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张夫人在旁看着,湿了眼睛,拿着帕子不停的拭着眼角,强忍着不让自己哭。
梳完头,张小姐给张大人和张夫人行完礼,盖上盖头。
和张夫人熟的妇人就笑着问顾思:“新郎官,离娘钱准备了没有啊?没有离娘钱我们可不走啊。”
“带了带了。”顾思笑着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到了张夫人手里。
这种银子都是选的吉利的两数,没有定额,张家也没有计较,张夫人直接将钱交给了女儿。
张进背着姐姐出门。
大家跟着涌出去。
张进将姐姐放进八抬的花轿里,张小姐就大声地哭了起来:“娘啊,我舍不得你啊!”
女性成亲,出嫁时哭得越大声越凄惨,别人就会说这女儿越孝顺对婆家越好,不然要被戳脊梁骨骂的。
顾思没想到张初平时看着冷静稳重的一个人,竟然是说哭就哭,还哭得这么难过,嗯,虽然出嫁的确挺难过的,但这感情比起平时是不是太过充沛了一些?
不对,好像这边的习俗出嫁时要哭嫁的?
顾思看了周围邻里和来接亲的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对着抬轿的轿夫大声道:“好了好了,起轿吧,哭得太伤心会哭坏了身子。”
轿子里的张初听到了这话,哭声都顿了一下。
周围看热门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有妇人笑着大声道:“这才刚哭,探花郎就心疼上媳妇儿了?”
“哈哈。”这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张大人和张夫人都很意外,哪怕是婚礼之前,两家都商量过了,婚礼上的一些陋俗没必要遵守,有个意思就行了,没想到顾思竟然连这也不讲究。
张夫人也不想女儿哭得厉害,但这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总是不太容易适应。
顾思到了张夫人面前,认真道:“还请泰水上车,一起去吧。”岳父尊称泰山,岳母尊称泰水。
这里女儿出嫁,母亲和未出嫁的女性是不能去男方的。
尽管之前顾思都已经说过了让张夫人去,可是张夫人心下虽然期待,还是很忐忑,看了周围一圈人,问:“这不合适吧?”
顾思笑着大声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世上哪里有女儿出嫁,母亲不能去看女儿婚礼的道理?咱们离得这么近,又不是几百里的远路,合适得很。”
张夫人突然心酸,眼泪一下子掉了下去,背过身快速地擦了,摇头:“你不在意,大家都议论你。”
顾思大声回答:“婚礼上的陋俗,该去掉就去掉,从我做起。我不怕别人议论,我顾家和我母亲父亲,也都热情地一起邀请您去参观我们的婚礼。”
这也不是虚话,他之前就和父母仔细说过这事。
父亲就没什么讲究,觉得诧异还是同意了,事情只要一给他讲通,他与爷爷一样的通情达理。母亲吧,她其实是有些叛逆精神的,也同意了。
孙守早都听过顾思说过要改变婚礼上的陋习,没想到他连这点都做了,想起顾思对他的嘱咐,连忙道:“对,顾家父母的确邀请伯母您一起去顾家,参观怀源和令媛的婚礼。”
张夫人擦完了眼泪,转过头,笑着问:“真的可以?”
顾思点头。
张夫人就下了决心,点头:“行,不过还是你们先走,我后边再去。”
“那你可一定要来啊!”顾思吩咐,又道,“您要不来,我会让人再来接您的。”
张夫人这才点头。
顾思立刻快步到了花轿前,大声道:“好了,不要哭了,咱们住得近,随时都可以回来表示孝心,别难过了。”
张初出嫁的确心下难过,但她也很烦这种哭嫁的习俗,听到顾思来劝,也就收了声。
顾思让起轿,自己到前边骑了马,在敲锣打鼓的声音中,向着家里的方向走去。
快到家门口时,被人挡住要喜糖,顾思就给了,和附近的邻里热闹了一下。
等到了顾家门口,队伍停下,门口早等了一堆人,司礼的人请顾思踢轿门,顾思象征性地连踢了三下。
他踢得太快,司礼满脸着急:“要大力踢!你这力气太小了。”
顾思摇头:“行了,夫妻一体,一个丈夫没必要非要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展现威严。”
新郎都这样了,司礼也没法,只好放过这一项。
而后轿门打开,顾思又递了个银瓶给她,笑道:“给你的下轿钱。”
张初在轿子里听着顾思的声音,看着手里的银瓶,只觉开心,高兴地接着了。
顾思又拿着中间结着红花的红绸,递到了轿子里张初的手里,牵着她下轿,跨火盆,过马鞍。
将人送到了婚房里,由张家跟着一起来的妇人陪着,顾思就出去招呼客人去了。
张家里,张夫人急得不停地转圈圈:“你说我到底去还是不去顾家啊?”
张大人回应:“不去!”
张夫人一阵气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张大人笑了:“你既然想去就去呗,还问这么多干什么?我知道,你是怕一去了,以后顾家要是有什么不好的,怕他们怪到你头上来。”
张夫人长出了一口气,这就是她着急的原因啊,她怕女儿以后怨她。
这个决定太难做了。
张大人便道:“若是别人家,定是劝你不要去。可女婿不是一般人,他之前都已经说过了,便是婚前事事吉祥的,婚后也没几个幸福顺利的,看事情不看表象,他不会迁怒你的。”
张夫人烦恼极了,双手拍了拍头。
张进这时候道:“说不定我姐夫就是想要在别人面前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呢,他都叫你去了,娘你要是不去,岂不是不如他的意了?”
张夫人的火一下子就发到了儿子身上,狠瞪他一眼,带着火气道:“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姐夫!”
今天姐姐成亲,张近识趣地x没有多嘴。
不过张进的话让张夫人吐出了一口气,下了决心:去!
是以等张家这边的亲朋去往顾家时,张夫人紧张地也跟着过去了。
顾思早上刚吃完饭,说见张家亲朋来了,连忙招呼人坐、吃饭等,让顾宁进去找舒颖。
张夫人来了,却在顾家门前路上的车上没下来,等着舒颖来接她。
要是舒颖不来接她,她就知道自己来得不对,不受欢迎,立刻回去,也不会坏了两家的情分。
舒颖听说张夫人来了,连忙迎了出去,到了车前唤人。
路边四周围了很多人在看热闹。
张夫人打开了车门,舒颖笑道:“快下来,进屋子里去,天还有些冷,别冻着了。”
张夫人看舒颖笑容亲切,松了口气,人没动,笑道:“你说这习俗,女方母亲不来,我这来了,很不好意思。”
舒颖笑着,大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怀源都说了,这天下也没有女儿出嫁,母亲不能观礼的道理。世间对女子的束缚本就多,我们要勇于打破那些陈旧的陋习,才能生活得更自在。”
张夫人猛地又是心酸涌上心头,眼泪啪嗒向下掉,慌忙转过头去擦。
女儿出嫁,母亲最好别流泪,她担心舒颖心下不自在。
舒颖拿了帕子递过去,安慰:“没事,养了二十年的心头肉要离家,哪个母亲能舍得?这是人之常情,那些说什么不能哭的才不对。”
张夫人接过帕子快速擦了泪,笑着感叹:“也就是你这般心胸开阔的人,才能养出顾探花那样有勇气打破陋习的儿子。”
舒颖笑着伸手去扶她,张夫人立刻伸手握住,就着她的手下了车。
两人高高兴兴地向顾家走去,看得附近看热闹的人都惊叹不已,跟身边的人小声说话:
“还是第一次见男方成亲女方母亲来吃席的!”
“你就知道吃,家里又没粮了?”
“我说的不是吃,是顾家竟然也愿意新娘家娘亲来,一个意思。”
“不愧是顾探花,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这天下,哪里有女儿出嫁,母亲不能来观礼的道理?”
“呜呜~我好难过,顾大人说我们女子活得不自在,他知道我们不自在。”
“要是人人都能学顾探花就好了。”
“这也不一定好吧,顾大人也不怕不吉利。”
“……”
对这种情况,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
舒颖将张夫人带到顾家,边走边道:“你看这女儿出嫁,我家里热热闹闹的,将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冷冷清清岂不是更难过了?你欢欢喜喜地过来,观完礼,不是更安心更舒服?”
张夫人笑道:“就是怕你介意,传出去对你们不好。”
舒颖摇头,说了实话:“先前听怀源说的时候,我也诧异,觉得不合适。并不是不想你来,而是人言可畏。但他说得很有道理,这旧的不好的没道理的规则,总得有人带头去打破,我们身为女子,自己都不愿意为了自己来打破,又有谁愿意来帮我们呢?”
张夫人喉咙一下子又堵住了。
舒颖也有些感触,叹道:“不瞒你,我也是认真考虑过了以后,觉得合适,才真心请你来的,真要发生什么,并不会怪你来怪这怪那,你安心吧。”
张夫人更轻松了些。
这个时候正开饭着,有空的桌子,舒颖就让张夫人入座吃饭。
饭后,张夫人就回了新房里,张初见母亲来了,一下子掉下泪来:“娘!”
张夫人连忙过去,掏了帕子给她,笑问:“我来你不怪我吧?”
“不怪,今天不怪,以后也不怪,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她将眼泪擦了,笑着说,“本来我也只是和他说一句,女儿出嫁,亲娘却不能观礼,没想到他就说今天一定请你来,且是真心地请你来。”
她感动的,是这份心意。
屋子里,有些是张夫人的朋友,更多的都是翰林院官员的妻子儿媳,都议论了起来。
“呀,真的吗?”
“你这样说,我可要嫉妒你了!”
“哈哈!”
“……”
大家坐在一起聊天。
顾思在外边忙。
他在京里认识的人不多,但张大人这边过来的人可不少,还有很多人知道孙知府的弟子成亲,也看在他的面子上过来了。
顾思官职低,一个个认真接待,要认人,要说话好听,可累得很。
这还是很多关系一般,前天下午去过张家,昨天下午来过自家,今天没来的情况下。
等忙完,又要开始小仪式。
顾思到了婚房里,又是一阵梳头洗脸吃面开箱挂帘等仪式,简直比他在现代见过的那些还要烦琐几倍。
忙完了,歇了一下。
因为之前顾思就严肃地和庶常馆的庶吉士们说过,不要婚闹。大家平均都三四十岁了,除了孙守没孩子,其他人和顾思不是一个辈就是当爹了,也不能闹得起来。
就算林骥这种爱闹的,也因为顾思不得闲,不是接待这个官员就是接待那个官员,他也不好将人从有品阶的官员面前绑走,只好作罢。
基本上也就没人来闹顾思,最多是林骥拿锅灰给顾思脸上摸了几道印子,大家见着也只是笑。
很快就到了吃午饭时间。
拜堂的时辰是算出来的吉时,在下午。
吃完中午饭,一些关系远的官员就回去上值了,没看观礼,只让妻子留下。
像顺天府治下五州十三县里来的那些主簿、县丞、训导等人,大都没带女眷,带了的也都一起回去了。
他们主要是借着这个机会来送礼的。一是讨好孙知府,二是看顾思前程好,结识他。
顾思送完这类不重要的人,算出来的吉时到了,要成礼。
他用红绸牵着张初来到礼堂,在鞭炮声中,在司礼的唱声中,一起拜堂。
“一拜天地,天地为证情长久。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二拜高堂,父慈母静家和睦。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夫妻对拜,夫正妻贤儿满堂。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礼——成——。执子之手,与子偕□□白头,送入洞房。”
礼成了以后,顾思牵着张初的手送她回新房。
新房里还有盘发结发饮合卺jǐn酒的仪式。
忙完这个,顾思又出去一个个地送客。
大部分人都走了,还留下孙守李榜眼几个和顾思关系好的,和不愿意走要闹洞房的。
顾思提前警告他们:“走走走,闹什么洞房,都是陋习,早说过了,我这里不闹洞房。”
“你可逃不过去,谁成亲不闹洞房啊?”林骥笑着道,手伸出去一戳孙守,“听说你成亲时怀源在,他可没少折腾你吧?”
李榜眼也看过去,又看回林骥,笑着反驳:“那你这可说错了,中成成亲时,怀源可没折腾他,还帮他呢!”
林骥没好气地看李榜眼:“你跟谁是一伙的?!”
最后还是小闹了一下,玩了一些小游戏,过分的顾思直接拒绝,面子都不给林骥。
等人都走了时,天都快黑了。
大家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顾思让张初歇着:“忙了一天了,你先睡一会儿,吃饭时我叫你。”
“我不困,我出去看看要帮什么忙。”成个亲,张初已经感受到了顾思的温柔和体贴。
第一天嫁进来,张初还不了解顾家人的真实性情,不想给顾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顾家其实也没有什么事,租来的桌子凳子碗碟锅盆等物,已经被顺天府衙门里的人收拾好了带走了。
连院子都打扫干净,没什么外人。
顾思也就是和舒颖一起清点一下礼单礼物,收拾好后舒颖都去屋子里睡觉了。
顾思也想去睡,就问张初:“累了一天,都累死了。你饿吗?是先吃一点垫垫睡醒了再吃晚饭,还是睡醒了再吃?”
中午顾思已经让顾宁带了饭给张初,她吃过了,并不饿,累却是很累,就说先睡再吃。
两人进屋,张初还有些紧张,见顾思很快睡着了,松了口气,也跟着睡着了。
两人醒来后,解了手,洗了手,要吃晚饭。
张初见公婆小姑子都坐在一张桌子上,觉得顾家是不是规矩不好,正想着要不要伺候舒颖,顾思已经拉着她坐下了。
“平时在家里,没那么大规矩,一起吃饭,不用伺候谁,自己照顾自己。”
“对,快吃快吃。”舒颖应着,先动起了筷子。
张初见顾名和家里人脸色正常,觉得婆母在家里的地位应该比自己想得还要高一点。
吃完饭,临走时,舒颖叫住张初,认真说:“我累了几天,明天起不来,反正京里除了你舅和怀源老师外也没什么亲人,你明天早上来x晚一点,不然还得等。你也累一天了,到时候睡醒了再过来,不用急。”
最后一句话,是含笑说的,听得张初直接红了脸。
顾思也有些不好意思,拉着张初就回了屋子。
要同房了,两人都很紧张。
第157章
“我让人去厨房看一下水烧好了没有。”顾思想起事后,无论是张初这边的婆子来端水,还是顾清来端水,他都不好叫女性伺候。
还是先将水准备好吧。
他出去叫顾醒,吩咐他:“水一定要烧开,端过来时小心一点。”
顾清应下,出去没一分钟,人就回来了,笑道:“张婆婆说水烧开了。”
张初嫁进来,身边陪嫁了三个人,一个张婆婆,还有张婆婆的女儿女婿。
张婆婆很快端了水进来放下,又准备了毛巾等物,行礼后就出去了。
顾思去洗了一下,又让张初洗了,而后握着她的手说话。慢慢地就动手,洞房。
他年龄小,从优生优育的角度来考虑,就没有弄进去。
他也不知道张初懂不懂这方面,还是解释了一遍。
张初其实也不想这么快要孩子,但是不敢让人知道,听了后正合心意,笑着好奇地问:“年龄小生孩子不好吗?”
顾思解释:“就和新长大的果树,结的果子不太好。年龄太小生孩子,孩子容易先天不足。”
张初笑问:“那什么时候算合适?”
顾思回应:“至少也要再等两三年吧。”
张初一想,要是家里催得急,没有两三年空闲时间,至少也能有一两年了,就笑着点头。
顾思去洗了,然后教张初要用流水洗,她红着脸应好。
两人洗完,顾思端了水出去,让张婆婆倒了去休息。
回到床上,因为两人傍晚前睡完,一时还不困,就聊了一下家里人性格,说到顾宁时,叮嘱她:“你不要惯着她,她有什么错你不方便说,直接告诉我。”
张初笑着应好,又解释了一下张婆婆三人的性子。
顾思年轻火气大,漂亮的妻子在身边,身体不听自己的想法,只好道:“我去床那边睡。”
张初有些讶异,新婚夜就不睡一边?虽然她也习惯一个人睡了,但是这……不太合适吧。
顾思不想让她误会,拉过她的手,让她感受了一下坚硬的热度:“我觉得你这几天需要休息,我在那头睡心静一点。”
张初慌的一下子抽回了手,脸通红,点着头应下。
她本来看顾思体贴,想说自己忍忍痛没事,最后又觉得这样委屈自己不好,将这话给压下去了。
两人分两头躺下,张初觉得顾思细致入微,心里甜得很。
顾思躺下来想起一事,又开口叮嘱:“今天很累,咱们明天不用早起,睡到醒再起。”虽然娘亲已经说过这话,但妻子刚来顾家,怕是会考虑得多一点。
张初很高兴顾思这样体贴,笑着问:“娘那边……真不会有意见吗?”
“不会,她这人不说虚话反话,都让你晚起了你就安心,而且她无论在老家还是这边,基本都睡到自然醒。”
张初有些放了心。婆母和夫君都这样说,她那没必要非要早起,看一下明天他们的态度,就知道顾家人什么性子了。
两人睡下,但都睡不着,有一着没一着地聊了一会儿,才睡下了。
第二日,顾思睡醒,见张初正在穿衣服,靠在千工床上,还不想穿衣,问她:“饿了?”
张初摇头:“没有,我去厨房看一下,饭做得怎么样了。”
顾思笑道:“有什么好看的,顾清做饭味道还可以,你要是有想吃的,让张婆婆教她做,这样张婆婆不在时,也能吃上了。”
张初系着衣服上的盘扣看顾思,猜测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带着点试探地笑道:“那这不是新妇进门,得让人看看我的手艺嘛。”
顾思听懂了,笑道:“手艺什么时候都能看,也不急在今天。而且有下人,还能让你做饭不成?我家自有了下人,我娘就……嗯,好像没有下人,我娘也不怎么做饭。”
张初也不急了,诧异地问:“那谁做饭?”家里总得有个做饭的人吧?老家那边亲戚多,有人做得多了觉得不公平,不得闹开了?
“我奶啊,她特别勤快,对我娘也好,是以家里的儿子媳妇都懒。”说着,顾思就笑了起来。
张初听后就觉得自己嫁进来太舒服,连脑子都懒得动了。明明丈夫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婆母在家的地位肯定很高,谁有意见也得憋着。
但她觉得这个笑不太对,就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顾思解释:“想起一句话,‘只要你想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张初也被逗笑了。
“家里爹娘都不是严厉的人,你把自己放自在一点。”顾思宽慰他。
张初点头,叫顾思起床:“大家都等你吃饭呢。”
“他们饿了会自己先吃。”
“这新婚第二天,与往常肯定不一样。”张初觉得人醒来了,就不要赖床了。
顾思一想也对,立刻起床穿衣。
张初整理自己的礼物,带着张婆婆,和顾思一起去了二院里。
先给顾名和舒颖敬茶,将自己做的鞋子和衣服给了他们。
舒颖喝了茶,给了张初一张桌屏双面绣。
顾名想起来自己刚没给,立刻掏了十两银子出来给了她。
张初去舒五舅和车氏他们房间,一人送了一双鞋和一块布,也得到了一些银子做回礼。
顾家也没别的人,立刻去吃饭。
张初见顾家人都很亲切,也不用侍候公婆,还能和男人一起上桌吃饭,家里没有歧视女性,很高兴,觉得自己真的没有找错人。
吃完饭,两人坐车去了衙门,见孙知府,给他敬茶。
他们从后门进去,三堂里见得人,张初给孙知府的东西,和给舒颖顾名的一样。
孙知府回了一匹蜀锦。
从后宅出来时,在门口遇到了孙金水,说孙守请他。
两人过去见了孙守夫妻,孙守妻子拉张初去屋子里说悄悄话。
回去的马车上,顾思问张初:“余氏怎么样?”问完觉得这话有歧义,就加了一句,“没有说什么我不好的话吧?”
张初讶异了,摇头:“没有啊,她人很温柔,我们俩也算聊得来。你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余氏好像有些不喜欢我。”顾思解释。
原本老师说让他住在衙门里上值方便,他也就住下了,后来孙守和余氏来了以后,他察觉余氏见他时有些冷淡,就没在这边住过了。
余氏也不是刻意的冷淡,她很有礼貌,但他有那种直觉。
“啊?”张初诧异,只能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俩都没见过几面。”
顾思点头,他细想过,也没在哪里做过有得罪对方的事,猜着自己是不是得了老师的一些资源惹对方不高兴。
不过从他侧面对孙守的打听来看,余氏是个大度的人。
张初在车上想了一路与余氏的谈话,突然想通了。
余氏问她新婚夜过得怎么样,还教她夫妻相处,很是担心两人关系不好,很上心的样子。
她突然就想通了。
本朝严令官员进烟花之地,却不禁他们带伶优之人,来京赴考的举人们,更是以去戏楼找个有名的“相好的”当面子。
好男风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有的人反以为荣,有不少官员都养了兔儿爷。有时候男人为了猎奇,即便喜欢女人,也会去体验一番那种征服男人的感觉。
余氏恐怕是担心两人丈夫一起长大情谊深厚,怕两人有什么不伦之情。
不过这话,张初可不打算给顾思说。原本没那心思,提起来反是惹他注意,不好,倒是下次见面可以暗中向余氏解释一下。
两人回了家,李优拿了礼银和礼钱册子过来交给了顾思,夫妻俩开始算账,清点礼物,准备明天回门的东西。
昨天只是匆匆看了一下,今天可得仔细计较以后的人情往来。
今天晚上顾思一开始就睡在了床的另一头,不过张初觉得顾思太好,今天看到余氏的试探,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就去招惹顾思。
顾思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最后受不了的就成了张初。
第二天,夫妻俩带着礼物和舒进,还有孙守,去张家回门。
回门时要人多一点,要是新娘家里人闹起新女婿来,好给壮声势。
不过顾家在京里没什么人,就只能叫孙守了,而且张家也没什么人,应该不会怎么闹。
张大人张夫人很高兴地接待了他们,因为顾思说过要破旧,邻居来闹新郎时,张大人张夫人张进他们都帮着x,也没怎么被为难。
只是喜糖要得多。
有夫人拿了糖做怪:“哎哟,这新科探花郎的糖吃起来就是甜,一会儿回家就给我儿媳妇吃,也好沾沾光,不求生个进士,能生个举人出来就行了。”
惹得大家哈哈笑。
张夫人自然拉着女儿悄悄问话,问顾家人怎么样,有没有被为难。
张初高兴地笑着说了,对于顾家人没有一丝不满。
张夫人听了反而皱眉,拿手指戳她胳膊:“你婆母对你好,你不能恃宠而骄啊!小心人家时间长了厌烦你,你可给我在顾家乖乖的,别说什么出格的话,做什么出格的事!”
张初双手叉腰:“只要我想吃苦,我就有吃不完的苦,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话。”
张夫人听了脸一沉,张初笑着解释起了这是顾思说的话,听得张夫人更加喜欢顾思,也放了心。
顾思临回家时,张大人给了回礼,又笑着说:“我做了个匾,你一起带回去吧。”
顾思有些意外,去看那块匾。
只见上边正中间从左到右写了两个字:欽點
最左边从上到下一行小字的首款:道光陆年丙戌科
中间从左到右一行大字:探花及第
最右边从上到下一行小字的尾款:殿试第一甲第三名顾思
“多谢爹爹了,您想得真周到。”本来老家里做了这样一块匾,他便不想再做了。
不过他现在住的宅子,没有门当和户对,不能彰显身份,这匾一挂,外人见了都要让他三分了。
将匾带回去的路上,张初问顾思:“给家里做些门当户对吧?”
顾思原本不在意,不过妻子想要,而且人靠衣裳马靠鞍,他也不缺那几两十几两的银子,就点头笑道:“还是娶了媳妇好,这种事都有你帮忙做。”
张初被逗笑了。
两人回了家,就将匾挂了上去。
晚饭时说起门当户对的事,舒颖笑着说好:“那好啊,这门当户对一装,路人从家门前过,也不敢大声了。”
顾名道:“有匾了还要门当户对干啥,费那钱,谁不知道这是翰林的家啊。”
张初有一点茫然,公爹怎么就不高兴了?
舒颖脚在桌子下踩了顾名一脚,顾名人还没反应过来,直接问:“你踩我干吗?”
舒颖直接抚额,手肘支着桌子,撑着头,对顾思叹气:“我就知道,你爹装不了两天。”
顾思故意跟着叹气。
舒颖对张初笑道:“你爹就是个憨货,说话从来不过脑子,你别介意。要是以后他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就当没听见。”
顾思点头:“爹不会说话,他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张初哪里敢点头啊,去观察顾名的神色,见他被妻子儿子这样说,也没生什么气,可见真是顾思说的“脾气非常好”,就笑了。
莫名地就有一种放心的感觉!
她就说嘛,夫君体贴入微,婆婆会说话不找事,小姑子可爱,公爹和蔼没脾气,这全家都太好了,好得总让她觉得有点虚,怕哪一天发现,其实没这么好。
这家果然是有缺点的,那就放心了。
接着,张初发现,公爹真的是那“说话不过脑子”“不会说话的人。
她回门以后,还是听了亲娘张夫人的话,过了两天,中午做了一桌好饭菜,想让大家尝尝自己的手艺。
夫君夸好吃,婆母小姑子和舅舅舅娘都夸好吃,只有公爹说了一句话:“做这么多得多费劲儿啊?还费钱,不如吃点面。”
顾家人虽然在有“小鱼米之乡”的汉中,米面都吃,但顾名爱吃面不爱吃米。
这时张初也嫁过来几天了,多少知道了顾名的性子,心下也没怎么难受。
她看舒颖一脸“不会说话就闭嘴”的神色,反倒觉得婆母私下怕是会骂公爹,就一点也不生气了。
舒颖笑着点头,对顾名道:“你说得对。”
张初心提起来一些。
舒颖笑着对张初道:“听到你爹的话了吗?以后做饭,咱们吃好的,就给他馒头窝窝头或者一碗面,他不配吃好的,以后就不要吃了。”
张初放了心,被逗笑了,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
顾思在一旁点头:“对,爹你要是不爱吃好的,以后就别吃好的了。”
顾名这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立刻笑着改口:“哎,可别!我就随便说说嘛,做了好的吃着也好啊。”
舒颖瞪她一眼,忍不住了:“不会说话就少说,微微辛辛苦苦做了一桌菜,你来一句不如吃面,知道的明白你没恶意,不知道,还以为咱们家有多刻薄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顾名立刻服软,他也不习惯认错。
但这样的态度,已经是极为少见的了。
张初慢慢地也看出来了,这家里是婆婆做主。
公爹不会说话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夫君公婆都向着自己,也没什么担心的。
成亲不久,张初就出去管自己的铺子了,舒颖有些担心。女性在外总是不方便,容易受欺负。
张初感觉舒颖的关心里没别的意思,又不放心,便问顾思:“娘总是说让我出门注意安全,她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出去?”
主要是最近成亲,一两个月没好好管过铺子。
“那是她太闲了,只能关心咱们,要不给她找个事做。”顾思回答,先向着媳妇。
他一成亲,店里的事上了正轨,就没那么忙了。
张初笑了:“她也是关心我,不能这么说。其实,我小时候,找女师傅学过一些,会些拳脚。”说完后,有些担心。
连皇家人,都疏于马箭,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学这些,会不会被说?
“啊?”顾思讶异,立刻接话,“真的?那你有空教教网网。”
张初松了心里的那一小口气,笑道:“可以啊,不过你舍得?学这些有些辛苦,而且不觉得女子学拳脚不太好吗?”
“这哪里有不太好的?遇到事可以自己救自己啊,这世上,黑心的人挺多的,说不得哪一天就被人坑了。而且女子在外,体力小,总容易被欺软怕硬的人盯上,不止孩子,很多女性都被卖掉了。我三外公五外公都在衙门里,我娘听过一些黑暗的事,她是真担心你。”顾思这才解释清楚。
张初笑了:“娘亲真好,能嫁到顾家来是我的福气。不过我身边的张婆婆和她女儿,也会些拳脚,我注意着呢。”
顾思又夸起了媳妇来:“你学拳脚愿意吃苦,我还觉得你有毅力呢!嗯,我觉得我也得练练。”他思索着怎么找个师傅。
到翰林院里时间越长,上的课越少,事也越少,他以前是没有那个条件,在京城里条件好,学学拳脚也好。
张初高兴地问:“你真想学?我师父的爹爹,是个好师傅,可以去他那里学。他脾气臭,我让我爹写个帖子。”
张初自己的师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两人商量好了,抽空就带着礼物,去了张家。
张夫人见两人来很开心,听了原委后,张夫人笑着瞪女儿:“你自己不靠谱,还带着夫君一起受累。”
“练点拳脚好,就算是当官,也不可能一辈子在京里,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遇到了意外。靠人不靠自己嘛。”顾思向着媳妇说话。
张夫人看顾思维护自己女儿,高兴的很。
张大人其实觉得文人学拳脚是浪费时间,翰林就算出省,那不是去当学政,就是去当主考。有自己在,真当主考学政了,也不可能去到偏远的省份。
不过这世上什么事都有意外,女婿和女儿能聊到一起,他很高兴,表示了支持。
拿了帖子,吃了饭,顾思给张进看了文章,两人就回去了。
路上,顾思一拍手:“我想起给娘找个什么事来了!”
“什么事?”张初不可能真给舒颖找个事让她做,不过还是好奇。
“从我小时候,我娘就喜欢看话本,我让她自己写,她写了这么些年了,也没有写出一本来。你有空了就监督她,让她写话本。”顾思回答。
想了一下,这事也不能让媳妇一个人干,而且思想的启蒙,有时候就是从里来的,就点头:“不止你,我们一起监督她。”
张初没想到舒颖还有这份本事,意外:“这话本不好写吧?”这么些年都没写出一本,肯定不好写。
“这世上也没有容易的事,用心努力就成。我可以教她。”至少自己以前也读过很多,不会写也会看啊。
两人说好这事,回了家,顾思就给舒颖说了这事,舒颖意外而又高兴:“那挺好的啊,我写不来,就是没人监督,被懒害了。”
张初是越来越喜欢自己的婆母了,x会说话,遇到事,只想好的那一面,很少说丧气话。
不过,事情执行起来,就不那么顺利。
总之,生活很好,在没有大矛盾的日子里进行着。
顾思在翰林院里学习知识和官场上的事,偶尔会见到皇帝。
时间过的很快,马上就快过年了。
今年对于顾家张家来说,还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恩骑尉汪家被人揭穿做非法之事,被官府给收拾了。
汪家也有靠山,有亲戚,而后,顾思就被人给参了,说他身为官员,却与民争利。
第158章
被御史参一本再正常不过了,在朝为官,位置打眼的,没有几个人没被参过。
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顾思被皇帝召见了。
这问题就一下子得受重视了。
顾思在翰林院快两年了,皇帝偶尔来翰林院,他也是远远看到,说不上话。现在的翰林远没有以前受重视。
他又不能上朝,写诏书伴驾这些事都是高品的官员在做。
他也就在万寿节中秋节新年等节日里见过皇帝,也没说过话。
这是自传胪之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皇帝。
顾思想着自己也没犯什么罪,面圣不是大事,顶多是被皇帝骂几句,罚点俸,心情有点小紧张还是去了。不去也不行啊。
在皇帝办公的养心殿里,顾思被宣见。
进去行礼后,皇帝让起,问顾思:“听说你开了一个香胰店,能治疫情?”
顾思一听这话,重点在后半句,立刻明白皇帝召见他为的不是他开店的事,而是为的香皂的事。
他连忙行礼回答:“回皇上,是我舅舅开的一个香胰店卖硫磺皂,这皂比一般的香胰子里边多加了硫磺,常洗手能保持卫生,少生病,并不能治疫情,是传言失了真。”
店里打广告也没有说是能治疫情,不过因为他以前写给孙守的信被制成册子,这些年已经流传开来,加上硫磺皂的事,传着传着就成这样了。
皇帝微微有些失望,不过想来也对,怎么可能一块胰子就能治疫情了。
他感兴趣,问顾思胰子怎么做的,收益如何。
顾思先简单地讲解了制作过程,而后认真讲起了收益来,最后道:“去年各地投入大,净利只有八百多两,今年收入一千五百多两,基本上以后一年能有一千多两的收入。”
皇帝听了后,脸色淡了下去。
一年千多两的收入,不算多,以前江南那些盐商们,一年几万两甚至几十万两上百万两的赚,和那比起来,一千多两并不算什么。
而且朝里的大臣们,其实各自都有经营的事,虽然朝廷明着不让,但他们暗地里会去做啊。
可再常见,皇帝也不怎么高兴。
一年一千多两,五年下来,还没去做学政,都要比去做学政的收入差不多了。
朝里一些老实的官员,日子可没有这么滋润。
皇帝一方面高兴顾思对自己说实话,一方面又不高兴。
他淡笑道:“一年一千两虽不多,却也不少了,给整个翰林院每年拨的银子也才三五千两呢。不过,你应该把心思放在当差上。”
顾思在说真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皇帝可能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了,可能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好感,但他有自己要做的事。
他心下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回皇上,臣认为,无论做什么官,都应该心系国家与百姓,臣帮舅舅制售香胰,主要目的不为赚钱,而是为了皇上的天下,为了臣民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皇帝这些年什么大义话没有听过?听了后心里就越加不高兴了。说得再好听,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他正想要警告两句,让人跪安。
没想到,却听到顾思这个时候道:“皇上,根据臣收集来的数据,硫磺皂虽不能治疫情,但在有些疫情时,能有效地降低死亡率,臣想将硫磺皂捐献给国家。”
他已经确定,国家在故步自封,再这样下去,没多少年就要被人赶超打败了。
在国家的命运面前,个人的利益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而且皇帝真要采用了他的意见,肯定也不会亏待他。
皇帝有些吃惊,意外地问:“捐献给国家?怎么捐?”他见过想要送自己东西的,还是第一次听说大臣要将东西捐给国家的。
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可不是儿戏,难道这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捐给国家,扩大生产,降低利润,让全国的官员百姓都有机会用得上。所获利益,除了材料场地等各种成本,净利润分出来,两成当调解费给您。”
皇帝听到降低利润让全国人用觉得心里舒服,再听顾思说两成利润给自己,笑了出来。
虽然他也不缺这点东西,但臣子能想着自己,心里自然高兴。
这全国推行,利润怕是至少要涨十倍,两成也有三千多了。要是做得好,五千上万都有可能。
这样一想,皇帝心里还是有些意动。
几千两银子不算什么,但谁又会嫌钱少呢?
他抬了下下巴,示意顾思继续说。
顾思笑道:“要是全国人都用上了,减少百姓生病,那么大家都知道这是皇上的恩德,您在民间有个好名声,百姓对于国家会更忠诚。”
咦?!
皇帝一听这个,本来还不在意的态度一下子认真了起来,越想越觉得这这个道理啊!
他感兴趣极了,立刻问:“你打算怎么做?”
顾思回答:“可以在全国各省的大城市里设作坊,资金不够,可以招来当地商人,后来将利益分与一些给他们,然后官府底下的医署去宣传,使用硫磺皂和香胰子洗手能防病的事,只要价位不高,肯定会有百姓买。”
一牵扯到官府,皇帝就认真了,硫磺皂能减少人生病的事,还得再让人去证实。
他问:“那其他利益呢?”
“其他三成半左右用来给底下做工之人发薪,因为全国各省都设的话,从材料的购买到制作以及后期的售卖,全国至少有几千人在做这些事了。”
皇帝笑了:“我倒没有那么小气。”要是真能在民间大大提高威望,他连钱都可以不要。
顾思笑着继续说:“是臣小人之心了。其中一成可以用来当储备以防意外发生,比如材料损毁等。也可以以国家的名义做一些捐助和善事,比如哪地发生灾害,可以救助一些。或者大臣反对,也可以分一些出来给他们,堵住他们的嘴。”
皇帝前边听得点头,觉得倒是很有用,听到后边……觉得顾思虽然年轻,在官场上可不是个死脑筋。
不像他同科的状元,能把人气得想骂人。
顾思说到了最关键的一点:“剩下用来四成,用来研究发现其他可以赚钱的东西,增加收入。其中六成大概还是按前边的这样分,不过三成注入国库,一成还是用来研究发现。”
皇帝:“……”虽然他对赚钱给国库很感兴趣,可是你是一个翰林啊!
你一个翰林,不整天想着升官,老想着赚钱……
翰林想着给国家赚钱也没有什么,但别的翰林可不会这样,这顾编修也太与众不同了。
皇帝叹了口气:“你能想着国家,实在大义,国库如今的确紧张,要是能有多余的收入也好。只是国家以农为本,这样大肆行商,恐有不利之处。”
顾思立刻跪了下去,认真地沉声道:“陛下,臣得到一些消息,私自猜测,恐怕之后国库会入不敷出,遗患无穷。”
皇帝也认真了起来,抬了一下手:“起来说话。什么消息?”
“丝绸茶叶瓷器历来是国家赚钱的生意,您觉得,要是失去茶叶这项生意,会如何?”
皇帝一下子认真了起来,询问:“怎么说?”
“臣的五舅,曾经出海过南洋与西洋,给臣讲过很多这方面的事,臣对此很感兴趣。曾经在华亭时,臣结识了一些商人……”
顾思大概的讲事情讲了一遍,总结道:“拒一些去过南洋的说,咱们国家西南方的莫卧儿帝国及其南,气候极为适合种植茶树,要是他们大量种植茶树,那咱们国家的茶叶销量和价钱会大大减少。”
皇帝听到了这里忍不住笑了,觉得顾思还是年轻:“莫卧儿帝国已经发生动乱,那一片的民众愚昧,怎么会想到种植茶树呢?”
顾思诧异,他以为皇帝不懂国外的形势,原来还是了解一些的。
“皇上说得是。可是,西洋的人不愚昧啊。英国二x十六年前,已经开始抢占塔斯马尼亚岛,占领他们的资源……
顾思根据打探到的消息,讲了英国开始殖民的事,又讲了英国的武器,总结:“火统传入西洋已经一两百多年,一两百年的研究,西洋的火器已经比咱们国家的厉害了,英国如此爱扩张领土,咱们国家又如此富饶,肯定会被盯上,到时候,难免一战。”
他边说,边小心地望着皇帝的神色。
国家要救,但自己的小命也重要,可不能惹怒了这个一国之君。要是皇帝说不通,只能慢慢来了。
皇帝听说外国武器好确实不高兴,脸沉了下去。
不过他觉得顾思有些杞人忧天:“离得那么远,怎么可能打过来。”
顾思又讲了对方的造船技术,看皇帝更加不高兴了,就总结:“可以派一些人,去打探一下外国的情况。实事上,英国对咱们国家的入侵,已经开始了。”
啊?皇帝意外,询问地看着顾思,怎么就开始了?
“现在国内的烟膏,就是一个证明。”顾思回答,将烟膏从国民身体素质到精神控制以及经济方面,都讲了一遍。
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
听顾编修这样一说,好似很严重。但国内有很多烟膏店,背后都有权臣的影子,这是暴利,不可能轻易就禁了。
皇帝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怎么问个香胰子店,最后谈到国家大事上来了。
“我先考虑一下,你写个折子上来。”
顾思高兴地笑了,跪下磕头:“陛下目光长远,爱民如子,天下百姓都会感激您!”
皇帝高兴地笑了,指了指顾思:“年后考差,你也参加吧。”
“啊?”顾思意外极了,没想到捐个小厂会赚这么大的福利,比要升官了还要惊喜,快速地问,“臣可以参加考差吗?大臣们不会有意见?”
第159章
考差,全名叫作考试差者,就是大比之年,皇帝对大臣们进行考试,考得好的,会到各省去主持乡试。
乡试一次,可不得赚几千两银子出来?
虽然他年龄轻,最多也是个副主考,但会有门生啊!
他会形成自己的势力,以后想救国家,或者想做什么,不得有很多人支持?
皇帝说完,自己也觉得顾思有些年轻,要再历练两年,听了他的话,摇头:“能者居之,只要你考得好,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顾思笑着道谢,跪安后,出了宫。
在宫门口,遇到了顺天府衙门的一个壮班,来请顾思去衙门。
顾思就跟着上门去了,看来老师已经知道了他面圣的事了。
到了衙门里,孙守也在,他听到消息后也过来了。
孙知府看顾思满面笑容,知道事情不要紧,忍不住问:“有什么好事,说来我也乐乐?”
顾思笑眯了眼:“皇上让我参加明年考差。”
连孙知府也有些吃惊,听了后心里泛上了酸味来:“我为官这些年来,还没当过大主考。”
顺天府的乡试,大主考可轮不到他,最多就是乡试的同考官,有几个选中的门生而已。
孙守一拍胸口,有些夸张地感叹:“我也嫉妒了!我就和你差了几名,如今还在翰林院里苦哈哈地熬资历,你却要去考差了!”
顾思被逗笑了,只觉得心里畅快极了。
两人都为顾思感到高兴,孙知府问顾思:“明年考差你行吧?功课没落下吧?”
顾思信心十足地摇头:“没有,一定考个好成绩!”
能去考差的大臣,很多学问都丢下好些年了,他这两年还在翰林院学习,不说考个前几了,肯定能考中。
以前考差的题他在翰林院见过,不简单,但也不难。
孙知府更高兴了,觉得当初收顾思为弟子真是运气好。
弟子好了,他这个老师也能得到好处。
高兴过了以后,孙知府发现哪里不对,想了一下,问顾思:“好好的,皇上怎么让你去考差?”
从问责到让去考差,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对啊!”孙守也反应了过来。
顾思就将事情说了,孙知府听说顾思将硫磺皂坊捐给国家了,还有些可惜。
不过和前程比起来,一个硫磺坊又算不得什么了。
等听到后边,都为顾思捏了一把汗。
孙守从顾思说起来时就认真听着,听完了以后,发自内心地感叹:“怀源,我不如你。”
孙知府呵呵地笑了:“可不是谁都能舍得下手里的钱财,怀源的胆气确实要比一般人大。”
顾思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没那么大方,只是与整个国家与民族的命运比起来,钱财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知道得人多,能做到这点的可不多。”孙知府感叹。
又聊了几句,与孙知府商量,他们要联合其他人给皇帝上折子关烟膏店,派使者去西洋等事。
而后顾思回了翰林院,去写折子。
写折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不会顺利。烟膏店后边牵扯到的利益多,不好禁。出使西洋对于骄傲了几千年的民族来说,观念更难改变。防范外国人带走茶树,无论是从官方还是民间,施行起来都不容易。
主要是上位者的思想不容易改变,要是能把皇帝哄好,让他同意,那就简单多了。不同意,那就想办法变通。
晚上回家,顾思先去找李优,将硫磺皂坊送给国家,以后可能扩大生产的事说了。
李优极为吃惊:“皇上收了?你怎么做到的?我的天啊!”
他双手抱着头,这真要是全国各省开硫磺皂坊,就算是薄利多销,也会赚很多钱产生很大影响,最重要的是:这生意和皇上挂钩了啊!
这不相当于免死金牌?!
反应过来,李优激动地抱着顾思拍了两下,夸赞他:“你太厉害了!”
“就是没提前和你商量。”顾思笑了笑。
“商量什么啊,你做事心里有数!且你之前不是提过吗?我以为你随口一说舍不得呢!”
两人就着这事商量起来。
张初等了半天也不见顾思回来,派人让顾清来问。
顾清问了去回话,顾名觉得顾思长时间待在李优书房里奇怪,就过去看他在做什么,一听他竟然将硫磺皂坊给捐了,急了:“好好地捐它做什么?这得少多少钱啊?”
“附近县里不是买了几十亩地吗?饿不死,我还有俸禄呢。”顾思笑着说。
顾名觉得自己劝不了,而且顾思也不太听他的话,立刻出去叫舒颖过来。
舒颖路上一听,心下也肉疼,还是劝顾名:“娃从小做事就有章程,他捐了自然有他的用意。”
“什么用意,一年一千两左右的银子呢!我们一辈子都赚不到!以前家里损失个一两百两银子,要好些年才能缓过来!”顾名又急又气。
“你少偏信人,不要上次赔个一百多两,这次被骗一百两,家里也不用缓个几年再几年了。”舒颖想起顾名和自己婚前婚后做生意赔的那二百多两银子,感叹。
顾名理亏,还是着急:“那你说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不跟我们商量?”
“商量啥啊商量?那是你的吗跟你商量?那是娃跟他舅的,他俩商量好就行了。”舒颖也觉得突然,但她更相信顾思。
顾名被怼得没脾气,两人到了门口,一起进去了。
“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明年要考差了。”顾思看他们一进来,就开口。
“考差是什么?”顾名疑惑地问。
“就是挑选乡试主考官的一种考试,考中了可以当副主考。”顾思回答。
“哇,厉害!”顾名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夸赞。他这两年在京里,早都听人说了,去当一次主考,能赚个几千两银子回来。
这样一想,就算没了铺子,有了几千两,以后日子轻松,女儿嫁妆也有哥哥帮衬,不用发愁,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舒颖跟着高兴,顺口问:“你才入翰林院两年,就可以考差去当乡试主考了吗?”感觉好快啊。
“说是翰林都可以参加,但僧多粥少,一般年轻的翰林不会被选中,至少也要等散馆考试完了以后,才有机会。”
舒颖明白了,这可能是花了钱的效果,她赞叹:“这银子花得值!皇上记住了你,以后官就升得快,十年内当个两回的主考或学政,都是稳赚不赔的。”
李优又给顾名讲了一下捐了硫磺皂坊给国家的好处,顾名听了,就不心疼了,和舒颖一起回去了。
顾思看时间晚了,就回了自己的三院里。
他一回去,就对张初说:“皇帝让我明年参加考差。”
“啊?”张初震惊x极了,不置信地问,“让你去当副主考?”第一次,肯定不会让他当主考,大家不会服气。
顾思笑着点头:“对!”虽然是副主考,但学生们也认他,他相当于有了一大批“弟子”的关系。
“最快的不是,散馆考试之后考差,去任副主考吗?六年还是最快最快的速度了!你还没有散馆考试,却先考差了?”张初还是不相信地又问了一遍。
顾思眼里含着笑意点头:“你夫君厉害吧?”
“哇!厉害!”张初双手紧握,兴奋极了,“夫君你简单太厉害了!才入翰林院两年,都能去当副主考了,那不得让那些前辈们羡慕死?”
顾思笑着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开国第一回,但的确算是极少数能列在前几位了。
“不过……”他来了个转折。
“不过什么?”张初试探着问,突然明白过来,好好的,皇上怎么就这么器重夫君了?
打破一个默认的规则,必定要有能让人打破规则的力量……
“我捐了和五舅的那个皂坊给国家。”顾思解释。
张初意外地怔了怔,立刻想明白了,拍了拍手:“我夫君就是聪明!这不亏!就是怎么突然就想起捐皂坊了?”
顾思解释了一下,着重解释:“可不是因为被参的事才捐,这也有其他解决办法,是我自己想捐。”
张初被感动到了:“你太好了!”为了不让自己内疚,特意说这些话,真是体贴极了。
她一感动,就将自己的小秘密说了:“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银子不够给我说,我有一个盐井的干股呢,咱们不缺钱。”
顾思吃了一惊:“啥?盐井?”是他想的那个盐井吗?
嫁妆单子上没有啊!是微微自己的私产?
张初得意了:“对,就是出盐的那个盐井,一年有个小几千两银子。”
顾思心里一排感叹号:他这是娶了个富婆啊!
他笑了:“我还以为,你开的只是胭脂水粉香料这些铺子呢。太好了,以后我穷的时候,就不用担心你没钱花了。”
张初见顾思没有一点责怪自己隐瞒这事的意思,心里自在极了:嫁对了人家,真是哪里哪里都舒坦啊!
“你要是缺钱了,可以问我要点。”张初主动开口,放以前,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主动给丈夫花自己的钱。女人有钱才有底气才有一切。
顾思没有家庭托底,干什么都要自己努力,听到这里,心下也感动:“我真是娶了个好妻子。”
“我也嫁了个好夫君。”
“哈哈。”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个年过得很好。
年后,顾思又写折子,请朝廷禁烟膏。
朝堂上有远见的人很多,很多人都赞同,但因为牵扯到利益,反对的人也很多。
在学习、做调查研究当中,四月十六,顾思和翰林院里的翰林和官员以及进士出身的官员,到保和殿参加考差。
卯时初起,卯正(5点)就到了殿里。
顾思和同年的朱状元和李榜眼三人是资历最低的,殿里都是一二三四品的大员,见了人就要行礼问好。
因为顾思年龄轻,前程好,大家对他态度都挺好的,朱昌见了感叹:“还是你招人喜欢啊。”
顾思笑了笑,没说什么。按理说,朱昌身为状元,前途更好,但他是个会和皇上硬杠的人,皇上不喜欢他,大臣们对他态度也就冷淡了。
考差考四书题二道,作诗一首,总共有二百多人来考试。
题也不简单,不过比起殿试来,算是简单一些。
顾思很快答完,不到申正(4点)就答完交卷了。
他交卷时,很多年龄大一点的官员还咬着笔头思索着。
他看了一下,发现他的同年都交卷了,还有前科的翰林,交得也早。
不由得想起那句“知识都还给老师”了的话,笑了。
恐怕自己当官时间长了,以后也会是这种情况。
交了卷,出了宫,顾思去翰林院请了几天假,第二天带张初回张家,看望岳父母。
到了家里的时候,遇到了张家的邻居在串门,好心地问:“微微回来了?”然后目光在张初的肚子上转一圈。
张初不高兴地拉下脸,郑婶有些尴尬地笑:“我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就是你这……最好去看一下大夫。”
最后一句,是向着张夫人耳边悄声说的。
张初听见了,冷淡道:“谢谢郑婶好意,有空回家管你儿子读书去吧!”
张夫人拉下脸:“说什么呢!没礼貌!”
顾思温和地问郑婶:“郑兄科试过了吧?现在乡试的人越来越多,早考的话好过。”
郑婶尴尬地笑了笑,她儿子岁试都是个三等,科试根本就没过,哪里能去乡试啊?
她讨了个没趣,立刻就告辞回家了。
张夫人送她出门,张初就悄悄地笑倒在了椅子上。
等张夫人回来一看张初还在笑,瞪了她一眼,又笑着对顾思道:“你可别惯着她了!成什么样子。”
虽是埋怨的语气,姿态却亲昵极了。
他们好长时间不见,就坐在一起说说话。
中午张大人回来了,两人谈起考差的事,张大人叮嘱顾思:“要是有你,节记不可贩卖试题,从中牟利,要处处小心谨慎,不要被人猜到你可能出什么题。”
顾思点头,副主考也会出题。
张大人忍了又忍,又道:“也不要在路上收什么人,免得被设计了威胁。”
顾思笑了,又一一地应了下来。
试卷很快就评下来,出结果了,也分一二三等。
至于有谁去当主考,去哪个省当,为了避免请托,不会公布,单看皇帝招见谁,谁离开,才能猜到。
四月下旬,已经有官员离开,顾思猜着他们去的是云南贵州和海南这些比较远的三个省份。
回家后他就对张初感叹:“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被皇帝选中,要是选中了会去哪个省份。”
帝是有让他当主考的意思,但这么长时间,人的想法总会有变,万一皇帝就忘记了或者后悔了呢?
张初安稳他。
过了十天左右,顾思突然被皇帝招见了,他有些激动:要任命了?五月上旬,是任命广东、广西、福建乡试主考的时间,不知道会让他去哪一个省?
广西山清水秀但土司多不好交流,广东贸易发达是他最想去的。
不知道让他去的会是哪一个省?
第160章
顾思面见皇帝,知道结果了:皇帝让他去当广东的副主考。
广东也是个大省了,虽然比不得江南江西浙江,但除了江南,广东与福建这些省份一样,举人名额就有一百出头,光是一副榜就有十个名额,是个很有钱途的省份。
对,钱途。
因为中举人数多,表明文教兴盛,考试的考生就多,交的棚规就多,分到手的银子就多。
像陕西,只有三十多个中举的名额,顾思去广东当一次副主考,比在陕西当三次副主考赚得还要多!
因为广东考生总体上比陕西考生有钱。
任命下来了以后,顾思就回家,让家里人收拾东西。
按规定,五天之内,他必须出发,不得延迟。
好在家里已经在准备东西了。
顾名跟着顾醒,看他收拾回来,诧异:“怎么只带一件外衫?下雨了怎么办?”
“南方听说热得很,下雨了才舒服,没必要。”舒颖回答。
张初去街上买防暑防虫蚊的药和香回来,叮嘱好后吩咐顾思:“特意找了个南方的大夫买的,你到了那边再在本地弄点。”
顾思应好,指挥大家帮忙。
随从人员上,李优坚持要跟着顾思去:“我走南闯北,南北方言听得懂也会说,你带我去很方便。”
顾思是心动的,可是五舅的孩子才半岁,作坊里要人管。
“孩子大了好带,你舅娘可以,店里有你娘和你媳妇,我教了她们几个月,她们都已经能理好铺子里的事。”李优继续说服顾思。
看车氏也同意,经过舒颖和张初的劝说从各方面考虑后,最后顾思带了李优和顾清顾醒。
孙知府也给了顾思一个会说广东话的下人。
今天任命下来,顾思就收拾好了东西。
第二天,他去衙门里领了七百两的路费。
每个省份的路份不一样,远的云南广西,能有八百两。
而后又遇到了正主考。
这次广东的正主考是杨着锦,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是工部侍郎,翰林出身。
顾思行礼,询问对方:“大人打算何时出发?”
杨着锦客气地回问,x最后约定今天休整,后天早上出发。
时间一到,顾思带着人和行李,坐船去广东。
这是一个对于顾思来说很重要的官员,要是能拉拢对方,无论是禁烟膏,还是给国家造武器,都容易很多。
顾思觉得皇帝多少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不然不会派他去广东,也不会让工部侍郎和他一起去当主考。
两人一起坐船去广东,顾思见了杨着锦就行礼,对方笑着道好。
两人上了船,一起吃饭,杨着锦感叹道:“你真是前途光明,让人羡慕啊!”
知道自己副主考是顾思的时候,他极为震惊。
一个刚入翰林院两年的新翰林,就去当副主考,可见皇上对他的看重了。
顾思笑道:“大人过赞了,是我运气好,我还羡慕您,官职高呢!”
“叫什么大人,叫我光耀。”杨着锦笑着道。
光耀是杨着锦的字,他这样说,表明了想和顾思亲近的心思。
顾思以前与杨着锦也认识,还主动找过他,询问他一些工部的事。
他自然不想这样唤,毕竟自己才是七品官,奈何杨着锦太热情了,顾思之好却之不恭了:“那就托大,唤您一声光耀兄了。”
等回了京,再看情况和场景要不要唤回“大人”这个称呼。
杨着锦大笑:“哈哈,这就对嘛!咱们北方人,就当干脆点。”
杨着锦是山东人,也是底层出身,说起小时候读书时,家里人希望他以后能身穿锦衣有前途,才取了这个名,字也是想要他光耀门楣才取这样的。
路上没事,就先聊了一些日常的事。
因为两人出身相同,话题倒是能聊到一起去。
前两天不熟,都聊日常的事,等第三天熟了,顾思就说起了这次乡试:“听说乡试分完卷子后,同考官去吃饭,有下人会换了卷子,从中作弊。大人当过同考官和副主考,应当知道这事吧?”
科举考试里,在各处夹带,找枪替,都不严重,因为好文章太多,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中。
但换卷就不同了。
换卷是通关节的一步,考生会事先与一个考官约定在卷子特殊行数里写上特定的字词符号等,等考完分卷完,之前买通的考场上的人,会将考生的卷子换到这个考官的名下,只要写的不差,一眼能认出谁的试卷,那就能选中。
“啊……”杨着锦应了一声,含糊道,“确实是听说过。”听说过,我没干过。干过也不能让你知道啊。
“那这次,我们把这个漏洞补上吧!”顾思道。
杨着锦一听就头疼了。
虽然他是乡试主考,可他只是个侍郎啊!各省里,哪个省里没出过大官?哪个省里的大官没有家人?哪个大官的家里人会不和人通气?
这要一下堵死,会得罪很多人啊!
但又不能说不行,这不是摆明着说自己要渎职吗?
要是一个年龄大的翰林,两人还好商量,可这顾翰林如此年轻,已经上折子说要禁烟膏了,惹得很多官员不高兴,这一来,自己不是站在他这一方了?
“往常里,通关节之事,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但大人应当知道,朝中有很多人要禁烟,而我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要是这次乡试出了舞弊事件,遭殃的可不只是我啊!”顾思道明来意。
乡试要是出了舞弊事件,乡试主考哪怕没参与也要吃挂落。
杨着锦一怔,一下子想起来,自己知道顾思是副主考的时候,觉得哪里不太对了!自己这是惹上了个麻烦啊!
杨着锦回应:“我们自己持身正,做好正副主考,就是别人出了事,也牵扯不到我们身上啊!”他其实不怎么在意这些事,因为真的出了舞弊事件,也就是贬职,最多流放,没有生命危险。
“给大人看一些东西。”顾思去从自己带来的一沓册子里,找出了一页,给杨着锦看。
上边记录的是烟膏的进口量与大概会有的收入,杨着锦看了以后,吃了一惊:“这么多?!”
“听说大人也开了烟膏店,自然懂得里边的暴利。”顾思回应。
杨着锦看了顾思一眼,见他没有愤世嫉俗,摇头笑道:“哪里啊?我们不能做生意,你可别乱说。”
他心里有些慌,这么赚钱的生意,顾怀源要掀了摊子,大家肯定不会同意,那就会拉他下马。
拉人下马,乡试就是个好机会啊,这太容易出错了。这次乡试怕真的会出事。
“虽然平时出了事,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但事在人为,咱们这次要是出了事,怕是有可能丢了性命。大人忘了本朝舞弊案死了多少人吗?”顾思认真地将事情夸大了说。
朝代建立一百多年时,科举考试早已经作弊成风,听说江南考试没有请托通关节,大部分情况下根本中不了。
与之对应的,是作弊被发现后惩罚力度的减弱,轻了要么降职,重了流放。
但开国后的一百多年之内,还是死了一些官员和考生。
杨着锦皱着眉,抿着唇,觉得自己惹了个麻烦出来。
他是有烟膏店,但主要还是替别人经营,他自己赚的并不多,只是吃个零头。
牵扯到上百万两的银子,自己被牺牲都有可能啊。
可这样下来,自己是两头不讨好啊!
“有个生意想要和大人谈一下。”顾思开口。
杨着锦有些警惕:“什么生意?”
“大人知道,我舅舅开了家卖硫磺皂的作坊吗?”顾思笑问。
“这个当然听说过,我上船时还带了几块呢!那个说真的,你这香皂,真的能防疫病?”京城流行起来,很多人会买,因为名头好听,家里用香胰子反倒少了。
“我们已经准备在各省大城市开设作坊,但售卖的地方找起来不方便,如果禁了烟膏,大人的店里可以卖硫磺皂。”顾思道。
要掀人家摊子,总得给人家一个营生,不然后续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
杨着锦笑了笑:“老先生倒是贴心。”这两个的利益,哪里是可以比得了的呢?
顾思也不管杨着锦这“老生生”的称呼里有没有别的意思。
又拿出来了另一个册子,里边是计划在全国开设硫磺皂厂子后,预计的收入:“给大人看个东西。”
“赚不了这么多吧?”杨着锦皱眉。
“你往后看一下明细。”顾思提醒。
杨着锦看了一下,这要是全国各市都开,一个市里卖五千份硫磺皂,加起来就能卖近百万个了。
一个半两银子,毛收五十万两。
这样分下来的话,虽然没有烟膏赚得多,但大家好歹有收入,总不会那么激烈反对了。
要是卖不了这么多,有个十万的银子也差不多了,收入少,但也还有啊。
他继续向下看,见里边计划有官方宣传,还有医馆宣传,觉得这样下来,至少也有一二十万的收入了。
再向下看,诧异了:“你打算以后将东西卖到南洋西洋去?!”
顾思点头:“对!光是国内,怕是赚不了多少钱。要是卖到国外,才能有暴利,这样大家都会支持禁烟膏了。”
杨着锦往下一看,吃了一惊:“卖这么贵?!”在国内卖不到一两银子的,到国外卖几十两一百两,那这卖出去一万块钱,就赚得和烟膏一样多了!”
杨着锦咽了口口水,他没在户部当过差,但也见过大笔的收入支出,不过一件事情就赚这么多,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没有人会买吧?”大家又不是傻子,这么贵谁来买?
顾思示意:“大人继续看。”
杨着锦看着里边的计划,感觉真要是按里边计划来的话,卖几十两都没有问题,主要是怎么取信于人让人相信呢?
杨着锦将册子看完,又翻看了一些自己在意的,接过顾思递上的算盘算了算,合上了册子。
这计划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真成了,将硫磺皂的利益分出来,那要说服朝廷官员禁烟就容易太多了。
“有个玩意给大人看一下,请你等一下。”顾思笑着说,去自己的房间里,拿了一个显微镜过来。
明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望远镜,现在也有,眼镜也有,玻璃制品虽然没有后世那么发达,但做一个简易的显微镜也没有那么难。
顾思摘了一片叶子,撕开,放在显微镜下,让杨着锦看。
杨着锦看了后,惊奇得很。
顾思又让顾醒拿了一碗生水,滴了一小滴,试好,让杨着锦看。
杨着锦看后大吃一惊:“什么东西x?”水里有一些游动的小东西。
“世间生物万千,有大到牛马的,也有小到蚂蚁蜂虫的,还有更小的,只是我们看不见,这就是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也就是我在口罩上印的,希望喝煮沸了的水的原因。”顾思解释。
杨着锦一想到自己以前喝的水里都有虫子,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他农家出身,最爱喝井水了,不爱喝沸水和茶水,觉得没有井水好喝。
“你把你的手放下边,看一下你的手。”顾思提醒。
杨着锦放着看了一下,没看出来,顾思调了一下焦距,调好了让他看。
杨着锦一看,有些新奇有些吃惊:“怎么这么脏?!”
“你看一下我的手。”顾思看杨着锦的手离开,将自己的左手食指放下去,让他看。
这下看着就很干净了。
杨着锦惊奇了:“你不会留着好的硫磺皂自己用,卖得皂比你自己用得差吧?”不然怎么差这么多?
“都一样,我不过是经常洗手而已。”顾思笑着说实话。
杨着锦好奇地看了好一会儿。
顾思看他兴头过去了,就问他:“要是宣传时,带着这能显示微小事物的镜子,将干净的手和不干净的手对比,你说我宣传卖几十两银子,会有人买吗?”
杨着锦不住点头:“会会会!你这怎么发现的啊?突然让我感觉我老了。”
顾思笑了:“下雨后,从雨滴上看起来,雨滴下的东西,会显得大一些,按照这个方法做出来,就能得到显微镜了。”
杨着锦整个人表面上对于顾思都热情了起来,他看顾思准备得这么丰富,就问他:“要全国各市开坊做硫磺皂都不容易吧?你还说让官府宣传……”这皇上能同意?
后边还有一大堆利益问题。
“我去年就已经上折子给皇上了,他是赞同的。”顾思回应。
杨着锦一听这话,热情就真实了起来,与顾思讨论了起来。
就这个事,一讨论就讨论了几天。
而后,顾思又明确地讲起了烟膏的危害,国外的发达,对未来的担忧。
杨着锦不信:“英国的武器有那么厉害?”
“我已经让人去英国购买武器了,还没有买回来。等回来大家看过了,就知道了。”顾思回应。
“光耀兄啊,你应该支持我啊!要是大家都认识到了国外的厉害,那么肯定要造新的武器,那你们工部,不就吃香了?”顾思提醒他。
杨着锦呵呵笑:“没那么容易。”就单“国外厉害”这一点,说出去都会被骂。
“那还要造显微镜呢,你说这活要是交给工部来干……”顾思道。
杨着锦极为心动,干活总不会白干,肯定有好处:“怎么说?”
顾思在船上一个多月,彻底地将杨着锦拉拢到了自己的身边,也同意了乡试严格一点,就乡试的一系列事情商议了一下,保证不出错处,不让人抓住两人的把柄。
五月二十五上的船,等他们到了广东省的巷口,已经七月中旬了。
他们走得慢,主要是杨着锦有些晕船,船开得慢。
人在船上晃得难受,登岸后,顾思只觉整个地面都在轻微摇晃。
两人带着自己的仆从,又坐车去广东的巡抚衙门里,和广东省的巡抚见面。
一省巡抚是总揽乡试各项事务的“监临官”,要与他沟通各项考试事项,必须见面。
广东巡抚是个中老年男人,对于杨着锦很是热情,见了他们,让人奉了茶,就直言道:“贡院前两个月已经开始派人捉蛇除草,马上就收拾好了。”
南方湿热虫蛇多,乡试前打扫考舍,是必经之事,便是北方,也要除草驱鸟撵猫除尘,将太过破旧的地方修整一二。
杨着锦又问了“同考官选了几人”“都是什么出身”以及卖卷厂收卷局的事。
他是主考,顾思一般不插话,在一边认真听着,要是以后他有机会当主考,这些事都是他要注意的。
和巡抚聊过以后,两人回衙门休息前,巡抚说晚上给两人接风。
晚上饭时,他们见了广东的布政使和按察使,他们一个是提调官,一个是监试官。
同考官只见了一部分,有些人还在任上,没过来。
第二天,两人看着没有水土不服,杨着锦是个负责的,就带着顾思到卖卷厂检查了卷子,又到收卷局检查了事项。
顾思建议:“还是去考场看一看吧,防火防水最为重要。”
两人是主考,总要考察一下考场的环境。虽然说科考是大事,从上到下都认真不会出错,巡抚已经安排好,但还是要认真才能防止意外。
广东的天实在是太热了,尤其是七月,简直如身处火炉,闷热极了。
杨着锦摆摆手,不愿意去,还真心劝顾思:“你初到广东,也别去,免得中暑了,到时候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顾思很听劝,就叫杨着锦晚上去检查。
各省贡院都太大了,只从考场内的边沿绕一圈,杨着锦已经累得很,不再转了。
顾思又随机地转了一下场内,也就是一些考棚漏雨,吩咐人加紧修,才回去了。
接下来几天,就是熟悉工作,认识乡试时的内帘官,与巡抚商议多招人入场时搜身,提前宣传此次考场搜检严厉的消息。
广东不愧是“一口通商”之地,经济极为发达,顾思在了解了广东的民情之后,严令身边的四人“不许去猜赌”。
顾清点头,她处理生活上的事,出去时间少,就好奇地问:“什么是猜赌?”
李优解释:“就是百姓在庄里压赌,赌哪一个姓氏的考生能中。压中了赚钱,压不中贴钱。”
顾清在思考,顾醒想了想没想通,就问:“这猜赌与老爷有什么关系吗?”
顾思解释:“天下皆为利来,只单纯猜赌也没什么。但压不中庄家赚的多,庄家为了赚钱,有时候会替没有才名的考生找替考让他考中。甚至于行贿有才名的考生让他不要考中,或者想办法让他不能应考或者买通差役污他试卷。”
顾醒吃惊,恍然点头:“哦,老爷说的这个,前者叫‘扛鸡’,后者叫‘禁蟹’,我听过。”
路上顾思也认真学了些广东话,顾清顾醒也学了,日常能听懂一些。
顾清也想通了,点头:“要是我们参加了,身在局中,为了赚钱,难免有左右考试的可能,甚至于我们去参加猜赌,有可能本身就是被人引诱的。”
顾思欣慰点头,顾清顾醒两姐弟是个很聪慧的性子,一点就通,这两年成长得很快。
他进一步说:“五年之前的会试,就是我的上一科,一个主持猜赌的陈姓之人,被猜赌失败破产的人砍死了。凡是牵扯到‘赌’,皆不能沾。”
大家都跟着点头。
猜赌像是买彩票,这种事有很多弊端,但也禁不了。
其实北京会试猜赌也不少,不过顾思不关注这些,只是听说过。两姐弟那时刚跟着顾思,正忙着学做事,那时不知道。
总之,万事小心。
没几天,顾思与杨着锦都有轻微程度的水土不服,找人开了药,歇了几天才好。
八月初一,一些考场事项检查完毕,顾思和杨着锦把内外帘官已经全都见过。
顾思又去看了看饮食方面的事,再次强调食物安全,以防食物中毒吃坏内帘官的肚子。
当然,在这期间,誊录、对读等举人秀才免不了会向顾思请教学问。
八月初五,受卷弥封誊录对读先进考场。
顾思亲自到场监督搜身。
他们只许带一点衣物和少许食物,不过广东天热,都是单衣,也能免去在衣物上的各种夹带。
八月初六,巡抚举行宾兴宴,就是入帘上马宴。
象征性地吃完,然后在礼乐仪仗之中,跟着主考和巡抚,带着同考官,去躧xǐ场。
主考和巡抚坐的是能露出容貌的显轿,顾思的轿子不是,但这边天热,连轿窗都是大的,顾思自然开了轿帘通风,露出容貌。
路上,两边都是围观的考生和百姓,大家看着顾思年轻英俊的面容,无不吃惊,窃窃私语。
“副主考这么年轻?弄错了?”一行人,副主考的轿子在主考之后,只看轿子位置就知道哪个是副主考了。
“他身上穿官服,肯定没错。”
“这么年轻还戴朝珠,他能是高品官员?”有人不信。
“他肯定是翰林啊,翰林可以挂朝珠,他戴的是素金的朝珠。”有懂的人就解释。
四周很多都是议论顾思容貌和年龄的,都感叹他少x年英才,实在是这么年轻的副主考还是第一次见。
有些围观的秀才羡慕的同时不免难过,自己儿子都比副主考大了自己,还连个举人都不是,别人已经入翰林当考官了!
以前的时候,无论是看抢宴还是看亮轿,顾思自己都是作为旁观者,站在远处看热闹,这才多少年,就已经成为大家看热闹羡慕的对象。
到了考场前,明远楼里鸣炮奏乐,巡抚带着他们在龙门处供奉牺牲,入场巡视。
顾思跟着杨着锦,进入贡院,过明远楼至公楼,过外帘门,最后穿过内帘门。
一进入内帘,隔离就非常严,连与外帘官说话也只能隔着门。
内帘里有很多建筑,抡才堂衡文堂衡鉴堂等,都与明远楼龙门等在一条中轴线上。
杨着锦在聚奎堂对着同考官鼓励了一番,检查印刷试卷的工具。
八月初八早早睡,初八凌晨一到,考场内号炮一响,杨着锦就和顾思都醒了,想着外边入场了,不知道外边的考生有多少会被枷号。
杨着锦给搜身的差役发了福利,每搜到一个作弊的考生,奖励二两银子。
因为早早宣传本科考试严格,有些想夹带的考生就歇了这心思,心存侥幸地看到被搜出夹带的考生被枷号了,立刻丢弃了夹带,内心叫苦。
有真才实学的考生内心很高兴。
顾思和杨着锦早上起床吃了饭,就开始印刷试卷。
考题在主考心里,没有写出来过。
第一场全是杨着锦出的题。
初九正试考试,傍晚就有十几个人交卷。几千人的考生,有人交卷早也很正常。
不过试卷誊录弥封后要百卷做成一束,用千字文做记号,是以卷子也没到内帘考官处。
初十早上就有人开始交卷,弥封的试卷经过誊录对读,傍晚就有六束卷子到了内帘衡鉴堂的内收掌官处。
因为顾思和杨着锦统一了防舞弊的意见,加之顾思路上叮嘱了很多,讲了很多以前的舞弊案,杨着锦本人也是一个细心的,因此在分试卷时就开口:“大家都在号房里,看下人贴完了条子,再去吃饭。”
他也是个有担当的,顾思的提议他同意了,也没怕得罪人,让顾思先开口提这事,而是自己开口了。
这话一出,有些被请托的同考官就细微地变了些脸色。
有同考官这时就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