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话音未落,手上的铜镜却倏地暗淡了下去,仿佛从未亮起过一般。
原昭一愣,低下头,翻来覆去地研究片刻,终于确定,如今的它只是一面再平凡不过的铜镜。
也不知道刚才的话他听见没有。
她在原地攥着铜镜默了片刻,才转身钻进山洞里。
石榻旁,邵景紧紧抱着何九安的尸身不放。她默然看着他,指尖弹出一抹劲气,挟着铜镜掀动了何九安的衣摆,顺势滚落在邵景脚边。
雕塑般的男子肩头一颤,缓缓地低下头,目光落在铜镜上,微微一滞。
半响,他长叹一声,将铜镜拾起,收回怀中,再解开外袍盖在何九安身上,俯身抱起她。
他起身时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好在很快就站稳了身子,双臂向内一裹,抱紧了何九安,一步一步地走出山洞。
新生成的木镯似是感应到什么,不安地晃动起来,原昭拍了拍它,轻声道:“不能回头哦。”
既然已经踏上轮回之路,就不能再回看前尘往事。
她回头唤豚鱼精:“你跟我走一趟吧,去酆都做个笔录。”
豚鱼精“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跟了上来。
“原、原大人,您这是,结束了?”长平公搓着手,赔笑道。
“嗯。”她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素手一挥,凭空撕出一道乌黑裂口。
“好嘞好嘞,您慢走!”长平公迫不及待道。
“哦对了,”原昭一只脚跨进裂口里,忽然回过头来:“你那些酒……”
长平公悬着的心还没来得及放下,又提到了嗓子眼。
“回去都清理掉。”
长平公脸上立即浮现出肉痛的神色,便听她慢悠悠道:“虽说你生性有些惫懒,但从前也未曾因为饮酒误过事……你说对吧?”
长平公一愣,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立刻铁青了起来。
原昭说得没错,他素来胆小谨慎,不会轻易接受凡间供奉,但饷食节是个例外,那是长平县最重要的节日,百姓供奉的酒食往往寄托着他们对来年的期望,再加上他又爱喝酒,因此每年饷食节,他都会留下酒水自用。
如果要让对他动手,那这无疑就是最好的机会。
“是,我回去就清理。”他难得肃然,恭恭敬敬道。
原昭笑了笑,摆摆手,抓着豚鱼精的后脖颈,转身跨进了裂口中。
两侧黑雾翻涌起来,将两人的身影缓缓遮掩,随即消匿在半空中。山壁清冷,风声寒凉,杂草枯枝遍布,寂静悄然。
但不消两个月,春风将会褪去冬的痕迹,转而送入芳草,送来花香。走兽飞禽或许会在此驻留,衔来嫩枝绿叶,安做暖巢。
只是,那又与谁有干呢?
…………………………
西北罗伊山的某个山洞内,盘腿坐在玉榻上的白衣身影忽然一晃,缓缓睁开了眼。
“醒了?”
一个身着湖蓝锻衣的男子坐在玉榻下侧的蒲团上,单手支着颌,右手的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榻上。
他脚边聚了几只灰白鸽子,欢快地啄着地上散落的玉米粒。
“嗯。”
锻衣男子忽然炸了毛,翻身下榻,怒气冲冲地瞪着他。
“我好歹把你捞回来了,你就这个反应。”
苏问衡默了默,一本正经道:“谢谢。”
“……”
他笑起来,剑眉舒展:“这次实在多亏了你了,无砚。”
“不客气。”
被称作无砚的男子毫不客气地回道,默了半响,又道:“这次怎么回事?一个生魂的姻缘罢了,怎么会出动两个仙人?难道是和邵景有关?”
苏问衡摇头道:“命书上确实有说,邵景天生将命,姻缘比寻常人珍贵和难得。但即便如此,他二人缘分浅薄,能够被收回的姻缘也不多,不至于到出动两个仙人的程度。”
除非……
苏问衡垂眸沉吟,除非是姻缘簿出了问题,导致他们不得不全力收回所有姻缘,一点一滴也不能放过。
世人皆知姻缘是由仙界派发下来,却不知晓还有姻缘账的存在。凡人相合,司命殿下发姻缘,便在账上记一道“出”;凡人分离,司命殿回收姻缘,便记一道“入”。
回收过程中总有遗漏,没被收回的姻缘会溢散到天地中,随着机缘再入轮回,因此只要相差不大,司命殿一般不会追究。
但实际上,司命殿有秘法能够尽可能地回收更多的姻缘,只是这方法过于阴损,一般情况下不会使用。
例如,相比起一场好好的告别,让有情人带着遗憾离开,往往能催生出更强烈的情感,再配合上相应的术法,就能使姻缘集中地爆发出来。
“哎算了算了,”无砚不耐地一挥手,“司命殿的事情最是琐碎和麻烦,要我说,当初把姻缘相关事项全部交由月老殿处理,也不至于有这么多麻烦。”
“话不能这么说,”苏问衡声音平稳,“姻缘毕竟与天命息息相关,由司命殿处理本就妥当。再者,我们与司命殿本就是一表两枝,彼此协作倒也正常。”
苏问衡师从月华仙君,隶属于月老殿。无砚此前就常常笑他,左手拈红绳,右手引风月,却偏偏长了一张淡然脸,无论发生什么都波澜不惊。
就比如现在,明明是在生死关头上走了一圈,却还一副闲适自在的样子,低头掸着袖上的灰尘。
旁人不知晓,他可是一清二楚。衡镜此行是奉了月华仙君的密令下凡,却不知受了谁人埋伏身受重伤,凶手至今不知所踪。途中又偶遇何九安天命异常,强行进入幻境,折上一捆灵枢天丝还不够,还要用所剩不多的神魂去维护那摇摇欲坠的幻境。
若非他出手及时,恐怕仙界再无衡镜仙官这号人物了。
“月华仙君的密令……”无砚欲言又止,“罢了,这并非我能打听的。只是我得提醒你,你做了多余的事,若司命仙君兴师问罪,如何交代?”
“分内之事,无需交代。”苏问衡不慌不忙道。
“……”
好吧,他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苏问衡倒是笑起来,徐徐道:“既然何九安已经遇见赵昭姑娘,那就是她的命。而作为仙人,我们要做的,就是在维持他们因果报应不受破坏时,保证天命的运转。”
“赵昭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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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砚忽然想起什么,漂亮的桃花眼微眯:“那个无常?这应当不是她的真名吧?”
“是。”苏问衡颔首。
无砚面色古怪:“那她方才要说,你为何不听完再走?”
苏问衡不料他会问这个问题,微微一滞:“我为何要听?”
“何九安此事不同寻常,她又介入得如此之深,你不知她的真名,若后续要调查她,如何入手?”
“不会的,”苏问衡摇头,笃定道,“她对何九安尽心尽力,若要陷害她,不必如此大费周章。而且……”
他顿了顿,接着道:“我也欺瞒了她,又如何能在隐瞒了身份的情况下,得知她的姓名呢?”
“你还会骗人?”无砚像是第一天认识他似的:“你骗她什么了?”
苏问衡轻咳一声:“我……没告知她身份,只说是一只镜灵。”
“……倒也没错。”
苏问衡淡笑,心中却想,恐怕不止如此。
苏问衡是他给自己起的凡名,衡者,规则也,而他身为衡镜仙官,却给自己起名“问衡”。如此僭越的事情,他只会做这么一次,即便是面对挚友,他也再不会提起。
他们日后不会再相见,因此,无论如何,他也希望“苏问衡”能给她留个好印象。
只是这份心思,怕是不足以与外人道也。
……………………
“阿嚏!”
酆都城墙下,原昭莫名其妙打了个喷嚏。
一旁毛身赤足的青面鬼惊奇地看了她一眼,开口道:“原大人到凡间走了一趟,怕是染上凡人的风寒不成?”
原昭皱了皱鼻尖,笑笑道:“没有的事。”
她褪下腕上的手镯递给小鬼:“这是这次勾回的魂魄,去将它们登记上,还有这个,”她指了指收着何九安的木镯:“这个情况比较特殊,你们去喊鬼医来检查一下她的魂魄有没有受损。”
“是。”青面鬼接过木镯,好奇地看了一眼她身后的豚鱼精,友好地咧开嘴,露出满口的森森白牙。
豚鱼精顿时抖如筛糠:“原、原大人,我不会被吃掉吧?”
原昭转过头来,冲它粲然一笑:“放心,最多就是把你魂魄吃了而已。”
“……”还不如整个都吃掉呢!
“跟我来。”
原昭意简言骇地丢下一句,带着豚鱼精七拐八拐地走上一条小道。道路两侧隔几步路就伫立着一只盘着的石蛇,嘴中衔着夜明珠,轻柔的珠光洒落,莹莹照亮了脚下的路。
若是能不隔两个就灭一个就更好了。
这八成又是阎王老头从哪个犄角旮旯立扒拉出来的,原昭叹了口气,使劲跺了跺脚,那熄灭的夜明珠才不情不愿地亮了起来。
就这样走了一段,原昭忽然开口道,“待会到了阎王殿主面前,有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照实回答即可,不要有任何隐瞒,知道了吗?”
豚鱼精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她一眼,只见忽明忽灭的白光中,她的神情淡淡,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若不然,就不只是被吃掉魂魄这么简单了。”
豚鱼精浑身一凛,老老实实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