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问衡见原昭忽然正了神色,一双圆眸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来,心中不由得一沉。
她起疑了。
在出来之前,他已经做好被她识破的打算。
他这一趟原本是奉行了师尊的命令秘密出行,不宜被太多人知晓。但既然已经在玄慈等人面前现身,也就没有继续隐瞒身份的必要了。若是被她识破,就大大方方告知她真实身份好了。
他是这般想的,也就这般做了。然而当她真的起疑心时,他忽然又有些后悔。
具体后悔些什么,他一时也说不清楚。
他这厢正在踌躇,原昭那头也难得犹豫起来。
她将魂力放入识海,对着一白茫茫迟疑:
要把苏问衡喊出来吗?
说实话,现在喊他一句也合情合理。从幻境出来以后,两人还没机会说上话。
识海那头一直很平静,波澜不惊的样子,她隐隐能感觉到他的存在,却不能完全确认他的状态。
两人并肩作战这么久,如今对方下落不明,她也该关心他一句才是。
可原昭心里知道,她并非真的这么想。
打记事起师傅就告诉她,鬼差出任务时常常独来独往,若遇到迫不得已非得几人同行的任务,务必要相信身旁的伙伴,不可轻易怀疑。
原昭虽然性格顽劣,但并非不明事理。此前在幻境中若无苏问衡的帮助,她怕是也得伤筋动骨一番才能把何九安带出来。这时候就怀疑他,未免太……
然而瞥一眼手上的木镯,再想想方才那两位仙人迫切的模样,她心里又有些动摇。
何九安身上的圆满咒出现得太过蹊跷,幕后黑手至今不知所踪,收集姻缘的仙人行为古怪,作为无常,她必须弄清楚介入此事的都有谁,才能掌握所有线索,找出真相。
相比之下,她与苏问衡之间那点薄弱的战友情,似乎可以忽略不计。
原昭打定主意,将魂力放出去,对着虚空喊道:“苏问衡,你醒了吗?可是受伤了?”
脑海中乍然响起一道清脆喝声,苏问衡猝不及防,待回过神来,心下却是暗赞。
他答了,她就可以顺势把他叫出来;他若是不答,她就有理由闯过两人识海之间薄薄的屏障,看看那头到底是什么样。
他此时以衡镜的身份现身,魂力外放,识海中的景象自然与先前那只孱弱镜灵不同,原昭只要闯了进去,就能察觉其中异样。
不过……
他有些好奇,原昭这人看上去满不在乎,实际却意外地遵守酆都术法运用的原则,轻易不肯越界,她真的会贸然闯进他人的识海吗?
但不管如何,她定是不愿意违背原则的。而明知他人要做违心事还放任不管,属实不是神仙应为之事。他斟酌着开口:“实不相瞒,本仙其实……”
话还未说出口,树下的少女却庄重朝他行了个礼。
他不得不停下话头:“怎么了?”
原昭举起右手,向上摊开,手心里静静躺着一面铜镜。
她望着他真诚道:“这位镜灵和我一同救下了那个凡人,现下却不知所踪,我想请仙官帮忙看看他的情况。”
“……”
好吧,他错了。
以原昭的性格,当然不肯将自己立于理亏之地,走个流程然后让他来跳这个陷阱,好像更符合她的风格一些。
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影,少女一双杏眸真挚而明亮,看着铜镜时隐隐有些担忧,仿佛好像真的担心他一般。
半响,白光中的人影忽地笑了,声音温和从容:“好,让本仙看看。”
说罢,他指尖垂下一缕白光,遥遥牵引着铜镜升到半空中。
原昭杏眸一亮,目不转睛地看着它。
她刚刚确实差点自己闯进去了,但转念一想,万一是她误会了他呢?那她确确实实不请自来,擅闯了别人的识海,到头来不是还得挨师傅骂?
干脆,就让衡镜去查苏问衡好啦,两人同为镜灵,若能得衡镜指点两句,对苏问衡也大有裨益。
如果他们真的是同一人……
这个念头只在原昭脑海中转过一瞬,很快就被她抛到脑后。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两人不过萍水相逢,他帮她唤醒何九安,她也护住了他不受圆满咒侵害,两不相欠,大不了就当没结交过这个人。
总归自己也骗了他不是。
如此想着,那股从刚刚起就莫名缭绕在她心头的烦躁散去,她嘴角微翘,半仰着头,专心致志地看着半空中的铜镜。
苏问衡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少女,见她的神色忽然又明亮起来,便知道她已经把自己劝好了。
而且多半是,已经不在乎他是谁了。
他手指轻点,澄澈的镜光从他指尖溢出,汩汩倾入到铜镜中。
神仙会有私心吗?
他望着瞬间明亮起来的铜镜,脑海里忽然想到这个问题。
那是他正式拜入师门时,师尊问他的第一个问题。
他那时是怎么回答来着?哦,他说的很肯定,言之凿凿:神仙不会有私心,也不应有私心。
师尊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告诉他,你自明镜中诞生,只要镜心明亮,无谓公私。
很长时间以来,他都以坦坦荡荡的心境作为行为的准则。救何九安是如此,与原昭共鸣时是如此,他不过是觉得她们皆是天命下的生灵,而他作为神仙,理应照拂一二。
现在,面前这面铜镜不过巴掌大小,如湖水般盈盈清澈,照出了他镜心中的一点暗处:
他想让“苏问衡”这个名字成为一个好名字。
这是他给自己起的凡名,原昭是第一个知道它的人,也会是唯一一个。他们日后不会相见,他希望她回想起来苏问衡时,至少会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人。
他凝望着那面铜镜,眸色渐渐深沉下去,心念转动间,一缕神魂从他魂魄深处剥离开来,混入镜光中,悄无声息地汇入铜镜中。
镜光完全收束的瞬间,他的身躯忽然一晃,白光像被抽干似的,猛地淡薄了几分。
与此同时,铜镜中突然响起低咳声,一道清瘦身影跌出来,单膝跪倒在地上。
“苏问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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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昭眼前一亮,连忙上前扶住他,趁机搭在他的腕上。
嗯,不错,魂魄虽然微薄,但仍能感受到盈盈活力,是真的魂魄无疑。
“你没事吧?”她关切道。
青年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朝天上那道白影郑重地揖了一礼:“谢过衡镜仙官。”
“无妨。”衡镜的声音平静:“你灵性有余,修为却不够扎实,回去以后应当勉励修行,不可松懈。”
“是。”青年恭敬应道。
这两人的声音乍一听确实有几分相似,但仔细听来却又不同。如果说衡镜的声音如高天孤月,沉静疏离,那苏问衡的就像月亮的倒影,虽然同样清冷,但伸手就可以碰到。
她对自己这个比喻很是满意,又听衡镜沉声问道:“诸位可还有其他事情?”
她回过神来,大大方方地朝天上一抱拳,如山间野狐般微眯起眼:“谢过衡镜仙官。”
苏问衡看着她面上毫不掩饰的张扬笑容,微微颔首,拂袖就要离去,忽然想起什么,垂首嘱咐道:“你的魂魄现下仍十分虚弱,若是无事,还是早些回到铜镜中歇息为好。”
再不回去,那一缕残缺的神魂可能就要撑不住了。
说罢,他袖袍一卷,飘然消失在众人视线中。
原昭目送着衡镜离去,身旁青年像是再也压抑不住一般,连声低低咳嗽起来,她连忙转头催促道:“快回去吧。”
青年以手作拳抵在唇边,垂眉温声道:“好。”
他的身形散开,化作细芒汇入到铜镜中。镜面莹莹亮起,很快浮现出原昭最初见到它时的光泽。
她握着铜镜片刻,忽然在识海中唤道:“苏问衡?”
“嗯?”
他的声音尤其遥远,仿佛站在空旷草原上。原昭将铜镜微微收紧,下定了决心道:“抱歉。”
“……赵姑娘?”
“方才……我对你有些怀疑。”
不管她有多么正当的理由,她确实怀疑了他。两人一同闯过火海,破过迷障,救下一个凡人,她却转头怀疑上了他,确实不是什么讲义气的行为。
她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也不否认自己的私心,但既然已经证明了苏问衡没有骗他,那她就应该为自己的行为道歉。
默了许久,识海那头传来青年的声音:“姑娘做的很好,是在下行为失当,才引起了姑娘怀疑。你……没有错。”
原昭笑起来,唇边梨涡浅浅,似乎比铜镜还要明亮几瞬。她没心没肺地调侃道:“你要是还算行为失当,那我算什么?算混世魔王?对了,我和你说个正事,方才我已经和司命殿两个神仙打过交道了,说实话,不是很好相处。你要是想学衡镜仙官,还是多多斟酌一下为好。要是混不下去了,就来酆都寻我,我收留你。”
她说得义薄云天,末了才想起自己好像还没告诉他真名,微微一顿,半响,开口道;“鬼差没有实体,无以凭身,唯一能作为身份依据的就是我们的姓名,所以我轻易不会告诉他人。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我不姓赵。
“我姓原,名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