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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摸鱼儿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81章 81 鸟飞成双车并行,修罗场前动私心……


    一阵规律的叩窗声传来, 雪雁连忙像只小兔子似得蹦着去开窗,忙着整理屋子的露白头也不抬道:“定是小鸟儿来了!”


    纱窗一开,果然是林林来了。林林像回了家一般娴熟,雄赳赳气昂昂的挺了挺胸脯毛, 对着屋里大喊一声:“恭喜发财!俺来也!”


    说罢它便飞到黛玉的梳妆镜上, 熟练的找了一处停下,安静地歪着小脑袋瞧着春蕤为黛玉梳发。


    众人虽见过数次, 依然觉得稀奇, 尤其是风荷, 从前她本来是害怕尖嘴儿动物的, 如今也敢伸手摸鸟了, 但林林傲娇, 非得它心情好才能给摸一下它娇贵的鸟羽。


    黛玉由着春蕤抬起她的脸, 等春蕤放开她,她才和林林说起来:“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上回教你的诗记下了吗?”


    林林抖了抖翅羽:“我是谁呀?我什么都知道啦!背诗什么的小事情啦!”


    说罢就从头到尾把黛玉前儿教过它的那首乐府诗背了一遍, 雪雁在边上鼓掌:“背的真好!”


    露白已把早准备好的精巧瓷碟端了来,里头都是林林素日里爱吃的, 若是平时林林早就扑过来开吃了,但今次它竟矜持了片刻:“等福福来了一起吃。”


    一屋子人俱笑了起来, 春蕤年岁最长,也忍不住夸:“林林真是懂事,你又知道今个儿福福会来?”


    林林不赞同的看向她们,从梳妆镜上飞跃下来,跳到了黛玉的手边。


    黛玉只当它又贪玩了, 便伸开手掌,做出迎接的姿态,林林却用尖尖的鸟嘴顶了顶她的手, 黛玉于是拿开了手,眼见着那小鸟儿尖着脑袋往她的妆奁盒里钻。


    雪雁忧心忡忡:“它这是怎么了?头痒吗?”


    林林从里面“拔”出自己的脑袋:“他给你编的手绳呢?”


    黛玉一怔,于是拉开抽屉,将堆在最下面角落里的锦盒拿出来,又犹豫着,打开了盒子:“你要找的可是这个?”


    林林跳过去,先一嘴巴拨开了那串金制铜钱样式的手绳,又得意的啄了啄另一条编的歪歪扭扭的手绳上的宝石:“好看吧?这是我的!我偷的!”


    大家虽不信,却都笑了起来。


    黛玉忍不住逗弄它:“这宝石好看,这编绳就……”


    林林连忙大声辩解:“这编绳不关我的事,是阿哥自己编的不好!”


    这时候春蕤终于为黛玉梳好了头发,又簪上簪子,黛玉见了便喊露白把食碟端来,亲手剥了香瓜子,一粒一粒投喂林林:“你吃吧,福福的也备了。”


    林林忍了三秒,快速眨动眼睛:“好吧——那我先吃一点。”


    几粒香瓜子下肚,林林便如喝了仙酿一般,一五一十的把它如何在九王府上衔走宝石,又是如何被阿哥一眼瞧中,镶嵌着编入了这条手绳里,悉数全说了。


    黛玉于是把手绳又戴回了手上。


    林林丝毫不知道它为虞衡摘掉了一口黑锅,只是黛玉一味地剥瓜子,而它也一不小心吃撑了。


    林林蹭了蹭黛玉的手心,跳开两步:“吃不下了,我去看看福福他们到哪儿了!”


    它来去自如,从容的从纱窗里飞出去。


    林府这一片它可太熟了!


    上次虞衡跟它说,它这种情况叫作“东食西宿”。在九阿哥府上吃喝,到林府玩乐住宿。


    偶尔因九阿哥两口子过于黏鸟,而被迫在九阿哥府多待一些。


    但林林想,它都姓林了!


    林林飞过屋顶,又飞向院落,最后飞向大门。


    林林落在大门口的石雕狮子上,挠了挠头观察了一圈,最后才转着眼珠子溜了。


    ——


    虞衡带着福福去林府赴宴,半路上林林就找来了,两只小鸟先旁若无人的互相贴贴了好一会儿,虞衡跟它说话,它也爱答不理的。


    虞衡不知道它又在气什么,但他跟林林斗智斗勇惯了,于是一把把福福薅过来拢在手心里,不让它陪林林玩了,林林才不满的说:“就属你最慢了!别人早就到了!”


    虞衡有些尴尬,他是由魏珠送回府的,繁文缛节一大堆,好不容易送走了康熙帝的特使,虞衡就在家里挑东西,发现库房里居然摆了那么多是他预备送给林妹妹的东西。


    平日里送也只能送些零碎的小东西,正好可以趁她生辰多送一些,年侧福晋非常支持,还在边上给他出谋划策,于是等他出门的时候,已经晚了许多。


    虞衡原想这也不是事,大不了叫驾车的走快些就是了,只是不可闹市疾驰,于是便比预期还慢上一大截。


    如今好不容易走到附近了!


    听林林的意思,其他人是早就已经到了。


    但林林傲娇,正经问它,它还看心情回答,于是虞衡略施小计,诈了它几句,林林就将在林府门前所见讲了。


    纳兰府?不知道什么情况,去到再看。


    虞衡琢磨着,贾府怎么还来?如今林御史好好的,黛玉她娘也身体康健,甚至是林珏那小子都活蹦乱跳的……


    虞衡叹了口气,正因为林夫人还在,与贾家就永不可能彻底断开。


    正烦恼着,梁寿拉开了马车进来禀报:“主子,外头车队与荣国府贾老太君的碰上了,咱们今日去林府,想来他们也是,要不要……”


    梁寿想,要不要给人家老人家让个路,也好在林家那儿落个懂礼尊老之名。


    何况他们的车队比较长,而荣国公府的不过是几架马车而已。


    虞衡瞪圆了眼睛:“外面是谁来着?”


    他边说边拉开了车帘往外瞧,梁寿凑过来:“奴才已经去问过了,今日车上是荣国公府的贾老太太,还有他们二房的少爷,都是去御史府为林姑娘生辰而来的。”


    虞衡看过去,对方的车驾确实不长:“空手来林府,也好意思!”


    梁寿挠了挠头:“那以主子的意思?”


    虞衡清了清嗓子:“附耳过来!”


    林林斜眼瞧他:“啧。”


    福福才不管这些,一下子蹿到虞衡的肩膀上,一脸八卦的把脑袋凑过去。


    虞衡推开它的小脑袋:“都是坏话,不要听!”


    梁寿有些慌,却还是边听边点头。


    他还以为自家这位祖宗今日要干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呢,当即长松一口气:“主子放心,奴才一定给您办好!”


    凑的近了,虞衡看到他眼底的青色,不由得问:“还在为你师傅担心?”


    梁寿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多亏了主子,师傅说他现在已经很满足了,师傅还教导奴才和梁康,一定要忠心为主……”


    虞衡摆摆手:“叫梁公公安心,人活着,一切皆有可能。”


    梁寿又说了几句,出了马车去安排。


    亮出雍亲王府的腰牌,荣国公府那边果然毫不犹豫的退回之前的那条街,把路彻底让了出来。


    虞衡的那架车驾一路畅通,不久便行至林府。


    林如海亲自出门来接他,虞衡也礼貌周全的与林大人交谈。


    虞衡肩膀上一左一右站着两只鸟儿,他行走间那俩小家伙丝毫不惧,林如海不由得多瞧了两眼。


    林林略一矜持后主动打招呼:“林老爷吉祥!”


    林如海笑道:“这就是可爱腼腆的福福吧?”


    福福探头,脆生生道:“我才是福福,御史大人吉祥!”


    林如海拍头,第n次因为分不清它们俩而人麻了:“哎呀,你们俩实在太漂亮了,看得我目眩神迷,竟然又没认对你们俩……”


    虞衡全不在意,梁康他们陪着他,梁寿去办他交代的事儿了。


    于是这日林家前面这条街的街坊便忍不住怪道:“林老爷家听说是有个女儿,只是还小,离及笄尚远,按理不该有人家来下定啊……”


    另一个道:“若不是下定,怎么会有人送礼送这么多,那锦箱车马一架一架的走过去,快俩时辰了也没送完呢!”


    林府门口更是像被人摆了碟子一般,东一辆,西一辆的马车,林府的管家本想前去疏散出门口,反而被梁寿拉住了聊天。


    这位梁公公可不是寻常宦官,加上又有福惠阿哥托底,林管家自然殷勤备至,于是便错过了贾府的贾老太太的通传。


    贾母又枯等了半个时辰,等的又饥又气,想着来女儿女婿家,她们出门又急,连个果子点心都没备齐。


    待拖到未时,贾母终于等不住了。


    他们这等人家,已太多年没感受到饥饿的感觉了。


    而贾宝玉更是生平头一回被饿哭了,这可把贾老太太心疼坏了。


    这回她不再打发了管事的再去问了。


    雍亲王府的马车何时才能走完?他们问过几回了,次次都只有一句模棱两可的“快了,快了。”来打发他们。


    更可恶的是,去林府传信的回来说林府门口乱哄哄的,他们连人都找不着。


    简直匪夷所思。


    贾母若还想不通其中关卡就白活这许多年了。


    但那是雍亲王府的阿哥,天潢贵胄,非是个等闲的纨绔小辈。


    贾母只恨自个儿女儿如今有了小家忘了娘,差点顾不得体面哭出来了,但一大家子都指望她呢!


    老太太由下人扶着下了地,望着路尽头:“没想到,有一天我连自个儿女儿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站了一会儿,贾宝玉便闹着要回家去,要吃东西,但站在大街上,他没像在贾府那般躺在地上打滚。


    最终贾母觉得此次苦头不能白吃,于是下令自己那辆大车跟在后面,自己先乘了小轿去里头。


    林家的宴席都吃到尾声了,林管家匆匆忙忙来汇报,说是荣国公府的老太太来了,正在外头!


    虞衡在边上竖着耳朵听,嘴一抹,完全没想到他一个恶作剧,居然能拦住他们这么久。


    他只是叫梁寿找了一群人把空马车来回跑,务必把那条必经之路占的水泄不通。


    他暗自坏笑了一会儿,忽然感受到一道视线,于是顺着目光看过去,黛玉今日梳了漂亮的百合分髾髻,还留了几缕刘海,俏皮灵动。


    只是她似乎是在瞪他。


    咦?


    虞衡视线一移,瞧见来时还一左一右落在他肩上的“哼哈二将”,此刻正依偎在黛玉肩头——


    作者有话说:啊啊啊修罗场没写到,大约在下章


    第82章 82 礼尚往来有灵犀,投琴报谱误佳期……


    在林府的一顿饭, 虞衡喜提了三次滑跪。


    虞衡因为任务进度攀升的心刚乐起来,就“吧唧”被拍到了墙上。


    先是林如海过来斟酌着言辞的问他是因何故要在府门口的街上如此行事?


    虞衡当时心想,好哇,你们读书人好多的心眼子, 明明是他们不想贾家人过来, 他都主动帮他们解决问题了,完事了他们还要来问他?


    林大人你不要不承认, 你的任务进度都卡了多久了, 上一次有动静还是他手撕王氏的时候!


    虞衡好人做到家, 骄傲又坦荡道:“是我做的, 觉得好玩。”


    他堂堂雍亲王府六阿哥, 背口小锅算啥啊?贾家听了怕是也只能捏着鼻子夸他“机敏”。


    林如海闻言拿帕子擦了把汗, 果然不再提此事, 又诚惶诚恐的说他送来的礼物太过贵重了。


    虞衡本想跟他讲道理的,转念一想, 他可是小孩子,完全可以不讲道理嘛!


    于是抬头对林大人笑了笑, 转身就跑开去玩了,只留下林如海风中凌乱的站在原地。


    比起和林大人他们交流, 虞衡更关注随贾母一道来府上的贾宝玉,遂立刻回到小学鸡阵营。


    且说贾宝玉进了林府就吵着要吃饭,当时出来迎客的是贾敏,她见了母亲刚有些失态,就很快被边上的魔音穿脑的哭声打断了情绪。


    得知了她们今日的遭遇, 贾敏一时有些心疼母亲,却还坚定的为虞衡辩解:“小阿哥为人极好,懂事知礼, 绝不可能行如此顽劣之行,想来是母亲多虑了。”


    贾敏又忙叫下人去备饭,只是他们来得实在有些晚了,现做又不知道要等到几时,于是吃了些点心对付了一下。


    眼见着侄儿狼吞虎咽的吃着点心,贾敏便留个心眼叫下人去门前街上打听打听。


    而饥饿一解除,贾宝玉就主动凑去小孩那桌了。


    现场六个人,他只与林表妹有过一面之缘,来了便想主动往黛玉身边凑,结果黛玉一左一右俱坐了人。左边是林珏,右边是纳兰翡月。


    本来虞衡要坐在右边的,是林珏非要坐在他和姐姐的中间,虞衡想:害,小孩,让让你得了。


    这贾宝玉站定,傻傻的看了一圈。


    他素日里只爱跟姐姐妹妹们一起玩,觉得只有女儿家是香的,可今日来到林家,他才惊觉,这世上居然有男儿也似水如花般,清清静静的。


    他先看到黛玉,这个妹妹他上次就想拉手一块儿玩,他痴痴的盯了一会儿,有个声音怪里怪气的说了句:“呆子!再瞧啄你的眼珠子!”


    其他几人原本不动声色的等指示,闻言都有些忍俊不禁,尤其是纳兰翡月,她笑也罢还拍手:“妹妹的鸟儿在哪里买的?我也非去买一只不可!”


    她一笑,贾宝玉就把视线挪到她身上,只见此女亦生的螓首蛾眉,英气逼人。


    虽不似林妹妹那般不可方物,亦是另一种绝色。


    兆惠咳嗽一声,敲桌子喊他:“喂!”


    贾宝玉回了神,终于瞧见个寻常些的人了,他连忙行了礼,又自我介绍。


    几人都围着茶台端坐着,贾宝玉遂主动落在一处空位上,黛玉这才起身介绍了众人,贾宝玉的眼神先落在富察傅恒脸上,他又露出那种看呆了的模样。


    贾宝玉年岁不大,比黛玉大一岁,比纳兰翡月小一岁。幸好他还是小孩子,若是再大些年岁,这般姿势瞧人定会被诟病。


    虞衡围观了全程,一直提着的心这才落下。


    哈,根本是不战而胜,这贾宝玉虽然生的不差,但是!他虞衡面上端正了表情,心想不说他了,就说傅恒,那绝对就已经吊打了贾家这个宝贝疙瘩的颜值!


    再说人品性格,这孩子方才在垂花门那儿哭闹着喊饿,坐在地上拿屁股和腿给林府擦地,还流大鼻涕的模样他们可都围观了大半……


    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虞衡才不费工夫拦他们呢,他会老早的把人放进来看戏!让林妹妹好好瞧瞧这人是什么成色!


    虞衡一放心,人也跟着放松了,岂料贾宝玉又盯着他看,看的虞衡心里发毛:你瞅啥!


    “你们荣国公府的家教,便是教你出门见着个人就把眼珠子扣下来黏到人脸上不成?”虞衡阴阳怪气,可惜此人五岁了,奶声奶气的毫无威慑力,言语攻击力起码打了三折。


    但贾宝玉眨了眨眼,一脸真诚道:“我今日是真开心,神仙般的人物,我一下子见着了五个!”


    正在闲着剥瓜子的兆惠不剥了,人也不笑了,他一下子对号入座了!


    他皮笑肉不笑的把瓜子壳往桌子上一摔:“爷今日也是开眼了,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东西,也跟我坐在了一桌上!”


    贾宝玉身边跟着的小厮连忙告饶,并推了他一把:“各位见谅,我们公子筹算不好!”


    贾宝玉如梦初醒,连忙摆手道歉。


    虞衡却坏心眼的笑出了声,于是一桌子都跟着笑了起来,黛玉忽的站起身,说要去取个东西。


    林林从她肩上飞起来,落到了虞衡头上,它旁若无人的磨了磨爪子。


    虞衡抬手把它从头上薅下来。


    它还在虞衡手上,颇为嚣张的对贾宝玉的方向喊道:“呆头鹅!”


    虞衡捧着它:“我去教育它一会!你们别跟着。”


    说着就也跟着出了门。


    果然出了门林林就在前头带路,虞衡觉得此刻的自己格外的智慧,就是那种不需要言语,就与黛玉有了默契。


    只是林林带着他走了好一会,才与黛玉她们碰面,黛玉见了他面上一怔,问他怎么出来了?


    虞衡不好意思说自个儿以为黛玉刚刚是叫他出来,于是说:“还不是林林,嫌里头闷,我出来陪它……”


    黛玉这才一笑:“是我叫它带你出来的。”


    虞衡服了,见她笑得狡黠:“我就说嘛!”


    黛玉脸色一收:“贾府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不曾?”


    虞衡心说贾府跟我有什么关系?他们登月碰瓷才能得罪到我吧?但他被黛玉这冷脸的小模样一时唬住了,于是吞吞吐吐道:“没有的事呀,我与他们不熟……”


    林林在边上急得只直啄他耳垂:“笨蛋,笨蛋!”


    福福飞过来,跟林林拿鸟语交流,两只小鸟争执了两句,一会鸟语一会人语,看得出来,他们俩这像吵架的模样把林林急坏了。


    福福不知道说了什么,林林终于不闹了,跳到林妹妹身上撒娇,黛玉见他面红耳赤的:“好了,他被你堵在外头那么久,后面你还和兆惠一起欺负他,一会儿他要是哭闹起来咱们多难做?”


    虞衡心里不爽极了,又不数他最小,又不数他最尊贵,怎么我们都要捧着他不成?


    但他没抱怨,嘴上说着:“哦,我知道错了。”


    但可别指望他改哦。


    呜……


    认识这么久,林妹妹第一次对他冷脸居然是因为贾宝玉!


    刚放下的心立马又提上日程。


    黛玉抬手安抚的摸了摸他的头:“那走吧,我取了琴谱来,你最近不是想学琴吗?”


    虞衡跟着黛玉走了一路,临进客厅,他想:我什么时候说我想学琴了?不过不管了……


    到傍晚,终于把贾府给熬走了,虞衡才肯离开林府,临行前春蕤交给梁寿一个匣子:“这是我们姑娘亲手誊抄的。”


    虞衡好奇不已,待上了马车,打开看了看,不禁有些怀疑人生。


    难道他其实还是个文盲?怎么这一卷一卷天书似得?虞衡又翻了两本,忽的觉得有些眼熟——咦?这跟他最近收的那些琴谱好像啊!


    他后来才醒悟,之前他忽然说要找稀世琴谱,本就是为了给黛玉,但其中一定惊动了黛玉,对方误以为是他要,居然不声不响的抄了这么多。


    这个大漏勺八成就是兆惠那臭小子了!


    可以想象林家晚上清点礼物的时候,打开虞衡近来收集的那一堆琴谱,黛玉会是何表情……


    他已经很累了,但听说街上有夜市灯会,就让府上拉他去长长见识。


    本来他很想跟林妹妹还有兆惠他们一同出来游花朝节灯会的,但林大人忧心忡忡的跟他们说:“这种热闹的时节我们一般不敢去,唯恐被人流冲散了。”


    虞衡不禁想起了红楼中因看灯会走丢的甄小姐,遂作罢,但还是叫梁寿拉了他的车远远看两眼。


    虞衡在马车上瞧上了几盏灯,叫梁寿去买了来,正因为绕路去看灯会,回府已经很晚了,等虞衡到家时,人已经睡着了。


    于是等到第二日,上书房课毕,虞衡被魏珠带去了乾清宫。


    虞衡一去就看到了他爷爷手边的东西——书案上摆着一把金铜钱和一盏花灯。


    “昨天玩得开心吗?”


    虞衡点头,心里却想老头子有进步,现在还知道铺垫一下再问,他也进步了,出去玩也知道买个手信回来孝敬他爷爷了。


    但这完全不能抵消虞衡对他控制欲的吐槽。


    他让内务府用金子打的林氏通宝,本来也没瞒着,虞衡自如的凑过去,捏起一粒孔方兄,主动道:“很好看吧?”


    “哼,你还好意思开心!”康熙帝斜眼瞧他:“看你干的好事?你那么多伴学,怎么就只给她一个人制了?知不知道世间事,不患寡而患不均?”


    虞衡满不在乎的顶回去:“皇爷爷,你那么多孙子,怎么就喊我来乾清宫教育?”


    “何况,我有我的节奏。”虞衡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


    康熙帝哭笑不得:“你什么节奏?你搁林御史家那条街都出名了!”


    虞衡莫名其妙:“为什么?”


    康熙帝扶额:“朕真是被你带偏了,你知道什么呢?你乳牙都还没落……”


    虞衡此时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还一脸的理直气壮,康熙帝遂问他:“见到你的新伴学了吧?好看吗?”


    虞衡点头:“好看。”


    康熙帝又问:“喜欢吗?”


    虞衡更觉得莫名了:“你们大人怎么这么随便,见一面而已就问喜欢不喜欢?”


    康熙帝不笑了,他单纯的想打孩子了,你说他年幼不懂事吧,他明明思路清晰,小黑手一出,坑人都能使连招。可你说他懂事吧,他干得这是人事吗?


    他不要名声,人家林御史家闺女总还要呢!


    第83章 83 鸟在笼中待时飞,蛟在浅潭求一醉……


    草长莺飞二月天, 拂提杨柳醉春烟。


    儿童散学……


    等等,没有散学,纯逃课!


    在纳兰翡月进入上书房以后,虞衡就很少逃课了。


    跟傅恒那个蚌精投胎了的小哑巴不同, 纳兰翡月实在是太爱说话了, 一旦逃课,分分钟成为她的主场。


    不仅爱说爱笑, 还爱玩, 她是他们这群小孩里最大的, 据说她从小就爱山野, 虞衡瞧出来了, 她干得事全和贵女不搭边, 春水那么凉, 她都敢下水去玩。


    难得的休沐日,从前都是他们几个聚在一起, 在府中院子里玩耍,纳兰翡月听了觉得没趣, 要单独带着黛玉去春游。


    去春游虞衡没意见,但他去不了, 这他就有意见了。


    他之前有走丢过的“前科”,这事不论是康熙帝,还是雍亲王府,没一个同意的。


    要出门,行, 按规矩来。


    哪有什么意思啊?


    虞衡连着两次缺席了春游,已经怨气冲天了,黛玉看他可怜, 还画了春游图给他,看完他觉得自己更可怜了。


    兆惠也去,回来给他说:“其实春游没什么好玩的,我们也就踏踏青,抓抓鱼,放放风筝……而已。”


    傅恒第一次没去,第二次去了,回来给虞衡汇报:“还挺好玩的,这是给阿哥的。”


    他递过来一只活灵活现的草编蚱蜢。


    最扎心的是连两只鸟都去了。


    果然事物具有两面性,虞衡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惨,他被保护着,又像在了一个巨大的牢笼里。


    但是今天逃课真的不是因为这事,虞衡是为了办正经事。


    已经连续二天了,每天下午时分,他八叔的任务进度就会反复横跳。


    虞衡认真观察记录过,大部分任务进度都是定住的,偶尔有一两个具有波动性的任务条,波动范围也很小。


    上一个波动的这么厉害的,还是他爷爷。


    帝心难测,虞衡从一开始的吐槽到如今逐渐能接受这个设定了。


    权力越大压力也越大,很合理,尤其是当老皇帝,一面是权力巅峰,一面是身体机能无可控制的日渐衰老,权利的使用便难免不平衡。


    但其实他爷爷的任务条,已经稳稳的定住许久了。


    反而是最近两天他八叔的进度条反复在变。


    总不能是他想造反了吧?


    这不太可能,但也并非毫无可能。


    虞衡之所以能躺平那么久,就是因为他如今认清了局势,九龙夺嫡这个局面走到今天,已经非常清晰了。


    就像有人总结的,一时的强势不算强势,笑到最后的才算。


    前有如日中天的二叔胤礽,后有烈火烹油的大伯胤褆,更有拥趸无数的八叔胤禩和花团锦簇的三叔胤祉,真要论起来,他阿玛能上位,疑似捡了个漏。


    相信身在局中的,没人会甘心服输,而夺嫡就像读书人考科举,一旦开始,沉没成本就日渐累加。


    古代考公还不限年龄,考到七老八十者尚且有之,而夺嫡,能如他三叔那般及时止损,退居二线的,实在少之又少。


    只是造反也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如今一样也没有,他八叔只是失势,又不是失智了。


    但这种反常实在扰的虞衡内心不安,甚至他眼皮都时不时的抽两下,以至于今日连课都听不进了,只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去躲清闲,再琢磨琢磨其中的关窍。


    实在不行,他就上道具。


    虞衡坐在一块假山石上,盯着积分和道具纠结起来,这道具一上,效果如何先不论,反正他的狗命又岌岌可危了。


    以至于他的手指浮在那个按键上空,迟迟下不去手。


    “嗨!”


    虞衡怒目圆睁,瞪的刚刚只是轻轻拍他肩膀的兆惠立马表演“弱小可怜又无助”。


    虞衡气得说不出话来。


    虞衡磨牙,看着已经换了的道具,这是他第二次使用“通关金手指”,希望别像第一次那样出幺蛾子。


    他可不想再孝庄皇太后上身了……


    兆惠在边上担忧的大喊:“林姐姐,阿哥果然躲在这边伤心!被我发现了,他现在恼羞成怒了!”


    兆惠边跑边喊,虞衡跳下石头,从另一个方向绕路,半路从窄窄的假山中挤出来,把正在跑路的兆惠吓出鸡叫声,虞衡这才解了气。


    傅恒在边上默默做笔记:不能当众揭穿阿哥的小秘密,但兆惠可以。若是得罪了阿哥,求林姑娘比求阿哥管用……


    这么一想,他又难免心生羡慕,觉得他们感情好。


    前两天先生们组织了一场考试,以傅恒这近两月以来的观察,小阿哥的功课实在是平平,又酷爱学业以外的所有活动,大约从前他听说的聪慧之名皆是众人为了抬举康熙帝所宠爱的皇孙而传。


    傅恒心想,若他考得太高,岂不是显得阿哥很没面子?于是他板着小脸,故意写错了两道。


    等成绩出来后,傅恒看着满分的榜单,沉默了。


    林姑娘能考满分很合理,小阿哥的满分是打哪来的?


    傅恒想看看小阿哥的卷面,但不好意思开口,于是找到兆惠,说想看看他的。


    兆惠大大方方的举着自己的试卷给他看,傅恒的眉毛都扭在了一起:“这……”


    兆惠得意的压低声音:“你也没考满分啊?我刚刚瞧了,纳兰姐姐是最后一名!”


    傅恒白净的小脸爬上红云,暗呼失算,这些人为了衬托阿哥,比他豁得出去太多了!


    虞衡看他们聚在一起,伸手就抽走了兆惠手上的试卷,然后他挑了挑眉:“你这都能写错?”


    兆惠不以为意,还沾沾自喜:“林姐姐都说我有进步,倒是你,说我是猪脑子!影响了我的发挥!”


    虞衡偷瞄了一眼正在安慰考了最后一名的纳兰翡月的黛玉,见她没注意到这边,便对兆惠做了个鬼脸。


    随后他又看向傅恒,见他一脸说不出的沮丧,以为他为了考试成绩在烦恼,就开解他道:“我听说猪脑子会传染,兆惠提笔就忘字,下次你考试前别跟他玩!”


    两个人打打闹闹,而傅恒心里憋了半天也没说出来的需求便作罢了。


    他想,什么时候他和阿哥也能如他们这样熟呢?


    ——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胤禩从梦中惊醒,拥住锦被坐起来,大口呼吸,汗浸透了他的发,随着他起身,从发间顺着脸流了下来。


    福晋郭络罗氏也被动静惊醒,乍一看以为他又哭了,慌得心惊:“王爷是又做噩梦了?梦都是反的,莫慌莫慌。”


    她伸手去拍他的肩背,胤禩却瑟缩了一下,郭络罗氏又心疼又不解:“明儿叫御医瞧瞧吧,既然父皇没有因为大阿哥的事殃及我们,你又何苦自苦呢?”


    胤禩久久无言,脑中却一直回荡着梦的余韵。


    昨日他还能慌乱无措的在妻子的拥抱里描述梦境,今日他却不敢说了。


    噩梦,那该死的噩梦……


    说来无奈,那噩梦竟是他苦苦追寻半生之最想得到之物。


    自从大哥全家被投入宗人府,他就又惊又怕。


    “胤禩啊,你大哥素日是个傻得,你怎么能放任他为你去做这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如今才这般光景,你竟连亲娘都容不得了……”


    惠妃娘娘因为大阿哥的事怪上了他们,虽没有翻脸,之后却避而不见。


    他亲娘良妃,自出了事以后,他数次向宫中申请,康熙帝都不肯让他入宫探望,连着他福晋郭络罗氏也被殃及。


    父皇既不罚他,也没放过他。


    这苦果,要么砸到对方的脸上,要么自个儿咽下去。


    胤禩郁郁寡欢了很久,如今身边只有九阿哥和十阿哥还时不时的过来瞧他,十四阿哥也来过一次。


    他称病不去点卯,宫里朝中居然也放任自流。


    大有随他去吧,反正他无足轻重之感。


    胤禩便借酒浇愁,直喝得天昏地暗,郭络罗氏苦劝亦无用,廉亲王府上一片愁云惨淡。


    但数日前此事出现转机,现任九门提督托合齐避开耳目来到了廉亲王府上。


    托合齐既是十二阿哥胤裪的亲舅舅,也是从前依附在废太子旗下的一员,但如今太子已二废,托合齐却官运正亨通。


    此人的到访重新激起了胤禩的斗志,托合齐声称希望家族旺盛不衰,本来好不容易攀附上太子,岂料废太子不中用了。


    他说他看好八阿哥,只盼未来贤君登基,天下升平。


    “阿哥,振作起来,朝中多少同僚望着您呢?只要您一声令下,臣托合齐,愿为阿哥做马前卒!”


    若是旁人,胤禩恐怕还要考虑一番,偏偏此人是从前受过他恩惠的托合齐。


    胤禩丝毫没怀疑,甚至到此时,他不觉得自己还有什么值得别人拿出身家性命来算计的了。


    九门提督总管皇城内城九门的兵力,真要说起来,从前废太子若是动了造反之心,只要拿下托合齐,可以说是伤到了皇城根基。


    之前大阿哥搞兵变,都是从城郊调动的那帮子守城兵马,并非内城之兵。


    胤禩酒也不喝了,真的认真思索起举兵之计,他心里知道这不是良策,可放弃夺嫡对他来说,似乎更难接受。


    然而两日前,胤禩只要睡下,便会梦境连篇。


    第一次他在梦里哭喊,把福晋郭络罗氏吓了一跳,连忙掌灯拍醒了他。


    胤禩仓皇无措的被郭络罗氏抱紧:“我,我梦到母妃,她没了,都怪我,都怪我……”


    其实他没说完全,梦里他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对他出身的议论,亲自去与母妃商议此事。良妃娘娘听了他的话,还安慰他:“儿啊,你放心,娘一定死的自然,绝不叫御医看出问题,往后你荣登大宝,再祭天告慰娘的在天之灵吧。”


    梦中胤禩就这么等着他母妃久病不医,最后一点风寒就没了命,而他更是努力将自己记在孝懿仁皇后佟佳氏名下,但等来的依然是父皇的嘲讽:“胤禩,你永远也抹不去你的出身。”


    而今日,梦境则全然不同了。


    第84章 84 蛛丝一缕梦尽玄,春风十里花始开……


    起先连着两日做梦, 胤禩只当是自己压力过大。


    毕竟前几日刚对起兵动了心,虽说有大阿哥起兵在先,无事在后,但说来心酸, 胤禩从不敢奢望父皇一视同仁。


    但梦境越来越逼真, 逼真到胤禩也跟着惊心动魄,醒来时除了汗, 还有狂跳不已的心跳。


    第二日的梦境他甚至连福晋都不敢说与, 皆因为梦中他居然真的如愿以偿的登基为帝了, 但若只有这些, 不至于他连提都不敢提。


    梦里他身着龙袍一步一步走向他至今都不敢直视的龙椅, 珍重万分的坐下, 手放在龙椅扶手上, 指腹轻动,感受着那彻骨寒凉的的触感。


    他当时丝毫没有终于梦想成真的狂喜, 只是莫名的想到:“原来龙椅摸起来,是这般感觉啊。”


    这种真实的触感让他更加沉溺在这个梦境里, 梦里时光一日千里,他很快就发现, 原来穿上龙袍,不代表就能执掌天下。


    首先是以往拥护他的那些宗亲世家,从前需要他们的支持,胤禩自然能退则退,礼贤下士, 以此收买人心。如今他既已登上龙椅,自然与从前百般不同,但那群人俨然没有他已登基为帝, 尊贵无极的自觉,依然如从前那般待他。


    胤禩心中不爽,只是初登基皇位不稳,故而继续做出从前贤王之姿。


    可从前做亲王阿哥时的底线尚可弹性一些,如今他都做了帝王了,便再也弯不下如昔日的腰,若再放任底线被这些人“践踏”,那他百般辛苦,弑父杀兄,血溅五步,皆是为了世族们的便利而行吗?


    奈何胤禩每每试图反抗,更巨大的反噬就来了,那些宗亲世家盘根错节,往往一致对外,他稍有不慎,便反而被他们掣肘。


    总之,胤禩惯常的招式不好使了,甚至成为帝王后,他便连从前的手足也尽数失去,不知何日起,他疑心的打量着九弟十弟,觉得他们私下再有联络,俱是在非议他之所为。


    不止如此,朝臣们像张开血盆大口的海妖,裹挟着,威逼着,劝他充盈后宫,绵延子嗣。


    素来对他百依百顺的福晋郭络罗氏成了他的皇后,她的家族从前是他的支撑,如今该叫外戚了,朝臣们劝他为了子嗣选妃封嫔,外戚们一面不赞同朝臣的提议,一面将郭络罗氏族中年轻能生养的姑娘送入宫中。


    胤禩没拒绝。


    郭络罗氏送来的新人年轻貌美,容色倾城,与皇后的桀骜不同,她温柔似水,媚骨天成。


    胤禩与皇后解释:“皇后,别闹了,朕之为难皆源于你不能生,若你能为朕生下太子,朕自会堵下悠悠之口。”


    梦里此时的胤禩在心中道:不,不,不是这样的,我怎么会变成这种人?


    自然,一身傲骨的皇后最终与他离了心,她年少时爱慕他,愿为了嫁给他,冒郭络罗氏一族之大不韪。如今既已离心,她手中的刀刃便也雪亮的闪到了胤禩的眼睛。


    胤禩不相信他们年少夫妻,一路扶持至今,好不容易荣华攀顶,郭络罗氏真的会对他动了杀心。


    但帝王胤禩下意识的躲闪开来,他头上的朝冠狼狈的歪到了一旁,胤禩扶正了朝冠,看向身披凤袍的郭络罗氏。


    不知何时起,他们之间居然要隔着这么多层层叠叠的规制,甚至郭络罗氏今日居然身着重大祭祀时才着的皇后礼服。


    而郭络罗氏执着剑问他:“陛下可还记得,嫔妾手中的刀剑,从不走空?”


    胤禩知道,正是知道,他才惊惶。


    不,不,他不要这样,他要从前的郭络罗氏!不,不对,他不想死……


    胤禩回身抽出悬在墙上的天子佩剑,他举着剑和郭络罗氏对峙:“你要弃郭络罗氏一族于不顾吗?现在你放下剑,朕,我还会看在昔日的情分上……”


    血是热的。


    溅了胤禩一脸。


    对面的姑娘临死前望着他的眼神还是那么高傲,高傲的一如初见时的模样,她一句话也没留下,最后的几息,她撑着剑,双目血红的宛如地狱的恶鬼般望着他,又因为过于痛而狰狞无比。


    胤禩觉得这是噩梦,哪怕郭络罗氏被以皇后之礼大葬,哪怕他后来又反悔,诛灭郭络罗氏九族,但胤禩的心都是空的。


    郭络罗氏死后,胤禩又大开杀戒,他从前在乎名声远超过爱惜自身,但皇后之死像一枚禁制,打破之后,放出了恶魔般的胤禩。


    胤禩梦到皇后之死,直接从梦中惊醒,岂料醒来平复下心情之后又睡下,梦居然接着叙述。


    胤禩在梦里跟世族斗得死去活来,终于把自己斗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好不容易醒了来,他再没了睡觉的兴致。


    之后又接连两日,梦境中的细节纤毫毕现,越来越真假难辨。


    连日来的不得好眠和离奇梦境让胤禩有苦难言,他又一日凌晨因为恐惧梦境而不敢睡下,干脆这日他去上了早朝。


    不要说诸位大臣了,就是康熙帝见了他如今这模样也动了恻隐之心。


    十阿哥更是在阶梯上一瞧见他就哭了:“八哥,你怎么了?你怎么这样啦?弟弟才几天没去瞧你啊!”


    九阿哥惊的下意识去扶他的手,摸到了他硌人的腕骨。


    四阿哥也跟着关心道:“八弟,你可看过御医了?”


    八阿哥本想说自己没事,只是睡得不好。


    但看大家集中到他身上的关注,一时居然倍觉温暖。要知道,在梦里他做了皇帝,从前跟他关系好的那些弟弟都疏远了,更遑论四阿哥呢?


    梦里老四倒是没怎么改变,办事还是那副头铁的模样。


    他因为对老四有些芥蒂,只叫老四办最难做的差,后来他无人可用时,老四还肯主动顶上。


    这家伙连梦里都是那么“虚伪”,一面挨骂,一面也要去做“非做不可”之事,说什么要为天下万民请命。


    梦中胤禩觉得这是挑衅:“哦?你为天下万民请命?请问,天下是你的吗?”


    自此之后,四阿哥再遇到事儿终于也知道躲着走了,不再一味埋头冲锋了。


    胤禩一时间千头万绪,几乎泪盈于睫。


    下朝后,康熙帝留下了他,素来对他苛刻的父皇这次终于软下声来:“朕从前与你说的那些话是朕之过,你不要糟蹋自个儿的身体了,也不需惦记朝中的事了,先回去好好养病,养好了朕就准你见你额娘,不然你这副模样,倒吓着她了。”


    胤禩喉咙一热,放声大哭起来。


    他其实不是为了康熙帝的几句软语,从前父皇也不是没有无常过,在阴晴不定的间隙里,父皇偶尔的“晴”也会让他窃喜。


    他是想到梦里,他亲手弑父,从前强大如高山不可逾越的父皇,在他手中了断了生机。


    那时候他丝毫不觉得难过。


    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屠龙,谁让父皇他,偏心,冷漠,待他决绝呢?


    他若一直是个坏父皇多好,可他偏偏偶尔要做回个好父亲。


    小时候的胤禩真的觉得康熙帝的身体里住着妖怪,经常把他心爱的父亲掳走,那个妖怪要占据在父亲的躯壳里,对他狰狞狠厉,而父亲偶尔战胜了几息,便能施以他片刻温情。


    胤禩大哭,一时间把康熙帝给哭懵了。他们父子之间,上一场执手相看泪眼,还是胤禩幼时。


    康熙帝等了一会儿,本以为胤禩哭一会便会停下,擦干眼泪,重新做回他那最模范标本的贤王儿子。


    岂料哭声一起,胤禩就像回到了婴儿时,不仅停不下来,到后来胤禩甚至哭到浑身抽搐,呼吸困难。


    魏珠吓的跑出残影来,去叫人请御医。


    好不容易安抚好胤禩,已是大半个时辰后,因为事发突然,康熙帝便吩咐宫人将胤禩抬到了他平日休息的榻上。


    那不过是一张康熙帝寻常在乾清宫小憩的榻,胤禩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却在躺在了那张榻上后再一次崩盘。


    梦中胤禩称帝后曾数次躺在这个位置,床榻早换了,但乾清宫还是从前的乾清宫。


    所以当胤禩躺下后,目光无意识的扫过天顶,那熟悉的景象扑面而来,胤禩微微一僵,又移动目光,落到了角落里,那里有一条宛如蛛丝的细线在空中轻动。


    正如他梦中所见。


    胤禩心神俱震。


    ——


    虞衡看着系统中的任务进度,虽摸不着头脑,但总归事情是往好的方向发展了。


    他八叔最近的行为非常反常,宫中都有人传言说八阿哥一番示弱让他与康熙帝父子间的关系破了冰。


    大多数都是说八阿哥手段了得的。


    虞衡心说:你行你上啊!别管白猫黑猫,任务进度条提升了就是好八叔!


    怕他八叔这个反常的任务条过阵子还掉,虞衡立马本着卡bug的心态迅速把积分兑换了。


    但是……


    对,虞衡其实并不开心。


    他之前的方向是对的。林妹妹从进京后,因为家里人生病耽搁,也因为林御史特殊的汉臣宠臣身份,便没出府结交朋友。


    后来她又被召入上书房陪读,虽然虞衡不想承认,但是他确实曾经霸占了林妹妹的几乎所有休沐日……


    所以在纳兰翡月成为他的伴读后,虽然此女读书功课贻笑大方,但她性格外向,寄情山野,又有她做桥梁,林妹妹便很快拥有了几位同龄的手帕交。


    不仅如此,认识了她们以后,林妹妹再也没跟虞衡这个臭棋篓子以及兆惠那个超级加倍臭棋篓子下过棋了。


    他们唯一一起玩的游戏还是狼人杀,但古诗词版。


    这游戏还是虞衡带她们入门的,如今被她们升级成这么高不可攀的模样。


    因为诗词积累不足,兆惠头一个发出抗议,但抗议无效。


    虞衡自认为自己应该还是不错的,唐诗三百首,他总还记得一多半,结果书到用时方恨少,诗到背时全忘了,可恶!


    最最最过分的是,林妹妹有了新玩伴,也有了新秘密。


    虞衡坐在秋千上,随意的摇动着,目光总是不经意间飘向黛玉和纳兰翡月,两个小姑娘像两只快乐的小喜鹊一般,在春光下依然明媚到万物生光辉。


    兆惠在另一个秋千上玩,看了他一眼:“阿哥,你想不想知道林姐姐她们在说什么?”


    虞衡翻了他一眼:“你顺风耳啊?这都能听到?”


    傅恒在边上欲言又止,虞衡望向他:“你想说什么就说呗!老在边上一脸便秘的表情干啥?”


    傅恒已经被兆惠科普过何为便秘了,此时不禁露出一丝崩溃的表情:“言辞不雅……”


    兆惠偷笑:“你忘了?我能看懂唇语!”


    傅恒急道:“此非君子所为!”


    虞衡跟着点头:“对啊,太不应该了。那个,傅恒啊,你前几天的字帖能找给我瞧瞧吗?我想学习一下。”


    傅恒端正了姿态:“方先生说阿哥学林姑娘的钟王小楷即为上佳……”


    虞衡荡悠悠的晃着脚:“我想着集百家之所长呢,怎么?你不肯?”


    傅恒于是老实的去上书房找东西了。


    虞衡见人走远,迅速扭头对兆惠道:“快快快,快看看她们在说什么!”——


    作者有话说:熬夜了,不出意外周末又忙,就只能夜里回来补了,流泪猫猫头,真的想拥有按时日更的功能


    第85章 85 不足道与枕边人,殊途同归无虚行……


    八阿哥胤禩连着几日没再做怪梦了, 他也难得的睡了几天好觉。


    一夜无梦的日子居然如此的美妙,胤禩简直要热泪盈眶了。


    可惜好景不长,没几日,那见鬼的噩梦就又缠上了胤禩。


    因为梦境特殊, 不足为外人道, 于是胤禩独自苦涩的崩溃了一阵子。


    明知道福晋担心他,胤禩却连她的眼神都不敢直视。在梦里, 他们彼此辜负过, 真要论起来, 是他负她更多。


    就算是她占据更有利局势的时候, 她也没对他下过手, 反倒是每次他的背叛都会逼得她决绝就死。


    于是很快郭络罗氏便发现了他的无常, 有时候他一脸惊恐的从梦里醒来, 会温情无限的主动抱住她。而有时候,他满头大汗的坐起来, 久久无言,此时郭络罗氏的关心对他而言, 更像是避之不及的毒药。


    梦境连绵不绝,几日间胤禩宛如芥子入须弥, 就算醒来依旧恍惚,虚实难辨。时间一长,胤禩发现唯有不睡,才能避免入梦。


    初时他就喊来府中清客,把梦境掐头去尾, 只说一部分,叫众人解梦。


    听他说梦到不详,门人争相劝道:梦境都是相反的, 定是阿哥往日里忧思过度,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胤禩想,既然说梦是反的,那么他夺嫡成功其实是说他夺嫡之计终溃败吗?


    呵呵,简直有鬼,不,有妖魔,在恐吓他!


    再后来,他算是琢磨出来了,只要他动了夺嫡的念头,这噩梦就一日不休。


    最终确定怪梦和夺嫡有关后,托合齐再来,胤禩便避而不见了,如此行事后,当晚他就得了无梦一身轻的一夜。


    胤禩也知道,夺嫡并非是一人驾车行,有时候身在其中,不得不动。


    某一日又是噩梦,醒了睡不下,五更天时分,胤禩去雍亲王府堵人,结果去到才得知四阿哥今儿三更天才睡下。


    以胤禩对老四的了解,这个人除非病得爬不起来了,一般早朝雷打不动他也要到场的。


    所以胤禩就在客厅等着。


    这阵子他没什么胃口,睡得不好,形容憔悴,康熙帝恩准他好好养病,至于他正在做的事,当时在乾清宫,老四和老十三一前一后的表示他们愿意接手,请八阿哥安心养病。


    要是往日里,胤禩只会觉得他们急着争名夺利,急着在父皇面前表现。


    但胤禩在前天的梦里刚经历过老十三的葬礼,他还亲见了老四在灵前扶棺大哭,悲痛欲绝的模样。


    梦里老十三死在了治水的路上,还很年轻,他就算一直和这些兄弟们不对付,当了皇帝后却也没想过让他们去死。


    其实梦里他还把大哥从宗人府接了出来,出来三个月,新任帝王胤禩扶着额在御书房想如何能不经意又充满说服力的把胤褆这家伙再送进宗人府呢?


    他这么着急的赶来雍亲王府,皆是源于凌晨的梦里他梦到了一些东西,急于验证。


    他喜欢算命,老四喜欢求神拜佛,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兄弟俩的爱好是最接近的。


    而已经在梦里当过皇帝,并当到厌烦的胤禩,昨天晚上的梦境里终于不是自己当皇帝了,这次登上至尊之位的是老四!


    在太子一废之前,其实众兄弟之间的关系都还好,至少表面上都说得过去,因为某些刻板印象,胤禩他们几乎从来没把胤禛看在眼里过。


    在夺嫡这件大事上,从前胤禛上桌的概率实在是……有点低。


    胤禩从前觉得自己乃是天命所归,但今时不同往日了,他想,这福气他也不是不能让给别人。


    但在这之前,他要确定一些细节。


    雍亲王府的下人不敢怠慢他,茶和吃食都给他备上了,那头打着哈欠的四阿哥也起来了,梳洗罢,满头雾水的过来了。


    胤禛早听管家来报时就心里犯嘀咕:怎么了?老八这是来找茬?大清早的,也太不讲究了,他忙的四脚八叉的还不是为了给他老八收拾残局嘛?


    等见着人了,胤禛一下子说不出话来了。


    从来在外面都体面到头发丝的廉亲王,才几日不见,憔悴的面黄口白不说,此刻居然就趴在他家客厅的待客檀木桌上,边上的早点没动,人睡得仪态全无,还不时传来鼾声……


    这种感觉很迷,简直就像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偶像,一个帅气光鲜的男神般的人物,他居然拿扣完脚的手又剔牙一样,滤镜全碎。


    要不是边上有廉亲王的随侍跟着,要不是早餐看着一口没动,胤禛几乎怀疑老八这是来府上碰瓷来了。


    随侍小心翼翼的解释说他们爷好久没睡好了,胤禛只得叫人把这位抬去客房休息,他则忙着去赶早朝。


    ——


    惊蛰一过,万物复苏,春分来时,雨水丰沛。


    去岁冬季大雪压境,今年春分风调雨顺。


    这么一看,今年的农耕总归有些盼头了,若只是小雨如酥也罢了,近来几日接连暴雨,一度连乾清宫内都被雨浸到,世界仿佛一整个被暴雨侵袭了。


    起初只是上书房里有些人请假不来,后面太傅们也请假,最后连李光地都病倒了,到这时,前朝也不断有人生病起不来床,康熙帝不得不重视起来。


    虞衡作为曾经的现代人,知道他们这搁现代就是感冒。


    但是在医疗条件不发达的如今,感冒也是会死人的。


    尤其是在虞衡印象里,去年就会死去的良妃娘娘,她也染上了风寒。


    这当口,要是良妃娘娘一病呜呼,不知道现在正病的满朝皆知的八叔能不能接受?


    最最最重要的是,像感冒这种会传染的病,在小范围内传播的速度极快,所以虞衡一发现苗头就立刻去找他爷爷,主要讲人群集聚传播风险,最后顺势“图穷匕见”,申请放假。


    康熙帝起初没放在心上,他只当虞衡贪玩,毕竟这家伙一有机会就要跟他讲什么人权,万事可申请“放假”。


    但不出三天,康熙帝不仅紧急批了上书房的假期,连前朝也特批了假。


    因为康熙帝发现,得病的不止淋了雨的人,现在居然还出现了传染。


    如今上书房里读书的孩子个个都是宗亲世家里“全族的希望”,要是天天让他们顶着暴雨来读书,最后一病没了……


    也不怪康熙帝有这种担忧,现在上书房里任职的太傅中,除了一年前病得只剩一格电的方苞还好好的,其他的全中招了。


    那其中可是还有李宝珠哇,彪悍的能上山打虎,下海绞蛟的神奇女侠,前日都发烧了。她发烧了还强撑着去上课,乍见看不出一丝不妥,要不是几位女学生觉察出不对来,这位差点就凭一己之力把自己送走了。


    于是在大人们的担忧中,上书房里的学生全放了假。


    圣旨说放三日,大雨歇了便回来。


    假期的第一天上午,雨大的像有人在上空倒水,结果到了中午就天放晴了,于是虞衡欢喜地约朋友们来府上小聚。


    纳兰府婉拒了,据说纳兰翡月病了。


    富察府也婉拒了,回信说傅恒昨晚淋了雨,连夜烧到神志不清。


    虞衡听了其实有点笑不出来,淦,但凡经历过某某疫情的人听到这都笑不出来。


    好消息也是有的,黛玉和兆惠都好好的,还如约来赴宴了。


    春光明媚,大地潮湿,花草树木都被洗刷一新,没有生病的三个小朋友在雍亲王府的西配殿里跑来跑去。


    更巧的是,这天林林也来找福福玩。


    因为连日下雨,福福望穿秋水,终于盼来了它的小伙伴,两只小鸟当着众人的面互相梳理羽毛,还用小鸟加密语聊天。


    虞衡长舒一口气,有种回到去年某日的感慨。


    捉迷藏实在无聊,真不知道兆惠到底何日能长记性,他躲得地方一点创意都没有!


    虞衡靠贿赂两只小鸟,立刻就找到了林妹妹的藏身之处,然后说带她去玩。


    黛玉岂会瞧不出他的打算:“那便等找到了兆惠,咱们一块去吧?”


    虞衡摇头:“不是不行,是我想你先选。”


    虞衡准备了四个一模一样的盒子,让黛玉先选:“剩下的让兆惠选,最后俩可以等回了上书房让他们俩选。”


    黛玉摸向第一个盒子,见虞衡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便故意收回了手。


    她又走向第二个盒子,抬起手做了个假动作,见虞衡明显紧张了起来,她坏心眼的笑了:“突然觉得3比较好!”


    她一笑,忽的又抿住嘴。


    虞衡跟着提起心:“三,也好……”


    黛玉却又重新回到第二个盒子边:“还是选这个好了。”


    漆盒上有精巧的暗扣,一按下去,“咔哒”一声,盒子就打开了。


    里面只是一套文房四宝,看模样朴素平常,黛玉松了一口气,重新笑了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正好缺一套……”


    虞衡把她的表现都看在眼里。


    二月份她生日,他送的东西太张扬了,不仅传出了“绯闻”,林家收下那些东西便没拿出来使过。


    其中有一把宝剑,被府上请工匠重新镶嵌了宝石,造型华丽又轻灵,虞衡觉得这世上就没人比林妹妹更适合使它了。


    结果那剑送了,就没见过天日。


    他爹还问过他意见,说如今京城里正传他们俩的话呢,要不要他出手清理一下,免得误伤了人家林御史家小姐的名声。


    虞衡当时想:绯闻?好哇!有了黛玉和他的绯闻,那些胆敢肖想林妹妹的人家只怕都要掂量掂量自个家的斤两。


    虞衡得意,嘿嘿,他是很好用的一款避烂桃花神器。


    紧跟着这不纳兰翡月就来上书房了吗?


    虞衡发现这几个月,黛玉有了一群女孩子做新玩伴,竟开始慢慢疏远他了,这里头若没有他前头行事张扬惹的祸,虞衡是不信的。


    他有那么一丢丢低落,此事属实难说,但虞衡很快就想通了。


    咦?林妹妹既然连他都瞧不上,那她就更不可能看上荣国府的那个爱吃姑娘家胭脂的家伙了!


    虽然路走偏了,但殊途同归,亦不失为一种圆满嘛!——


    作者有话说:九月了,请对我的读者bb好一点!比如说让本喵拿下本月全勤,哈哈哈哈~


    第86章 86 世间同归无殊途,春雨伴雷正编书……


    若是二阿哥胤礽知道了虞衡这番心思, 说不定会将之引为知己。


    虞衡在面对拆林妹妹CP的时候,他的心态完全是:我好不好无所谓,但我反对这对CP!


    此情此景正符合他二叔近来的心态:我当不当太子无所谓,但我要拆了老八的草台班子!


    宗人府那个鬼地方, 胤礽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去了。


    但宗人府也是他的清醒地、重生所, 要不是在那里经受了太大打击,胤礽这辈子恐怕都想不通。


    只是命要是没了, 一切就都没了, 那些黑锅只能任人甩到他身上, 叫他永世洗不脱。


    胤礽原来都想摆烂了, 觉得随它去吧, 功过是非任后人骂就是了, 反正他做儿子, 做太子,统统都是失败者。


    但是他都一退再退了, 那些风霜刀剑依然紧相逼,要么战, 要么死。


    真让他选,他情愿自己从来不是什么太子, 做个闲散阿哥,不掺和这些蝇营狗苟,过神仙一样的日子。


    经此一遭,他甚是羡慕老七,老七腿脚不好, 宫里什么活动他都是爱来不来,也没人注意他。


    像老四和老八一个求佛问道,一个求玄问卦, 虽说他们俩在吏部和户部大都是满勤,就这日常都会被康熙帝拿出来批评示众,老七可是在府上修仙都没人管。


    不管是被堂前呵斥,还是被幽禁宫中,胤礽觉得此事最多上升到他不做这个太子,他与父皇,乃是父子血脉,骨肉至亲。


    若没有宗人府里的生死时刻,胤礽不会想到,他们天家父子,手足兄弟,有一日会走到要他去死的地步。


    胤礽起初最恨的人是胤禛。


    没错,他又没胆量恨康熙帝,那便从敢恨的人先恨起。他恨老四这人不懂变通,既做了他座下拥趸,为何又生了别的心思?


    他又不是圣人,更没有通天遁地之能,他下头为他办事的人犯了错,罚一罚便罢了。


    老四既查出来他的那些首尾,为何不忠心为他扫除痕迹,若不是他多事,怎么会被老八他们拿住他的把柄借题发挥?


    他又恨老十三,明明小时候老十三一出生,他就最喜欢这个弟弟,他还亲手抱过他。那时候他十二岁,老四才八岁,只敢在边上眼巴巴的望着。


    老十三会说话喊的第一个字就是“哥”,胤礽觉得这是喊他,虽然当时老四也在边上,老四抢先一步上前去接他:“十三弟会喊我了!”


    胤礽从前不觉得自己需要争,活了三十多岁,什么东西都是父皇给他安排好的,大家争相献给他的,从来都是别人求他拿着的,他何须争抢呢?


    自然也不会与老四争做哥哥,他还成人之美,让父皇答应把十三弟寄养在老四母妃乌雅氏那里。


    若真要争抢才能做这个太子,他只能说他曾经有太多次机会,只要他哪怕动过一次此念头,皇位十有八九就是他的了。


    可能他太自负了,视登基为探囊取物,从来只被动接受,不主动出击,以至于等父皇心生忌惮时,忽然发现他已经被皇家资源喂的太饱了,只要他想,他几乎随时能改换年号。


    忌惮之心一旦落地生根,揣测便能生出巨大的隔阂。


    至高至明日月,也当得起,至亲至疏,皇家父子。


    而在得知自己是被老十三告发的时候,胤礽第一反应居然是:老十三莽撞,却不至于连他们之间的情分都全然不顾。


    胤礽想,还是老四最可恨,若没他首肯,老十三岂会如此狠心,若他有东山再起,死灰复燃之日……


    那宗人府的屋舍只是狭窄,恐因雨季绵长而潮湿,以至于他居住的房中居然钻进了老鼠。


    胤礽起初气炸了,他觉得这是嘲讽,是羞辱,是示威。


    父皇正在生气,不准人前来探望,大家对他也都避之不及,看守的人唯恐他发难被波及,要知道此中人已二废二立,古今之少有。


    倘若还有第三次呢?毕竟他老子可是当今圣上,守卫们犯不着上赶着讨晦气。


    想来康熙帝也是这么想的,所以那一日胤礽发现自己昨日没动的吃食被老鼠偷吃的时候,他只是悲戚的想:算了吧,如今我胤礽已只剩下这些鼠辈还愿意与我为伴了……


    哎,胤礽的叹息没落地,就发现连日来大胆的敢在他眼前窜来窜去的灰毛小耗子今日分外安静。


    他心里一滞,隐隐约约起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再联想到他被关进宗人府后频繁腹痛,并因此丑态百出,次次喧闹要看御医,要见父皇……


    胤礽这念头一起,几乎要把自己吓死在宗人府。


    他终于肯服软了,低下高贵的头颅,拿出身上常佩的玉为信物,让守卫为他传信。


    胤礽思来想去,唯有昔日太傅王藻儒必可生死相托,但他的期望还是落空了,收了他玉佩的守卫再没出现过,不知道是跑了,还是死了。


    无人可依靠,逼至绝境的胤礽开始装疯。


    少食而忧思,浅睡并煎熬,胤礽想自己如今这副模样,不用装,就像已经疯了。


    也许,他其实已经疯了呢?


    胤礽喜欢晚上大叫,对着夜空长啸,这样守卫们总是又烦又怕,但是胤礽觉得很解压。


    也许他这辈子都出不去了,他会死在这里,可能是今夜,可能是明天。


    好在,胤祥来了,他能出去了。


    他因老十三的背叛进了这里,又借老十三之手重回宫中。宗人府杀死了他,让从前那个天真着残忍,无知着不争的胤礽彻底死掉了。


    在咸安宫的日子,他重新联系上了王藻儒,王老大人毫不犹豫的为他联系了旧部。


    胤礽骗了他们,他们都当他想重新做回太子,其实他只想报仇。


    若不是老十三瞧他的眼神让他略动了容,胤礽最后关头没下去手,老十三就不是被送去养蜂夹道这么简单了。


    其他的,有一个算一个,他要挨个收拾。


    父皇当他真疯了,又拿出对待儿童时期的态度对他,仿佛前阵子恨不得他胤礽去死的人不是他。


    兄弟们假惺惺的来了,看热闹不嫌事大,他们像看稀奇,老十跑来问他:“二哥,二哥你还记得我吗?”


    回头他甚至贱兮兮的当着他的面跟老九吐槽:“我就说父皇偏心,你看看二哥现在住的这地方,也就是少了太子头衔,连早朝都不用上了,真是羡慕死我了!”


    胤礽对这一切全都能接受了,这要是过去的他,只怕三秒钟就要掀桌发怒了。


    正因为见过从前的他,没人觉得如此骄傲的他会自污至此。


    也是到这时候,胤礽才真正对老四改观。


    从前在他眼里刻板沉闷的胤禛,是来咸安宫最多次的阿哥,他经常下了朝来看望他,会替他操心弘皙他们,还会因为觉得他如今不记事照顾他,像昔日照顾年幼的老十三那般。


    有一次胤禛还带了孩童玩具来陪他玩。


    胤礽累了,他不想陪老四玩那种弱智玩具,于是他让手下跟父皇汇报,说他偶有神智。


    果然这之后胤禛再来,就拘谨多了。


    胤礽望着胤禛远离的背影,他垂下眼,手下在他身后汇报:“阿哥,王子腾大人想见您一面。”


    ——


    雨季延绵数日,并非是一直下,而是每当人们觉得雨终于停了,天要晴了,岂料没多久只听春雷乍起,雨声又隆隆。


    因为这雨,虞衡梦寐以求的假期延续了七日。


    年侧福晋如今已逐渐显怀,成日里嗜睡,年年陪着她一起睡,一人一猫睡得不知年月。


    其实假日的第四天,傅恒和纳兰翡月也来府上了,五人在雍亲王府聚头,约定不下雨的话,明日去兆惠家马场骑小马。


    可惜天公不作美。


    虞衡盯着雨幕倍感无聊,他不由得想,兆惠肯定在吃喝睡,傅恒八成又在偷偷用功,纳兰翡月呢,不太清楚。


    林妹妹会在做什么呀?


    林府,藏书阁。


    林夫人午睡醒了问过一次女儿,嬷嬷回她说姑娘今日在藏书阁里看书。


    又过了一个时辰,贾敏用了点心,叫嬷嬷送一份去黛玉房里,嬷嬷回来时说姑娘还在藏书阁里。


    贾敏一琢磨,便带着林珏去了藏书阁。


    去到果然见到黛玉选了半桌高书册,此刻正伏案书写。


    贾敏走进来黛玉都没发现,她写得专注极了。贾敏自然好奇,却还是轻咳一声,黛玉这才停了笔:“母亲怎么来了?”


    林珏从贾敏身后探出脑袋:“姐姐!”


    他今年五岁,因一出生就胎里弱,林家上下都担心他活不下来,后来又赶上有人故意下毒,能活下来属实命大。


    但这大半年,林家上下都觉得不同了。


    这次雨季,京城不知道多少勋贵人家都生了病,他们林府只有几位上了年纪的嬷嬷略有不适。既有虞衡早早提醒了,叫他们不可淋雨,注意保暖,多喝姜汤这些保守之策,也有林府本身就注意规避风险,总之贾敏心中对这位小阿哥的好感无法形容。


    只可惜他如今太小了,这其中还有许多年,人心易变,谁知道未来是何光景?


    “听说你连着几日都在藏书阁里编书,好不容易休沐,怎么也不多多休息?”贾敏刚问完,黛玉便放下毛笔,春蕤端水来她洗了手。


    林珏见姐姐净了手,立刻就跑到黛玉身边,举起两只手:“姐姐抱!”


    黛玉摸摸弟弟的脑袋,伸手就要如往常那般去抱他,但贾敏制止了:“玉儿,你今年就七岁了,本来男女七岁不同席,就算珏儿是你弟弟也要注意距离。”


    黛玉一愣,就见贾敏对嬷嬷一示意,她们便抱走了林珏。


    藏书阁内很快只剩下母女二人,黛玉莫名有些不安,窗外此时恰巧雷声又起,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天空如被开天斧劈开了一般——


    作者有话说:好险,昨天差点吹牛说二更了,结果今天还在努力也没二更上,瑟瑟发抖.JPG


    本周的榜单,好像古时候被发配到岭南了(哈哈哈而我真的在岭南!)


    然后榜单虽冷,字数要求更冷,只有读者宝宝的心是热的嘤,继续滚去努力


    第87章 87 女之耽兮不可说,传世之册诗三百……


    贾敏本想直说, 目光却下意识的落在了书案上,那些字落笔端正,尽得兰亭笔意,如今墨迹未干, 却已瞧得贾敏心头微颤, 好不骄傲。


    “你怎么忽然想起来把这些诗书汇集成一册?,这不都是你五岁前就都背下来的东西吗?又赶得这样急, 娘都要担心你累着了。”贾敏说罢, 又盯着那些字句欣赏起来:“墨色好, 纸笔不错, 最重要的是, 玉儿的字又有长进, 再有几日, 为娘都要望尘莫及了,难怪你从前的老师说, 若你生来为男,我们家定还要出个状元郎。”


    黛玉前头还笑着听, 后面就不由得红了脸:“母亲如今怎么也这样?还拿老师从前说的玩笑话来取笑我!”


    贾敏故意拿起一页,见裁剪好的纸上誊抄的正是一首王摩诘的诗, 不禁笑道:“你自小周全,有许多东西还是你教给娘的,但此事须得我细说与你。”


    黛玉打眼一看,见那张纸上正是一首《红豆》,一时面色更红, 只恨窗外的雷声和雨声不够大,遮不住自己的情绪:“我编汇诗词集乃是为了……为了给翡月,她早先跟我说她虽生在纳兰家, 却极晚才被接回去,开蒙也最晚,我们想一处玩飞花令,我自然要先帮她。”


    贾敏摇了摇头:“纳兰家又怎么会缺这些,你瞧咱家这藏书阁,纳兰家的只怕比咱们这里大三倍还多,倒是这些纸,都是人家有心送来的。”


    黛玉也抬手摸了摸,却没接她娘的话,像是对剩下的宣纸起了兴致。


    贾敏耐心等了会儿,才又说:“娘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跟你如今完全比不了,当时我整日里还只知道玩乐。但娘像你弟弟那么大的时候,已经懂得比他如今多太多了,由此可见,人与人的节奏并非一致,但不说那么长远的,只论眼前的,玉儿,你对福惠阿哥,是什么想法?”


    黛玉知道今日躲不开这个话题了,却还是最后挣扎了一下:“母亲,非要说不可吗?”


    贾敏却心里一沉:“你得说,也好教我们做好准备。这世上的许多规矩道理,其实也不全都是对的,咱们娘俩在这里说,我就要告诉你,这世道对女子,从来就是规矩多如牛毛,没什么公平可言。”


    “我和你父亲聊过,我们都觉得福惠是个难得的好孩子,他又对你的事情多有偏颇与照顾,这些我们都瞧在眼里,但这些不是你该权衡的事情,你只说对他是什么看法?”贾敏其实已从女儿的反常中窥见了答案。


    黛玉捏着自己的一缕头发,反复绕在食指上,如鸦羽般幽色的睫轻轻颤动了几息,贝齿轻咬下唇:“女儿原只觉得与他交好,拿他当弟弟看……”


    贾敏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确切的说,她万分庆幸今日这一问。


    “如今其实也只当弟弟看,但却与珏儿不同。”


    贾敏见黛玉难得的目露懵懂:“那你心里,富察公子如何?”


    黛玉没犹豫道:“傅恒是同窗。”


    贾敏又问:“那兆惠呢?”


    黛玉略作思考:“兆惠与珏儿一样,视若弟弟。”


    “那你宝玉表哥呢?”贾敏提出了一个黛玉完全没想过的人,她微微拧眉:“母亲提他做什么?”


    贾敏一挑眉:“你宝玉表哥生得貌比潘安,又格外喜欢你,你祖母家递了数次拜帖,听说是你这表哥想多与你亲近些。”


    黛玉委婉道:“母亲真没必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贾敏心中大定:“我也是瞧不上他那作态的,你二舅母那样为人,还不知道这孩子叫她娇惯成什么样子了。”


    黛玉蹙眉道:“母亲以后还是别说这人了,这人登徒子一个,瞧见漂亮的姑娘和俊俏的男子便都要去招惹……”


    贾敏哪知道虞衡背后还做了这些小动作,不过他也没冤枉人家贾公子,他只是叫人把打听到的真相在上书房当八卦传播。


    神来之笔是傅恒这个小古板,听了传闻后居然提供证词:“荣国公府的那个,林姐姐的表哥是罢?咱们只在林府有一面之缘,他已派人来府上数次了,要喊我出去玩。”


    纳兰翡月犹豫了片刻:“他不读书的吗?怎么我也收到过他家的帖子……”


    兆惠一拍掌,当堂怒道:“果真是登徒子,尽选富察兄你们这般的美人骚扰,那日我还主动与他搭话,他过后却理也未理我!”


    虞衡在边上不厚道的哈哈大笑,兆惠以为他又被攻击相貌了,冤枉啊,虞衡就是觉得助攻太多了,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等黛玉说了她听到的传闻,贾敏一整个沉默了,她不禁想,看来她真该出去多走动走动,也好多听些风声。


    半晌,她才道:“如今荣国公府真是大不如前了,这般府中秘闻,竟传的你们在上书房都人尽皆知了,恐怕是你那表姐在后宫树敌无数,你那二舅母管家管的一塌糊涂,自然叫人捏住了短处。”


    黛玉见书案上的墨迹都干了,这才顺手将写好的纸页收集到一处。贾敏见她已经整理了一沓了,不禁想到前些日子的事:“之前你找了传家琴谱来抄,娘还以为你要做一本琴谱合集,是给福惠阿哥抄的吧?”


    黛玉点了点头:“是我想错了,以为他突然起了兴致要学琴。”


    贾敏心领神会,也不再追问此事,反而是看着那些诗词页:“这次也是抄给他的吗?”


    黛玉轻轻点头,贾敏却一下子愁了起来:“福惠这孩子自然是好的,可娘却劝你再考虑考虑。”


    “若无意外,你们一块读书,自小的情分非比寻常,只是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娘希望你,万事先考虑自个儿。”贾敏摸着黛玉的头发,怜爱道:“娘应该早点问你的,你本就与寻常姑娘不同。”


    黛玉蹲下身子,伏在坐着的母亲怀中,安心的任贾敏的手指抚摸她的发:“母亲不必担忧,孩儿如今只当是关心好朋友,阿哥他……他自然也与寻常男儿不同。”


    黛玉思忖片刻,试探着问道:“母亲有没有发现,自从我们遇上他,我们家就越来越好了?”


    贾敏若有所思:“好像真是如此来着,难怪你爹说他是我们林府的贵人,救星!”


    黛玉不再说话,似乎也陷入了回忆中。


    ——


    纳兰家出过一位惊才绝艳的诗词大才,这为纳兰家带来了无数荣耀,而浮华背后则是纳兰家的小辈们,人均没有童年。


    从胎儿时期就开始听诗词,从会说话起就开始背韵脚,从开蒙时起,就要求日日写诗。


    但纳兰翡月逃过一劫,她恰好拥有了山野中撒泼的前半生,被接回来后,纳兰家也没特别重视过她。


    若不是纳兰嫣然入宫做伴读的事被大阿哥胤褆搅了局,还因用药失误伤了半张脸,失了入宫伴读资格在先。纳兰家后来选的纳兰淳雪唯恐自己也遭了不测,死活不肯入宫在后,也轮不到纳兰翡月前来顶上。


    这世间对女子的容貌要求是写在纸上,刻在石上,钉在万千女子心中的。


    纳兰嫣然伤了脸后悲痛欲绝,几次三番寻死觅活,纳兰淳雪不敢来,纳兰家何尝不是骑虎难下呢?


    他们已经被迫挨打几次了,好好的纳兰昭元被大阿哥一家带累了,精心培养的纳兰嫣然被毁了容,如今退出,要么灰溜溜的退场,放过这个天大的机缘,要么便要顶着失去族中娇女的风险,再试一次。


    大家都不太看好此事。


    纳兰翡月进宫做伴读前,她的贴身丫鬟偷偷跟她说:“姑娘当这好事怎么就轮到咱们了?远不止听到的那些,还因为姑娘此去不仅是伴读,更要做那讨得阿哥欢心之人,以后若能配给雍亲王府的六阿哥,才算是为纳兰家争气得脸,那位阿哥得圣宠是有目共睹的,可奴婢听说……”


    “听说他一出生就是傻的,哑的,三岁了才开口说话,虽慧名在外,却是个短寿之人,姑娘,你可千万别犯糊涂啊!这可关系着你的终身大事!”


    纳兰翡月的心,哐当一声,掉到了地上。


    她在心中哀嚎一声,这世上捡漏之事也不是没有,但果真没那么容易就落到她头上。


    但真得等她咬牙一梗脖莽上来,才发现——嗨,她真是想多了。


    纳兰翡月非常有自知之明,她就是被纳兰家紧急培训了大半个月宫中礼仪,且空有美貌,才学寥寥无几之人。


    宫里那位传闻中的福惠阿哥,更是鲜少把目光分给她。


    纳兰翡月心想,此事甚好,他喜欢林姑娘,她也喜欢啊——世上竟有如此完美之人!


    美貌只是她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在别人都嘲笑她身为纳兰家人却文化垫底时,林妹妹不仅会安慰她,更会帮她补习功课,讲解错题。


    就在她以为这位林妹妹纤瘦弱质,心生保护之意时,剑术课上她的剑意能震落几米开外的树叶。练站桩时更甚,男同窗们面目狰狞的坚持不下去,林妹妹还能在站桩之余指点她的姿势和发力点。


    于是接触了没几日,纳兰翡月就彻底忘本了,每天恨不得跟她的林妹妹做一对双生儿。


    她自然也能感受到福惠阿哥幽怨的目光。


    不过小阿哥年纪尚小,很好哄的模样,总之林妹妹一出手,她在上书房里待的别提多滋润了。


    事已至此,纳兰翡月就也没瞒着黛玉:“纳兰家每月都要搞家族内飞花令,我从前都是走个过场,但最近我想赢……好妹妹,你能不能陪我练习?”


    由此,狼人杀飞花令版这项奇怪的游戏便诞生了。


    纳兰翡月觉得新奇又好玩,非常上瘾,为了赢,她夜里做梦都在积累古诗词。没法子,因为作为五人中年龄最大的她发现,她居然在与年龄最小,开蒙时间最短的虞衡比试时都落于下风。


    她不知道虞衡在卡bug,只是想着:恐怖如斯,传闻竟是真的!传闻中这位集智慧和短命于一身的人,竟然真的就在眼前!


    而虞衡则抓耳挠腮的想:死脑子,快想啊,唐诗三百首,务必现在就全想起来啊!


    他表现的气定神闲,只唬住了其他三人,每次他的眼珠子一转,与黛玉目光相撞,就见对方笑盈盈的,似乎洞察了他的窘态。


    果然,之后再叫虞衡来玩,他总是推脱:“今天没什么兴致。”


    兆惠在边上鼓掌:“对对对,让飞花令退出狼人杀界,还我们游戏一派海晏河清!”


    小朋友们的模仿能力又强又好笑,比如前一阵虞衡发现大家很容易感冒,御书房就总准备姜汤让他们喝。


    天可怜见的,他不是个挑食的,但实在一闻到姜味就恶心,偏他也知道喝了这个是为他好,于是每次喝姜汤前,他都为自己做心理建设,说些废话:“让姜汤滚出爷的食谱!滚出药材界!还我璀璨人生!”


    要么就说:“我要退出有生姜的世界,这一退,我希望是一辈子!”


    兆惠听了,下意识的模仿,有一天他狼人杀一上场就失败了,他愤愤不平道:“我乌雅兆惠要退出狼人杀界!我要退了,这一退就是一局!”


    虞衡在厮杀中还不忘损他:“退吧退吧,兆惠你会发现你一退出,狼人杀的天都亮了!”


    兆惠当然不服,他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一玩就黑洞的现状,于是求到了黛玉那里,希望他林姐姐给他支个招,列个读书清单也行,他按照上面说的去学就是了。


    当然了,真的写出来他又变脸了。


    因为这也太多了吧!


    兆惠心如死灰,虞衡见他蔫巴巴的,就给他说:“做什么自己吓自己?你看那么多书也没用,你那小猪脑子记不住这些,照我说,你去找一本《唐诗》,把那个翻完再来,就能勉强和你林姐姐一战了。”


    “那是什么?”黛玉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们俩身后,虞衡也没多想:“就是《唐诗三百首》啊,把一些经典诗词编在一起的那种……”


    许久以后虞衡才发现,从前压根没有这种东西。


    但既然他开了口,林妹妹那边竟真的开始编纂此书。


    此书初版由黛玉选编,后续由纳兰翡月带回家中炫耀时被纳兰揆叙发现,遂亲去林府求证,之后此书经由纳兰家子弟补充整理,重新成册,在京城流行起来,之后更是由九阿哥名下书局开版印刷成册,畅销大江南北——


    作者有话说:已老实,今天还有一更嗷!


    第88章 88 君问归期未有期,我寄春风或别离……


    时光易逝, 尤其是像假日这样快乐的时光。


    这不,七日间倏忽而过,虞衡他们五个人又重回了上书房。


    当然了,回去以后也不全是坏消息, 放假之前李宝珠就给各位预告了接下来的课程, 那强度听起来就很劝退。


    当时通知一下来,兆惠还没来得及第一个叫苦喊累的, 岂料纳兰翡月率先坐不住了:“什么?我们女子反正也是要嫁人的, 何苦学这劳什子, 要学就学舞剑好了, 站桩那么苦, 我不想学!”


    李宝珠意味深长的瞧了她一眼:“不想学的可以来我这里登记姓名, 无论男女。”


    纳兰翡月又怂哒哒的闭嘴了, 她又忘了,不能随便做出头鸟。事后纳兰翡月跟林妹妹嘤嘤嘤了许久, 控诉道:“总感觉李师傅看我的眼神有杀气……”


    黛玉安慰她:“有传闻说李师傅是入了上书房才开始从头习字的,可能对她来说一时理解不了你。”


    纳兰翡月立刻道:“她理解不了我, 我又何尝理解她!咱们又不考科举,更不考武举, 何必吃这个苦头!”


    虞衡在边上听不下去了:“我问你,你不考是科举是你不想考还是你不能考?”


    纳兰翡月怂了怂肩膀,反问道:“有区别吗?难道什么时候还能轮到我们女子去考?”


    “这有何不可?”虞衡摸着下巴,并未觉察自己语出惊人,只一心想着若干年后, 考公可是不分男女的。


    黛玉欲言又止,陷入沉思。


    傅恒这次没急着提醒虞衡说的不对,他想的却是:若他与林御史家的林姑娘同台科举, 他必不如她。


    兆惠则毫不犹豫道:“什么玩意儿?考试还有人争着去?咱们今天还去不去嘉嫔娘娘那儿看你小皇叔啦?”


    虞衡沉默了片刻:“兆惠啊,当初你们家把你送入上书房,你还记得他们是怎么教你的吗?”


    “记得啊!”兆惠大言不惭:“我爹娘叫我进宫来给阿哥你做伴读。”


    “然后呢?”虞衡问,兆惠不好意思道:“害,阿哥你要问我我就直说了,他们叫我陪您玩,平时别惹您生气,必要时候不要回嘴,给您背锅,嘿嘿。”


    嘿嘿,嘿你个头!


    虞衡想,他真是好福气,四个伴读里,两个天才,大约命运是为了平衡,又送来了兆惠和纳兰翡月。


    得了。


    假日里他们玩得忘乎所以,这一开学,糟糕的记忆立马就涌入脑海中,导致开学前一晚,纳兰翡月做了一晚上练站桩的噩梦。


    她新来的,不像别人跟着李宝珠已练了大半年了,所以才上过几节课而已,她已经被疼老实了。


    每次上完李师傅的课,第二天她就像被人暴打了一顿一般浑身疼。


    这种酸痛的余韵大约持续一周,现在大约是三天,总之,从来了上书房伊始,纳兰翡月浑身的骨头就持续性疼的五花八门的。


    你说她能不怕吗?


    其实虞衡也有点怕怕的,最早他的反应也是能逃就逃,后来他每次能坚持下去,纯粹是觉得不能叫林妹妹看扁了,林妹妹都做得的事,他堂堂男子汉,难道连个六七岁小姑娘都比不上吗?


    事实就是,真比不上。


    兆惠的体力比他还好一些,只是他也吃不了苦,稍微一累就鬼哭狼嚎。


    幸运的是,他们俩一路上磕磕绊绊的跟了大半年,虽一直吊着车尾,但经受了锻炼的体魄已比去年强健了许多,如今上课还有余力互相挤眉弄眼。


    相比之下,傅恒这个嘴硬喉哑的就看起来比他们俩当初体面多了。


    只是练完站桩后这小子还能面不改色的别走鸭子步,才叫真正的体面呢!


    李宝珠对这群学生鲜少露出笑颜,素来只有冷脸和冷脸加倍,真要她说,她最得意的弟子只有那么一位,但她不说,独自偷偷欣赏就好。


    虽然李师傅从不体罚,更没有像教蒙语的莽鹄立师傅那般火爆咆哮,但要是有人做个统计,全上书房众人第一畏惧老师的交椅上,应该常年都坐着李宝珠。


    在这群中小学生的认知里,李师傅来历不明,武艺高强,又强又没有缺点的样子,谁敢惹她?


    虞衡倒是对她有些了解,他来到这里就已经被建立了三观,阶级观念不强,并不会因为知道李宝珠从前是流民就觉得她身份卑微,反而更多的是佩服。


    他觉得李宝珠是个狼人,比狠人都多一点的那种。


    故而放完假后,抱着对新课程的恐惧,和对假日的回味不舍,五小只重回上书房,战战兢兢的等待着李宝珠今日的课程。


    最终来上课的是方苞。


    方苞笑容慈溪的来通知大家:“你们李师傅请假了,最近轮到她的课都由我来为大家讲经史子集。”


    方苞话毕,底下炸开了锅,大家欢呼雀跃,喜形于色。


    虞衡看了一眼黛玉,发现她罕见的松了一口气,再看看兆惠,这小子乐得找不着北了。


    此时的虞衡并不知道没上课也没出门的日子里,黛玉连轴转的在整理诗词,但这丝毫不妨碍他觉得她反常。


    于是方苞摇头晃脑的讲完了一段,正准备美美的点个人为自己做注,一抬头,他想提问的几个人里三个都不见了踪迹。


    方苞擦汗掩饰了一下自己的尴尬,装作没看见一下子空出来的五个位置。


    ——


    虞衡一行五人逃了课,却没按原定的计划去嘉嫔那儿。


    只因远远就瞧见贤贵人贾氏。


    虞衡心情复杂,面上却不显:“算了,我忽然觉得乏了,我们去晒太阳吧。”


    等到了御花园,虞衡反常的找了一处亭子:“我在这里休息,你们不要跑远了,就在附近玩。”


    他多余说这番话,只是为了防止兆惠和纳兰翡月乱跑,但话一落音,他就觉得自己像是山上放牧的。


    春分过后,清明前夕的阳光最舒适,暖和又不晒,春草如茵,绿意连绵,御花园更是将春日精心挑选着安置成画卷,好叫贵人们在宫中流连便能看尽春色。


    他们四人虽见虞衡有些反常,却也没来叨扰他,加上纳兰翡月玩兴正浓,四人便在附近的另一座亭中围石而坐,又玩起了飞花令。


    鉴于上次的血泪教训,虞衡总算没再找个地方躲起来观察系统,免得兆惠那个缺心眼的又给他搞出事故来。


    他若无其事的独坐在亭中,观察着突然发出提示的系统。


    系统一般存在感很低,上次更新之后,它好像灵敏了一些。


    这次的提示虞衡很快找到了来源。


    他二叔胤礽的进度条忽然降低了,与此同时他八叔的任务进度本来都过半了,现在也近乎打回原形。


    虞衡:……


    他上次去看过他二叔了,疯癫又冷静,他不知道为什么他阿玛坚定的相信他二叔是真的疯了,反正他不太信!


    他的道具从不失手。


    他投喂了他二叔一粒人参养荣丸后,对方仍呆呆的,痴痴的,毫无变化。


    这东西福福亲测,吃了小鸟都能长脑子,他不信对他二叔没用。


    他这个念头刚起,他二叔就忽然一阵风似得跑到院子里去了,他一过去,就在院子里对着天空嚎叫。


    怕他被吓到,虞衡被他阿玛抱起来带走了,虞衡趴在他阿玛肩膀上望着他二叔,一直盯着,但他二叔就是闭着眼睛一直嚎。


    走到门口时,他们的目光终于相撞了,他二叔神色木然的望着他,虞衡下意识的对他笑了一下。


    遇事不决,尴尬笑一下得了。


    虞衡本以为所有人里头他二叔的进度最难拿下,因为他的攻略任务里就是改变命运,假设他二叔的原定命运是郁郁而终的废太子,那么他能活动的地方就少了。


    总不能再将他推上皇位吧?没有任何指示说明要这样做,最主要的是,他也觉得他二叔不适合做皇帝。


    此时此刻,乃是康熙五十一年的春天,望着他二叔和八叔的任务条出现同频进度,虞衡终于意识到是两方势力正在较量。


    康熙五十一年,距离他皇爷爷的退位倒计时,还有十年之久。


    此刻放任他们斗,就必定是两败俱伤。


    约等于进度全毁灭。


    而让他们放下执念和仇恨,握手言和……也听起来像发癔症的幻想。


    虞衡思来想去,太阳穴处仿佛有一把跳跳糖在开party,跳动着,抽搐着,消耗着。


    他没有更多的生命值去赌道具来完成这个任务了,就只能靠自己,可他如今又能做什么呢?


    虞衡关掉界面,倚着亭中石椅脑子空空的发呆。


    他的生命值如今还有半年,如果从现在开始放飞的去生活,就还能痛痛快快的过半年开心日子。


    只是现在这个时长有些尴尬,虞衡想,要是再长一点就好了,他娘才显怀,生产时间大约是在年底,如果她的新小孩出生以后,他才走,可能她就会因为忙着照顾新的小宝贝而没那么为他难过。


    若是他走的时间尴尬,他就会很担心他娘会因为受了刺激而早产,现下这个医疗水平,生产本就是九死一生……


    虞衡抓了抓脑袋,短暂的思考了一下半年内把妇科医疗提升一大截的概率,最后自己都被自己的无知逗笑了。


    他是在刚刚突然想到的,这些任务虽不明确,他却是知道历史的。


    如果按照历史原本的进度,九龙夺嫡当止于康熙帝驾崩后,到那时他阿玛登基,其他叔叔才会彻底死心。


    大家都是兄弟,你可以我又有何不如你?这种不甘心从一出生,就贯彻在大部分爱新觉罗的血脉里。


    既然任务要十年后才能达成,那么只有半年寿命的他,又怎么能完得成这些任务呢?


    像林如海,他的进度卡在99%已久,虞衡起初以为只要能保住林家人的生命,就算是改变了林如海的生命轨迹。


    可那差了的1%到底在何处呢?


    或许,三步之内必有解药,完不成的任务就藏在题目里。


    “臣服”二字,早就说明了,不仅要为他们改命,更要他们臣服。


    想通这些的那瞬间,虞衡原本心里一沉,他觉得他完成不了。


    但他很快又松了口气。


    还有半年。


    他还有半年,任务失败后,等待他的也许是死亡,也许是回到未来呢?——


    作者有话说:老实了,这章纠结好久,原本准备写得情节都没写,先给这章让个步


    虞衡:我没招了,重生怎么不长智商啊?道具怎么有bug啊在我身上没用!就不能喂我花生嘛!


    第89章 89 一片冰心向暖阳,颜色不惊见君王……


    四人玩了两局, 因见着黛玉不时的望向亭子打量虞衡,兆惠便主动提出他去叫上虞衡一块来玩。


    当然没能把人叫来。


    兆惠两手一摊:“阿哥叫我爬远点。”


    纳兰翡月点他:“小兆惠你真是笨,你去跟他说是林妹妹喊他来玩!”


    黛玉红着脸,把手里的帕子一绞甩到纳兰翡月肩上:“你!你明儿可别再求我!”


    纳兰翡月接了她的帕子, 在手上一绕, 只觉得幽香沁心,立刻倾过身子向黛玉求饶道:“哎哎, 好妹妹, 我只想戏弄阿哥, 绝没有轻薄你的意思!”


    她一面嘴上说着道歉, 一面手上还要讨一点好处, 捏了捏黛玉软乎乎的小脸, 心都酥了:“毕竟谁能拒绝咱们林妹妹呢!”


    黛玉气鼓鼓道:“又在哪儿学了些臭男人的做派来戏弄我!”


    兆惠没眼看, 瞧了一眼一脸正气端坐的傅恒:“傅恒,你去, 你说的话阿哥不会怀疑!”


    本以为傅恒铁定会拒绝,没想到傅恒犹豫了片刻, 真的起身去了。


    纳兰翡月也惊了:“咦?我当富察家的都是什么清风明月派的谦谦君子呢?”


    三人翘首以待,没一会儿傅恒回来了, 兆惠奇道:“又拒绝了?阿哥这是怎么了?”


    傅恒摇头:“阿哥说不想接什么飞花令了,他要带上咱们去万兽园。”


    纳兰翡月还从没去过那种地方呢,当即激动的爬起来:“那还愣着干嘛?快走哇!”


    兆惠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有没有搞错!你们晓得从这里去万兽园要多久吗?”


    一听说兆惠真的去过万兽园,纳兰翡月和傅恒都眼巴巴的望向他,尤其是纳兰翡月:“快给咱们说说, 哪都有什么好玩的!”


    黛玉顾不上听他们叽叽喳喳,直接去了虞衡所在的亭子,她凭直觉感受到虞衡的反常。


    若他真的要去万兽园, 自然该跟着傅恒一块过来才是,可他偏还留在那里,宛如一块顽石定在原地。


    虞衡见黛玉过来了,单手撑了一下身体,准备起身:“好像很久没带你去看鹿了,现在冬天过去了,暴雨也停了……”


    “你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虞衡心想她真是敏锐,小小年纪就这般聪明。


    “我不想说。”他想过编一些话应对过去,可今日他的心情忽然跌入谷底了一般,若是兆惠,他闭眼说一句也就敷衍过去了,可随口之词怎么能瞒得过她?


    “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事。”终究是看不下去她担忧的眼睛,虞衡又描补道。


    他不说还好,话刚落音,黛玉的眼尾便有些红了。


    虞衡心头针刺般一痛,他连忙绞尽脑汁的想借口:“是我不想去玩飞花令,我记不住那么多诗词,又输不起,我我我……”


    这借口虽是现想的,却也确实是真的,真的假的混在一处,反倒迷惑了人。


    黛玉嗔怪道:“我当是什么事呢?也值得你像块石头似得长亭面壁,等明儿我有东西拿给你,你只是一时想不起了,看了就记得了。”


    虞衡连连点头,黛玉回身出亭子:“那我们出去晒晒太阳。”


    虞衡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跟着她穿过花丛,又轻踏在绿茵茵的草地上,像一棵树似得站在风里任阳光撒遍全身。


    他们也不说话,都站在御花园的花草中,像两棵独特的植物,与万物共同沐浴着阳光和春风。


    虞衡知道他的话没骗过黛玉,黛玉也晓得,却默契的不再追问了。


    另外三人见他们俩不过去亭子,便都跑来凑热闹,兆惠兴冲冲的过来:“我早就想在这片草地上打滚了!”


    傅恒没说话,还悄悄后退了一步,把纳兰翡月让到了前面。


    纳兰翡月尤不死心:“阿哥,不是说去万兽园吗?我真想去瞧瞧!”


    虞衡悄悄看了一眼黛玉,见她没什么表情,立刻说:“我忽然想起来,现在鹿苑那边的鹿都在待产,现在去很容易挨护崽母鹿的踢,还是过一阵子再说吧。”


    纳兰翡月失望不已:“那我听兆惠说宫里还有只海东青呢?”


    虞衡想都不想道:“它年纪大了,需要休息。”


    “嘎——”


    兆惠欢呼一声:“看吧!我就说模仿阿哥的哨声能把它喊来!”


    虞衡:……


    他对海东青招招手:“大哥,你叫人做局了知道吗?谁喊你你都来哇?你这脑子干什么吃的!”


    兆惠昂首挺胸,满脸骄傲,傅恒瞧着眼热,纳兰翡月已经挨过去了:“兆惠弟弟,你也教教我,到底怎么吹能把它喊来?”


    兆惠挠头,他总不能说其实他凭感觉乱吹的吧?


    海东青很大一只,飞都不飞了,一摇一摆的跳到了虞衡跟前。


    虞衡伸手试探了一下,那威风凛凛的海东青张了张翅膀,风力之大,直接把虞衡和与他站得近的黛玉都扇坐到了地上。


    虞衡一头雾水的坐起,海东青已绕到黛玉身后,一只翅膀如大手般将黛玉半抱着扶了起身。


    “哇!”纳兰翡月星星眼:“好俊俏的海东青!看得我想以身相许!”


    傅恒在边上露出来匪夷所思的表情,一半是为了眼前的海东青,一半是因为纳兰翡月的惊世之言。


    兆惠则快人一步,上前躺倒在海东青脚边,伸着双手:“扶我,到我了!”


    虞衡早看透了这鸟的“嘴脸”,自个儿一骨碌爬起来,拍拍身上的草:“小心鸟叔踩你脸。”


    这海东青是他爷爷养的,按辈分他喊一声叔也合适。


    而且这家伙鬼精鬼精的,每次他在阿哥所里吃好吃的,没喊它它都会找来,反之他认真喊它,它反倒经常装聋作哑。


    心情好的时候也让他摸,要吃的的时候也挺可人疼的,但只要它态度嚣张,八成就是他爷爷也在场。


    这家伙非常之狗,把鸟仗人势写在脸上,喜怒无常与翻脸无情简直就是为这只海东青量身定做的词儿。


    都说物随主人形,虞衡一度被这只海东青折磨的不能直视他爷爷。


    多缺德才能养出这么个玩意儿啊?


    虞衡眼睁睁的瞧着海东青歪着头看着自己脚边的兆惠,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它退开一步,那人的脑袋怎么就自发的贴上来一步。


    兆惠蛄蛹了半天,终于挨了海东青轻轻的一啄。


    兆惠依然万分满足:“哇!它啄的一点也不痛!”


    傅恒面露怀疑之色,兆惠是那种吃到一口苦的,也会忍住说好吃,然后骗人跟他尝一口的主儿。


    天可怜见,要是兆惠知道傅恒心里这么想他,一定会叫屈:“我都是跟阿哥学的!”


    而且因为他演技不精,之前根本骗不到别人,纯属傅恒这个人太正经了,最好骗,兆惠才多次戏弄他来着。


    并且兆惠觉得:咦?傅恒居然又信了?


    可能此事发生太多次了,傅恒这次非常戒备,纳兰翡月才不管这些,欢喜的跑到海东青边上:“哇,好酷哇!你能给我摸摸吗?求求你了……”


    海东青一脸高冷的走了过去。


    虞衡捂脸:“摸吧,它同意了。”


    纳兰翡月已经被迷到不能自己了,但她只敢隔着一点距离疯狂的夸赞,那手是一点也不敢伸过去。


    黛玉也有些意动,她眼巴巴的看了看海东青那锋利如匕首的尖嘴,又看看虞衡。


    虞衡只得过去打商量:“晚上给你好吃的,让仙女们给你顺顺毛。”


    说罢,他又过去牵了黛玉的一只手腕,轻轻的放在了海东青的胸脯那儿:“摸这儿,它喜欢。”


    纳兰翡月连忙也凑过去,看虞衡的眼神全变了:“阿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心目中的巴图鲁!”


    兆惠也凑过去:“算我一个!”


    三只把海东青围了,都轻手轻脚的摸着它丝滑的细羽。


    傅恒站着不合群,扭扭捏捏的,还没想好,忽听到一声冲天呼哨,海东青站直了身体。


    虞衡过去拉开她们:“好了,它要走了。”


    海东青抖了抖羽毛,一阵风起,它便飞向远处。


    虞衡朝那里看了一眼,见梁九功正对着他摆手示意。


    他身后正有一个身着明黄的身影,坐在亭中。


    自从一月底昭西陵之行,梁九功一度失宠被发配到“冷宫”去了,后来梁寿梁康找虞衡求情,虞衡也没帮什么忙:“他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做错了那里,就能回到乾清宫来了。”


    魏珠到底还年轻,他们俩打配合是最好的,办好差还有余力搞宫斗。


    放任任何一方势力做大,都不是他爷爷的用人模式。


    至于梁九功的行径,他用脚指头猜也能猜到,八成是搅入夺嫡里了,又没收拾干净尾巴。


    身在局中,无人不是棋。


    常在局里,无人一直赢。


    没有人永远有权利,但有权利又看起来好说话的,永远是大家想跟的人,这是他八叔一直赢面特别大的缘由。


    梁九功会选错,才是人之常情。


    这么想来,至少无人如他,开局就知道结尾,他们面对生命的无常,只能选择摸着石头过河,不像他,拿着答案去解题,还要悲观,简直是岂有此理。


    虞衡本想装没看见就过去了,但他转念一想:“你们想面圣吗?”


    兆惠和纳兰翡月齐齐摇头:“我们正逃课呢,快溜吧!”


    傅恒看着远处,沮丧道:“走不了了,我好像看到有人来了。”


    虞衡看向黛玉,见黛玉处事不惊,还有余力观察他,遂与她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说:居然写到三十万字了……最近的卡点是九龙夺嫡,谢谢读者宝宝们包容我的小学生权谋写法……本来想开个清穿预收,但一想到我这稀碎的权谋能力,感觉只能写日常流,嗷,阴暗爬过


    第90章 90 江山风月无常主,凭君萧瑟问太虚……


    五人带着各自的随侍被两个小太监引到一处水上廊亭, 又走了数百米,穿过回廊,终于到了一处高檐水榭。


    三面临水的亭中摆着时令水果与茶点,却不见康熙帝, 这让一路走来因为担心面圣而臊眉耷眼的兆惠神色放松了些许。


    他如果仔细观察, 就会发现一直面色镇定的傅恒也松了一口气,反倒是紧张了一路, 已经做好心里建设的纳兰翡月有几分失落。


    这要是搁现代有个社交软件, 纳兰翡月的社交软件昵称恐怕要改格式为:纳兰翡月(差点面圣版)


    梁九功慢悠悠的过来传旨, 主要传达出一个意思:今日圣上御花园散步, 偶遇诸位, 龙颜甚悦, 特赏下吃食, 令诸位吃罢即刻回上书房读书。


    虞衡施施然坐下:“都坐啊——”


    话没落音,虞衡就暴躁道:“兆惠你不许动, 等洗了手再吃!”


    梁九功连忙命人伺候这群小祖宗净手。


    虞衡吃了两口,心想他爷爷倒是跑得快, 不然以他现在的攻击力,真的很难说不发点癫。


    此刻正匆忙回乾清宫的康熙帝要是知道了, 只怕会留下来跟这小子对喷。


    没错,康熙帝心情也老不爽了,不然不至于跑御花园里遛鸟放松。虽说自从海东青重新焕发活力,康熙帝就把已经闲置了几年的遛鸟解压活动重新提上日程,时不时的带着他的海东青出来转转, 但今日的郁结实在难解,才令他放下案头一堆繁琐不顾,徒自去散心。


    事实更让虞衡扎心呢。


    在虞衡看来, 他在自闭,正愁绪满心呢。


    但在康熙帝的视角下,全非如此。


    康熙帝只瞧着五个活泼可爱的小娃娃,聚也开怀,散也悠然,在草坪上打滚,在花丛里流连,还在阳光下镀上一层烂漫的光华。


    春色满园关不住,谁家儿童嬉声来。


    更叫康熙帝触动的是他那只高冷了大半辈子的海东青,居然会主动过去亲近他们。


    本来康熙帝想着把人喊来,让这群小娃娃给自己取个乐,结果他们人小脚程慢,康熙帝这边临时又有事,不得不含恨离去,重回乾清宫继续做他的大清顶级牛马了。


    要是康熙帝知道他这种行为在虞衡那里被他吐槽为:装到小孩儿面前来了,有意思吗?


    有意思的。


    兆惠吃完御赐的水果点心后,立马把他认的干舅舅年大将军的顶级地位往下挪了一位,换了康熙帝上去。


    虞衡听这小子张嘴就开始拍马屁,不禁忧心起来:兆惠以后到底能干啥啊?他看起来实在太像个奸臣了……


    以后兆惠长大了,正轮到他老爹当皇帝,他爹最喜欢实干兴邦那一套,像兆惠这样的小狗腿子成精了,当官也不能当的离中央太近了,离远点比较好……


    或许他爹以后看在他们有过同窗之谊,会手下留情一点。


    虞衡想完这一圈,看向兆惠的眼神就放松了很多,三岁看老,这小子以后总不至于混得太惨。


    别人他倒没有很担心,像傅恒这家伙,以后他姐姐嫁给他四哥当皇后,他这个小舅子稳稳当当的做他的皇亲国戚,不需愁的。


    纳兰翡月这姑娘,说起来也算是因他被卷入宫里的,看她行事性格,以后真不好说,总归纳兰家自有一套生存法则,不必他操心什么。


    最后,虞衡才磨磨蹭蹭的看向黛玉。


    这群人里,他最担心的其实是黛玉。


    都说担心是一种诅咒,祝福是庇佑,可恨他跳不出三界外,还在五行里浮沉,明知道和能做到完全是两码事。


    她如今双亲健在,弟弟也没有夭折,更没有一身病弱,自然也轮不到荣国府来充她的监护人,不需体味那“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


    可若他真的没能打破规则,半年后他离开,已经被他更改了的命运之琴弦会重新拨回旧调吗?


    万一呢?


    生命顽强,热烈,却也脆弱,若是他离开以后都变了呢?


    什么情况下,才能让她彻底摆脱旧命运的桎梏呢?


    纳兰翡月笑嘻嘻的推了傅恒一把,傅恒被她惊到,下意识气鼓鼓的瞪了她一眼,又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虞衡托着脸,叼着块点心也不吃,盯着林姑娘猛看。


    兆惠已经吃到肚子滚圆了,也注意到了他们的动静,懒洋洋的瞧过去。


    兆惠从桌子下踢了虞衡一脚,虞衡没好气的问他:“干嘛?吃饱了撑的踢我!”


    兆惠学他翻白眼:“阿哥你真是的,盯着林姐姐一直不错眼,活像个登徒子!”


    虞衡这才反应过来,果然见黛玉低着头喝一杯已经空了的茶,边上的纳兰翡月笑得前仰后合的。


    虞衡急忙道:“我没看林妹妹,我就是发呆而已!”


    傅恒干咳一声:“阿哥就别解释了吧。”


    兆惠抢白:“是啊,你都说了,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欺骗的开始!”


    虞衡有理说不清,遂恼羞成怒:“就你话多!”


    气煞他也!小孩子就是烦,一个小孩约等于五百只鸭子,让他连emo都没有自己的空间。


    你想啊,谁能身在五百只鸭子中间低落呢?


    何况!他扫了一眼对面四人,里面可是有两只以五百为单位的!


    虞衡斜了傅恒一眼,心想你小子可别鸭化,继续保持你的风格,老老实实做你的高冷风小面瘫!


    他们吃完东西,梁九功就点了两个小太监送他们回上书房,虞衡答应的好好的,半路上找了个借口跑去阿哥所了。


    “我就是想静静,你们想上课就回上书房,不想上课就去玩,你们看着点他们,注意安全,不要戏水。”虞衡觉得自己真是无奈,想找个地方清净清净,还要嘱咐兆惠和纳兰家的随侍。


    虞衡走了两步,身后众人都齐刷刷跟上,他停下脚步,很想像撵鸡一样把这群尾巴赶走,但……


    虞衡跟自己说,算了,他今日已经够反常的了,若再强行把这些人赶走,只怕会伤了有些人的心和傅恒的自尊心。


    无奈的虞衡叹了口气:“想进来就进来吧。”


    阿哥所里虞衡什么都没改动,日常也都是宫人在打理,可能他下意识的觉得他在这里待的时间不会很长。


    入上书房之前,他本来没打算好好待着的,以当时的他对康熙帝的理解,对方对他的容忍度应该远没如今这个宽度。


    没想到在这里住的时间已经比他在西配殿住的日子还久了。


    虞衡只怅然若失了三秒钟,因为,两位匹敌五百只鸭子的玩意儿开始发力了。


    兆惠率先指着墙上的字幅要纳兰翡月读,纳兰翡月不明所以,扬声读道:“不挑战,怕战胜,困困困,难难难。”


    “好词!不愧是咱们阿哥!”纳兰翡月见另外四人一脸的绷不住了的模样,立刻又尬夸一句,反正她听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兆惠大笑:“看吧,我就说阿哥你这个字幅的顺序是错的!”


    虞衡冷笑:“很好笑吗?”


    兆惠认怂,但一秒缩到黛玉身后,没说一个字,凭眼神给黛玉磕了几个。


    黛玉接收到了信号,犹豫着轻声问道:“你不觉得吗?”


    虞衡服了,收起冷笑,点头:“好笑。”


    兆惠一脸愤愤不平的:我就知道!


    纳兰翡月云里雾里,完全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事。


    她扯了扯最近的傅恒:“什么情况?”


    傅恒盯着那条字幅看了片刻:“你反过来读一下。”


    纳兰翡月挠挠头:“战挑不……哦!不怕困难!挑战困难!战胜困难!”


    笑点低的纳兰翡月后知后觉的开始发笑。


    虞衡捏了捏眉心:“梁康,爷不是早叫你把它摘了嘛?”


    梁寿连忙接话:“回主子,是有一回皇上他老人家来阿哥所看你,见没了这字幅,又叫奴才找出来挂上了,已经挂这儿半个多月了。”


    虞衡麻了。


    他想起了写这字幅时的心情。那时候他总是下意识的按现代人的阅读习惯标记顺序,从左至右,但这时候大家的书写习惯和阅读顺序都是从右向左。


    那天他突发奇想,把这三个短句写在纸上,于是大家第一眼读起来,就是另一个意思。


    当时只道是寻常,此刻却仿佛是在提醒他,他和这里格格不入。


    这一天到几人分别时,虞衡依然没有摆脱低落,他像一只能量即将耗尽的小灯,忽闪着明灭着,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余热。


    他不知为何,忽然料定局面破不了了。前功尽可能弃,从头也没得再来,悲观前所未有的吞噬着他。


    明知道黛玉对他担忧不已,他却只能维持一点点表面的平静。


    这种情况持续了三天,第三日的时候,虞衡已经把黛玉编纂的那本诗三百看了一遍,按理这册子他看完就轮到兆惠了,但纳兰翡月软磨硬泡,把东西拿回了家。


    当天夜里,虞衡不肯睡觉,站在阿哥所的院子里对着月亮想:“说不定世界是假的,月亮是假的,连我自己其实也是假的……”


    他这么想,不由得说了出来。


    梁寿在边上困得眼皮打架:“好的,主子您是假的,奴才也是假的,但您要是再不睡,奴才就是死的了……”


    “叮咚!”


    虞衡打断他:“你听到了没?”


    梁寿打了一半的哈欠又憋了回去,泪眼汪汪的:“我的小爷,您不想睡也成,能别吓唬奴才吗?”


    虞衡低头,慢慢把目光聚焦在他胸前的那块玉上。


    他握住玉,果真是系统发出来的。


    “恭喜宿主,迈入新征程,民意任务线开启。”


    虞衡的目光暗了暗。


    他!就!知!道!——


    作者有话说:转折章有点难写,又熬夜,不要学我,我是坏喵


    虞衡:我好难过,我想不开了,我觉得我输定了,林妹妹哄也哄不好我……[化了][化了][化了]


    哎,这破系统听不懂我心里话吗?那我可大声说了啊!我不想干了!


    系统:来嘞!客官,诚心要的话给您打个9.9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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