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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纸人迎亲

作者:醒灯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谈雪慈本来都要睡着了,又被走廊的动静吓醒,他躲在被子底下,头发都蹭得乱蓬蓬的,忍不住抬起手背抹了下眼睛。


    他还是不太习惯家人冷漠厌恶的语气,就好像他是多余的那个,不应该存在一样。


    他侧过身躺下流眼泪,枕头哭湿了一块,变得冰凉一片,他就往后挪挪,把脸蛋放在干燥的地方,然后悄无声息地继续哭。


    谈父担心贺家要人,他们交不出来,发现谈雪慈生病以后,终于让张妈过来给他送点药。


    张妈在心里低叹了声,拿着药上楼。


    她还以为谈雪慈在睡觉,将谈雪慈蒙在脸上的被子扯下来,才发现他正躲在被子底下偷偷哭,顿时又好笑又心疼。


    谈雪慈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住被角,耳尖也微微红起来,他半张带着病气的苍白脸颊埋在被子底下,额头冷汗涔涔的。


    明明已经二十一岁了,但过于羸弱,严重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看着顶多刚成年。


    张妈捡起掉在地上的小羊玩偶,放在谈雪慈枕头旁边,谈雪慈伸手抱住。


    这个玩偶是他三岁的时候,谈母买给他的阿贝贝,他每天晚上都会抱着它睡觉。


    小羊玩偶有着柔软的白毛,只有脸跟四肢是黑色的,眼珠是一对血红色纽扣,小羊耳朵很软地耷拉下来,垂在谈雪慈的脖颈上。


    他实在瘦得厉害,薄薄的皮肤底下血管蜿蜒发青,瘦削手指无力地陷在小羊的绒毛里,要不是胸口还有微弱起伏,几乎会被当成死人。


    “二少爷,”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难免有些心疼,张妈抹掉眼角的湿润,将人扶起来喂药,哄他说,“吃完药再睡。”


    谈雪慈被张妈扶起来,病恹恹地靠在床头,就这么几个简单的起身动作,已经让他很疲惫,乌黑的眼珠像被水浸透了一样。


    他靠着床头缓了一会儿,才抿了抿嘴,仰起脸小心翼翼地问:“妈妈呢?”


    “……”张妈顿住,移开眼神,勉强笑着说,“夫人很担心二少爷,说晚点就来看你。”


    她也知道这个解释生硬又苍白,连三岁小孩都骗不到,毕竟谈父谈母就在这栋老宅里,想看谈雪慈,只是上个楼的功夫。


    然而他们十几年都没来过。


    谈雪慈沉默下来,他纤长的睫毛垂着,在眼底遮出一片寥落的阴影,他什么都没再问,片刻后却忽然很小声地开口,“谢谢。”


    张妈怔了下。


    “谢谢。”谈雪慈以为她没听到,他抱紧怀里的小羊,拘谨地看了她一眼,又小声重复。


    他当然知道张妈在骗他,但骗他也好。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不敢一个人睡,晚上总是钻到爸爸妈妈中间不肯走,要跟妈妈睡,妈妈就给他买了这个小羊,说给他作伴。


    他一开始还哭了一鼻子,以为妈妈不要他了,他以后只能跟这个黑乎乎的小羊一起睡。


    但等了一晚上,爸爸妈妈也没有把他抱走,睁开眼,他就发现自己躺在妈妈怀里,妈妈还伸手捏他的小脸蛋,逗他说:


    “怎么办啊,妈妈也舍不得跟小乖分开。”


    ……


    谈雪慈低下头,他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妈妈对他笑了,也没再听到她那么温柔地叫他小乖。


    他知道自己总是生病,给家里添了很多麻烦,所以爸爸妈妈都不喜欢他,他能理解,他确实是个累赘,换成谁都会嫌弃。


    只是他以前不愿意接受,他总觉得等他病好了,爸爸妈妈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喜欢他的。


    但他没想到,他们已经不打算再给他机会了,妈妈不爱他了,不会再抱着他说舍不得。


    贺睢当然也不爱他。


    他没去过贺家,也不知道那个贺恂夜会不会很凶,贺睢倒是跟他提起过几次,但每次提起来,一贯冷漠桀骜的脸上都浮起些许畏惧,就好像对方是什么生啖血肉的凶祟一样。


    这么凶,说不定会不让他回家。


    那他就见不到张妈了。


    他知道张妈其实也没有很喜欢他,但她确实是这辈子对他最好的人,可惜他没什么能给她的东西,只能在临走前跟她说一声谢谢。


    “……”


    张妈没有作声。


    她知道谈雪慈有点可怜,但这也不能怪先生和夫人,谁会喜欢谈雪慈这样的小孩。


    谈母身体不好,她是谈雪慈的奶妈,从谈雪慈出生以后没多久就开始照顾他,比起同龄的小孩子,谈雪慈当时乖得过分。


    饿了都不哭不闹,只是攥住小被子,睁着那双乌黑水润的大眼睛望来望去。


    直到谈雪慈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再醒来就都不一样了,道士都说这孩子邪祟附体,还给他做了几次驱邪法事,但都没什么用。


    大晚上的,谈雪慈还是会像个小小的幽魂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谈母床头,摇晃谈母的肩膀说:“妈妈,我想玩一下那个皮球。”


    谈母睁开眼,在一片漆黑中冷不丁看到床边站着个瘦小模糊的影子,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颤声问:“什么……什么皮球?”


    “妈妈,”谈雪慈歪过头,轻声说,“就是你床底下那颗红色的皮球啊。”


    谈母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漆黑的床底瞥去,那里本该空无一物,但谈雪慈说完之后,她好像真的看到有个很模糊的圆影子。


    骨碌碌……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一下又一下地撞着她的床脚,就好像有双手在推它一样。


    “啊啊啊——!!!!!”


    谈母凄厉的尖叫撕破夜幕。


    她本来就有严重的神经衰弱,被谈雪慈连着吓了几个晚上,不得不住院治疗。


    等到再大一点,谈雪慈还会时不时突然发抖大哭,说家里有鬼。


    从谈雪慈生病那年开始,谈家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外界议论纷纷,说谈家估计撞了邪。


    谈父忙得焦头烂额,几乎住在了公司,他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总觉得心神不宁,直到某次夜里突然接到谈商礼的电话。


    “爸,”谈商礼竭力保持冷静,告诉他说,“我跟妈妈在医院,刚才小慈把妈妈的头按到浴缸里,妈妈溺水了,还在抢救。”


    谈父脑子嗡的一声,像什么不详的预感成真,他双眼骤然阴冷下去,连夜开车赶往医院。


    他到医院时,谈母刚结束抢救,戴着氧气罩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她长发湿漉漉的,像个惨白水鬼,四肢厥冷,嘴唇发绀,脖子上有一圈小手掐出来的红痕,也已经开始发紫。


    谈父阴沉着脸什么都没说,等回到家,就掐住谈雪慈的脖子往阁楼上拎。


    “先生……”张妈被吓得不轻,但害怕出事,还是连忙跟上去,“先生!”


    男人的大掌刚劲有力,谈雪慈纤细的脖颈几乎被他掐断,小脸胀得不成样子,因为缺氧四肢绵软,毫无生机地耷拉着。


    谈父无动于衷,将他往地上一甩。


    谈雪慈弓起身,倒在男人的皮鞋旁边,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谈父眼底覆着层寒霜,他高大阴翳的身影将地上的小孩子完全笼罩住,谈雪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谈父猛地一脚踹了出去。


    张妈失声惊叫。


    “张妈,”谈父转过头,睨了她一眼,然后语气很失望又不容置疑地说,“把他关起来吧,他要是再偷跑出去,就打断他的腿。”


    “谈家怎么能有这种畜生一样的孩子。”


    张妈对上谈父寒意凛然的双眼,知道谈父彻底动了怒,她没敢出声,匆忙点了几下头,从这之后,谈雪慈一直都是她在照顾。


    ……


    谈雪慈生病的第三年,谈父跟谈母收养了谈砚宁,按先来后到,让谈砚宁管谈雪慈叫哥哥,谈砚宁对此没有意见。


    谈砚宁来到谈家以后,谈母有了慰藉,状态渐渐好转了一些,而且明明是同岁,谈砚宁性格稳重,谈家上下都对他赞不绝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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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甚至成绩还很好,跳过几次级,现在也才二十一岁,就已经在京大读研二。


    称得上天之骄子。


    相比之下谈雪慈简直晦气,成天不是发疯就是病殃殃一副死人模样。


    谈母根本不敢让谈砚宁靠近谈雪慈,眼珠子一样盯着,亲手养大,每次见到谈雪慈,都会厉声呵斥,让他离弟弟远一点。


    生怕谈雪慈给她的小儿子过了病气。


    谈父也忍无可忍,让人带谈雪慈去医院检查,最后查出来谈雪慈得了精神分裂症,所以才会出现幻觉和思维内容荒谬。


    这么小就发病,而且越来越严重,基本上这辈子都没指望了。


    张妈犹豫着看了谈雪慈一眼,谈雪慈垂着长睫,他其实是冷艳型的长相,但身上的单纯干净冲淡了这一点,有点呆,又有点乖,跟他说话,他就会抿起嘴傻乎乎地笑。


    光瞧这模样,确实让人心生怜爱,就像那种智商不高但很貌美的小猫。


    知道他笨,就不会苛求他什么。


    反正求也没用。


    不发病时,完全看不出精神有问题,跟正常人没什么区别,甚至格外温柔慈悯,好像不管对他做了多恶劣的事,都能得到原谅。


    张妈咬了下嘴唇,到底没忍住,劝了谈雪慈一句,“二少爷,别怪夫人,要不是没办法了,她肯定舍不得你,她也实在辛苦。”


    她跟谈母从小一起长大,胜似姐妹,谈母家里人去世得早,孤苦伶仃的,好不容易结婚生子,结果又差点被自己的孩子淹死。


    怎么能不心灰意冷。


    阁楼阴冷昏黑,只开了盏很黯淡的床头灯,张妈看不清谈雪慈的神情,在一片黑暗中,她突然听到一声很低的笑。


    那声音太轻了,几乎像冷嗤。


    张妈愣住,后颈突然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疑心自己听错了,望向谈雪慈。


    谈雪慈漂亮洇黑的双眼抬起来,阁楼太冷了,他的被子洗到发白破洞,几乎起不到什么保暖作用,冻得脖颈一片雪色。


    “唔,”谈雪慈乖乖地应声,说,“我知道。”


    张妈压下心底那点怪异,对他笑了笑,看着他吃完药,又扶他躺下,这才离开。


    -


    谈雪慈病还没好,很快就又昏睡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身体突然被抬起来,然后有什么人在七手八脚地给他穿衣服,还在他脸上涂来涂去。


    谈雪慈睫毛颤了几下,勉强睁开眼,却在漆黑中对上了几张惨白面孔,都围拢在他上方,乌黑细长的杏核眼,脸上涂着两团浓艳的腮红,嘴巴也涂得很红,很僵硬刻板地弯起来。


    本来空白的眼眶里被点上了眼珠,几对黑沉的眼珠子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谈雪慈:“……”


    于是他又暂时将眼睛闭了起来。


    几个穿红着绿的纸扎人见到新娘眼睛一睁一闭,不知道晕了还是死了,顿时凑到谈雪慈头顶,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谈雪慈浑身都很冷,就像被包裹在一团阴湿沉重的雾里,听不太清它们在说什么。


    直到有个媒婆打扮的纸扎人走过来,用力抓住他的肩膀,指甲都深深嵌在他皮肉里,谈雪慈肩膀疼得厉害,不得不再次睁开眼。


    纸媒婆的嘴涂得血红,带着血淋淋的死气,嗓子尖利又阴沉地说:“你该走了。”


    谈雪慈吓得说不出话,呼吸都在抖。


    他本能地往阁楼门口看,想找个机会逃出去,然而才转过头,冷汗就瞬间渗出。


    阁楼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漆黑浓暗的走廊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纸扎人。


    苍白灰败的脸一张叠着一张,双颊上都涂着两团鲜艳的胭脂红,看起来阴冷又喜庆。


    为首的两个还穿着暗红色滚边殓服,提着带囍字的红灯笼,抬起手朝他招了招,诡异青白的脸上眉开眼笑,就像在催他出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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