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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饵下双钩 江宁火起

作者:一塌横陈先生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苏烬半夜翻身时压到伤口,疼醒了。


    他躺在军帐里盯着篷顶,外头守夜的兵卒在打鼾,鼾声断断续续像拉风箱。伤口在左肋,白天抬担架时被石头刮的,不深但长,军医给缝了七针,现在一抽一抽地疼。


    他伸手摸枕边,摸到那块貔貅玉佩。玉是凉的,雕工很细,貔貅的眼睛用了两点墨玉,在黑暗里隐约反光。


    这玉佩值钱,至少五十两。七爷随手就给了,说明他笃定苏烬会去找他,也笃定矿脉的价值远不止五十两。


    苏烬坐起来,套上外袍。伤口被扯到,他吸了口凉气。


    帐外传来脚步声,很轻,停在门口。


    “将军。”是值夜的亲兵,“主公来了。”


    苏烬一愣,赶紧起身。刚站直,帐帘掀开,林夙走进来,披着件灰布斗篷,肩上还沾着夜露。


    “伤怎么样?”林夙问,声音压得低。


    “皮肉伤,不得事。”苏烬摸火折子要点灯。


    “别点。”林夙在行军凳上坐下,“我说几句就走。”


    帐里暗,只能看见两人模糊的轮廓。


    林夙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扔给苏烬。苏烬接住,手感很轻。


    “打开。”


    布包里是几块暗红色碎石,和白天在赤石岭见到的一样。但碎石表面裹了层极薄的铅皮,铅皮上刻着细密纹路。


    “玄素子试出来的。”林夙说,“铅皮厚一分炸不响,薄一分见火就爆。这个厚度正好,点火后三息炸。”


    苏烬捏起一块,很沉,铅的密度压手。


    “主公要我用这个……”


    “钓大鱼得下重饵。”林夙说,“三天后你去找七爷,带他‘找到’一处矿脉。矿脉不用大,但要有真东西,得让他尝到甜头。”


    苏烬明白了:“然后……”


    “然后他会信你。”林夙站起来,“等他信你了,你再告诉他,赤石岭最大的矿脉不在北坡,在南坡。南坡陡,惊雷府的人上不去,所以才一直没开采。”


    “南坡真有矿?”


    “有,但不多。”林夙走到帐门边,掀开条缝往外看,“够他派人去探,不够他发财。等他的人上了南坡……”


    他没说完,但苏烬懂了。


    “南坡的石头,都裹了铅皮?”


    “嗯。”林夙放下帐帘,“点火的方法,我会让顾寒声教你。记住,你自己不能沾火星,一点就炸。”


    帐里静下来。


    远处传来马嘶,很快又停了。


    “主公。”苏烬忽然问,“百宝阁背后……到底是谁?”


    林夙沉默了一会儿。


    “现在只知道,不是李公公,也不是四海阁。”他声音很平,“江南的水比想的深。有人想要矿,有人想要技术,还有人……想要别的。”


    “别的?”


    林夙没解释。他拍拍苏烬肩膀,手很重:“先把眼前的事办好。江宁那边,今晚该有消息了。”


    说完他转身出帐,脚步声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苏烬坐回床上,捏着那块裹铅的石头。石头在掌心发凉,像块冰。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在北境雪地里埋陷阱抓狼。也是这么冷的触感。


    狼比人好对付。


    至少狼不会笑里藏刀。


    ---


    同一夜,江宁城西。


    陈平蹲在屋顶上,看着下面那条街。


    街是四海阁货栈的后街,平时没人走,夜里更黑。但此刻街上停着三辆板车,车夫都裹着厚棉袄,蹲在墙角抽烟。烟头的红点在黑暗里一明一灭。


    货栈侧门开了条缝,两个人抬着口箱子出来。箱子沉,压得扁担弯。他们把箱子搬上板车,用麻绳捆好,又回头搬第二口。


    陈平数着:一口,两口……六口。


    搬第七口时,院子里突然传来呵斥声。声音很响,在静夜里格外刺耳。


    “谁让你们动的?这箱不能搬!”


    抬箱子的两人停住。侧门里冲出个管事模样的,指着箱子骂:“这是东家指名要的!搬错了你们担得起?”


    两人赶紧把箱子往回抬。管事跟进去,门“砰”地关上。


    街上又静了。


    陈平从怀里摸出个竹筒,拔掉塞子。筒里是特制的火箭,箭头裹了浸油的棉絮。他搭弓,拉满,瞄准货栈后院那堆柴垛。


    柴垛旁边就是仓库,仓库窗纸透出光,里头有人。


    他松开弦。


    箭无声飞出,划过夜空,扎进柴垛。棉絮上的火油遇风即燃,“呼”地窜起火苗。


    火不大,但够亮。


    院里立刻乱了。


    “走水了!快救火!”


    “水!提水!”


    侧门猛地撞开,七八个人提着水桶冲出来。陈平趁机翻身下屋顶,落地时脚崴了一下,疼得他皱眉。


    他瘸着腿溜到板车边,从怀里掏出个小瓷瓶,拔掉塞子,把瓶里粉末撒在最近那口箱子上。


    粉末无色,落在箱盖上很快融进木头纹理。


    撒完三辆车,他退到暗处。院里人还在救火,火已经小了,但浓烟滚滚。


    陈平看着烟,数到十。


    十,九,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数到一时,街那头传来马蹄声。


    很急,不止一匹马。


    陈平缩进墙角阴影里。三匹马冲进街,马上人穿着巡检司的号服,领头的是个络腮胡。


    “谁家走水?”络腮胡勒住马。


    货栈里跑出个掌柜,点头哈腰:“官爷,小事,已经扑灭了……”


    “开仓,查违禁。”络腮胡下马,手按刀柄。


    掌柜脸色变了:“官爷,这……这深更半夜……”


    “开。”络腮胡身后两个兵卒上前,直接撞门。


    门开了,巡检司的人闯进去。掌柜想拦,被一把推开。


    陈平在暗处看着。他看到络腮胡进了仓库,看到兵卒开始翻箱倒柜,看到掌柜急得团团转但不敢硬拦。


    半刻钟后,络腮胡出来了,手里拿着本账册。


    “这批硝石,税票呢?”


    “有有有,在账房……”


    “我问税票!”络腮胡吼,“没有税票就是私货!全部查封!”


    掌柜腿软了,差点跪地上。


    陈平转身离开。一瘸一拐走出两条街,拐进个小巷。巷里有辆驴车,赶车的是个老头,正在打盹。


    陈平爬上车板:“走。”


    老头鞭子一抽,驴车动起来。


    走出巷口时,陈平回头看了一眼。货栈方向亮起更多火把,人声嘈杂,像是又来了什么人。


    “济生堂的人去了。”老头忽然开口,声音哑,“沈东家亲自带的队,说是‘帮忙救火’。”


    陈平嗯了一声,没多问。


    驴车吱呀呀往前走,碾过青石板。陈平靠着车板,摸出怀里最后一个小瓷瓶。


    瓶里还有半瓶粉末。他拔掉塞子,倒了一点在掌心。


    粉末在月光下泛着微弱的荧光。


    这是玄素子特制的“引火散”,遇热即燃,但燃得慢,没明火,只冒烟。撒在货上,货看起来没事,但只要堆在一起,慢慢就会自燃。


    四海阁那六车货,明早到码头时,就该冒烟了。


    陈平把粉末倒回瓶子,塞紧。瓶子很小,比拇指大不了多少,但能毁掉价值千两的货。


    他想起林夙交代时说的话:“让他们乱。越乱越好,乱到顾不上看我们在干什么。”


    驴车拐进另一条街。


    这条街静,两边店铺都关着门。只有一家药铺还亮着灯,门口挂着“济生堂”的幡子。


    陈平让老头停车。


    他下车,走到药铺门口,敲门。


    三长两短。


    门开了条缝,露出半张脸——是老何。


    “陈管事。”老何让开身,“东家在里头等您。”


    陈平进去。药铺后堂点着灯,沈东家坐在桌边,桌上摆着茶具,但茶凉了,没动过。


    “沈东家。”陈平拱手。


    沈东家抬头看他,眼睛里有血丝:“陈管事好手段。一把火,烧掉了四海阁半年的存货。”


    “火不是我放的。”陈平坐下,“是巡检司查违禁,撞翻了油灯。”


    沈东家笑了,笑得很冷:“这话你自己信?”


    “信不信不重要。”陈平说,“重要的是,四海阁现在自顾不暇。他们的漕运份额,他们的货栈,他们的老主顾……总得有人接手。”


    沈东家盯着他看了很久。


    “林大人想要什么?”他问。


    “江南的硝石硫磺,以后走济生堂的渠道。”陈平说,“价钱比市价低一成,但我们要优先采购权。”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陈平站起来,“沈东家要是答应,明天开始,四海阁在江宁的六家货栈,会陆续‘出意外’。等他们倒下了,济生堂就是江南最大的药商兼货商。”


    他走到门口,停住。


    “对了。”他回头,“百宝阁的七爷,现在在阳朔。沈东家要是感兴趣,可以去会会。”


    说完他推门出去。


    夜风灌进来,吹得桌上油灯猛晃。


    沈东家坐着没动。他看着跳跃的火苗,看了很久,突然伸手把灯捻灭了。


    屋里黑下来。


    黑暗里,他轻声说了句:


    “这江南的天……要变了。”


    ---


    阳朔,天快亮时下起小雨。


    雨丝很细,落在瓦上没声音,但顺着屋檐滴下来,滴在青石板上,“嗒,嗒,嗒”。


    林夙站在廊下看雨。


    他手里拿着刚到的飞鸽传书,纸上就一行字:


    “江宁火起,货封六车,沈东家动心。”


    他把纸折好,塞进怀里。


    雨渐渐大了,打在院中那棵老槐树上,哗哗响。树叶在风里摇,摇落一地水珠。


    顾寒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主公,赤石岭那边准备妥了。”他说,“南坡埋了三十处‘铅皮雷’,引线都连到一处,只要点火,整面坡都能炸塌。”


    “七爷的人什么时候到?”


    “明晚。”顾寒声顿了顿,“但探子说,七爷还带了批外人,不像百宝阁的,更像……官兵。”


    林夙转身:“官兵?”


    “打扮像镖师,但走路架势是行伍的。”顾寒声说,“大概二十人,都带着弩。”


    林夙眯起眼。


    雨声里,他忽然笑了。


    “好啊。”他说,“鱼比想的还大。”


    “那咱们……”


    “照原计划。”林夙走回屋里,“饵下了,就得等鱼咬钩。至于钓上来的是鲤鱼还是鲨鱼……”


    他坐到案前,铺开纸,提笔。


    笔尖蘸墨,墨很浓。


    “都得宰了吃。”


    笔落下,在纸上写下一个字:


    杀


    字很重,墨迹透到纸背。


    窗外,雨更大了。


    天边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


    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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