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邪!”
一声低沉而急促的呼唤,仿佛隔着厚重的海水传来。
关根猛地一个激灵,从混沌的黑暗中挣脱出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肋骨。他发现自己还坐在那块冰冷的礁石上,海风带着凌晨刺骨的寒意,吹得他脸上湿冷一片——不知是雾气,还是冷汗。
没有空间扭曲,没有第二个张起灵。
前方只有墨蓝色的、永恒起伏的海面,以及天际那一线极其暗淡的灰白。
刚才……是梦?
一个太过真实、太过震撼、太过……撕心裂肺的梦。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胸口,鬼玺钥匙硬硬的还在。匕首也好好插在靴侧。周围寂静,只有规律的海浪声和远处渔村偶尔传来的犬吠。
可是,那梦境中十年后张起灵的眼神,那声穿透灵魂的“吴邪”,扶住自己手臂的温度,以及最后那个关于“终极”答案的、沉重无比的摇头……一切的一切,都清晰得可怕,带着一种直击心底的预兆般的寒意。
是压力太大产生的幻觉?还是某种……来自时空乱流的预演?
关根用力揉了揉脸,试图驱散那萦绕不去的沉重感和心脏残余的悸痛。无论是不是梦,那感觉太真实了。十年后的小哥……他如果真的出来了,会是那样吗?更沉默,更疲惫,眼底沉淀着更深的孤寂与了然?
还有那句“灵魂的味道”……
关根苦笑了一下,带着无尽的自嘲。是啊,就算皮囊被风沙磨砺得面目全非,内里那个笨拙执着、一次次撞得头破血流却不肯回头的灵魂,或许真的变不了。所以,如果真的有一天,十年后的小哥站在面前,大概真的能一眼认出来吧。
只是,那终究是个梦。一个在巨大压力和心理负担下,混合了最深切的渴望与最深沉恐惧的梦。
他深吸了几口冰冷咸腥的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天快亮了,西沙之行就在眼前。无论未来如何,眼前的关卡必须过。他必须保护好那个尚且天真的自己,也必须……尽他所能,护住此刻这个尚且“完整”的小哥。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四肢,朝着亮起灯光的码头走去。
码头上已经忙碌起来。吴三省正指挥着伙计将最后一批装备搬上那艘看起来其貌不扬、实则经过改装的渔船。潘子检查着枪械和潜水设备,神情严肃。年轻吴邪顶着两个黑眼圈,显然也没睡好,正帮着整理绳索,有些心不在焉。
张起灵已经站在船头,换上了一套便于活动的深色衣裤,背着他的黑金古刀袋,正望着东方海平线上逐渐扩散的鱼肚白。晨风拂动他额前的碎发,侧脸在微光中显得沉静而冷冽。
关根(吴邪)走过去,吴三省抬眼看到他,皱了皱眉:“关老弟,脸色这么差?没休息好?”
“没事,海风有点凉。”关根简短回答,避开了吴三省探究的目光。他走到一边,默默检查自己的背包和装备。
吴邪凑了过来,小声问:“关大哥,你昨晚……后来一直在海边?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动静?” 他显然也对即将到来的冒险感到不安,想找点话题,或者寻求一点同类的慰藉。
关根动作顿了顿,看向年轻自己那张写满忐忑和强装镇定的脸,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他放缓了语气:“没有。风浪声大,听不清别的。别想太多,跟紧你三叔和小哥。”
“哦……”吴邪点点头,又忍不住看向船头张起灵孤直的背影,“小哥他……好像永远都不紧张。”
关根也看向那个背影,心中默默道:他不是不紧张,他只是习惯了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在冰冷的表象之下。未来的你,会慢慢懂的。
“都准备好了吗?”吴三省扬声问道,打断了他们的低语。
“好了,三爷!”潘子回应。
“上船,出发!”
众人依次登上渔船。发动机发出沉闷的轰鸣,搅碎了清晨海面的宁静。渔船缓缓离开简陋的码头,驶向雾气朦胧的广阔海域。
关根站在船舷边,看着渐渐远去的海岸线和被朝阳染上金边的云层。那个逼真的梦境带来的沉重感依旧残留,但也被眼前真实的航程和海风冲淡了些许。
张起灵不知何时也走到了船舷另一边,与他隔着一段距离,同样望着海面。
关根用眼角余光看着他。年轻的张起灵,还没有未来那种沉甸甸的疲惫,但孤独感已然如影随形。他想起梦中十年后小哥看年轻自己时,那复杂难言的眼神。
历史会重演吗?西沙海底墓,蛇沼鬼城,云顶天宫,青铜门……那些已知的痛苦与分离。
关根握紧了栏杆,指节泛白。不,至少这次,他在这里。即使不能改变关键节点,他也要在细节上拼尽全力。大奎的悲剧无法挽回,但阿宁呢?云彩呢?还有……小哥一次次放血的伤害呢?
渔船破开波浪,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疾驰。海鸥在船尾盘旋鸣叫。
吴三省在船舱里摊开海图,与船老大低声商议着航线。
吴邪趴在栏杆上,既兴奋又紧张地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
潘子擦拭着武器,眼神警惕。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正轨”。
但关根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那个梦,无论真假,都像一记警钟,敲碎了他内心深处某种侥幸。他不仅仅是来“修正”细节的旁观者,他本身就是最大的变数。他的每一个举动,每一次干预,都可能引发连锁反应。
而他与张起灵之间,那跨越了时间、无法言说、此刻只能深深埋藏的情感,如同这海面下的暗流,汹涌澎湃,却无人知晓。
他收回目光,不再看张起灵,转而望向深蓝色的海面深处。
西沙,我们来了。
这一次,命运的长河,会流向何方。
(七星鲁王宫卷·终)
(下一卷:西沙海底墓·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