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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苏醒

作者:小贺不飞刀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又是一片黑暗,和破碎的光影,断断续续的话语——


    “稍后我将这药喂给宁儿……今日过后,他就拜托给你们了……皇甫将军、阿筝……”


    ……


    “这孩子得了恶疾,已经不中用了,军爷您行行好,给他个清净吧……”


    ……


    “你不要命了!他可是出了花死的,你还不把他放下!”


    “什么?是——是天花?”


    ……


    “滚,连人带被全都烧了,烧完有多远滚多远!真他奶奶的晦气!”


    “继续搜!找不着太子妃和景聿宁就别给我停!”


    ……


    景聿宁——也就是王腾达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被梦中混乱的声音吵醒了,他睁开眼看见熟悉的床幔时,觉得那梦中的官兵抄家时的杂音犹在耳畔。


    他有些恍惚,发了很久的呆后,才猛然感觉到有人靠近。


    “……喝些粥吧……小主子……”


    景聿宁猛然转头,看见“赵氏”端着一个瓷碗过来。


    碗是他平日里惯用的那只,“赵氏”也还穿着他早上出门前那身浅碧色绢布披衫和退红布裙,发髻上簪的也是平日里她最常用的鎏金钗,可她如今,已和往日那个慈母大不相同了。


    景聿宁有些别扭地别过了头,藏在被中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


    “小主子……”


    覃筝有些为难地凑上去,可很快地,她又惊觉自己现下又有些像往日的赵氏了,不由得也愣住。


    “别这么叫我!”景聿宁动了动,整个人背对着覃筝,抱着膝,缩成一小团,活像一个赌气的孩子。


    此刻,只有覃筝才知,他心中是何等的凌乱与苦涩。


    “你……”覃筝伸了伸手,又收回来,欲言又止地看着他的背影。


    须臾,覃筝愣了愣——她看见景聿宁的肩在颤,他似乎,在无声的哭泣。


    “为什么!你们既要骗我!为什么要对我这样好!”


    景聿宁沉默许久后,忽然哭喊了出来。


    覃筝身形一颤,心也跟着一痛,随后,她感觉自己眼角有一阵热流划过,她张了张口,却说不出一个字。


    ……


    王家的密道直通后巷磨刀匠的宅院,老七与皇甫翎早就到了白日里老七击杀追兵的屋舍,


    “这……”皇甫翎看着杀手头领头颅上贯穿的短箭,不禁讶然:“你怎么还藏着这个,这未免……”


    “不藏些这个,难道等着人将它扎在我们的头上么?”老七轻声说,“自从离开京城,我便一直在预备着这些,为的就是遇上了今日的情形,不至于措手不及。”


    皇甫翎神情复杂地环顾四周,良久,才面露惭愧道:“是我短视了。”


    老七这次没有拿那些尖锐的话语回怼,却是说:“我明白,你们是想替太子殿下保存最后一点血脉,这并非短视——只是,横竖我在燕王府中伴读那么些年,明白他向来是个阴毒狠辣之人,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大郎的。”


    “……”皇甫翎轻叹一声,开始收拾残局:“你说得对,当年那药虽然像极了天花,终归还是有破绽,我们……的确耽搁太久。”


    “皇甫兄不必自责。”老七说着,面无表情地拔出了短箭:“谁人不想活得安稳呢,若是可以,我也情愿他一声都不要知道那些仇,就做王腾达,便好了。”


    “谁说不是呢?”皇甫翎闻言,有些抑制不住地哽咽,不过很快,他又收敛了情绪,镇定道:“现下怎么办,三个人,我们只怕……”


    “报官吧,就说是西北的蛮子来抢劫了。”老七看着其中一名杀手微微卷曲的发丝说,


    皇甫翎闻言,震惊得半晌没有说话。


    老七则是在他惊愕的目光之中,轻描淡写一般地说:“皇甫兄放心,衙门有人。”


    ……


    “呀哎!哎呀!哎呀!骇死我了!”


    两刻钟后,磨刀匠家围满了县衙的官差。


    “甘霖县巨富王贵之”坐在地上捶胸顿足地喊叫着。


    空气中泛起的淡淡血腥与这滑稽的模样实在不符,官差们具是嘴角抽搐,想笑又觉着不合适。


    “哎呀!多亏了老七啊!”皇甫翎夸张地起身,大喊着:“县令!县丞!您二位可一定要为小人做主啊!王某十二年本分经营,可从来没做过黑心生意——怎么偏生就遭此横祸啊,啊呀呀!”


    “我家那可怜的妻儿都被吓出病来了!”皇甫翎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在官差面前做着戏,说着就要王刚来的那位年轻县丞身上扑。


    这小县丞衣衫整洁,看起来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初到民间哪里见过这情形,吓得退了几步,无助的看向自己的上司,县令梅绘霜。


    岂料梅绘霜竟没看他,而是左顾右盼着,是个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梅绘霜似乎对此案不上心。


    “明府……”县丞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轻唤一声。


    “啊——咳咳咳!”梅绘霜搓了搓鼻子,道:“呃——这王贵之府中遭劫,实在不幸,你们都注意着些——那个磨刀的,解纤凝是吧——这名儿真难念!既然他击杀了凶徒,那该表彰便表彰就是了,哈——”


    “这……”县丞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杀手头领头颅两侧不规则的血洞,又看了看梅绘霜:“这,此案……”


    “诶,秦少府!”梅绘霜忽然收起面上那副敷衍的神情,瞪了秦县丞一眼,示意他不要多说。


    秦县丞虽觉古怪,却也看出了这其中是有隐情,便不好再多说什么,而是默默闭嘴,看着官差收敛三具死尸,给“王贵之”录口供。


    “今日我原在家中看账,忽然听见后墙上贼人跳下的声音,不及反应,就见这贼窜进了前院……”


    皇甫翎吹胡子瞪眼,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今日“遇贼”和“老七杀贼”的情形。


    老七则面不改色,默默退到了一旁。


    秦县丞觉着古怪极了,就在其快要忍不住,准备再度请示梅绘霜时,梅绘霜却忽然大手一挥,对着老七高声道:“那个磨刀的,你站着!虽说此番你杀贼算是事主自卫,但,此案的确有些疑点,来人,将他带回县衙,本官,要亲自审问。”


    秦县丞不疑有他,闻言放下心来,看向了老七。


    意料之外的,老七面上并无任何慌张之色,全然不想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市井小民遇到此事时该有的反应。


    这人,倒是奇怪。


    秦县丞暗想着,那边梅绘霜已经要和官差带着老七回去,他回过神来,赶忙跟上。


    一行人浩浩荡荡到了县衙内,过了衙门大堂,秦县丞看见官差带走了老七。


    正要跟上时,梅绘霜就忽然顿住了脚步,道:“秦少府啊,着天色也不早了,早到了下值的时候,你呢,就先回去歇着吧。”


    秦县丞一惊,难以置信地看着梅绘霜,道:“此事还未……”


    “哎,这不是有我么?”梅绘霜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秦县丞眉心微蹙,犹豫一番,露出坚定之色,随后就如三岁稚童赌气一般,站在梅绘霜面前不肯走了。


    “啧!你说说,有得回去歇息还不肯。”梅绘霜却不理会,只是慨叹着绕过了他。


    “你……”秦县丞心中疑窦丛生,看着梅绘霜真的走远,一时心中没了对策。


    ……


    深夜,梅家大宅——说是大宅,其实也没比甘霖县其它民居好到哪儿去。


    梅绘霜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良久后,角落里一个声音幽幽响起:“绘霜兄,你坐下吧,别晃了,脑仁疼得紧。”


    那角落之中,坐在躺椅上的,正是方才被官差带走的老七。


    “啧!你说说你,你个臭小子,你你你,一天到晚干的都是什么屁事!”梅绘霜没好气地用力一撩衣摆,坐在了椅子上:“真他娘的能惹麻烦!”


    “咳,绘霜兄,有辱斯文啊。”老七笑了笑,“还有,解某依稀记得绘霜比我只大了两月……”


    “斯文算个屁,能当饭吃?”梅绘霜没好气道,“下回你再要让我演蠢货,好歹知会一声。”


    “今日事出紧急,我还未来得及将此事告与皇甫兄,他们便杀过来了,我只好……”老七叹了口气。


    “这么看来,那人一定是知道了,这才派人来下了杀手。”梅绘霜正色道,话毕,他从袖中取出一物,又说:“你瞧,我记着,当年上京考试时见过,这个东西,只有燕王的人,才会戴着——方才他们搜出来,都不认得。”


    言罢,梅绘霜将手上染了血的骆驼骨环佩放在桌上。


    老七看了一眼,皱眉说:“是他无疑——看来,这城里果真有他的眼线。”


    “这也奇怪,人都知道,你被罢官再无心朝堂,倒喜欢学那些名士风流,一直在这小县城内磨刀为生,谁家的生意都做,他们是怎么盯上皇甫将军家的?”梅绘霜压低了声音,疑惑不解。


    老七皱了皱眉,悄声说:“他和太子殿下,越来越像了,前些时日,我还在市集上,听见人议论,他是不是‘王贵之’亲生呢。”


    “这倒是了,我如今瞧着他,就像是见到了殿下一样。”梅绘霜叹息道,“那接下来该如何?”


    “……”老七沉默片刻,说:“这些年,你暗中相助良多,我已受之有愧,接下来……”


    “不!”梅绘霜忽然激动地打断了老七的话,说:“你也知晓,当年我在会试路上遭逢贼人,盘缠尽数被抢了去,若非遇见殿下,我……有没有命活到现在都不知道,我怎可,怎可袖手旁观——殿下对我的再造之恩,可不比于你的提携之恩少啊!”


    “我明白了。”见此情形,老七一时语塞,不好再说出什么拒绝的话。


    ……


    “……他当年封地就在西平州……太后母家……西北……可见,西域商队之中……”


    梅家房顶上,一个身影听着房内的梅绘霜与“老七”断断续续的交谈声,不由得身形一颤,一时之间,不小心踏到了一块松动的瓦。


    “咔!”


    “啊——”


    “谁!”老七警觉看向窗外。


    “坏了,这小鬼!”梅绘霜没有多言,冲了出去,丢下一句:“解君不必紧张。”


    老七——即解君,解纤凝蹙了蹙眉,也跟出去。


    只见空荡荡的院落中,秦县丞捂着腿,按着腰,龇牙咧嘴地坐在地上,眼神惊恐地盯着他们两人:“你们……你们要做什么?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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