啦,温水煮青蛙,迟早一锅端。 但虞衡不是,因为他上来就放言要把房子推平,给众人来一波开大,大家没觉得他能做到,只觉得他小小的一粒人,也敢夸海口的样子有点好笑。 于是就这么着,一路上新政连发,策略齐飞,左手进钱之道,右手利民之行,如今不过才第五年,六阿哥说要推行生而平等,女子从政,修路搭桥建沟渠…… 大家一脸空白。 这位真的是有能力,也真的是无差别攻击,从前还以为被六阿哥针对的世族们缓缓放松了一口气:人人平等?早说都挨打啊?那行吧。 林珏揉着额角,这些人的态度转变总不可能都是六阿哥下蛊吧? 而且越了解,越觉得姐姐会欣赏这样一个人,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那么,再继续观察一下吧—— 作者有话说:感觉设定被我写废了[可怜]但现在还不能解释,板砖轻拍,喵不受力[爆哭] 第123章 123 从今若许闲乘月,素舆无时夜上…… 那坐着轮椅的少年静静的待在木芙蓉下, 久久不动,清冷的面庞还带着丝病气,温润的仿佛含着水的眼眸此刻微微瞌着,从年妃娘娘那儿遗传来的挺翘鼻子一度让小时候的他看起来有一丝女相, 此刻昏黄的夕阳用余晖将他与木芙蓉都渡上了一层祥和又温柔的光辉, 仿佛人与树已融为一体,入了画境。 兆惠带着满心的愧疚不安站在远处, 观察了一番, 心里已经悄悄认定:阿哥大约是气疯了…… 继他上回在林珏那儿碰了一鼻子灰后, 回去痛定思痛, 想破脑子也没想到解决办法。 就在兆惠苦思冥想不得要领之际, 他却发现虞衡在行动了。 可能是在兆惠这边“社死”次数多了, 虞衡那千斤重的偶像包袱早丢了, 也没像防备别人那般防备兆惠,甚至这次被引导的酒后吐真言, 醒过神来的虞衡也没恼羞成怒,而是罕见的请教兆惠如何花式滑跪道歉。 兆惠一听, 道歉啊?滑跪啊?这我……可太熟了! 兆惠简直要仰天长啸:一天一个滑跪小技巧,误会冷战全清扫! 虞衡是不信的, 但他自己在这方面已经“江郎才尽”了,因此由不得他挑剔什么了。 但说到滑跪,就不可避免的要谈到此刻当事人虞衡连跪都跪不下去的事实。 虞衡只得苦笑着安慰自己:没关系,精神上的滑跪怎么不算是一种滑跪呢? 他从前看到什么新奇玩意,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好玩, 要带回去给林妹妹看看……” 因为这种思维常在脑中,于是虞衡不知不觉中给林妹妹送了许多礼物,上回惹了黛玉生气, 那送还回雍和宫的一大箱子东西把虞衡都震惊到了。 虞衡颓丧了几天,听着耳边的汇报,越想越觉得不能放任此事奔向不可控制的方向。 由于他本人这些年来不遗余力的推动,女性权益相关的话题早就不新鲜了,须知他一人之力实在是微弱,但恰好他站的够高,视角足够远,于是温水煮百官,等那些胡子花白的老家伙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的风气涌入京城的时候,女子也能参与科考的试点都开启了。 在很多人的视角里,怪就怪准噶尔女帝继位在先,又因为准噶尔的国情,俨然使其成了女权试验田。 人很难改变固有观点,除非前头已经有了成功先例。 准噶尔被娜日接手后,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力排众议任用女官,之后又凭借天赐国运,风调雨顺了几年,日子安定了人就会松弛下来,而人一旦吃饱穿暖的基本生存要求被满足,就有了更长足的视角去观望世界。 几年的时间,康熙帝从饶有兴致的旁观者,成了退居二线的太上皇,娜日领导下的准噶尔,则从从前英勇善战的劫掠部落,发展成了耕牧一体,自足且发展交换市集的草原民众。 安定对于战乱半生的准噶尔民众来说,简直是神迹,众生向往,从未得见。 但如今不同了,他们草原上不仅出了一位女王,女王的母亲更是带着王室所授的知识开课了,巅峰时期,大半个准噶尔部落的女子都是她的学生,火种一旦落地,星火终将燎原。 在世人的视角里,这火不仅点燃了准噶尔的希望,也逐渐蔓延至京城。 朝中人初时只知道李宝珠,后来天下人无人不知道李宝婵。这位李二姑娘据说本已脱了贱籍,偏又再入下九流之地,凭借一出《女驸马》艳惊四座,之后更是接连用几场大戏扎稳了跟脚,到雍正四年,已经戏迷遍布京城上下了。 据说连太上皇都看过她的戏,九阿哥亲自捧她的场,戏子末流之言论仿佛一夕全散,这一年风调雨顺,雍正皇帝都在前朝提及此人,更有知情识趣的,在早朝上奏请圣明烛照的皇帝陛下废除贱籍制。 雍正皇帝当场批准了这一请求,随后就由礼部上下商议,将此等良策推行全国。 天下乐户之贱籍从此日起逐渐消失。 在这些繁花景簇之下,女子能参与科举之事虽然如惊雷一道,但总归准噶尔抛砖在前,玉之将至,实则顺理成章。 君不见京城集市上女子的身影逐年增多,连从前出行必戴幂篱的贵女们都逐渐放开了。 京中的女子学社更是遍地开花,丝毫不输那些文人雅集的风姿夺目。 自然,在精神文明积极解放发展的同时,虞衡发现了一个小小的反面作用。 那就是,无论是作为林御史家的小姐之名,还是雅号潇湘居士的马甲之身,黛玉的受欢迎程度都震撼京城。 因为虞衡的私心和刻意为之,许多人并不知道御史府的林小姐和誉满天下的潇湘居士是同一人,于是这些年来关于二人的才华谁更胜一筹的争论从没停过。 虞衡从前想,幸好这些倭瓜白萝卜没机会见到林妹妹本人,不然难保京城第一美人之类的九流榜单也要碰瓷一下她。 现在他经常想高歌大吼:是我给你自由过了火!才让你们这群猪八戒肖像人参果! 是的,他破防不仅在于黛玉退回了他的礼物,看起来打算和他彻底切割。更在于,因为京城如今自由氛围过高,黛玉连日被人带着满城蹿…… 今日梁寿来报:林姑娘今天去了摘星阁用饭,赏花,弘晟阿哥与之偶遇,相邀观赏府中新培的重瓣芙蓉,虽然林姑娘婉拒了,但弘晟阿哥送了花去林府。 明日梁康来报:今日林姑娘被礼部尚书家的云小姐请去做客了,她们预备开展市集,为育婴堂的孩子们筹集过冬资金。另外荣国公府二房家的贾二又巴巴的去林府做客了,听说林姑娘不在家,又跟屁虫似得去寻人了。 虞衡本来就破防的心更加四面漏风,遂连夜找到负责育婴堂财务的云小姐,提出匿名捐赠的意图。 云姑娘眉头一皱:“可是林姑娘嘱咐过……” 虞衡眼神一亮,冲他来的!林妹妹都单独同人嘱咐过他! 她,她,她还是在意他的! 云姑娘吞吞吐吐,为难道:“林姑娘说,不论哪位公子阿哥,凡是捐赠钱物,务必要登记在案,公布于众。” 虞衡脸一拉:“这么说,还有旁的人?” 云姑娘一招手,侍女奉上一捧卷轴,云姑娘随手打开一卷:“这里……是一部分。” 虞衡扫了一眼,有些眼熟的,更多是站到他面前他都不知道是谁的萝卜白菜之流…… 虞衡冷笑:呵! 他大手一挥,留下千金捐款,势必要压在卷的居心叵测之徒们一头! 云姑娘看得咋舌,恭恭敬敬把这位送走了,第二天雍和宫收到了虞衡捐出去的那一箱金。 虞衡不信邪,叫梁寿去打听,论理没人会不卖他的面子,但偏偏那东西又如此熟悉的被人“退回”来了。 等到得知只有他一人连捐款的资格都没有,此人气的一天没吃饭,半夜三更不睡觉,一脸崩溃的问梁康梁寿:“她凭什么就不要我的?” 梁寿吓得把哈欠都吞了下去:“估计是林姑娘舍不得爷您出那么多,要不咱们捐少一点?” 梁康艰难的支着眼皮,脱口道:“阿哥你从前拒绝了林姑娘多少回?她才退一次而已嘛……” 梁寿彻底惊醒了,恨不得立马掏出针线缝上梁康的嘴巴,但虞衡仿佛被点醒了。 “你说的……不无道理!” 京城后来有传言说六阿哥捐千金,捐了七次,被退了七次! 兆惠弱弱的来问:“阿哥,这不是真的吧?” 虞衡点头:“嗯,不是真的。” “是捐了九次,第十次收下了。”虞衡捧脸:“你说得对,只要虔诚认错,她那样好的人,一定会原谅我的。” 兆惠默默把嘴闭上:???我没这样说过啊! 兆惠前几日真心觉得去前线比在京城快活,在京城日日如履薄冰,生怕哪一天雍和宫里这位想不开就把自己愁死了。 这几天看虞衡状态好多了,兆惠灵机一动:“阿哥,我听说最近林姐姐她们诗舍搞了一个市集,诸位小姐们各自拿出自己的一些东西去市集上出售,所得之钱尽数用到了广安府那边的育婴堂修建上……” 虞衡正好也想出去走走。 他总觉得第十次捐金之所以能被收下,是因为最后这次是他亲自去捐的。 也许黛玉是想看他多做些行动。 他把这个想法跟兆惠分享了一下,兆惠干笑着:“哈哈……是吗?” 兆惠真的很想跟他说,不,阿哥,你想多了,也许是因为你太烦了,万一你真的捐上一百次怎么办?到时候皇上他为了脸面,暗示一下,京兆尹那边会出来整顿也说不定…… 但兆惠已经很久没见到这样神采飞扬,充满期望的眼神的阿哥了,热泪盈眶的咽下吐槽,硬着头皮带虞衡去参加市集了。 市集就办在京城最热闹的那条街上,据说是九阿哥赞助的场地。 自从太上皇传位前夕,林林忽然病得奄奄一息,眼看着不行了,九阿哥夫妇俩抱头痛哭间问它还有什么心愿,回光返照的林林要求他们把它送去御史府,它想再见林妹妹一面。 顾不上心酸吃醋,林林被九阿哥快马送去了御史府,原以为此日别离不可抗,谁晓得林林居然在这位林姑娘手里重新振作起来。 四年过去了,九阿哥的小凤凰看起来威风凛凛,精气神瞧着还能再活五百年…… 从此九阿哥夫妇视这位林姑娘为福星,而对于作为京城商人中最贵,贵人中最富的九阿哥来说,钱的事,都不算事。 虞衡不知道这其中的曲折,他满心期待的去市集了—— 作者有话说:好喜欢那句“从今若许闲乘月”,于是今天借用做章节名,其实最近忙归忙,还是写了点,但是看到大家的评论了,于是痛定思痛,自己乖乖删了重写哈哈哈哈[化了][化了]整理思路再出发,喵贪大拿不下,还是写点快乐日常好了,大约也许还有一个小刀,但是被刀对象是男主~哈哈哈,下章争取甜甜的 第124章 124 霜冷九州百花凋,独得芙蓉香寒…… 飘扬的彩旗上书着“群芳诗舍”几个俊秀飘逸的大字, 而目之所及处,是一并排的市集摊子,一眼望过去,琳琅满目。 最常见的是绣品和首饰, 再往前还有书册金石, 铜器妆奁,大多精致俏丽, 让人移不开眼。 虞衡壳子里可是个现代人, 去过故宫博物馆, 见到紫禁城的琉璃瓦日常的人, 如今看到这些自然不觉得稀奇, 可是对于这个市集的目标客户们来说, 却是震撼无比的。 这些摆出来的东西不是寻常市井里见惯的小玩意, 反而是群芳诗社里诸位思想先进的贵女们贡献出来的拿手物件。 看来前几次的集资成功让这些小姐夫人们受到了巨大的鼓励,这次的市集直接办出了博览会的效果。 想也知道这些东西不是卖给寻常百姓的, 虽取了名头叫“市集”,实则这条街在市集开办前就由九阿哥吱会了京兆尹, 做了街道工作,市集对外有两处门, 想入市集者都得先交保证金。 这也是吸取之前的经验,免得人流如织,不安全又防不了拐子和小偷小摸。 总之等虞衡由梁康梁寿推着,兆惠带着,一路进了市集, 就免不了心生感慨。 这里井井有条的秩序必是不易的。 虞衡都看得满眼感慨,可以想见那些来逛市集的巨富商贾们是何等心情,连兆惠这等勋贵世家的子弟都瞧得兴起, 忍不住买了好几样,虞衡却东看西看,一样也没买。 兆惠瞧出了他的意图:“别找了,林姐姐不可能到这里来的,再往前一点,有个摊位上的字画瞧着像林姐姐的手笔……” 虞衡不爽的瞪了他一眼,那意思很明显:那还说啥,快带我去看! 兆惠耸肩,阴阳道:“这一路过来我都看到好几样东西上有林姐姐的印记,您没发现?” 虞衡笑容浅浅的,对他招了招手,兆惠左右一看,路上人来人往,想来阿哥也不会不给他留面子,遂大胆的探过狗头,凑过去:“怎么说?” 虞衡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这小子的耳朵,用力一掐,他连着几年力气都微弱,用尽全力也伤不到兆惠一点油皮,但他此刻正“怀恨在心”,就是为了解气也要掐兆惠一把,岂料兆惠“嗷”的一声惨叫起来。 虞衡悻悻的收手:“……梁寿快看看他怎么样了?” 兆惠两眼泪汪汪,周围十秒之内人群尽散开,但目光却没随之散去,虞衡被打量的脸色微红,看兆惠那样不像装的,又有些尴尬的看看自己的手,不解又迷惑。 兆惠却反过来惊喜不已:“我感觉到痛了!” 此言一出,周围的打量更密集了,却都集中在兆惠身上了。 虞衡茫然了一瞬,又有些隐隐期待的开心。 兆惠又把脑袋伸过来:“你再拧一下!” 围观者的目光顿时更古怪了。 虞衡却笑着推开他的脑袋:“像什么样子!” 他看着自己的手,又四面一看,选了最近的一个摊位,指挥梁康他们推他过去,他高兴,要快乐消费,包圆最近的摊位! 人过去了,虞衡却傻眼了,刚刚摊位上围满了人,以至于等他凑近一看,摊位上全是胭脂…… 确定黛玉不在市集上以后,虞衡就不再左顾右盼了,他开启了认真的寻宝之旅。 有出自黛玉之手的扇面,有一幅出水芙蓉工笔画,有疑似她簪过的玉簪子……最后才停到了兆惠说的那副画跟前。 难怪那副画还没卖出去。 画面约摸有两米多长,画的并非是常见的梅兰竹菊,而是一树芙蓉开,若是寻常景致也罢,偏这副芙蓉图上的花开到了极致,却用了冷色调。 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瑰丽,仿佛下一秒芙蓉就凋零成泥。 虞衡确定这不是黛玉的画风,却又看到了她的题字: 霜冷九州百花凋,独得芙蓉香寒霄。 本将风姿寄蕊上,可怜风雪空自嘲。 虞衡盯着那字反复看,面上面无表情,心里却又有一点隐秘的快乐:“老板,这幅画我要了。” 虞衡到的时候摊位上还没人,守摊的男子懒洋洋的坐在躺椅上,听到有人说要画,他才拉开挡在脸上的书卷,热情的过来介绍,结果还没说两句就被虞衡指出他说的不对,此人大为恼火,认定他是来找茬的:“走吧,这画不卖你!” 话刚落音,摊位前又来了一位衣饰鲜艳的女郎,还戴着幂篱,那守摊人一跃而起,热情的同幂篱女郎介绍了起来。 兆惠在旁边不爽极了:“我们可是先来的!这画也是我们先看的!” 守摊人不在意的装聋,继续与那女郎道:“您看看这画,画风潇洒不羁不说,这题词者瞧着可像临川先生的手笔,风貌奇异,线条错落,宛如疾风骤雨……” 那女郎听得频频点头,还问这画多少钱? 守摊人两眼放光,伸出三根手指:“这么大一幅画,姑娘您也懂得欣赏,正所谓好画配良人,您看这么多如何?” “三千两?”那女郎似乎被价格惊到,一时间摇摆不定起来:“本来我是很喜欢这幅画的,但这字罢……” “这字才不是王临川的字,这纸倒是一看就是珍宝阁去年刚出的宣纸。”虞衡在边上悠然接话。 那女郎连忙看过来,眼巴巴的指望他多说两句,见他虽点到为止,却点到了点子上,立刻转头与那守摊人说:“你听到了吧?这画若便宜点,我就勉为其难买下了。” 那守摊的气不打一处来,剜了一眼虞衡,重新捧起笑脸:“姑娘若真心喜欢,三千两算什么,但三千两是此画的底价,不能再低了……” 两人间你来我往的拉扯了半天,好不容易把价格谈到了两千七,虞衡又在边上点评了那芙蓉花上的几处败笔,那女郎犹豫着捂住了钱袋子,又意有所指的看向守摊人。 可惜任守摊人瞪得眼大如牛,虞衡都厚着脸皮在摊位边上不走开,他身旁还跟着杀气腾腾的兆惠与一干仆丛,如今又在京城的地头上,那人便只得眼睁睁看着煮熟的鸭子飞了,又忍气吞声的坐回了躺椅上。 虞衡敲了敲桌子:“喂,店家给我把这画包了。” 守摊人没好气道:“三千两!少一分不卖!” 虞衡点头:“三千两是画的钱,我还出七千两,是这字的钱。” 守摊人戳了戳耳朵,与另一道声音一起震声道:“什么?” 人都走远了,那守摊人捏着银票还没回过神:“京城真是块风水宝地!” 那去而复返的女郎也茫然与身旁的丫鬟道:“他刚刚……他刚刚不是说那画……” 虞衡满载而归,喜形于色,替他肉疼了半天的兆惠见了便提议去红楼吃羊肉羹,那羊肉羹鲜香美味,唯一的缺点是贵。 虞衡心情好,自然有求必应。 岂料刚到地方,虞衡就看到了林府的车驾。 兆惠大喜:“今天真巧!我要去同林姐姐打声招呼!” 被虞衡一把拉住:“等等!你不能去!你还想不想吃羊肉羹了?” 兆惠嘚瑟道:“有林姐姐在,我愿意请她吃羊肉羹!” 但虞衡两眼一起下刀子,恐吓住了兆惠,又叫人去打听她们在那间房,让薛老板给他们安排在了这间包间的对角上。 红楼的格局设计成环形,这几年来戏曲正火,她们便将中间的地方留出来做舞台,方便四面环绕的包间里的客人一边吃饭一边观赏。 今日恰逢轮到演唱《牡丹亭》了,但虞衡无心听曲儿。 羊肉羹上来的快,兆惠一边不满,一边埋头吃,虞衡没吃两口,一直眼巴巴的望着对面,幸运的是对面包间也拉开了窗。 虞衡记不得上次见到黛玉是什么感觉了,这次却只瞧着她的背影就觉得心酥了一片,眼睛一错不错的望着。 黛玉今日是同诗舍的姑娘们来红楼小聚,大约是聊到开心的事了,众位姑娘们正笑作一团。 戏台子上的曲儿正唱到:“……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黛玉听到此句,回身看向窗外的戏台,她面上还含着温柔的笑意,不知道对面正有人望着她。 她眉如远山,目含秋水,梨涡浅笑,连愣神时抬眼的惊讶都那样可爱。 兆惠举着羊腿在虞衡眼前晃了晃:“阿哥,羊肉羹都冷了,要不要喝点酒?听闻红楼有几种酒不错,有一种据说叫醉生梦死,还有一种叫……” 虞衡像赶苍蝇一样对他挥了挥手,兆惠奸笑:“你这是同意了?” 虞衡忽然回身,拉住兆惠就往桌子下躲,兆惠岂是他能拉下去的,轻松挣脱开他:“你怕林姐姐看到,我又不怕!而且你躲下去又什么用?梁康梁寿都在这!” 虞衡绝望的把自己像拔萝卜似得从桌子底下拔出来,调整好面部表情看向对面。 黛玉正笑得开心,忽然就见对面似乎有人在看她,望过来与兆惠他们视线相触,兆惠欢欣的同她招手,黛玉便笑着回应他。 但目光一移,就瞧见刚刚试图躲闪的虞衡也眼巴巴的看过来了,对方也学着兆惠那样,对她笑着摇了摇手。 黛玉原本笑着的小脸“唰”的变了,别说回应了,对方一扭脸,坐回原位,不多时她的贴身丫鬟就来把对面的窗户拉上了。 兆惠想笑,又见虞衡委屈巴巴的脸:“好啦,都叫你别躲,你看看,又惹林姐姐不高兴了。” 虞衡却问梁康他们:“刚刚……她是不是先看到你们俩?” 梁康点头,梁寿摇头。 两人一顿,梁康摇头,梁寿点头。 虞衡拉起脸,梁寿连忙道:“奴才发誓,当时林姑娘看到奴才了,也是笑着的,可惜阿哥你立刻就躲闪……” 梁康见虞衡望向他,只得吞吞吐吐的说:“奴才,奴才当时……” 兆惠见状连忙也跟着说:“好不容易离得这么近,阿哥你要不要去见见林姐姐?” 虞衡一惊:“我可以去吗?” 兆惠听得心里一闷,呜呜,我们阿哥现在果然自卑了…… 就听虞衡又说:“不行,今天这身衣裳不好看!不过有你在边上衬托着还好……” 兆惠忍不住翻起了白眼。 等虞衡好不容易做好了心理准备,去敲她们包间的门时,得知黛玉一刻钟前就走了。 几人低气压的回到包间里。 “刚刚你说的那什么酒,叫她们送一壶来。” 众人面露不忍,就听虞衡又补充道:“那酒容易醉人,你带回府去喝,别在外面喝了丢人。” 兆惠反应过来,感动不已:“这酒可贵了!阿哥,你真好!我其实还去找傅恒那家伙打过商量,他听说你如今想通了,想求得林姐姐的原谅,特为你支了一招。” 虞衡示意他说下去,兆惠才扭捏道:“我原本没打算说的,他出得都是昏招!他说阿哥你之前病着的时候林姐姐特别担心你,叫你再装病重一次,保管林姐姐会去瞧你!” “我都说这是昏招了!”兆惠愤愤道:“瞒得过林姐姐的眼睛是第一道坎,装病被发现——就死定了!” 虞衡蔫吧了:“是啊,要是装病她都不管我了,那才是真的死定了。” 兆惠被绕了一圈:“哎,不说那些死啊死的,不吉利,今天林姐姐一定是有事,咱们明天再去诗舍‘偶遇’一次怎么样?” 说到诗,虞衡忽然想起他今天花了一万两买的画卷,他轻叩膝盖,咂摸着诗中意,又重提自信:“对,明天继续努力!” 接下来连着几日‘偶遇’刷存在感,终于迎来了“重大进步”。 可不是嘛! 黛玉和众姐妹泛舟湖上,听到雪雁来报,说六阿哥的船就在不远处,黛玉撩起帘子一看,果真是不远处,不远不近,正好能瞧到人。 虞衡趴在窗户边探头探脑,他管这个叫“事缓则圆,徐徐图之。” 兆惠槽多无口,在边上大吃大喝:“你开心就好。” 话刚落音,只听“咻”的一声,一根笔直的箭由远及近,一箭射到了他们的船上,又听“啪”的一声,窗口被撩着挂起来的帘子被那一箭射的滑落下来,彻底挡住了视线。 众人慌忙上前去看,虞衡坐在窗口,目光呆滞。 兆惠吞了口口水,下意识的鼓掌道:“这个角度,这个箭法……林姐姐终于发飙了!”—— 作者有话说:霜冷九州百花凋,独得芙蓉香寒霄。 本将风姿寄蕊上,可怜风雪空自嘲。 —— 假装是林妹妹写得[化了][化了] 临川是王安石的字,临川先生的书法我查了,非常之疏狂不羁,我们林妹妹要是偶尔用这种写法练字,一定别具一格。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 ——此句引用自《牡丹亭》原词 没有回复评论区一些宝宝的评论,是因为剧情涉及剧透,再等等就能揭晓。 男主发神经[爆哭]啊其实前面有解释过,系统的反噬,男主用道具破解的问题,终将会在他生命值不足的时候趁他病要他命,比如腿疾坐轮椅原本是方苞的命运,比如多疑之症原是康熙帝的属性,再比如癫狂是他二叔胤礽的情况…… 第125章 125 别后不觉岁月深,一晌清欢半归…… 虞衡揉着太阳穴撑起身:“外面是什么动静?” 随侍们还没回话, 虞衡便听到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但又熟悉的声音,顿时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先给我换衣裳梳头!” 可惜梁康那家伙很快就过来戳碎了虞衡的美梦——并非是黛玉来府上了。 至于虞衡刚开始听到的说话声,也是一场乌龙。 其实不用梁康来解释,虞衡洗完脸想起刚刚话中的内容就猜到了, 八成是学舌的林林来了。 但也不是全无好消息, 比如他额娘今日到雍和宫来看他了。 自从虞衡搬出紫禁城,又腿疾未愈, 年妃娘娘便得了能出宫探子的资格, 只是早两年他相当叛逆, 经常他老子来了都不得见。 年妃娘娘本来都做好了风雨无阻来融化坚冰的准备, 岂料有一次虞衡很痛苦的告诉她:“额娘, 我知道你们很担心我, 尤其是我不肯见人, 不想说话的时候,但其实本来我一个人难受就算了, 若要我被迫见人和说话,那么难受的就不止我一人了。” “我不想你们难过, 可以让我一个人静静吗?” 最近眼见着虞衡又恢复了点昔日的淘气模样,年妃娘娘感慨万千, 悄悄把探望频率拔高了些。 她不仅自个儿来,还会捎带上福福和年年,连同福沛一块儿。 福沛八岁了,最喜欢出宫看哥哥的日子,因为可以不用去上学, 往前两年他额娘看过哥哥就会难过,对他的管束也宽松多了,毕竟福沛从小就听说他哥因为太聪明了, 用伤了脑子,现在才会这么暴躁。 反正前人种树,福沛乘凉。 直到有一次他吭吭哧哧的端着他十几斤的猫哥去看他正在睡觉的亲哥,结果年年忽然被惊到,从他怀里弹射跳出,正落在了他哥的肚子上…… 众所周知,有时候熊孩子和弹射状态的猫,都属于管制刀具。 最后福沛和他猫哥被一起罚去面壁了,他也从此失去了进他哥寝宫的资格。 像今天这样,他就只能在外面院子里等着。 虞衡收拾好出来的时候,两只小鸟已经不唠嗑了,落在西配殿院里的树枝上唱歌。 咿咿呀呀的,虞衡听了一耳朵,原来是在唱《牡丹亭》。 最近京城确实流行这出戏,他只当最近他娘爱听。一见到他,两只小鹦鹉齐齐飞了来,最后盘旋着落在了他刚梳好的头发上。 某个时刻里,虞衡有些恍惚。 故地,旧人,双飞鸟,轻风摇晃树梢,他娘像昔日一般抱着猫在亭中岁月静好,还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熟悉的馨香…… 仿佛下一秒伙伴们就从西配殿里热热闹闹的涌出来,喊他一同游戏。 他轻呼一口气,压下这股莫名的躁动,不应该啊,他年纪轻轻,怎么居然做起怀念这般老土的事来? 他平静的同他娘打招呼,年妃娘娘正在亭子里喝茶,年年百折不挠的第n次把自己塞进她怀里。 年年小时候就展现出了独属于它的不符合寻常猫咪的谄媚,如今更是离谱。它因为长得太大只了,宛如一辆重型卡车,此卡车逐年超载,无论如何竭力将自己卷作一团,都改变不了它已经十几斤重的事实了。 因此年妃娘娘抱一会猫手就酸了,只得推一推它油光水滑的大毛腚,示意它下去待着。 娇气的年年哪里肯走?遂折中一番,只把两只前爪和脑袋硬塞到年妃娘娘手里,余下半截身子和一双后腿都绷着劲儿踩在椅子扶手上。 这要能舒服,虞衡倒立洗头。 但年年就是爱争这一口气,数年如一日的。 对比之下,福福现在就从容多了,欢呼着扑向虞衡后,就只在他脑门上蹭一蹭小嘴:“福惠,俺想死你了!” 虞衡听得一脑门黑线,一伸手把福福拿下来:“谁教它的?” “还能有谁?”年妃娘娘对林林的方向努了努嘴,便笑得花枝乱颤,连怀里的年年都抱不住了,从她怀里掉落地上,此猫立刻锲而不舍的跳回去,宁愿把后脚挂在椅子扶手上,也要和主人贴贴。 虞衡伸手去抓头上的另一只,林林却立刻主动落到了他右手上。 林林从前是何等的傲娇,因此那怕它对虞衡好声好色已经几年了,虞衡仍有些受宠若惊的不习惯。 林林还主动给他剥了一颗瓜子。 虞衡不详的预感更强烈了。 年妃娘娘已经收住了笑意:“听梁寿他们说昨天你同兆惠也去游湖了?那你听说有个狂徒追着你林姐姐的船被教训了的事吗?” 虞衡:“怎么?” 年妃娘娘难得咋呼起来:“哎呀,听说那浪荡子锲而不舍的追着人家姑娘的船跑,撵都撵不走,还被人射箭警告了!啧啧,不知道是哪家的纨绔,都传到我这儿来了!” 虞衡:“就是我。” 年妃娘娘的笑僵在脸上,不可置信道:“你?你!你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虞衡脸上一热,却还是厚着脸皮说:“我最近想通了,想找她说说话,怕她不同意,先试探一下她的态度。” 年妃娘娘坐不住了,一把推开怀里的年年,在亭中焦躁的走来走去,又坐下,福沛和年年一同凑过来想让她抱,最后年年技高一筹,猫脑袋挤到变形也不肯走,如愿被年妃娘娘揉出个炸毛太阳花猫猫头来。 “你,你怎么就突然想通了呢?”年妃娘娘似乎在自言自语,:“那这么说,射箭的真是你林姐姐?” 虞衡有些不自在,忍不住强调:“是她,是林妹妹。” 年妃娘娘目瞪口呆。 同一时刻,福福和年年都从虞衡身上起飞,落到了年妃娘娘的发上。 年妃娘娘看着林林,似乎才反应过来:“难怪今天过来能遇到林林,林林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林林蹭了蹭她的脸颊,装可爱,装听不懂人话。 可惜福福张嘴就卖鸟:“是啦,林林告诉我林妹妹回府后就被她爹娘说了,林林担心福惠,才来这边瞧瞧!” 林林用鸟语叽里呱啦的说了一个鸟类长句,福福也回以同样的鸟语,虞衡的感动还没持续三秒,就见林林破口大骂道:“哪个是担心他?是没见过这蠢上天的!连日就只里跟着林妹妹也不说话,急死鸟了!” 全程搞不清东西南北的福沛不明所以,看看他娘,一脸忧愁,再看看他哥,咦?果真是癫,居然还笑得出来! 果然,林林一看他这样就生气:“还笑!你还笑!林妹妹今天都答应同别人去看戏了!” 见他们不信,林林开嗓就来了一段《牡丹亭》。 笑容没有消失,只是从虞衡脸上转移到了年妃娘娘的脸上。 这天离开雍和宫的时候,年妃娘娘看着总是不时走神失笑的儿子,又开心又迷惑,就像她之前不理解他忽然丧气一样,现在也不晓得他怎么就又春风荡漾起来了。 “你是我生的,我怎么就搞不懂你了呢?”年妃娘娘百思不得其解。 虞衡撑着下巴:“娘,你要是想知道,你就现在打年年一下。” 年妃娘娘虽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不满道:“平白无故的欺负我们小年年做什么?” 当然了,她还是作势抬手,年年立刻抬起脑袋追着她的手心蹭她一手毛茸茸。 年妃娘娘的心都酥了,哪里还舍得打猫。 虞衡自信满满:“你打一下嘛,打一下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年妃娘娘虚张声势的抬手,气势汹汹的出拳,但落下的时候只是很轻的扇了年年一下。 年年丝毫没受到惊吓,还把这当成主人与它的新游戏,立刻得意的翘高尾巴,追着年妃娘娘的手攻势更强的撒娇卖萌。 虞衡左右看看,见宫人都站的远,于是咳了咳,压低声音,确保站在年妃娘娘身上的福福和林林都能听到:“你看,你舍不得打年年,林妹妹也舍不得真的拿箭射我,不然以她的准头,我还能好好的坐这儿吗?年年开心,就跟我现在开心一样……” “哈?”年妃娘娘大为震撼,欲言又止,最后无可奈何道:“总之你开心就好……” 年妃娘娘回宫后脑中灵光一闪,顿时安心许多,不管怎么说,从前的福惠又回来了,至于臆想症,说不定现在年轻人就流行这种呢? 年妃娘娘晚间与胤禛聊起此事,最后又美滋滋的总结:“除了福惠,我没见过这般厚脸皮的娃儿!你说他到底像谁?” 胤禛听得乐不可支,第二天下朝后专门把十三阿哥留下,哥俩就着这个好笑的事儿吃了顿酒。 吃酒吃到半酣,魏珠过来送折子,说雍和宫递上来的新政折子,请皇上尽快批了。 胤禛登基后,根据礼法,各位阿哥该避天子名讳,遂由礼部拟定,新皇拍板,将皇子们名中的“胤”皆换作了“允”。 胤禛本想为他十三弟搞一把特殊,留了十三阿哥的“胤”字,被允祥三连婉拒了。 此时的允祥见怪不怪的停箸等了等:“福惠那里又有什么事?从前四哥你说臣弟是拼命十三郎,我看福惠才是!” 胤禛一面笑,一面一目十行的看了折子,面上的笑容渐减,也不肯就地批复,只与魏珠说:“叫他先等等,就说朕还没时间看,要与他十三叔先吃饭。” 允祥见状,伸手接过了胤禛手里的折子,只略读了几句,就惊喜又不解道:“这有何不妥?这甚至还有四哥你从前就想做的!禁宫中之奢侈,开百官之言路,薄民生之赋税,宽工匠之限制,破门第之观念……” 允祥越读声音越小,到最后的“摊丁入亩,官绅一体,缴纳赋税……”时几乎消了音。 越读越熟悉。 上一次读到类似内容的折子是什么时候来着? 好像是…… “皇阿玛退位前,福惠曾递来过一份内容相识度极高的折子,被皇阿玛否了,此事说来简单,做起来工程浩大,尤其是官绅一体纳税,还没开始就遭受了激烈的反对……”胤禛推开杯盏,似乎陷入了那段回忆中:“再后来,皇阿玛就传位于朕了,这几年有许多人都说他性情大变,可朕从来没觉得他变过,但这封折子此时送来……” 允祥连忙安抚他道:“也许这次是他觉得时机成熟了呢?” 胤禛忽然坐直了身子:“魏珠,你去帮朕走一趟,看看最近林御史家的姑娘在做什么?” 第126章 126 萤火何堪拟日月,祸福相依解郁…… 林姑娘在做什么? 胤禛听完一份详细汇报后都沉默了, 竟从中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数年前康熙帝退位前所做之事的另一层深意。 他登基前,前朝出了一个不小的意外,时任九门堤督的王子腾忽然生了急病,病症凶猛, 王家一时束手无策, 自然就把算盘打到了宫里的御医身上。 别的时候倒还好,那阵子得力的御医有一个算一个, 全都被安排去讨论治疗忽然生了怪病陷入昏迷的雍亲王府的六阿哥那儿了。 可纵然如此, 王家的求告也没被忽略, 御医去了之后宽慰王家, 说王大人的问题不大, 吃三副药应该就好了。可王家眼见着王子腾吃了三副又三副, 最后竟一蹬腿没了。 王子腾死得不算蹊跷, 外人听了只叹是生死无常,而王家的天都塌了, 却也无济于事。当时又正值新皇登基的国之大喜,此事便也没掀起什么水花来。 而胤禛当时对这事的感官是——他猜测王子腾的死可能不是意外, 便觉得父皇他到底还是心疼二哥的,这王子腾凭出卖废太子荣升, 本来就走得是一条死路,早晚逃不掉的。 可近日听了这汇报,胤禛竟意外的回想起此事来。 王子腾没了以后,九门提督由新君亲自提拔,但人选其实是康熙帝退位前就替胤禛选好的, 因此王子腾的死十有八九是为了某种“合理化”程序。 那么康熙帝当初做此事,既是清算,也是为了给他计深远。后任者由他提拔, 对他可谓俯首帖耳。 本来他从前在前朝就是作为储君的一把“刀”的存在,得罪的朝臣不计其数,忽然继承大统,手中若没几个人,光杆司令能成什么事? 而另一边,正是因为王子腾死得突然,王家的主力青黄不接,自然从前朝的牌桌上下去了,牵动着也影响了旁的一圈人,比如王氏的几位外嫁女。 其中以嫁入薛家的那位王夫人影响最深,只因她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接连惹过几场人命官司,而王子腾在世时,那些人看在王大人的面子上,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待王子腾归了西,前面的事虽没人翻旧账了,却架不住那薛家子是个行走的混世魔王,竟又改不了去茅厕尝咸淡的毛病,再次闹出了人命,这一回薛家求告了一大圈子,也没能把这事捂住,且薛家子命簿,案子还没判,就一场大病没了。 这薛家子早年没了爹,作为家里独一根苗从小就惯的无法无天,他丧了命,就只剩下母亲王氏并一个妹妹,母女俩在族里过得不开心,就上京来散心,借住在了薛夫人王氏的姐姐家。 这王氏的姐姐不是旁的人,正是嫁于荣国公府二公子贾政的王夫人,算起来,林姑娘母亲也姓贾,与这位王夫人是要尊一声二舅母的。 下面办事的是魏珠,这魏公公深怕万岁爷想不起其中的关节,便自作主张将昔日御史府小阿哥对战林姑娘这位狗头嘴脸舅母的事也提了。 见胤禛似乎感兴趣,魏珠便口述延展了数句奏折上没写的闲笔,比如奏折上只说林御史携夫人儿女去为荣国公府的老太太过大寿,却口头添述了:“荣国公府的史老太太大病初愈,又逢她过整寿,便请了林御史一家去做客,如今还在国公府哩。过寿当日,席间都在说借住在府上的姨太太薛夫人家的女儿参选了今年的春闱,竟考得了举人,因而数次借故问御史夫人,问到林姑娘在做什么,林姑娘便自谦说自个儿平日里种一种花,看一两眼书……” 魏珠说到这里,先忍不住笑了,他笑这群人的无知,若是这洋洋得意的小王夫人知道她女儿考得的举人之功,跟林姑娘比起来,不过是萤火之光比之骄阳之辉,神色一定会很好笑。 胤禛闻言也笑得意味深长起来:“福惠知道这事吗?” 魏珠摇头,忍不住有些冒坏水:“要不奴才跑一趟荣国公府?” 胤禛沉吟不语,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 准噶尔的女官们逐年增加,这些女子中不乏有一些奇女子,让人耳目一新,眼前一亮。而因为大清和准噶尔当权的娜日女王之间的这层关系,让两国之邦交日益亲密,准噶尔的女官任用制之风自然也吹到了京城。 早先听说准噶尔掌握话语大权的天平已然偏向女官们时,有些灵敏的人就察觉到了些什么,本以为此事做起来也是徐徐图之,如今着急也未免太早了! 未料到新皇接受度完全高于平均线就算了,他背后还有虞衡这个“居心叵测”的推手。 科考人人可参与,不论男女,光是这一项,都是由无数先辈抛头颅洒热血,丹心铁胆,血肉成城,才争取到这一现代人看来理应如此的“平等”。 虞衡早就猜测这一政策推行起来会很难,所以最好的做法是自上而下的压制,这群骂骂咧咧也跳不出之乎者也的读书人之所以会跳脚,还不是怕自个儿的饭碗被打翻了? 这就很考验技巧了,要让这些人不蹦起来抗议,首先是压制,其次是安抚,最后才是拉长时间用效果说话。 压制在皇权当道的大清并不难,安抚却需要一些巧思,很多年前就有人亲自教过他。 数年以前,虞衡随康熙帝去过一次河间府,去之前他是一门心思的为了刷积分,去之后他却人都傻了。 君子为何远庖厨?正是见其生而不忍见其死,何况人乎? 虞衡来到这里许多年了,他已经习惯了被人精细照顾,习惯了有人膝下常跪拜,习惯了阶级和剥削,可是依然不能直面生死。 当日他从马车里往外一看,其震撼程度,不亚于在现代社会看到了当街行凶。 他曾看过很多影视剧中的流民,可当他见到真正的流民时,那种震颤简直无法言说,一股凉气并一股热气,齐齐升到了天灵盖。 这么说吧,一个人如果减肥断一天碳水,心情都会不美妙的暴躁,可流民断的何止一两日的炊? 那些人大多衣不蔽体,面容消瘦凹陷明显,皮都松松的挂在脸上,双眼更是没什么神智的,木木的,偶有一两个,眼神幽深发绿,仿佛某种嗜血生物磨牙允血的在寻找猎物,这种种情状,连康熙帝当年都沉下脸,叹一声“人间炼狱,此朕之过失。” 没见过的人是不会懂得的。 所以他当年刷到积分后,立刻毫不犹豫的又将之投向了河间府,可收效依然甚微,那时候,虞衡头一次对系统的功效产生了质疑。 他随康熙帝回京后,依然郁郁寡欢,久久不能开怀。 理智上他也知道此事无解,便强颜欢笑,只有两个人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一个是他娘,当时年妃娘娘一面带二胎,一面宽慰他,那一年西配殿新添了许多玩具,虞衡但凡提过一两次的东西,就会反复出现,让虞衡哭笑不得,又非常暖心。 另一位不用说,正是心思细腻的林妹妹。 起先他还耻于承认自己因此失落,他身处的阶级,连府中的下人都觉得河间府的人虽惨,但天灾之祸,寻常至极,若他为此难过,仿佛非常之矫情,于是顶着黛玉关切的目光,拒不承认自己心情不好。 兆惠那个傻子偏还一脸猎奇的问他:“阿哥,我听说河间府还有人相食,人怎么吃啊?” 虞衡没好气,狠狠踹了他屁股一脚:“滚!再问吃了你!” 果然,他气到破音,眼眶都红了。 少年金尊玉贵,锦衣玉食,十指不沾阳春水,鞋面不染四季尘,生得容颜俊美,养的皮肤白皙,只可惜一旦生气,就面红耳赤,若是情绪上头,眼眶便血红,很难遮掩。 因此兆惠捂着屁股跑得飞快去跟他林姐姐汇报:“林姐姐,你猜的没错,阿哥被我一激就气到要哭!还狠狠地揍了我!” 于是因为觉得自己踹的太重,兆惠又一言不发跑得太快,担心对方是被他踢的生气难过而紧随其后的虞衡当场破防。 他踹的还是轻了! 虞衡咬牙切齿,还想嘴硬,在林妹妹担心的目光里低下头,踌躇片刻,再抬头,见她自嘲一笑:“倒像似咱们逼着你了一样,原是我多事了,以后不会了。” 虞衡老实了,连忙说了实话。 他想她应该不会笑话他,只是这事对谁来说都是没有办法,说出来也徒增烦恼,无计可施。 兆惠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见他在边上挠挠头:“那咋办啊?我能回去问问我爹娘吗?” 虞衡对他冷哼一声:“你敢对外说一个字试试?” 黛玉果然满面凝重,但知道了他的心结,她很快就镇定下来,当日便动用家中关系,令家仆行走河间府。 林家不仅自行去搭蓬施粥,林夫人还与京中数位夫人走动,集资钱款物资支应河间府。其间林家家仆三日一封书信,详述河间府重建的情况,眼见着河间府一日比之一日的生机勃发,大大缓解了虞衡河间府之行的担忧和阴影。 当时黛玉与他说,世间事,慢有时候就是快,快有时候却是慢。 河间府重建虽缓缓以成,却是由他阿玛和十三叔亲力亲为了数月,根基定然稳固。 因为他,黛玉对河间府了解颇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黛玉的关系曾一度降到冰点,她的群芳诗舍对河间府的帮扶却从来没停过。 河间府甚至因祸得福,重建后的城郭和街道直逼广安府,虽说康熙帝已经退位了,但受灾的河间府百姓感念圣恩,昔年为其建的生祠到今日都香火不断。 第127章 127 万物归一如露电,如是我闻空似…… 虞衡在看书, 兆惠在他面前晃来晃去,走个不停。 “你怎么回事?尿急就去如厕。”虞衡头也不抬:“再晃来晃去,爷叫人把你丢出去。” “阿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看这什么破玩意书?”兆惠急得挠墙:“你之前不是很积极吗?天天去堵林姐姐, 难道她射箭那事终于吓到你了?最近她的消息你不想知道吗?” 虞衡终于抬头斜了他一眼, 面上却意味深长:“你急什么?该知道的时候我自然就会知道啦。” 他翻了一页书,笑容藏不住:“这你就不懂了吧?就叫你没事多看看书, 别老屁股着火了似得。” 兆惠看他湛然不动, 气的一跺脚:“那你看吧!” 他人一走, 虞衡就放下书, 叹了口气。 他最近又有些新的体悟, 还有点新的……猜想。 越靠近真相, 越有点焦躁不安, 于是每天给自己洗脑。 林妹妹多稳重的一个人啊,被他狗皮膏药的跟着都拿箭射他船帘子, 嗯,一定是看重他, 他知道京中有许多排着队的“癞蛤蟆”们,林妹妹都客客气气的跟他们保持距离。 他不一样, 他是和林妹妹从小一块长大的,他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就算他也是只癞蛤蟆,至少在林妹妹眼里, 也是只她喜欢的颜色的癞蛤蟆! 但是从某天起,传来的消息就越来越不顺虞衡的耳。 像什么林姑娘和弘晟阿哥去听戏啦! 哼,肯定是弘晟厚脸皮的一直烦人, 才缠到林妹妹。 再像什么林姑娘今天和纳兰公子去集市了! 哼,不用说都知道,纳兰家肯定是找她问诗集再版之类的事情。 再像什么林姑娘今天和荣国公府的贾二去上香了! 哼…… 什么? 虞衡气抖冷,摔书骂天地,再骂狗系统,最后一拍还没有知觉的腿,连自己都骂。 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出门见人。 但是晚上躺着他又想:嘿嘿,林妹妹以前都不理这些张三李四王二麻子,最近是不是因为我安静不闹了,她就给我一点暗示呀?想让我嫉妒吗?那她又成功了! 睡醒起来,兆惠又颠颠儿的来汇报:“阿哥啊!林姐姐今天……” “闭嘴!打住!我不想听!”虞衡冷静的喊停,然后翻了一本书看。 兆惠一开口,他就在心里默念: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兆惠跑来跑去,虞衡给自己洗脑:兆惠一定是去告密了! 他一直知道,在他和林妹妹之间,兆惠经常是桥梁,这是某种默契。 这天虞衡等了大半天,兆惠也没再来,但窗外的绿毛鹦鹉一直在学说话,吵的虞衡头疼,于是虞衡转向梁康,刚要开口叫他把鸟拎远点,梁康就一副机灵透顶的模样说:“奴才懂,阿哥是想说‘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梁寿在教它们了。” 虞衡:…… 他最近不小心默念出来了很多遍,主要是为了给自己大脑皮层抚平一下。 福福和林林都很聪明,但福福随年妃娘娘住进了翊坤宫,林林则到处跑。 时而在九爷府,时而在林府,时而去翊坤宫找福福,偶尔,它也会关怀一下独居瘸子虞衡,虽然基本上是来看看不多会就飞了,但在虞衡发癫的几年,它靠灵活的走位和眼力见,是为数不多能被虞衡接受近身的生物之一,所以虞衡脾气最古怪的时候,胤禛又叫人买了两只相貌差不多的小鹦鹉送过来。 可惜这两位就没那么聪明了,像电子鹦鹉,互动性一般,嗓音机械,也不会开笼子。 年妃娘娘来看过之后心里落差很大,她以为这俩鸟智商堪忧,结果贴身嬷嬷无奈的告诉她:“这才是寻常鸟儿,娘娘您福气深厚,才能养到福福和林林这般神鸟。” 当时虞衡没赶它们走,于是俩小鸟就安置在西配殿了,虞衡没有再用道具投喂它们,小鸟拥有了智慧,也会拥有同比增长的烦恼,像他半死不活的时候,这俩货只要有吃有喝,就会见人就说:你好,恭喜发财。 而要是福福和林林在,肯定会担心他,哎。 他都舍不得福福那个小东西伤心,要是它也担忧到失眠,他才是罪人。 至于林林,虞衡的心情非常复杂。 其实他早该发现不对劲的,像林林,从一开始他们俩就互相瞧对方不太顺眼。 说起来有点可笑,虞衡一直都没太把林林的敌意当回事,它就是一只绿毛小鸟而已,天天蹦跶着叽叽喳喳的吃醋,喜欢跟林妹妹撒娇,简直肉眼可见的一只舔狗成精了。 而且喜欢争强好胜,喜欢戏弄人,以展示自己的聪明为乐。 如果世间有吐真剂,喂一粒给林林,虞衡丝毫不怀疑,在林林鸟的心里,林妹妹排第一,他娘和九婶并列第二,福福第三,九叔第四…… 大概他就比兆惠高一名次,兆惠呢,排第n名。 呵。 反正在他心目中,林林也排不上号! 但是这一切,都在他爹登基前变了。 林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行了,临死之前,小鸟指名道姓要见一见林姑娘,没想到黛玉揣着它来找虞衡了。 当时事情纷繁杂乱,虞衡甚至以为林妹妹发现了他的意图,林林生病是假,想找个借口见他,劝他才是真。 但虞衡那时候才发现自己赌不起,他用道具换的药救了命悬一线的林林,从那以后,在林林的心目中,他乘火箭飙升了。 虞衡一直觉得林林是太聪明了,对他的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才对他转变态度的。 但是此事的逻辑转折点在于,虞衡发现了一个疑点。 小鸟再聪明,也不可能绕过人,尤其是聪明的人。 虞衡之前借着林林之口忽悠了他九叔给他办了很多事,林林都没察觉到他在利用鸟,在它的小脑子里,它是聪明伶俐帮助双方共赢的机智小鸟。 后来虞衡又借着林林之口,探听林妹妹的事,甚至故技重施,让林林帮他给林妹妹传话。 虞衡还检验过几次,发现林林不辱使命…… 嗯…… 这不对。 在林林心里,林妹妹应该永远排第一,他为什么忽然间能和林妹妹“平起平坐”,甚至偶尔“略高一筹”呢? 这个疑点起先虞衡没深思,直到有一天,他们在红楼聚餐,他先看向兆惠,又看向傅恒。 那一天,虞衡久违的动用了道具。 因为是临时起意,动用前,他把兆惠支出去跑腿,接着与傅恒闲聊,故意态度暧昧:“傅恒,我听说你姐姐人品贵重,又很温柔,哈哈……” 他眼见傅恒脸色微变,才慢条斯理道:“你们家对登门拜访的男客可要仔细防备着点。” 傅恒连连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我姐姐就是太过温和了。” 虞衡垂眸,于虚空里打开了系统面板,对着傅恒投了一颗人参养荣丸。 他投完之后什么也没说,静静的喝了一杯茶,一盏茶的功夫,兆惠就回来了,买了他说的那几样点心。 在兆惠的眼里,虞衡对着那些精致的点心,突发蛇精病:“忽然又不想吃这些了,想吃另一家的,就是西直门前水云楼的芙蓉羹……” 兆惠无奈:“那个做好了端过来都冷了,明天去吃好了。” 虞衡转向傅恒:“那你去帮爷买吧?” 兆惠顿时有了危机感,坐直了:“我去!我骑马跑得快!” 傅恒一整衣领:“乌雅兄,你歇一歇,我去。” 虞衡面无表情的目送傅恒出门。 兆惠在边上碎碎念什么,虞衡全听不进去了。 此后几日,虞衡又试探了几次,心越来越沉。 他想到了这些年来,他无往不利,好到让他阿玛羡慕嫉妒的好人缘。 隔着数年的光阴,那枚名为无往不利的,读作团宠万人迷,实则说不上是佳酿还是鸩酒的空枪,终于射出了真实的子弹。 “砰”的一声巨响。 正中虞衡的心脏。 这些年大家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被系统控制的假喜欢。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 你看康熙帝,多疑心病重的人,怎么一见面就要宠爱他这个排名都排到六十开外的孙子呢? 你看他舅舅,多么自大妄为的一个铁汉,偏偏对他是连他表哥他们这群亲子都嫉妒的柔情关爱和听劝。 你看方苞,他们俩从前有什么交集?怎么就一见如故忘年之交了呢?怎么就为了他连命都可以豁出去的相救了呢?怎么敢在得到高位和帝宠之后,还顶着失去一切的风险,独独关照他一个小皇孙呢? 原来如此。 原来大家只是被道具影响了,才会高看一眼。 那么林姑娘,也是如此吗? 哈哈哈。 想到这些,虞衡要疯了。 那么这些年来,他所得到的一切,其实都是系统作用是吗? 到底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 虞衡开始读《金刚经》,读到了那句直击心灵的偈言。 他暂停了一切,一会觉得高兴,一会觉得难过。 高兴是因为,如果一切都是假的,这诸般经历都是他脑中的臆想,那他的脑回路简直牛气冲天了。 一会又觉得难过,不,不不不,其实不是一会,是大部分时间都在难过。 大家都是假的,喜欢是假的,生死是假的,那么受灾的河间府应该也是假的,世上万物归一,他和天上的云,路过的风,地上的尘土,全都是假的。 从前他隐秘的觉得黛玉一定是喜欢他的。 因为她那么骄傲的一个小姑娘,被他一再拒绝靠近,都要给他三次机会,而且远远不止三次。 他又自闭了几天,兆惠也不来了,最关键的是,他连着二天一直不吃东西,现在觉得饿了,非常饿,饿到他觉得:他爹的,饿也是假的吗? 他看向梁康梁寿,面无表情的想:狗系统,有本事你现在再展示一下效果!让她再看看我! 第128章 128 雾失楼台思朝暮,月迷津渡念潇…… 一卷翻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诗三百》上, 每一首诗旁都用娟秀的簪花小楷写了批语。 黛玉支着下巴攥着毛笔,走神如入定。 风荷端了茶来,柔声细语:“姑娘歇一歇,喝口热茶吧。” 黛玉一怔, 轻轻放下毛笔, 接过碧玉盏喝下一小口。 她饮完杯中茶,鸦羽般的睫毛微微垂了下来, 似乎盯着茶盏又在走神。 那茶盏通体碧绿如玉, 最妙的是盏底还雕了一对同游的红色小鱼, 一倒入水, 波光粼粼间那杯中鱼仿佛也活了…… 风荷见她盯着瞧, 便没有收走她手中的盏, 倒是春蕤随即去端了热水进来, 温柔又熟练的为黛玉擦了擦脸颊。 黛玉赫然,想着她自个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没注意, 竟让墨沾到了脸上,她不得不乖乖闭上眼睛, 那边春蕤就将刚绞干水的热帕子顺手敷到了她眼上。 于是手中一空,盏也被人收了去。 春蕤放下软枕, 扶着黛玉向后一仰头,接着便为她家姑娘捏了捏肩颈,一面却是对着风荷道:“以后别拿这套盏使了,换成上回夫人选给姑娘的白瓷盏。” 风荷皱了皱鼻子,没顶嘴, 心里却说:姑娘可喜欢这盏了呢,不用哄就肯多喝几次。 这套茶具还是从前做伴读的时候虞衡送给黛玉的,因为用的频率高, 盏还叫毛手毛脚的雪雁摔坏了一只,不然之前退东西回去的时候,这套也该跟着一块儿被退回去的。 春蕤作为黛玉房里的大丫鬟怎么会瞧不懂这个,但她也没解释什么,她连那盏都迁怒着呢! 她比她家小姐大几岁,说看着小姐长大的都不为过。夫人与她们有救命之恩,林家又待下宽厚,她们与小姐既是自小就长在一处的主仆,又情同姐妹。 春蕤比任何人都希望她家小姐开心快乐,可这粉雕玉琢的小人儿从小就心较比干多一窍,早慧机敏,自然也因太早懂事而吃了许多苦头。 寻常孩子还在游戏人间,烂漫无忧的年纪,她们家姑娘就因展现出超绝的智商,小小年纪就仿佛已经“货与帝王家”了一般操心。 倘若只智慧超群,还恐有伤仲永之嫌,说不定只是小时了了,可她偏极小就爱书卷,四季寒暑,废寝忘食,手不释卷。 绝美的芙蓉花,人们只看到它不染不妖的绽放在风中,却不知它在开花前要经历何等的风霜。 成长的阵痛不会放过任何人,但春蕤就是觉得她们家小姐不该沾染这些尘埃。 眼下的问题再显眼不过了,都怪那送盏之人。 好的时候,心尖尖上摆着都唯恐她家小姐不开心,忽然一朝变了脸,正经解释都没有一句,白白惹得她家小姐哭过好几回,凭他多么金尊玉贵的身份,春蕤只啐道:可真不是个东西! 好不容易捱过了那阵子,她家姑娘想通了,结交了新朋友,读了新书,种了新花草,往后他去坐他的铁轮椅,咱们姑娘自有宽阔的阳关道走! 春蕤不像风荷她们几个那样看好六阿哥。 正所谓月有阴晴圆缺,人和人之间的气场也应当也是如此,合则同行,悖则缘尽。从前的林府或许是需要六阿哥的,自从她们姑娘在太虚寺机缘巧合的救下了这六阿哥,府中主人们的身体便如同吃了灵丹妙药一般,日渐大好。 春蕤本没思索到这一层,还是有一日,露白说外头都在传,说雍亲王府的小阿哥是个小福星,谁和福星走得近,谁就沾光! 春蕤和风荷一盘算,暗自里已认同了这一句。 但九年过去了,如今大约是气场不合了,不然谁能如六阿哥那般惹得她家姑娘伤心难过呢? 雪雁和露白天真些,近日来眼看着那人又频频出现,竟都有了“倒戈”之相,春蕤还以为风荷同她一样,却不料今日风荷竟同雪雁她们一般胡闹,寻了这些物什出来惹人眼,就是看准了姑娘心软! 春蕤一面轻柔的按压着黛玉的太阳穴,一面思索该怎么开口劝,就见雪雁一阵风似得雀跃的跑着来到屋里,举着封信:“姑娘,福惠阿哥又来拜帖了!约您去听宝婵姑娘的新曲子!” 春蕤眼皮一跳,就见正乖乖躺着的人抬起一只手,拿下了眼上的帕子,轻薄的眼皮被热敷后更显得娇嫩可怜,那眼皮儿撩起来,露出一对紫葡萄般纯然可爱的眼睛来,正汲着好奇望过来。 “是什么我不知道的新曲子呀?”黛玉正对上春蕤恨铁不成钢般的眼神,略一思索便回过味来,立刻将举起的小手又尴尬的收了回去。 春蕤葱白一般纤细的玉指溜到了黛玉的肩膀上,像拎一只小猫似得把她往上一提,然后技巧性的捏了几下,黛玉缩了缩肩膀,撒娇般的嗔怪道:“哎呦,春蕤你捏死我算了!” 春蕤红着脸,手下放轻了,口中却一直愤愤不平道:“哪里就欠他一支曲子听了呢?” 雪雁看看她家姑娘,除了开头问那一句,她就没动身了,也可能是被春蕤给“按住”了。 雪雁又看看春蕤:“好姐姐,是我想听,等我听了回来学给你听!” 春蕤对着雪雁冷哼一声,这可太罕见了,春蕤素日里因在她们中年纪最长,行事稳重,一直是众姐妹之首,平日里她们打打闹闹,争吵矛盾,都要找春蕤做“审判”,春蕤却是脾气最好,情绪最稳定的那个…… 雪雁联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她的态度,她立刻端起姿态:“春蕤姐姐说的没错!” 春蕤没好气道:“真是奇了,我没说话呢,雪雁是钻进我肚子里去了吗?” 雪雁将书信往黛玉手里一塞,笑嘻嘻的蹲下,敲了敲黛玉的小腿:“我听到春蕤姐姐在为咱们姑娘抱不平!我可算过了,咱们姑娘之前去阿哥那吃了三回闭门羹,现在该叫他来空请咱们姑娘三十回方才解气!” 这下春蕤和黛玉都齐齐瞪了来,雪雁还不知道自个儿错那儿了,连忙举手描补:“三十回不够,那三百回?” 春蕤知道她在耍嘴皮子,才不肯着她的道,黛玉却伸手去捏她的脸:“瞧瞧,跟在我身边真是屈才了,该让你去当账房!” 雪雁顺杆爬:“好啊,我现在会算数,姑娘再教教我,我给府里当账房去!” 春蕤听她说的直摇头,见黛玉又不讲话了,便低头一看,原来是黛玉拆了信在看。 春蕤收了手,抓住雪雁问道:“这信是谁送来的?经了谁的手到了咱们这儿?” 雪雁眨眨眼,得意道:“直接到我手上的,没经过别人的手!” 春蕤闻言立刻说与黛玉道:“简直轻浮!凭他是谁也不能直接到咱们姑娘的后院来!” 雪雁还没出声,按耐不住的林林就扑腾过来:“春蕤姐姐,是我呀!” “我又收了福惠的黑心钱,来跑一趟。”林林顶着毛茸茸的小脸,语不惊人死不休。 春蕤无语,看着坐在藤椅上被林林逗的拿信盖住脸笑个不停的黛玉、落在黛玉肩上头痒似得不停蹭人的小鸟,和半蹲在地上抬头眼巴巴的等着看她反应的雪雁…… “哼,我看看花房去。”春蕤一甩袖子,眼不见心不烦。 雪雁巴巴的探头:“阿哥在信上都写了什么?” 黛玉将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木香的信筏往边上一放:“这才不是信——” 林林一脸无辜,看着脸红红的走开的黛玉,又看一眼信纸,再看一眼雪雁,大眼瞪小眼,暗示不成直接啄:“读呀,快读呀!” 雪雁搓了搓它的小脑袋:“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听着像一首词,我们姑娘从前读给我们听过。”雪雁挠挠头,她读完也没想出什么名堂,林林更是生一肚子鸟气:“黑心钱还是收少了,累的我嘴都酸了,早知道半路上就扔了!” 雪雁吃了口干巴巴的瓜,正觉得不得趣,就见黛玉又进来了,她往椅子上一坐,顺手就摸了书桌上的一个巴掌大的白瓷盒,精巧的瓷盒轻轻一旋就开了,里头全是些坚果类的零嘴,专为林林备的,因此不用喊,林林就像听到开罐罐声的猫似得,迅速的被吸引过去了。 林林神气十足的落到黛玉手边,张嘴示意。 黛玉剥了一颗香瓜子,递到它嘴边,它美滋滋的吞掉,又张开。 一连喂了六粒,黛玉笑眯眯的停了手:“他每回叫你送信,是不是都问的很仔细?” 林林定住,忘了合嘴。 “没有哦。”林林嘴硬了三分钟,看黛玉不笑了,板着的小脸还是极可爱的,它又过去贴贴,撒娇,甚至还扬言自己会唱宝婵姑娘的新曲儿,故意开嗓唱了两句,跑音都快从皇城根跑到西直门了,雪雁笑得肚子疼,林林定睛一看,黛玉噘着嘴也在忍笑,立刻丢掉原则:“都怪他!跟小鸟没关系!” 它见黛玉举着扇子半掩着唇,当即又开始卖雇主:“就这几个字,他还浪费了我好几个时辰,撕了几次!”—— 作者有话说:雾失楼台,月迷津渡,桃源望断无寻处。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斜阳暮。 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郴江幸自绕郴山,为谁流下潇湘去? ——秦少游《踏莎行》 虞衡从林林嘴里打探出他写的信会被林家先检阅一番,尤其是暗中观察的林珏,甚至是林妹妹身边的几位也都识字,于是好面子的虞衡自作聪明的开始打哑谜…… 虞衡:嗯,林妹妹一定懂我的意思! 最近连续被抓壮丁,已累傻,这周没榜,大约隔日更,尽量恢复日更,然后此文大约快要收尾了,后面都是甜的[化了][化了][化了]这是喵的第二个故事,有很多不足,真的超感谢追更的bb们,最近现生太忙,给大家鞠躬道歉了[可怜] 第129章 129 怯盗新词引芳驻,弄巧成拙留君…… 虞衡睁开眼, 被凑近的人脸吓了一大跳。 “你怎么来了?”他一开口,又被自己的嗓音惊到,这简直是喉咙里住了只蝉嘛。 他清了清嗓子,撑着手臂想坐起了, 两手酸的像两根面条, 梁康梁寿都不在,屋里就他和他爹两个, 虞衡遂摆烂躺了回去。 此情此景看得胤禛直皱眉, 也没计较别的:“你额娘担心你, 让阿玛代她来瞧瞧你。” 昨天半醉后发疯的记忆开始回笼, 虞衡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 闭上眼睛:“看了, 活着, 回吧。” 胤禛扶额:“你呀,阿玛怎么听说你又喝酒去了?年纪轻轻的, 怎么就贪上杯了?” 虞衡没好气的背过身,像一只炸了毛的小动物, 也不解释:“想笑就笑吧!” 胤禛绕过他的大床:“你说什么见外话?这里又没有外人,阿玛真是来关心你的!” 不待虞衡感动, 他就话锋一转:“朕听说你前儿装醉来着,叫人家姑娘给赶出来了,怎么现在看着像醉的不轻呀?” 虞衡用鼻孔哼出一声意味不明的气音。 他就知道,他爹好声好气不了三分钟,不过就算真的有人来好好跟他说话, 他也只会觉得像另类的阴阳怪气,毕竟他现在是“超绝敏感肌”,谁来他都没好脸色。 这不连兆惠这么迟钝的家伙都小动物的直觉大爆发, 连夜逃出八丈远了。此人乃是这事的“始作俑者”,估摸着越想越不安,他连夜进宫去“请安”,顺便求了个恩典,趁虞衡还没酒醒,大清晨的兆惠就跑路去边塞了。 昨晚醉前,虞衡就听兆惠说他准备回边塞,他还提着兆惠的耳朵大骂了十分钟,在边塞打的威风凛凛的乌雅小将军无奈的抱头求饶,还要顾忌着他腿脚不方便,蹲在他脚边任他“欺负”。 另一个在场者围观了全程,吃足了瓜才去拉架,结果虞衡矛头一转:“还有你,傅恒!别以为我不知道,就是你出的好主意!” 傅恒一看火燎到自个儿眉毛了,连忙保证之后他会携翡月一道去林姐姐那儿帮他说情。 可这哪够啊? 傅恒眼看他不依不饶,立刻黑心黑肝的哄着他又喝了几杯,直到完全断片,世界才终于安静下来。 这事说来话长。 从兆惠的角度来说,因为他家阿哥忽然雄起,又争又抢了一阵子,效果卓有小成,连送信去林府都不会被拒的那种一大步进步!那还等什么?当然是趁热打铁,早点和好啦! 兆惠一拍脑门,就想出了个馊主意。 但从虞衡的角度看,他只是踏出了长征的第一步…… 越走越绝望的那种。 倒也没什么别的缘故,只是脸皮厚如虞衡,在发现情敌逐日增加,而且对手们哪个拎出来都看起来很能打…… 像他表兄弘晟,他好歹心里有底,还有如他三哥弘时那个只长个子不长脑子的,虞衡自认为对他们很了解,知己知彼,轻而易举的排除掉。 但偏偏有些人,他无法接受。 一个是荣国公府的贾二,此人不用多说,虽是个纨绔,却有一副好皮囊,还有木石姻缘这等孽债未消解,再加上他死缠烂打多年不懈,林府那边竟有些松动了的迹象,由不得虞衡不上心。 另一个,却是位叫如梦的,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行走江湖用的名号,此人生得面若好女,还非常的没有边界感,最叫虞衡阴暗爬行的是黛玉对此人的态度,格外的不同。 这人不知是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偏又叫他几次看到黛玉对他态度之亲昵,动辄携手…… 携手!虞衡咬碎牙,他与林妹妹认识这么多年,才握过几次而已! 这轻浮的狂蜂浪蝶,一见面就与林妹妹又拉手又观花,又游湖又听曲! 虞衡嫉妒到变形。 最可恶的是,因为他不想惊动宫里,就叫梁康梁寿悄摸去打听,结果这俩简直像是消极怠工。梁康回来说查不清这人的底细,只知道此人擅填词,几年前上过京城一次,至于姓甚名谁,家住何处,作何营生,一概不知。 虞衡瞪梁寿,让他去,梁康能查到什么?等他出确切消息,黄花菜都凉了。 梁寿吞吞吐吐:“奴才这回也查不到,便去同雪雁姑娘套了话,没套到,迫不得已,拿阿哥您的消息同她换了点消息……” 虞衡深感胸口被一支回旋镖扎了。 从前他是怎么亲手敲打那四位的?叫她们万不可背主,因为这事还被他娘戏谑是“狗拿耗子”。 现在这些人的口风稳的像冰封的山一样。虞衡既欣慰又无可奈何。 梁寿看他一副天都塌了的表情,立刻安慰他:“雪雁姑娘还是关心阿哥的,她关心阿哥,未必不是林姑娘关心阿哥呀!” 虞衡气鼓鼓的,又眼含期待,梁寿才笑嘻嘻道:“听雪雁姑娘说,这位如梦公子是从前林姑娘在姑苏的旧友,后来林御史举家上京,与这位公子断了联络,前些年她们又书信联络上了,这位如梦公子的字与词都是极好的,二人甚是投缘……” “行了,别说了。”没有一句他爱听的! 他的字一直没排上号,词更是跳不出现代的思维,从前每次对对子他都靠硬撑,不过幸好这事有人背锅——他爹在吟诗作对这方面实在匮乏的闻名朝野,连带着他的几个哥哥们,没一个在这方面有水平的,且垫底的那位是他四哥弘历,哈哈。 他三哥素日倒是显出有几分水平来,不然也不敢凑到林妹妹她们的群芳诗社前去献殷勤,不过听兆惠说,老三请了代笔,兆惠当时还建议他效仿一下,他嫌丢人拒绝了,笑话,他什么水平?林妹妹早就知道了。 可这什么如梦偏偏在这两方面都完胜他。 虞衡板着脸,阴暗的想:“林妹妹六岁就离开姑苏了,他们就算一岁就认识,也不过是两个吃奶的孩子,论交情哪里比得上自己……” 虞衡重整旗鼓:“雪雁问我什么消息?” 梁寿清嗓子,梁康便接过话:“奴才听雪雁姑娘问阿哥您的腿如何了。” 虞衡捏紧了衣袖:“那你们怎么回答的?” 梁寿又把话接过去:“奴才自然是告诉她,白御医说的那套。” 其他人都说他往后站不起来了。 只有白辛夷信誓旦旦,说他一定能站起来。 这话都过去四年了,他也没能站起来。 虞衡往后一靠,心绪万千,却找回了点底气。 择日不如撞日,于是第二日虞衡就心一横,去参与了群芳诗社的一月一回的活动。 那月的主题正是“花”,这主题并不稀奇,但要把自古以来几乎被文人墨客写尽之物写出花样来的却很难。 果然不出所料,虞衡端坐在桌前想了许久,也没能下笔,他有愁肠百结,却缺一点灵犀,一想到要写下的东西叫别人看了取笑,就率先否定了自己。 且他磨蹭的功夫,荣国公府的马车便到了诗社外,生得唇红齿白的贾二下了马车,一路熟门熟路的进来了。 在京城,六阿哥的车驾可能不好认,可他的轮椅却是无人不识的。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在林府,且一别经年,贾二却还是一眼认出了虞衡,他上前斯文行礼,哪还有虞衡记忆中那纨绔无礼不上台面的模样,一时间虞衡只觉得颇为遗憾。 跟虞衡这心中藏了小九九的不同,贾二一见着他,眼都亮了几分:“许久不见,阿哥风采更盛从前!” 虞衡单方面对他敌意很深,但也还知道收敛,只是颇为高冷的应了一声,并不打算搭理他更多。 可能是从前的印象还在,加上虞衡在京城的名声跟慈悲没关系,能得一声应和已经受宠若惊的贾二丝毫没察觉他的敌意,还笑的一脸天真。 且说这贾二来了,虞衡的top癌当场病发,胜负欲空前高涨,用眼神暗示梁寿:现在找代笔来得及吗? 梁寿出去,领了兆惠进来,看二人这速度,想必虞衡说不需要代笔的时候,兆惠和梁寿早料到了他今日的窘境。 唔,虞衡生胖气。 但这还不是最让人绝望的,最让人绝望的是贾二那家伙不知道是真的傻,还是擎等着看虞衡笑话,居然围在他边上大献殷勤,于是虞衡举着毛笔足足有十分钟,一个字没写,还赶不走这傻子。 兆惠带着“小抄”站在边上,无奈的直挠头。 这几年诗社盛行,京中的子弟们混诗社时找代笔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但没人明目张胆的端到台面上来,丢不起这人。 对好面子的虞衡来说,他比一般人更丢不起,更何况眼前这个人,怎么着也算半个“情敌”。 恰好这时候门外一阵喧哗,虞衡闻声望去,就听贾二一脸兴奋的说:“定是林表妹来了!” 虞衡心中一紧,握着笔眼巴巴的望过去,只见这日的黛玉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衫子,她从前甚少穿这样颜色的衣裳,更鲜少涂这般颜色的胭脂,整个人鲜嫩的宛如一枝沾染了露珠的迎春花。 虞衡忘了手里蘸满墨的笔,看的人都痴了。 黛玉也瞧见他了,歪头看了看他,脸上还带着笑,显然是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果然两人对视几秒后,林妹妹的脸上的笑意就尽收了去。 虞衡手里的墨滴到了宣纸上,黛玉忍不住又瞧了一眼他面前的纸,不知怎得,她竟又梨涡甜甜的促狭一笑。 许是想到了从前,每回让他背《笠翁对韵》他都记下了,黛玉再引导他精读古人诗书,每每教他读时,他都能给出诗词的中心意义,可堪为解析范本,可惜一到模仿着写,他就不灵了。 哎,他脑子里全是此诗表达了作者思念故乡国土之情,也说明了诗人对某某的愤懑情绪…… 总之,一学就会,一写全废。 这一笑,要是搁往日,虞衡可能还痴痴的回味一番,可那日前有贾宝玉,后有如梦,大敌当前,由不得他退缩了。 幸好人有急智,虞衡看着与如梦携手离开去内厅的二人,灵机一动,提笔就书: 花飞花落花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 游丝软系飘春榭,落絮轻沾扑绣帘。 …… 誊写到一半,虞衡又后悔了,便停了笔。 贾二在边上望着,早疯了一般激动:“好,平生未见的绝句,竟叫阿哥随笔就写了出来,在下佩服……” 虞衡随瞧不上他,却难免骄傲:“算你有眼光。” 兆惠在边上捧脸,小小声的嘀咕:“阿哥,这真是你能做出来的?” 虞衡一哽,脱口道:“当然不是,这首《葬花词》是我梦里听来的,你林姐姐写得。” 边上人见了纷纷喝彩,很快便引来了诗社中的几位贵女争相来看,虞衡见一个便解释一遍这诗的来历,她们都摇着扇子笑得极其暧昧的离开了。 不多时黛玉也来了。 她先瞟了虞衡一眼,很快被《葬花吟》吸引了去,一口气读到底,她用眼神发问:下面的内容呢? 虞衡把毛笔递给她:“这首诗,你才是作者。” 黛玉摇头,看他的眼神终于变了,虞衡确定,她终于肯正眼瞧他了。 随着她走近,虞衡只觉得鼻端那股若有若无的香气更盛了,这熟悉的香味揪紧了他的心,一时间便是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自然也就没发现,贾二看他的眼神是何等的奇异—— 作者有话说:[爆哭]说好的大长章……算了,剧情还没完 第130章 130 勿以有限无长身,长供无尽死生…… 这日群芳诗社斗诗后, 这半首《葬花词》便赢了本月以花为主题的头筹。 许多人连主题词都不写了,偏来续这下半首,一时间续作满天飞,五花八门, 好不热闹。 可惜虞衡的解释没人信, 他一本正经跟人说这是黛玉做作,熟悉些的便笑得暧昧, 不熟悉的就一脸:啊?有瓜? 早些年他顶着皇家神童的名号, 又极受太上皇宠爱, 京中至今有人传言说今上能得位, 全是因为他生了六阿哥, 以至于到今日, 虞衡大喊自己不擅写诗都没人信。 当然, 也不是全部人都不知内情,比如老三弘时就晓得, 他为了在群芳诗社刷脸,特意花钱找人代笔, 对他额娘那边都说是润笔,实则这位连誊抄都是他人代劳的。 弘时的字倒没那般不方便见人, 只是他从小就被他皇后和母妃李氏一致严格要求,以至于他的字过于匠气了。 争强好胜是弘时生来就着的底色,在局势如此一边倒的情况下,胤禛的数位阿哥中唯此一个愣头青还在忙着效仿父辈“夺嫡”。 故而这次遇到,弘时虽满腹牢骚, 但有眼睛的都知道虞衡这所谓的半首《葬花词》已是不世之作了,他不服气也只能酸一酸。 但弘时的性格随了他娘李氏,天真又不甚内耗, 虞衡这半首诗词虽抢了风头,他的随侍只在边上安慰了他几句就将他哄好了:“爷何必同一个残废计较,您生得高大威猛,身强体壮,又得皇后娘娘青眼,齐妃娘娘也一心盼着您好,将来太子之位定是您的!” 弘时一想,也是,老六从小就一副活不了两天的模样,熬到今日很不容易…… 但等黛玉一来,弘时的心就不淡定了!美人如玉,清扬婉兮,一见便令人目眩神迷! 他当然知道他六弟什么心思,从小就巴着人家林御史家的姑娘不放,还防他们兄弟防的像什么似得,当他真傻啊瞧不出来? 弘时的随侍提醒他:“林姑娘来了,三爷快去呀!” 他偏又傲娇起来。 黛玉来之前,这群芳诗社中的许多人都已经主动与他打过招呼了,他的身份虽未言明,但同在京城,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认得他。 而上一次他主动寻了黛玉,这次本想着在黛玉必经之路上偶遇一波,再让林姑娘亲自与他打个招呼,岂料林姑娘一进门就被他那小瘸子六弟吸引了注意力,连他那么高大一个人杵那儿都没留意。 他母后乌拉那拉氏之前压根没为他考虑过林御史家的这位,纵然这位林小姐集美貌与智慧于一身,奈何她不过是个汉女…… 虽然他母妃也是汉军旗出身,但他可是自小养在皇后乌拉那拉氏名下,再则,他未来是要继承大统的人,那怎么着也不能娶一位汉女做福晋。 为了获得更强劲的支持,至少得在正黄旗里挑一位来。 弘时在这方面还算听话,乌拉那拉氏便从族中选了她堂兄家千娇百宠长大的小姑娘,算盘打得挺好,可惜两人简直是冤家,一见面就几乎结了仇。 弘时嫌弃这位小乌拉那拉氏性情桀骜,一看就不温婉淑贤!小乌拉那拉氏也觉得他空有一副大骨架而已,实则两个肩膀上托着的那个玩意儿能直接当木鱼使。 一定程度上来说,两人对各自的评价还挺精准的,他们俩闹得这一场,收尾的时候还是弘时被嫡母施压去给小乌拉那拉氏赔礼道歉。 本来这下楼梯都搭好了,弘时看着得意洋洋的小乌拉那拉氏,一下子就应激了——什么?我可是以后要继承大统的人呐,我怎么能叫这种女人天天蹲我头上拉屎? 想也知道,弘时哪里受过这等窝囊气,此人擅长“贷款”,还没当太子就在幻想自己以后要继承皇位,还没娶到小乌拉那拉氏,就已经在幻想自己被女人作威作福。 他忽然灵机一动,于是照旧去赔礼道歉了,但小乌拉那拉氏比从前更生气了,要死要活的闹着,坚决不肯考虑他。 出了这一茬事之后,弘时对乌拉那拉氏那边本来就有些不自在,恰好乌拉那拉氏又叫他再去接触林氏女,弘时只扭捏了三秒钟,就美滋滋的应承了。 至于小乌拉那拉氏得知了这个消息,气得摔打了几番,又立志要从皇子中挑个新的再接触,此事暂时按下不表,总之小乌拉那拉氏完全没觉得林姑娘是情敌。 她甚至开茶话会和小姐妹吐槽此事:“奇了怪了,连我这等‘凡夫俗子’都瞧不上他,他竟还巴望着那位传说中的林姑娘能多瞧他一眼不是?” 小姐妹们安慰她,并认同她的观点,小乌拉那拉氏还要玩闹,竟开了个赌局,赌这位三阿哥几时能清醒,但别人可不姓乌拉那拉,也没有做皇后的亲姑母,自然没人拿家族命脉陪她下注取乐。 小乌拉那拉氏其实知道姑母为何改变主意。 前些日子,荣国公府的史老太太过寿辰,以此引发了一场笑话。贾家二房那个名声不好的王氏有个妹妹,嫁去薛家,先头死了丈夫,数年前又死了儿子,孤苦伶仃的带着女儿到荣国公府小住。 笑死人了,小住多年都没挪动,简直是长到人家院里了。 但那薛家女也非寻常人,竟叫她独剩下的那个女儿挣了面子,女子开恩科的头一年,就考上了举人…… 这举人的功业在寻常人家确实是祖坟冒青烟的大事,何况是女子恩科头一年的女举人。可惜在京中贵人们眼里算个屁,从前怡情王整治水患的时候,当地的官员不配合,拿腔作调的就是不救急,气得怡情王这样好脾气的人一剑挑了在场中官位最高的知府的官帽,挑着官帽他还没忘埋汰对方:“知府算个什么鸟官?永定河里的王八都比你们稀奇!” 这话虽说的扎心,但在小乌拉那拉氏心里,正是如此。 这乃是前提,而荣国公府那群不长眼的竟闹笑话闹到了林家面前,席间王氏多次炫耀外甥女,仿佛考了举子的是她自个儿。林家大约是懒得理她,吃完饭就准备告辞,但林夫人被史老太太求着又留了一晚,林御史便携妻女儿子又留了一日。 也亏得如此,才能赶上第二日的这一出好戏。 这边贾家的,王家的,薛家的,正各打算盘呢,圣旨就来了。 今上这般性情,隔岸观火的看戏已经不能满足他了,居然还亲自下场拱火。 那圣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说为了表彰林氏女为此次科举做的贡献,特御赐时令水果若干。 圣旨虽说的含糊,却已经足够给林家撑腰了。 若不是这一茬,皇后不会发现这林氏女居然有这等神通,连科举试题这般寻常交由礼部拟好,天子敲板的事,皇上竟都敢交于她定题…… 虽只有一道策论,此事却无异于一石激起了皇后心中的千层浪。 皇后乌拉那拉氏只恨自己年幼嫁入雍亲王府,学得全是内宅之事,如今女子可以为政的时机摆在眼前,她却抓不住,只能寄希望于族中小辈。 小辈中倒是有几位亮眼的姑娘,可惜聪明又漂亮的太孤高,姿色平平又聪明的入不了眼,还有些聪明伶俐还美貌的,偏偏身子不好…… 族中实在挑不出合适的,乌拉那拉氏当机立断,叫弘时去“讨好”林家女。反正那姑娘美貌又聪慧,往后再等几年,从族里给弘时再选一位乌拉那拉氏的太子妃即可。 有了皇额娘的指使,此事在弘时看来就是奉旨之行,既听了皇额娘的话,又美了自己,岂不是好事成双? 弘时对自己充满了信心,未料到他一动身,连他那好六弟都忍不住了…… 这更加剧了他的胜负欲,他不可能输,更不可能输给一个残废。 于是这日本来因为黛玉的忽视而有些上火的弘时,又因为吃了现场瓜而兴致勃勃起来。 瞧瞧,让他看到了什么? 黛玉一来,虞衡的眼睛就仿佛左右支拙一般,超绝不经意的和黛玉对视,吃了人家的冷脸,也移不开眼。 更可笑的是那荣国公府贾二,估计得了同弘时一样的嘱咐,本来是追着他表妹来的,现在一会看虞衡,痴痴的,一会看黛玉走的方向,眼巴巴的,弘时心想:这京城的癞蛤蟆可真多,胆子也海了去了,竟有人又肖像林氏女,又肖像他那残废六弟。不过有一说一,这家伙明明都行动不便了,怎么这样貌越发的娇美了…… 那林氏女还是李师傅的得意门生,此女能文能武,怎么能瞧上老六这废物呢?想也知道,必然选他更好。 弘时一撩衣袍,不用随侍哄,就“哞”的一声进室内找黛玉了,他自认为报出身份,这群芳诗舍于他如入无人之境,只有老六那种傻子,苦哈哈的放着身份不用,还要做小伏低的同外面那群人比试…… 比试什么?他就算用脚写诗,只要不怕人嘲笑,诗社的评委们保不齐都给他安排个名次。 这群芳诗舍初时确实是京中贵女们结交写诗的自留地,但谁让有人用它集资呢?所集之资甚至比他阿玛在前朝哭穷要的多! 出发点是单纯的,但许多事物发展是不由人的。 弘时颠颠儿的进去了,看在美人的份上,他忍了! 黛玉始终对他客客气气的,但弘时觉得她一定是害羞!毕竟跟小乌拉那拉氏那等蛮横无理的大小姐比起来,这林姑娘可太温和了! 所以说家教好有时候也是个弊端,赶上弘时这等性格的,无疑是灾难,但好处也不是没有,这不把虞衡这等一走三停的家伙一脚踹出了雍和宫。 于是虞衡一连几日堵到诗社那儿,最多也只能和黛玉打个照面,他连着去,那贾二也连着去,虞衡因不想他去烦黛玉,于是故意把他叫住在身边。 贾二:好耶! 贾王氏:“我好苦的命,怎么就生出这么个孽障蠢货,那小残废从前就敢弄我,如今弄你还不跟玩狗似得?” 贾宝玉不满的同他娘说:“娘,你不是和老太太说你吃斋念佛,已经修身养性吗?你别是在佛堂叫烟熏久了吧?” 贾王氏:…… 贾宝玉更来劲了:“你只要亲眼瞧一瞧六阿哥的风姿,就该晓得他是一块多么难得的美玉,算了,你连林表妹都不大欣赏,眼光着实不行。” 贾王氏气得几乎吐血,偏她膝下只有这一个孩子能指望了。女儿元春如今不过是虚闲的太妃,中不上用了,她原想靠女儿“东山再起”,现在哥哥王子腾没了,太上皇退位了,可怜她年轻娇美的女儿以后怕是只能老死宫中了。 贾王氏原想着将投奔她来的妹妹和外甥女收到手下,往后亲上加亲,她们那个能给撑腰的哥哥已经没了,只能姐妹报团取暖了。这外甥女宝钗刚来时在她面前还做小伏低的很,岂料不过几次来回,叫这眼神伶俐的宝丫头瞧出了她在贾府的势单力薄,竟连在跟前听训都没什么耐心了。 如今好不容易宝丫头替她在荣国公府挣了口气,还没打直腰身,贾王氏已经默认了宝丫头以后是她家的媳妇儿了。 贾王氏知道,这对她这外甥女本就是天赐的姻缘,不想史老太太那边又借口过生日,把女儿女婿一家又请了来。 史老太太的生日本在年头,大年下的府里忙,京城的贵客们也忙,生日便延到这年八月底才打理齐备,说穿了不过也是想借这个由头试探一下京中各家的态度。 尤其是这一年贾家二老爷贾政论理该提一提级了,上头却始终没个定论,贾家打点了一番,上峰暗示他家里还有御史林家这门贵亲呢! 因而史老太太可是无论如何都要办这个寿宴的。 贾王氏得了风声,自知不能在宴会上瞎搅和,但她更没想到,都到如今了老太太竟还妄想着说合宝玉与她那外孙女。 贾王氏都觉得家里的老太太怕是昏了头了,那林家的有一个算一个,连从小就病歪歪要死的那个,都眼高于顶呢。 但宝玉那个呆子,从宝丫头考了名次以后,她耳提面命了数次,喊他去亲近亲近表姐,这孽畜总是表面应和,实则敷衍了事。偏偏这回老太太提了一嘴林家的狐媚子,他眼也直了,人也软了,连夜就恨不得去人家大门口当灯笼也情愿了。 这边贾王氏的愤怒,和虞衡的愤怒竟微妙的一致了。 情敌太多,左右支拙,前头自己犯了错,如今火葬场也…… 也差不多了吧?虞衡弱弱的想。 表面上虞衡越挫越勇,实则他心里都要没底了。但他自己理亏在先,只能经常出来刷脸,做小伏低的明示暗示,期待着一步一步软化黛玉的心。 偶尔间,黛玉的眼神被他捕捉到,虽只有片刻流连,也让他心中涟漪四起。 但更多时候,他都像姜太公直钩钓鱼…… 他前头做的事太过分了,人家如今这态度是他应得的。 于是每当气馁,他就只能把俩狗头军师提出来喝茶讨论,讨论了一大圈,也没得出什么好的办法,傅恒和兆惠起初还兢兢业业给他出主意,被他左一个不行,右一个不妥的拒绝掉以后,这俩人如今再出来,倒更像是来吃瓜的。 这俩不愧是狗头军师,提出的招没一个虞衡瞧得上的,但日久天长,他也心里犯嘀咕:管它黑猫白猫,要不先抓一下老鼠试试? 不过一想到此事要是办砸了,后果更不可预料,以黛玉的脑子,只怕一眼瞧出他的伎俩来,遂作罢。 但别人也就罢了,虞衡实在是不耐烦他三哥弘时,此人身材高大,同比例乘以一百的自大,自知之明又非常匮乏,他们俩频频出现,说不好谁对黛玉的眼神污染更大一些,虞衡坚信,必然是弘时,毕竟他连拒绝都听不懂。 这些事最终在弘时又一次与黛玉喝茶了,而虞衡连个入门的资格都没有时,他破防了。 虞衡非常生气,又无可奈何,偏他肤白,一闹上头就眼红的显眼,因而又强忍着情绪,但那日实在委屈的没扛住,被贾二拉起手安慰:“阿哥怎么了?” 虞衡本不想理他,只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便抽回了手,那人却唐突的很,握的紧紧的,还要一脸痴迷的盯着他的手:“我初见林表妹,就觉得‘垆边人似月’……” 虞衡一听他说黛玉,便忘了挣脱,岂料这厮下一句就是:“后来一见阿哥,立刻就想到下一句‘皓腕凝霜雪’……” 虞衡干巴巴的抽回自己的手,有点发毛,脑中所想好不容易打住,却还忍不住问的分明点:“你什么意思?” 贾二抬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他,像只小狗似得。 据他额娘多次吐槽,他从前看林妹妹就是这种谄媚狗狗眼,虞衡拒不承认,他觉得自己绝对是高贵冷艳的!但你想高贵冷艳的狗狗眼是什么眼神?哈士奇呀! 当时虞衡就觉得脑子里像点了一串噼里啪啦的鞭炮,顿时暴躁如雷:“离我远点!” 贾二红着脸,唯唯诺诺的,却不出门,而是往诗舍里头去。 “站住!”虞衡喝一声,贾二满含欣喜的回头望他,虞衡气结,指了指门的位置:“从那里滚出去。” 他很少这样严厉,周围已经有人注意到了些什么,贾二眼圈一红,对他一面毛毛躁躁的拱了拱手,一面向外走。 虞衡几乎被气得竖着头发,叫梁康梁寿推他回府。 回府还不够,他久违的打开了系统,在系统里看到了自己长长的寿命,在那一长串生命时长背后,还有一个小小的备注:不良于行。 起初他发现自己不能走了的时候,绝望的不行,后来系统自升级,为他展示了更多功能,包括行走和健康体的切换。 如果他一直坐轮椅,那么将意味着他的生命值比原本的预计增长三倍多。 他没有在系统一提示可以恢复的时候恢复行动,有各方面的考量,其中的一项是因为夺嫡。 没错,如果他没搞错,以前连个世子之争都搞得那么血腥,现在都加强度了,以他在京城搅弄的这些风云,那还不得天天吃砒霜,夜夜饮鸩酒啊。 但是现在,他突然不想忍了。 你看,连区区一个贾二都敢肖想他,虽只是一些细微头绪,也足叫虞衡炸了一身毛。 他从前听说过一些相关的八卦,全当耳旁风了,加上最近为了防备贾二去黛玉跟前刷脸,他可谓没讲究手段,可能老是喊人家,给人家以为他也有意,不然再给贾宝玉吃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这么着吧? 咦惹。 虞衡越想越破防,还无处说去,不用想都知道兆惠会笑成什么样。 可惜,这世上本就无不透风的墙,再加上流言八卦那可是天生的落地就生腿呀,等虞衡反应过来,还是傅恒跟他说:“这是好事呀,阿哥你既没有失去什么,林姐姐那边也万万不可能叫这等狂蜂浪蝶近身了呢!翡月特意帮您打听了,林姐姐家婢女现在第一防的就是他!” 虞衡简直生无可恋。 他就这么闭门不出了数日,妄图让时间冲刷一下这种诡异又莫名羞耻的感觉,奈何兆惠和傅恒又一致担心他的身体。 对,虞衡发现了这一点。 这阵子的折腾效果初成,比如数位“情敌”们不战而退,弘晟一看虞衡和弘时这架势,就先退了,他一散开,其他人自觉退避三舍。 唯有弘时,卯着劲儿想搞一波大的。 虞衡从最初的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到后面想整顿他这个三哥一把…… 但一切都还没来得及,事情就有了新的,神奇的转折。 虞衡至今也不知道兆惠这家伙到底和黛玉说了什么,只知道他们在红楼小酌,他将将微醺,兆惠忽然跟他说:“阿哥你想知道林姐姐如今对你的看法吗?想知道你就听我的。” 虞衡当场酒醒了一大半,追问他怎么做? 还以为这人有了啥好办法,结果事实证明,目的达到了,但结果完全无法承受。 那天的场景虞衡根本忍不住反复回想,但是又不敢反复去想,大约总是如此,灵魂的欲望恰恰是命运的先知,而也许从相识的那一刻起,他就在等着这一刻的到来的,以至于等到被望见的那一刻,他的灵魂都战栗了。 傅恒这个基本上从来不说谎的家伙,赌上了自己的信誉,兆惠这个总是跳脱的家伙,演练了多次的沉稳,两个人一起配合着与黛玉说虞衡状态不好了。呵呵,可见人在做坏事的时候,是一点也不嫌麻烦。 最终效果超出了他们的预料,可能也跟那天黛玉在隔壁的包间内和朋友们饮了点果子酒的缘故。 傅恒一提,黛玉竟没怀疑。 其实两方那么巧的就在那一天,同一时刻在红楼吃酒,就很能说明问题,但当时当事人双方竟谁都没意识到。 于是阴差阳错的,虞衡伏在桌上,瞧见了黛玉走向他时担忧的眼神。 虞衡的心一下子像被攥紧了一般,痛的他下意识的喘息出声,他还更贪心一点,想汲取更多关于彼此相投的证据,可他终是高估了自己。 虞衡只坚持了几分钟不到,看到黛玉走到他旁边,只是帮他捋开了遮在眼前的头发,他就仿佛被烫到了一般。 他手臂用力将自己撑起来,还冒昧的去抓她的手:“我,我没事……” 黛玉看他好好的,一下子停在了原地,眼中的泪水却迅速凝聚。 虞衡也泪眼汪汪的看着她,看起来分明是清醒的。 “你又骗我。”黛玉捂着脸,站定,半天也没听到他的解释,最后跺脚甩手,夺门而出,连隔壁座席都没回,腰间环翠和发上簪音轻响,足音渐远不可闻。 虞衡愣愣的望着。 守在门口的兆惠见势不妙,“嗷”了一声,连忙追出去解释,只确定她这回连他的气也生了,但好在知道她坐上马车是回家去,便又跑回来关照虞衡:“阿哥你干嘛呀?你这不是又功亏一篑了吗?你让林姐姐怎么下台?你呀你呀……” 虞衡没说话,就埋头狂喝酒,手头边的酒他像喝水一样。 黛玉要是不哭,不难过,过来刻薄他两句,他心里更好受些,现在他只觉得自己更糟糕了。 傅恒刚刚故意带着兆惠一同溜了出去,想把空间留给二人发挥,故而不知道屋内具体发生了什么,但看这时间长度和情况顿感不妙,有种玩脱了的感觉:“不太妙,阿哥是不是没装下去?都醉了,再同平常对我们那样哭一哭,林姐姐总会怜惜的呀!” 虞衡瞪他:“你们怎么跟她说的?她看我的眼神分明像是听说我不行了!” 兆惠转着眼珠子,看傅恒,傅恒搓了搓手,又搓了搓耳朵尖,假装刚刚只是一阵风过去。 其实按傅恒的理解,他们这般拙劣的试探,只要林姐姐肯回应,总归是说明她心里还在意阿哥的,这样彼此也有个台阶下来,岂不是美事?可惜对方信了,赤诚之人,报以赤诚之情,却发现又仿佛是一场戏耍…… 等黛玉的马车都不知道走了多久了,虞衡才真的喝醉了。 虞衡喝醉了开始放狠话。 他骂了兆惠半天,重点吐槽他在边塞让人不放心,处事莽撞,打仗只讲效率,不要狗命,说自己给他兜过多少烂摊子…… 傅恒在边上悄悄观察,兆惠也羞愧难言:“傅恒,你说我明日去与皇上申请回边塞怎么样,这样等下回回来,阿哥和林姐姐应该都气消了?” 傅恒忍不住翻白眼:“还去边塞吗?立了战功回来,让皇上保你。” 兆惠竟没听出他的反讽,还一拍脑子:“对对对,我去立功,他们俩要是和好了记得给我写信!要是还这么着,也要给我写信,傅恒,京里拜托你了,我预感阿哥醒来又要发疯!” 傅恒:…… 傅恒转过身看看伏在桌上的人,又看看急得跳脚的兆惠,忽然福至心灵:“兆惠兄,你要走就连夜就走!” 走啊,他也找机会溜。 他们俩做台阶做的够久的了,以他来看,应该让阿哥自己滚去扑腾才是! —— 于是虞衡一觉醒来,对上了他阿玛的大脸。 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整个人都很低落,明明在这场试探里,他得到了答案,但是他非常后悔。 他明明可以堂堂正正的得到回应,却利用黛玉的心软,纵容这桩试探发生,一切利他,却叫他自己心里就不得劲。 他知道他现在很像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东西。 虞衡晓得他爹嘴上说的担心他,实则应该还有别的事,干脆利用他爹的手叫他三哥老实。 果然,父子情深了没几分钟,他爹就笑容腼腆的像昔日康熙帝要他收归国库欠款那一茬时差不多了。 虞衡叫他有话直说,不然请回宫休息去,别在他眼前晃:“晃得多了,到时候又传要立我为太子,我可不想平白受这个罪!” 胤禛不明白这叫什么受罪,还有些为难:“阿玛要是要立你为太子,也得等你的腿脚好了再说……” 话虽如此,看他一脸愁眉不展,就知道他心里多遗憾虞衡的腿脚了,这些年来寻医问药,也没医好这腿,他如今都不抱希望了。 而且早些时候他还和虞衡聊过这个话题,那会子也不是他要聊的,是虞衡这小子像交代后事一样跟他提起。 他说弘昀稳重,可惜自小功课方方面面都平平,长大后虽有些长进,到底不够,再加上从前他生天花后面上有碍,这便不用想了,虞衡听了没反驳,他二哥心软,耳根子软,皇位给他他也未必坐得稳。 尤其是有弘时这么个弟弟。 就跟他十四叔似得,如今他爹都登基几年了,前朝打理的太上皇都没得挑,这样他十四叔都还要三不五时的出来找茬挑衅,话里话外都透着不满,仿佛对他四哥突然得了皇位这事至今也没习惯,颇有种自己准备周全要一比高低,评委直接黑幕了的委屈感。 好几次他阿玛被这个弟弟气得满头包,还要想着他皇爷爷的期许和他奶奶的偏心。 虞衡看不下去,一状告到康熙老爷子那里去,隔天他十四叔就被收拾了。 别看他奶奶见天见到他阿玛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在他爷爷跟前根本就是温驯小羊,老爷子快七十了,退位都几年,反而瞧着比从前还显年轻了,在前朝的事他也不爱管了,但是别的事,自然还是从前那般说一不二。 但此招不适用在他二哥三哥那儿。 因为他爹在这方面的威严不足,勉强够扫地。冷面王当了皇帝,心还更软了,或者终归是想着自己子嗣不丰,但凡没闹出什么大罪过,他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多。 所以在弘时跳得老高的时候,四阿哥弘历就已经在接受他爹的太子人选校考了。 他阿玛登基后大约是压力过大,后宫里一个新生儿也没出生,至今也就七个儿子,老七还是他那傻白甜老弟,现下都十岁了,整天都在挑战马王爷有几只眼这个命题。 紫禁城都快不够这家伙拆了,就这,他阿玛还大言不惭的说:“福沛这孩子真像你十三叔小时候。” 哪里像了? 反正像什么也不像继承人。 虞衡一想也是,历史应该没变,以后皇位八成还是落到他四哥头上。于是便冷哼一声:“正好,不打算立我为太子,就不要那么多事都找我,你看看我的四个哥哥们,他们应该都想替你干活,尤其是三哥!” 虞衡意有所指,现场给老三穿小鞋。 胤禛语塞了半晌:“他不行……哎,你三哥随了他额娘,你二哥现在离得远了,也是在给朕忙活,你四哥五哥都太小了……” 虞衡斜眼看他,把胤禛看得笑起来:“乖儿子,好儿子,阿玛这还不全是为了你吗?你提的那些条陈和对策,阿玛仔细想过,和大臣们推敲过,很合适,很符合咱们大清的国情,但是哪一样都要花银子啊……” 不用说,又缺银子了。 虞衡拉高被子:“我挣得那些分红你拿走吧,别烦我,我现在心情郁闷无法缓解,容易看破红尘。” 胤禛无奈:“你那些钱……阿玛已经掏去大半了,剩下的这些杯水车薪,你快想想有什么好办法,能先把那些顽劣的不肯还国库欠款的老油条们炸了……” 虞衡翻身:“有一个。” 他混不吝道:“你叫我贴身的随侍去通知上下,保管发了帖子的都来,到时间挣到钱就给你。” 胤禛两眼一亮:“这么好的事,到底是什么事?” “就说我死了。”虞衡把脸露出来,一脸平静道:“就说我英年早逝,叫京城那群欠了国库欠款还拖着不肯还钱的,都来给我上香。” “一次不够,就死两次,三次,把他们欠你的银子先掏出来,应急也行。”虞衡越想越觉得可行:“这样你每次缺钱,就叫五哥来给我办个葬礼,把钱筹够了再说。” 胤禛半天说不出话,看他脸上认认真真的,一点也没开玩笑的样子,顿时慌了:“你,你你你……阿玛突然觉得没那么缺钱了!” 虞衡才不管:“这可是你说的,那我收点钱自己花。” 胤禛又旁敲侧击的半天,确定这小子一没发烧,二没犯病,纯准备作一把死,而且越说越来劲,他就腆着脸:“这哪行啊?你额娘知道了可要怪朕……” 虞衡知道他这算是默认了,立刻兴奋起来:“快传下去,立刻就办,大办……” 虞衡想了想:“这事办一两回,后面就没什么人上当了,所以第一次你要配合一点,别逢人就拆我台,但有几家,要通知清楚。” 胤禛点头:“那行,朕叫你傅恒和你二哥来办这事。” 虞衡不同意:“叫上五哥办,他爱办这个。” 胤禛一脸茫然:啊?老五啥时候染上这癖好了他怎么不知道? 虞衡没解释,心想多亏了老五给他的灵感,传说中老五弘昼在他爹还在位的时候还老老实实,兢兢业业的干活,等他四哥一登基,此人就开启了癫狂皇子日常。 会办葬礼,爱办葬礼,对殡葬行业爱的深沉,动辄要给自己办丧事,跳大神,上整世族,下欺百官,但独得圣心。 一时间紫禁城的鸡犬见了他都退避三舍。 虞衡想了想:“叫兆惠也来。” 免得吓到这家伙,到时候咋咋呼呼的。 胤禛神色微变:“昨晚上,他连夜去挠门,让朕准他去边塞带兵了,说是……说是你的建议。” 胤禛随口就把兆惠卖了。 虞衡顿了一下,躺平回被窝:“哦,这小子,算他有自知之明,怕我醒了生气找他。” 他叹了口气:“那得叫我二哥来。” 这么多皇子阿哥里,二阿哥弘昀是最端方的,至今还零绯闻,连胤禛曾说了几次要给他选福晋,他都婉拒了,只说自己暂时不想考虑这方面。 这要是搁康熙帝时候,他管你考虑不考虑,他会直接把女子选好,安排内务府准备章程就是了。 也就胤禛这脾气,才能把孩子们养成这样。 也就是齐妃娘娘不够上心,一心都扑在了和皇后争三阿哥上,才没注意到大儿子早该说合了。 虞衡也没吱声,他管不了那么宽,何况现代人三十好几了头婚都是正常的,现在这种早早结婚的才是毒瘤行径。 对男子身体怎么样就不说了,对女子影响更大。 —— 办葬礼这事虞衡一拍脑子就决定了,而且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天才。 弘昼没他想象的那么配合,听完要求一口茶水喷了老远,反倒是他二哥弘昀,满眼都是对弟弟的欣赏:“我看六弟可以先死,礼金收不起欠款的,再给我办一场也可以。” 弘昼又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了半天,可怜兮兮又不敢置信的望向传旨的魏珠,巴望着他给自己一个新消息。 都到了这会功夫了他还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光怪陆离不可置信。 最后弘昼还是接受了自己还没出府就要先给弟弟风光大葬这事。他实在没经验,便从宗亲中又选了个有礼官执事经验的皇亲国戚来协助办理这场举国听闻都觉得荒唐的葬礼。 葬礼热热闹闹的大办了三天,刚好就在雍和宫,弘昼起初还觉得不习惯,但是可能是此事无人真正伤亡,又是皇阿玛亲自吩咐的差事,他越做越觉得有劲,简直得了趣儿了。 而且可能是往日里他都没什么权利,如今雍和宫上下,连他那神童六弟都听他“差遣”,哈哈,其实也不是啦,就是虞衡觉得棺材打都打了,他去试一试得了。 他们倒是玩开心了,京城却像炸锅了一般。 先不说虞衡这些年的罪过的人如过江之鲫,他关照过得人更是多如牛毛,消息一传出来,没人觉得有人会混不吝到拿生死开玩笑,一时间哭声一片。 是的,华人讲究死生乃是大事,许多事又讲究人死债消,死者为大,于是那些想笑想鼓掌的,都背着人的时候偷偷嘿嘿嘿一阵算了,那些感怀六阿哥情份的,自发为他写了悼文无数。 这其中就有前些日子被虞衡训斥过的贾二,且说荣国公府听闻了此消息后,贾王氏快活的连忙去佛堂烧了高香,但只敢紧闭佛堂的门,悄悄的在里面笑。 贾二可不同,他大醉一场,哭得要投井,要投池塘,最后叫他爹贾政抽一顿,撵回屋里去,过两日听闻红楼出了新戏,他又撅着腚也要去看,他爹问他:“不是为了六阿哥的死要寻死腻活吗?人家尸骨未寒的你还看什么戏?” 贾二大言不惭:“六阿哥从前就爱看戏,他走了,我去看了新戏烧给他,叫他在下头也快活快活。” 贾王氏听得又气又乐,想摔东西泄愤,又想着府里的开支,遂作罢。 另一头,虞衡整天在家就能听到外面的八卦,福福和林林都来了,围着他一左一右的。 小鸟福福不太懂外面热热闹闹,吹吹打打的是在干什么,但林林好像懂一点,又不懂为什么躺板板的虞衡能如常活动。 它们俩主要是来给年妃娘娘当眼线的,汇报一下虞衡这边的情况,再陪伴一下他。 毕竟它们俩谁也不想陪福沛那个小魔丸,也就家里那只绿茶猫年年受得了他。 三天下来,白事账本一算,确实是很可观的一大笔钱,虞衡还挺满意的,弘昼得了趣,又眼巴巴的看向他二哥,满眼都是明示:二哥,到你死啦! 弘昀:…… 一切顺利,但虞衡总觉得好像那里不对,于是随手翻起了那堆白事账本,直到翻到了御史林家的上账。 虞衡一脸懵逼:“怎么林大人也来了?” 弘昼颠颠儿的凑过来,挠了挠头:“是咯,我想起来了,第二天来的,当时太忙了,我正在安慰方大人,哎呀方大人实在是哭得太伤心了,我怕他哭出毛病来父皇怪罪,我就叫人先扶他去厢房,准备跟他解释一下此事,出来就听说林大人来祭拜过了……” 虞衡炸毛:“搞什么?我不是让你们给林家发了帖子解释吗?他们家又不欠国库的钱!” 虞衡这一炸,简直是喷火状态,弘昼抱头就躲到弘昀身后:“这个事不管我的事啊六弟……” 他探出头来可怜兮兮道:“我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明明跟你说了这事叫兆惠他们去办……” 哦,兆惠那个狗东西跑路去边塞了! 虞衡目光如火:“傅恒呢?” 弘昀咳了咳:“这个我知道,富察家来信说他偶感风寒,去庄子上养病了……” 虞衡“咔吧”一身栽回榻上:“我有预感,我真的要死了……” 弘昼狗狗祟祟的探出脑袋:“那个,二哥,葬礼这事还是先不贪多了,我看咱们给皇阿玛打个折子吧,六弟看起来好像要碎了。”—— 作者有话说:勿以有限身,长供无尽愁 ——摘自宋代陆游《还都》中句。扩写成题目用。 好长的一章,还以为我能写到甜甜的剧情呜呜呜[爆哭]高估自己了《 》 【正文完】 第131章 131 古今月是无常月,眼…… 虞衡先是嗅到一股熟悉的清香。 接着听到雨声, 喧哗不休,隔着数道轩窗,也能依稀听出外面正是无边雨幕。 他掀开珠帘进了屋,屋里居然只有黛玉一人在, 正围坐在一个怪模怪样的瓷炉前烤手, 见他进来,她蹙着两弯柳眉嗔怪的对他道:“你往里头埋的什么?刚刚冒了好一会儿烟了, 快拿出来!” 虞衡只一怔, 就想了起来, 里头埋得是两颗红薯。 他走过去, 拿边上的一条铁钳子把炉盖拨开, 夹出隔片上烤的快糊了的红薯, 轻轻一拨, 烤红薯的香气更足了,他坏心眼的把红薯递到黛玉跟前:“好了, 你尝尝看!” 黛玉不疑有他,伸手去取, 果然被烫的“嘶——”了一声,两手捏住耳垂气鼓鼓的瞪他。 虞衡一面笑着很没诚意的道歉, 一面取了一条雪白的大氅来:“冬衣都叫他们收起来了,这会子我只找到了这件,你要是不介意就……和我一起用。” 他说着手下可没停,顺手就把大氅抖开披到了身上,蹲下几步, 把坐着的黛玉一起裹到这大氅中。 黛玉的耳根歘的红了一片,没躲开,还拿手捶了他一下, 虞衡心情激荡,顺势捉住她的手,贴到脸边,情不自禁道:“别烤火了,我给你当小火炉。” 黛玉的手又小又软,还透着一股冷香,虞衡像大猫吸猫薄荷似得沉迷的贴着脸嗅了好一会儿。 天若是冷了,各府的暖阁都要烧地龙,可如今西配殿这边的小会客厅里只有一个大了数倍的瓷器炉子,造型离奇,说它像神兽都是好听,应该说像四不像。 一来是现在早开了春,天不那么冷了,再来便是突然的大雨让他们几个都被困在了房里没法出去玩,温度骤变,一时湿冷,临时便烧了这炉子来取暖兼烤些东西。 说起那只泥炉子的造型,虞衡记得是他们几个一同捏的。 起先是虞衡听说林珏打碎了黛玉房里的一盏琉璃灯,那灯原是一对,是黛玉出生那年的灯夕节,康熙帝御赐于林御史的,自小就是她在用,因而意义非凡。灯碎以后黛玉也没说什么,但虞衡听雪雁那丫头说过一回就记在了心上。 于是某一日虞衡灵机一动,找了个借口去京城的琉璃官窑中玩耍,妄图再拎几盏琉璃灯给黛玉补上。 那会儿还是康熙帝在位时,当爷爷的被乖孙搂着胳膊又撒娇卖乖,又顺胡须的,看他那副“谄媚”的小模样,让康熙帝毫不犹豫的就满足了他要去官窑玩的愿望。 作为一个审美高,意趣浓的老皇帝,康熙帝甚至还亲自下场做了几个以后能进博物馆的瓷瓶。 虞衡满心也以为此事不难,岂料别说琉璃灯了,就连最简单的素盏,他都喜提五连败。 最后好不容易在康熙帝的嘲笑声中,勉强挽尊捏出了第一个盏。 康熙帝笑得很大声,直到这个盏烧制出来后,被送到了御案上,他的笑才“戛然而止”。 康熙帝又感动又没好气。感动的地方不用说,孙子走哪儿也没忘把“第一个”留给他,多惦记着他啊!没好气的是他听魏珠说虞衡后头又苦练数日,造出了一套无论是颜色还是造型都颇具巧思和慧心的盏,第一时间,巴巴的送去给他的小伴读了。 康熙帝很不满,明示暗示了几次,梁九功只得头疼的去求虞衡再做一套双鱼盏给万岁爷,虞衡也很不满:“他要这个干嘛?这个双鱼是单给林妹妹的……” 梁九功双目一闭:“我的小爷,这话可不能传到万岁爷耳朵里啊……” 虞衡看在帝心攻略的任务进度上,干脆就又找了时间去琉璃厂搞创作。此事被兆惠知道了,他上蹿下跳的求了好几天,终于让虞衡答应带他一起去。 到了去琉璃厂那天,兆惠才知道大家都有份去! 琉璃厂的官窑就设在京城内,不算大,主要是为皇室烧制琉璃和一些瓷器,宫中大部分用具还是依赖景德镇那边的御供,但对于孩子们来说,不过是:来玩泥巴。 别看兆惠急得还没到就手伸出二里地了,此行黛玉原是不想去的:“不想玩。” 兆惠当时就急了,鬼哭狼嚎的:“林姐姐,去玩吧,求你了,你不去我也不去!” 这家伙在这方面非常精,他心知虞衡的偏心眼已经偏到肚脐眼了,要是黛玉说不去,那他很大概率也不用去了! 翡月也用充满渴望的眼神望着黛玉,她没说什么,只是兆惠嚎一句,她就忙不迭的点头附和。 虞衡看她兴致缺缺,以为她身体不舒服,叫梁康传唤白辛夷来,给大家挨个切了平安脉。 白辛夷习以为常,着重给林姑娘看了看。 虞衡过来问她怎么样,被迫从宫外赶回来加班,以为有什么大事发生的白辛夷颇为不爽的一摊手:“恭喜阿哥,你们五个人中,林姑娘的身子骨最好,阿哥你也不差,获得了第五名的好成绩。” 听到自己想听得,虞衡也没计较白辛夷的嘴欠,对他挥挥手,示意他可以滚了。 不是身体不舒服,那就是心里不舒服了…… 虞衡把眼神当x光线使,盯着剩下的三个来回看:谁是凶手谁自首! 看得大家毛毛的,翡月一看他这样就心慌,躲去黛玉身后告状,黛玉见他这样,无奈的答应一同去琉璃厂了。 虽说去的时候有些不情愿,但真到了地方,黛玉完全没扫兴,玩得比他们四个都开心…… 是的,虞衡说是去玩,实则是给他皇爷爷捏瓷器的,他对这套未来可能流传到博物馆的茶具有很高的自我要求,结果可想而知,人都累的有些“班味”了。 翡月捏了半天,跟第一次来琉璃厂的虞衡心态一样,从兴致勃勃到放弃只需要做坏三个盏!在发现最简单的盏都捏不好以后,翡月怒捶泥料,果断放弃,并去看黛玉捏东西了。 傅恒一来就先观察了官窑中的工作台,然后说自己不擅此事,选择了从旁围观。 兆惠完全是放飞自我式的玩了一圈,虽然没做出什么,但是累的够呛,后面回程路上就睡的四仰八叉的了。初时他还嚷嚷着要给他额娘阿玛和哥哥姐姐们一人捏一个东西,后来他举着糊的全是泥料的手说:“洗干净手,我乌雅兆惠就从来没来过什么琉璃厂!” 虞衡精细的做好了一个,前头苦练的事他一字不提,一门心思想在诸位面前装一波大的。 结果等他辛辛苦苦搞出一个,一抬头,却发现那几人都围在一起,遂也跟着心痒难耐的去看黛玉了。原来她做了一只精巧的小手炉,还没入窑就看得出很好看,虞衡比自己捏出来还骄傲,立刻凑过去:“这个给我吧?” 黛玉上色的手一顿,就听翡月喊道:“我也要!” 兆惠紧随其后:“我也要!下一个给我吧?” 虞衡见黛玉皱眉,暗呼不妙,连忙说:“那我不要了!” 翡月和兆惠异口同声道:“你不要我要!” 虞衡气得要死,对兆惠说:“你自己没长手啊?” 兆惠也溜到黛玉身后:“我就要,林姐姐都没说什么!” 虞衡于是看向黛玉:“跟她们说,咱不做!” “就不。”黛玉抬眼,歪头对他一笑,暖玉般白净的面额上不知何时粘了一点泥,因为她专注着手头的功夫,也没人提醒她擦掉,此刻她一笑,那泥点仿佛都成了眉心的花钿。 虞衡一愣,口里不由软下来道:“随你吧……” 说完他就立刻反应过来了,顿时恼羞成怒,也不知道生谁的气,踢踢踏踏的回了自己那张台,然后拿眼睛恶狠狠的瞪着他们的方向。 结果眼睛都瞪酸了,也没见黛玉过来,虞衡顿时如瘪了的气球一般,也提不起精神做手头的盏了。他想,什么进博物馆的品质?他现在就是随便捏一块大饼,加盖上官窑的印样,再烧出来,说不定以后也能被后世单开一个展馆!未来人看到这块大饼指不定还要写文章研究此物由来呢! 这思路一开,虞衡就又敷衍的做了几个简笔卡通龙造型的杯子。于是等康熙帝收到那套杯子的时候,发现这套一共六个杯子,第一只杯身侧做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龙脑袋搁在杯沿,威风凛凛的,余下五个,合在一起明明白白的昭示了创作者的心态:懒得干了。 可不,第六只甚至连装饰都懒得搞了,素胚还没干,从台上掉下来,摔的歪了,就这么直接给烧出来送来了! 康熙帝不欣赏豆豆眼小龙,不代表别人不欣赏,兆惠跑过来看一眼就大呼他也要! 虞衡阴阳怪气:“你什么都要!狗屎要不要?” 兆惠甚至认真想了一下:“阿哥你还会做这个呀?” 虞衡:…… 算了,看在林妹妹被他们俩两句话逗笑到伏在案上直不起腰的模样,他又忍住了抽兆惠的冲动。 虞衡没脾气了,喊了琉璃厂的官员来,让工匠们帮他做一个大炉子的素胚,这样他自己只需要给那个大炉子做点造型,就也算自己做的,嗯,预制手作…… 且他既然说了不让黛玉给他做手炉,又不想错失机会,于是虞衡别别扭扭走过去,请了黛玉来,示意她在他的炉子外壁留一个她张开的小手印。 黛玉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不要,好丑!” 兆惠和翡月本来在边上跃跃欲试的排队等着按手印,闻言居然都一秒倒戈:“对哦,好丑哇……” 虞衡送他们俩一对白眼,又看向傅恒,指望他能说句人话,傅恒清了清嗓子,说了一堆废话,还不如不说。 最后虞衡满脸不高兴的接受了新建议,五人各自装饰一处。 虞衡眼睁睁的看着他的炉子被祸祸成了一个拥有了鸟脑袋,四只脚,带尾巴和翅膀的玩意儿…… 参考文献来自福福和林林,勉强带年年玩一下,因此四脚炉分别是两只鸟爪和两只猫爪。 算了,虞衡看着给鸟脑袋上色画的开心的见牙不见眼的黛玉,往边上一坐,心想,开心就好。 这个瓷炉出窑以后被送到了当时的雍亲王府,此后就一直留在虞衡的屋内,别说用了,平时都是当宝贝仅供展示的,用起来没超过三回…… 虞衡烤了会儿火,盯着那炉子想了半天,总觉得那里不对。 他心里疑惑他们三个说去换湿衣服怎么一直没回来,不由得站起身,也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不喊梁康他们,便忽的手背一热,黛玉带着馨香的小手拉住了他:“外面好大雨,你仔细出去又淋湿了。” 虞衡又老实坐下了,看黛玉裹着他的大氅围着炉子在看书,他就这么歪着头看她,外面雨声好似也没了,世界安静的很,他胸腔中涌出许多幸福的热意。 可惜这样没一会儿,他又开始坐立不安。 “你在想什么?瞧着像只呆头鹅。”黛玉浅笑侧目与他问道,虞衡避开与她对视,抬手按住眉心,脸色和语气一刹那变得阴沉沉的:“我在想,这个该死的梦境……” 到底什么时候能结束! 梦中万物都褪了色,因此不用做下去了。 不用做下去虞衡也知道后面的剧情,毕竟这个梦他已经做了不止一次了,却还是每次都忍不住沉溺进去,就算他意识到自己在梦里,只要她言笑晏晏的看他,他也很难挣脱出来。 可只要再做下去,梦里他与黛玉很快就会被赐婚,婚后他因为逞强滥用系统,导致生命值骤降,系统也崩盘了。 已经与他琴瑟和鸣数载的妻子与他成了怨偶,甚至还幽怨的问他:“你到底用了什么邪术让我喜欢你?都是你,坏了我与宝玉的木石前盟!” 虞衡捂着胸口睁开眼睛,只是想一想,他就气的胸口发胀,呼吸不畅。 岂料他一睁眼,方才梦中人正坐在他对面。 黛玉身着一身轻薄的浅绿衫子,本来执笔在写着什么,见他望过来,她才停了笔也望向他。 虞衡松了一口气,走过去:“我刚刚做梦梦到你了,好不容易才醒过来,一醒来就见到你,心都安了。” 黛玉执笔的手微微撑住下巴,对他安抚一笑:“虞衡,我要走了,你往后多保重。” 虞衡只觉得天灵盖上仿佛被劈了一道惊雷:“你喊我什么?” “啪!” 他听到一声脆响,近在耳边,猛的睁开了眼睛,宛如溺水之人获得了空气,剧烈的喘息起来。 —— 耳边的声响清晰可闻,虞衡听到梁康在低声呵斥,有人失手打跌了什么东西,这响声反而把虞衡拉出了梦魇。 虞衡恍神了好一会,目光才对上焦,他看到梁康在边上:“什么时辰了?林府有消息了吗?” 梁康的表情一言难尽:“还是亥时,阿哥你刚闭上眼睛没一会……梁寿也才刚出门。” 虞衡窝在轮椅里,心焦如焚,几度望门。 他不由的感叹通讯设施的发展实在是太重要了,坐以待毙的滋味可真折磨人。 虞衡揉了揉太阳穴,又强迫自己喝下半杯茶冷静一下,随后下了决定:“不等了,现在就去林府。” 梁康指了指外头:“会不会太晚了?” 虞衡面无表情的调整着轮椅:“现在,立刻备车。” 他原以为自己能等的,可心慌不安让他的每一口呼吸都觉得废力。 这种不安,一直持续到林府大门口。 梁康来问:“阿哥,咱们这么晚敲门用什么借口?” 虞衡掀开车帘看着夜幕下的林府,寂静的,却也让他心安了几分。 “回去吧。”虞衡放下车帘。 梁康张了张嘴,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他很听话,立刻就叫马车折返。 折返途中,虞衡又叫梁康问话,他没头没脑的问道:“有一年上巳节,京城暴雨,上书房放假,他们四个同我在雍亲王府玩乐,被雨滞留在府里了,你可还记得?” 梁康想了想:“是有这事,奴才记得,林姑娘当时还发热了,是咱们娘娘照顾的。” 虞衡面上有几分空白:“对,对的,她当时生病了,才留在府上的,后来呢?” 梁康不解:“阿哥是指什么?林姑娘当时发热很急,但半天就好了,雨也停了,林府就来接人了。” 虞衡轻呼一口气:“如此而已?” 他抬手捶了自己一下,他梦里可真会加工! 他原本满腹心事,可去过一趟林府,总算冲淡了最后那个噩梦带来的不详感。 可惜半道上遇到了梁寿,梁寿带着一身凉意:“禀阿哥,奴才原想着不惊动林府,只探一探就走,未料到被林府的护院发现了,是林公子来接待的奴才,他说……” 虞衡不由得提起了心:“是林姑娘如何了?” 梁寿猛的抬头,声调却降了下去:“林姑娘前夜里开始高烧,高烧不退,据说是不大好了。” 虞衡的手骤然握紧,他另一只手扶住了扶手,勉强撑起了身子,嗓音却一下子就哑了:“去林府。” —— 虞衡不记得他一路上是如何度过的,心像是被一只巨掌捏住了一般窒息的痛。 梁寿给他擦眼泪:“阿哥别急,梁康已经去请白御医了,林家定也请了许多医士到府上,奴才没亲眼见着林姑娘,只是听林小公子那么一说就着急忙慌来报……” 虞衡什么都没听进去,他只是看着车外浓黑的夜色想:快一点,再快一点。 系统里的药被他强迫症似得数了很多遍。 他甚至短暂的想到他自己,他的病药石无医,却都能撑到今日,黛玉如今才十五岁,平时那般康健的一个人…… 等又回到林府门口时,虞衡似乎已经把自己安抚好了。 黛玉肯定没事。 他来这一趟只为了安心。 虞衡不知道他的脸色有多丢风度,又青又白的,配上血色弥漫的眼角,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因此林珏见到他都一怔:“阿哥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虞衡没心情与他寒暄,开门见山道:“我要见你姐姐。” 林珏面色有些不自在:“现在深更半夜,阿哥的请求未免太唐突了。” 虞衡不由得放轻了呼吸:“她还好吗?” “阿哥是以什么身份来关心我姐姐?”林珏看出了他松一口气的模样,顿时恶向胆边生:“只怕我们林府攀不上高贵的六阿哥,请回吧。” 虞衡没向林珏解释,坚持道:“我要见你姐姐,我是为她好,只要见过她我就走。” “为她好?”林珏嗤笑一声:“可从小到大,除了阿哥你,谁会惹她哭?你所谓的为她好,就是让她伤心吗?” 虞衡表情空白了几秒钟,似乎被人掴了一掌:“我……是我,是我错了……” “林珏,今日只要确定了她的安危,我什么都不求……”虞衡鼻腔发酸,强撑着不让眼泪落下。 “好,阿哥想知道,我就告诉您。我们寻常人不像阿哥,拿诈死当玩笑,姐姐当日听闻阿哥身死,一下子病倒了,今日方醒。”林珏说着也红了眼:“你满意了?” 来林府的路上,虞衡就想通了,人生正是无常,没有什么会恰好等着你。生命之书并非按部就班,而是风吹到那一页就是那一页,可能来不及修饰,就戛然而止了。 于是那书页上的涂鸦和错别字,竟都可能成了生命中生动的注脚,譬如往日种种,嬉笑怒骂,全在脑中回荡。 或许某一日,风轻云淡,告别没挥手,没拥抱,没有好好的告诉对方她有多重要,无常却奉上了二人故事的句号。 他真的好后悔。 在林珏的控诉里,他自以为是的“对她好”却伤了她时,后悔本已经到达了顶点,未料到后面还有更锋利的刃刺入胸腔。 他又后悔又心痛。 “我没想到,她会信这种……我以为就算我死了她也不会多难过……”虞衡低喃着,死死抓住林珏的手:“求你,现在让我见见她……” 林珏挣了一下,挣不开他的手,见他哭成这样,心中竟又生不忍:“她好不容易睡下,你明日再来。” 林珏又挣了一下,终于甩开了他,忽觉得哪里不对,顺着虞衡的视线望过去,却见门边有一抹倩影,身披银狐披风,正倚门而立,却清癯如寒夜里盛放的一株白梅。 “阿姐,你怎么起来了?”林珏小跑过去,二话不说解下披风,强行罩在了黛玉身上。 她一手扶门,一手遮到唇边,咳嗽了两声。 再抬眼,虞衡已近在眼前。 两人上次见面不过是数日以前,此时再见,竟都有恍如隔世之感。 “我白日睡多了,现下睡不着,你去休息吧。”黛玉轻声对林珏说,林珏原地跺了一脚:“我不走!” 黛玉低头又废力的咳了两声,林珏连忙去给她拍背,被随即赶来的春蕤和雪雁给挤到了一边,她们上前扶住黛玉进了客厅。 林珏在门口来回踱步:“这里有点冷,我看……” 黛玉坐下,看了他一眼,林珏扁了扁嘴,一步三望的退到了客厅门口,门就在他眼前被关上了。 “怎么不说话?一直盯着我做什么?”黛玉先发问。 虞衡就那么直直看着她,他的眼里仿佛收留了大海,此刻完全决堤了。 和林珏周旋的那一阵,他的心上就像点了一只摇曳的烛火一般煎熬,却总归是有希望的。 真到见到了心上人,才发现她那么憔悴,又庆幸她还是那么鲜活,千头万绪,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又哭又笑,黛玉无奈的递了手帕过去。 虞衡不顾旁边春蕤刀子似得目光,一把握住了黛玉的手。 果真又软,又微微冷,他小心翼翼的将她的手贴到脸上,见她没拒绝,这才放声大哭。 “对不起,对不起……”他不停的重复着这句话。 黛玉无奈的陪着他,从他语无伦次的字句里窥见他的恐慌和失而复得的狂喜。 她用另一只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没关系,我都原谅你了。” 虞衡一愣,哭的幅度微不可查的收了一点。 黛玉继续温柔的摸着他的脑袋:“别再钻牛角尖苛责自己了,我们都是宇宙鸿荒的孩子,跟尘埃,植物,星辰,没什么两样。” 虞衡爆哭。 他从前总觉得哭太丢脸,宁愿吐血都不肯在人前掉泪,从未想过会被如此温柔的安抚。 他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时,远方遥遥传来鸡鸣声,三更天了。 虞衡举着一颗水煮蛋滚眼睛,一边思索着他好像忘了什么…… 不过梁寿及时来敲门,提醒说白御医已等候多时了,虞衡连忙叫人进来。 白辛夷一进来就直奔虞衡,虞衡抬下巴提醒他:“先给林姑娘看看。” 白辛夷打着哈欠,无语至极,却还是老实为黛玉把了脉,又望问切问一番,开了方子,又嘱咐了注意事项,这才一提药箱落座到虞衡边上,扯过他的手就开始沉浸式看病。 完事了他又写了新方子,给梁康梁寿重新嘱咐了一番,这才提箱要告辞。 虞衡久病成医,只看他开的方子就看出黛玉问题不大,这才彻底放了心。 而等白大夫出了门,就遇到了等候的一身寒气的林御史,两人又寒暄了半天,才各自故作无事的分别了。 这边虞衡刚吃了一杯暖茶,就听黛玉叫丫鬟们去屏风外等着,他心里一惊,提着心看向黛玉。 黛玉放下铜镜:“白御医果真是神医,竟能一来就叫我百病全消。” 虞衡坐立不安的换了一个方向,低下头心虚的附和了一句:“是啊,他医术越来越好了……” 黛玉走到他边上,蹲下,抬眼看他:“你当真没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虞衡看着她那么近的脸,心如擂鼓:“我……我特别喜欢你……” 黛玉面上登时浮上两朵红云,娇嗔道:“你——先不说这事!” 虞衡心都酥成了一片,伸手去握她的手——她可能没反应过来,总之也没拒绝,于是他更进一步,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我是真心的,若我说了谎,就叫我死……” 黛玉脸色一变:“好了,好了,又要说那些浑话,阿珏不过是同你说我不太好了,你就哭成这样,可知我听到你死讯是什么心情?” 两人又一番诉衷肠,虞衡委屈巴巴的追问了一堆,他发现他一哭黛玉就心软,于是像开启了某种奇怪的开关,一夜之间,“男儿流血不流泪”这条人生信条被虞衡从人生守则里悄悄撕掉了。 直到天边将白,黛玉叹气:“我晓得了,你有不肯告知的秘密,我就当你是有苦衷,可你能不能答应我,要好好保重自身?” 虞衡心神俱震,他才慎重的点头,黛玉果真不再追问了。 四更天,林御史顶着一双熊猫眼探头:“阿哥先回府歇着吧?” 虞衡依依不舍,也知道于理不合,于是他眼巴巴的转向黛玉:“等天亮,我去求阿玛赐婚,可以吗?” 门口的林御史扶了扶下巴,怀疑自己熬夜熬出幻觉了。 虞衡又说:“先定下来,免得旁的人觊觎!” 林御史:“咳咳咳……” 虞衡转向他:“林大人,我对令嫒情根深种,非卿不可,我对天发誓,此生绝不负她,永远视她如命,请您考虑一下我!” 林如海瞪大眼:“咳咳咳!” 虞衡还要说话,一阵香风拂过,他的嘴被人一下子捂上了。 眼前人是心上人。 虞衡动作比脑子快,在一片纷繁中,轻轻的亲了一下那个温柔的掌心,隐秘的欢喜顷刻盈满心头—— 作者有话说:正文完!!! 生病了反复没好,人生病了才会意识到健康的重要性,因为生病了不能好好吃东西,会觉得生无可恋,妈咪,俺以后不随便写病弱男主了,生病太难过了,要是我生着病还求而不得,真的感觉好苦哇呜呜呜……这段剧情写了很久很久都不满意,然后今天喵终于又能好好吃东西了,一开心,大半夜的睡不着觉就打开文档开始狂删内容,接着激情开写,以至于现在凌晨五点了…… 哈哈哈……我真的写哭了,但希望大家看着能开心。 接下来会缓一缓再写番外,番外接受点梗,为了预防有的宝贝没有追更,限时一个月,现在是12.4日凌晨,不过说不定没有,那我就随缘写点。 祝大家看文愉快!身体健康!么么哒~感谢所有的有声支持和无声陪伴!(不要学喵的恶习,刚好一点就熬夜!震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