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倦回到家已经是次日傍晚。
还鳞山距离温倦所在的城市,有将近两千公里的距离,由于是真正的荒山野岭,未经任何商业开发,没有交通工具可以直达。
温倦去这一趟,把飞机火车大巴都坐遍了,还在距离还鳞山两百里外的乡道上,蹭坐了一路拖拉机,最后又徒步走了两个多小时才进的山。
他把院长两人放到山脚安全处,用他们的通讯器发送了求救信号,自己就挥挥衣袖离开了。没留下任何属于他的踪迹。
想来也不会有人猜想,他一个远在两千公里外,极不合群又已经辞职的科学院研究员,会与失联已久的考察队扯上关系。
尽管两个昏迷不醒的人,突然安全地出现在山脚,颇为离奇。但再怎么也查不到温倦头上。
从车上下来的时候,温倦整个人都精疲力尽,算算时间,他有近三十个小时没合眼。
他脚步虚浮地走进小区。
保安大爷看到他,伸个头出来和他打招呼:“温老师,今天下班挺早。”
温倦没有回答,只是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进去。
这不是一个礼貌的回应,但温倦对所有人都这样爱答不理,傲慢疏离目中无人是他一直以来的对外形象。
他不会因为别人的热情就回馈相应的善意,他只会平等地拒绝一切攀谈,我行我素,独来独往。
其实这样的性格应该是有些招人厌的,但架不住温倦光环在身,总有人愿意靠近。
十五岁上大学,十八岁当博士,二十岁进科学院,同时还在全世界数一数二的好大学里授课。
这些过往履历说出来,总是能随机俘获一批崇拜者。
他们其实完全不了解温倦,但也不重要。
光是天才的头衔,就足够让人们对这个人产生疯狂的好奇和多余的关注。
恰好这个天才还孤苦伶仃,独自一人生活在老旧的小区里,无父无母也没朋友,跟谁说话都冷淡,不易接近,很难讨好。
于是久而久之,温倦就成了远亲近邻们眼中神秘而清高的存在。
纵使他有些无伤大雅的缺点,也会被大家合理化:他都是天才了,他冷淡怎么了?不爱打招呼怎么了?
老天给他开了那么多扇门,偶尔也需要关关窗嘛。
所以,被温倦冷漠对待的保安大爷,丝毫没有受挫,哼哼着歌目送着温倦走进了单元楼。
他的初衷恐怕也不是想和温倦攀谈,反而是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心情,想让没有朋友也没有家人的温倦,感受到来自街坊邻居的关爱。至于温倦本人到底需不需要这种同情的关爱,他倒不在乎。
温倦头重脚轻地爬楼。
他住在六层,离家还有好远好远的距离……
好想睡觉。
温倦几乎要就地昏迷。
他在这个老小区里住了快七年了,今天是头一次感到有些后悔。
他应该要住在一个有电梯的公寓。
温倦严重缺乏锻炼,身体素质极差,加上他本来就已经很累了,这会儿才爬两层楼就已经体力不支,扶着墙直喘气。
他现在并没有经济上的压力,就算辞掉了科学院的工作,买房的积蓄也是有的。
之所以迟迟没有搬家,无非就是住惯了这里,一时半会儿不想改变熟悉的居住环境。
温倦睡觉认床,吃饭认碗,用一个东西久了总舍不得换,因此适应新环境对他来说也有困难。
他当初从陆家搬出来,独自住进这个房子,第一年的时候几乎天天失眠,需要借助药物强制入睡。花了很长时间,他逐渐接受了这里是他以后的家,于是潜意识里就认定了这里是安全的。
如果现在要搬家,相当于又要把他从安全地带拽出来。还不知道得再花多长时间去适应。
他觉得很麻烦。
就在温倦打算继续往上爬的时候,从楼上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紧接着,温倦眼前压过来一道黑影。
下一刻,温倦就被卷入了黑影之中,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勒住一样,险些窒息。
他的瞌睡瞬间吓醒,以为变异生物已经出现在城市中,于是用力拉扯着这道来历不明又凶巴巴困住他的黑影。
扯了半天,温倦的脑子终于从困顿中清醒,回过神来。
嗯?
这手感好像是个人?
温倦努力挣了挣,转头看了一眼,瞬间表情空白:“怎么是你?”
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家伙。
这比秦焦突然找上门要和温倦谈人生理想还要不合理。
“温倦……”
陆亦哉双眼被血丝缠满,显出几乎可怖的猩红,但表情却是一种受到伤害般的委屈,眉眼耷拉地看着温倦。
简简单单两个字,他却似乎叫得很艰难,声音哑得像被刀割过千万遍,血淋淋地从喉咙里涌出来。要了他命似的。
温倦有点不高兴被比他小五岁的陆亦哉叫全名,他打算纠正对方,仔细看却错愕地发现,向来朝气蓬勃青春洋溢的陆亦哉,此刻看起来竟然狼狈落魄。
于是怔了怔,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陆亦哉是科学院院长陆朝之的儿子,换句话说,曾经有十年的时间,他算是温倦的半个弟弟。
但自从搬出陆家,温倦和陆亦哉已经很多年没有联系了——没有正面的,主动的联系。
陆亦哉是个完全没有脱离叛逆期的小孩,少年时的仇要记一辈子。
每次他见到温倦,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浑身上下写满了找茬二字,擦肩而过时会十分做作且浮夸地“哼”一声,以示自己和温倦之间是敌对关系。
而温倦从来当他不存在,更不可能理他。
但毕竟,陆亦哉的父亲是科学院院长,而温倦又在科学院里工作,陆亦哉每次去找父亲,就会恰巧和温倦偶遇。
同时,陆亦哉又是联盟大学的大二学生,曾运气很不好地、不小心地、错误地连续两年都选到了温倦的课。
于是不得不走进温倦的课堂,被迫地与温倦待在同一个空间里,时不时对视一眼,再很不情不愿地挪开视线。
总而言之,两人现在的关系可以说并不太好。
温倦想不明白陆亦哉今天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而且……他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在他发呆的刹那,陆亦哉抱他的动作更用力了。
温倦疼得一抽气,思绪被唤回,推了他一把:“你干什么,松手!”
陆亦哉感受到怀里人的抗拒与不满,松了一点力气,还是不肯放开。
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似的,盯着温倦死死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发酸发疼,才缓缓眨了眨眼,轻声说:“我等了你好久。”
他神经质地露出个不合时宜的笑来,向温倦强调,“……真的等了很久。”
温倦总觉得今天的陆亦哉让他感到有点不安,但又不愿意表现出关心,口是心非之下便说了刻薄的话:
“谁让你等了?这么闲不如去图书馆多看几本书,把脑子里的水挤出来。省得一天到晚没事找事。”
他说完就有点后悔,意识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批评陆亦哉的道理。
正常人应该先问陆亦哉为什么等他,又或者关心一下陆亦哉等了多久。
即便两个人关系再不好,温倦也大可以冷眼相待,保持沉默。
而不是每次都故意说一些伤人的话,来维持他不近人情的形象。
奇怪的是,陆亦哉好像没觉得受伤。
他被温倦教训了两句,心情却变好了,躬下身子,额头抵着温倦的肩,闷声闷气地笑了起来。
这下,温倦基本可以确定,陆亦哉没出什么大事,就是脑子有问题。
他果断提膝,重重抵在陆亦哉大腿,想趁陆亦哉吃痛的时候把人推开。
谁知道陆亦哉跟石头做的一样,身体硬邦邦的,被偷袭也没反应,依旧稳稳杵在那儿。
温倦不打算以自己这副严重体力透支的身体,去对抗陆亦哉的浑身肌肉,他冷冰冰地说:“我不知道你在发什么疯,我很累,现在要回去休息,你最好——啊!”
温倦身体突然腾空。
他被陆亦哉抱了起来。
“你放我下来,陆亦哉你到底什么毛病?”身体失衡,温倦下意识搂住陆亦哉的脖子。
“送你回去休息。”
陆亦哉就这样将温倦抱在怀里,长腿一迈就是两步台阶,轻轻松松爬到六楼。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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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温倦赏了他五道指印三个巴掌兼一个头槌,分别在他的脖子脑袋和下巴处留下军功章。
陆亦哉没有抱怨一声,也仿佛不觉得疼。
在家门口,他将温倦放下。
温倦像看神经病一样剜了他一眼,匆忙地打开门,进去以后快速关门——
没来得及。
陆亦哉一只手扣住了门把,侧身从门缝挤了进去。
温倦从没觉得陆亦哉这么难缠过。
这小孩儿好像突然变了个人似的,从一只闹别扭的小狗变成了某种侵略性极强的兽类。
他警惕地看着陆亦哉:“你想干什么?入室杀人?”
陆亦哉的表情比想象中温驯乖顺。
他几乎低眉顺眼地站在那儿,宽阔的肩收敛地耷拉着,尽可能削弱自己高大身形带来的压迫感,轻声叫温倦:“哥……”
“谁是你哥,不许乱叫。”温倦的反应很大,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他踢了陆亦哉一脚,不轻不重的,但态度坚决,“不要再往里面挤,滚出去。”
“老师。”
陆亦哉换了一个不惹他生气的叫法,但人还是死死焊在原地不动,反手关上了门,他问温倦,“老师,你的袖子上有血。今天去哪里了?”
温倦脱口而出:“关你什么事——”
然后他顿住。
袖子上的血,多半是在救院长的时候沾上的。
这提醒了温倦一件事:陆亦哉也许是因为院长失踪的事情,才来找他的。
院长这趟出差,走了一个月,保密措施做得很好,陆亦哉虽然是他亲儿子,但多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两天前,联盟才通知科学院,说院长已经失联很久。即便出动救援,恐怕也希望渺茫。
温倦推测,陆亦哉应该也是在那时候,得到了消息。
温倦在得知院长出事后,第一时间就赶去了还鳞山,万幸的是,院长还活着。
可是对陆亦哉和科学院的人来说,他们并不知道温倦救了人,他们都认为院长凶多吉少。
这样就说得通了。
虽然陆亦哉已经成年,但到底还是个不成熟的小孩,得知父亲失联,生死不明,一定会害怕,担心,慌不择路。
而温倦大概是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
“……”到嘴的刻薄忽然被咽了下去,温倦无法对一个险些失去父亲的人说太重的话。
他错开陆亦哉的视线,一言不发转过身,换了鞋,走进了屋子。
这算是一种默许,恩准陆亦哉走进他的家。
陆亦哉也很识时务,抓住机会,跨过了温倦设下的安全防线。
他没找到适合自己的拖鞋,就光着脚,跟在温倦身后。
温倦没有说自己去了哪里,陆亦哉也不追问。这让温倦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温倦又有点后悔把人放了进来。
陆亦哉像个背后灵一样跟着他,甩都甩不掉。
温倦一回头,猝不及防就撞上了硬邦邦的肉墙,他盯着眼前鼓鼓囊囊的胸肌嫌弃得要命,连手都不愿意伸,直接拿脑袋把陆亦哉顶开:“别挡路。”
陆亦哉乖乖地哦了一声,让出位置给温倦走。
温倦拿了换洗衣服,走进浴室,然后惊讶地发现,陆亦哉也跟了进来。
他匪夷所思地看着陆亦哉:“你脑袋坏掉了吗?”
陆亦哉眨了眨眼,眼里的血丝已经退了大半,他老实巴交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好像真的生病了。”
“有病就去治,别妨碍我洗澡。”温倦赶人。
陆亦哉也不是不能强势逗留,但以他对温倦的了解,在不被允许的情况下观看温倦洗澡,极有可能造成一桩血案。
陆亦哉依依不舍地被踹出了浴室,像条惨遭遗弃的流浪狗似的,痴痴守在主人门口,贴着门缝偷偷嗅闻着熟悉的气息。
失而复得的莫大兴奋被一种小心翼翼的惶恐所淹没,陆亦哉怕下一秒惊醒,发现眼前一切都是梦——
突然,砰的一声。
一只拖鞋砸在门背后。
浴室里面传来温倦气呼呼的骂声:
“陆亦哉你是不是变态,不要趴在门外偷看,给我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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