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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第 3 章

作者:玫瑰高墙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浴室里热汽升腾。


    温倦被水雾包裹着,只觉得四肢重得像灌了铅,头一阵一阵的痛。


    只要前一天晚上没睡好,他就会头疼,已经是老毛病。


    在热水冲淋之下,温倦一度睁不开眼,险些把洗发水和沐浴露拿错,等艰难地把泡沫冲洗掉的时候,他离站着睡着只差临门一脚。


    早知如此,他从还鳞山出来的时候,就该找个距离最近的城市先歇一脚。


    当然也只能这么想想。


    再给温倦一次机会,他还是会一刻不停舟车劳顿地赶回家。


    因为在外面他根本睡不着。


    两年前有一次,温倦跟着院长去外地出席一场活动。


    主办方给他们安排了当地最高规格的豪华酒店,环境比温倦现在这套老破小舒适得多,但他愣是失眠了一整夜。


    第二天,温倦冷沉着一张脸上台演讲,明明是分享研究成果,语气却严肃得像是在宣布某种噩耗,台下来宾鼓掌时,他感到一阵耳鸣,皱着眉毛就下台了。给不少人都留下了一种“这人性格很糟糕很不好惹”的初印象。


    当天活动结束后,温倦拒绝了一切应酬与宴请,不合群地独自离席,自己买了机票回家睡大觉。


    原本院长有意将温倦引荐给联盟某位地位非凡的大人物,可是看到温倦脸上那副“生人勿近熟人更是滚开”的表情,只能作罢,眼睁睁看他离开。


    所有人都当这个年轻人傲慢无礼,殊不知温倦当时真的只是因为没睡好,头疼难受,脸上冷漠的表情也不是因为不耐烦,而是在忍痛。


    就像现在。


    温倦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困懵了,还是头疼造成的副作用,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随时都有一种要昏过去的感觉。


    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冲洗掉了身上的泡沫。关上水的刹那,温倦突然感觉腿发软,还没来得及找一个着力点,整个人就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倒下的那一刻,温倦的意识是清醒的,但手脚完全动不了,就像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这种感觉似曾相识。


    他竟然没来由地想,如果今天就死在这儿,是不是也是好事一件?


    要说不甘心当然也有,人生在世哪有了无遗憾的。


    但死了就不用这么累,不必总在担心还未发生的事,一了百了,似乎也好。


    然而世事总不如他所愿。


    温倦跌倒在地前后还不到三秒,浴室门陡然从外面被推开。


    温倦一惊,没反应过来家里还有人在,他脑子嗡嗡作响,艰难地撩起眼皮,只看到自己破碎的浴室门。迷茫中不由生出了几分愤怒,很想怒斥这个踹门的家伙,有没有素质,有没有道德,知不知道他这扇门跟了他多少年了!


    然而他只是张了张嘴,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很快,他听到了陆亦哉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浸了水的海绵一般,混沌不清:“老师,老师……温倦?!”


    大胆,竟敢直呼全名,没礼貌的青春期小屁孩。


    温倦在脑子里这么想着。


    他的视线逐渐收窄,最终再次闭上了眼,下一刻身体变得轻飘飘,他知道,他又一次被陆亦哉抱起来。


    这种感觉有些奇怪。


    明明在几个月前,他和陆亦哉在科学院里偶遇时,陆亦哉给他的感觉仍然是一个把所有情绪都夸张地写在脸上的别扭小孩。


    但今天的陆亦哉和“别扭”扯不上半点关系。


    温倦隐约觉得陆亦哉脸皮变得比过去厚了,他似乎不再和温倦置气过往的事,并且很坦诚地流露出他对温倦的依赖。


    这一切变化,大概都是因为他父亲的失踪。温倦明白。


    他知道失去家人是什么感觉,即便陆亦哉并没有真的失去,但这种惶惶不安的恐惧足够改变一个人。


    但除此之外,温倦还是觉得奇怪。


    他仔细想了想,这种奇怪的感觉也可能来源于记忆的倒错——


    以前的陆亦哉是不可能这样抱起他的。因为温倦记忆中的陆亦哉,仍然是小孩。


    或许现在看来,大五岁也并不是什么太大的差距。


    但小孩在成长过程中,一天一个样,差一两岁就是天差地别。


    更何况,温倦上高中的时候,陆亦哉还是个屁颠屁颠的小学生。


    陆亦哉向来把温倦当哥哥,哥哥就是除了爸爸以外的家长,是避风港。


    他小时候干什么都要温倦陪,走路要温倦牵手,出去玩累了要温倦背,睡觉前要钻进温倦的怀里让温倦哄他睡觉——这一点,一直到他快十岁了,才在陆朝之的批评之下被改正。


    陆亦哉总是像幼鸟一样,习惯性地去寻求年长者羽翼的庇护。而温倦也似乎习惯了将陆亦哉视为弱小的幼崽,他承担着庇护小崽子的责任。


    温倦离开陆家的时候,陆亦哉也不过才十三岁,那时还没开始猛蹿个儿,跟温倦站在一起还显得稚嫩,更别说身高体型,和现在根本不像同一个人。


    所以……


    陆亦哉是什么时候长大的?


    应该说,这家伙什么时候长得这——么——大的???


    温倦被高大的陆亦哉抱在怀里,被衬得小小一只,仿佛他才是一只发育不良的幼崽……倒反天罡。


    他迷迷糊糊地靠在陆亦哉的胸口,脑子里胡思乱想,身体却不知不觉间已经放松了下来。


    陆亦哉一开始并没有将他放进被窝,他在给温倦穿衣服。温倦猜测,陆亦哉可能是想带他去医院。


    温倦蜷了蜷手指,没什么力气地拽陆亦哉的衣服,试着开口说话:他不想去医院,他只想睡觉。


    也不知道最后有没有发出声音来,但好在,陆亦哉应该是领悟到他的意思了。


    “我们不去医院。”陆亦哉的声音很轻,语气柔软得像是在哄小孩,“先给你吹头发,吹干了再睡觉,好不好?”


    温倦怀疑陆亦哉在模仿很多年前的他,以前他就是这么哄小屁孩儿睡觉的。


    他不想说话。当然,也说不出话来,现在他只能发出哼哼唧唧的呓语。


    于是发气似的用头撞了陆亦哉一下。


    由于身体软绵绵的,温倦一点力道都没有,额头撞在陆亦哉肩膀上的行为,在陆亦哉看来,就是他累极了,困晕了,倒在了自己怀里。


    陆亦哉坐在床边,让温倦坐在他腿上,扶着温倦的上半身,手掌托着温倦的背轻轻抚下:“睡吧,我守着你。”


    “谁要……”温倦用最后的力气说道,“……你守。”


    但声音太小了,陆亦哉没听清楚。


    陆亦哉将耳朵贴在温倦唇边,虚心求教:“嗯?”


    算了。


    温倦太困了,他决定明天醒来再教训陆亦哉。


    吹风机的声音适时响起,在近乎吵闹的声音中,温倦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就这样睡了过去。


    温倦这几年消瘦得厉害。


    陆亦哉将他抱在怀里的时候都不敢太用力,怕弄疼了温倦。


    十几岁的温倦完全不是这样的。


    在长身体的那几年,陆朝之疯狂给两个孩子加餐,陆亦哉每天都能看到温倦大口吃肉大碗吃饭的样子。那时候,温倦每天都锻炼,长高的同时,还练出了一层漂亮的薄肌,身材匀称健康,在同龄人中鹤立鸡群。


    现在的温倦,真的太瘦弱了,绝不是健康的样子。


    陆亦哉很想问温倦,为什么不肯好好照顾自己。但他没有资格。


    吹干头发后,陆亦哉没有立刻将人放开。</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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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抱着温倦,一寸一寸地抚摸着25岁的温倦的身体,不带半分旖旎遐思,他抚摸得很认真,似乎只是为了确认,或是记住。


    人们无法确定在某个人生阶段的抉择是对是错。


    陆亦哉也只有重来一世,才意识到,他上辈子蠢得有些可恨。


    从十八岁到二十五岁,这七年当中,温倦做了什么?温倦是怎样过来的?温倦有着什么样的生活?温倦每天在想什么?


    他统统不知道。


    陆亦哉对这一年的温倦是多么陌生。


    他上辈子的这段时间,大概还沉浸在和温倦的冷战中。


    持续七年之久的,单方面的冷战。


    他曾一边幻想着温倦有一天主动来向他道歉,跟他和好,一边装模作样地找机会和温倦制造各种偶遇的机会,但又在每次偶遇的时候对温倦冷眼相待。


    年轻的陆亦哉也真是蠢得很执着。


    他从13岁到20岁,都没有放弃过要和温倦“和好”。


    连陆朝之都已经明白温倦的意思,温倦很明显是要和陆家划清界限,不可能再有别的转圜。


    但陆亦哉不管这些,他就是坚信,温倦迟早有一天会回来。一天是一家人,那一辈子就是一家人,他们应该要在一起。


    但至于如何让温倦回心转意,他却不懂。


    一直到末日来临。


    那其实是陆亦哉唯一一次机会,可以和温倦永远在一起。只是他仍然因为无知和蠢笨错过了。


    全球生物变异来得很突然,在所有人都没有准备好的时候。


    陆亦哉一夜之间失去了很多,包括他的家人。


    当他醒来的时候,家已经不复存在,幸存者们在军部的带领下撤离到较为安全的地方重建家园。陆亦哉所在的城市已是一片无人废土。


    他的身边只有温倦。


    温倦把他从濒死的高热中救回,告诉他外面发生了什么,又告诉他觉醒异能意味着什么。


    “基地的异能者,和基数庞大的幸存者比起来,非常稀少。如果你能去到基地,他们会很欢迎。”


    “那你呢?”


    “我留在这里。”


    “我也要留在这里。”


    “这里生活不便利,资源不够,变异种数量太多,已经不适合人类生存。”


    “那你……为什么要留下?”


    如果当时什么都不问,只是执着地陪着温倦留下就好了。


    温倦死后,陆亦哉总在这样想。


    温倦在末日里的任何一处废墟都能活得很好,可他后来还是走出了自己的安全范围。


    他们一起去了人类基地,那是一切不可挽回的开始。


    ……


    怀里的人对未来一无所知,睡得安静香甜。


    陆亦哉的抚摸自后颈向下,慢慢绕过手臂,最后牵起温倦的手。


    他的目光在触及到温倦指腹的伤口时,蓦的一怔。


    “老师,你把血给了谁?”


    陆亦哉轻声问,但这个音量几乎不会被温倦听见。


    他不需要答案。


    现在距离末世还有半年时间,而温倦的血,只对觉醒过异能的人才起作用。


    这个伤口看起来是用某种锋利的刃口划伤的,也许是水果刀,也许是实验室里的某种器具。总之,应该与异能者无关。


    陆亦哉的问法是有失偏颇的。


    他因为记忆中一些令人不爽的事情,从而迁怒了这道无辜的伤口。


    听着怀中人均匀缓慢的呼吸,陆亦哉收敛了眼中的杀意,又恢复了温柔的笑:“是我想多了,对不起。”


    他与温倦十指相扣,将温倦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亲吻:“这次要把秘密藏好,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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