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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丧偶式婚姻

作者:醒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谈雪慈一时间心如死灰,意识到自己真的跑不掉了,纸媒婆见新娘子认了命,就继续指挥旁边几个纸人给谈雪慈换衣服。


    谈雪慈怔怔的,回过神时,身上已经穿了件大红色的刺绣襦裙嫁衣,针脚冰冷又僵硬,像极了刚从坟地里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寿衣。


    纸媒婆不管他的抗拒,又拿着块绣着囍字的红盖头,蒙在他头上。


    红布盖头挡得很严实,什么都看不清,但谈雪慈也不用自己走,旁边几个纸人就七手八脚地走过来,架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外拖。


    谈雪慈晕头转向就被塞进了一顶轿子里。


    乌云沉沉地笼罩了月亮,很快就下起雨来,大雨浇湿了地上到处乱飞的白色往生钱。


    弥漫的雨雾中几个纸扎人抬着一顶红色的喜轿,完全不受影响一样,脚步匆匆地往前走去,红茫茫白惨惨,最终消失在浓雾的尽头。


    纸媒婆甩着红手帕,嗓子尖利地不停催促,“快走快走,不要错过吉时!”


    谈雪慈攥着红盖头,想扯又不敢扯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被纸人拖下轿子。


    他的头无力地垂下,在囍帕下方,能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火盆。


    火舌明明扭曲膨胀,灼热耀眼,却透着股阴冷不详的感觉,汹涌地缠绕过来。


    就像要将他一并拖入地狱一样。


    “跨火盆!”纸媒婆的尖嗓子紧跟着响起。


    谈雪慈害怕到浑身发抖,就算他是个小傻子,也觉得很诡异,这根本不像正常的婚礼。


    然而几个纸人力气奇大,死死扣住他的肩膀,就将他往前拖。


    要是不抬脚,裙摆就会被火舌烧到,谈雪慈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抬起僵硬的腿跨了过去。


    纸媒婆阴冷诡白的脸上红唇渗人,扯开个巨大又诡异的笑。


    谈雪慈被拖着往前走,这下终于有了人声,旁边嘈杂喧闹,好像都是宾客。


    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子,时不时响起宾客的哄堂大笑,还有一串小孩子咯咯的笑声,铜锣唢呐吹吹打打,却感受不到一点喜庆。


    谈雪慈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头七。


    “惨呐,贺家这个长子,命中带煞,生下来就鬼气冲天,”有个年迈的嗓音说,“克亲克友,克妻克子,注定活不过三十岁。”


    旁边的人应声,“可不是嘛,白发人送黑发人,今晚头七,贺家父母看他生前寂寞,死后可怜,给他找了个妻子,马上就要拜堂了!”


    他们语气都抑扬顿挫,放在平常会让人发笑,但贺家老宅现在到处都是阴冷的红灯笼,映得黑洞一样的庭院都在发红。


    从乌云中挣扎出来的月亮都透着血蒙蒙的红色,换成谁都笑不出来,只觉得脊背发凉。


    谈雪慈晕乎乎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听到对方在说话,但脑子像被一团闷湿的浓雾紧紧裹住一样,理解不了话中的意思。


    他只知道终于碰到了其他人,这些人说话并没有纸人的嗓音那么刻板尖锐。


    谈雪慈喉咙发紧,他仍然很害怕,但也许是求生的本能,让他忍住肩膀骨头被捏碎一样的巨大疼痛,猛然从那几个纸人手中挣扎出去。


    他顾不上多想,就一把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好像是刚才说话的那个老人。


    “救命……”谈雪慈手指发抖地掀起盖头,他咬住嘴唇强忍眼泪,嗓子都在颤。


    他当然知道对方是贺家请来的客人,几乎不可能救他,但好歹听起来像个活人,他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然而一对上老人的双眼,他头皮瞬间发麻,脊椎炸开一样,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人皮肤青紫肿胀,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臭味,嘴角已经腐烂,眼眶骨沤出一个黑洞,里面塞满了幽绿的水草还有藻类,嘴唇却还在不停地张合,“……鬼气冲天,此地鬼气冲天啊!”


    他嗓音惊惧,就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嘴角却越裂越开,饱含恶意的笑几乎藏都藏不住。


    谈雪慈脸上雪白一片,他猛地撒开手,往后退了几步,就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他曾经听过一种说法,不怕鬼哭,就怕鬼笑,半夜呜呜咽咽躲起来哭的鬼未必多凶,但笑成这样大概率阴得没边。


    “哎呦!”纸媒婆发现新娘自己掀了盖头,吓得嗓子都变了调,她冲上来就给谈雪慈死死盖住,然后将人拖走,“别让新郎官等急了。”


    她说到最后一句,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像撞了鬼一样,让谈雪慈觉得她好像比自己更希望这个婚礼赶紧结束,然后就能扔下他逃跑。


    谈雪慈被推推搡搡,终于停在了一个地方,他苍白的小脸抬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一股大力按向他脑后。


    强迫他拜了下去。


    “一拜天地!”司仪是个男声,嗓音也跟纸媒婆一样又冷又诡。


    谈雪慈已经恐惧到浑身都不听使唤了,却根本没办法反抗,只能被拖拽着,换了个方向,然后脑袋又被使劲按了下去。


    对方力量之大,让他怀疑再来几次,自己的脖子都会折断。


    谈雪慈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慌乱中伸手乱抓,好像抓住了什么冰凉修长的东西,双手被轻飘飘地托了起来,又跪稳在原地。


    “二拜高堂!”


    谈雪慈呆了下,他心跳剧烈,胸膛都在发痛,但也只能僵硬地跪在原地,被人按住脑袋,再次用力地叩拜下去,喉咙瞬间腥甜一片。


    他脑子嗡的一声,突然被一股巨大的阴冷茫然感笼罩住,就好像灵魂都已经不属于自己。


    “夫妻对拜!礼成!”


    拜完之后,按在他身上的手突然都松开了,谈雪慈跪在地上,就着跪拜的姿势软倒了下去,闹哄哄的宾客也如潮水褪去。


    谈雪慈倒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背后的门砰砰作响,好像有人在往门上贴什么东西。


    他甚至听到了几道正常的人声,还有嘈杂的脚步,但很快就再次寂静下去。


    阴沉的夜晚,整个贺家老宅都死寂到没有任何声响,谈雪慈心脏嗵嗵直跳,有种整个贺家只剩下他一个活人的感觉。


    他还撅起屁股跪着,少年的腰肢很细,伏下去时弯出姣好的弧度,他膝盖疼得厉害,用发抖的手臂撑住地,终于坐了起来。


    贺家大概是怕他跑掉,没给他穿鞋子,他蜷起脚趾,努力将冰凉的双脚都藏到裙摆底下。


    囍帕仍然挡在眼前,在这种陌生又诡异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让他很恐惧,但是他抬起手摸到冰凉的绣线,顿时打了个哆嗦。


    他没勇气扯掉。


    生怕再被什么怪东西突脸。


    谈雪慈抱着膝盖,身体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往后挪,直到背后抵住了什么东西,有了依靠,他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终于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细白指尖攥住囍帕,轻轻地往上撩起了一点。


    出于意料的,这个祠堂一样的房间没有摆放任何红灯笼红蜡烛,反而挂了很多白花白布……甚至还有各种花圈和招魂幡。


    谈雪慈呼吸一紧,他僵硬地转过头,这才发现他刚才靠住的是什么。


    是一口通体乌黑的棺材。


    谈雪慈差点惊叫出声,冷汗一瞬间沿着脊背淌下,他惊慌失措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开的。


    囍帕还挂在新娘子乌黑的头发上,要掉不掉,遮住了他半张惨白的脸颊,映着鬼火一样的白灯笼,衬出种怪异又令人战栗的美貌。


    谈雪慈从棺材旁边退开,这才终于看到了摆在棺材前面的案台,他已经不敢看了,眼神却还是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往上。


    然后对上一张黑白遗照。


    遗照上的男人苍白俊美,骨相立体挺拔,眉弓像耸起的一对小山峦,压低下来,在眼窝遮出很浓重的阴影,显得尤为深邃,对方穿了身黑色西装,沉郁幽冷的桃花眼好像天生含笑,就连嘴角都勾起了带笑的弧度。


    只是旁边的烛火太黯淡,面容都被模糊掉,在这样的夜晚难免显得鬼气阵阵。


    谈雪慈瞳孔一颤,映着明明灭灭的烛火,冷汗沿着他消瘦的脸颊滚落下去,阴风簌簌穿堂而过,他心口也一片冰凉。


    他想,他终于知道了。


    他弟弟为什么死活不愿意联姻,他父母为什么冒着得罪贺家的危险都要让他顶替。


    因为这个男人已经死了,这根本就是场冥婚,他在对方的灵堂。


    棺材两旁也摆放着很多纸扎人,有穿红着绿的童男童女,还有一对中年夫妻模样的纸扎人,端坐在案台两旁的椅子上。


    再旁边是纸扎的宾客。


    这些纸人全部点了眼睛,明明是纸做的,眼睛也是画上去的,却有种活人的神态。


    谈雪慈却觉得自己无论往那个地方躲,这些纸人的眼神全都在阴冷黏腻地盯着他。


    他从心底渗出股寒意。


    这个地方,除了他……到底还有没有活人?


    谈雪慈漂亮的眸子里蓄满泪水,每根神经都在叫嚣着恐惧,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了,背后的门却又开始砰砰作响。


    他被吓得一颤,连忙爬了起来,却没找到任何能躲藏的地方。


    映着蒙昧发红的月光,谈雪慈隐约能看到门外好像贴了很多纸一样的东西,就像无数黄符在被撕扯撞击,风声鬼哭狼嚎。


    怎么办……怎么办……


    谈雪慈还没找到出路,灵堂里那对中年夫妻的纸扎人就突然烧起熊熊大火,明明是纸扎的,却像人体油脂融化一样,从头融到了脚。


    女纸扎人摇摇晃晃,半个颅骨摇摇欲坠地撑在脖颈上,突然挺尸一样站了起来!


    谈雪慈手脚发软,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根本来不及躲开,还好这个纸扎人只踉跄着走了几步,就彻底被烧成灰烬。


    剩下的纸扎人也一个接一个燃烧,在大火中面目扭曲,谈雪慈终于彻底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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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转过身使劲敲门,“救命!!救命!!!”


    他敲了很久,嗓子都发哑哽咽起来,却始终都没有人理会他。


    灵堂内已经停止了晃动,纸扎人也快要烧尽了,但恐惧并没有退散,偌大的祠堂像一座沉压压的黑山笼罩在他头顶。


    不对……


    不对!


    谈雪慈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对,他突然想到,自己精神有问题。


    他从小就能看到那些阴暗的生物,或者可以称之为鬼怪,但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鬼,谈雪慈知道,他只是出现了幻觉。


    不然怎么解释,这些鬼怪每天晚上都阴冷怨毒地盯着他,却从来没有真的伤害到他,而且他的药很管用,每次吃完以后鬼怪就会消失。


    谈雪慈从来没怀疑过他精神有问题,就连医生也说过,他幻觉中的鬼怪伤害不了他,所以他唯一要对抗的就是心底的恐惧。


    太好了,他有病!


    想到这儿,谈雪慈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小脸也有了血色,终于冷静下来一点。


    他现在……应该也不在灵堂。


    就算在灵堂,也不可能有什么会动的纸扎人,都是他的幻觉,或者他在做噩梦,只要找到其他人就好了,会有人送他去医院。


    “……”谈雪慈一开口,嗓子都在颤,声音很微弱,“贺……贺先生,你在吗?”


    灵堂寂静一片,沉默压抑到像厚重黑夜之下,有一只大手在心脏上不停地揉捏,让人浑身虚脱,呼吸艰难,连喘息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贺先生?”


    “……”


    不理他。


    谈雪慈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他小声抽搭了一下,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有点忍不住,唇瓣都被自己咬得嫣红不堪。


    刚结婚就不理他,这不就是丧偶式婚姻,这种冷冰冰的老公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难怪他做噩梦看到了贺恂夜的遗照。


    对上了。


    都对上了。


    还有那个棺材,摆在屋子中央,大概是床吧,他被迫嫁给陌生男人,跟对方躺在同一张床上,这种婚姻如同坟墓。


    又对上了。


    谈雪慈小小地舒了一口气。


    他刚出院没多久,之前同病房的大爷也是精神分裂住院的,他们病房是六人间的开放式病房,精神状态都比较稳定,医生允许适当用一会儿手机,他每天都能听到那个大爷在刷情感专家的短视频,学会了很多。


    “善语结善缘,恶语伤人心,不想被男人伤心,这种婚姻千万要不得。”


    “当你被男人冷暴力,你应该这样做。”


    “男人,挂在墙上才会老实。”


    谈雪慈:“……”


    好像……好像有点对,又好像不太对,但他又想不通到底怎么不对。


    谈雪慈抱着膝盖呆坐在原地,眼睛睁得溜圆,苍白微尖的下颌抵住膝头,有点不安地到处张望,他一会儿记得自己好像在做噩梦,一会儿又不记得了,只觉得群鬼环伺,他脸上还带着泪痕,又想哭,又不敢哭得太大声。


    他哽咽地小声啜泣,乍一听像闹鬼了一样。


    “……”


    旁边燃烧的火舌似乎停滞了一下,但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紧接着又蓦然腾起,将剩下的纸扎人都烧了个干净。


    谈雪慈被吓了一跳,他眼窝浅,哭起来就容易弄得满脸都是眼泪,此刻鼻头跟眼睑都红红的,顶着张哭湿的脸蛋,大气也不敢喘。


    “贺先生?”谈雪慈又怯怯地叫。


    他下意识不敢直接叫贺恂夜的名字,在这样一个阴冷诡异的灵堂,就这么叫一个死人的名字,有种在招魂的感觉。


    想想就头皮发麻,浑身都止不住地抖。


    ……


    灵幡摇晃,棺材漆黑。


    “老……老公,”谈雪慈跪在地上,他还是有点怕,甚至不敢站起来,发着抖,咬住发红的嘴唇,小声小气地叫,“老公,你在吗?”


    他从来没管谁叫过这种称呼。


    就算处在这种恐怖的环境中,耳根还是不自然地透出红来,巴掌大的小脸怯生生的,就像个一无所知却被献祭给恶灵的新娘。


    沉默。


    无人应答。


    只有案台上那对白蜡烛的烛火无风自动地摇曳了一下,映着男人阴郁模糊的脸。


    谈雪慈病还没好,又受到了惊吓,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管他,意识却越来越沉重,连恐惧都抵挡不住疲惫。


    灵堂内已经没动静了,他不知道该放心还是该害怕,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终于彻底熬不住,整个人歪倒在地上。


    喜服宽大的袖摆被他揉成一团,垫在脑袋底下,泪眼朦胧地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沉,也就没有发现,遗照上面容俊美的男人,漆黑的眼珠突然缓缓垂下,像一条湿冷黏腻的舌,从他雪白的脚心上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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