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科举兴家(穿书)》 1、01:门子里有人中秀才啦! 《炮灰科举兴家(穿书)》 作者明光里/新浪微博@作者明光里 晋/江/文/学/城/原/创/(首/发/正/版) “老六啊,你快听,外边是不是有敲锣打鼓的声音?” 三岁多的顾思正坐在曾祖父的书房里看书,突然听到曾祖父开口。 他抬头,就见曾祖父趴在窗户边着急地探出身子问。 院试覆试当天下午或者第二天就出成绩,曾祖父这次覆试考完就病了,大堂伯连夜就把曾祖父送回来了。 昨天和今天是院试覆试发案的日子,曾祖父昨天这样问了好几遍,除了一遍是村里有人娶亲真有锣鼓声,其他十几次全都是听错了。 老六是他亲爷爷的排行,从他的视角处没看到爷爷,就爬上凳子站在小书桌上走了两步,这才越过曾祖父的肩头看到了窗外满头大汗的爷爷。 现在正是水稻收获的季节,家里的很多地租了出去,自己种的地也请了长工来干活,但爷爷是个闲不住的,为了省下一部分请长工的钱自己用,也去干活了。 顾爷爷认真听了一下,摇头:“没有,爹你是不是听错了?” 顾家曾祖父一下子恼了,骂道:“胡说八道!我明明听见有声音了!一定是你耳背了!” 顾思:“……”爷爷今年才四十九岁,虽然在古代已经算是老年人了,但他觉得爷爷的听力还行。就算听力真不好,怎么也比七十八岁的曾祖父强啊。 顾爷爷压下无奈,只得哄父亲:“许是在家里听不清,我去门外听一听!” “快去!”顾家曾祖父不高兴地一挥手,回头看到正从小书桌上向下爬的顾思,手一扬,冲过来就骂,“小兔崽子反了天了!书桌是让你站得么?!” 顾思下得慢了,还是被指尖扫到了屁股蛋上,带起一阵擦疼,连忙叫饶:“我听到声了,曾爷,咱们快去看。” 顾家曾祖父扬手准备再打一把狠的,听了这话后惊喜地停了手:“你真的听到了?” “听到了!”顾思认真点头,刚才曾祖父问的时候没听到,现在他真听到了。 “快快快,咱们出去看!”顾家曾祖父这下子也听得真切了,激动的脸都红了,兴奋的拔腿就向着门外跑去,腿脚比年轻人还利索。 顾思跟着向外跑,也激动得很。 胎穿到顾家三年多,他对于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定的了解。 这是一个中央集权制国家,经济水平和科技水平大约和清朝中后期一样。 玉米红薯土豆棉花辣椒等高产和外来作物都有,风俗、传统、甚至于连一些清朝时代的文字作品也出现了,除了它的名字叫满国不叫清国。 感觉像是借着清朝的壳写个架空的朝代故事一样,好的是没有辫子头。 科举制是国家唯一的选官制,社会等级还是士农工商,读书人都拼了命地往上爬,曾祖父念了一辈子考了一辈子还只是一个童生,自然想要成为秀才。 以前只听人说穷秀才穷秀才,他印象里秀才穷困潦倒,到了这里才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秀才是乡绅阶层,已经是封建社会里的底层统治阶级了! 乡绅把持乡村经济、稳定当地民心、是维系官民的桥梁。朝廷和官府的政令和法令要在乡村社会传遍,必须经由乡绅阶层贯通、晓知于民并领头执行。* 曾祖父的父亲是个秀才,有两个儿子,听说留下了五六百亩的土地。曾祖父是大儿子,分到了四百亩地。顾家人都叫曾祖父二爷,因为曾祖父上边还有一个大堂伯生的堂兄排行一。 他们顾家现在是顾家村里地位最高的那四家:里长家、曾祖父家、大堂伯家、王爷爷家,这四个人都是顾家村里的童生。 童生分三种:没过府试的,过了府试的,过了院试正场的。 顾家村当然还有其他的童生,但都没过府试,这四人是过了府试的。 但是顾家村没有秀才。 现在曾祖父过了院试正场,只要过了覆试成了秀才,他顾家就是顾家村里最有地位的。 秀才会免去一小部分赋税和徭役,重要的是权利能带来便利,能使钱财更快的增长,家里以后有可能越过里长家成为村里最有钱有地位的一家。 那样就能天天有肉吃了! 顾家有钱不愁吃穿,十天半月也会割一次肉,鸡蛋三五天也会吃一次。这在村里已经是顶顶好的了,平常人家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穷的还会饿肚子。 但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啊!肉蛋奶要天天吃才会长高啊! 顾家人都不高。 曾祖父有三个儿子:一个在整个家族里排行第三、一个是他爷爷排行第六、一个排行第九。三六九,很好记。 三爷生了三子一女,伯伯们排行六七八;爷爷二子一女,爹爹排第九,亲叔排十一;九爷只有两个儿子,一个排十三,一个排十七。 叔伯们顺一下也好记,六七八.九,一三七。 家里人,除了十三叔和六伯家的五哥看着长过一米七八,其他人目测全都没有超过一米六八的! 就这一米六到一米六八的个子,在村里竟然还算可以的! 但他不想将来连一米七都没有啊,他想长到一米七五甚至一米八啊! 在他表示喜好喝羊奶后,基本天天有奶喝,自家养羊只用点草料就行。 但鸡蛋这东西,可能是饲料和治疗动物的药物跟不上,不能产业化养殖,一个鸡蛋快能比现代十个鸡蛋的价了,在他天天表示想吃的情况下,家里只有他一两天能吃一个。 就这奶奶整天念叨他嘴馋,九奶已经甩脸子表示不高兴了。 为什么不自己养鸡?三奶身体不好养不了,奶奶粗心养鸡必死,九奶忙着干活也不可能养。 肉更贵,只能五八天说一次想吃,说多了家里人也不会天天买,只会认为他嘴馋。幸好爷爷也爱吃肉,他一说就会买。 现在要是曾祖父考上了秀才,家里经济好了,蛋可以天天吃,哪怕为了面子和档次,那肉不是天天吃至少也会三四天吃一次啊! 等顾思激动地跑到门口处,锣鼓声更响亮了,村里听到声音的人家也从家里走了出来。 “哎呀,曾老爷子,听这声音,怕不是你中了?”有街道里的老人恭维起了顾家曾祖父。 “别瞎说,说不得是哪家娶媳妇呢!”顾家曾祖父骂了三个字就笑了,后边的语气带了期待。 “没听说谁家今天娶媳妇,也不会有人在农忙时娶媳妇啊,肯定是中了秀才,县里的喜子来报喜了。”又有人凑上来聊天。 一会儿,锣鼓队就出现在了街头,顾思看到曾祖父眼里冒出了兴奋得精光来,连苍老的手都握紧了。 顾思也站到了门口的拴牛桩上去看。 眼看着锣鼓声越来越响,人群越来越近,心里的期待越来越大,结果他们却在半路上进了另一户人家。 不是曾祖父中了啊! 顾思有些失望,不过一想也对,要是真觉得自己有希望中,曾祖父肯定要在府城里看病候着消息了,不会被大堂伯劝回家。 他转过头去看,却见满脸皱纹与满头白发的曾祖父一脸茫然,像是不能理解这件事一样,不由心里一酸。 “曾爷爷……”顾思怕曾祖父被这事打击到,老年病犯了出了什么事,小声地唤人。 顾家曾祖父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不应声。 远处街道,有人狂奔而来,老远地就拉长了音大声嘶喊:“二爷,我大哥中了!中~了!中~了!” 顾家曾祖父眨了下眼睛,眼神有了聚焦。 顾思松了口气,看着曾祖父慢慢回了神,放了心。 来人很快地跑了过来,站在顾家曾祖父面前,三十多岁的人了,说话时兴奋得又蹦又跳:“二爷!我大哥中秀才了!府学二十五名,中~秀~才~啦!” 顾思理解这个不知道排行第几的堂伯的激动,但有些气他:不知道老年人受不得刺激啊!喊三五遍不行还得说七八遍! 顾家曾祖父回了神,脸上露出了喜悦的笑容,连声说着:“好!好!小一好样的!” 笑着笑着,眼泪滚了下去,连忙转过身擦了。 他高兴,那是他同一个爷爷家的大堂兄的长孙啊! 他也心酸啊,他都七十八了,连个孙辈都不如,下次还有没有机会参加院试的机会都说不定。 他更是羡慕,小一只有四十三啊,就中秀才了!要是命好了,这辈子说不得能考个举人老爷当当。 顾思跳下拴牛桩,连忙递了帕子过去。 来报喜的顾五伯见此这才想到,顾家曾祖父今年也参加了院试,也过了正场,排名还比顾耕高一名,现在顾耕中了,顾家曾祖父却没中…… 好像,现在过来说这个有些没眼色。 顾思见这伯伯虽尴尬地收了些笑,还是止不住眼里的喜意,便对他说:“我家知道了,快去别的家里吧。” “哎!”顾五伯喜得应一声,伸手摸了一把顾思的头,跑跳着走了。没几步远,他压抑不住的雀跃欢乐的声音里又传了过来。 顾思也跟着笑了,心里的高兴要大于那一点失落,一门子里的伯伯中秀才好啊,他家以后就有了庇护。 顾爷爷出来看时走得远,这时回来了,见顾思用食指抹着眼睛向他示意,便明白了,有些担心地望着父亲佝偻的背影。 顾家曾祖父擦了一阵眼泪,见情绪止不住,干脆进门回了家里。 顾思和爷爷一起跟了进去,一直跟到书房里。 没了外人,顾家曾祖父勉强压住的悲伤终于止不住,满身失落地跌坐在椅子上。 “没事的曾爷爷,坚持了就会有希望,我们下次再考。”顾思安慰他。 小曾孙稚嫩的语言让顾家曾祖父终于露出了笑容来:“好,下次再考。” 他这会儿已经缓过神来,对着顾爷爷笑道:“没事的,都多少年了,早习惯了!只是这次顾耕才是十九名,我十八名,我看着希望最大,才更失望。其实他中了比我中了要好。” 说着这样的话,顾家曾祖父却是费了些力气的,缓了一下才道:“是好事。我中了说不得没一两年就一蹬腿儿走了,到时候家里连个童生都没有,没了个庇护这家业你们不好护住。现在你侄儿中了,他还年轻,有他护着咱家,真比我中的结果要好。” 顾爷爷知道父亲强撑,就点了点头,拉着顾思出去了。 一出去,屋子里就传来了啜泣声。 那哭声听得顾思心里发闷,曾祖父理智上知道大堂伯中了对于家里更好,感情上却一时接受不了。 中秀才是曾祖父努力了一辈子也想要的结果啊! 顾思叹气,想着自己要不要将来考个秀才让曾祖父开心一下。 但他没有什么过目不忘本事,考秀才要靠自己,离下一次院试还有三年,还不知道曾祖父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最重要的是,他不一定一次就能考中啊。 顾思有些发愁。 屋子里的顾家曾祖父哭过一阵,这才感觉好了些。 顾爷爷在外听到没了动静,让顾思端了小半盆水进去。 顾家曾祖父洗了脸,精神这才回来了。 这时候,家里听到动静的人都回来,见长辈精神还不错,都露出了笑意来。 顾家曾祖父就带了鞭炮,领着家里人去往了顾大伯家。 顾大伯家里门外门内人多得很,都有上百人了,光门子里来了半百,还有看热闹的邻居和报喜的喜子们。 锣鼓喧天,鞭炮齐响,极为热闹。 顾爷爷怕顾思被人挤着,就抱着他。 顾家曾祖父道了喜,顾大伯拉着他的手叹气:“我这次只是运气好,谁不知道二爷您的文采胜过我,我能中,您定也能中,可别泄气,下次再考,到时候让咱们顾家一门两秀才!” 顾家曾祖父听了这话心里舒坦了,想着以后的盛景,心气儿也有了,笑着点头,哈哈笑:“那就借新秀才的吉言了!不过在这之前,我家还得你照顾着啊。” “那是一定的!” 旁边里长也过来了,笑着道喜后,感叹极了:“墨稼真是争气啊,可给我羡慕的!现在咱们村有了秀才,在乡里也有底气了。” 顾思听了这话,觉得哪里不对,转头问爷爷:“墨稼?”怎么这么耳熟,他这个读书的大堂伯好像是叫顾耕吧? 顾爷爷以为顾思不懂,笑着解释:“墨稼是你大伯的字,取自‘纸田墨稼’。耕稼相随,他单名一个耕字。” 顾耕,顾墨稼? 顾墨稼! 这不是他前世看过的一本书里的炮灰的名字吗? 顾思一细想情节,脸都白了。真要说起来,顾墨稼勉强能算得上一个小配角,真正的炮灰是顾墨稼同族里的一个童生长辈。 各种情节都指定了,那个被人算计、钱财耗尽、家破人亡的炮灰好像就是他曾祖父啊! 完犊子! 他是家破人亡里的那个“人”。 2、02:考秀才比考公务员还难 顾思感觉到命运的屠刀悬在头顶,一丝看热闹的心情也没有了,趴在爷爷肩头闭眼想事情。 他原以为他穿越不是个主角命就是个配角命,没想到竟然是个炮灰命吗? 他是怎么迟钝到现在才发现顾耕就是顾墨稼这件事的呢? 顾家一门至少有一两百人,爹爹和爷爷各有十多个堂兄弟,他只弄清了自家这一部分人,别人家都混乱着呢。 更别说平日里大家称呼都是几爷几伯几叔几哥的,就算有长辈叫晚辈名字,他听到的也只是自家人的名字。 知道大堂伯名耕,是因为他是顾家的翘楚,村里的名人。只是灯下黑,他的记忆一直停留在顾墨稼这个名字上,没有意识到读书人还有字的,大堂伯不止顾耕这一个名字。 不对,古代读书人的名和字是分开的,名字不是姓名的意思。 反正就是,他穿的好像不是一个仿清的架空朝代,而是穿到了一本里。 那是一篇科举文,主角一路逆袭成状元。 穿越的主角在乡试时,被个秀才小反派陷害舞弊,然后主角抓住小反派把柄报官,最后学政就查出了这秀才以前用同样的手段陷害过别人舞弊,还成功了。 被陷害成功的那个人叫顾墨稼,被夺了秀才功名成了平民,就是大堂伯。 再往下查,才发现这小反派在这之前还让人算计顾墨稼的钱财,最后却算计到了顾墨稼的一个童生长辈身上。 他家就是这么被炮灰掉的。 起因是大堂伯和这个小反派秀才不对付,这秀才是个小人,找了专做坑蒙拐骗之事的人来设计大堂伯。 那骗子见大堂伯不好骗,就把主意打到了曾祖父身上,老年人好骗。 因为曾祖父年纪大了,总会有些病痛,那骗子就介绍了好大夫给他,然后那些药里加了大.麻,有止痛作用,曾祖父用了效果好,就把对方当成了朋友,等染上大烟瘾的时候,已经戒不掉了。 没两年,就卖地卖房,钱财耗尽,欠了一屁股债,人也没了。 紧跟着儿子生病没钱治也去世了,孙媳妇也跑了,重孙也被人拐卖给行乞的了。 至于生病没钱治的是爷爷还是三爷或者九爷,跑得孙媳妇是谁,被拐卖的是谁没写。 顾家本来只是一笔带过的情节,是顺带提起的,几段就说完了。 不过那行乞的组织是那种会弄残人肢体让人去乞讨的,虽然没说结局,想也知道不死即残。 按年龄来算,他觉得被拐卖的很可能是他。 他家六个孩子,二男四女。一个男孩是他,一个是三爷的长孙,六伯家的五哥。 这个五哥今年都十六岁了,过两年都成年了,自然不可能被拐卖了去。 另外两个姐姐两个妹妹,女孩子的话,更容易被卖去做丫鬟或者童养媳或者窑子里去,卖去行乞的可能性小。 但也说不定,可能被拐的是他和他的姐妹们,重孙虽然一般指的是男孩,有时也指“重孙这一辈”。 唉,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提前知道了也好,说不得可以规避,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剧情的力量”,没有最好。 顾思努力回想情节,但时间长了,一时没想起来多少,很费脑子。他决定等想起来的时候,就用笔记下来,粘到书的封底里层,以防时间长了忘记。 顾爷爷看顾思不动,以为他睡着了,就把他带回去放在了炕上。 没一会儿,顾思听到曾祖父和门子里的好些叔伯爷爷一起回来了: 这个说:“墨稼马上就是秀才了,真好啊。” 那个道:“他一会儿就要去府里,得给教官印结费。” 另一个:“过后肯定还要参加簪花礼,游泮宫,认识新秀才,花销大。” 又一个:“咱们先给了礼钱他就不用去银庄换了,二伯你看,这给多少合适?” 顾思站在门外听。曾祖父是顾家一门里活着的辈分最高年龄最大的人了,很多事都在自己家商量。 商量好后,家里也忙起来了,因为大堂伯考上了秀才,这么大的喜事是要办宴席的,大家都要去帮忙。 顾思想着顾家命运的事,时间过得飞快。 等到听说顾家明天要开祠堂祭祖时,顾思发现,中秀才这件事比他想的还要重要。 这天是前宴,中午和晚上来得客人大都是主人家的朋友,家里人都过去帮忙,顾思也跑去凑热闹。 他在院子里看大家忙,突然见男人们都向外涌去,也跟着跑出去。 门口人很多,却安静得很,一顶轿子停在了门前,有人揭了轿帘,出来了一个穿官服的中年男子。 呼啦啦一下的,大家都跪了下来。 顾思正意外,只觉膝弯被击,肩膀被人用力一压,“嗵”的一下跪在了地上,耳里听着不整齐却响亮的呼喝声:“拜见主簿。” 活了两辈子,顾思还是第一次被强迫给人下跪! 膝盖得生疼已经不重要了,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猝不及防间,他是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不是那个人人平等的二十一世纪,而是一个封建制的官权至上的年代! 人分等级,他是最低等的那一拨! 他被乡间平和朴实的气氛给迷惑了。 委屈与莫名的愤怒在心里发酵膨胀,顾思感觉有什么东西击穿了他的内心,让他整个人的心境都产生了变化:他不想做低等人。 他心里难受得很,耳边听着“起来吧”这三个字,肩上的力量轻了,他拉起肩上的手,也不看是谁,咬了下去! “嘶~!”痛呼声传来,又强行忍住,把手向回抽。 顾思想起真咬破了,有机率感染生病,松了口。 转身一看,是门子里的哪个叔祖父,四十岁左右,他没记住排第几。 他拿手帕擦着嘴,那叔祖父回头望了一眼已经被请进门去的主簿,小声地咬牙骂他:“你个小兔崽子,我是为你好,主簿来了你不跪等着被罚吗?” 顾思瞪着这个叔祖父:“那你可以叫我跪啊,我也没不跪啊,你力气那么大,把我膝盖骨磕裂了怎么办?” 他不是跪不下去,但他愿意跪,和别人强迫他跪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那不是着急嘛。再说小孩子骨头软的很,怎么会坏。”顾家十一爷完全不在意的挥了挥手。 这态度,让顾思生气的跑回了家。 想起亲邻跪一地的场景,认识到严重的等级之差,感受到被社会裹挟前行的不可掌控,他就非常难受,有种被现实痛击到清醒的感受,躲在曾祖父屋子里反思。 不想变成底层人,只有读书改命。 前段时间他想考秀才是为了让曾祖父开心,但读书从来都是自己的事。 没有哪一刻,能让顾思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读书是为了自己。 想要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少受欺负,他得好好学习,考个秀才出来。 顾思开始做学习计划,发现自己对于课程了解不全面,做一半就搁置下来。 他出了家门,就见奶奶正着急地找他吃饭:“一会儿宴席散了,你就上桌。” 顾思应一声,开始找刚才那个叔祖父。 仔细想一想,他咬人的行为也不对。 不管长辈在官员面前怎么心理卑微、怕出了意外被怪罪强迫他跪,本心是好的,他不能让人觉得他不知好歹。 或许在对方看来,为他好还被他咬就很冤。 顾思在席上找到了人,见席散了就跟上去道歉道:“爷,刚才在门外不该咬你,我当时疼懵了,对不住!” 顾十一爷哪里会跟个孩子计较,看顾思道歉只觉可爱,抄手就把他抱了起来:“是我心急,手重了,你腿还疼吗?” 顾思摇头:“不疼了,你手破皮了么?我家里有药油,要不……”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看,连印子都没有。”顾十一爷伸手给顾思看,换了个抱人的姿势,单手撩起顾思的裤腿一看,膝盖处竟然全青了。 正散席,人多,旁边一块走着的人看到后笑道:“哥,你这被咬的一点也不冤啊。” 顾十一爷尴尬的笑了笑,顾爷爷这时接过了顾思,抱着他安慰:“没事,回去爷给你抹点红花油。” 顾爷爷抱着顾思回去,细心的抹了药油揉了,认真的对顾思道:“你道歉是对的。你十一爷为你好,你却咬了他,会让人心寒,传出去以后就没人敢对你好了。” 顾思点头:“我知道错了。” “好。”顾爷爷笑了,又把顾思抱回去,交给顾名,让顾名带着顾思吃席。 宴席上的菜很好吃,美食终于让顾思的心情好了很多。 吃完饭,宴席已经到了尾声,大部分客人已经走了。 顾思见大堂伯送完最后一拨朋客,进屋去了,也跟进去。 他直接凑到了大堂伯身边去,在一圈门子里面熟的长辈和村里人的注视下,问他:“大伯,秀才不好考吗?” 屋子里的人一怔,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顾耕抱起顾思,放坐在自己腿上,满面容光地笑着回应他:“不好考啊,咱们村好的时候,能同时有两个秀才,不好的时候,连一个都没有。” “真的很难吗?”顾思疑惑地问,有些不相信。 他记得,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过,说是童生相当于高中毕业,秀才相当于大学毕业,举人相当于研究生毕业,进士相当于博士毕业。 以前没深想,但再难…… 顾思突然发现,他其实对于古代的科举并不了解,那他对科举的那些印象应该不准确。 顾耕没有像屋子里的其他人一样笑着打趣顾思,而是叹了一口气,认真地点头:“难啊!我朝秀才算起来,总共也就五六十万而已。” 顾思没想到顾耕会有这么准确的数字,更没想到人这么少,瞪大了眼:“那全国有多少人呢?”国家应该有统计吧?古代消息闭塞,大堂伯知道吗? 顾耕认真想了一下,才回应:“我以前在书院里念书,从同窗那里看到过抄写版的小部分《高宗实录》,大概七十三年前,有一亿四千万,如今怕是有两亿多的人了吧。” 顾思吃了一惊。 东汉《数述记遗》中记载,古代有上中下三种进数法:下数以十万为亿;中数以万万为亿。大堂伯说的亿肯定是现代用的这个亿。 他记得,国家好像有七百多万的公务员,按十四亿人来算,比例是两百分之一。 五十万的秀才,两亿的人口,比例是四百分之一。 考秀才竟然比考公务员还难一倍! 要是全国人口更多,这个比例会更小,难度会更大。 屋子里的人见顾思表情丰富,又哈哈笑起来,有问他会数一二三的吗,有问他知道一亿是多少的么,全都拿他打趣。 顾耕听说过顾思聪慧,伸手摸摸他的头,笑问:“你也想考秀才吗?” 顾思认真点头:“我以后也会去考秀才!”为提高地位、为增加身价、为见官不跪、为活的容易……总之,他一定要考上秀才。 就算考秀才比考公务员难,不是还有五六十万人已经考上了吗?他相信只要他努力,总能考上。他上辈子是博士,考秀才对他来说,应该……不是很难吧? “哈哈哈哈哈……”屋子里的人哄堂大笑,只当顾思童言稚语。 “好!那你要好好读书!”顾耕拍拍顾思的头,放下了地。 “那全国一共有多少举人呢?”顾思借着机会好,继续问。 顾耕笑着摇头:“举人离伯父太远了,伯父从来没有算过,不晓得哦!不过……” 他想了一下,点头,“应该是两万多,不会超过三万。” 考公务员难度约x40倍。 顾思有些吃惊,这概率他也不敢说自己几次就能考上啊,突然就理解了为什么范进中举后高兴到发疯。他追问:“那进士呢?” 顾耕笑着勾起食指刮了一下顾思的鼻子:“进士每次录一百多人,三年录一次,你说呢?” 顾思在心里一算,这里人均四十多的寿命,读书人大都有钱吃得好又能看得起病活的久一点,按高点六十岁算,考二十科,那存世的进士一共有二三千。 考公务员难度约x340~400倍。 这数字,也就比两院院士多一点,也就是说考进士比当两院院士简单一点。 呃,再简单一点,也难的很。看来他这辈子怕是没希望考中进士了,那就以中举为最终目标吧。 “谢谢大伯。”顾思道谢,正要问读完哪些书才能开始县试,爹爹来找他回去睡觉了。 顾思想,问曾祖父也一样,就回家去了。 第二天是正宴,六个席位一桌,一桌六道菜,三荤三素,已经让村里人吃得满嘴流油直说要香掉舌头了。 顾思也觉得香,比昨天的菜还好吃。但他发现,大堂伯同科的几个秀才来道贺时,桌上的菜要有十道,听说昨天主簿来时桌上有十二道菜。 人的身份不同,受到的待遇就不同。 这道理他也懂,怎么就忘记了呢? 他要成为有身份的人! 明天早上就告诉家长:我要上学堂。 3、03:县试的时候考哪些书? 顾思有些激动,睡不着觉,不由得想起这三年多的日子。 装孩子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哪怕他再用心,总有很多细节与真正的孩子不一样,开始时他奶还怀疑他脑子有问题。 好在他说话说得早,打破了这一猜测。 汉中府的方言他刚开始的时候一句也听不懂,但以成年人的思维来学习还是很快的。 是以他八.九个月就会开口叫娘,一岁出头就能简单而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意思。 等一岁半的时候,他说话就很顺利了。同年龄的小孩子,这个时候还是两三个字向外蹦。 村里人都说他说话早,聪明。 他娘从他能说清楚话开始,就教他《三字经》,他跟着背,并对着书认繁体字,学的速度也不快。 再不快,两年下来,他《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声律启蒙》《笠翁对韵》这些都背完了。 《千家诗》也背了一部分。 这启蒙也算是结束了吧? 家里人知道他在跟他娘背书,知道他能背过一些,但具体背得怎么样也不清楚,等知道他学完了这些一定很吃惊,吃惊之下应该会同意他去上学吧? 他要是去上学的话,多长时间能去县试? 把县试比作高考,小学是识字明理阶段,是基础,主要的是中学,那就算他是成年人的思想来学,至少也得三四年吧? 顾思胡思乱想着,睡着了。 第二天,早饭后,顾思还是先对他娘说起这件事:“娘,我想上学堂念书。”他娘的思想比他爹的成熟,对于学习的事比他爹看重多了。 舒颖有些惊讶:“怎么想去学堂念书?” 顾思脸上带着些委屈:“大堂伯他们都说读书人才能被人尊重,说话别人听,我也想当读书人。” 舒颖考虑了一下才道:“你太小了,你爷怕是不同意。” “你让我爹爹去跟我爷说嘛,让我爷跟我曾爷说。”顾思拉着他娘的袖子撒娇。 舒颖对于自己儿子最了解,想着早念书也好,就跟自己夫君商量。 顾名一听就不同意:“他还那么小,上什么学啊,现在正是玩的时候,等大些了再说。” “小孩子记性好才要早早地学,不然等大了反倒是学得慢了。”舒颖举了一些例子,又叫顾思背了《三字经》。 顾名倒是很高兴顾思能背过书,但舒颖怎么说,他也觉得顾思太小了,不适合现在就上学堂。 舒颖辩不过他,干脆也不找他了,直接在午饭后找自己公公。 顾爷爷一听大儿媳说要让孙子上学,很是迟疑:“他才四岁,太小了。” 家长都喜欢说虚岁。 “爷,我想上学,我背书可快了,不会浪费钱的!”顾思到顾爷爷跟前撒娇。因为他是他爷唯一的一个孙子,他爷对他很是看重。 顾爷爷笑着摸了摸顾思的头:“不是钱的问题。”他看向舒颖,说出自己的担忧,“孩子小容易生病,学堂的孩子又多,他还没长成,不易放出去。” 舒颖怔了一下,没想到公公是顾虑这个。她只有这一个孩子,听了这话也免不得慎重对待起生病的问题来,觉得很有道理。 顾思把生病这事给忘记了,他长在二十一世纪,打过各种疫苗,医疗又发达,谁做事之前会考虑生病啊?生病这种小事,根本就不在人的考虑范围之内,因为随便一治就好了。 但在这里三年,他听过村里有孩子去世的事,知道一个感冒发烧也会要了人的命,而且小孩子的免疫力低是真的,他也听说一些孩子刚上幼儿园的时候成天生病,知道大人的顾虑很有道理。 但他不想放弃。 他努力说服自己爷爷:“我下学堂回来会认真用胰子洗手,一定离生病的学生远一点,天冷了就多穿衣服。” “爷,我都背过《三字经》……”顾思正要向着他爷展示自己都背过了些什么书。 平时是他娘教他背书,但他娘不是个爱炫耀的,且很有那种“藏锋”的心态,做事怕太出头会被人嫉妒针对,是以家里只知道他在背书,有时候也会叫他背一小段,具体的情况也不清楚。 舒颖捂住了儿子的嘴,止住了他向下说,对着公公点头:“爹你说得对,太小了上学堂我们照看不到,很容易生病,那就再过两年再说吧。” 顾思听他娘说得坚定,知道健康这个问题对于家长来说是个大事,他娘是不可能再同意他去学堂了,整个人表现得蔫蔫的。 其实这是为了放松他娘的注意力,等下午找了个机会,顾思就去四院正房里找他曾祖父了。 爹娘和爷爷不同意,这不是还有家里的大家长嘛。 顾家是个五进的宅子,前后院都有屋子,都没住人。 二院住的他九爷一大家;三院住他家,他爷他奶在正房住着,北厢三间他家住一间、他叔婶和妹妹一间、织布纺线的屋子一间,南厢他姑住一间,空两间;四院住的他三爷一家和他曾祖父。 这宅子听说是他高祖父,就是他爷爷的爷爷在世时置办的,起先只盖了前院和二院。后来高祖父去世分家,他曾祖父把其他地方一溜的全盖成砖房,在村子里都是少有的。 这次他吸取经验,没有先说他要上学堂,而是先问他曾祖父:“曾爷爷,学堂里学完《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声律启蒙》《笠翁对韵》这些,就要开始学《论语》吗?” 顾家曾祖父有些意外顾思能把这些启蒙的书都说出来,笑着摇头:“不是哦,还要学《颜氏家训》和《朱子小学》。” 顾思眨眨眼,还有这两个吗?这和他想的不一样啊,他还以为他可以正式学四书五经了呢。 “谢谢曾爷,我知道了。”顾思点点头,跑回去了。 他找了凳子踩上去,在他娘的书柜里找到了《颜氏家训》和《朱子小学》,坐在一旁,先打开《颜氏家训》看起来。 他以前没读过《颜氏家训》,只知道这是南北朝时期的北齐文学家颜之推写的书。 现在一看目录,有七卷,分二十篇:序致、教子、兄弟、后娶、治家、风操、慕贤、勉学、文章、名实、涉务、省事、止足、诫兵、养心、归心、书证、音辞、杂艺、终制。* 他大致翻看了一下,估摸有三万字左右。 太长,他先没看,再打开了《朱子小学》浏览。 这本六卷,分内外两篇,内篇有四篇:立教、明伦、敬身、鉴古;外篇有两篇;嘉言、善行。* 大致讲的是生活实践涵养品德和养成好习惯的一本书。 对于小孩子的启蒙来说是挺好的,但他是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用处不大,还是先读一遍再说吧。 顾思花了几天的时间,认真地把两本书读完,理解了,又再去找他曾祖父,问了同样的问题。 顾家曾祖父见家里的小重孙又来问,这次认真了很多,细致地想了一遍后回答他:“还要学《五字鉴》《千家诗》《幼学琼林》《孝经》和《增广昔时贤文》。” 顾思瞪大眼,不满的话脱口而出:“你上次都没有说要学这些!” 顾家曾祖父被逗得哈哈大笑,笑完摸着雪白的胡子,看着郁闷的顾思自己乐。 顾思原本想着先把蒙学背完,让他曾祖父同意他正式进学就容易了。 现在发现蒙学要学的东西很多,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背那些不重要的东西上,就改变了想法。 他转身就跑,去他娘的书柜里找书。 《孝经》他无聊时读过,很薄,要背容易。 《千家诗》他数过,没有一千家,唐代有六十五家,五代一家,宋代有五十二家,明代有两家,佚名的两家,但录了有上千首诗了。这个要全背过得慢慢来。 《五字鉴》,他好像见过,对名字不感兴趣,没翻过。 顾思找到《五字鉴》打开,发现是明代李廷机所撰,原名《鉴略妥注》,讲的是历史,难怪他娘从来没对他提过这本。 《幼学琼林》是明末程登吉写的,现在都是增补本,原本叫《成语考》《故事寻源》,是本百科全书。 《增广贤文》他以前就看过,集结的各种谚语格言。 找到这五本书后,顾思抱着去四院里找他曾祖父。 “这些书,县试的时候考哪个?”顾思问。要是表现过后,他曾祖父也不同意他去学堂念书,那他就先自学。 自学有一点很不好,没人帮忙划重点。 念过书的都知道,课本里的哪些是重点要吃熟摸透,哪些理解就行,没有人比老师更清楚了。有些常年带高三的老师甚至在猜题时能猜出一些高考题。 让他曾祖父划重点吧,呃……他曾祖父自己都考一辈子也没考上,划的重点真的是重点吗? 这就是他想上学的原因,学堂里的老师……不对啊,学堂里的夫子是什么学历来着?要也是童生的话…… 一想到顾家村以前没有秀才,顾思便知道了,村塾里的夫子最多可能就是个童生了。他昨天太激动了,把这点忽略了。 他大堂伯……以成年人的角度去看,谁有工夫去教一个小屁孩子啊?还是得有一定基础了表现优秀了才能去求人当老师。 顾思突然发现,他身边最好的能给他带来教育资源的就是他曾祖父。 以前怎么没想到呢?是因为他曾祖父年纪大了,下意识地把他排除在外了吗?还是他爷从来没有教过他爹他哥他们,他觉得不可能? “咦?”顾家曾祖父看着小曾孙一本正经地问他县试考哪个,觉得稀奇,“你知道县考是干什么的吗?” “我知道,是改变命运的考试。”顾思回答。 顾家曾祖父惊了一下,随即想到这一定是顾思在家里或者村里听说的,小孩子记性好,就记住了。 他叹息地点了一下头:“对啊,是改变命运的考试!村里找夫子,不是童生都不要。你说我好歹考上了个童生,你伯你爷他们,竟然一个个都是榆木脑袋,连一个过府试的都没有!” 越说,顾家曾祖父就越是不平,有一种迟暮的感觉,长叹一口气。 他年轻时只顾读书,等回过神时,发现大儿子被惯的有些懒;二儿子倒是聪明,就是被荒废了;小儿子没有慧根,不是读书的料子。 把希望寄托在孙子身上,发现老大家三个都不是读书的料。 老二家的第一个倒是聪明,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府考连着两次没过第一场就不再去考了;第二个性子比他娘能好一点,但也是个憨货,勉强识全了字。 老小家第一个也只过了县考没过府考,第二个还小,正顽皮着,看不出来。 就只大重孙还好一些,不过看样子,过县考也难,就算过了县考,府考也过不了。真要能考上童生,怕也得一二十年后了。 身边这个还小,他是等不到能看出他将来怎样的日子! 等他死了一分家,家里连个童生都没有,儿孙也没有什么大本事,遇事只能卖地,没多少年就跟村里其他人一样了。 要是遇上灾年,说不得还有饿死的后代。 顾家曾祖父越想,就越有一种悲凉袭上心头。 (本文所有标*的地方,资料都来源于网络。) 4、04:“我肯定能过县试!” “我肯定能过县试!”顾思肯定地道。 童生比秀才好考,拿出高考的劲儿去念书,以他的智商肯定能考上。 “好!”顾家曾祖父被这话哄得开心,连声说好,看到顾思手里的书,便道,“那我来考考你。夜来风雨声。” 顾思抢答:“花落知多少。” 会这首顾家曾祖父不意外,又考顾思:“大道直如发。” 顾思:“……”眨眨眼,再眨眨眼,好尴尬啊,没背过这首。 这好像是《千家诗》里第四首,反正在前边,因为作者姓氏特别,他只记住作者姓名了。他曾祖父一定是觉得他前边的先学熟一点,才这样考,可他上辈子也没学过这首啊,这辈子就看过两遍,一下子就蒙了。 不过,面子还是要挽回一下的。 顾思问:“是储光羲的那首吗?”他举了举手里的书,“我没记住,这几本书都是我还没学会的。” 顾家曾祖父拿过顾思怀里的书看了一下,有些意外。小孩子撒谎可不好,他随口就考他其他书里的内容:“楼对阁,户对窗。巨海对长江。” 一东二冬三江,这是《声律启蒙》里的江篇,顾思背得很熟,立刻接下去。 “蓉裳对蕙帐,玉斝jiǎ对银釭gāng。青布幔,碧油幢chuáng。宝剑对金釭。忠心安社稷,利口覆家邦。世祖中兴延马武,桀王失道杀龙逄páng。秋雨潇潇,熳烂黄花初满径;春风袅袅,扶疏绿竹正盈窗。” 顾家曾祖父初听有些意外,没想到顾思竟然能对上,再看他背得熟,没卡一下,便坐正身子,考他一个《笠翁对韵》后边的:“栽对植,薙ti对芟shān。二伯对三监。” “朝臣对国老,职事对官衔。鹿麌yu麌,兔毚chán毚。启牍du对开缄jiān。绿杨莺睍xiàn睍,红杏燕呢喃。……” 顾家曾祖父凝重了神色,沉声问:“你三百千都背过了?”他的声音有些不稳。 顾思点头:“还有《弟子规》也背过了。” “那……”顾家曾祖父突然想起来,顾思好几次在他书房里看书,他那时心思全在院试结果上,下意识地认为这孩子安静,是自己玩,那现在他是…… 他觉得自己手有些抖,唇张合了几下,才发出了声:“那你识字?”三岁半的孩子,要识多少字,才能看懂书啊! 一想到这个没被自己重视的曾孙可能是块读书的好材料,他就既激动又后悔。 顾思打量显现出激动的长辈,怕刺激到他,斟酌的道:“识得一点点。” “那你背一下《声律启蒙》!”顾家曾祖父用命令的语气近乎凶狠地说! “云对雨,雪对风。晚照对睛空。来鸿对去燕,宿鸟对虫鸣。”顾思开始背,仔细观察曾祖父的神情,见他还好,就放了些心。 前三章他背得熟,从第四章开始,他就故意慢慢地背得慢了一点,表现出不熟的样子。 第六章背完,他舔舔唇,轻声说:“曾爷,我想喝水。” 顾家曾祖父活了七十八年了,都说人老成精,他什么样的没见过?他儿子孙子一堆,真正没背过书的人是什么样子他熟得很,早就看出来顾思是在体贴他,装作背的不熟了。 三岁多的孩子会察言观色很正常,可三岁多的孩子能如此体贴家长,那就是真聪慧真通透了! 顾家曾祖父只觉自己好像在无尽的长夜漫漫里看到了光,人生突然变得有希望了起来。 他眼角流下泪水,紧紧地抱住顾思,突然哽咽着哭出声来。 顾家曾祖父的失态惊动了家里的人,顾三爷没在,顾三奶揭开自己帘子远远的问:“爹,咋了?” 问着,她跛着脚慢慢地挪动了出来,站在二院堂屋门口担忧地望着这边。 顾思拍着曾祖父的背,回头勉强只能看到一个衣角,又被抱得紧,只能待会儿再解释。 “爷,你咋了?哭啥呢?有啥事你说啊。”顾思听到他三爷家的长媳有些咋咋呼呼地问,有些无奈。 他这个六伯娘性子直爽,有话说话,有什么不高兴的也会表现在脸上,是个不难相处的人,就是做事不会体贴别人的心思。 现在这种情况,问了煞风景,还是安静地等着比较好啊。 顾家曾祖父没有理大儿媳妇和大孙媳妇,他心里高兴,自顾自地哭完,接过顾思递来的手帕,抹了一把眼泪,笑着说:“没事,忙去吧。” “咋能没事呢?”顾家六伯娘不信,直言道,“有啥好事坏事,你说出来,心里也畅快啊!” 顾家曾祖父失笑,挥手骂道:“滚犊子!” 顾思的六伯娘一看这样子,就知道真没事了,笑着进自己屋去了。 顾爷爷在三院里,听到声音才刚过来,望了望两人,目光落到顾思身上。 顾家曾祖父问二儿子:“平时是顾名媳妇教顾思背书吗?” 顾爷爷点了点头,顾家曾祖父便笑得畅快,语气里有着满意和感叹:“今天才发现,这个媳妇娶得最好了!” 顾思觉得这话里的意思有那么的一点点不对劲儿,好像他曾祖父以前对他娘有些不满意似的。 他为自己娘亲说好话:“我娘好!”他娘跟村里一般女人不一样,她房间里有一书柜的书,不八卦不嚼舌,明理喜静,情商也高。 她原本以为那些书都是他爹的,后来才发现竟然全都是他娘的。 至于缺点嘛,有点懒有些拖延。 “好好好,你娘好!”顾家曾祖父应着,便让顾思喝点水继续背书。 顾思跑到他娘屋子里拿自己的水杯喝了水,舒颖逮住他就问刚才二院怎么了,顾思回了句“一会儿跟你说”就跑走了。 而后,他在曾祖父和祖父面前背了《弟子规》和《千字文》。 顾家曾祖父高兴地不住地摸着胡子笑,顾爷爷也惊喜得很。 顾思嘴又干了,就对他曾祖父道:“曾爷,这六本我都背过了,你抽查啊,我嘴又干了。” “不急不急,相信你,明天再背。”顾家曾祖父笑着安慰,又觉得自己等不到明天,改了口,“下午再背也行,信你背得过。” 《声律启蒙》都背过了,三百千肯定也背过了。一般大人教孩子,都是先教三百千。 顾思看他曾祖父这个样子,高兴了,觉得他上学的事就算不成,也有他曾祖父教他。 顾家曾祖父这时看向二儿子,语气里有些不满:“这么长时间,你都没发现顾思是块读书的料吗?” 顾爷爷有些无奈,笑着摇头:“顾名媳妇是个内敛沉静的,又不爱炫耀,我只知道娃背书好,考过几次,也没想到他背得这么好啊。这不是他还小,没到上学的时候,了解的就不全面嘛。” 顾家曾祖父想到在一个家里,他不也还是不了解顾思的情况,跟着笑了,连声应:“对对,还小还小,不迟不迟。” 顾思趁机说自己的想法:“曾爷爷,我想去上学堂。” 顾家曾祖父正考虑着这件事,看了二儿子一眼。 顾爷爷一听孙子这样说,连忙劝他爹:“爹,娃太小了,太早出去容易生病。” 顾家曾祖父心里一惊,觉得这是个大问题,一下子打消了让顾思去村塾的想法。 顾思眼看着没戏,撒了两下娇,见没用,便问曾祖父:“不能上学堂的话,那你能教我读书吗?我以后要考个秀才出来!” 顾家曾祖父听了后高兴地哈哈大笑,摸着顾思的头,连声说着好,对儿子说话时少见的笑眯了眼:“没想到家里竟然生了一个这么有志气的!” 顾爷爷也乐得满脸笑容,给顾思找退路:“他还是个小娃娃呢,说的话怎么能信,说不得过个三天就忘了。” “哪怕三天就忘了,你们谁也没说过这种志气话!”顾家曾祖父瞪眼。 眼看着气氛正好,顾思要把这事给坐实了,满眼期待地问:“那我们下午是开始学《论语》还是学《大学》?《五字鉴》《千家诗》《幼学琼林》和《增广贤文》这些简单,我娘可以教我。” 顾家曾祖父有些惊异,这曾孙这么好学的吗?谁家的孩子不是压在桌子前背书只想着跑的,但凡家里有一个能这样勤奋,也不至于到现在除了他连一个童生都没有啊! 顾思知道自己的表现不像小孩子,但无所谓了,就让人当他早熟,或者是神童吧,怎么都可以。反正他等不了了,早早学才能早早考上童生秀才,鬼知道秀才这么难考,他要用十年还是二十年才能考上。 “不急不急!”顾家曾祖父笑着摸着顾思的额头宽慰他,说出了目前最重要的事,“还没想到要找谁给你破蒙呢,等破了蒙再说。” 顾爷爷也跟着点头,先有了一个人选:“要不就让墨稼来?” 顾家曾祖父沉吟着,缓缓地摇头,有些拿不定主意:“你让我再想想。”要是这个曾孙是个一般的,找小一挺好的,可这么聪慧,他心里抱了很大的期望,就想取一个好寓意,找个好的。 顾爷爷有些意外:“爹……”秀才都不行,难道他爹还想找个举人过来不成?找举人破蒙,好是好,就是那花费可就大了,家里这么多人,孩子念书的钱都是家里出,其他侄儿侄媳妇怕是会有意见。除非找个贡生。 顾家曾祖父怎么可能不懂这些,摇着头:“你让我再想想,没那么容易。” 满县里就十个举人,好些还不在本地,想请举人破蒙得多了去了,钱少了请不到人,钱多了他家又心疼。 找贡生吧,他们都是秀才里的佼佼者,但也还是秀才,出的钱多感觉又划不来。 顾思听到了现在还是有些没听懂,来回望了祖父和曾祖父两下,见他们说到现在他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问他爷爷:“什么是破蒙啊?”他到现在,也没听过人说过这个事。 顾家曾祖父和顾爷爷都笑了,顾家曾祖父一根手指头点到了顾思的额头中间,笑道:“破蒙就是‘点破童蒙’。” 顾思没听懂,顾家曾祖父挥了挥手:“你先玩去,我跟你爷商量一下日子。” 顾爷爷有些意外:“不是老皇历上选一个好日子吗?” “还是请人算一个好日子吧。”顾家曾祖父比较重视这件事,想要认真一点。 顾思跑回他娘屋子里,问他娘:“我曾爷说是要给我破蒙,破蒙是怎么一回事?” 5、05:重要人物的选择 舒颖拉着顾思,先问了一通怎么回事,听完后有些意外,他爷连那个秀才大堂哥都看不上吗? “可惜我三爹不在,不然让他给你破蒙最好。”舒颖感叹地说了一句,这才解释起来,“破蒙就是在正式入学这一天举行的一个仪式,咱们北方很快就完成了,听说在文风盛行的南方,会办的比较隆重。” “跟婚礼差不多。”顾思点头,表示明白了,这就是一个表示重视的仪式。 舒颖有些意外地怔了一下,失笑道:“差得多。跟开锁宴差不多还差不多。” 说完,两人都笑了起来。 开锁宴顾思知道,这里的孩子十二岁生日时会举办的一种仪式,很隆重,比满月宴要隆重多了。家里经济好的,对于开锁宴的重视程度和婚礼差不多。 嗯,至于一周岁抓周,他们这边倒是不怎么流行。 反正顾家家境在村里数一数二,他一周岁时也没抓过周,本来还带着期待的,幻想着抓什么,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结果生日当天只过了生日,其他的都没有,就很……失望。 开锁宴这个事,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刚才一时没想到,他娘提起来才想到了。 顾思又问了一些破蒙的事,才了解了。 舒颖等顾名回来后,对他说了破蒙这件事,催促他:“你去给爷说,要不等过年时我三爹回来,让我三爹给娃破蒙。” 顾名跑去说了,顾家曾祖父考虑了一下,摇头:“顾家的事,还是不要麻烦亲家人了。”过年的话,还得等三个月,他有些等不及了。 顾名又跑回来跟媳妇说了这事,舒颖既高兴又担心:“就怕九婶他们有意见。” 顾名不以为然:“等十三有了儿子,上学时爷肯定也会重视的。” 舒颖心想,他爷还不知道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去呢,到时候一分家,他九婶可不觉得亏了? 不过这话她不好说,就问:“浩浩破蒙时请的谁?” 顾思转头去看他爹,浩浩是他曾祖父的大曾孙,他三爷的长孙,他六伯的长子,家里排行第五。 “我忘了,应该是村塾里的先生吧?大家基本都是请村塾里的先生破蒙。”顾名想了一下道。 舒颖拿手指戳夫君肩膀:“不患贫而患不均,咱爷对咱娃太特殊了不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想多了,最多就是请大哥破蒙,那浩浩破蒙时村塾里还没有秀才啊,这个难道还要怪自己孩子生得早了?”顾名觉得想这些事都是多余。 舒颖这一刻深觉她公公说得对,她夫君想事情想得太过简单了。 顾思安慰他娘:“反正我曾爷做好了决定,咱们也改变不了,等着就行了。” 舒颖笑着捏了捏儿子的鼻子:“好!”管他请秀才贡生还是请举人,反正又不是她掏钱,隆重了有隆重的好处,让孩子更有责任感,积极的鼓励更能让孩子好好读书。 顾思晚上找了个机会,偷偷地跑到四院去找他曾祖父,想说就找他大堂伯破蒙。对于他来说,仪式什么的都不重要,熟人还能给家里多省点钱,也能让他娘安心。 从北厢廊下路过他六伯屋子的时候,他听到里边有谈话声,内容过于意外,一下子就吸引住了他。 “我都恨不得我自己嫁过人才进得咱们家门,好让浩浩也这么本事。”这是他六伯娘的声音。 “胡说什么呢!”这带点训斥的是他三奶的声音,“你可别在你弟媳妇面前提这个。” “我知道我知道,我这不是羡慕嘛,你没听下午顾思那小嘴吧嗒吧嗒个不停,那书背得熟的哟!这读过书的就是不一样啊,我原本还有些看不起她,没想到她把娃教得这么好。” 还是他六伯娘的声音,语气里又是酸又是羡慕,倒没什么恶意。 只是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难道他娘嫁他爹前还成过亲吗? 不会吧?他从来没有听人说过啊。而且他看他爹娘关系挺融洽的啊,比他想象中的古代夫妻关系要好多了,很和睦。 突然间,往日的蛛丝马迹袭上心头,让顾思不确定了。 他想起了下午他曾祖父那有些不太对的态度。 想起他认为她娘情商高的那件事。 他半岁左右,他娘抱他在外婆的邻居家,围观外婆和人打叶子牌。 当时有个奶奶问他娘:“你觉得你婆婆好还是你娘好啊?” 玩牌的人都含笑看了过来,意味不明地等着他娘回答。 他也支起耳朵听他娘怎么回答这个不好回答的问题。 说亲娘好吧,是没错,但人家会说你成顾家人了还一心向外。万一传回去了他奶听了也不高兴。 说婆婆好吧,人家会说你嫁了人就连亲娘都不亲了,没良心。 这种话正答反答,怎么答都不对。 他娘笑着说:“我婆婆好啊,我婆婆都不让我洗碗做饭,我娘还让我洗碗做饭呢。” 看热闹的人一下子安静了,瞬间有一种静止的沉默,而后那些奶奶们继续打牌,没人说话了。 他当时只觉得高啊,他娘的情商真是高! 这话谁亲谁疏一下子就说明白了啊! 对于媳妇来说,婆婆拿你当外人才不指使你干活,亲娘不把你当外人才指使你干活! 这话他奶听了高兴,会对他娘更好;他外婆听了也高兴,得在婆家过得多滋润才会这样说啊!女儿再说婆婆好那也是亲娘亲。 现在想来,他才发现或许他娘话里还有另一层更深的意思:就算是二嫁,嫁得也比你们好,哪个媳妇的婆家有这么好?! 也才明白了那种安静的沉默背后代表的意思:想看别人笑话没看成,还被比下去了。 在古代这种环境下,能真心对媳妇好的婆婆真没几个,能让媳妇在家不做饭自己做的更少,他奶就是那个极少数。 村里对于二嫁的妇女是歧视的,但因为乡村光棍多,能娶上媳妇也是本事,他最常听到的是嘲笑谁家没儿子。 是不是因为他娘嫁来当年就生了儿子,他又不常出去,家里人态度正常,他才没察觉出这件事? 顾思脑子里想着事,耳里听他三奶的声音传了出来:“顾名能看上她,肯定有她的好。” “不就是看她长得好看,读过书,有什么……‘气质’嘛!” 顾思听了这话一想,的确是。 他娘还真的很有气质,一看就是温柔沉静念过书的人,气质像刘诗诗,长得也和刘诗诗一样好看,平时他和她相处得时间长,都忽略了这点。 “人家就是一看跟咱们不一样嘛。浩浩的衣服做得怎么样了?”顾三奶应着。 顾思听她们聊起了家常,就小步的轻轻地退回了三院里,直接到了他爷的屋子里找他奶。 屋子里就他奶一个,他就放心地问了:“奶,我娘以前嫁过人吗?” 顾奶奶有些意外孙子会问这个,停下手里纳鞋底的动作抬头看他,毫无顾忌地应着道:“你咋知道?” 猜测被证实,顾思震惊了,他从来没有看出来家里人对他娘有什么不好的态度和歧视啊!他娘也没什么自卑的情绪啊。 他还记得几个月大时他娘对他外婆说过的话:“刚开始嫁进去,我娘跟我说对我会像亲女儿一样好,我就听一耳朵,根本没信,谁知道她竟然真的像对亲女儿一样对我。” 那个时候也没说过二嫁的话。 “那你怎么同意我娘嫁进来啊?”顾思了解他奶的性子,没有回答,直接问。他不是歧视二嫁,而是这是古代的二嫁啊! 顾奶奶果然被带偏了,针戳到鞋底里:“我开始也不同意嘛,怕你娘年龄大了生不了,她前边就没生过嘛,谁知道你爹偏看上她,我有啥法子啊。” 谁年龄大?顾思一脸疑惑,有些担心自己弄错了:“我娘不是……” 顾思突然发现,他只知道他娘生日,不知道他娘多大。 想着他爹今年二十五了,他娘看着和他爹差不多,就迟疑着问,“……二十五吗?”他娘长了一张不显老的脸,看着比他爹小一点。 “哪里哟,你娘都二十八了!”顾奶奶拔出针,伸手拉着线,抬头对着顾思道,“人都说‘女大三,抱金砖’,要不是八字合得来,我才不同意呢。” 顾思:“……”他娘二月成亲当年十二月就生的他,成亲时实岁才二十三,这叫年龄大? 好吧,古代十七八结婚的多得很,二十三结婚的确是大龄了,他有些奇怪地问:“那我爹怎么这么晚成亲啊?” 他爹二十岁成亲,其实已经算是晚的了,尤其是他家有钱,他爹不可能找不到媳妇儿。 顾奶奶话顿了一下,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我对你说哦,你以后成亲就娶咱们这里的,外边的女人都是骗子啊,坏得很,我就不信她们。” 顾思:“?”这怎么听着…… 他问:“我爹也成过亲吗?”要说他娘嫁过人村里人知道的少,要是他爹成过亲村里人应该都知道,但他没听村里人说过他爹成过亲啊。 “他去长安做生意的时候,跟个外地的女人成过亲,没来得及回来办宴席就和离了,三四个月就被骗了两三百两银子。人就是看上他的钱故意骗他的,要不然哪个女人会主动和离哦。” 顾思看他奶说得认真,这次就信了她五分,平时他对于他奶说的话只信三分,因为他奶说话太会信口开河了。 记得他一岁出头,有一次他娘和他奶聊天,他娘说:“我亲戚想找一个身份是童生的女婿,最好住府城。” “诶,我认识一个人他大儿子是童生哎,家里也住府城。” “真的?买房子住的府城?”他娘不信。 “真的!买了房子。”她奶极为的肯定。 他娘很高兴,最后让人去打听,发现他奶说的那个人连县试都没去考过,只读过几年书,只是在府城做工,租房子住而已。 他娘回来就说他奶:“就村里人嘛,哪里住府城啊,我家亲戚在县城住着呢,女儿读过很多书的,不可能嫁村里来。” 他奶连忙为自己辩解:“他说他儿子在府城住着嘛,我就想着在府城有房。” “那你还说人家是童生,我就说年轻的童生是那么容易遇到的。”他都能看出他娘的那种无语了。 “我听说念过书,就想着应该是童生啊。”他奶就有些无辜的反驳。 他奶就是那种“我觉得是怎样”,就怎样地告诉你的人,说的还很自信。你回头问她,她又各种为自己找补、辩解。 他爷经常被弄得又气又笑,又没法子。 顾思也的确没见过他奶这样的,不同寻常到有些极品,他想起他娘对她外婆说起他奶,评价是这样的: 我活了几十年就见了我婆婆这么一个,以前听都没听过有这样的人。做事从来不用心,显得没脑子,但是不记仇,没心眼,真心对我好,比我原本预想的好太多了。 是以,顾思觉得他爹成过亲这事应该是真的,但具体是不是被骗还是怎么的就不清楚了。 顾奶奶说起往事就念叨起来了,“你爹可整死我跟你爷了,我们私房钱全被赔进去了。当初不让他做生意,偏要去,说做不得农活,要我说,找个活计干着就行,以后等你曾爷死了咱们分家了有了地,也饿不死。” 顾家田地里的收入是顾家曾祖父在管,其他各家人赚的不用上交,自己留着。 顾思:“……”你一个儿媳妇在家里说自己公公死了后分家的这种话,都不怕被公公听见,不怕传出去被人戳脊梁骨吗? 6、06:破蒙 顾思也没办法啊,他奶就是这种性子,说这种话没有半点恶意,就是看得很开啊,但是有些话是说不得的啊,他奶就说得。 他亲叔在顾家排十一,他亲婶孩子满月时,他奶当着他亲婶的亲娘的面说:“我喜欢我大儿媳哦,她乖一点。” 顾思当时一脸震惊,抬头仰望他娘,发现他娘也一脸震惊:他们实在没有想到他奶能在亲家面前说这种话啊!而且你什么时候说不好,偏要在媳妇月子期间说这话,还在人亲娘面前说。 关键是,顾思明确地感觉到他奶不是故意的,就是想什么说什么,对他亲婶也非常好,好到他好几次听到住在二院的十三婶过来跟他娘私下吐槽:“我婆婆要是六娘这样就好了。” 顾思时常听家里人说他九奶刻薄儿媳妇,人势利爱钱。不过虽然在一个家里住着,不在一个院子里,他其实还没有体会到,表面上他九奶对他挺好的,很和气,可能是他经常在屋子里不出去,反而还没亲眼见识到。 这得多亏他亲婶性格开朗想得开不记仇,多亏他婶的亲娘是个和善的软性子,不然放谁身上不当场翻脸? 他娘私底下劝说他奶:“不要在亲家面前说这种话,会伤人心。”他都能明确地听到他娘的言下之意了:你不要给我找事情,我还想好好地和弟媳妇相处。 他奶完全不听劝:“我这人说话不骗人。” 顾思:“……”全家就数你说话最会骗人了! 他奶是个粗心大意的,做事从来不用心,他爷却完全相反,做事细致,思虑周全。 他们这边孩子满月后媳妇要带孩子回娘家住一段时间。当时天冷,他是两个多月的时候才去的外婆家,回来当天傍晚发烧了。 他奶心疼得很,生气地说:“我去问她,怎么回了一趟娘家娃就病了!” “问啥问!”他爷拉着脸训他奶,“病了就病了,有啥好问的?还能是故意地不成!今晚娃咱们带,等她醒了你给她说让她今天歇一晚。” “晚上要吃奶的。”他奶考虑到了这点。 “不是有羊奶嘛。” 他娘奶不够,他白天会吃羊奶。跟爷爷奶奶睡这件事,他娘还以为他爷爷奶奶几天不见他想他了,才要带他一起睡,就没多想,第二天才知道他病了,难过的红了眼睛。 那一晚他奶睡得踏实,他爷一夜没怎么睡照看他。 人是什么性子很难改的。 顾思又问了两句,听到院子里有声音,担心他爷爷回来,就不问了。 他问他奶他奶不会多想一个三岁的孩子怎么条理清晰地问这个,他爷爷会想,而且不会告诉他这些大人的事。 顾思闷闷地回到了舒颖的屋子里,见舒颖在缂kè丝,忍不住想,是不是因为二嫁,他娘才经常待在屋子里不爱出去? 这里边当然也有性格的原因,但要是没往事,是不是会更乐观更开朗一点? 舒颖从桌子前起身,坐到儿子身边问他:“怎么了?” 顾思考虑再三,还是小声说了出来。他现在还小,他娘要是有心结,他还可以安慰一番。 舒颖听后有些意外,打量儿子面容,见他有些担忧,觉得心暖。可就算儿子再稳重成熟,她不知道要怎么跟这么小的孩子解释大人的复杂世界。 “娘,会有人欺负你吗?”顾思最担心这个了。 舒颖笑了,摇头:“我外公、曾祖父活着时都是童生,我亲叔叔是秀才,还是府衙里的钱谷师爷,谁敢欺负我!?” 这话说得有底气极了,顾思瞪大了眼:“哪个外公是秀才?我怎么不知道?”心里把外公家一扒拉,跟着问,“三外公?”只有三外公不在家里,成年在外。 舒颖笑了:“是他。咱们才逢年过节过去,你在顾家不常听到,可能没注意这些吧。” 顾思懂了,他娘不受欺负,除了他爹喜欢,他奶没心思不多想只知道对媳妇好,他爷开明通透,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娘有强大有底气的娘家做支撑啊! 难怪他从来没见家里人表现过对他娘的歧视,因为家里人肯定很清楚,要是他曾祖父去世了,最能庇护自己家的就是他外公家了。 他大堂伯虽然是秀才,但三代亲四代远,到了他爹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哪里有他娘的亲叔叔亲啊。 他曾祖父绝对是看上了这层姻亲关系才愿意他娘进门,不然读书人温饱不愁当然比饿肚子的更好面子,哪里会愿意家里娶个嫁过的? 舒颖借着这个话题对顾思说起了娘家的事:“你大外公是个童生,在府城的散馆里教蒙学,他是我爷爷的哥哥的孩子,把户籍都转到了府城里,这个一大家你都没见过。三外公在府衙里当钱谷师爷;四外公也是童生,在镇上散急馆教蒙学,你见得最多的那个。五外公是我爷爷的弟弟的孩子,在县衙的刑房当书吏。” 顾思一直知道自己外公家要比自己家经济好一点,没想到外公家的底气比自己家强多了,衙门里有两位。 舒家村村里唯一的一个童生和秀才原来都是他亲戚啊。 吏隶说起来是不好听,但其实在底层的乡村里,拥有着极大的权利。 舒颖趁此教育儿子:“你以后要好好学习,不说给娘考个秀才了,能考个童生就不错了,这样才能更好地保护娘。” “为啥不是考个举人?”顾思觉得,举人再难,还是有一丝希望的,不能还没争取就放弃。 舒颖怔了一下,失笑道:“目标大了也好,总之,好好用功,就不会有坏结果。” “好!”顾思见舒颖没有什么心理问题,便放了心,又问起他爹成过亲的事。 然后才发现他奶果然胡说,他爹是在长安城里遇到事儿赔了钱,他爹前边那个见他没钱了才被她娘逼着和离了,不是被女人骗了二三百两。 顾思觉得他爹和离这事儿听着有些不对,在他确定他没有什么同父异母的兄姐后才放了心。 “小九媳妇。”顾家曾祖父的声音这时从院子里传来。 破蒙的人选,顾家曾祖父还没定下,就先急着请人看了个好日子,兴冲冲地回来了。 “哎!”舒颖立刻答应一声,出了门。 “你过些日子准备一下破蒙的东西,东西买好点,酒你不用管。”顾家曾祖父吩咐。 “好的,爷,选的是哪一日?”舒颖问。 “九月二十六。” “那选的谁?人请了么?”舒颖又问。 顾家曾祖父想着舒家的人都稳重,请举人不方便也实在打眼,终于在这一刻决定好了:“应该是请你大哥。” 舒颖笑了:“好,我知道了,爷。” 顾家曾祖父既然决定好了去请顾耕,当即又出了门去,顾思见此连忙跟了过去。 顾耕刚好在家,顾家曾祖父说明来意,顾耕便很迟疑:“请我破蒙啊?我要准备科试,忙得很。” 这样说完,顾耕一面觉得自豪,一面又有歉意,不该在不如意的人面前提起这事,但不提又不行。 科试啊…… 只有秀才才能去考,考过了就能参加乡试了。 顾家曾祖父流露出羡慕的眼神,想到身边的小曾孙,心里有了希望,又不那么在意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只是请你破蒙,不让你给他授课,他还小,我亲自教。” 一般破蒙的都是学堂里的夫子,重视的人家才会请有名的人来,取个好兆头。 顾耕听了就松了口气,点头答应下来,不过他有些奇怪:“这娃才三四岁吧,现在破蒙会不会太早了。” 一提起这个,顾家曾祖父就笑眯了眼:“他性子稳,坐得住,又聪慧得很,将来至少是个……有出息的。”想着顾思还没正式学,到底怎么样也不知道,就把儒童两字换了。 “坐得住好啊,能学得进去,这《三字经》开始学了么?”顾耕夸赞一句,询问。 顾思点了一下头,没想到他曾祖父哈哈地笑:“他都背过了!” “啊?真的?”顾耕有些意外。 然后,顾思只好满足他曾祖父炫娃的心态,在他堂伯面前背一遍《三字经》。 顾耕有些惊喜:“哇,背的真好,将来肯定是个秀才的料,二爷你教得好啊。” 顾家曾祖父想到自己不耐烦教孩子,顾思能背过书与他没有半点关系,有些尴尬,咳一声道:“我也没怎么教他。” 谈好了这件事,顾家曾祖父又去算吉日的人那里重算了一遍日子,过去告诉给顾耕,这才回了家,把这个好消息公布给家里。 九月二十四,舒颖和顾名一起去镇上赶集买东西。外出的机会难得,顾思跟着出去镇上转,顾奶奶顺便坐着骡车跟着去了。 到了买糕点的铺子,舒颖问了价,直接选的是最贵最好的,店家问要多少,舒奶奶便道:“随便买半斤就行了,自家人意思一下。” 舒颖知道她婆婆节俭惯了,也不多考虑,笑道:“我大哥再是熟人也是秀才呢,身份贵重肯定得买好点。再说了,这要是传出去,大哥同科的秀才一听,我大哥给侄儿破蒙,就得了半斤糕点,可不得笑话他?咱们不能落了秀才的面子,也不能让人说咱们顾家吝啬。” “哦,对,我就说买好点。”顾奶奶又改了口。 顾思:“……”每次都这样。你什么时候说要买好点? 他在一家店里见到了牙刷,拿在手里,对他娘道:“娘我要这个。” 牙刷在这里比较普及,百姓也能买得起。听说唐宋时就有牙刷,至少有千年历史。但可能是知识普及程度有限,他看村里刷牙的人不到半数而已。 一般来说,家里经济越好的,卫生习惯就越好。穷的连肚子都填不饱的人,根本没空讲究别的。 舒颖一看,有些意外:“你不是都有一个了吗?” “那个都用一年多了,马上就要坏掉了。”其实还是好的,但一个牙刷用一年多不换他真不习惯。 顾奶奶不同意:“那坏了再买。” “才三十多文钱嘛,买嘛买嘛!”顾思撒娇,最后舒颖还是买了。 采买好东西回家,顾奶奶就要顾思的旧牙刷,顾思正好想换新的用,取了给她时问了一句:“你拿它做什么?” “我的坏了,拿你的用。” 顾思瞪大眼,他还以为他奶拿去要刷鞋子里边呢! “那我新的给你。”顾思不可能真让长辈用他旧东西。 顾奶奶笑眯了眼:“没白疼你!”然后死活不要新的,顾思没办法,只好拿开水把旧的烫了两遍,给了他奶。 破蒙这日,顾思早早地起床,穿了身新衣服,刷牙吃饭后,不一会儿,顾耕就和门子里一些人来了。 顾耕先领着顾思给挂好的孔子像上香,顾爷爷用盘子端上来准备好的糕点、酒水、书、朱笔等物,放桌子上。 顾耕用笔沾上红色的颜料,在顾思额头画一个圆点,左手拿起了《论语》揭开,用笔指着第一句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乎乐乎。” 顾思跟着念:“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乎乐乎。” 念完之后,围观的人都鼓起了掌,还有爱看热闹地欢叫着,一个个对着顾家曾祖父说着吉祥话。 “这一看就是个念书的料啊。” “小九聪慧,以后定能考个秀才。” “有大哥破蒙,以后一定前途无量。” “……” 家里气氛很热闹,聊过之后,就开了宴席,顾家曾祖父请顾耕上席坐。 这种场合只有男人上桌,人来得不多不少,三十个,加上自家一共四桌。 吃得丰盛,一桌子要整整八道菜。 7、07:开始正式学习 饭后,顾家曾祖父把顾耕他们送出了门,顾思知道这是出于尊重。但以后,他大堂伯来他家,他曾祖父还是得送。 在这个孝道至上的时代,大家默认一个秀才的身份能高贵到压过辈分。 顾思去厨房找一些好吃的给他娘,遇到他九奶,终于第一次见到甩脸子了:“不就破个蒙嘛,一桌用八个菜,这得多少钱啊。” 顾思已经知道,在学堂里请夫子破蒙,给东西和红包就够了,不用请吃饭,他曾祖父是重视他重视他大伯才这样。 “我大伯是秀才,身份高贵。”顾思安抚他九奶,秀才不但可以给人破蒙拿钱,红白喜事不论是去主持或者写悼文都能得钱,又轻松又赚得多。 “那请学堂里的夫子就行了,便要请个秀才?”顾九奶很不满。 顾思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还是不要再说话了,免得惹人嫌,就溜了。 下午时,顾思就开始正式上课了,先学的是《论语》。 顾家曾祖父带着顾思先读一遍,然后一句句的带他读,教他背。 半个时辰下来,到了休息时间,顾思就有些受不了了,上完厕所洗了手回来,跟他曾祖父说:“曾爷,我觉得你这样教不行啊。” 顾家曾祖父好笑的问:“怎么就不行了?大家都是这样学的啊,这样才能记得深,一辈子忘不了。” 顾思想说什么,又怕被打,先忍下来了。 古代家长打孩子常见的很,他娘性子好,他又不是真的孩子,会看眼色,所以还没挨过打。 “可是这样我记不住啊,你应该给我讲解一遍,我知道什么意思了,才能记得住啊。”顾思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这读书,与他想象中的有些不一样啊。 “书还没背过,就想知道意思,书先背过了,什么意思以后长大了自然知道了。”顾家曾祖父受祖祖辈辈的影响,不认同顾思的话。 顾思无奈,在又一个小时休息后,去找他娘。 舒颖笑着问:“学的怎么样啊?” 顾思吐槽:“我后悔了,还不如让你教我呢!” 他把他曾祖父只让他背书不给他讲意思的事儿说了。 舒颖笑了:“我还以为是怎么一回事儿呢,原来就这事?” “这可是大事啊!不懂意思我背不过!”顾思脱口而出,人在理解的基础上去记忆,记性会好很多。 说完他才惊觉不对,他才三岁多,就算蒙学再简单,里边的很多意思都不是小孩子能理解的。 舒颖好笑:“难不成你平时还能理解我说的不成?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定然有自己的道理。” “可这样学太慢了,什么时候才能考上秀才啊。”他念书的目的不是明理当大儒,而是带着功利性,为的是通过考试啊。 “读书哪里有快的事?”舒颖伸手亲昵的拍了一下儿子的头。 “不行,你得跟我曾爷说,让他不要只让我背书,要边讲边背。”顾思缠磨他娘。 “娘就是妇人的教法,随便教的啊,哪能跟你曾祖父比。” 顾思看他娘是认真的,正了神色,认真给了她肯定:“方法不分男女,你的法子很好用。” 舒颖听着儿子用稚嫩的语言肯定她,心里舒服的很,劝他:“你先学,不行再说。这个娘要好好的想一想。快去吧。” 顾家曾祖父已经在院子里喊顾思了,他看到顾思下午兴致不高了,怕他偷懒。 顾思只好回去了,对他曾祖父道:“曾爷,要不,我自己背书吧,你监督我,要有不认识的字你教我。” “你识得多少字啊?”顾家曾祖父问。开蒙前几天,他只考了他背过的书,考了他一些字,还不知道他认得多少字。 “我给你看!”顾思拿来《论语》,就开始指着书上的内容一个字一个字的念。 顾家曾祖父越听越心惊,夺过书让顾思背。 顾思:“……”他明白了,认真解释,“曾爷,我不是背过了照着书上的念,我是真没背过。” 顾家曾祖父随手抽了一本书翻开,放顾思面前,指了一处道:“念。” “子曰:‘素隐行怪,后世有述焉,吾弗为之矣。群子遵道而行,半途而废,吾弗能已。君子依乎中庸……” 顾思故意抬起头看他曾祖父,表示他不认识这个字。识字太多了也不好。 “遁。”顾家曾祖父提醒了一下。 “遁世不见知而不悔,唯圣者能之。君子之道,费而隐。夫妇之愚,可以与知焉。……”顾思照这一页念完了,不认识的很少。 他对他曾祖父道:“曾爷,你拿《周易》嘛,那个里边生僻字多,我很多都不认识,《中庸》里边字都是常见的啊。” 这话倒是实话,他以前在哪里看过,说是连甲骨文算上,中国汉字有十万个,常用的就三千多个,他的识字量应该就是四五千,周易里有很多生僻字。 顾家曾祖父就拿了《周易》下来,顾思随手揭开,顾家曾祖父就笑了:“揭的好!” 顾思:“?” 他一看: 谦(卦十五) 《谦》:亨。君子有终。 “这个卦象好?”顾思试探的问。 “好,君子行‘谦’,善始善终富贵不离身,这可是《周易》里唯一一卦六爻非吉则利的卦象,好兆头。”顾家曾祖父高兴。 后边顾思听得迷糊,就指了彖、裒、捴、邑四个字:“这几个都不认得。”其实最后一个认得的,但是他觉得他不认得应该好一点。 顾家曾祖父先没教顾思不认得的字,对他道:“你去把你爹娘叫来。” 顾思有些疑惑,还是去叫了。 顾名和舒颖来了,顾家曾祖父不理孙子,直接问孙媳妇:“顾思一直是你在教,没别的人教过?” 舒颖观察她爷神色,觉得不是什么坏事,面色柔和的说:“是我一直在教啊,全家我最闲。”最后一句是带了点俏皮意味的。 顾思觉得这话倒是真的,他奶奶太勤快,不让两个儿媳妇和女儿做饭,他亲婶子要带会爬的妹妹,六伯娘和十三婶和要带两个孩子还要做家务,他娘只用带一个不费事的他。 顾家曾祖父对这点没意见,儿媳妇都不说什么,他乐得卖舒家人情让舒家觉得他顾家和善是个好新家,他关心的是另一点:“就没别人教?你爹你爷你叔他们就没教过?” “没有。”舒颖摇头,懂了,“我娘也识字的,她教的我念书,我又从我爹那些学了些,可能狗娃学的快一点。” “他何止是快了一点啊他常用字大都认识了!”顾家曾祖父一口气说完,兴奋的在原地转圈圈,这说明小曾孙聪明啊! “……不可能吧?”舒颖有些不信。 “啊?你不知道?”顾家曾祖父停住脚步,有些疑惑的问。 舒颖迟疑的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两人一沟通,这才知道,平时舒颖教顾思背书时,经常把他抱在怀里,指着书上的字念。 “那你是说,你没特意教,他就认识了?”顾家曾祖父因为年老已经有些浑浊的眼里有了惊人的亮光。 “有时候也教,他认得好些字,具体认得哪些,我不晓得啊。”舒颖答完,有些疑惑的望着儿子,心里还是惊喜的。 顾思任他娘看了。反正不管当他极为聪明还是当他是神童都可以,他已经看明白了,要是装懂得少,他曾祖父铁定用教孩子的法子教他,那他能痛苦死。 至于以后家里人发现他没那么聪明,或者是越来越笨,也没关系,小时了了大必未佳的例子多了去了,也没什么奇怪的,至多让家里人遗憾一下罢了。 顾名不想那么多,只觉得儿子了聪明他高兴,当既考起了顾思来。 舒颖这才吃惊的发现,他儿子竟然认得大部分字! 顾思趁着这个机会道:“曾爷,你给我讲解了再让我背嘛,只背书我还不如让我娘教我呢!这样我还学得快一点!” “顾思!怎么跟长辈说话呢?!”舒颖沉了脸训斥。 顾思吐了一下舌头,去拉他娘的衣袖:“娘,你的法子是在舒家学的,跟我三外公的一样,我三外公年纪轻轻就考上了秀才,可见这法子是管用的。” 舒颖有些尴尬,怕落了长辈的脸色,有些小心的望着她爷。 顾家曾祖父倒是被这一句话说的意动了。因材施教,自古就有,不过那都是孩子大了的时候的事了。 “曾爷,要因材施教啊!”顾思劝说。 顾家曾祖父笑了:“你是什么‘材’?” “秀才!”顾思笑嘻嘻的应。 顾家曾祖父被逗笑了:“自卖自夸!” 不过,他也同意了边讲解边教:“我只是先这样试着教你,你记不住就要改法子。” 顾思一口答应下来,他爹娘就回了三院里去了。 接下来,顾家曾祖父把顾思不认识的那四个辽一一教了读音,顾思问了解释,这次顾家曾祖父倒是说了,顺便把这一卦给解释了一下。 这一教,就半下午的时间过去了。 顾奶奶叫吃晚饭。 吃完晚饭,天都暗了,这个时候看不了书,顾思凑到他曾祖父身边,让他曾祖父给他讲解今天背的那一页《论语》。 顾家曾祖父便讲起来,他兴致高,一讲就讲了大半个时辰,时间他爷爷他爹他叔都过来看过,看一眼就跑了,像是怕被叫住考学问一样。 顾思听得很高兴,觉得这才是上课嘛。 回到他娘屋子里的时候,他爹问他:“今天学的怎么样啊?” 顾思认真道:“书上讲的很有道理。” 顾名伸手弹了他一个脑瓜崩:“那当然有道理了!” 上了三天半课,顾耕派人来说,要收秋税了。 顾家曾祖父以前和村子里的另外三个童生一起管着这事,他年龄大了,早有些力不从心,管的不多,不过不能放权,因为那对家里的利益不好。 如今顾耕考上秀才家里有人庇护,他又有了教顾思这件事儿做,在家里人劝说下,也能放下点心不管这事儿了。 但今年还是要管,一些事要交待,自己家也要教秋粮。 是以这几天就是舒颖在教顾思《五字鉴》。 顾思趁机说:“娘,你教我写毛笔字。” 舒颖意外:“毛笔字?你先学硬笔好一点啊。” 顾思在他外公家里见过类似铅笔一样的硬笔,才知道硬笔自古就有,以前多是工匠在用,现在一些初学者和行路的人都会带,用起来方便。 顾思摇了摇头。 毛笔字他不会写,一上手就是丑的,任谁看了都觉得他是初学者。 但一用硬笔写字……你说一个三岁多的才开始学写字的孩子写一手漂亮的字,家长惊悚不惊悚?关键是他已经学会了就没法装成不会啊!这不是为难他吗? 8、08:把哥哥叔叔比下去了 舒颖想了想,学毛笔字以后也不用改习惯,这样也好,就教他描红。 写字一般有三步,描红,蒙格,临贴。 顾思刚描了一阵子,顾思的奶奶在门外叫顾思出去吃红薯。 顾思:“……”有一就有二。 前天,他奶一晌午叫了他两次让他吃东西,第一次他曾祖父忍了,第二次直接冷脸火大的骂开了:“吃什么吃!就知道吃!没事别进四院的门!” 而后他奶就不敢来了。 正是休息时,顾思拉他娘出去,顾奶奶开始数落儿媳妇:“他才这么小,学啥学,人家娃六七岁才上学。” 舒颖:“……”我爷都已经教开了,你到我面前说这话,有什么意义?难怪顾名连县试都过不了,你这态度,能过了才怪了! 她耐心的解释:“六七岁上学也没几个考上童生的,孩子小记忆好,你见过谁家孩子现在背熟《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弟子规》的?他连《声律启蒙》和《笠翁对韵》都背过了,我现在正在教他《五字鉴》。” 顾奶奶不识字,一串书名听下来就懵了,点头改口道:“我就说要早早学嘛,这样才记得住。” 顾思见他奶奶这样,忍不住露出个了然的笑容来。 舒颖知道自己婆婆脾气,说话是个墙头草,早习惯了,也没啥情绪起伏。 顾思吃过零嘴,又开始学写字。他想在他娘这里先学,是想着自己哪里露了陷好及时发现补救。 人老成精,就算原本一般聪明,经验积累出来的直觉也很可怕,况且能考上童生的不是聪明的就是有毅力的。 他娘就不一样,年轻,又习惯了他的一些奇怪的言语和行为,相比起来肯定不会像他曾祖父那样多想。 背书快识字快还能说是聪明,要是让他曾祖父看出来他会写字,那就惊悚了。 一会儿,顾奶奶又叫顾思去吃爆米花。 顾思:我就知道! 在顾奶奶的疼爱下,顾思的学习经常被打断。 要不是舒颖想着这刚好能让顾思眼睛休息一下,肯定要说她婆婆了。 顾思以为他曾祖父忙完了他就能回去上课了,结果他曾祖父生病了。 虽然只是发了热,但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老年人免疫力和抵抗力都不好,顾家曾祖父整个人看着就没劲儿。 他想让顾思去村塾里上学,顾思这个时候才知道,村里的先生是个秀才,不是他原本以为的童生,他是个外村人。 并不是每个村里都有村塾,有些小村都是几个村一个义塾,顾家村大,才有村熟。 顾思已经习惯了他曾祖父教,不想过去刚适应了新环境又要回来,先没去。 顾家曾祖父也考虑了环境的问题,一天早上和下午也就各上半个小时左右的课,其他的让顾思自己学。 顾思就边学练字边背书。 这样一来,两人都轻松了,顾家曾祖父发现,自己不盯得紧了,顾思没有半点退步,甚至有些进步,有些失落。 失落了一天又很高兴了:要是没有自己盯都能学的很好,以后不论去哪个学堂都能念好,顾家以后肯定更好啊! 一高兴,顾家曾祖父对顾思就比别人好了,经常问顾思想吃什么给顾思买,顾思的奶和鸡蛋基本上就没有断过。 顾家不缺钱,单独的零嘴就算了,平常的蛋和奶,顾思不可能自己吃着让家里别的孩子看着,给他曾祖父一建议,连带着家里其他孩子都能吃上,大家都很高兴,就是免不了觉得有些费钱。 顾家曾祖父发现顾思学习速度非常快,教的也更用心。 在这样的学习中,冬天到了,家里换上了厚衣服,冷了的时候,顾家曾祖父早早的让顾爷爷买了煤,给书房里烧起来。 顾九奶看书房暖和,试着给她爹说让孙女进书房待着,顾家曾祖父一下子就火了:“玩啥玩!书房是学习的地方,是让你们玩的?” “我也没说玩,就是暖和嘛。” “不玩你进来念书不成?《三字经》背过了么?!”顾家曾祖父冷了脸。 顾九奶心想着女孩子念什么书,摇了摇头,陪了个笑:“那就让十七下学堂了过来。” 顾家曾祖父答应了,顾家曾祖父考察过功课,发现这个小孙子都没有顾思认字认得多,很火大,骂了他。 顾思的十七叔才十一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也就认过五年的书,真正的小学生,顾思觉得比一个孩子强真没有什么,只好劝他曾祖父消气。 而后,县里学堂里放了假,顾五哥回家了。 村里的村塾是启蒙用的,大小孩子都收,但大部分就是识个字会个算术,真想走读书这一条路学多一点,就得去县里的学堂了。 顾五哥就是住在县里念书,一月回来一两次。 顾思六伯娘一看儿子回来了,饭后就笑着问顾家曾祖父:“爷你看你一个教也是教,两个教也是教,就把浩浩一起教了吧。” 顾家曾祖父这两三个月也教出了乐趣来,高兴的应下了。 只有顾五哥苦了一张脸。 而后第一天,书房里传出来的吼声就是这样的:“''''既欲其生,又欲其死,是惑也。诚不以富,以祇以异。''''这都记不住!” “怎么又忘了!你弟才四岁学了三个月整本《论语》都背过了!你学了十年都没背过!” “文章做的这么烂,你在学堂里都是干什么吃的!” 然后,顾家曾祖父准备的用来打顾思却一次都没有用上的戒尺,第一次用的时候,用在了顾思的五哥身上。 顾六伯娘在自己屋子听着,忍了忍,最终没有过去。她儿子就是读书太懒了,让长辈教训一下也好。 顾思看他堂哥一米八的个子郁闷的缩着肩站着,有些可怜他,也担心他曾祖父气出病来,拉了拉他曾祖父的袖子,轻声劝他: “我才背过的,正熟着呢,才不会忘。我哥都背过好多年了,时间长了会忘才正常嘛。你不能这样比的曾爷,要再过七八年我还记得,那才是真比我哥强了。” 顾五哥有些意外顾思敢在他曾爷发火的时候替他说话,低头看了他一眼。 顾思给堂哥露出了一个笑容来,顾五哥心情好了一点。 吃午饭前,顾思听到他六伯娘在骂他哥:“连个小孩子都不如,你能干什么!你曾爷打你没打错,看你还偷懒不!” 顾思找到他曾祖父,对他道:“曾爷,我娘教我背书时,要是我背过了,好就夸我认真用心,然后我就想得到她的夸奖,会越背越快。要是你说我笨,我反倒不想努力了。你不能骂我哥的,骂的多了他不想学了,那不是半途而废了吗?” 顾家曾祖父意外极了,捏着顾思的鼻子道:“好,少骂少骂!” 话是这样说,顾思觉得他曾祖父却是没少骂多少,不过也有改变,会夸他五哥和他十七叔了。 但是顾思的十七叔每天还是只想着疯玩,想尽办法躲避到书房来读书,气的顾家曾祖父把顾九爷和顾九奶骂一顿,不管他了。 顾九奶又把小儿子打骂一顿,顾家十七岁不用去书房,难过一阵后就撒欢儿的跑村里玩去了。 因为有了对比,顾家曾祖父更是清晰的认识到了顾思的聪颖,开始琢磨怎么教他才能把他教的更好。 过年诸事繁多,但买年货大打除等都与书房的三人无关,顾五哥在煎熬中终于等到了大年三十。 过年顾思被放了十天假,初十这天,顾六伯来问他爷:“爷,浩浩他说有进步,学堂里问他今年县试要不要报名,你看……” 顾家曾祖父想了一下就摇头:“他还差着远呢,进去不过只是打击他,今年好好读,明年再说。” 顾六伯点头应下,转身就走时,被叫住了。 “那个,要不是让浩浩跟着我读书吧?”虽然很气大曾孙,但是顾家曾祖父也感觉到了,曾孙在他面前还是有进步的。 顾六伯有些不愿意,他爷考了一辈子了,都还是个童生,县里的夫子可是个秀才。但他也不好一下子拒绝了,便道:“这,孩子也大了,让我问一下浩浩吧。” 顾家曾祖父也怕自己耽搁孙子,就点了头。 顾五哥可不想在曾祖父面前学习,虽然有进步,但压力太大了,还不能玩,一口就拒绝了。 顾家曾祖父听说拒绝了,把人叫来:“你都十七了,要好好的学,早早考个童生出来,将来也能过个好日子。” 顾五哥只点头。 顾思就开始了他上学的日子。 9、09:大堂伯当对读生和曾祖父院试 顾思每天早上早早起床,背一阵子书,然后吃饭,吃完饭上课。 先上半个小时左右的《论语》,自学一个半小时左右,其间有什么不懂的就问;而后跟着曾祖父打套太极拳,接着教半个小时学《孟子》,再自学一个半小时左右。 《孝经》短,已经在年前学完了,《大学》只一章,更短,也早学完了,《中庸》不长,同样已经学完。 练字是夹在自学之间,吃完饭睡个午觉,下午继续。 下午在顾思的要求下,学的是《尚书》和《春秋》,他对《周易》和《诗经》《礼仪》的兴趣不大,放在后边。 顾家曾祖父身子好了,每天教这么长时间也不觉得累。 时间匆匆,十个月就在学习中快速地过去了。 十二月二十三,顾思过了五岁的生日,吃了长寿面和红烧肉。 第二天,顾六伯又来问顾五哥能不能下场了。 顾家曾祖父同意了:“他也大了,该去试一下了。不成的话让他认清自己,好好好努力。” 然后顾五哥就被拘在书房里,顾家曾祖父重点给他讲课,考察他。 原本顾家曾祖父还担心这会让顾思懈怠了,结果发现顾思听得比顾浩还认真。 这机会难得,顾思自然不会放过。 顾家开始准备给顾五哥去县衙礼房报名的事和考试用的东西。 “我到时候也要去看!”顾思很想去看热闹,见识一下是怎么报名的。 “你不去,你太小了,那里人多,有些人得了风寒,没得给你染上了,让家里人担心。”顾家曾祖父拒绝了顾思的要求。 连舒颖都听到了这个消息,来劝他:“现在外边还冷,你去了我担心得很,等下次,下次家里再有人县试,报名时就让你去。” 舒颖对孩子说话时也不骗孩子。 顾思还是不满意:“你就哄我呢!” 曾祖父觉得他五哥过不了,他学了一年,不会写八股文,看倒是能看懂了。 以他浅薄的经验,都能看出他五哥的文章写得没什么精彩的地方,肯定过不了。要是再考,他觉得得再学个两三年,那他就得等这么长时间。 舒颖笑了:“你才五岁嘛,过了六七岁,身子就会好一些,别让娘担心,好吗?” 顾思看着舒颖大着的肚子,点了点头。 娘亲怀孕了,快生了。 顾家一门子大,顾思感觉,他和曾祖父不是今天去吃这个的出阁宴,就是去喝那个的满月酒。 加上婚宴和丧宴,他一年里吃了六次宴席了,算是平淡日子中少有的娱乐了。 这天是晚上,舒颖就生了个女儿,生日只比顾思小一天。 顾名和舒颖没女儿自然高兴,顾思也很高兴,就是顾思的奶奶念叨了一句:“要是个男娃就好了。” 重男轻女是这个时代的常态,其实在现代也重男轻女,古代更重而已。 顾爷爷只说好,神态言语都不说嫌弃是女娃的话。 顾奶奶也只是这样说说,没做什么嫌弃的事,对舒颖的月子照顾地很用心。 顾思听他十三婶跟娘亲吐槽时说,他九奶嫌十三婶生的是女娃,孩子刚满月了就不管她了,让她自己洗尿布。 他见奶奶对娘亲好,放了心,心里很感谢奶奶,其他的就……不说了。 顾奶奶对舒颖的用心和好,是在能力之内的,做饭洗衣洗尿布端尿盆什么的都干。 能力之外的就不行了,比如记性:舒颖吃不了炒鸡蛋,今天说了,过几天顾奶奶还是能把炒鸡蛋端出来。 舒颖生顾思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简直以为她婆婆是故意的,这么不好相处,她都头大了:她不觉得人的记忆能差到这个地步。 结果事实证明,真有人能三天就忘事。 现在舒颖早习惯了,直接把顾思叫来吃。 反正舒颖生了女儿,三院里倒是挺乐呵的。 顾家十三婶听说她九嫂生了女儿,松了一口气。她九嫂要是再生一个男娃,她婆婆就能念叨死她,什么没用啊,连生两女啊,看看你嫂啊,连生两个儿子。 她不是不盼着她九嫂好,实在是不想受她婆婆的冷言冷语了。 顾十三婶抱着自己的肚子,盼望自己这胎是个儿子,莫名的,就有些心虚。她九嫂只有一个儿子,要是知道自己希望她这胎生个女儿,会不会生气? 全家要说有谁对顾思这个妹妹失望,那就只有顾家曾祖父了。 他非常希望舒颖这一胎还是个男孩,给顾思生个弟弟。 往好了说,这个孩子聪明了将来考个童生对家里好,要是不聪明了,以后也是顾思的一个助力。 万一要是顾思没长成,半路夭折了,这孩子也是家里的一个希望。 可惜啊,太可惜了! 怎么就不是个男娃娃呢! 顾家曾祖父失望之后,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过完年,顾五哥要去下场,家里的气氛都紧张了起来。 临近县试,顾思也紧张起来。 顾家曾祖父原本还想送考,被家里人劝住了。 二月初七,顾六伯就带着儿子上县里去了。 顾家曾祖父没心思上课,顾思自己练习写字。 他的字已经写得有点样子了,顾思很满意,顾家曾祖父更满意,一年多就写成这个样子,除了肯用功,天赋是真的好。 十二早上,顾家曾祖父就焦躁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一般今明两天是第一场出成绩的日子。 过了酉时,傍晚的时候,顾家曾祖父脸上终于有了点笑。 等第二天酉时,他彻底放松了,对顾思道:“看来第一场应该过了,不然现在已经回来了。” 第一场最重要,录得松一点,名次只要不在最后,县试基本就过了。 结果第二天午饭后,顾六伯就带着儿子回来了:“今年发案晚一点,今天才发案。” 发案后回来就表示没考过,不然就留下继续考了。 顾家曾祖父黑了脸,顾六伯安慰他:“好歹第一次考嘛,能答完题,比我强多了!” 顾家曾祖父顺手拿起熬茶时炉子边放着的煤夹子追着人打:“跟你比强有什么用?我十八岁县试一场过,这样下去他这辈子别说秀才了,连个童生都考不上!” 顾六伯挨了两下子也不生气,乐观得很:“再学两年,到时候一起过了,做了童生就能去村塾里当个夫子了!” 顾家曾祖父更气了:“村塾里缺一个童生当夫子!秀才都不好找!过去了还不是给人打下手,那是正经的夫子吗!你就这志气!顾思还知道要考秀才呢!” 顾六伯嘿嘿地笑,顾家曾祖父气得挥手;“滚滚滚,别在我面前晃,我头晕!” 顾六伯笑着走了,走了半截,又被叫了回来:“那今年还是让浩浩在县里上学?” 顾思给了顾家曾祖父自信,觉得自己教孩子教的也挺好,想着要不让顾浩也到跟前学。 顾六伯想了一下,点头:“他要成了亲就待在家里,怕是没心思学习。” 顾五哥已经议好亲,今年年底就要成亲了。 顾家曾祖父一想也是这个样子,点头同意了。 顾思的日常又回到了学习当中,有家长在意,没一件生活锁事来找他,曾祖父、爷爷、娘亲,都尽力地给他最好的学习环境。 七月初一,曾祖父已逝亲叔叔的重孙媳妇,他的十五堂婶生了他十五堂弟。 曾祖父去看过以后,回来后坐在炉子边熬茶边叹气,他就问:“怎么了,曾爷?” “今年大比之年,你大伯去长安了,我一辈子都没有去过长安。”顾家曾祖父有些失落。 长安是本省省城,顾思讶异:“不是科试考好了才能去乡试吗?我记得大伯去年好像是个三等的成绩来着。” 顾家曾祖父摇了摇头:“乡试卷子要糊名,誊录手誊录改笔迹,对读生校对防错,他是去当对读生。” 说着就讲了一些听来的乡试的事。 顾思一听就安慰他:“那活儿累得很,咱们不稀罕。” 顾家曾祖父笑了。 顾思的《论语》和《孟子》都学完了,《尚书》和《春秋》也学得差不多,现在主攻《周易》《诗经》和《礼仪》。 学习之外他开始练习写作。 这一年,顾家曾祖父开始让顾思对对子,写一些小诗,然后教他写一些文章,发现顾思写得好,在家里人和村里人面前好一通夸。 顾思;“……”成年人的思想,有条理,刚开始要是连个孩子都不如,那这辈子别说童生秀才了,连县试都过不了。 临近冬天的时候,顾家曾祖父就经常出去了。 顾思先要跟着,顾家曾祖父不让:“我出去你跟着干什么?” 顾思理直气壮地道:“你要准备明年的院试,我知道的,我也跟着长长见识嘛。” “小屁孩长什么见识!”顾家曾祖父有些恼。 “你是不是怕写的文章不好被人笑话,不想让我看到你的窘境?”顾思跟曾祖父相处得时间长了,就知道曾祖父是什么性子了,直戳他软肋。 “小兔崽子!”顾家曾祖父恼羞成怒,脱了鞋子就追着顾思打。 顾思跑掉了,最后死缠烂打,还是跟着曾祖父了。 顾家曾祖父把自己的文章拿给从长安回来的顾耕看,问他:“可有什么地方要润色的?” 顾耕这两年,认识的秀才多了,见识的人多了,还真的学到了一些,见此还真给改了。 顾家曾祖父看过以后,沉默了一阵,感叹道:“老了老了,不行了,越活越回去了!” “不是的,曾爷,是大伯他进步得比你快,不是你退步了。”顾思安慰了,已经知道村里人说曾祖父在四个童生里文采最好不是恭维他的话。 顾耕意外地望着顾思,摸了一下他的头:“你往常都说这孩子聪慧,看来还是夸得浅了啊!” 顾家曾祖父本就被顾思安慰到,听到侄孙说起这个,脸上有了笑。 然后,顾思又跟着曾祖父去了里长家,王爷爷家,和他们一起讨论学问。 原本顾家曾祖父带着顾思,两人还怕他闹腾,结果见顾思竟然十分坐得住,都感叹得很:“你这曾孙如此坐得住,定能考个秀才出来。” 哪怕是恭维话,顾家曾祖父也喜欢听得很,高兴得不得了,顺便让顾思背一段书,又引来夸奖。 顾思为了曾祖父的心理健康,极为的配合。 这一年里,必不可不少的就是吃宴席。 三月初七,十三婶在连生两个女儿后终于生了个儿子出来,是十四弟。九奶终于有孙子了,高兴极了,逢人就笑。 这是九爷的长孙,四月初八办的满月宴比他两个姐姐的都隆重。 很快,八月初二,顾思吃了十五堂弟的满月宴。 九月十三,他亲叔的儿子出生,十月十四办的满月宴。 十一月二十五,他五哥顾浩成亲,还是吃宴席。 还有一个堂姑的出阁宴和一个侄子的满月宴,还有一场白事。 每当遇到这种事,顾思就会休息一天或半天,其他时间都在认真学习。 年前,顾思满六岁了。 过了年,府里发了院试时间,今年他们府是在六月十五。 离剧情时间越来越近,顾思很担心他的曾祖父,开始缠着曾祖父:“曾爷,你去院试,我跟着你一起去嘛,反正你考试时,客栈也是白闲着不如让我住!” 10、10:他要考举人! “你一个小孩子,跟着去凑什么热闹!” “你要是考不好,我可以安慰你啊!” “去你娘的,小崽子,越来越会说话了!”顾家曾祖父笑骂。 不过顾思说多了,顾家曾祖父倒是真的考虑起了让顾思跟着一起去的决定。 最后,家里一商量,还是同意让顾思去了。 顾思想学八股文,顾家曾祖父骂他:“一步步地来,没会走就会跑。” 顾思觉得临近院试,曾祖父的脾气越来越不好,也就熄灭了先学一下的心思。 六月初二,顾家曾祖父带着顾爷爷、顾名、顾思,一起去了府城里。 顾思第一次出远门,高兴得很。 他成天在村里,就见过那么一点人,府城人多,让他觉得繁华热闹极了。 从一进城,顾思的眼睛就用不过来了,这家的商铺瞅瞅,那家的楼看看,再和《清明上河图》里的场景比较一下。 府城里两层的建筑很多,三层的也不少,街上人很多。 “怎么这么多人啊。”顾思感叹。 汉中府只是个府城,既不是省会,更不是京都,怎么看着快要和北宋汴梁一样热闹了?北宋人很少吗? 顾爷爷笑了:“现在是院试期间,不止考试的童生和家人来府里,还有很多乡下人进来卖东西。” “这么多人,那得有多少考生啊?”顾思有些感叹。 “有一千零八人左右。”顾家曾祖父回应着。 “你怎么知道清楚?”顾思有些奇怪,他参加高考时,也只知道本省多少考生,不知道本市多少考生啊,那还是信息发达的现代。 可能是曾祖父年龄大了,知道得多了就清清楚楚了? “府试录人比院试正场多一倍,咱们府上每年各县过院试正场的人是十七到二十四人,九个县加起来是一百八十人,每年府试总共录三百六十人,三年下来,可不就一千零八十。”顾家曾祖父对于这些了如指掌。 顾思刚想说一千人也不可能每次都有人来考啊,一想到曾祖父都八十一了还来考,就不觉得奇怪了。 有希望的事,除了重病有孝在身,能来得都来了。 你要说考试要银子,能念起书的本来就不穷,童生也比平常人好赚钱,只要不懒,报名的费用不是什么事儿。 顾家曾祖父满意了,给顾思解释:“人多还有一个原因,院试府里一下子进三五千人,慢慢地,咱们府里有些地方在院试前会有集会,人自然多。” “哦。”顾思明白了,眼睛继续瞄着四周,看到什么不懂的或新奇的东西就会问。 家里人看他见什么都稀奇,终于有了孩子的样子,不由都失笑起来,耐心地给他解释。 顾爷爷去找了店要了一间房,东西都收拾好后,顾思见家长没有外出的意愿,就问他们:“不去我三外公家吗?” 顾爷爷去看父亲,顾家曾祖父有些尴尬。 上一次院试,顾家曾祖父没去舒家,他年龄大了,有些不好意思去请教晚辈。 再往前,顾名和舒颖还没成亲。 这一次顾思一问,他就有些意动。 “去吧去吧,我三外爷不说是个秀才了,好歹也在府衙里做事,要是有渠道知道一些学政的喜好之类的,咱们把文章向着那个方向写。” 顾思极力劝着,从三外公那里,说不定可以借到一些家里没有的书,他跟着再听一下过来人的意见,先积累着。 顾家曾祖父吃了一惊,他从来不曾和顾思说起过主考官录人时也有文风的喜好,他怎么会这知道这个?他试探着问:“向着哪个方向写啊?” “考官要是个务实的,咱们就向着务实的方向写;要是个喜欢辞藻华丽的,就向着华丽的方向写啊!” 顾思说完见曾祖父盯着他,便笑了:“我外爷爱吃甜的,我外婆爱吃辣的,菜里要是有甜有辣,我外爷会觉得甜的好吃辣的不好吃,我外婆刚好相反。口味有喜好,看文章也有喜好啊,我就不喜欢《诗经》。” 顾家曾祖父听着听着,突然“啪”的一下拍了一下手,而后一下一下地慢慢拍起手来,高兴的哈哈笑了起来。 “好!好!好!”拍完了手,他激动的感叹,这曾孙太有慧根了,不用人教自己就能想到,秀才将来指日可待啊。 他高兴地摸着的胡子:“这次便是考不上,我也不难过了!” 顾家曾祖父认真考虑起了去舒家这个建议,想着过去了,可以让亲家侄子帮忙看一看顾思的资质,说一些教导的方法,就同意了。 这个时候,才发现他们不知道舒家地址。 “去衙门里问啊!”顾思提意见。 大家一听,就是这个道理,就一起出去买了些糕点和吃食,驾车去了衙门里。 等到了快下值的时间,顾爷爷才带着顾名上前。 顾思刚才已经在旁边看到这些衙门里的人盘问人时的冷眼了,快速地跑过去,仰起头问:“叔叔你好,我找衙门里的钱谷师爷,他姓顾,是我三外公,亲的!” 守兵怔了一下,对着小孩子面色好了一些,再听到是钱谷师爷的亲戚,不是什么攀附的人,便笑了,让他们进去了。 顾思突然被爷爷爷抱了起来,高兴得很。小孩子的视角太低,能看到的有限。 进了大门以后,就到了一个大院子里,顾思感觉很像是扩大版的四合院,两边厢房有很多门,正房也有很多门,衙门里的人也挺多的。 他眼睛转着看了一圈,这才注意到不对。爷爷的脚步又急又快,爹爹跟在身边低着头走着,好像很紧张。 他这才想起来,古代百姓对于官府很畏惧。 正想着,厢房里出来一个穿官服的人,爷爷抱着他沉默地跪下,爹爹也跟着跪下。 顾思这才想起平民见官是要跪这一点的,看着爷爷花白的头发,想起他平时理智冷静的样子,再看看他此时的卑微,一股心酸突然就涌上心头。 顾思眼里起了雾,转过了头去,却看到他平时爱笑的爹这个时候也一脸的冷肃沉默,心下更难受了。 封建社会没人权,这衙门就不该进!他怎么就忽略了“见官要跪”这点了? 顾思心口梗的难受,又转过头去看那官员。他要好好读书,以后也成为特权阶级,要让家里人在封建社会多一些人权! 顾思见那官员连看他们都没有看一眼就走过去了,大抵是习惯了。 等那官走了,爷爷起来了,他声音发闷地问:“不一定要跪吧?”又不是什么正式场合的出场,只是经过而已。 顾爷爷小声道:“不能给你三外公惹事。” 府衙里人员众多,他哪里晓得其中关系?要是遇到个心情不好的或者是爱计较的,可不是给亲家惹麻烦? 顾思懂了,只觉得心里更闷了。虽说府衙里钱谷师爷在府衙里地位高,可再高到底不是官啊! 古代和现代不一样,他怎么能觉得三外公是衙门里的,他们进来身份就不一般了呢? 见官不跪的是童生是秀才啊! 顾思气自己警惕心放低,此时又一次深刻地认识到,童生秀才代表着尊严和人权! 他的想法又一次发生了改变。 秀才怎么够呢?遇到官家人还不是没斤两,他一定要好好读书考举人! 只有举人才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顾思又一次坚定了自己科举的决心。 顾爷爷到了二门处,笑着向门子奉上百文钱,说明自家身份,这门子才笑着进去了。 一会儿,有个衣着气质很文雅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出来了。 顾名就成亲时见过一次舒颖的三叔,早忘记人长什么样子了,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也不敢盯着看。 顾思见这个样子,心想糟了,爹爹该不会连人都不认识吧? 再一看爷爷,见了人就笑,想起爷爷向来靠谱,顾思才确定了这个人应该就是三外公。 舒家三外公走过来时就看了三人一眼,远远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重点看那个孩子,从孩子的相貌上看到了侄女的影子,当即笑了起来。 相互认过人后,顾家三外公便说马上下值了,让等一下他,他进去说了一声,一起回去。 他们分了两辆车回了舒家,坐定后相互问候着近况,谈起了院试来,舒家三外公感叹顾家曾祖父身体好。 顾思趁着这个机会道:“三外爷,你在府城认识什么好的大夫么?我们先去约好,等我曾爷出了考场,就带他去看。”他家的剧情就要开始了,他要想办法避过去。 几人都很惊讶,舒家三外公想了一下,说了一个人,并写了个条子给他们,说这样好插队。 顾爷爷道了谢。 顾思见曾祖父不开口,又问:“我曾爷还带了他的文章来,三外爷你有时间给他看看吗?” 顾家曾祖父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训斥顾思两句。 舒家三外公以为是顾家人教他这样说,笑着说可以。 顾家曾祖父便取了出来,双手恭敬地递过去:“还请贤侄斧正。” 顾家三外公接过来笑着应:“伯伯客气了,我也只是一个增生而已。” 文章有好几篇,快看完时,舒家三外婆已经在叫吃饭了。 吃完了饭,看完文章,舒家三外公斟酌一番,道:“您这水平是够过院试了,只是这破题承题不精彩啊。” 顾家曾祖父也知道自己的毛病,但破题承题这事是思维的事,不是技巧的事,再用力改也起效不大,不由感叹自己没有天赋。 顾思听他们聊完时,问:“开篇不精彩,问题很大吗?” 舒家三外公笑着认真点头:“大啊!考完三五天就发案了,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阅完卷很困难,是以考官很多时候只看开头,后边眼一扫就过,要是开头写得不好,基本就落榜了。” 顾思有些吃惊,这么快、这么不认真的吗? 11、11:躲避剧情点 他突然想起以前看网络时听作者说的“黄金三章”,好像是说前三章写不好,读者一看没意思,就弃文不看了。 一想阅卷时间,突然就懂了。 他拿起曾祖父的文章看起来,发现果然开篇不好。 八股文他琢磨过还没开写,审读却没问题。这和现代人不会写诗,能看懂简单的唐诗是一样的。 舒家三外公见顾思看得认真,很意外地问顾家曾祖父:“他识得很多字?破蒙很早吗?” 说起这个,顾家人脸上都有了容光。 顾家曾祖父免不得要恭维一番:“你舒家教的女儿好啊!顾名媳妇从他一岁多就教他识字,四岁时就已经能自己看书,把蒙学全背过了。我见他聪颖,就请了同族的秀才给他破蒙,亲自教他,如今已学完四书,五经学的也只剩《诗经》《礼仪》了。” 顾家三外公大吃一惊,不置信地望着顾思,怀疑这是谎话。 他把顾思抱到了怀里,考他背书:“‘三里之城,七里之郭,环而攻之而不胜。’后边是什么?” “这是《孟子》里公孙丑章句下。后边是‘夫环而攻之,必有得天时者矣;然而不胜者,是天时不如地利也。城非不高也,池非不深也,兵革非不坚利也,米粟非不多也,委而去之,是地利不如人和也。故曰: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 这篇不短,舒家三外公听顾思熟练的背了几段,又考其他的。 他考的不难,顾思全都背过了,舒家三外公兴奋地抱他坐怀里,连声叫好,并对顾家曾祖父说:“以后至少是个秀才了。” “承您吉言。”顾家曾祖父笑得见牙不见眼。 眼见时间不早,舒家三外公没能留住人在家里住下,顾家人告辞。 第二天,顾思给爷爷讲了曾祖父身体有时候不舒服的事,顾爷爷就去约了大夫,领了个号牌回来。 顾家曾祖父年龄大,认识很多人,去做什么都带着顾思和顾名。 叫顾思来说,曾祖父找人不是谈学问的,全程就是一个“炫耀曾孙”的主旨。 很快,就到了院试的时间,顾思还说早上送曾祖父呢,结果一觉醒来天都亮了。 吃完饭后,顾思背了会儿书,午饭后和顾名一起去考院外给顾爷爷送饭。 申正(16点)过后,顾家曾祖父就出来了,整个人都蔫得很,大家也不敢问考得怎么样。 顾思猜着肯定是题不好答,希望不大,他已经听到几个人小声骂主考官了。 顾爷爷驾车带顾家曾祖父去了大夫那里。 车上,正安静坐着的顾家曾祖父突然破口大骂了起来:“‘禽兽之谓大丈夫’,这出的什么劳什子的截搭题,不会出题净会出幺蛾子!乡试正经,就跑到院试上来显摆了!能得你!都不怕被御史弹劾革了职去!” 而后,顾家曾祖父便骂骂咧咧了一路。 顾思睁大眼,曾祖父骂人的行为刷新了他对他的认识,也不敢问,想着骂出来心里痛快了也好,省得憋在心里憋坏了。 但其实,他心里还在说:你自己不会答还骂人家主考官,再难的题,也都有人答得好。 等到了医馆,顾家曾祖父骂完,心里也舒坦了,大夫给他把了脉。 顾家曾祖父看着康健,其实老毛病小问题一堆,大夫说,一个个治,至少得一两个月。 “不能一副药都治么?我们家在村子里不在府城。”顾思不懂这个,奇怪地问。要是能多开几副药带回去吃最好。 白胡子大夫笑了:“这世上没有一副药把所有病都治了的道理,要先治虚症,再治卒中,而后再整体调理,我要根据病人的情况调整药方。” 顾思点头:“那就治吧,谢谢大夫。” 顾爷爷顺便给自己也看了看,他胃不好,完了还让给顾思把脉。 大夫把完脉,笑着道:“好着呢。” 而后又问顾思:“你跟我小孙子一样大哦,识字吗?” 顾思回应识字,大夫来了兴趣,跟顾思聊了起来,考了他《九九决》和《三字经》里的一些东西。 顾思觉得这大夫真是话痨,想着门外排长队的病患,忍不住心疼他们,问大夫:“我曾爷和爷爷的方子里有什么上瘾的药材么?” 大夫有些惊讶,笑着问:“你怎么这么问。” 顾思早想好了回答:“我听人说抽大烟会家破人亡,还听说他是一种药,就很担心他们的方子里有。” 顾家人也都对着顾思侧目,不知道他在哪里听到的这个。 “没有,放心吧。”大夫摸着胡子笑,挥手让他们走。 顾爷爷拿着药方走出医馆时,松了一口气。 孙子太聪慧,总让他担心有什么问题,他上一次过来时,特意给大夫说过情况,让他看一下孙子。这下就放心了。 顾思这才发现,古代是医药分家的,医馆不卖药。他们拿着方子去旁边不远处的药馆抓了药,回去熬了药吃了饭,就让他歇着了。 院试只考两场,一场正试,一场覆试。 正试不过,就不能考覆试了。 等成绩时,顾思很担忧那个剧情里的人物出现。 烦的是,接触曾祖父的那个人只在别人的嘴里出现过,长什么样子他都不清楚,只能时时注意着他家里接触的人。 第三天时,顾家曾祖父就着急起来,屋子里坐不住,出门溜达。 这附近住了一些考生,有人和顾家曾祖父熟,见了他就打趣:“哟,顾寿童又来了?” 顾家曾祖父心里不高兴,哼一声不理人。 顾思一琢磨,就明白“寿童”指的是长期霸考的年老童生,问曾祖父:“这位寿童考了多少年?” 三十多还是个童生,可见学的也不是很好啊,肯定也考了很多次。 顾家曾祖父笑了起来:“不多,考了十几年吧。” 打趣顾家曾祖父的人听了,有些郁闷,觉得自己不该不修口德。 去发案处蹲案,一天也没等到。 第四天,顾家曾祖父更急,等到第五天,顾家曾祖父就在房间里打转。 顾思拿了书,让他给自己上课,顾家曾祖父才不那么急了。 巳时过后(11点过后),顾家曾祖父就蔫了。一般这个时候已经发案了。 顾思安慰他,并道:“我明年就下场,考个童生出来,让你开心开心。” 顾家曾祖父听得开心,呵呵笑起来,又打趣他:“就你那字,县尊见了敢录你?” 顾思苦了一张脸。 书法字体繁多,但他只学了“馆阁体”这一种,因为考试要求用馆阁体。 馆阁体又叫“干??(礻录)体”,有些像小楷,要点画光洁、方正整齐,以“乌”“光”“方”三字诀为要点。 开始练字时,他把笔画多的字故意写大,让字大小不一,让人看不出来毛病。 后来慢慢“改过”,练的多了就写好了,曾祖父还说他有天赋。 其实他只用心地学诀窍,没有很用心地练,怕进步太快吓人。 现在他的字也就只能得一个“工整”,只属于不难看范畴,与好看无关,与曾祖父差了很多,与大堂伯更是差远了。 考试的时候,书法是极为重要的一个评价标准。 毛笔字与硬笔字虽然有相通之处,但用力地方法完全不同,看来他以后得用心日夜苦练。 “我先看看考试考什么,熟悉一下过程。”顾思回应,主要是哄人开心,见曾祖父笑了,跟着开玩笑。 这一次院试,顾家曾祖父还是没过。 几日之后,覆试发案,顾名要带顾思出去看热闹,顾爷爷呵斥他:“你爷还在呢,看什么看,你去找房子,你陪你爷在这里住上一月。” 过了几天,舒家三外公找来了,他听说顾家曾祖父生病,过来看望长辈。 在聊起顾思时,他对顾家曾祖父道:“村塾的夫子到底没有府里夫子教得好,要不在府里找个族塾或教馆给他上。好苗子不能荒废了。” 顾家曾祖父很意动,沉吟片刻:“家大人多,我得考虑考虑。” 顾思疯狂心动。 一个人学得好不好,除了资质,还有勤奋和环境。他资质己定,勤奋有,环境对于他影响不大,但好的老师真的非常重要! 心动完,便泄气了。爷爷奶奶没多少私房钱,不能问他们要。娘亲倒是有一点,但读书很花钱,他不能花娘亲的嫁妆。 送走了舒家三外公,找好了要住的房子,顾爷爷想着家里还有活,打算带顾思先回去。 顾思不乐意:“我不回去,我曾爷还要教我读书呢。” 顾家曾祖父并不是什么急病,但顾爷爷担心顾名照顾不好顾思,不同意。 “那我去我三外爷家住,看他有空了还可以让他教我读书。”顾思就是不同意,他要盯着曾祖父,防着他被人害。 顾爷爷说不通顾思,又不可能真去麻烦亲戚,只好同意他留下。 顾爷爷回去了以后,说过情况,舒颖听说去了她三叔家,带着女儿拿着鞋底去她婆婆屋里一起干活,顺便细问。 顾爷爷讲了,顿了一下,又接着道:“你三爹说给咱娃在府里找个私塾教好一些。” 舒颖听到这话,拉线的手顿住,抬头问:“他怎么说?” 顾爷爷细说了,舒颖便没心思干活了,心里算着自己的陪嫁。 她是个慢性子,有什么事都是要再三考虑才决定,这次却很急,对公公道:“好夫子极为难得,没关系只有银子他们的学馆也进不去,我三爹定是认得什么人才这样说,我想让咱娃在府里上学。” 顾爷爷愣了一下,顾奶奶却是一下子炸了: 12、12:在贡生的学馆上学啦 “在哪里念书都一样,府里吃喝穿都得要钱,哪里有银子哦!再说你爷同意了,你九婶能把家里的屋顶给掀了!村里哪个不是在村塾里念的?浩浩是大了才去的县城里,而且钱主要是你哥出的不是家里出的。” 顾奶奶急是急,对着儿媳妇却是没有厌恶的神色。 顾爷爷虽然没有说话,却一脸的为难。顾名要是做生意不赔钱,他手上还能有个三百来两,现在也只有三四十两。 舒颖一句话就把所有的意见挡了回去:“我有嫁妆,应该够读三年书。” “不行!你的嫁妆是给你傍身用的,你现在花了,以后有个什么事可怎么办!”顾奶奶一口拒绝,她对于钱的事向来敏感。 顾爷爷也说了一句:“真要下场。谁家不是读个七八年十来年的啊,可见这念书的事急不得,三年也不够啊,咱们过几年再说去府里念书也行。” 舒颖平时好说话,有主意的时候人可坚定了:“咱娃四书五经都快读完了,再读两年就下场,要是县考能过了两三场就继续读,过不了再回来。” 顾奶奶想起村子里的事,继续劝说,“村里有个人本来不穷的,后来读书读的卖了地,连饭都吃不起了,又卖儿卖女,后来还不是连个文童都没有考上!钱全找了水漂! 卖女儿舒颖还信,卖儿子舒颖才不信,但舒颖理解了婆婆的意思,也把公公的意见考虑了进去。 她想了一下,安抚两人:“是急不得,那我爹给我爷送钱时我跟着一起去,先问一下我三叔的意思,要是他觉得咱娃两三年能下场,那就在府里念书,要是他觉得还差一些,那就先回来学几年再说。” 顾爷爷笑了:“是该认真考察一下。” 孙子再聪明,也才正经念了三年书,算上启蒙,也才五年,怎么也不可能过个两三年就能下场。 等儿媳妇冷静下来,也会认真考虑这件事。 顾奶奶也满意了,浩浩都读了十几年了,县试才过了一场,她孙子怎么也得再读个七八年。 顾爷爷在家里待了十日左右,又去了府城。 公媳两个不好一起上路,顾奶奶跟着一起去了。她一要盯着顾思念书这事,怕舒颖冲动了;二要逛一下;三要买些东西。 舒颖到了,先看过了家里长辈,说起了顾思念书的事。 顾家曾祖父没想到舒颖一个女人为了孩子念书的事跑到了府城里来,很惊讶。 随即就感慨,自己家里要是有她这样看重读书,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顾思表明自己想在府城里念书,对着顾家曾祖父撒娇:“我就学半年,看一下夫子教的怎么样,教的不好我们就不花冤枉钱。” “半年哪里够哦。”顾家曾祖父笑着应,万事不能开头,有了个开头,后边都不好终止。 “我都学的差不多了,下了学堂你再教教我,我半年顶别人两三年。”顾思往夸大了说。 现在他曾祖父身边还没出现什么人,但与其担心钱被败光,还不如让他念书花了去。 真家里败了,他考个童生或者秀才,也能庇护大家,让家里重新站起来。 舒颖笑着劝说:“爷,我先带着他去我叔那里,让他考察一下,要是他觉得明年或者后年就能下场试一试,那我就在府城里上半年一年半的课,要是不行我们回去再念两年再说。” 顾家曾祖父自然能懂自己家孩子有多聪颖,本来就心动,便点头同意了。 舒颖带着顾思,跟顾名一起去了舒家三外公家。 舒家三外公这天休沐,考了顾思对于经义的理解,发现他都懂,很是吃惊,就找了一份以前县试的第一场试卷让他做。 “不会写时文没事,你先答。”舒家三外公道。 时文就是八股文,也叫制义、四书文、八比文。 顾思想在府城念书,认真的答了,小心的让自己不要写的太深刻,避过一些只有大人才能懂的人生哲理。 舒家看过以后,很激动,兴奋的对着舒颖道:“咱娃是天才啊!” 舒颖松了口气,笑了,问起学堂的事,舒家三外公一锤定音:“他不能荒废了,我去跟你爷说。” 舒家三外公带着顾思的文章去找顾家曾祖父。 顾家曾祖父一看,也有些吃惊,以前也没有觉得顾思文章写的这么好啊! “就在府城里念书,钱我来出!”舒家三外公道。 顾家曾祖父不可能让别人家给自己家孩子掏钱念书,但是他懂了这意思。 舒颖笑道拒绝了,道:“爷,其实这次来我把我的银子都带来了。” 顾家曾祖父不可能让孙媳妇花钱给曾孙读书,家里孩子念书都是家里出钱。 他笑着点头同意了:“我本也没精力教了,正愁着他该怎么办了,这事还是要相公费心了。” 舒家三外公速度极为的快,两天就把事情安排好了,从衙门里下了值就带着顾思和顾名亲自过去了。 顾思要就读的是苏氏学馆,是一位贡生开的。 顾思还没弄懂贡生,只知道贡生好像是可以做官的,又不像是举人。他在村里,能听到新的东西的机会有限,也没就机会问,现在听到了也没问他三外公,机会不合适。 过去识了地方,夫子只是和蔼的问了读过什么书,考过一段背书,就让明天来上学。 顾思第二天被顾名送去上学,发现他上课的大堂里来了二十多个学生,年龄有大有小,小的十岁左右,大的有十七八。 顾思成了最小的一个,大家都在看着他说悄悄话,他听到一个十二三岁的人说:“这是走后门进来的吧,夫子收学生那么严格,他才这么大,字识全了么?” “孙守四岁多就就识了三千多字,他说不定也是个天才。”另一个十三四岁的应着。 顾思也没理,拿出了自己的课本。他娘来时,把他的书都带来了。 原本顾思还想着,要怎么在夫子面前表现出他是个神童,好让夫子把他放在高年级的班里。 然后才发现,学馆里只有这二十五个人,都在一个大堂上课,夫子上课的进程也不同! 也就是说,他会给这几个讲了《中庸》,让他们自己学,然后再给另几个讲《周易》。 也就是说,深的浅的知识他都能听到! 这可谓是一个惊喜了! 夫子讲了半个时辰课休息,再讲时发现,无论他讲什么,顾思都在听,好像还能听懂的样子。 苏贡生有些不满,学习要专精一点,学会了再学其它的,贪多只会嚼不烂。 他其实不想收顾思,不过是欠了舒星的人情,看他拿一张假试卷过来,目的明确,才勉强应下。 孩子他用心教,只要不捣蛋不影响别人就行了。 中午顾名带饭过来,问他情况,顾思开心的道:“夫子讲的很好,学了很多新东西。”比他曾祖父讲的好! 最后一句心里话没敢说。 吃完顾思就又回学堂去了,写夫子布置的作业。 他发现,苏夫子按学识多少把学生分了四个等级,他是最低的那一级。 上午两个时辰,每个等级讲了小半个时辰左右,然后布置作业,到了时间就休息一刻钟。接着,给另一个等级的学生讲。 讲课先复习昨天的,再讲新的。 但是他想把每一级的作业都做了。 等苏贡生上完了下午的课,布置了作业,他对于顾思倒是有些喜欢了:这孩子太坐得住了,不会偷懒要撒尿签,学习态度认真,就算贪多,可以慢慢教。 苏贡生布置完作业,出去了一趟,回来时看一圈,见顾思在写字,就走过去看。 当夫子多年,谁是真的认真,谁是刚玩了现在装认真,他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看到顾思桌子上有几张晾开的纸,拿起一张一看,有些意外,再拿起其它几张一看,顿时惊了! “这全是你自己写的?”他不置信的问。他今天总共布置了八篇文章,这已经写好五篇了!一般的学生一天两篇都要回家后才能写完。 顾思笑了:“还请夫子指点。”他高考作文差一分满分,写作的思维还在,只要把语句换成古言就行。 苏贡生终于明白,舒家三外公拿来的那张试卷就是顾思自己答的了。 完了,人情还得继续还! 13、13:问先生能不能下场考试 原本在苏贡生看来,他收下顾思,就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结果到头来这交易不是交易。 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要为收到一个好学生而高兴,还是要为人情得继续欠这件事而郁闷。 苏贡生甩了一下心里的纸:“你还没学过八比文?” 顾思点头,他曾祖父认为不到教他的时候,他也想先对着文章自己琢磨,等自己琢磨出一些,再被一教就会有一点就通的感觉。 苏贡生便解释起来:“八比文有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八步。后半部份,起中后束这四股,每股都要有对偶的两股,合起来是八股,是以又称八股文。”* 苏贡生正要讲,突然想起一会儿就要下学,他今天恰好有事不能耽搁,就对顾思说明天再讲,然后散了学。 顾思看,学馆里是辰时初(7点多)到学堂,先读一会儿的书,辰正(8点)开始上课,午正(12点)下课,中间有三次休息时间。 下午是未正(14点)上课,过了申时(17点)就下课。 顾思出去后看了一眼时盘,现在离五点还差一刻多。 他在门外等了一会儿,等来了他爷爷。 路上与回家自然被问起了在私塾里的事,顾思一一说了,对着他曾祖父道:“曾爷,把你的《诗韵》借我行不行?” “你又不考秀才,学《诗韵》做什么?”顾家曾祖父反问。 “借我嘛借我嘛,我中午休息的时候刚好学一下,这个夫子讲的很好,要是以后不在府城里念书,我就再没机会学了。” 顾思撒娇,这些天他已经知道,院试时会在县试府试上加试五言八韵试贴诗,出题的范围没有限制,但《诗韵》他得先背熟了。 顾家曾祖父听顾思说苏贡生讲课讲的好,心里又高兴又泛酸,叹了一口气,还是同意了。 顾家又在主人家租了一间房,顾爷爷第二天回去了,顾思开始在苏氏学馆上学。 他是后来的,学馆里的人对他有些冷漠,但大家教养都挺好,没有什么人单独或者抱团欺负他。 年龄大的学生一心学习,年龄小的,苏贡生是个极为严厉负责的先生,愉懒会被惩罚,敢玩的并不多。 而顾思,也彻底的对八股文失去了忧虑之心。 不懂八股文的时候,只听传说,觉得很难,后来看了文股文能看懂,自己琢磨也不知道对错没个标准,现在学会了也觉得没什么,它讲究的就是一个对仗和格律。 顾思以前数学好,脑子灵活,不觉得要做到对仗和格律有什么难的。 八月,顾家曾祖父的身子好了,上旬末,顾名送他和女儿回家去。 曾祖父没遇到什么人,安全回去,初步躲开了剧情,压在顾思心里头的那种危机感终于淡了很多,大松一口气。 有变化就好,他就怕怎么努力都没用,他曾祖父和顾家怎么样都会回到原本的命运上。 顾思等他爹加来,着急的问他:“家里都好着吗?没有什么事吧?” 顾名有些意外,惊讶的诶了一声:“你还知道关心人?好好好,长大了,家里都好。” 顾思放了心,这才注意到他爹手上有提着东西,一问,才知道这是备了节礼,要送苏贡生。 顾思这时才知道,逢年过节他爹还要请老师吃饭。 学馆里的人都请的早,轮到顾思时已经月末了。 放学的时候他爹过来接了他们,饭是到家里吃的,他娘准备的八个菜两个汤,鸡鱼肉杂,很丰富。 饭后,顾思听他夫子和他爹谈论一些他学习上的事,突然就觉得这有些像家访。 最后,他爹再把他们送回去。 九月末的时候,顾家搬家了,顾思要和他娘住到他三外公家里去。 “那我爹呢,有活了?”顾思好奇的问。古代不同现代,很难找活干,开店的都是找相熟的人当掌柜或者账房,他爹重活又干不了。 他记得中秋节,他们去三外公家时,他娘请他三外公给他爹找个活。衙门里认得人多,随便就能找个活计。 “在府里驿站里当跑堂呢,我觉得有点远,想看下一个,你爹想去,工钱多还能得打赏,我想着有你三外爷,也不会有人欺负他,就同意了。”舒颖解释着。 顾思心里有些泛酸,跑堂能是什么好活啊,那就是侍候人的事。在现代服务业都被有些人看不起,更不说用说在古代了。 府里消费高,家里人是为了他才做得这个决定。 舒颖不想把儿子养的五谷不分不通俗物,也为了锻炼顾思的算术,每月便让顾思记账算帐,家里的收入支出一目了然。 顾思的学费顾家曾祖父出了,住舒家没有房费,夫子的三节节礼和笔墨纸砚以及日常花用都是用顾名赚的钱,他不想花家里的。 舒家三外公的身份,常有人送点小礼,米面油蛋肉干不缺,但鲜肉经常就没了。 一没舒颖就买一斤肉让舒家雇来的仆妇去做,要是舒家有什么缺的,比如坚果啊零嘴啊什么的,也都及时去买。 顾名赚的钱也就将将够用,想攒钱就要省去不必要的花销了。 他这时也才懂了他问他娘怎么把妹妹送回老家去,她说的那句“忙不过来”是什么意思了。 以古代这种姻亲关系,他娘住过去他三外公不可能收房费生活费,自然是能少一张嘴就少一张嘴。 舒家三外婆很是欢迎顾思的到来,把顾思安排在孙子的书房里:“你来了太好了,你弟这个皮猴可有人管了,有你这个当哥哥的做榜样,他好好学成绩也能上去了。” 舒家三外公有一子二女,二女已经外嫁,顾思这个表叔有一儿一女,表弟只比顾思小半岁,前年就开蒙了。 乡里都是六七岁启蒙,府里四五岁就启蒙了。 “我一定带着他好好念书。”顾思应下来,顾三外婆高兴的很。 只有一天,顾思就后悔了自己说了这句话! 小孩子坐不住就算了,一首他也没读过的简单的诗,教八遍他都滚熟了,他弟记了这句忘上句,记了上句忘下句。 顾思给自己娘吐槽了两句弟弟不专心,第二天放学,就见他娘也进了他弟的书房。 然后,他娘就接过了教他弟背书,看他弟写作业的任务。 顾思松了一口气,深觉:他娘脾气真好!十遍教不会也不生气。 顾思晚上小声问他娘:“我三外婆看你教会不会生气担心啊?”世人对女人很是看不起,读书的事更是不会让女人教。 “没事,你都是我教的,教不坏。”舒颖安慰他。 顾思想了一阵,突然觉得,或者他三外婆的目的就是他娘?毕竟这话不好明说,不然传出“请个女人教孩子”这话不好听。 这都是猜测,顾思想不通就不想了,更加认真的念书。 他观察几天发现,无论是他三外公三外婆,还是他四表叔四表婶,对他娘“监督”他俩写作业都没有意见。 真开明啊! 家风果然是遗传的,他找到他娘行事大度的原因了! 年底,驿站很忙,这次馔师,是舒家三外公请苏贡生在外店吃饭。 刚午时多一点(11点),苏贡生家的仆人突然进来道:“老爷子,家里来了个文乞。” 苏贡生有些意外,扔下学生就出去了。 学堂里立刻传来嗡嗡声,大家都兴奋的议论着谁能赢。 顾思这半年也和同学熟了,问了他们才知道文乞是什么。 就是来个文人和他老师比试,要是别人赢了,他老师得请人吃顿饭给人点路费。 “我们那边叫‘寒生’。”学堂里的孙守隔着桌子对顾思道。 孙守是孙府尹的孙子,生于文风兴盛的江苏,十五岁,学习极好,文章做的更是好。 半年下来,顾思已经被苏贡生从底层划分到了上层学子里,虽然与孙守这种准备下场的考生还有一些距离,但他特意与孙守交好,思想又成熟,两人能聊到一块去,就熟了起来。 顾思问起江苏那边人怎么对待寒生,孙守讲了起来。 不一会儿,苏贡生满脸笑容的回来了,学生们一下子安静了,知道是自家夫子赢了,一张张脸上都带着笑。 有那调皮的就问:“夫子,谁赢了啊?” “自然是我。”苏贡生一脸淡定的应着,顺便说起自己赢了还给了对方路费的事,教导他们在有能力的时候,要怜弱惜贫。 中午顾思就和苏贡生一起坐上舒家三外公派来的车里,一起去饭馆吃饭。 席间说起文乞的事,舒家三外公对苏贡生一阵夸。 苏贡生也夸起了顾思来:“思维敏捷,有的书一目十行都能记住学会,简直是过目不忘,前途无量啊。” 苏贡生在教学上一直是严厉的,顾思还是头一会听到这么明显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他一目十行是因为他前世已经学过了啊! 并没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舒家三外公也夸起了苏贡生来,顾思听他们一顿商业互吹。 这个时候,顾思才从聊天中知道,一般的钱谷师父都是府尹自带的,他三外公是因缘巧合下才得了这个好职位。 好像是上一位钱谷师爷突然去世,他三外公能力好,先做着事,最后打败了“绍兴师爷”,干脆被提拔上来了。 饭后,舒家三外公把顾思娘准备的年礼送了苏贡生,派车夫送他们回去。 今天是腊月十八日,二十日学堂就要放假了,府衙也这天封印放假,他和他娘要与舒家一家人一起回老家去,顾思特意早早提了这事,才今天请的夫子。 车上的时候,顾思明显感觉到苏贡生对他的态度亲近了很多,忍不住问他:“先生,我明年可以先下场试一试么?” 顾思不是真的孩子,无论苏贡生每天一共布置四份作业还是八份,他都会做了交上去。 14、14:使顾家凄惨的剧情人物出现了 苏贡生一听,严肃的盯着顾思:“连忌讳都知晓不全,你考什么!” 顾思就沉默了下来,等他和舒家人一起回了老家,见到他曾祖父的第一件事,他就说起下场这件事。 “我夫子明明说过几次我的文章可以下场了,我一说他又不同意,要避讳的地方你教我就行了,要不让我明年试一试吧。” 顾思原本以为,他曾祖父最多不同意,却没想到他详细问过后就冷了脸,站起来骂道:“谁教的你阳奉阴违!” 顾思眨眨眼,才反应过来自己被骂了! 顾家曾祖父气的很,找了戒尺出来,狠狠抽顾思的手心:“夫子说不行那就是真的不行,他会害你不成?!”而后教训他要对老师敬重,听老师教诲。 最后,让他去门外站着。 顾思两辈子第一次在门外罚站,郁闷的很。 一会儿,听到动静的舒颖来了,问顾思怎么回事。 顾思说了,还期待他娘给他说好话,没想到,他娘听了以后,冷着脸道:“该!你就站着吧!” 顾思:“……”更加郁闷了。 在府衙里这半年,他其实已经感觉到了,古代人对于老师极为的敬重,但是他没想到这么敬重啊! 现代的家长和学生对于老师就不怎么敬重。 顾思忍不住开始反思,时代不同,他的很多思维都要改变,才能适应这个时代。 而后,家里人一轮轮的过来,调笑着问顾思。 “怎么被打了?”他六伯娘。 “怎么了,站这里?”他九奶。 “你也会犯错?”他五哥。 “顾思你犯了什么错,给我说说,免得我也犯了错。”他十七叔。 “……” 顾思刚开始还应两句,最后脚站麻了,一个都不理了。 没想到,家里人竟然拉了他娘,坐在二院里聊起了天做起了活来。 他娘还监督他:“好好站着,不许乱动!” 顾思腿都站麻了,不动能行吗? 他有些委屈的望着他娘,见她回头给家里抱怨他:“他还小,不稳重,才学半年就要下场,那苏贡生虽然说了他文章可以,但怎么也要再等两三年的。” 顾思心里一动,他娘给他增加身价是情商高,便他曾祖…… “府城读书一年得多少钱啊?”顾思听他九奶打探学费,听他娘说不知道后,又打探府城的物价,说他娘比长辈们命都好,能住府城里。 那语气,有着明显的酸意。 顾思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知道他曾祖父为什么要打他手心罚他站了。 他的行事不对是一个,再一个就是为了给家里人一个平衡的心态。 府城念书比在家里念书多花很多钱,他九奶六伯娘他们心里肯定有意见,现在回来先罚了他一通,大家心里就没那么不平了。 要怪就怪他,要是没有他说偷偷县试这事,他曾祖父应该不会罚他,反正家里也是曾祖父做主,大家长要偏爱他大家也没办法,但谁让他刚好赶上了? 借着教育他的机会刚好给家里人说明他被特殊对待的原因,堵了一家子的嘴。 谁让家里人得念个十年的书才能有下场的本事呢? “曾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听苏贡生的话,他让我明年下场我就明年下场,他让我看一看下场我就后年下场。” 顾思在门外求起了情了。 一会儿,顾家曾祖父出来了,严肃的教育他一通,免了他的罚了。 很快,顾家结伴来了很多大婶子小媳妇,来找舒颖聊天。 村里人常年连县城都去不了几次,更别说府城了,好奇的很。 顾思跟在旁边听八卦,其中一个中年妇女听了府城的繁华后感叹:“你说你这会读书写字的,人又这么好,怎么就犯错被前边的给休了?” 气氛一下了寂静。 二嫁这种事,心知肚明就好,拿出来说就不好了。 有人看顾思,有人看舒颖。 那妇女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尴尬的笑了笑。 “那是对方犯了错,舒家把他休了!不然我外公外婆能同意我娘和离?!”顾思在这个时候气愤的道,上前去还狠狠的踢了对方两脚。 大家都对顾思吃的话有些吃惊,见顾思踢人都看着,那妇女不好和个孩子计较,就找借口要走。 顾思挡住她:“嘴巴不会说话,是想以后叫要阎王拨了么?给我娘道歉!” 那妇女尴尬的很,见大家都望着她,没人帮她说话,羞的很,顾思又极坚定的催促:“道歉!” 她急着走,匆忙的含混道:“对不住了,顾思他娘。” 她一走,大家都夸起顾思孝顺,而后也走了。 顾思跑出去拿湿棉巾;“娘,擦脸。” 舒颖原本心里堵的很,凭什么和离就是她犯错?凭什么!但凡能凑合,谁愿意和离被人戳脊梁骨? 再见儿子如此向着她,心里就舒坦了。 她接过棉巾就擦脸,这才好受了些,呼一口气,认真的对着顾思道:“顾思,你要好好念书,以后考个童生,给娘脸上增光。” “好,我先考童生,再考秀才!”顾思认真点头。 舒颖笑了,心里没那么气了。 她娘家身份高,以前没人敢在她面前说这个,现在那女人说这个,不过是嫉妒她罢了。 等她身份再高一点,差距更大了,也没人嚼舌了。 因为这件事,原本计划过年的时候休息一下的顾思,又埋头苦读了起来。 顾家曾祖父很欣慰,考虑过他功课,见他大有长进后,又气愤小孙子和大曾孙不用功:“你说你哥你叔他们怎么就没你三分用功?” “没吃过苦,自然就不知道珍惜读书的时光,让他们每天下地干活,看他们好好念书不。” 顾家曾祖父认真考虑起来,拉着顾思商量起来。 过年走亲戚的时候,顾思就只去了舒家和姑婆家,其他时候都认真读书,正月十五吃过午饭,顾名就带顾思母子一起去往府城。 十六学馆开始上课,顾思课间认真的对苏贡生道:“夫子,我曾祖父年龄大了,我想让他看到我明年下场,我有什么不足的地方,请你严厉的教导我。” 苏贡生向来觉得顾思稳重成熟的过了头,现在还是有些惊讶他竟然如此体贴。 他看着顾思认真的眼神,想起顾思的文章已经有模有样,点了点头。 准备下场的学习方法和平时完全不同,要狠狠的刷题。 是的,在古代读书也能看到很多辅导教材,也要大量刷题。 顾思原本没想到,但一想也很正常。 他读书更加的专注,有一种紧迫感,他曾祖父身体真的不太好,年前又生过一场病,虽然看着康健,但老人都是说去就去的,他不想留遗憾。 在高压的学习环境下,时间到了八月,这是汉中府这一年的科试时间。 舒家三外公家里来了一位客人:顾耕。 顾思心里有些紧张,他堂伯父要遇到陷害他舞弊的剧情人物了! 他要帮他躲过这一祸。 15、15:夫子同意顾思考县试 舒家三外公有专用的车夫,是府衙里壮班的人,平时是他接顾思回舒家。 顾思就是从他那里知道他堂伯来了,他三外婆让车夫转告他,回家了直接去客厅。 结果他回去一看,没想到除了顾耕外,还有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相貌普通的秀才。 这秀才嘴边有一颗媒婆痣,顾思一看,心里知道他就是小反派殷秀才了。 顾耕见了顾思满脸带笑,他上一次就想来拜访舒师爷,可惜没打听到他家住在哪里,这次顾思过年时说了,他来拜访更名正言顺一点。 顾思行礼:“顾相公好,这位相公好。” 顾耕哈哈笑起来,向着殷秀才介绍顾思,又向着顾思介绍殷秀才。 “殷秀才好年轻啊。”顾思知道殷秀才爱听好话,就恭维他。 言谈中,顾思没想到殷秀才竟然是个很温和的人,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个心胸狭隘的人。 顾思邀请两人:“大伯,你和殷秀才就住我外爷家吧。” 出门的话,大家都习惯投奔亲朋近邻,这是拉近关系的一种方法,以便将来有事互相照顾,被投奔的也很乐意。 顾思知道他三外公会留人,才先开口,把殷秀才带进去,是担心殷秀才多心他“只留亲戚不留我”。 他也不怕殷秀才留下,他知道这人会住到亲戚家里去。 殷秀才笑着拒绝,三人说起科试,顾思这才知道顾耕上次科试考了个二等。 一会儿,舒家三外公回来了,与他们相谈过后,留两人住下,殷秀才告辞,顾耕在前院里住下。 顾思找了个机会回到前院,先出了大门看了一下,去除掉殷秀才万一在窗外会不小心听到的机会,把大门一关,再把他大伯拉到院子里。 “什么事这么神秘?”顾耕有些好笑。 顾思招手让他蹲下,弯腰小声的道:“我有一次去府衙里,听到人说,殷教授1的侄子实刚是个自卑心强,睚眦必报的人,你以后离他远点,不要与他交好了。” 顾耕一怔,要是别的七八岁小孩子说这种话,他不会当真,但他知道顾思自来稳重成熟,没把握的事不乱说,认真思考了起来。 他与殷秀才认识了好几年,睚眦必报他没感觉到,但自卑心强…… 顾耕从往日里的相处里突然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想到殷教授没有儿子,一向把殷硕当儿子,但他又不是真的儿子,府城里殷教授同等身份的子侄辈读书人不跟殷硕玩…… 再想起顾思见了殷硕,处处说他好话,他还觉得顾思学圆滑了,没想到是怕得罪了人。 突然间,顾耕觉得顾思说的话很可信。 他认真点头:“大伯记下了,以后会慢慢远离他。” 这结果是顾思想要的,但他又担心了,忍不住叮嘱道:“也不能一下子就远离他,这样说不得更会得罪他,要慢慢的疏远,还不能让他看出来你跟他疏远了。” 顾耕极为的高兴顾思如此细心,摸了摸他的头:“我知道,顾秀才他性格好,没了我多的是人和他做朋友。” “是脾气好。”顾思纠正。脾气和性格是完全不同的两件事,他之前也没想到睚眦必报的人会是个好脾气。 顾耕笑着点头,顾思还有些不放心,他不知道他大堂伯是不是这次过了科试明年就要乡试,最终还是叮嘱他: “我听衙门里的人说啊,他们听说殷秀才好像以前院试时陷害考生作弊,你每次进考场时再仔细检查一遍东西,与人保持距离,免得在检查前被人陷害。” 顾耕一愣,看到顾思认真的态度,心里还是有一丝怀疑的。 “别人也是听说的,不知道真假,但不管真假,你以后入考场前一定要独自再检查一遍。”顾思郑重其事。 万一要是弄错了人,也好让他堂伯父保持警惕心。 顾耕听到顾思这样说了,心里反而更信了他一些。安全期间,他觉得还是以后离殷硕远一点。 顾思见他大堂伯认真对待这事,松了口气,又叮嘱他:“不要对别人说起这件事,也不要说殷秀才不好,没证据会坏人名声。也不要说是我说的,要是让他知道了记恨我可不好!” 顾耕只觉得顾思这样老气横秋的样子可爱,温和的捏了捏他鼻子,含笑应下:“好!我这么大人了,能不知道‘人有短切莫揭,人有私切莫说’的道理?‘扬人恶,即是恶’嘛!”2 顾思这才放了心,回家做功课去了。 这一次科试,顾耕得了个一等,有资格去参加乡试,高兴极了。 顾思这个时候,四书五经已经学完,《诗韵》也背了大半,《资治通鉴》学了大半,《性理大全》也快学完了。 《性理大全》一共七十卷,是明胡广等人编撰的宋儒性理学说汇编。 顾思开始疯狂刷题,碰到有不懂的,在学堂里问苏贡生,在家里问他三外公,进步飞速。 只是从今年开始,苏贡生都不怎么夸他文章写的好了。 今年过年请苏贡生吃饭时,顾名特意在百忙中请了假回来。 每年三节馔师,端午、中秋、过年,顾名在驿站是最忙的,已经连着三次是舒家三外公出面了,顾名自己早都不好意思了。 见面时先送上礼,吃完饭,顾名一脸阳光的笑容:“听顾思说,您觉得他能明年下场了?” 顾名在驿站每月会有四天的假期,他基本上半月会回舒家一次,顾思的学习情况他多少了解一些。 顾思也眼睛亮亮的望着苏贡生,期待他的回答。 苏贡生笑着摸着胡子,点头应着:“还是差了些火候,不过要下场也是可以试一试。” “这两年真是辛苦先生了。”顾名道谢,起身对着苏贡生长揖一礼。 “学生也在此谢过先生的辛苦教导。”顾思跟着行礼,他说这话安全发自真心,不是客套话。 苏贡生笑着受了礼,又叮嘱顾思:“你学问有了,就是包书还不扎实,就算这次县考不过也正常,不要受了打击。” 顾思点头:“先生放心,我这次会用全力去考,但也打算考个三五次。” ‘包书’是说要把学的书整本背过,他人小记性好,但他要背的书太多,一年半背二三十万不是很难,但他不是整天在背书,他还得写文章,很多地方背的不熟很正常。 这一点比起学堂里的人的确差了很多。 苏贡生笑骂道:“还三五次?这次……”你要是不过就给我坐实了学! 后边的话,苏贡生想起顾思说他曾祖父年龄大了,怕是要年年下场,不想给他负担,把话又改成了玩笑话:“三五次能过算你本事!” 这一次,顾思回了老家后,迫不及待的去找他曾祖父,要一雪前耻:“曾爷,我夫子说我明年可以下场考试啦!” “真的?”正坐在炉子边煮茶的顾家曾祖父惊喜的问,站起来抓住顾思的肩膀不置信的又问了一遍,“你说真的?我没听错?你夫子说你可以下场了?” 16、16:疯狂炫耀 “对!”顾思眼睛亮晶晶的。 顾家曾祖父满是沟壑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激动的在屋子里踱步,高兴的喃喃自语:“这么快吗?竟然这么快吗?真不是听错了?” “不是听错了!”顾思不住点头,这时才发觉自己这事做的不对,应该慢慢的告诉他曾祖父,免得老人一激动生出病来。 “好!好!”顾家曾祖父高兴的“啪”的拍了一下手掌,又拍了了一下,忍不住呵呵的笑起来。 顾思看家长开心也跟着开心。 顾家曾祖父笑了一阵,拉起顾思的心就向外走:“走,咱们找保人,去你大伯家!” 顾思跟着出去,问候刚出了屋子门的长辈:“六娘!” “爷你啥事这么高兴啊?”顾思六伯娘正在顾三奶屋子里,听到笑声出来看,她猜着应该是好事,脸上含着笑。 “苏贡生说咱们顾思明年可以下场考试了!哈哈。”顾家曾祖父说着就高兴的笑了起来。 “啊?真的假的?他才上几年学啊?”六伯娘首先就是怀疑,实在是顾思年龄太小了,而她又经常被家里孩子骗过。 顾家曾祖父脸上笑凝住,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孩子会骗他这个可能呢?他低头望顾思。 “我平时又不骗人,给你看我的文章。”顾思将自己左手拿着的册子递过去。 这是他怕他曾祖父不信,特意拿着来说服他的。 顾家曾祖父接过,看了几眼,惊喜的笑道:“好!好!” 顾三奶这时候挪着慢慢走出来,顾六伯娘立刻把事给她说了。顾三奶很意外,脸上带了真诚的笑。 顾家曾祖父他站着看完一篇,评价,“虽然想法有些稚嫩,文采已经足够。” 顾思六伯娘虽然识字但不爱看那些难懂的文章,听家长这样说了,吃惊极了:“真的可以吗?这么厉害!” 惊叹过后,顾六伯娘蹲下去,双手捧着顾思的脸一脸笑:“快来让六娘看看,怎么就这么聪明呢!你哥这念了十几年的书才下的场,你可比他强多了!” 顾思任她摸了头脸。 顾家曾祖父让她松手,带着顾思往外走。 在三院遇到了往家里搬东西的顾爷爷顾奶奶。 顾爷爷已经听到了消息,满脸喜意的凑过来。 “苏贡生说咱娃可以下场啦!”顾家曾祖父高兴的把这这事给儿子炫耀。 “哇!”稳重淡定的顾爷爷得到确定,惊喜的喊出声,抄着顾思的胳膊就把他抱起来兴奋转了三圈,重重的在顾思额头上亲一口,狠狠的夸赞他,“我家娃真厉害!比你老子们强多了!” 顾奶奶是个粗神经,高兴是高兴,却稳的很,一点都不激动。 就是顾九奶,既是为顾思高兴,又是语气酸:“府城里的夫子教的这么好啊?早知道这样,早知道这样,应该让他十七叔也去府里念,说不得没几年就能下场了。” 顾家曾祖父现在心情好,不跟小儿媳计较,笑着骂道:“滚犊子!就十七那坐不住又不用心的样子,背书都没顾思背的快,去长安城找举人教都没有!他学不好那是夫子的问题吗?是他自己的问题,去了也白瞎我的钱!” 顾九奶有些不高兴,但她也知道自己小儿子的性子,不过是羡慕而已,便笑着道:“要是这次就能考上,这钱可就花的太值了! 顾家曾祖父怕顾思听了心里有负担,沉了脸,训道:“考不上也值老钱了,你见过谁家孩子八岁就能下场的?” “我就说说,就说说。”顾九奶到底心里高兴,陪着笑。要是顾思真能小小年纪考中童生,对自己家自己儿子只有好处。 顾家曾祖父便高高兴兴的领着顾思出了门,往北去往顾耕家里。 快过年了,街上人多的很,顾家曾祖父就想着人问他“这么高兴有啥喜事啊”,或者是问“哟,这顾思从府城回来了”,这样的话,他就能顺便能夸自己曾孙出息了。 可惜也不知道是大家忙还是怎么一回事,见了他的人都叫声“爷”或者“伯”,也不多话,可把他给憋坏了。 终于到了顾耕家,进了屋一看,里边五六个人在议事,全是村里重要的人,顾家曾祖父一下子乐了,这人多好啊:“都在啊?”! “二爷,什么好事这么高兴啊?”顾耕一见他二爷的神色,就知道有大喜事,笑着问。 “这不是苏贡生说顾思开年了可以下场了嘛,我就过来看看……”顾家曾祖父“云淡风轻”的道,还没说完,就被惊呼打断了! “什么?下场?”顾耕和王童生齐齐惊声问。 里长(村长)也看了过来,他脸上怀疑的神色更多,有点像是觉得顾家曾祖父老糊涂了。 顾耕反应过来,激动的站起身,大跨两步到了顾家曾祖父面前,兴奋的问:“真的?苏贡生应了?” 说着,顾耕就低头去看顾思。 他倒是没怀疑这件事,在府城的时候,顾耕有时候与舒家三外公辩论,顾思就在一旁听。 顾思点头,把话留给他曾祖父说。 顾家曾祖父努力的“矜持”地点头,用力收住笑,“谦虚”的叹了一口气:“苏贡生说他还差点火候,但孩子想去嘛,苏贡生就说可以试一试。这作保,还是找自己人方便。” 顾耕很吃惊,忍不住道:“我早知道他聪慧的不得了!不曾想竟是如此聪慧!” 顾家曾祖父这时已经憋不住了,干脆不憋了,开心的呵呵笑了两声,拍着顾思的肩膀问:“你就说行不行!” “行!没问题!”顾耕重重点头,想起顾思要是这么小就能下场,将来考个秀才就很容易,说不得,说不得连举人都有可能,那那个时候,顾家在乡里还不是能横着走? 反应过来的顾耕激动极了,用力的拍了一下手,像看一个宝贝一样盯着顾思猛瞧。 里长和王童生也高兴,围着顾思瞧稀奇。 王童生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我才读了几年书啊,我家里的娃,要是有这一半我死了都能瞑目了!” 顾家曾祖父的子孙里就没有读成书的,正是对这一点感同身受,才越加的兴奋,只觉得脸上光彩极了。 王童生看顾家曾祖父得意的样子,忍不住想要打击他,就考顾思学问。 他不考简单的,就考一些难的,没想到顾思都一一答对了。 这让王童生又是感叹又是羡慕,羡慕到都有些嫉妒了:“我怎么就没有这么好的孙子啊!” “哈哈哈哈,这就是命啊!”顾家曾祖父乐得能飞上天了。 顾耕在旁笑着劝解王童生:“你也别急着眼红,这还没考能,等成绩出来再眼红也不迟。”他二爷有些得意忘形啊,这样容易得罪人。 不过他二爷考了一辈子院试都没中,好不容易有一个可以炫耀的事,也能理解。 顾家曾祖父美美的享受了一番羡慕和恭维,带着顾思出去了。 这一出去,终于有人问他为什么高兴了,顾家曾祖父很乐意再过几把瘾,笑的脸上的沟壑更深了:“府城里的苏贡生是我家顾思的老师,他说顾思过了年就可以下场了!” 来人倒吸一口气,瞪大眼满脸吃惊的望着顾思,震撼的声音都快喊破了:“这么小就下场?!” “已经八岁喽!” 已经八岁!已经!八岁! 什么叫做已经八岁,八岁还大啊,你别以为家里有个会念书的就了不起了,看你这得意洋洋的样子,别到时候孩子哭着跑出考场! 来人简直想喷顾家曾祖父一脸唾沫,但忍了忍,还是笑着恭维:“了不起啊!爷你真是教子有方啊!”呜,就是了不起,羡慕啊,他也想要这样的孩子! 顾家曾祖父“哈哈”笑了起来:“还行。” 就这样,顾家曾祖父带着顾思在村里转一圈,每逢熟人,便炫耀自己家宝贝,得了满箩筐的恭维和夸赞,笑的见牙不见眼。 直到回了家里,他还是意犹未尽:“爽快啊!今天真是爽快!”身体都似变轻了。 顾家的人这个时候都从各个方面听说了顾思要下场的消息,全都凑到了大家长的堂屋里,顾三爷开心极了:“家里总算是有一个能念书的了!” 顾名小时候念书还能让家里看到希望,顾三爷的三个儿子就不行了,全不是念书的料。 稳重不多言的顾六伯也笑的开心:“比你五哥强多了! 顾爷爷含笑问:“那这是请墨稼的外爷赵秀才做保吗?银子咱们要给几两?其他四人跟他大伯商量过了吗?” 考县试,要请廪lin生作保,要给作保的廪生银子,这是廪生收入来源之一。 还要和同考的另外四个人,相互保证对方姓名正确、是本人不是替考、是本县人不是外省外府人、家里父母没新丧、身家清白家里没有从事贱籍者。 这一问,顾家曾祖父有点傻眼:“……”一高兴,其它的事他都忘记了。 17、17:县试还要准备尿罐 顾家曾祖父眨了眨,点头说了最重要的,试图蒙混过关:“是请赵廪生作保。” 顾思一脸的问号,不是请他大堂伯作保吗,怎么成了大堂伯外祖父了?难道他曾祖父年龄大了开始糊涂了? 顾思小心观察他曾祖父,见他神色正常,放了些心。 “顾思好好考,给你弟弟做榜样。”顾七伯笑着拍了拍身边一个七岁左右的男孩子。 “是啊!”顾八伯也拍了拍身边的儿子。 顾思一脸疑惑,他回来时就见七伯八伯身边都带一个男孩子,六七岁的样子,猜测是不是从同族里过继过来的。 他七伯八伯已经三十多了,还是没有孩子。听说他七伯娘八伯娘以前都怀过两个孩子,但没生出来就小月了。 大家见顾思不解的样子,都哈哈大笑了起来,才向他解释。 顾思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他早就有两个堂弟一个堂妹,都是养在他们外公家里。 古代人迷信,他七娘八娘都是连着小月两个孩子,之后怀不上,他三奶去庙里问,住持说这是命,想要避开老天爷的眼睛,不能将孩子养在家里,要当没这个人,等大了再带回来。 所以他七伯家的十一弟生下来一个多月就送到外公家去了,那个时候他才三四个月,整天被关在屋子里,根本就不知道。 他八伯娘怀着十二弟的时候就不好,干脆就生在了外边养在外边,十二弟比他小两岁。 顾思基本上不怎么见他七娘八娘,还以为他七伯八伯在外做工,带着媳妇一起过呢。 难怪他七娘八娘过了年走娘家后就不回来了,家里人也没人说半句不好。 难怪他三奶六娘从来不念叨他七娘八娘不生,也不催生,心态稳的很。 顾思突然想起来,他三岁那年除夕,他八伯有些喝醉了,蹲在他身边看他时满眼羡慕,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通听不清的话,眼睛都红了,整个人伤感的很。 他那个时候还以为,他八伯都二十八岁了还没一个孩子,心里压抑,原来是那年他弟出生了,他八伯不能把孩子带回来过年见祖宗才心里难过的。 很多蛛丝马迹说明,他真的有两个堂弟。 顾思一头黑线,这瞒得也太紧了吧,他都没听他奶…… 不,好像听到过他奶有一次说他七伯孩子排行十一,他一问,他奶说:“小月了的那个活着的话排十一。” 那个比他大,真生下来怎么也排第七第八了,他当时以为他奶又胡说,或者是不会算数算错了,没往心里去。 顾思跑去问他娘,顾奶奶也在旁边,立刻接口:“你爹小时候每年过年就送到他外爷家去,屋子里清冷的呀,难受的我直想哭。” 顾思这才知道,这是这边的习俗。小孩子生病不好养活时,过年就会把他送到外公家去“避丁”,告诉阎王爷“我家里没这个人,不要来了”,以期孩子健康长大。 古代医药落后,顾思想起他爹前边还有一个哥哥姐姐,他伯一岁多夭折,他姑几个月就夭折了,突然就理解了这种行为。 在古代养活一个孩子长大,很不容易。 他趁着跑出来,快速出了家门去找他大堂伯,问他:“我曾爷来的时候,是请你作保吗?” 顾耕很意外,还有一点点的不解:“请我外公啊,我不是廪lin生啊!” 顾思疑惑极了:“你今年科试不是考了一等吗?” 顾耕笑了:“谁告诉你科试一等就是廪生了?” 顾思更疑惑了:“秀才里,除了贡生外,就是廪生最值钱了啊,考的好难道不能成廪生吗?” 顾耕被“值钱”这个直白的词逗笑,有些意外顾思不知道,但想着他小小年纪就能下场,定是把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不知道正常,就认真解释: “院试考中秀才,岁试和科试成绩好的,成为附生,要是成绩名列前茅,就可以成为增生,增生想要成为廪膳生,得等前边的廪膳生让位才能进。” 让位? 顾思想了一下,问:“是中了举人入了贡或者病故才当不能当廪生吗?“ 顾耕点头,又摇头:“还有丁忧。要是廪膳生岁试科试考了个四等就要停发四两饩银,考了五等就被取消廪生资格。” “那有了空位选谁当廪生?” 顾耕含笑摸了一下短须:“那就看岁科试一等里,谁秀才当的时间长了。” 顾思小声问:“就是比谁活得久吧?” 顾耕呵呵笑了起来,打趣着道:“所以廪生都是祖宗,祖父曾祖高祖,你年龄小,有的还得唤远祖。” “那数额呢?”顾思好奇,这么难肯定有数额限制。 “咱们府上廪生和增生是四十个名额。咱们县廪生固定的名额是二十人,增生数与廪生基本相同,人口多的县三五十都有,小县三五个也有。”顾耕回应着。 顾思突然想起来,他三外公以前对他曾祖父说自己“只是一个”增生,看来是在谦虚,不是托词。 他问出来此的目的:“可我曾爷问你行不行你答应了!”哪里产生了误会? “我说行是答应去我外公家里说一下这件事,让他给你作保,不是说我自己给你作保,我要是能给你作保就好了。”顾耕解释,说到最后叹息了一声。 廪生难等,他这辈子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顾思想了一下,明白了,他曾祖父从来都没说请他大伯做保,他误会他大堂伯是廪生,自以为来他家就是请他作保。 这让他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误会了,不是生病就好。 顾思从顾耕家里回去了以后,开始吃晚饭。 顾家大人除了干体力活,一般不吃晚饭,只有小孩子长身体会做给他们吃。 吃完饭,顾思就被家里的孩子围实了。 六伯家的大堂姐比顾思大两岁,这个一起长大熟; 七伯家的十一堂弟小一岁,五堂妹小两岁;八伯家的十二堂弟小两岁。这都养在外边才认识。 亲妹妹小五岁;亲叔叔家的三堂妹小两岁多,十六堂弟小六岁。 十三叔家的二堂姐大他两月,四堂妹小他三岁,这都一起长大;十四堂弟小他五岁,不太熟。 十七叔现在才十五岁,还没成亲。 二个堂姐三个堂妹一个亲妹还有四个堂弟,围在一起问东问西,叽叽喳喳问府城的事,热闹的很。 顾思一一回答,后边他们同一个问题问两三遍,他就烦了,直接点名最大的两个:“你们开蒙了吧?都背过什么书了?” 热闹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女孩子们眼睛亮晶晶的望着,顾思又问他堂姐:“你们识了多少个字了,能自己看书了吗?” 顾家家风挺开明又家境好,娶的媳家里条件也不差,除了顾奶奶和顾三奶,其他女性大都识点字,也会自己教女孩子。 这两个问题一出来,一群孩子哄的就散了,只留下一个。 顾思抱起三岁的亲妹妹,亲昵抵了抵她的额头,问:“网网识字么?” 顾妹妹大名顾宁,小名网网。 顾思当时瞪大眼问他娘:“怎么我就没有小名?”成天臭娃臭臭的叫,难听死了。 舒颖笑了:“当时想取这个,又想取那个,另一个又被人叫了,最后反倒是没有了。” 顾宁摇头:“我会数一二三。” 顾思笑起来,抱她回了他娘屋子,问起他两个堂弟的事,舒颖叹口气:“知道你舅舅为啥比我小八岁吗?你外婆在我后边还生了两个,都没留住。” 顾思吃惊,他是头一回听说这种事。 舒颖看他难得有孩子气的表情,笑着点了一下他肩膀:“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谁家没死过两个孩子。” 这语气太平淡,顾思反而有些难受,想着以后要是有机会了,可以发展一下外科学。 第二天顾思才醒来,顾家曾祖父就喊他:“快起来,给你准备去考场的东西!” 顾思飞快地爬起来穿衣服,跑出去问:“准备什么啊?” “考篮啊,尿罐啊,墨绽啊……”顾家曾祖父笑咪咪的道。 县试时不能离场,中途想要解手,就要自带尿罐,一般都是个黑瓦罐。 其实也可以离场解手后再回来继续答题,不过离场的话考官会给卷子上盖个墨印,名为“屎戳子”,有这个章子的卷子,卷子答的再好都不录。 离场解手就等于放弃这场考试。 “考篮尿罐我哥有啊,拿他的用就行了啊,墨绽我还有呢。”顾思有些意外,这种一年最多用几天的东西,划不来买新的。 “你以后还不知道要考多少次呢,专给你买一个,这是奖励你的。”顾家曾祖父认真道,实则这是骗顾思的话。 他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考中秀才,拿他的考篮用不吉利,大曾孙考两次也没考上,也不想用他的。顾思有希望考上,就应该买个新的,这是新的开始,寓意好。 顾思想着要是一次考不中,以后还得和他五哥一起考。再一听奖励,觉得还是要给弟弟们做好榜样,就点头同意了。 原以为是去镇上买,没想到竟然是县城里。 “镇上近啊,县里太远了,坐车颠的很。”顾思坐在家里的骡车上,第一表达自己不想走远的意思,第二因为镇上同样的东西便宜。 顾爷爷驾着车,顾家曾祖父穿的厚厚的,身上披着被子,把顾思抱在怀里为他挡风,闻言笑骂他:“懒鬼,我一把老骨头都不怕,你个小娃娃还怕。镇上再近,也没有官衣官帽卖啊。” 顾思疑惑的转过身去,一双眼睛从宽边毡帽和兔毛围脖里望过去:“官衣官帽?怎么没听过这种说法?” 18、18:县试最重要的竟然是…… 他在苏贡生的学馆里一年半,今年年初没人去县试,可他也打听过县试消息。 “这是规定,人人都要戴的,不戴不能考试。”顾家曾祖父解释着。 顾思考虑一下,真要他曾祖父说的这么重要,他不可能没听过。他曾祖父也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他,便问:“是走个过场吗?” 就像他以前不知道,考试最重要的一环不是考卷写的多么好、本朝皇帝的名要避讳,而是《圣喻广训》一、个、字、都、不、能、错! 县试时,考生先要默写圣祖皇帝颁发的《圣喻广训》,要是错一个字,不但考生要受罚,连考官都要受罚。 每次县试各地考生少则一二百,多则过千,你说三五十个人不出错,全部考生不出错怎么可能?! 总有那性子急的和心态不好的会出错,或者那学识不好的会记错。 人家一县官,寒窗苦读好多年才跨入统治阶级,栽在这事上亏不亏?简直要亏死了! 这事迅速的就发展成了考生可以带一本《圣喻广训》进考场照抄一遍,这样对考生考官来说都是大吉利了。 “咱们做事认真点,不走那过场。”顾家曾祖父的回答,肯定了顾思的想法。 顾思想起他五哥考县试回来时他见到的样子,觉得:“其实我觉得,和大家一样,给我这帽子上用红纸糊个帽缨子也可以。” “咱家几百亩地,不缺这个钱。”顾家曾祖父不高兴了。他心里有一种隐秘的野心,他觉得顾思是他平生仅见的聪慧,这个样子别说秀才了,说不得这辈子运气了连举人都能考上,当了举人就可以想法子做官了,前途无量。 他不止是不想委屈顾思,更是在满足自己那种奢侈的渴望。 “有些人不穿官衣吗?”顾思好奇的询问。刚才他曾祖父只说了官帽,可没说官衣,可见不那么重要。 “不穿的那是穷苦人家,他们连像样的衣服都没有,哪里来的官衣。”顾家曾祖父回应。 这一场隐秘的反对以顾家曾祖父的胜利结束了,他轻轻动了一下胳膊催促:“转过去,别着凉了。” 顾思知道他曾祖父正心热着,就不再说什么了。 到了县城里,买考篮时,店主得知顾思要下场,看着顾家曾祖父的眼神都惊奇了:“你这曾孙可真了不得啊,将来一定是中进士的命!” 顾家曾祖父与这店家熟,被夸的高兴极了,聊两句,连桌子板凳都要买。 县试时的桌子板凳要自己准备带进考场,这一点刚开始时让顾思难以想象,没听过哪个考试还要发学生自己准备桌子椅子的! 但现实就是这个样子。 考篮尿罐墨绽啊,平时都能用上,但桌子要那么多干什么!顾思家境好,家里真不缺桌子。 顾思连忙劝:“曾爷,我新桌子用不习惯,就用家里的桌子就行了!” 书房里顾思现在用的那张桌子,是以前买给顾五哥的,那个时候顾家曾祖父心热,想教曾孙读书,哪里想着教几遍都不会,气的他骂人,孩子也排斥在他跟前念书,最后就不教了。 店家见他顾家曾祖父迟疑了,他当了这么多年的店主,早就摸透了这些人的心理,趁机劝着:“用旧的自然好,不过这个这么小就能下场,他后边的弟弟们肯定也聪慧,到时候一起下场、弟弟们一起下场还是得买新的,不如买了回去。这还能折叠,拿着也方便。” 顾家曾祖父被说动了,顾思便对店家道:“我要轻的,不然搬不动。” 他们汉中府是盆地地型,四面环山,北有秦岭,西南有米仓山,东南与大巴山相望,所以木材极为丰富。 木材里,轻的有桐木、缎木、白杨木,白杨木爱变型不适合做家具,桐木耐湿隔潮最常用,也就最便宜。 顾家曾祖父笑了:“好,要套桐木桌椅,寓意好。” 顾思倒是没想到他曾祖父这样想,想起桐木又被称为梧桐木凤凰木,便笑了。 顾思觉得钱要花在刀刃上,笔墨纸一定要买好的,别的能凑合就行了。他养成精打细算的习惯还是舒颖的原因。 选好桌子,试了一下,挺稳定性,店家还送了垫片,以防衙门里的地面不平。 店里还有官衣官帽卖,顾家曾祖父给顾思选了个小的官帽,官衣就为难店家了。 “现在这穿了官衣的人越来越少了,店里有的都是大人的,哪里会有这么小的孩子就去县考啊?有官帽就行了,穿了官衣引人注目反倒是让孩子不自在。” 最后一句话成功说服了顾家曾祖父,只买了官帽。 买完东西又买了一些年货,顾家曾祖父还想去定住的店,被顾爷爷劝住了:“开年了报名时顺便定了,太早了店家忘了反是耽搁事。” 顾家曾祖父年龄大,基本上认识县里的大部分童生,免不得遇到熟人,被问到时,就一脸自豪的说起顾思要下场他来买东西。 然后听人夸顾思“以后考举人”“以后考进士”,就高兴的很。 过年的时间过的很快,顾思年前也在用心复习。 这边大年初二走娘家,初三走舅家。 顾思初二跟着他娘去了外公家,初三早上带着礼物早早的去了他大堂伯家,他要跟着一起去他大堂伯的舅家见赵廪生。 他大堂伯的父亲在顾家排行老大,夫妻两人都已经去世,不然就是初二跟着他大奶一起去赵家了。 赵家也在西乡县,但顾家在西乡县东方偏北的茶园镇,还是坐了快一时辰的车才到了。 “赵廪生当初怎么舍得将我大奶嫁这么远啊?”顾思在路上时忍不住问他大堂伯。 汉中气候好,冬天比别的地方暖和,但车上人多不能起来活动一下,顾思坐还是坐的脚麻了。 赵耕笑了:“门当户对里选合适的人家,能在本县已经够近了。” 顾思一想也是,门当户对肯定比距离更重要,他大奶当时是长媳长孙媳,又更加重要,且童生认识童生,秀才认识秀才,能找到外乡外县去很正常。 读书人家一般经济都好,不是有骡车就是有牛车驴车,又方便又快,也不怕嫁远一点。 乡下有车的多,但都有人力,有骡子驴的是少数,走亲戚都是靠腿,女儿肯定要嫁近一点好来往,嫁娶都在周围几个村,人脉也限制住了,想找远也不好找。 像他十三婶,娘家在隔壁安康府上的汉阴县,他奶说他九奶欺负儿媳妇,肯定是因为他十三婶嫁的远,被欺负了娘家也找不来。 其实汉阴县东南和他们西乡县西南是紧挨着的,并不远,但也不方便,他十三娘两三年才回一次娘家。 唉,要是有铁路就好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不是十九世纪初。 本朝已经有□□、太宗、世祖、圣祖、世宗、高宗,六位皇帝,现在是第七位,按皇帝在位时间和明朝亡国的时间来算,现在应该是179x年,或者180x年。 要是十九世纪,他活个□□十,是不是有可能坐上火车? 想到这里,顾思想起历史皱起了眉来。铁路代表了国弱和侵略,欧洲工业革命也应该开始了吧? 想到这里明亡后不是清朝而是一个陌生的朝代,顾思有些不确定:应该,有欧洲的吧? 顾耕看到顾思一脸沉思世界大事的样子,忍不住失笑:“想什么呢?” 顾思回神,觉得他还是现在担心自己比较好,没在男主收拾了殷秀才前,他和顾家都有不安全。 他抬起头露个笑脸:“想县试呢。” 顾耕安慰顾思,给他传授经验。 到了赵家,赵廪生看到顾思很是喜欢,听说顾思在府城里念书,随口问他:“在哪个私塾进学?” “在苏氏学馆。”顾思应着,一派乖巧的样子。 赵廪生一怔,顾思察觉他神情不对,问他:“外曾爷,你认识我家夫子吗?” 赵廪生摇头:“不认识,不过我知道他,从小念书好,是个小三元,我第一次去府里院试时,隔壁号舍的人就是苏贡生他爹。” 顾思惊讶:“这么巧啊?”原来苏氏学馆比他想的还要有名,赵廪生都知道。 赵廪生点头,对顾思起了极浓的兴趣,考起他学问来,见他对答如流,感叹着道:“你顾家有福了,这以后可不得是个秀才了。” 顾耕高兴的点头,要是顾思能考中秀才,他们顾家未来几十年就不愁了——他儿孙里也没有读书非常好的,考个童生有可能,秀才真不知道了。 他提起四个熟悉的考子:“让这四个和顾思结保吧。” 顾家所在的茶园乡没有廪生,这边的考生都是在外乡找,因为有着顾耕的关系,有好些都是找的赵廪生。 顾思有些感动。开国时互保极严厉,现在已经松很多了,他大堂伯是怕万一来个作弊的闹大了,影响到他。 赵廪生自然同意:“这好说,报名时让人传个话。” 他又问了顾思一些话,给了顾思一个红包:“来,压岁钱。” 顾思看顾耕,顾耕叫他收下,顾思便道了谢收下。一入手,感觉不是文钱可能是半两银子。 给了红包后,赵廪生就给顾思写了作保的文书,画了押,按了印,连同几张要填信息的五人互保条约交给他。 顾思谢过,按例给了五两的谢银,他还担心赵廪生不收,结果人家很大方的收下了,顾思很高兴他是一码归一码的这种性子。 走完亲戚带着作保文书回家,顾家曾祖父借着过年,带着礼物一起去了临村两家转一圈。 一是为了观察那两家人的品行,要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就换人,以防万一。 二是去商量写五人互保条约的时间。 现在没有人这么小心,顾家曾祖父只是太看重这件事了,以至于让那两家人觉得顾家太有礼数。 顾耕的眼光还是很好的,顾家曾祖父觉得那两家都是实在人家,最后干脆带着礼物连同村他了解的那两家也走了一趟。 最后约到在里长那里写了五人互保条约。 事情备好,等正月十九衙门开印,好去礼房报名。 正月十九一到,顾家曾祖父就要去报名,好不容易才被顾五伯劝下了:“中午衙门才开印,第一天坐值,人都忙着呢,说不得白跑一趟,咱们至少也要等明天啊。” 正月二十,早早的吃完饭,顾名驾车,带着顾思和非要跟去的顾家曾祖父去往县衙。 先去县衙大门对面的八字墙上看告示。 叫八字墙,是因为这两面墙建立的位置和“八”字的形状一样,就是弧度大一点。 连接八字墙上方的是县衙牌坊,上边刻着“廉洁坊”三个字。 此时八字墙边已经有很多人了,顾名进去看了出来笑道:“多亏今天来了,昨天不报名。” 三人穿过大门,从仪门右边的角门进去,一眼就能看到东厢那一排中间的一个房间前排满了人。 顾名拿了椅子让顾家曾祖父坐一边,自己带着顾思排队。 顾思第一次去到他们县衙,见衙门里屋檐下挂着灯笼和红绸,一副张灯结彩过的样子,很是稀奇,跑到他曾祖父面前,小声问他:“县尊家里前几天有人成亲吗?”连大院都布置的这么隆重。 衙门里虽然住了很多人,但把县衙当家的也就只有住在县衙后院的县官一家了。 顾家曾祖父莞尔,正要回答,旁边有一个排队的人被顾思这纯真的话逗得哈哈笑了起来: 19、19:下场考县试 “小娃娃没见过,这是昨儿个衙门里庆祝开印呢。” 顾思有些意外,他没听他三外公说开衙还要庆祝的啊,不过一想他三外公可能都习惯了,觉得这不是需要提出来说的事。 这人应完,又问顾名:“你怎么报名还带孩子过来?” 顾名笑的明朗:“我儿子县考。” 这人也就二十出头,听此有些吃惊,想说什么,又打住,小声嘀咕:“这么小字能写好吗?” 顾名也不计较,等到了顾思时,他领到一张表。 然后顾思发现,古今的报名表最上边一样,都是要填的姓名籍贯年龄,然后下边就不一样了。 要填曾祖父、祖父、父亲的,姓名、在世于否、是否做官的情况。 还有一些是否为过继,是否有恶疾这种情况。 填完等墨干时,会有另一个书史拿一个面貌册来记录体貌特征。 墨干了以后,把表和五人互保条约与赵廪生的作保文书一起交上去,笔吏就填了一张表,填好后递给顾思。 这是准考证了,顾思细看肉容: 亲供浮票 今童生己未年九岁 身矮面白无须茶园镇西乡县 籍汉中都居住舒家村 曾祖顾宿祖顾华父顾名 贡生苏羽业师 廪生赵怀认保 亲供浮票两字在最上边一栏从左往右横着写,其它每一条在下边大栏里竖着从左往右写,上边盖着一个大的红章和一个小红章。 凡是考县试府试的一律叫童生,这个童生和考过府试的那个童生不一样。 顾思道了谢,那书吏又递给顾思一张条子,上边写着一个“李”字,这是座位排号,顾思又道了话,拿着浮票从礼房里出去。 顾名怕顾思不小心弄坏了,叮嘱他拿好,不放心的想要自己拿。 顾思不给:“你拿我才不放心。”他爹可没他爷细心,万一弄丢了怎么办? 顾家曾祖父这时站起来,认真的接过一看,感叹道:“浮票倒是来越认真了……” 后边的话没有说,顾思也知道他曾祖父想说的是“县试却越来越不认真了”。 他好奇的问:“曾爷你那时的浮票是什么样子的?” 顾家曾祖父回答:“ 文童 面形圆面色白 顾宿 身中有须 其五官另有疵疾之处均要注明 我的浮票名字比较大一点。” 三人没走,等墨干透了,顾思才把浮票夹到《圣谕广训》里,再把书装到布袋里,系好带子。 “哪天考试?初九还是十二?”顾家曾祖父问。县试一般都是二月考,选初九的日子多一点,选十二十五的少。 “十二。”顾名回应。 几个出了县衙,去八字墙那里看了座位图,找出“李”字座位的位置,又去订了房间,就回去了。 家里人都来问报名怎么样,顾思耐心的回答了,然后就考前冲刺,复习功课。 顾家曾祖父怕家里人打扰他,不许家里人大声说话,大家也知道这是重要的事,言行间都注意着。 顾思感受到了他娘的细致和精巧,因为他娘送了他一条特制的裤子。 舒颖拿着裤子催顾思去换:“快去试试行不行,到时候到了考场,衣服一揭,掏出来就能尿,不用脱裤子。” 顾思少见的红了脸,拿着裤子跑了。 二月初八,顾家曾祖父就急的不行,要他们收拾东西,去往县城。 “房子定的是十一号。”顾爷爷道。 “万一要是改成初九我们不知道怎么办?”顾家曾祖父不许,非要早走,还要自己跟过去,家里人拗不过他,只好收拾东西。 顾思考试,原本应该是顾名赶车去陪考。 可舒颖觉得自己丈夫不细心,正迟疑着,顾家曾祖父点了顾思爷爷一起去。 舒颖一想到公公办事谨慎细致妥帖周全,在细心与人情通达这两点上,比丈夫不知好了多少倍,立刻把想去的丈夫给劝下了。 提前三天来了县城,这个时候县里的人也没多多少,证明县试还没开始,顾家曾祖父才安了心。 他们又定了三天的房间。 这三天顾思也不打算学了,拿一本《开工开物》在看。 顾思让他爷爷十一号早早的把他叫醒,下午出去买些在考场吃的饼子回来就困了,早困就早睡,明天就能醒的早。 顾家曾祖父觉少,却怎么也睡不着,到了子时未才将将睡去,睡了一个时辰多一点就醒了。 等时间到了寅正(凌晨4点),他就叫顾思起来洗梳,吃了点耐饿的肉干,戴上官帽。 水顾思就只喝了几口,怕到时候想尿。 临行前,将笔墨砚试票吃食水壶等东西一一检查放入考篮,再带着黑罐和桌椅放上车,挂着灯笼,慢慢的驾车去往县衙。 顾思住的地方离县衙很近,能看到路上很多考生。 天还黑着,却一点也不显清冷。 等到了衙门前的那条街上,远远就那边一片灯笼,隐约人声传来,走到近处,更加热闹。 官署的最外边的大门又叫辕门,此时辕门外站了一大片考生和送考的,不是提着长耳考篮就是身边放着桌椅,与人交谈着。 顾爷爷下了车,怕人多挤着了自己爹,劝他:“这人多,要是骡车被偷了可不好,爹你在车上给咱们看着车。” “谁敢在衙门前县试时偷车?!”顾家曾祖父不愿意。 顾爷爷只好拴了骡子,顾思提着自己的考篮,借着身量小,很容易就挤到了……四圈之外处。 顾爷爷打开椅子,让顾家曾祖父坐,他又让顾思坐,最后竟是谁也没坐。 旁边的人见顾思年龄小,就过来搭话,夸赞两句,惹得顾家曾祖父开心的很。 等了两刻,锣声传来,开始排队入场检查。 检查很快,打开篮子把东西拿出来,没多余的东西就被放行了。 顾思刚开始听说检查很松时很意外:“不是要搜身吗?” 顾家曾祖父道:“那是院试乡试搜身,县试检查的不严,府试严。嗯,其实我考试的时候还是很严的,现在越来越不严了。” 法度松驰,就说明一个国家在走下坡路了。 顾思算出来,到现在已经开国一百九十年了。 他左胳膊挎考篮,左手拿尿罐,右手从爷爷手里接过桌椅,听着家长嘱咐两句,就进了辕门。 从辕门一路走到了仪门前,顾思没先从角门进,而是仰门望着关闭着的三间六扇大门。 这仪门平时不开,只有大事才开,比如皇帝临幸1、宣读诏旨、举行祭祀活动等这一类,或者是新官上任、县官迎接同级和上级官员等。 这是……权力的象征。 他是到了这里,才有了想要权力的心,因为没有权力,人就活不好。 看了一会儿,顾思,右手拿桌椅,从东南的角门进去了。 大堂的院子里已经站了一些人,顾思找到自己的“李”字位置,撑开桌椅坐着。 时间不长,院子里就挤起来,约摸有三五百人了,还在进。 等人来齐了,然后顾思就看到一群白胡子白头发穿蓝衫的老头进来了,按年龄和他们身上的秀才服看,这就是西乡县里的所有廪生了。 哦,没有重病的、能动弹的所有的廪生。作保可是一项不菲的收入,保一个人收三五两银子,保三五十个人,每年至少也有一二百两了,所以能来的都来了。 等人来齐了,差役过来让大家站立整齐,有礼房的吏员过来说明认保的情况。 一会儿,身着官服的桂县令从大堂里出来,院子里一下子安静了。 主考官桂县令领着大家拜完孔子像,监考官对着主考官行礼,站到他后边,一群廪生站旁边。 有差役便念名字,念五个,就有五人上前,对着县令行礼,认保,退下。 前边七个廪生认保完,就到了赵廪生了。 差役念了顾思五人名字,他们提着考篮放一边,行完礼,挨个说: “学生顾严。” “学生顾民。” “学生顾思。” “学生王纪年。” “学生吕乐康。” 一起说:“五个结保,赵廪生作保。” 赵廪生上前看他们一眼,对县令作揖:“廪生赵怀保。” 然后就退下去,拿着自己考篮,等认保结束。 认保结束后天都亮了,廪生离开,差役组织大家坐整齐,锣声响起,考试开始了。 有三个差役开始发试卷和草稿纸,有三个差役举着写着考题的牌子。 顾思拿到卷子,先揭了上边的浮票,小心的收好。 要是县试最后中了,另来一个人说他是顾思,冒充他怎么办?这个浮票就是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卷子最上方最右边是填写姓名籍贯等信息的地方,左边是红格纸,一页十四行,一行十八字,一共是相连的七页。 他慢慢磨了墨,填了姓名等信息,当考牌到了自己身边时,左右几人都望了过去,抄起来。 顾思看一眼,是己冠题,没抄。 县试的第一道题分两种,一种是二十岁以下之人的“未冠文题”,一种是二十岁之上的“己冠文题”。 虽然说难度一样,但是未冠题怎么都不会比己冠题难,有时候还要简单一点,是以很多人让孩子十几岁就开始参加考试。 等到未冠题来了,他才抄起来。 县试第一场考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 这次文考的是《中庸》和《论语》,题出的中规中矩,诗考的是…… 顾思有些头疼,两辈子他不知道这个试贴诗考题的出处! 他年龄小记性极好速度非常快,看的书很多,常用的都读过了,可试贴诗不会把考题限制在四书五经里,会从古今任何一篇文章一本书里出! 任何一篇! 你再博学,也不可能读过所有文章看过所有书! 就,不认识很正常! 正常个屁啊,你一个县试,出这么难的题! 中考考积微分,你说你过不过份! 20、20:县试第一场发案啦! 顾思可是把院试题都刷过几十卷的人,他直觉这篇试帖诗难。 好在他读过的书多,能看出题不是表面的意思,能避开坑也有答题的方向,比那些满眼抓瞎的要好很多。 顾思已经听到自己周围考生的各种意外的气声,感觉到右边的考生盯着他。 他看到前边也有相视的人,没说话县官也没管,就小幅度侧了一下头,视线斜过去看。 桌子旁二十厘米的过道那边,是个十六七的少年,见他侧了头,对着他苦着一张脸。 距离太近,顾思都能看清他卷子上的姓名,名叫舒柏,茶园镇舒家村的。 是他外公家那个村子,有可能听过他才看他,顾思见他指第三题,微微摇了摇头,转回头不再一时对方了。 顾思没急着答题,先让自己适应一下县试考场的环境。 他以前考试的考场,桌椅都排列整齐,间矩宽,间隔的距离相等,不像现在: 有的考生带的四五十公分高的桌子,坐小板凳甚至铺个木板席地而坐,有的带六七十公分高的桌子,再加之桌子大小不一,左右过道间距不等,使得考生看起来高低不齐,显得整个考场有些混乱。 这情况顾思其实想到过,但想到和亲眼见到是两码事。 顾思前边的人就是矮桌子,他头都不用动,眼睛一抬,就能看到那人身子没挡住的那部分卷子。这要放现代,简直是一抄一个准。 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大堂的这个院子挺大的,至少至少有四五百平方了,但考试的人多啊! 应往届,年龄不限,全县来个五百八人都很正常,除非在偏远地区文化不兴考生少。 在不能有分考场的情况下,要是有一千人报名,那简直没地方坐了,只能分批次考。 以前就有县官分批次考过,朝廷就规定县试得一次考完,不能分批考。 要顾思去考试,也不愿意分批次考啊。 出的题不一样,考生学会的东西不一样,要是上场的考题自己会,自己考的这场不会没中,人就会有侥幸心理:要是我上场考的话说不得就中了! 甚至有人会想,县官是不是收受了贿赂,故意把第一场题出的简单,把选中的人放这一场里,把我这一场出的难,就是要刷我下去给一些人让路。 哪怕县官再没有私心再公平对待,大家也会觉得不公平。 再挤也就只能一起考了。 顾思静静的坐了一会儿,让自己快速的适应新环境,让思绪沉淀下来。 接着他先整体看这三道题,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开始始思考《中庸》这一篇文怎样破题。 这一题是“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出自“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是一个简单的截搭题。 县试试题第一场都得从四书里出,一千年来早就把能出的都出了,慢慢就出现了截搭题。 意思如名字,把这一句话和那一句话里的几个字截出来,放在一起,搭成一道新的题。 像这种就是简单的,牛头不对马嘴、让你无从下手的那种,才是真的难。 顾思边磨墨边思考。 考虑清楚后,先拿了一张纸,把破题、承题、起讲、入手,这四个部分要讲的要点写出来。 想了想,干脆把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要讲的要点也写清楚了。 后边的八股要有对偶,他平时都是直接写,在草稿上改的,但是考试嘛,就是草稿纸也得整齐一点。 写完后,顾思开始打草稿。他常年练习写作,每天至少一篇,又刷过本府各县的历代县考题和府考题,早已经写成了习惯,一旦有了思绪,下笔很快。 写完一张,就放边上晾着,也不怕被左右和后边的人给看见。 八股文死板落后腐朽,限制思维,但有两个最重要的优点,一个就是难作弊。 它不像现代的作文,你可以抄几句好的拿去用,或者改一改融到自己的作文里。八股文有严格的格律和对仗,每部分环环相扣,前边改一个点,后边全乱了。 也有极少数的能把前边改了后边不乱,但真要有这种本事的人,自己写出来的文章更好,用自己写的它不香吗? 这里除了格式的限制,还有严格的字数限制在里边。 一篇八股文,世祖时要求五百五十字,圣祖时先要求六百五十字,后改为要求七百字。多一个字不行,少一个字还是不行。 不管文章写的多好,字数不合格,绝对中不了。 所以要写好八股文,有一必要条件:算术要极为优秀。 要是写着写着觉得哪里不对,改一下,加一两句,或者少一两句,因为起中后束要对偶,后边全都得改。 所以那些举人进士们,不是逻辑思维能力极强,就是数学特别优秀! 顾思刚开始也头疼字数,写过的人都知道,这改起来真的是没完没了,改到最后改的不成样子,觉得最开始错的那个样子倒是比改过的好,还不如不改! 很快他就用函数来解决这一问题了,写八股文,极大的锻炼了他数学的心算能力,简直是质的飞跃。 有手机谁还心算啊,有那能力都退化了。 顾思写完第二张,放到第一张上边去,自然的把这两张草稿从桌子左上角移到了右上角去。 再不怕被抄,还是防着啊。真要被抄了全篇,县官一考,谁是真才谁是庸才就出来了,但是麻烦啊。 很快,他第一篇就写完了,拿起来通读一遍,没发现要修改的问题,就开始认真检查第一遍: 破题:前两句是对偶,点题了,所说在四书之内,没超出范围,用的是先贤语气。 承题:引自经书的例子不大众,能显出深度,表明自己学识深厚,为起讲的论述做了铺垫,过渡的很好。 起讲:对偶句一语道破观点,议论言之有物。 入手:实例很好,没有空谈,表明自己涉猎广泛。 起股:议论一正一反,排比对偶没问题。这里打草稿时最用心,写的最好,增加录取机率。 中股:议论一浅一深,排比对偶没问题。 后股:议论一实一虚,排比对偶没问题。 束股:总结有亮点,是点睛之笔,排比对偶没问题。 * 全篇中心思想固定,没有擅自发挥,辞例都出自四书五经,用的是先贤语气,第一遍没问题。 开始检查第二遍:皇帝名字的避讳没犯。 第三遍:七百字,没问题。 好了,开始思考《论语》这道题,这道题又简单又正常,不是截搭题:“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 这个答起来容易,难的是答的出彩。 不过顾思处在信息爆炸的时代,接触的东西多,做起这道题来很快。 他用同样的方法检查了三篇,对于试帖诗只有模糊的头绪,就一次磨了很多墨,把前两篇文先抄上去。 考试对于卷面有极为严格的要求,书法要好,一个修改的地方和错字都不能有,而且墨色得一致。 要是一次磨的墨少了,不够写完,后边磨墨时水多了少了,写出来的字颜色上有一点细微的差别,可能都影响考官的印象。 认真而小心的写完,等墨干了收起来,顾思打开脚边的考篮,拿出水壶喝了点水。 早上喝水少,现在渴了。 正喝着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喝水能让人的大脑思考速度增快,提高效率,干脆就喝了一杯的量。 可能是心理作用,也可能是本来就有点思路,水喝完一会儿,顾思灵感就来了。 他写完草稿,检查完,再做了雕琢,满意了。 这时候他开始感觉到肚子有些饿了,但不想在考场吃。 几百人考试,早有人憋不住,在考桌下就地解手到尿罐里。尿罐有盖子盖着,多了,也能散发出味道,他鼻子灵,已经闻到一点味了。 不是很饿,还能再等一半个小时,就直接把诗誊写上去,等墨干了,整体检查一遍,收好。 这个时候考场里已经有几个人交卷了,顾思收拾东西,打算交卷。 这个时候,他右边的那个小声的叫他:“你帮我写首试帖诗。” 顾思当没听见。 他是看到一些人交头接耳的,只要不出声扰乱考场纪律,县官也不管。 而且这聊天也作不了弊,诶,不对,可以问别人试帖诗这道题的出处,说不定就有人知道。 想到这里,顾思有些后悔,但很快他就按掉了自己这想法,超出限度的投机取巧不可取。 反正作弊是不可能作弊的。 顾思交卷时,县官特意多看了顾思一眼。 顾思长揖行礼,回到座位处,折叠了桌椅,提着考篮抓尿罐带着桌椅从东南的角门出了考场。 等到了辕门前时,那边等着的人都望着他,一个年轻的十四五岁的少年笑道:“可等着你了。” 考试的辕门不是随到随出,开始时得等十个人,才会开门放行。 顾思笑着问:“咱们这是头牌吗?” “头牌,出头牌!”少年一脸兴奋,正说着,门就开了。 刚走了几步,门外传来吹唢呐和打鼓的欢乐声音,声音大的比别人娶新娘子还要热闹! 顾思在街前几百个候考的家长和亲朋的注视下出了辕门! 顾爷爷立刻发现了顾思,还没上去呢,顾家曾祖父脚步飞快的跑过去,接过顾思手里的桌椅,着急的问:“考的怎么样?” 顾思被逗笑了:“你不是不准我爷问吗?”怎么自己倒是问起来了。 “小兔崽子!”顾家曾祖父笑骂,“你要不是出的头牌,我才不会问你!” “考的凑合,用了最好的水平。”顾思笑着说,没给顾家曾祖父太大的希望。 顾家曾祖父便细问了起来,把桌椅给了跟过来的顾爷爷。 顾思记性正好,回去就把自己的文章默写出出来。 顾家曾祖父看了,连连高兴的道:“肯定能中!”府试都有希望过了。 等结果的日子有些着急,但两天以后,就发案了。 两篇股文再加五言六韵诗,一个考生答完的卷子有一千四百六十个字。顾思看着,至少有四五百个考生了,就按最少的四百人来算,至少也要有五十八万四千字了。 要在两天之内看完五十八万字,还要批注,你说县官厉害不厉害?! 厉害的不止是县官,还是八股文的另一个大优点:易于选拔。 从宋朝开始,读书的普通人越来越多,考生也越来越多,但是选拔的人才名额有限,竞争就更加激烈。 到了明朝,试卷根本就阅不过来,为了快速简便,考官开始设置写作难度,一代代积累下来,就成了八股文的要求。 是以,有些文章阅卷官根本就不用细看,字数不对,过;卷面不好,过;对偶有问题,过;例子出了范围,过…… 所以说,八股文的发展,是历史的选择。它虽然有很多缺点,但在现在这个社会环境下,没有比它更好的考试制度。 顾思和家里人没想到县官这么猛,以为至少要三四天,本来打算明天去蹲案的。 第一场结果最重要,要是第一场中了,可以说是县试就过了。 顾爷爷有事驾车出去了,顾家曾祖父心急,催促顾思:“快!你跑的快,快去看一下。” 21、21:县试第一场中啦! 顾思跑了两步,回身拿了自己的桌子,飞速的跑了。 等到了八字墙那里,已经里三圈外三圈的挤满了人。 竟然这么多人!这是都等在这边候结果吗? 顾思一边觉得大家都太心急,一边快速的撑起桌子站上去向墙上看。 墙上贴了三张圆纸,可见这次录了一百多到一百五十人。 圆案纸大,他离的远,只能看清墙上三张纸最中间最大的那个“中”字和最上边的“第一图”“第二图”“第三图”,其他的看的不太清。 顾思站在第三图人群后,他下来把桌子挪到第一图那群人后细看,好像是有他的名字,又似乎看错了,急的他都想从那些人的肩膀上爬过去,又想天上掉一个望远镜下来。 他跳下桌子,仗着个子小,迅速的向着里边挤去,连桌子都不拿了,反正在古代,没那几个贼敢到衙门口偷东西。 好不容易挤到墙边,抬头一看,只见第一张圆案当中,“中”字上边第一个人:廉培。 是一个不认识也没听说过的人,顾思有一点点羡慕。 县试第一名,府试必中,这已经是不成文的规定。知府会给下属官面子,不然连案首都没中,不是在暗着说县官眼光不好,录的人没水准。 闪电般的念头过去,顾思眼睛快速的在圆案在上方一扫,立刻看到了一个思字,细看发现果然是他的名字。 和廉培之间,只隔了三个名字,也就是说,他是县试第五名! 第五名! 他的努力没有白费,这名次说他的方向没错! 顾思再努力再觉得自己不差,内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没谱,怕自己不适应古代的考试,名落孙山。 这个名次给了他底气和信心! 顾思长吐一口气,露出了一个笑容来,第一场正场最重要,考个第五名他县试绝对过了。 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紧张起来。 汉中府下属九个县,加上府城,十个地方的人一起竞争,只录六十八人,按理想想法,算起来他成绩在全府排四十一名到五十九名之间,这个数,很危险啊。 稍有不慎,府试就过不了。 看来县试过了以后,得立刻去府城,让苏夫子给他特训,以保万无一失。 顾思想着,嘴角就压不住,一个劲儿的往上翘,在脸上翘成一个大大的笑脸。 他挤出人群,见他曾祖父正站在他的桌子边上向里张望,扬声就叫:“曾爷!” “哎!”顾家曾祖父应一声,见顾思满脸灿烂的笑意,眼睛都亮了,有些紧张的问,“第几名?”他见顾思从第一图那里出来了! 顾思伸出一只手做向下压的缓和表情,笑着劝:“中了,你别紧张,缓缓,先缓缓!”他怕他曾祖父高兴过头,出了意外,老年人最容易脑溢血什么的。 顾家曾祖父一愣,这才察觉自己紧张了,放松下来抬脚就去脱鞋,边脱边骂:“小兔崽子,跟你祖宗打哑谜!” “第五第五!我都给你伸手说了第五!”顾思张开手掌比了比。 顾家曾祖父惊喜极了,还弯着腰的身子猛然站直,不置信的问:“真的?” 顾思慢慢的点了点头。 顾家曾祖父一下子扔了手里的鞋,双手握着顾思的胳膊,忍不住问:“你没骗我?真的第五?真没骗我?” “那你一会儿人少了自己去看,走走走,咱们去找我爷。”顾思怕曾祖父太激动,连忙转移话题。 顾家曾祖父听后,眼睛一下子就湿了,还没等他转过头去,眼泪却已经吧嗒吧嗒的掉下去,他干脆也不躲了,双手捂住脸,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周围围观的一些人转头来看。 顾思没想到他顾家曾祖父反应会这么大,很担心的望着他,小声的叫他。 顾家曾祖父哭了几声,却又坐地上笑起来:“哈哈哈哈哈……”这次声音里明显的带着开心。 围观的人有人忍不住感叹:“唉,又疯了一个,前两年就有一个疯了!” “年龄大了考不上,没希望了。”有人摇头。 顾家曾祖父现在穿的是平常衣服,没有穿童生服,大家还以为他是考童生没考上,替他惋惜。 这话却歪打正着,击中了顾家曾祖父的心,他双手握着顾思的手,笑着哭:“娃啊,你可算圆了曾爷的梦了,你以后定会圆曾爷的梦,要好好念书,定能考个秀才出来,这样我就算死了也脸上有光!” 顾思被他的情绪感染,鼻子有点酸,知道他曾爷这么失态,是把自己当成了他的希望,点着头:“您先起来,这么大年龄了,坐地上哭也不怕人笑话您。” 顾家曾祖父发泄过一通情绪,心情已经好了,这才不好意思起来,高兴的起身拿手帕擦脸。 顾思帮着他拍衣服,两人说了一阵话,准备回去。 顾家曾祖父不放心:“不行,我得确认一下。”说着从身上摸出一小串钱来,向着八字墙中间的牌坊下走去。 顾思这才发现那边有一个皂隶,身边围了两个人,等他们过去,那两人走了,那皂隶手里拿了几张纸一挥,喊:“县考第一场发案排名,童叟无欺。” 顾思正意外还能这样,那皂隶迎了过来,笑道:“一两银子,名次准确,顾文童来一份?” 顾思连忙拉着他曾祖父的胳膊向外走:“我第五第五,我都看清了曾爷,你不信一会儿再去看一遍,没必要在这事上花一文钱。”难怪这边没人,知道贵。 “半两半两,算了,看你是熟人,一百文卖你。”那皂隶降价,顾家曾祖父有些迟疑,掏了钱出来,“五十文可以不?” “不可以不可以。”顾思拉着人走,那皂隶连忙接过钱,把纸张递到了顾家曾祖父手里,“便宜给你占光了。” 顾家曾祖父一看,顾思果然是第五名,这下松了一口气。 两人往回走时,顾家曾祖父呵呵笑出声来,一脸得意的对顾思道:“往年不下一百文不卖,今年果然五十卖我,还不是看你有前途。” 顾思疑惑:“难道不是再不卖就卖不到价了吗?哦,懂了。”问完就知道,五十卖得,二十也就卖得,这个赚的就是心急的有钱人的钱,不能降价。 正说着,听到风声的顾爷爷找过来了,见两人神色,认真的问:“中了?” “第五!”顾家曾祖父兴冲冲的说完,顾爷爷露出惊喜而不置信的笑,确认般问顾思,“真的?这么靠前!我以为能过了就算好了!” “真的!”顾家曾祖父呵呵的应着,又拉下脸训人,“你看你的弟兄子侄,没一个有用的,还不如一个孩子。” “是是是,我们都不如小九。”顾爷爷正高兴,喜滋滋的随口应着,慢慢的才反应过来,凝声问,“第五是不是有可能过了府试?!” “那可不!”顾家曾祖父应着,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 顾爷爷也开心的笑了起来,驾车带他们回去。 等他们回到了住处,就有人扬声喊着:“回来了回来了!” 紧接着,热闹的锣鼓声音响起来,几个身穿红上衣的人过来卖力的表演一番,为首的说唱了一些热闹的词,内容是一通的夸。 顾家曾祖父高兴,被周围人围观更是脸上有光,也不介意这些吹鼓手来打秋风,让顾爷爷去取了一百文钱来。 为首的嫌钱少,不满意,想要再要两百文,最后顾爷爷又去取了一百文给他们,这才欢欢喜喜的走了。 看完全程的顾思满头问号,望向他曾祖父,意外极了:“这不是考完那天出头牌时的人吗?他们是衙门里的人?” 顾家曾祖父呵呵笑:“不是衙门里的人,不过能占了这营生,肯定与衙门里的人有关,他们来贺喜,你不给钱他们肯定不会罢休,麻烦的很。” 顾思眨眨眼,这有些明抢啊。 他好奇问:“是全部都贺一遍,还是……”要是全部贺,我的天啊,一家两百文,两万多文都有二十多两了。 “只贺前十,希望他们后天能继续来。”顾家曾祖父声音里含着期待。 顾思懂了,每场前十都会去祝贺。 第一场发完案,明天就要考二场了。 顾思早早的睡了,寅未才起,比上次起晚了半个时辰,检查好东西,确保带着《圣谕广训》,吃完饭,就去了县衙。 第一场没中的都不能参加第二场考试,这次人一下子少了很多,差役检查时会特意检查《圣谕广训》里有没有夹带。 入完场,认完保,顾思看有人搬桌子上台阶,要到大堂前的廊下去,便也带着东西过去了。 县试每场前十名要“挑堂”,又叫“提堂”,要坐在县官的眼皮下考试,是一种荣誉,也是一种监视。要是考不好,县官就要怀疑你第一场是不是作弊了。 大家都或多或少的对顾思侧目,他是十人里最小的。年龄最大的那个,都胡子花白,四十多岁的样子了,看着顾思时眼睛里流出羡慕来。 第二三四五场都是覆试,第二场考的是四书文是《孟子》,《性理》论一篇,默写《圣谕广训》百字。 论这种体裁,顾思练习的不多,一是不重要,二是他写作功底在,不用多加练习,写的也会很顺手。 这一次,因为论没有字数要求,顾思一不小心就写的多了,写完后就听到了辕门外热闹的声音。 等誊写好,头三牌都出辕门了。 他也不急,认真的抄完《圣谕广训》,检查了整整四遍,放了一会儿,又倒着检查一遍,最后再顺着检查一遍,以确保绝对没问题,才交了卷。 不是他小心过头,实在是要是错了一个字,他正场考第五也没用,成绩还是作废。 顾思一出去,就看到了祖父和曾祖父,两人迎上来,顾家曾祖父有些急:“题难吗?”怎么出来晚了? 顾思说了,顾家曾祖父失笑:“你少写一点就行,这么认真干什么?这一场又不重要。” 顾思一想也是,觉得他可能是八股写多了,一到没限制的地方,就放飞自我,把这个当放松环节了。 一百三十八人,初覆的成绩第二天就出来了,顾家曾祖父早早的过去蹲发案。 这次人少,他们又在候着,顾家曾祖父特意穿了童生服,他年龄又大,也没人敢挤他,差役一贴了圆案上来,他们就围去。 顾家曾祖父闭着眼,紧张极了,左手紧紧握着右拳:“第几?”要是后退了,虽然对县试整体排名影响不大,但这说明顾思正场可能只是走运写的好,府试有可能考不上。 要是没后退,甚至前进一名,也说明他学识扎实,连进士都认可他的功底,那府试可就稳了。 顾思望着自己和廉培紧挨着的排名,露出了一个笑容来:“第二。” 顾家曾祖父惊喜的睁开了眼睛望过去,不些不相信:“竟然是第二?!进步这么大?!” 22、22:最终成绩上升啦! “第一场可能是我诗帖诗没有做好。”顾思猜测着。 顾家曾祖父呵呵的笑出声,极为高兴,连声说好。 第二场考了个第二,吹鼓手又来了,热闹是热闹,但这次两百文差点没打发了他们,人家“言之有理”:“第二放殿试那就是个榜眼了,可了不得了,这么贵重的身份,当然得给贵重点。” 顾思都听笑了,银子贵,文钱给多了重,确实要的“贵重”。 第三场还是挑堂,桂知县这次认真的望了顾思一眼,好像是把他记下的样子。 这场第一题没考五经文,还是考的四书文,这次考的是五言八韵诗帖诗,比第一场的六韵多二十个字。 这一场发案时,顾家曾祖父就淡定了一些,顾思得了个第五。 顾思知道,自己是差在了试帖诗上了。 现代人觉得写诗难那是没学过,不会了自然觉得难,写诗其实学会了不难,难的是写好。 顾思在诗上的功夫下的没有在八股文上的功夫大,欠了点功夫。 还是前十,吹鼓手继续来打庆贺,顺便打个秋风,顾家曾祖父高兴,钱继续给,这都不必说了。 第四场两道题,一道考经文诗赋一道考经文姘文。第一道考的是《诗经》,第二道考的是《孝经》。 顾思得了个第三。 第五场考题范围在时文、诗赋、经论、骈体文中,这场题考的是经论。 顾思写到一半的时候,就见有人交卷了,有些吃惊,谁速度这么快?! 然后他看到,卷只写了个开头,没写完。 顾思是听说过后四场不重要可以不参加的事,但一般大家都参加了,不然会降低教官好印象。 也听说过最后一场卷子不用写完,但真有人这么干,就…… 接着他发现,陆陆续续的就有人交卷,连和他一同提堂的人,也有几个开始誊写了。 竟然真的可以这样吗?! 顾思吃惊,抬头望桂知县,桂知县看顾思一脸懵逼的样子,只觉可爱,猜着他可能不知道这些不成文的规定,唇角漫上笑意。 笑了一下,想着这是县考,又硬压下了笑意。 顾思一看大家都誊写了,快速简短的写完后边的内容,以防万一,然后誊写上去,交卷。 他是最后几个交卷的了,这个时候,还不到午时(11点)。 等大家都交完卷,桂知县便道:“辛苦大家了,晚上酉正,请大家在衙门前大街上的祝记吃终场宴。” 院子里传来了小小的欢呼声,整体的气氛极为的欢欣。 顾思出去就询问他曾祖父终场宴的事,他曾祖父有些意外:“你不知道?” 顾思不想多说话:“我为何必知?” 顾家曾祖父被逗笑了,用功读书不被外物打扰是好事,他笑着拿准备好的银子:“县试完了以后,知县会犒劳大家,请吃终场宴,也是一番庆祝。” 他说着,把总共二两的碎银子,递到了顾思手里,笑咪了眼:“这个拿好了,到时候给旁边的差役。” 顾思想起他大堂伯中秀才时要给教官印结费,明白了,接过来:“这是犒劳知县的,他监考辛苦了。” 顾家曾祖父见顾思一点就通,笑呵呵的摇头:“不,这只是饭钱。” 顾思:不,这只是中国的官场文化。 顾思提前到达祝记,他也不认识人,找了年龄轻的一桌坐着,大家相互攀谈起来,主要商讨要给多少饭钱合适。 已经有差役在旁安排了,有速度快的,直接给了,大家都跟风过去给。 顾思过去一看帐本,有给两百文的,有给四百文的六钱银子,还有那个别有钱的给三五两银子的。 一般都是给四百文或者六钱银子,顾思就给了八钱银子。 快登记完时,桂知县到了。 终场宴八人一桌,八道菜,味道还好。 顾思估摸着,这一桌菜也就两三百文,不过店里肯定不能赚知县的钱,只收材料费也就在一百文之内,一百多人,礼钱至少也能净赚四五十两银子。 不过想想桂知县监考时,除了上吃午饭,他能在座位上坐一整天,认真监考,不喝茶不与差役闲聊,还要一个人阅那么多的卷子…… 这是他的职责,辛苦也是真辛苦,顾思觉得……这就很“中国传统”。 终场宴过后,天已经黑了,大家打着灯笼,相约去看第五场的成绩。 第五场成绩果然已经出来了,顾思得了个第一,第一次超过了廉培。 呃,顾思觉得,应该是他答完了卷子才得了第一,看来小心一点也是有好处的,至少能让家长开心一下。 顾家曾祖父和顾爷爷听到顾思最后一得第一都很高兴 接下来就是等最终的成绩了,没看到最终成绩,顾思总怕发生什么意外,心不能定下来,急的很。 二十二考的最后一场,二十三没发案很正常,顾思问他曾祖父:“知县速度快,明天会发案吧?” “不可能。要综合成绩排名,这个快不了。”顾家曾祖父见多了,没顾思这么急。 二十四没发案,晚上顾思就有些睡不着了。 舒颖也睡不着,她这天中午时就没心思吃饭,顾名劝了,她才硬吃完。 等到晚上,想着明天可能发案,舒颖已经急的坐都坐不住,一会儿翻书一会儿翻柜子,另一会儿翻箱子。 她想找个事儿做,却都定不住性子。 同村的顾严和顾民都没有考上,她过去问,说是儿子考了个前十,具体名次没记住。 前十,府试就很有可能中啊!中了那就是童生了! 顾名嘲笑她:“你急什么,又考不上,这第一次就是让他下个场熟悉一下,练练胆。” 舒颖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成绩没出来你就说考不上,考不上这话得成绩出来了才能说!” “浩浩去年才过了县试,他要念了十几年书呢,你这望子成龙的心也太重了,不要给孩子太大负担。” “没负担就光想着玩了,再说咱娃乖着呢,我哪里给他负担了?”舒颖不服,和顾名争起来。 两人对于教育的理念不同,争了一阵,舒颖气的很,随后反应过来,这有什么好争的啊,真是急的脾气都上来了。 顾名在驿站里,一月回来一两次,只知道儿子学的很好,哪里知道具体的情况。 他不了解,只高兴儿子能下场是学到东西了,其他的没多想,说儿子考前十他还不信,觉得别人哄自己呢,不着急很正常。 舒颖强迫自己静下心来,却怎么也睡不着,一直过了子时还醒着。 顾名半夜起来上茅厕,见她竟然还没睡,有些担心:“你要真着急了,明天咱们去县上看看去。” 舒颖一听,眼睛亮了,笑着点头应好,安心睡下了。 顾名原本只是一说,没想到舒颖就采纳了他的意见,只好第二天早早起来就借了个车,套上自家牛,驾车带舒颖去往县城。 到了衙门前的八字墙边,刚停了车,耳边就传来热闹非凡的锣鼓声,只见一群人一窝蜂围了过去,原来是刚好发案,差役在贴长案。 顾名被这气氛感染,也有些急了,扔了鞭子在车上就想跑去看,被舒颖叫住,急急的拴了车跑过去,舒颖也跟了过去。 她张望一圈,没见家里人,也不可能跟男人们去挤,在边上急的直拍手:说是前十,到底是第几呢?要是前六,府试还有希望,第七就危险了,第八第九基本就过不了。 顾思今天早早起来就来八字墙这里蹲案了,结果发现人和前几次一样多,看来大家都一样,就算知道了大概结果也还是不安心。 他等了一个多时辰才等到发案,差役还没贴完,他就凑上去看: 第一名廉培 第二名梁书航 第三名顾思 他是第三,竟然是第三! 他考童生的愿望实现一半了! 顾思有些激动,眼睛发酸,怕自己出错又看了好几遍,这个时候直恨自己手里没个手机不能拍下来,又盯几遍这才向外挤去。 一挤出去,他兴奋的就喊:“曾爷~” “顾思!”舒颖听到儿子声音就大声喊他,高兴的转过身向着声音处急走两步就看到了儿子,兴奋的问,“考了第几?” 顾名刚听到儿子声音也出来了,站在顾思后边紧张的等着。 “第三第三,娘我考了个第三!”顾思见了娘亲,激动就压不住了,高兴的快要跳起来了! “什么?第三?!”舒颖大吃一惊,瞪大眼睛失声问,声音高的都快破音了。 23-30 第23章 “对,第三!”顾思看娘亲吃惊,乐得直笑,心里很是自豪,娘亲说要给她脸上争光,他做到了。 舒颖心里一酸,突然的,一些不那么重要的往事却浮现在了她眼前。 她前婆婆鄙夷蔑视:“女人看什么书,管好男人就行了!” 村里的长舌妇人不屑一顾:“顾名喜欢她念过书,念过书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破鞋。女人念书没用。” 还有那些有的没的的声音…… 舒颖现在才发现,她当时听了平静,内心里其实还是生气的,教儿子也暗暗地含了一口气:她想告诉别人,女人读书是有用的,不说生活方便,哪怕是教好孩子,女人读书也是一件顶顶有用的事。 突然间,那些压在心里的不在意都变成了委屈,从眼里流了出去。 舒颖连忙转过身去,掏帕子没找到,忙拿袖子擦着眼泪。 顾思知道娘亲是高兴得哭了,在自己身上找帕子。 顾思身后的顾名,自从听到儿子县考考了个第三名,人已经被震撼傻了,愣愣的反应不过来。 他喃喃地说:“我儿子考了个第三。”又怔怔地不相信,“我儿子真考了个第三?” 然后,他才慢慢反应了过来,整个人逐渐兴奋,兴奋到声音带了点颤抖:“我儿子考了个第三!” 顾思觉得不对,转过身去,就见顾名激动地冲了过来,一把抱起他笑着大叫:“我儿子考了个第三啊!哈哈……” 说着,就在顾思脸上狠狠地亲了一口。 舒颖已经擦完了泪,也跟着笑,上前拍了一下顾名的胳膊:“快放他下来,摔着了怎么办。” “我小心着呢,这么大了怎么会摔?”顾名乐得一张脸像是浸在了阳光里,灿烂无比。 “大人都会摔何况小孩子?”舒颖笑着反驳,又望着儿子问,“你亲眼看见的?” 顾思一边听着一边嫌弃地掏出手帕擦了一下脸,一点口水都沾他脸上了。爹爹是个心大的乐观主义,不太容易怀疑别人,他说第三就信实了。 娘亲是个多思的谨慎主义,最怕出什么意外,让喜悦落空,白高兴一场。 他点了点头,应着:“亲眼看见的!” 舒颖放了心,顾思带着两人去找旁边店里的祖父和曾祖父。等的时间太长,先让他们在附近的店里叫碗茶歇着了。 没走多少步,五人就遇到了,顾家曾祖父看到这边放榜,坐不住,就过来了。 “爹,爷,咱娃考了个第三!”顾名抱着顾思不放,兴奋地说起好消息。 “竟然是第三?”顾家曾祖父有些小惊喜,“我还以为会排第四,没想到竟然是第三,这下好了,结果出来就放心了。” 顾爷爷乐的额头都起了抬头纹:“这下院试有很大希望了。” 一家人欢欢乐乐地驾车到了顾思住处,放好骡车牛车,进了屋顾家曾祖父就算起了银子来。 顾爷爷也在数钱,问顾家曾祖父:“给店家封两百文少不少?” 顾家曾祖父头也不抬:“少了,封四百。” 顾爷爷觉得有点多了,不过一想着父亲正高兴,就当买开心了。人老了,能高兴起来的事儿和时间就少了。 顾思正给娘亲看他第四场没吃完拿回来的馒头,抬起头问:“给店家封啥钱?” “咱们住人家店里,你中了是喜事,就得给人家封个红包。”顾家曾祖父抬头,一脸慈爱地望着顾思。 顾思这个现代人实在不能理解:“我住他店里给他店里带来名气,不是他该给我钱吗?” 顾家曾祖父乐得呵呵笑:“你个小财迷,你住别的地方还不一定能中呢!人在钱财上要大方一点。” 顾思点头,读了四书五经,他很能懂这种感恩的行为方式,一听就明白了:“那你数钱做什么?还要送礼吗?” “你考了前拨,要拜访知县,不知道礼要送轻还是重。”顾家曾祖父应着,思考了一下,问儿子,“要不,我去衙门里问问?” 顾爷爷想着这个知县是新知县,还不知道是什么性子,不喜钱财的你礼送重了人家不收不好,贪好钱财的你送轻了人家不高兴也不好,觉得去问一下稳妥,就点头了一下头。 舒颖检查完了顾思第四场没吃完的、被切开晒干的馒头,见都好着没放坏,收了起来。 正说着送礼的,门外锣鼓喧天,吹鼓手们来庆贺了,大家一起出去看。 顾名和舒颖是第一次见别人专给儿子来庆贺他中了县试前十,都有些兴奋,心情雀跃,听他们唱贺词夸儿子时脸上笑收都收不住。 这次两百文可不够,领头的笑眯了眼:“这县试第三,接下来的府试院试肯定会过,将来中秀才举人的人,哪里会在乎这点银钱,也不是问你多要,就是觉得你们应该更高兴一点。” 顾名人年轻脸皮薄,正高兴,直接应着:“那就四百吧。” 主动应了四百,四百就了结不了了,最后给了七百文,他们就高兴地离开了。 店家来道喜,免费送了两碟糕点过来,一脸羡慕:“你们刚来时,我就知道你这孙子不得了,往年里最多都是十三四下场,十岁十一二地都少见,哪时见过八岁就下场的?将来定是个进士命!” 顾家曾祖父呵呵笑,他今天笑声就没断过,拿了顾爷爷准备的红包递过去:“承您吉言承您吉言。” 店家高兴地收下了,说起来的目的:“这第四场听说请的是馒头,能不能匀我两片?” 顾思终于明白娘亲检查馍片的用意了,原来是个吉祥物,会被人要啊。 顾家曾祖父说亲戚孩子多,送了店家一片,店家请了顾家人一顿饭,皆大欢喜。 中午顾家曾祖父找了个相熟的人打听桂知县的性子和喜好,买了对好的鼻烟壶,下午就让顾爷爷送着他们去了衙门。 顾思带着浮票,由曾祖父陪着,去礼房证明自己是正身,再从壮班房旁边的路上经过,去往二门。 壮班房在赞政厅东边,赞政厅在审案的大堂的东边,顾思提堂时面对的就是大堂。 一般没有案子的时候,知县都在二院的二堂里。 到了门口,一个守门的门子见了他们,笑嘻嘻地过来:“哎哟,老哥哥!你可是好运道,这曾孙可是太争气了,一气就考了个第三来!你这要不着急,等到明年再下场,说不得一次就能得个案首!”说着就竖了大拇指来。 顾家曾祖父笑着摸了一串钱出来,约有十几文,递过去,对方连连推辞,说好听的话,夸了顾思两句,就让他们进了。 等走进去一会儿,顾家曾祖父得意的小声对顾思道:“往年里,对我可没这么客气,这是看你争气,觉得你有前途,讨好你呢。” 顾思意外:“知县不是新上任的知县吗?”门子这事儿,还能继承不成?不应该是知县信得过的人?他曾爷怎么认识? 顾家曾祖父笑了:“他们随着官走,到了哪里都一样,又油又皮,没区别。” 顾思暂时还不能理解,官员们为什么要守门的门子向大家要钱——就算不是主动的也一定知道这事,是默许了的。 官员肯定不缺这一点钱,钱到了门子手里就是门子的了,要说是传统吧也不太像。 他先记着,等以后慢慢懂。 到了二堂,顾家曾祖父长揖一礼:“文童顾宿请县尊安。” 顾思跟着长揖行礼:“学生请县尊安。” 百姓见县官称呼“县父母”、“太爷”,电视里常见的那种“大人”的称呼,在本朝只能称呼四品以上的官员。 桂知县很客气地请他们坐了,还让人上了茶,感叹地对顾家曾祖父说:“你家这孩子,天资聪颖,以后了不得啊!” 即使是场面话,能听到一个做知县的进士说这种场面话,也足够顾家曾祖父荣耀的了。 他谦虚地道:“是夫子教得好。” 桂知县对于前十的情况都清楚,知道顾思的夫子是个贡生,也没在意。 对于一个进士来说,贡生实在不值一提。 他随意地道:“x你们顾家村,是不是离舒家村挺近的?” 顾家曾祖父这时没有回答了,顾思见机道:“很近,我外公家就在舒家村。” 桂知县有些意外,有些认真起来:“知道舒师爷吗?” 顾思笑了:“您说的要是府城里的钱谷师爷,那我知道,他是我三外公,我在府城上学就住在他家。” 桂知县有些吃惊:“你是舒师爷家的亲戚?怎么不早说,你要早说了,我就提你为案首了。” 顾家曾祖父眼皮一跳,直觉性地转头望向顾思。 县试的卷子会糊名,不过一个人的笔迹很好认,想要作弊其实很容易,尤其是不太被人看重的县试。 这话太直白了,顾思一时不知道要怎么接,只能凭反应道:“多谢您的好意,但怎么能为这种小事麻烦您,我自己考就行了。” 顾家曾祖父见顾思竟然没有一丝心动,欣慰极了,顾名媳妇把孩子教的多好啊! 桂知县说完,好像察觉这话对着一个孩子说不好,失笑着道:“失言了。” 然后关心了顾思几句生活和学习上的事,又夸了好几句。 说起县试来,顾家曾祖父拿了礼物出来,双手递过去:“县尊阅卷辛苦了。” 桂知县望着这个礼物,想了一下,还是收下了。 又聊了两句,顾家曾祖父就告辞了,桂知县还让门子把他们送到县衙辕门外了。 从县衙出来,顾思坐在车上就忍不住问:“曾爷,县尊是不是有事要请我三外公帮忙啊?” 三外公亲切没架子,住在他家的时候,只知道他是府衙里的一部分实际掌权者,没想到影响还挺大的。 顾家曾祖父摇了摇头:“这事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想打听什么事吧,毕竟你三外公在府衙里,是桂知县上级官员身边的左右手。” 顾家曾祖父认真望着顾思,笑问:“桂知县这样说,你就不后悔?” 顾思不在意地挥挥手:“大人就爱哄小孩子,我还能当真不成?就算说的是真的,我也不敢。有能力自己考,为什么要作弊?被查出来就麻烦了!再说了,事情都结束了,马后炮没用!” 这个桂知县不是个好人啊,为了自己的目的,竟然对他说这样的话,他要真是个孩子,听了这话,一个弄不好,会移了心性的。 顾家曾祖父心里舒坦极了,感叹地道:“真想活得久一点。”看到你考秀才的那一天。这种心性,不成功都难。他听了,心里还有一瞬间的意动呢。 这话顾思不知道怎么接了,看着街道两边的行人,转移话题:“曾爷,咱们顾家以前是不是出过举人啊?”曾祖父也没有伤感的样子,不用自己安慰,还是让他想点别的吧。 他这段时间在街上逛过几回,仔细地了解过县城人的生活方式。这一看才发现,县城里一般人家吃用的还没有顾家好。 顾家曾祖父有些意外遇到这种问题,反应般回答:“没有啊。” 顾思觉得也对,家里真要有举人了,他早都应该听人说过了。 说起这个来,他就有些奇怪:“那我听你说天祖有三个儿子,高祖是老二,高祖有你和曾四爷两个儿子,咱们家要有四百多亩地,那原本应该有两千亩左右的地了,不然不够分啊,那咱们家哪来这么多资产?” 以前顾思没深想,后来就觉得不对,平民要有这么多资产,早被有权势的人侵占了,能平安有这么多资产的都是统治阶级,还不能是最底层的统治阶级,除非有底气。 “这个我倒是没听我爷爷和我爹说过,我小时候只知道玩,哪里管这么多啊。”顾家曾祖父失笑摇头,“左不过是家里积攒的,可能有些运道或者人脉吧。” 顾思听这随意的样子,就不在意地点点头,观察起县城的民生来。 只有顾家曾祖父坐在车上,满脑子都是顾思那句“咱们家哪来这么多钱”。 有钱自然有因由,祖父只告诉父亲,父亲只告诉他,他本来是打算把这秘密带到墓里去,没想到曾孙不但争气,性子还极为稳得住。 那要不要死前告诉顾思呢? 顾家曾祖父坐在车上,一直思考到了住处,才换了笑脸。 县试结束,接下来就要准备府试了,先回家收拾东西,再去府城。 舒颖在屋子里帮忙收拾东西,顾家曾祖父考虑了一下,对儿子孙子和孙媳妇说:“回去以后,就算别人知道娃的成绩,你们也别声张。” 顾爷爷点头应下:“晓得,爹。” 舒颖接着应下:“放心吧爷,我知道的。” 只有顾名没想就问:“为啥不能给人说?” 顾思也有些疑惑,他还以为以他能参加县试时曾祖父那在村里张扬了一圈的样子,回了家他就能喊的全村都知道。 随后一想就明白了,那时曾祖父炫耀,除了高兴,主要是他年龄小,考过了别人说他天才,考不过别人也觉得没有任何问题,年龄还小嘛。 现在回去宣扬县试过了,那要是府试没过,最后丢脸的还是他。人要行事稳重,不得张狂。 他给父亲解惑:“府试考不过就给人话柄子,被人嚼舌根了。任何事情没做成之前,不要声张最好。” 顾家曾祖父满意的点头,瞪顾名一眼,眼神直白表示:连你儿子都不如! 顾名不是不懂,他只是没思考,一被说就懂了。 顾思从县衙里出来时都快申正(15点)了,收拾完回到家,已经快到戌时(19点)了。 天已经微黑,有人和顾爷爷打招呼,问他:“怎么最近没见你啊?” “我最近到县上有事。”顾爷爷应着。 到了家门口下了车,刚好有一个妇女从邻居家借东西出来,拿着一把漏勺,见了他们热情得很:“二叔回来啦?听说你家娃去县上考试了,考得怎么样啊?” 顾思一听这道声音,就认出来这是那个在他家里为难娘亲的女人,后来知道她是顾拴银的媳妇,姓吴。 顾思拉起曾祖父的手,催促:“曾爷快走,我想吃我奶做的饭了。” 顾家曾祖父一个长辈,不想理你时就可以不理你,顺着这话进去了:“你慢点,别急。” 舒颖向来是个慢热的,没问到她身上,她连人看都没看一眼就进了门。 顾名倒是觉得晾着对方不太好,但男女有别,还是少接触算了,直接驾了车进去了。 吴氏黑了脸,只觉得这样走了太落面子,顾爷爷在一旁笑着应:“他们有事急着呢,考得还可以。” 吴氏脸色这才好了很多,继续问:“还可以是中了没中?” 吴氏关注舒颖,有时会打听他们家的事,这次听说顾思去县试,还特意打听了一下县试的事,知道有中不中这回事,还知道中了可以去府里考试。 顾爷爷伸手驾车进去:“中了。” 吴氏不知道怎么的,很是不满,她望顾家门口,大声问:“中了多少名?七八十还是一百多?” 在吴氏的想法里,一个小孩子,能考中就算厉害的了! 顾名卸了车出来,总觉得这吴氏对他媳妇有敌意,不客气地回击他:“中了前十怎么的?比你想得好你是不是很难受啊?” 吴氏被堵得说不出话来,看着顾名离开的背影,更加气了。 顾九奶刚好从外回来,吴氏就拉着人小声念叨:“你家顾思要去府城考试,去府念书费钱、考试更费钱,再让你爹这样花用下去,以后能落多少在你家的身上?” 顾九奶笑聊了两句进去了,回去四院,见顾三爷正一脸期待地问顾家曾祖父:“考了第几?” 顾家曾祖父抿着嘴,伸出三根指头。 顾三爷倒吸一口气,以为自己看错了,不敢相信地问:“真的第三?县考第三名?!” 顾九奶一听这话也急了,等着答案。 顾家曾祖父笑出声来,感叹着:“老大啊,我顾家可是出了一个会念书的啊!”顾三爷是大儿子,顾家曾祖父激动时,会叫他“老大”。 顾三爷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顾九奶惊喜地问:“第三?那不是府试稳过,院试也能去考,很可能也过了?那咱家至少有个过了府试的童生?” 顾家曾祖父含笑点头,此时看这个小儿媳妇也顺眼了,又不敢把态度放满,开口:“县试第三府试x可不一定是前十,还要看他答得怎么样,知府喜欢哪类文章呢。” 顾九奶一听顾思第一次考就有可能去考院试,把吴氏说的那些算计的话全抛了!喜得连声道:“好,太好了,顾思可真争气啊!” 第一次下场就考个第三,那往后考秀才就很容易了,家里以后真要有个秀才,对自己家有太多好处了!考试就考试吧,反正公公那些钱大头也是要分给大儿子的! 家里人在的这时都过来了,听到顾思中了第三,一个个都喜气洋洋。 顾奶奶不懂县试代表的意义,只知道是好事,替孙子高兴,乐得很。 顾六伯七伯八伯和顾思的亲叔叔都不在,顾五哥从五院里过来,听顾思中了第三名目瞪口呆,失了音地问:“一次就中了?!” 顾家曾祖父点头,顾五哥有些受了打击,他觉得有些难的考试,他弟竟然一次就过了! 原来是他自己不行吗? 顾六伯娘上手就在他肩膀上狠狠地拍了一下,重重地骂道:“考了两次都没过,你看看你弟!再看看你!你孩子都有了,连个八岁娃娃都不如!笨的你!笨死你得了!” 顾思连忙劝住了她:“我哥可不是笨,他聪明着呢,他就是懒!”说孩子笨,会让孩子真觉得自己笨,进而给自己的懒找借口。 顾五哥一听,想起顾思读书时的努力样子,红了脸。他的确不勤奋,是不是以后要努力一点? 全家只有顾思的十七叔躲着,他怕被亲娘骂,偷偷地听,羡慕得不得了。一次就中啊,他也要好好念书。 时间晚了,顾家养生,晚上不太吃东西,大家兴奋地聊了一阵,就各回各屋了。 晚上舒颖就说自己丈夫了:“早上那伙贺喜的来,爹还没开口加钱,你做什么主啊?你应得太快,他能问你要得更多!况且要是这次府试不中,以后还有得考,考一次县试给他们就得一两多银子,几项一加,长时间下来也不是一笔小钱了。” “我不是正高兴嘛,当时没忍住。”顾思高兴,不和舒颖计较,笑着应。 舒颖也笑了:“放了我,可能也忍不住。”但她忍不住时,也能猜到后边会发生什么情况,她夫君完全就是不多想。 然后又说起别的情况,本来就高兴,越聊越起劲儿,一直高兴得睡不着觉。 顾奶奶第二天早上早早地起来,做了一桌好吃的来庆祝。 顾耕不在,年后不久他就游学去了。 也没人来顾家问顾思考得怎么样,他们想着上次顾家曾祖父那个炫耀的样子,这次县试回来不出声,定是没考中,去了还下人家脸面。 和顾思一起考试的那两个同村人倒是知道顾思中了,不过住得远,知道的也就是那两家相交的一些人,一时还没传到顾思门子里来,家里倒也清静。 顾思回家没两天,天气突然之间变冷。 顾思听着娘亲说要加衣服,说起“倒春寒”了,突然想起,好像以前每年二月天气会突然变得很暖和,之后就会冷一阵。 而县试的时间,刚好就在最暖和的这一段时间里。 他不由感叹感先人的智慧,原来考试时间这样定也有讲究啊。 顾思在家里的这两天,没等到从县上传下来的府试考试时间。 顾家曾祖父急得很,想要早早让顾思去府城,在苏贡生的学馆里上学。多学一天,过院试就能更稳妥一分啊! 顾名就驾着车,带着舒颖和顾思还有顾家曾祖父启程。 先去了县衙里问了一下,府试时间没下来,不能报名,就先去了府城。 顾家曾祖父带着顾思提着礼物去见苏贡生,顾思先给老师道谢:“夫子,我县试考了第三名,谢谢您的教导!” 苏贡生听说顾思县试考了个第三,露出满意的笑容来:“是你自己努力。” 他又问了一些考试的事,顾思一一答了。 顾家曾祖父这个时候,拿出了五十两银子,诚恳地道:“这些束脩xiū还请您收下,府试前的这段日子,就劳烦您多照顾了!” 束脩以前都是收东西这些,现在很多地方直接改成银子了。 平时顾思一年的束脩有四十两,顾家曾祖父多给十两,就是劳烦他这一个多月多照顾一下顾思,俗称开小灶。 苏贡生收了四十两,笑着应下了这事:“学馆里今年只顾思一个下场的,我时间多得很,自然会用心教他,你不用担心。” 苏贡生开学馆最大的目的可不是赚钱,而是结交有前途的读书人,扩大苏家的人脉,现在顾思小小年纪就在县试里考个第三,没钱他也会用心教。 他针对顾思的情况,给顾思做考前加训,主要讲的是应对各种截搭题的办法。 “乡试是正式科考考官不敢胡来,县试的考生才学不够一般不会出现截搭题,是以府试和院试会出现各种奇葩的截搭题,以院试为最,但府试也常见得很。八比文写得再好,破错了题也没用。” 顾思用心地在苏氏学馆上课,很快,府试时间就出来了,四月十五。 顾思找了一天苏贡生放假的日子,跟父亲回县里礼房报名,领了互结供单,到教谕那里盖了印。 顾思是后来才知道,互结供单要到县衙礼房领的,他那次是赵廪生身边刚好有多余的盖了印的,才给了他。想来是赵廪生和衙门里的人都熟了。 报完名,他们又带着礼物去赵廪生家。 顾思很不好意思:“本来县试过了应该亲自向您来道谢的,只是府试时间紧,我家人怕我考不上,我自己也担心,才请了一位伯伯过来您这里说了一声。” 赵廪生比顾家曾祖父年龄还大,对人生早就看开了,哪里会在乎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笑着说不碍事:“学习最要紧,你能考中,我真是高兴啊。” “这次还是要麻烦你舟车劳顿了。”顾思又奉上了五两银子。 府试的廪保要和县试时一样,这个大家都知道。 赵廪生高兴地接了银子,应下了:“放心,一定准时到,我做了好多次了,去了府城就找你。” 等赵廪生画了押用了印,他们又带着供单去找互保的另外五人去了。 这是顾爷爷亲自托赵廪生帮忙找的人。 那四人已经相互认识,顾思挨着找过去认识一下,都被他们家里人围观,感叹:“真是文曲星下凡啊,这么小就过县试了!”。 这可把顾名听得高兴死了。 回了府里,又去府衙的八字墙那里,看张贴的认保廪生。 府试要有两个保人,一个自己找的,另一个是衙门里定好的人。 顾思劝父亲:“我娘都说了,有我三外爷帮忙,已经找好了另一个廪生了。” 顾名笑着驾车回去:“我知道啊,我这不是好奇嘛!” 这次来有顾家曾祖父,就在外租的房子,没有住在舒家。 顾名回去接了舒颖,三人带了礼物,一起去舒家。 舒家三外婆极为欢迎他们:“让你们住我家里,偏不住,家里有这么大的地方呢!” 舒颖笑了,跟舒家三外婆一起聊天,等舒家三外公回来一问,果然已经找好了人,明天中午就带顾思去认人。 当这些前期的手续准备好,已经三月二十八了。 顾思加紧时间练习应对各种奇葩的截搭题,很快,时间就到了四月十四,府试要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订阅的亲们,谢谢支持,mua~。 第24章 顾家曾祖父人老觉少,晚睡早起,四月十五日早早地就起来了,等到申正(4点)时,才叫顾思起床。 顾思昨晚睡得早,一听到声音就醒。 四月多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不用再像县试时穿得那样厚,只穿一件夹衣就行。 点着油灯吃完饭,检查一遍要带的笔墨砚笔洗笔山等物,重点检查浮票和互结供单。 临出门时,舒颖拍了拍顾思的肩膀:“用心考就行了,不要多想结果,只要拿出自己的水平,无论考的好坏都不差。” 顾名就直白一点:“没事,考不上也不要紧,我们还小着呢,没人笑话你,只会羡慕你,考不上也羡慕你。”x 顾思看娘亲比他还紧张,安慰他们两句,提着考篮点头上车。 顾家曾祖父检查一遍竿子上挂着的防风灯,也跟着上车,去往了考场。 每个府都建有院试的考场,府试一般都是借用院试考场,这一次就不用带桌椅了,考场有桌椅。 听说考场连尿罐都有,不过顾思还是带了一个,以防被别人用了他没东西用。 到了考场,各县里过了县试的考生已经来了,人比县试时多很多,车远远地就进不去。 “爷,你在这里看着车,我送咱娃去。”顾名不想祖父劳累,安排着。 顾思想起他很小的时候,娘亲训爹爹的事情,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那个时候他才半岁多,生病了,看过大夫开了药后,爷爷和奶奶要抱着他跨火堆驱邪,爹爹不信这个,硬是不让做,最后被娘亲挡住了。 回了屋娘亲就说爹爹:“又不是吃什么奇怪的东西,会对身子有影响,不过是跨个火堆而已,做了就做了,你挡什么挡!” 爹爹嘴一动,娘亲就把爹爹想说的话堵回去:“不治病有什么关系?求得不过是个安心而已。什么是孝顺?让父母安心就是孝顺。” 爹爹嘴动了动,想说什么又觉得自己没理,小声地没底气地为自己找补:“啊,我就是觉得没用的事不用去做。” 父亲是个完全的实用主义,母亲是个细腻的感情主义。 现在看来,爹爹性子还是没变啊。 曾祖父人都从住处跟过来,哪可能坐在这里看车? 果然,顾家曾祖父有些不高兴地道:“来了个贼我还能打过他把人撵跑不成?你在这看着!” 顾名只好将灯笼递给他祖父,自己看着车了。 顾思低着头忍笑。 考场外路边插着很多火把,来往的人有很多也提着灯笼,倒是能看清四周。 两人先找他们西乡县的马教谕。 院试进场要一县一县的进,顾思要先和本县的考生集合。 和顾思一起县试过的很多人都是熟的面孔,顾思没记全,但他同案的人全都记往了顾思。 没办法,同案除了一些十几岁的,全都是成年人,只有顾思一个人八岁,还考了个第三,不想记住他都难。 是以他们走在“学政试院”的照壁前时,前边十米处已经有人挥着手喊人了:“顾思,这里,咱们西乡县在这里。” 两人过去,和教谕问了好,等其他没来的一些人。 人来了,教谕开始训话:“有夹带的,都给我扔了去,这次考不过,还有下次,要是夹带被逮住枷号了,这辈子就完了!” 有那活泼的就应着:“放心吧,马教谕,大家都晓得利害,府试要比县试严格,没人敢乱来。” 马教谕继续道:“不许擅越、不许移席、不许换卷、不许丢纸、不许说话不许顾盼不许吟哦、不许抗拒不许犯规。” 不许不完。顾思在心里悄悄补了一句。 马教谕说的是院试时的十个规矩,其实实际上的规矩更多,但这十个是主要的,是刻了印的,要是谁犯了,学政就会让人在他的卷子上盖印,基本上这种卷子都不会中。 擅越就是占别人的空桌,有被认为替考的嫌疑。 移席就是离开座位,换卷就是和同考交换卷子,丢纸就是把草稿纸掉到地上,这都有作弊嫌疑。 也不能说话不能左右顾盼不能在构思时念出声来打扰别人。 要服从差役的指示不能违反考场规则。 不完就是天黑了还没有答完卷子。 有的府里府试时就直接把院试的这一套照搬下来。 其实说起来,和现代考试的规则是差不多的。 顾思看马教谕说得极为顺口,想着他可能经常在院试府试时这样叮嘱人,都说成习惯了。 大家自然应下。 正等着入场呢,顾家曾祖父遇到了熟人,对方一身蓝衫,一看就是个秀才,领着十四五岁的孩子过来和顾家曾祖父打招呼。 “顾兄弟啊,你带曾孙来考试?” 顾家曾祖父神情有些淡地点了点头:“井兄好。” 井秀才打量顾思一眼,笑着问:“这么小就下场,学得很好吧?县试考了个第几?” 顾思正要开口问呢,井秀才感叹着说:“唉,我这儿子啊,非要下场,我就说他年龄小嘛,结果竟然考了个第九,也只好让他来试试了。” 顾思明白了,这就是来炫耀的。 他望了旁边的少年一眼,那少年年轻,神色骄傲自豪。 见顾家曾祖父不说话,井秀才又叹道:“这孩子是谁教的啊?不是我说你啊,你这都考了一辈子了,也没过院试,可见科考难了,不学扎实一点,怎么过得了,白费功夫而已。这孩子这么小,你确实有些心急了。” 顾思听着,这井秀才后边的话倒是有些真心的劝解。人的性格是多面的,找你炫耀的人未必对你没有好心。 顾思见曾祖父没反应,可不想等府试结果出来了拿成绩说话,这万一要没考好呢? 他直接道:“我曾爷也没办法,我非要下场嘛,他就是心急了点,我年龄小县试才考了个第三,县尊说我要是再等一年,县案首也是极有可能的。” 井秀才吃了一惊,不置信地问:“你考了第三?!”他还以为考了个一百多,没想到竟然这么高! 顾家曾祖父一下子心里痛快了,“无奈”点头:“第三。你说得对,是我心急了,应该晚一点让他下场的。” 井秀才有些尴尬,有点没脸面,但还是带了点真心的开口:“那你可算是等到了。”也不知道这第三是不是撞大运得了的…… 这时,差役让各县人员结队入场,井秀才便带着儿子离开了。 顾家曾祖父看着他们的背景,感叹了一句:“井家出人才啊,我刚开始院试时,就遇到他爹了,那时候他还在读书。现在他爹井童生都是井廪生了,他也成了井增生,儿子也下场院试了,我还是个老童生。” 就是全家都爱现了,有什么好事都爱拿出来显摆,偏人家有真本事,还反驳不了,郁闷得很。 顾思安慰他道:“没事,我给咱家考秀才,到时候让我儿子孙子也考秀才。” 顾家曾祖父被逗的终于高兴了。 因为汉中府府衙在汉中县县城,府只是一个行政单位,没有直属的地域,大家口中所说的府城指的就是汉中县的县城,是一样的,只是因为府的级别高,大家都叫府城而不是县城。 是以入场是先从汉中县的考生开始,一个县一个县地往下排。 顾思进场前认真检查了一遍考篮,发现没有问题,才让差役检查。 这次检查的就仔细多了,速度也慢。 进了场,天已经开始微亮,本县的考生聚一起,锣声响起时,开始点名发卷。 点名上前,廪生先认保,认保完再发卷。 顾思拿着自己的卷子,提着考篮,向着大堂走去。 县试前十,府试时还会提堂,他要和其他八个县里的前十一起在大堂里考试。 等发完卷,天已经大亮,鸣炮声响起,考试开始。 府试考三场,第一场是正场,最为重要,没有已冠题未冠题的分别。考试范围和县试一样,四书文两篇,五言六韵试贴诗一首,第一道考题各县也不一样。 顾思小心揭下浮标保存,写了籍贯和祖宗三代姓名信息。 等考题的时候,祈祷不要是截搭题,他的强项在做八股文上,不在思辨上。 结果,祈祷没用,第一道题偏是个截搭题:润屋能恶人。 这出自《论语》。 “润屋”出自“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心诚其意”。富润屋的意思是,有钱的人家可以很好地装饰屋子。 “能恶人”出自“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意思是,只有仁德的人,能够真正爱护好人,能够真正憎恶坏人。 润屋能恶人的意思,就是很好的装饰屋子能真正憎恶坏人。 你说你要是高考的时候,遇到这样的命题作文,你会有什么感想? 当然是……在心里先问候一遍出题的人! 狗屁不通的截搭题! 顾思终于理解了曾祖父出了院试考场时骂学政的那个心情了。 他现在也很想问候知府的祖宗! 府试都这个样子,院试可想而知更难了。 当时曾祖父遇到的截搭题是:禽兽之谓大丈夫。 出自《孟子滕文公》上下篇。 原文是“人之有道也,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 这样一截搭,意思就成了禽兽就叫大丈夫,比他这个润屋能恶人更不好答。 算了,不要想院试x了,好好考府试不要翻车才是正经。 已经遇到截搭题了,顾思也不怕,他在苏贡生那里学了一个多月,是真的学到了很多方法的。 他开始认真思考,要怎么样破题,才能不是在胡说八道,还要让人觉得眼前一亮,要引哪些典故和事例。 顾思考虑了很长时间,才开始动笔在草稿纸上写好,等做完后,检查几遍,打算开始誊抄时,有差役举着牌子进来了。 开考一个时辰了,第二道题来了。 顾思明显能感觉到大堂里有些人慌了。 也是,西乡县能出这样的截搭题,其他县的难度肯定也差不多,都是没头没尾的,有些人没好思路很正常。 第二道题是《孟子》里的,各县一样,就很正常了,顾思高兴地抄了题,开始写八股文。 写完修改检查,两道题再一起检查几遍,顾思才开始誊写。 写完了,两个时辰过去,五言六韵诗的题也出来了。 这次的题顾思好像大概有些印象,知道意思,但想不起来具体在哪里见过了。 他又不是真的过目不忘,为了增加面,再用心看也不可能都背过,背四书五经已经够累死人了。 知道意思不知道出处,只要写的时候不写出处就行了,一般不会有大的问题。 顾思边考虑,边拿出肉干和炒米来吃。 肉干抵饿,也方便,保质期长还不会坏,携带方便。炒米炒时加了一点盐水,带点味道,也很香。 喝完水,休息一下,顾思开始构思试帖诗。 在草稿上写好时,顾思单手抚住了额头,有些无语。 都少喝水了,怎么现在就想尿啊?!不能晚一点,等他誊写完了再想尿吗? 这尿意来得急,顾思要憋也能憋住,可一来这对身体不好,二来憋着考试容易分心出错,顾思决定,还是尿了的好。 他小心地左右看了两下,想看有没有人注意他,结果一下子就对上了知府大人的视线。 顾思眨眨眼,想着知府是三外公的上司,听说脾气挺好,就下意识对着他笑了笑,笑完才发觉地点不对,连忙低下头。 他以前在三外公家住着,去过两次府衙,远远见过一次知府,不过当时知府有事,应该没有注意到他。 然后,他就悄悄地拿起了尿罐,揭起官衣,解开扣子,掏出家伙…… 被人看着尿不出来啊! 顾思抬头,果然发现知府盯着他看,可能是怕他作弊怎么的,让他无奈得很. 要是陌生人,其实还没什么感觉,可被个长辈盯着真的怪怪的,有些不好意思。——知府和顾思三外公是同事,顾思在心里觉得知府是长辈。 他很想对知府说:您老能别看我么?你看着我我尿不出来啊! 他不能说这样的话,就盯着知府看,五秒钟后,败下阵来,低下头认真尿尿了。 算了,就当没这个人了!反正大家都是当堂尿的! 带着一点不自在,顾思还是当众尿出来,然后将家伙塞进去,扣上扣子,放下尿罐,盖上盖子。 然而顾思发现知府还在盯着他,再盯着尿罐,突然就懂了,知府不是在防着他作弊,而是奇怪他怎么尿尿不站起来解裤子! 天啦,这么多年,应该早有人做这种考场专用裤子了吧?!知府遇到的都是考生,成年监考,不会真的没见过吧?! 顾思有些无语,擦了手,静了下心,继续誊写。 知府虽然只远远见过顾思一次,其实是认出他了,才会多关注他两下。 当然,刚开始没认出来,后来赵廪生他两认保时,一听西乡县茶园镇,再一见顾思年龄和相貌,想到自己钱谷师爷提起过有一个聪慧的侄外孙,大概就知道了。 顾思答完卷子,已经听到辕门那里又传来了锣鼓声,已经出二牌了。 府里果然人才多啊,他觉得自己速度很快,别人家更快。 交卷时,知府认真地望了顾思的卷子上的字迹一眼,面无表情地收下。 顾思收拾东西,从角门出去,到了辕门前,已经有四个等着了,正在议论,一听,全是小声骂知府的。 听着有两个还是西乡县的:“什么狗屁润屋能恶人,润屋怎么能恶人?” “我也想吐一口在卷子上!你怎么破题的?” “我们县的第一题也不差,唉!” 有人见顾思年龄小,上前问他:“你哪个县的?答完了吗?怎么破题的?” 顾思使与他交谈起来,了解一下别县都是什么考题,别人怎么破题和学习的。 一般前边交卷的,都是学得好的,除非生病提前离场什么的。 等够了十个人,放三牌了,他们一出去,外边的吹鼓手就敲锣打鼓地庆贺起来。 顾思感叹:幸好这个不要钱,不然大家都不想交卷了。 这大概是中国人处事的方式,前三牌出来的人,大都在前十里,先混个眼熟,这样后来去贺喜要钱时,也好说话一点。 顾家曾祖父一直等在考场外的车上,听第一次放牌时,就在辕门外等着了。 一见顾思出来,就急急地上前问他:“考的怎么样?” 顾名也过来了,接过顾思的考篮,等着答案。 “感觉还行,第一题是个截搭题,润屋能恶人。” 顾家曾祖父一听,脸就拉下来,小声骂道:“不过一个府试而已,跟什么风考截搭题!一个进士还想不出一个正经考题了?!” 然后又细问顾思怎么破题的,听完后,才放了些心:“答得比我想的好,等结果吧。” 顾思回去,舒颖给他递了一杯温开水,简单问了两句考试的事,让他先去睡一觉。 接着最重要的事就是等成绩了。 第一场是正场,过了的话府试基本就过了。 是以家里人一个个都有些着急。 顾思哪怕知道自己县试的时候能考个第三,府试也不会差太多,肯定能过,但还是心急,怕出意外,怕知府看不上他的卷子,或者别人都答的好。 总之就是心静不下来。 好不容易等了两天,第三天发案前一晚,顾思失眠了。 府城里的教育好,有很多廪生贡生副生都在授课,整体教学质量都好,过县试的人要是都水平高,他说不定过不了。 迷糊睡去,又早早醒来,发现家里人竟然都醒了。 顾思看着曾祖父和父亲,感觉大家很像以前等高考成绩的那些家长,忍不住笑出了声。 早早地吃完饭,就去蹲榜,结果榜下人多得要死,干脆不去挤了,等在外边。 顾家曾祖父又遇到了井秀才,两人一起感叹府试第一道截搭题不好做,井秀才气愤得很:“这种题我们都不好答,更何况孩子呢!我家儿子勉强写完了!” 站在井秀才身后的少年听到父亲的话,有些心虚地缩了缩肩膀,谈话的几人都没有看到。 啊,又来炫耀了! 顾思已经听曾祖父说过井家人的行为处事了,要是真勉强写完,不会这样说。 写完有什么了不起,他也写完了,自我感觉还挺好的。 有些煎熬地等了一阵,锣声响起,有差役开道,要发案了! 顾思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拔腿就跑过去:“曾爷我去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提拉米苏太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拾玖10瓶;我要兜风去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顾思跑了两步,又担心曾祖父也过来,又加了一句:“你别过来,小心挤着你摔了!” 井秀才看到顾思跑了,急着道:“哎,我让人守着了,你不用去!” 井家家境好,有下人。 可井秀才又不是西乡县的,让人去守西乡县的案……这攀比心啊。 顾家曾祖父笑了:“等着更心急,让他去看吧。” 顾思到了府衙前的八字墙这里,人已经围了一大堆,他往第四圈人那里跑去,那边应该是西乡县的圆案。 每府录取下辖各县的童生数,是根据各县学额来算,学额基本都是固定的,这是根据人口来和文教来计算,一般只会有上下一到三个的浮动。 嗯,向上一到三个的浮动。 自从世宗不收人头税以来,人口逐年上涨,汉中府是鱼米之乡,经济好了读书的人也多,从那时起已经没有出现过下降的情况。 一般府试正场录取人数比府试最后多三到五成,汉中府各县都在三十至六十人间。 圆案一图记录五十人,内外两圈,一张纸能x把每县中了的人姓名都写上,多的就要写第二张图。 要是哪个县录的人少,是以外圈名字之间的间隙就很大。 顾思快速扫一眼,发现第四个不是西乡县的圆案,再一看,才发现是两个衙役从中间往两边贴。 他快速出去,到了右边那里,衙役正在贴的果然是西乡县的。 西乡县最终参加府试的人也就一百零四人,但等着看发案的至少也有八十多人了,围一圈并不好挤进去。 不过顾思运气好,前边有一个身高体壮的成年男性向里挤,引得周围的人“别挤”“挤什么”地说那汉子。 顾思眼快身快的跟在对方后边溜,倒是很容易地到了榜前。 只有一张,这张图的字写得密密麻麻,看着像是录满五十人了。 顾思一眼扫过去没发现什么,便从外圈上边,一个个地看。 内圈名次高外圈名次低,他这是从最后一名倒着看。 外圈看下来,没有自己,顾思松了口气,看来知府的眼光和知县的眼光没有相差太多,他没出了意外排在最后,这次至少是前二十了。 同时,他的心也提了起来,人也更紧张了,怕自己万一落了案。 他刚才看外圈时,眼角余光能瞅到内圈里,但也没分心,专心的看,这次更加专心的看内圈。 他县试第三名,水平还在,应该能排在前十吧。 顾思要从第二十名倒着一个个的数,突然眼角扫到的字不对,隔个名字向旁边一看,发现竟然真的是他的名字! 倒数第四个! 他是……十七名。 顾思的心一下子就凉了大半截。 同一批人考试,县试时考第三,府试时考第十七,他的水平还在,只是文章到底不好评判谁更坏,阅卷的老师也不一样。 西乡县学额只有十三个,这成绩连秀才都选不上,更别说明年院试的时候,还要加上去年和明年过了府试的考生,那个时候,谁知道能排第几呢? 顾思心下有些难受,在这个时候感受到了很强的危机,县试成绩建立起的能考上秀才的自信没了,下决定接下来一定更加用功苦读,院试时好好考。 他再看了一眼圆案,决定走时,发现县案首廉培,这次竟然考了个二十名。 连县试成绩第一的人,县试和府试的成绩都差这么多,更别说他了。 顾思有些被安慰到的同时,又发觉哪里怪怪的,细看起了排名来。 这样一看起来,发现县试第二的梁书航,这次府试正场考了个第一,其它县试排前五六个的人全都考到了倒数。 不可能大家成绩一起后退了吧…… 哪里弄错了吗? 想着,顾思突然兴奋的一排巴掌:县试的名次是按逆时针方向写的,府试不一样,府试的名次是按顺时针方向写的! 他把这点忘了! 那这样的话,他的名次,岂不是第四?! 惊喜一下子击中了顾思的心,他不是十七名,他是第四名! 顾思一边向着圆案看去,怕弄错,还一边巴着旁边的一个考生胳膊问:“府试是是顺着写的排名对不对?廉培还是第一对不对?” “啊?”被问的人有些奇怪,不知道廉培还考第一对于顾思来说有什么关系,这孩子又不是廉培。 不过,他还是点头应下。 真是第四啊! 顾思松了一口气,有十七名的对比,一下子觉得第四名很高很高了,高兴的把整个圈案又看一遍,才挤了出去。 第一场中了,还是第四,不出意外他府试就过了! 顾家曾祖父已经扬着脖子望着顾思那边了,见他出来后飞快地跑过来,脸上有着笑意,心一下的提了起来,都有些不敢问,连声音都轻了,怕是惊扰了什么:“中了?” 顾思点头,笑得阳光般灿烂:“中了!第四!” 顾家曾祖父有些吃惊,抓紧顾思的胳膊兴奋追问:“第四?你没看错?!真是第四?” 顾思感觉到胳膊上的手在颤栗,这才意识到自己太过兴奋,竟然没有把曾祖父的情绪考虑进去。 他看曾祖父神态还好,点头笑应:“刚开始逆着看,确实看错了,还以为是十七呢。 “我还说怎么廉培这个县案首也没考好,从第一考到了二十。后来才反应过来我看反了,人家还是第一! “最后问了人,我真是第四,没有错,你不相信,咱们拿浮票去府衙里对一下就知道了!” 顾家曾祖父先是高兴的哈哈笑了两声,而后便是一长串的哈哈的笑声。 府试第四,院试中的希望很大啊! 一旁的井秀才没想到顾思竟然如此厉害,本不相信,听了后边拿浮票验明正身的话,又觉得他不可能在这种事上撒谎。 他有些羡慕,但想着自己儿子也能中,虽然名次没有顾思高,到底是中了,人和人不能比较,还得往后看,也就好受了些。 “顾兄家里可是出了个天才啊!”井秀才半是感叹半是复杂。 顾家曾祖父听了这话,只觉整个人都轻了起来,笑得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反是谦虚起来:“不比你家代代都有天才好啊。” 井秀才听了这话,也不羡慕顾家曾祖父了,踮起脚向着人群那里张望:“怎么还不出来?” 说完后,他觉得有些不对,顾思都出来了啊,他家下人在那边候着,应该更快一点啊。 他看向顾思:“你看到我家利仁了没有?” 顾思摇头:“我一心只想着看案呢,没注意其他。” 知道了名次,顾家曾祖父就不想在这里待了,但是井秀才拦着他:“好长时间不见面了,再聊两句嘛。” 顾家曾祖父拒绝:“下次吧。” 顾家曾祖父知道井秀才是想给他显摆儿子也中了,但他刚注意到井利仁的神情不对,再一想他家下人还没出来,猜着有可能没过,便不想当面看人家笑话,免得让人难堪。 可井秀才不,硬是要拉着顾家曾祖父的袖子,不让人走。 这个时候井家的下人终于从人群里出来了,慢慢走到井秀才身边。 井秀才看他那忐忑的样子,愣住了:“怎么……”说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吃了一惊,不置信的问:“没中?” 下人小声道:“人多,看得人眼花,许是我看错了,相公一会儿再去看一看。” 井秀才只觉得脸上火烧火燎一样的难堪,拿眼狠狠的剜了儿子一眼: 刚还觉得别人家的孩子不如自己的,想显摆自己孩子,结果人家孩子中了。想要找回场面,结果自家孩子竟然没中! 他喃喃道:“怎么可能,利仁县试第二啊,这成绩府试怎会不中呢?” 在那边等不及的顾名,已经扔了车过来,听到后边的半句,还以为说的是顾思没,有些意外的问:“顾思没考中吗?” 他原本以为自己期待不大,没想到听到没中后却很失落,拍拍顾思的肩膀,安慰: “没事,知府和知县的眼光不一样,知县喜欢你的文章知府不喜欢很正常,咱们年龄还小,你长这个哥哥这么大了,定会考上。” 他说的“这个哥哥”就是指旁边井利仁。 井秀才更尴尬,连忙找个借口带着儿子走了。 顾家曾祖父伸手就去抽胳膊上,笑骂道:“怎么说话呢?!什么叫知府和知县的眼光不一样,你是说知县有眼光知府没有眼光吗?” “呃,我没这个意思啊~!”顾名连忙为自己辩解。 顾家曾祖父又一巴掌拍在顾名胳膊上:“那你是什么意思?!是说知县没眼光才选上咱家顾思过县试?” “我……”顾名一下子被问住了,连忙再次辩解,“我也没这个意思,我只是安慰顾思呢。” 顾思在一旁笑,爹爹和十一叔脾气性子都不一样,有时候却在说话方面像死了奶奶,张口就来。 爹爹还好一点,基本只是在用词上不注意,不考虑合适不合适,会不会让人产生误会。十一叔是在处理事情上不考虑合不合适,想到就说,很真性情。 他帮着解围:“是喜好的文风不同。” “对对,喜好的文风不同。”顾名连忙接口。 顾家曾祖父这才做罢,训道:“做事说话多注意,连你儿子都不如!” 顾名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怕是儿子没考好,祖父心里不痛快,拿他撒气呢。 他也不介意:“我自然不如他了,我这么大连字都没识几个呢,更别说过县试了。” “我府试正场也中了,第四。”顾思纠正自己父亲。 “中了……”顾名跟着应一声,才反应过来,扬高了声音惊问,“啥?” “哈哈,咱娃中了第四呢!”顾家曾祖父哈哈地笑了起来。 顾名惊喜的要疯了,抱着x顾思就转了几圈,在他脸上狂亲几下:“好儿子!乖儿子!太棒了!太厉害了!哈哈哈!” 他放下顾思,兴奋地在原地跳了两下,又抱顾思转两圈,笑的欢快自在。 顾思从卷子上揭下来的浮票还在住的地方放着,三人回了住处。 舒颖早就坐立不安,哪怕知道以县试的成绩,顾思府试就算名次差也能中,没听到确切的消息前,总怕马失前蹄。 终于等三人回来,见他们笑容满面,惊喜地问:“过了?第几?” “第四!厉害不厉害!”顾名骄傲极了。 稳重淡定的舒颖惊喜地大叫一声:“啊~” 她上前抱着顾思的头,用力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语气惊叹:“我娃真厉害!太优秀了! “娘原本只想着你能中,哪怕是第十名都行,只要过了府试,这辈子找活计都轻松一些,没想到你竟然考了个第四,第四啊! “正场最重要,覆试就算考的坏一点肯定也能过,那岂不是明年就可以去参加院试了!” 舒颖乐得呵呵笑,一家人都乐得呵呵笑,顾家曾祖父点头:“本来让他下场,是想让他试胆的,这下过了,肯定要去参加院试了。” 说到这里,顾家曾祖父突然想起,要是明年他还参加院试,曾孙也参加,他们两个岂不是一起进考场? 想到这里,他有一丢丢地难为情,而后一想着,要是到时候真的跟曾孙一起入场,那那些后进们和那些和他一样的寿童们,岂不是要羡慕死他了? ‘虽然我考试不行,但我曾孙厉害啊!’ 想到那些熟识的人对他的夸奖,顾家曾祖父又激动了:“府试名次这么高,再学一年,说不得院试就能中了。” “这才第一场,后边还有两场覆试呢,说这话太早了。”顾思并不应。谁知道会不会出意外,事情没定下来前,什么都有可能。 顾思找出浮票,和祖父父亲一起去衙门礼房里验证身份。 从衙门里出来,一家人都容光满面。 向车子那里走时,正好遇到了气急败坏在训儿子的井秀才:“别人说臭就让臭着去你管他们做什么!有什么好急的!我是给你的手纸不够多吗竟然能把卷子弄脏,你真是气死我了!” 边说着,井秀才还伸手狠狠地在儿子背上拍了两下。 听这话,大家都懂了,井利仁不中是因为卷面不洁。 文章做得再好,要是卷子弄脏了,那是中不了的,别说井利仁后悔了,就是顾思一个外人听了,都觉得可惜。 顾家曾祖父看井秀才打得狠,上前劝住了:“他年龄还小,学识又好,这次不中还有下次呢。明年再下场一次,连着院试一起考,说不得还能中个小三元呢,你现在把他打伤了倒是划不来了。” 道理谁都懂,可井秀才心里还是窝火啊! 你说要没学好考不中就罢了,偏偏因解手时被人念叨臭一个心急弄脏了卷面没中,真是让人捶胸顿足的后悔啊! 顾思谨记井利仁这点教训,让自己以后考试时一定要小心,不要弄脏卷面。 从衙门离开后,他们就回去了,准备明天参加第二场考试了。 此时,顾家里,顾三爷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顾六伯娘从后院过来,看到后有些疑惑地问:“爹你咋了?想啥呢?” 顾三爷抬眼扫了过去,慢慢地说:“等成绩呢。” “等啥成绩?” “府试正场这两天就发案了。” 顾六伯娘也知道顾思去府里考试了,知道考完三四天就发案,她只是没多想。 现在一听就笑:“你愁也没用啊,能考上就好,考不上,考不上就下次再考呗,顾思那么聪明,八岁就过县试,多考个两次不就过了。” 顾三爷叹了一口气:“唉~道理谁都懂。”话是这么说没错,可这种影响家里命运的大事,哪里能让人平静下来? 四代亲五代远,等他爹和他们兄弟过了世,家里和墨稼都是第五代了,关系就慢慢远了,受到的庇护有限。 家里又没有个成器的,要是顾思府试的成绩是个前五,那考个秀才就极有希望,别说自己儿子孙子了,就是曾孙玄孙,都会受到顾思的一些庇护。 顾思活得越长,他这一房受到的庇护就越长。 家里同样关心这件事的还有顾九奶,她对媳妇儿念叨:“要是一次能中就好了,不然还得继续花钱念书。” 顾思的十三婶听了笑着应:“那要是中了还要考秀才,还是要继续念书继续花钱啊。” 顾九奶白了儿媳妇一眼:“这能一样吗?要是八岁就能过了府试,我乐得他多读几年书,将来考个秀才出来呢!反正到时候分家你三伯分得多,吃亏也是他吃亏多。要是过不了,谁知道有没有秀才命,还要念多少年考多少年花多少钱才能过?” “真考个秀才出来,三伯家哪里会吃亏哦!到时候咱们家在村里都能横着走了,怕谁啊,有几个敢惹咱们啊?” 顾九奶一想也是,反正怎么算,都是顾思考上了对自家好处大。 再一想起秀才能做的事,不由羡慕:“秀才好啊,点主啊、司仪啊、写呈子啊、当先生啊,随便什么的,都赚好多钱。” 十三婶应着:“对啊,要是像我大堂哥那样,乡试时去长安当什么……誊录手?那不相当于公费游玩一圈还有钱拿。” 顾九奶叹一口气:“你爷考了一辈子,也没考上个秀才,我是不指望顾思明年考个秀才了,这次能过了府试就谢天谢地了,说明他有天份,再让他读两年书我也不心疼钱,真能明年考上秀才,我到时候就去庙里烧香。” 顾思的奶奶此时正在庙里磕头:“菩萨保佑我家娃这次过了府试,考上秀才,考上举人,考上状元。” 消息传得慢,家里还不知道顾思第一场的成绩,懂得不懂得,都在为他祈祷。 顾思早早睡了,第二天去参加覆试。 流程和第一场一样,就是这次整个考场的人一下子减少了一半,整体上都安静了一些。 提堂的人也有了变化,变化还不小,差不多有一半左右的人都不一样了。本来就文无第一,要是县试时考个第八第九第十,府试被人超过也很正常。 府试第二场,考的内容和县试一样,四书文一篇、《孝经》论或《性理》论一篇,默写《圣谕广训》约百字。 第一道题终于正常了,不是截搭题,顾思答得很快。 只要不是“润屋能恶人”、“禽兽之谓大丈夫”这一类驴唇不对马嘴的截搭题,顾思都能答得快一点。 等他检查了好几遍,誊写好了好一阵,又检查一遍,第二题才出来了。 这次考的是《孝经》论。 整体下来,顾思感觉比第一场答的要好一点。 “那你名次会不会提高啊?”顾名问。 “不掉就行了,还提高。”顾思应着,他一个第二,还能升上第一去? 知府自己点的案首,还能在第二场自己打自己脸?除非案首第二场次出了意外考的不那么好,一般不会掉落名次。 第二场成绩出来以后,顾思在第四名,名次反而后退了。 这让他有些意外,他第二场答地比第一场还要好很多很多啊!竟然没保持住?! 随后一想,他就懂了:一是覆试没有正场重要,对于八股文的重视稍微就比正场低一点点,那些论写的太过出彩的人就更有优势。 二是题出的正常,那些不善于诡辩,对于截搭题头绪不清晰、在初场排名低的人,在这一场里没了劣势,会追上来很正常。 最后一场覆试,考的更简单了,顾思有了上次的经验,快速写完交卷,反正他不可能只写个开头。 这样,他就成了最后一个交卷的了。 交完卷,午饭时,知府请大家吃了一碗面,并邀请大家:“晚上的终场酒都来啊!” “这是小生们的荣幸。” “一定来,公祖。” “要让公祖费心了。” 众人都应着,顾思不由感叹自己运气好,桂知县和孙知府都是有良心啊。 一般的知县知府开的终场酒,都是考完不久直接在考场里吃,饭钱交给差役。虽然都是八道菜,但外边洒楼的菜到底味道更好一些气氛也更轻松。 顾思回去后,就与家里人商量给多少钱。 舒颖想了一下,对顾家曾祖父建议:“要不去问一下我三爹吧,咱娃是前十,考了个前拨,一定是要拜访知府的,提前问一下到时候送什么合适一点。” 大家都觉得这样很好,打算明天早上去。 顾思带了五两银子,被顾名送着过去吃终场酒,在席间初步认识了几个本县另外四个x童生。 给知府的饭钱,可要比给知县的饭钱多,大家少的都半两银子,多的五两十两的都有,一般都是给二两银子。 顾思也给了二两。 饭吃得很快,主要是聊天。 顾思无意现在结交朋友,不想以后被拉去应酬耽搁学习,反正他小大家也不会在意他不说话,以后也有的是机会,他就先回去了。 知府定的吃终场酒的地方,就在顾思住的小巷子里出去的那条大路上。 很近,也很安全。 是以顾思没想到,他会在半路上被人挡住去路。 轿子的帘子被掀开,里边坐着一个身姿端正的中年男人。 顾思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因意外而吃惊:“县尊?”他怎么在这里?地方官好像、似乎不能轻易离开任职地吧?他怎么跑到府城来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有钱55瓶;三月、拾玖10瓶;暖阳、少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桂知县笑着从轿子里出来,笑着询问:“小文童,考得怎么样?” 顾思觉得,没有这么巧的事,桂知县应该是在等着自己,肯定知道自己参加终场酒了,这完全就是一句开场话,没什么意义。 他笑着应:“挺好的。” 桂知县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信封,递给顾思:“帮我把这个交给钱谷师爷。” 顾思看着递到眼前的东西,不敢接,抬头望着桂知县道:“县尊,您这东西肯定很重要,我怕给您丢了,您还是派个信得过的人送去府衙吧。” 他表面上淡定,其实心里已经快要啊啊啊了,知县人都到了府里了,却不派人去要来堵自己,肯定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或许还是一些不能让人知道的事。 自己虽然没有接触过官场,却知道其中的波诡云谲,有时候可能只是一件小小的事,都会像输了一场战争的马蹄钉那样影响重大。 这信封里不知道写着什么,自己要是接了,给三外公带去麻烦还罢了,要是带去什么灾祸了,那简直后悔莫及。 桂知县眼眸变深,觉得顾思果然不像一般的孩子那样简单:别人说了,不多想就会应下。 他笑道:“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麻烦钱谷师爷帮个忙。” 顾思心里吐槽:鬼才信你的话,你人能站在我面前就绝不会是小事。 他越发觉得这信封烫手了起来,心里极速地想着处理方法,要是以年龄小为由吓得突然转身跑掉,会不会惹恼知县以后给顾家穿小鞋? 要是…… “顾思!”正想着,身后有声音传来,顾思转头一看,是曾祖父出来找自己来了,立刻高兴唤着“曾爷”跑了过去。 顾家曾祖父人虽然老,耳有一些背,眼有一点花,天黑离得远更影响了他的视力,但直觉地感受到那边是个大人物。 顾思跑过去,快速小声地说:“桂知县让我递一封信给我三外爷。” 人老成精,土生土长的底层统治阶级才能更加明白应该要怎么处理。自己先说明,曾祖父就知道应该直接装眼瞎把自己领回去,还是上前去询问状况。 顾家曾祖父一听就懂,脑子快速地转了一下,就带着顾思上前去行礼问好。 桂知县含笑又把信封递了过来,顾思苦着一张脸接下。 回去的路上,顾思免不住想,自己刚才是不是做错了,应该直接把曾祖父带回家去? 顾家曾祖父看出顾思纠结,安慰他:“放心吧,桂知县能亲自给你,就算是有什么麻烦的事,也不会是什么大麻烦。” 顾思点头,他只是谨慎而已。要是急事要是不重要,也不可能来找他,直接让人送去;既然不急又重要,那明天可以问过三外公后再看接不接。 万一桂知县不再来,三外公要是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自然会去处理。 “回去不要给家里人说这件事。”顾家曾祖父叮嘱顾思。 顾思等的就是这句话,一口应下,问起了官员能离开任职地这件事。 顾家曾祖父笑道:“一般来说,除了过年过节和万寿圣节,官员没有假期,但并不是不能外出,比如来府城领俸禄。” “俸禄不是半年一发吗?现在才是四月份啊。” “那你怎么知道去年的俸禄就一定领了?” “可以延时这么长时间吗?”顾思疑惑。 “可以的。”顾家曾祖父回应,两人边走边聊,到家门口时换了话题。 第二天,顾思一家人带了很多礼物去往了舒家做客。 舒家三外婆热情极了:“前几天就知道顾思第一场过了,想着他还要覆试,就没去打扰你们。” 知道顾思过了县试她就很意外,知道她过了府试她更是吃惊,越发想要将顾思留在自己家里住了。 “还要谢谢我三爹费心给他找的夫子呢。”舒颖内心里真的感激,遇到一个好的夫子并不容易。 “那是孩子聪明。”舒家三外婆夸了一阵顾思,说起重要的事,“明年还有院试呢,苏贡生可是教出了好几个秀才呢,在他那里继续学也是好的。” 学肯定要继续学,舒颖担心的是给顾思太大压力。 舒颖三外婆听后连忙劝道:“哎呀,都说趁热打铁趁热打铁,肯定要去考的,三年才一考,多去一次,就多一次机会啊。你再担心,还能让他不去考不成?” 明年的院试不去,那这次的县试府试成绩就作废了,得等到后边三年哪一年继续考县试府试,过了才能参加下下一次的院试。 舒颖自然不可能不让顾思去参加明年的院试,只是身为母亲,心疼孩子罢了。 舒家三外婆趁着这个机会道:“你们这长期在外边住着也不是个法子,到三娘家里来住嘛,吃的都不缺,你爷要是不回去也住我们家。” 舒颖有些犹豫,老住三爹家麻烦他们也不好,现在儿子过了府试,家里对于他念书肯定极力支持,花家里的钱她也不亏心了。就是…… 舒家三外婆立刻劝:“你快住过来吧,你不知道,顾思不在这几月,我家那皮猴子连念书都懒散了,这要有他哥盯着做个榜样,也能好好学,难不成你还想让我给他掏束脩不成?” 说到最后,舒家三外婆加了一句重的,看似打趣着说,实则是在帮舒颖下决心,以促成这件事。 舒颖想起舒轶那坐不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应了下来:“我先跟他爹说一下。”不出意外再答应。 顾名年前请假到现在,一是为了顾思考试,二是他胃有些不好,在调养着。 现在顾思过了府试,顾名觉得自己再去驿站有点不太好,落儿子面子,已经想辞了这差事另找。 “让他一起住进来,要是嫌驿站远了,让你三爹给他另找一个轻松钱多的。”舒家三外婆接口。 其实这一年多舒家三外公也说过其他的活计,只是顾名不愿意去。 一觉得不太好麻烦亲戚给人开口,二觉得驿站里往来贵人,多有打赏,一月下来少了能有五六两银子,多了也能有八两九两,实在是比他在别外拿个三五两的好太多,不想换。 这话让舒颖非常心动,她也不想顾名太累,答应下来。 顾家曾祖父和顾名见过舒家三外婆后,就在舒家前厅里待着。 舒家三外公去上值,儿子不在,孙子上学,两个大男人没事,也不好与别家女人坐一起聊天,自然单独在一起。 他们说得也是顾思明年院试的事,因为顾思的成绩,顾名极为兴奋自信: “这才学几年就这样,要是再学个四年去考,说不得到时候就是县试案首、府试案首,万一要是走了运考个院试案首,那岂不成了小三元?” 顾家曾祖父心情好,听顾名胡说也不生气,笑骂他:“看把你张狂的,还小三元呢!人是有一定气运的,气运来时,做什么事都容易,要是气运过了,做什么都难。我现在只想要顾思好好学,明年去考,早早考上个秀才我就谢天谢地了,可不敢多奢求别的。” 顾思也在旁边接口:“要那么好听的名声做什么?能吃还是能喝?我宁愿普普通通考上秀才,普普通通考上举人,也不想要那虚名。” 顾家曾祖父听了哈哈笑起来:x“对,不要虚名,要实惠,得了小三元考不上举人,要……”被人更加嘲笑。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来,顾思的老师苏贡生就是个小三元,这么些年还没有考上举人,再说下去被人知道,难免被人怀疑映射对方,就很不好,立刻住了嘴。 顾名这时却理解了,点头:“更被人比较,更失意了。” 顾家曾祖父就叮嘱了顾思顾名,到苏贡生面前说话时注意着之类的。 舒家三外公中午的时候回来了,饭后,听他们问发案后买什么礼物拜访知府,就笑了:“还买什么啊,我家里有呢,直接带两份过去,保准喜欢。” 顾名怎么好意思,最后在舒家三外公劝说下,还是同意了。 顾思进去找舒颖去了。 顾家曾祖父对舒家三外公笑着说顾名夫妻担心顾思小会累着。 舒家三外公早看出顾名没有强烈的进取心和功名心,不是那种望子成龙的人,失笑道: “现在不在读书里吃苦,以后就要在生活里吃苦。求功名的事,哪里会嫌年龄小?大家都巴不得小呢。 “你们可能不知道,江浙一带文风极盛,多的是十一二岁的秀才,人家孩子三四岁就破蒙,哪里像我们这边,很多都六七岁才开始学。” 说起这个,舒家三外公就感叹了起来:“咱们北方文风不兴,别说是个状元了,连进士都少得很。” “那咱们汉中府上有几个进士?”顾名好奇地问,这种事离他们太过,平时不关注。 “只有五个,一个都不是咱们西乡县的。”舒家三外公有些惋惜地回答。 顾名也没有算过,不知道这个数字少得很,只觉得进士果真金贵难得,恭维道:“那是三爹您没去考,你要去考肯定能中举人进士。” 顾名这一年多经常来舒家,知道舒家三外公都当爷爷了还在学习,时常写文章,就是忙,没有时间离开一两个月跑去乡试。 顾家曾祖父暗瞪了顾名一眼,舒家三外公倒是没生气,大方地笑道:“当了钱谷师爷,可就没法去考进士喽!” 钱谷师爷和刑名师爷被称为衙门里的佐贰官,佐贰官没有考进士的资格。 顾名还真不知道这件事,有些尴尬,正不知道说什么好,恰好舒颖在外叫他,他连忙道了歉,飞快出去了。 舒颖是顾思刚才叫来的。 顾名一走,顾思就拿出了那封信:“昨天晚上参加完知府办的终场酒,遇到咱们县里的父母官,他让我给您带一封信。” 顾思小心地观察着三外公的神色,深怕自己做了错事。 顾家三外公心下有些意外,暗暗思索着是不是知府差桂知县过去试探顾思的,或者别的什么,面上却只是笑着接过,装起来。 顾思见三外公收起来就没提这件事,也说让人保密什么的,看着像是一件简单的事。 他还是不放心,不好问怎么回事,就试探道:“我以后遇到这种情况,是不是应该拒绝?” 舒家三外公失笑:“巧合而已,你能有几次机会遇到这种事?” 顾思可不信这是巧合,大人不想他知道,他也只能抛开不管,顺便问起别的:“我这次考得好,要多谢先生教导,端午节礼可得买重一点,不知道咱们府上这里的人家都买些什么?有没有什么必须要买的。” 学馆里去年没人下场,他只忙着读书,在府里住了一年多,却不懂这些,就怕有不成文的规定,没办好事。古人对于老师的敬重,是现代人没法想象的。 舒家三外公收了笑,认真道:“那你就弄错了一件事。”——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桔子5个;提拉米苏太甜、amanyf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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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没什么忌讳。”舒家三外公想了想,突然笑了,“就是知府外家在两广,他爱吃甜的,连米皮也爱吃甜的,不吃麻辣的。万一要是说起咸豆花好吃还是甜豆花好吃,一定要说甜的好吃,他才高兴。” 这种咸甜之争,让顾思想起以前网络上的“战况”,忍不住会心一笑。 顾家曾祖父莞尔,神色上不仅有些向往,这是与知府亲近的人,才能说出这样的话啊。这侄子先是个秀才,有本事,才能与知府说上话,最后成为钱谷师爷啊。 没有身份,空有本事也不行。 又聊了一会儿,车夫在外唤人,舒家三外公便去衙门里上值去了。 最后一场覆试成绩第二天就出来了。 正场是决定性的考试,顾思成绩在前,第一场覆试成绩也很好,经历的多了,这场成绩就没有早早去蹲榜,而是按时起床吃饭,去看圆案。 大概大家都是这样的想法,到了的时候,人多是多,却不怎么挤,很快就能看到成绩。 顾思的名次很好,是第三名。 出了人群,顾名高兴地追问:“是第四第五还是第六?” 顾思摇头笑:“第三。” “啊,第三?”顾名惊喜的问。虽然最后一场排名高了对总名次没什么大用,但能上升还是让人高兴的。 顾思点头,顾家曾祖父伸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一下,笑着夸他:“好好念书就能得到好结果。” “总成绩应该是第四或第五了,前五的话,那些吹鼓手们怕是又得多要钱了。” 顾家曾祖父笑骂他:“咱们缺那几个钱?” “那要懂得开源节流嘛,这样花下去,能攒几个钱?”顾思也不是跟人杠,就是有感而发。 回了家一会儿,果然那些吹鼓手们又来了,热热闹闹地表演了x一些激昂的曲调,又说了好听的词儿,引得周围人围观看热闹,议论纷纷。 顾家曾祖父给了钱,顾思感叹,那些报喜的吹鼓手们,就是仗着别人家遇到喜事高兴,不会拉下脸训人这个心思,才会来以庆贺为名要钱。 这是中国人底层的社会百态。 见人走了,顾家曾祖父见了桌上的瓜子,摸了一把瓜子,少见的磕起来:“现在只等明天发长案了。” 顾思也去掏了一把瓜子来吃,笑道:“倒是没有县试发长案时那样紧张了。” “经历多了,心态自然就好了。”顾家曾祖父笑。 两人聊了一会儿,顾思干脆找了个碗,又去抓瓜子,顾名说他:“那是你娘买来给明天来凑热闹的人沾喜气的,你吃完了明天拿什么给人?” 顾家曾祖父磕着瓜子:“哟,你可争气了呀,什么时候我也能吃上你这瓜子?” 顾名怀疑地瞪大了眼,以为自己听错了,然后才反应过来,他被祖父嘲讽了! 长这么大,他竟然第一次被祖父嘲讽了! 一时之间,顾名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突然想起了九婶对九爹说的话:“顾思才是你爹的心头肉!” 明白了,他有种“失去长辈宠爱”的感觉。 舒颖笑着抓了一把瓜子递给顾思:“钱都花出去那么多了,在乎这一点?高兴着呢,吃完了再买,又不是很贵。” 顾名也跟着磕起了瓜子来,考虑着祖父的话,儿子这么聪明,那自己把书拾起来继续念,用心点有没有可能考个秀才出来?至少能过个府试吧? 顾名想这事想得时间长,晚上的时候,就跟舒颖说起来。 舒颖一听,心道:你能考个屁的秀才! 她夫君聪明是聪明,就是看书看不进去,导致不爱看书。这人要是都坐不住了,没有一个定性,还没天赋,怎么可能念得好书? 又想起顾思以前逗她笑时说过:“孩子聪明不聪明看娘亲,我这么聪明,一定是娘亲你聪明。” 若这一点是真的,就她婆母那性子,她夫君怕也是念不成书。 她笑道:“那后天我们就开始读书,只要用心努力,没有什么事办不成。”就怕你半途而废。 舒颖并不认为自己夫君能读成书,真要能读成了,早就读成了,还用等到现在?除非下了狠心做了决定并坚持下去。 但她向来觉得这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发生,是以并不会嘲笑他,而是继续说了几句鼓励的话,听得顾名有些激动。 第二天,顾思早早地就醒了,昨天说是不紧张,其实事情到了眼前,哪里又会不紧张? 他都不想吃饭,想直接过去了。 舒颖硬是压着他,等她做好饭吃了再走:“你急什么,排名早都出来了,又不会变,别饿着肚子。” 他们在外边,顾思看正坐在小凳子上看要刷牙的曾祖父,顾家曾祖父拿牙刷刚蘸了牙粉,停下动作,劝说:“去外边吃吧,不动火了。” 舒颖笑了,一口答应:“好!我其实也心急着呢。” 顾思心里嘀咕:你心急却不准我心急,真是小孩子没人权。 几人收拾好马上驾车出发,先去看了一遍,八字墙那里已经有人了,但是还没有发案,他们又拐去吃了个早饭。 等回来的时候,八字墙前的人多了一些,顾名陪着顾思在车上,顾思拿了两把小椅子,和曾祖父就在八字墙下等。 府试最终录人比院试正场多一倍,院试正场比院试最终多三到五成人,院试录取的人数按固定的学额来录。 西乡县学额十三人,按此算,府试最终只录三十四到三十九个人。 这次来候着的,大都是前三场过了的人家,还有一些没过来看热闹的,并不挤。 等了一阵子,顾家曾祖父就有些急了起来,椅子也坐不住了,站起来走两圈,又坐下,坐下没一会儿,又站起来。 顾名等不及了过来,看还没发案,忍不住发牢骚:“你说都过了府试了,借几个钱还不容易,怎么还有人没把终场酒的钱给太尊啊!” “各家有各家的难处,有的说不定家境不好,只是不想被划为寒籍,才勉强来考的。”顾思看曾祖父神色不耐,怕爹爹被骂,就先解释了。 “读不起书就别考了,考什么考,全给了说不得昨天就发长案了。”顾名随口说着。 顾思知道爹爹平时也不会说这种话,现在只是心急,其实他心情也有点躁。 眼看曾祖父要骂爹爹了,他快速对爹爹道:“你去看我娘吧。” 而后,转移曾祖父的注意力:“曾爷,我要过了府试,有什么赚钱的事儿会找上我?” “赚钱的事?”顾家曾祖父疑惑了一下,没懂。 顾名觉得现在人多,有些乱,起身去店里看舒颖去了。 顾思解释:“就是有人要打官司,秀才可以给人写呈子递呈子,还可以做讼师,也能去当司仪,开私塾当先生,廪生可以给人做保,多的是赚钱的法子。那我过了府试,也算是有点身份了,肯定也有赚钱的法子啊。” 顾家曾祖父心思这才被拉了回来,笑道:“这些童生都可以做。不过私塾先生嘛,他自己都考不中秀才,信他的人少,真想读书的不找他,找他的也就是那些想让孩子识几个字学个数谋营生的,能赚到的少。他们常做的,就是当红白喜事当司仪,白事点主。” “点主是什么?”顾思好像在哪里听过点主,没问过,不懂。 顾家曾祖父有些意外,一想起顾思从来都只学习,不去凑村子里的那些红白喜事的热闹,既欣慰又有些心疼他。 “点主就是人死了的时候刻牌位,牌位上“主”字上的那一点不写,会请有身份的人写上去,就叫点主。钱多的都请的秀才,钱少的请不来秀才才会请童生,很穷很穷的人大多时候找自家门子里的人做。” “那我也能去做?”顾思眼睛一亮,这种事有钱拿不说,还能吃一顿好的,受人尊敬。他倒不是眼馋这些,就是觉得新奇,想要去体验一下。 “小孩子阴气重,你想都别想!”顾家曾祖父沉下脸,一口拒绝。 “我就好奇,也没时间去。”顾思想起这是白事,大人们都相信“小孩子会招不干净的东西”这种说法,连忙笑着安慰人。 顾家曾祖父知道他懂事,脸色这才缓和。 这个时候,他们听到旁边有动静,顾思转过了头去看时,差役过来了。 顾思的心思全放在发案上了,急忙起身:“我去看看。” 他起得急,差点摔了,顾家曾祖父忍不住说他:“肯定中了,你急什么。” 顾思反驳:“那你刚才急什么?县试初场发案时你急什么。” 说完,两人忍不住一起笑了。 顾家曾祖父站起来:“县试那不是你第一次考试嘛,急是自然的。” 顾思跑到墙下,看那差役慢腾腾的贴长案,心急的人就开始催了起来,他们才快了一点。 顾思挤在前边,等他们刚贴上去就去看,心里期待又有些紧张。 经历过县试的长案,他心里定了很多,没有县试发长案时那么紧张,可再知道自己名次不低,没有看到结果还是有些不踏实。 长案上,第四名上的名字赫然写着顾思。 顾思,第四名! 真的中了! 没有出任何差错! 顾思看着,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彻底踏实了。 知道会中和看到中了是两回事,想起苦读的这几年,他心里感慨而复杂,更多的是兴奋。 快速地跑出去,顾思对等在外边张望的曾祖父道:“曾爷,还是第四名!” “哈哈,好!好!”顾家曾祖父听了,心底深处那一丁点的担心出现意外的感觉彻底没有了,高兴地笑着,连说了几个好字。 舒颖与顾名也忍不住过来,顾思看到了,扑过去,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娘,你放心了,就是第四名,没有出任何差错!” “嗯,好!”舒颖感情丰富一些,听到后忍不住红了眼,连忙侧过身去,笑出了高兴的泪花来。 “我儿子简直是最棒的!”顾名心里也踏实了,兴奋地把顾思抱起来转了一圈,亲了一口,感叹道,“你这又重了,x再过几个月,我怕是都抱不起你了!” “那你就多吃饭!”顾思应着,一下了地,拉着舒颖的袖子就走,“快走快走,我中午要去吃烤鸭,还要买板栗和干果,要知味楼的糕点。” “你还想吃什么,爹一并给你买。”顾名拿起两把小椅子,跟在了他们身后。 “对,还有什么其他想要的,曾爷也给你买。要皮球吗?或者陀螺……”顾家曾祖父跟在身后询问。 然后,家里人各种询问,要这个不,要那个不,想要什么…… 府试一过,大事定下,他们都觉得应该奖励一下顾思,让他多玩一点。心情和之前讨论明年要院试时完全不同。 顾思挑了几个应了下来,顺路就去买了一些东西,回了住处没多久,外边就传来了激昂的鼓声和欢快的唢呐声。 四人出去,见六个吹鼓手正奋力表演,鼓手将手扬的极高,将捶捶得极重,“咚”的声音里似乎都带了音波出来。 吹唢呐的,将脸颊鼓得像青蛙,将唢呐的一个音调拉的极长。 欢快的声音让气氛极为得热烈,顾思这个时候,突然就觉得他们可爱起来。 邻家里的人听到声音,有些奇怪:“没听说谁家娶亲啊。”随后才反应了过来,肯定是隔壁租户家的孩子过了府试,那些喜子来打秋风了。 连忙扔了手里的活计,出去看热闹。 周围的邻居能出来一个,就会出来好些个,他们相互间认识,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眼红死我了啊,这么小就过了府试,太厉害了!” “这有十岁了吧?可真是了不起啊,十岁就过了府试了!” “你上次没在家你没听过他家情况,他没十岁,只有八岁,是个子长得高,看着大。” “我的乖乖,这么小!我就说这脸长的小,我要生了这样的儿子,梦里都能笑醒了。” “肯定是家里人教得好,听说有些有钱人家的孩子,刚会说话就启蒙了呢!”有人夸张的信口开河。 “……” 过了府试和县试完全不同,顾家曾祖父高兴得很,当那些吹鼓手要银子时,也没跟他们扯皮,爽快地给了一两银子。 “祝令朗明年中秀才,早日高中举人!”得了钱,领头得那人又把说过的话重复说来一次给人听。 顾家曾祖父又听一次更觉得高兴,觉得对方不是说什么高中进士的空话,更容易实现一点,乐得还把买来的鸭子分了半只给他们,一张脸喜得就收不住笑。 舒颖拿着一个大碗,给围观的妇女孩子发瓜子:“来来来,沾点喜气。” 他们还是在以前的人家租的房子,在这里前后加起来住得时间长了,与周围的邻居都有些脸熟,有时候舒颖买菜回来,还能与人聊两句。 大家高兴地接过来,有羡慕的:“你家孩子这么聪明,可真是眼红死我了,恨不得我生的也像他这样,这瓜子拿回去等我娃下学堂了给他吃,看他能不能脑子灵一点。” 有眼红的:“唉!回去打死我家那不争气的,都念了十年书了,钱花了不少,次次过县试,次次府试不中。” 还有那家境一般恭维的:“你这一看就是有福气的,将来肯定是个诰命命!” 舒颖喜地笑了,给她抓的瓜子多一点,也没纠正对方,诰命只能封给妻子,不能封给母亲,她夫君是给她挣不到了。 不过能封给妻子,那她儿子至少也是个进士,是当了官的,这话听着高兴。 其实,本朝一品到五品高官可以给母亲请封。舒颖接触的底层信息,听过的传言都敕封妻子为诰命的,只了解了全部情况的一部分。在她的意识里,顾思能考上举人就是祖上积德烧高香了,进士就不用想了。 顾家这边热闹,舒家三外公又派车夫回去站门外传了一次话。 “还是第四名?那太好了!”舒家三外婆站二门里,听到这个消息,高兴地笑了。 等车夫一走,她去关了大门,又回去关了二门,回了屋就对着儿媳妇柳氏笑吟吟的:“你爹让人传了话,没有出意外,顾思就是第四名。” 柳氏很感叹:“他刚来咱们家的时候,我可真看不出来他有这本事啊,他才多大啊,八岁啊!” 这姐姐刚开始带着孩子来家里住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有些不高兴的,这念书一念就是好多年,一想到家里要住个亲戚好多年她就有些不自在。 不过她是儿媳妇,这事儿由不得她做主,也由不得她说什么,只能默认。 谁知道这才一年半,顾思竟然就过了府试! 真是……不想服,也得说一句:太厉害了!儿子厉害,她这堂姐也厉害,把孩子教的这样好! “九岁了!”舒家三外婆习惯算虚岁,纠正了过后,又高兴地说起了正事,“顾思还要继续念书,我已经说服你姐住咱们家里了,有顾思这个榜样在,咱家娃能认真一点。” 柳氏这一次对于堂姐带孩子住自己家没有半点反感了,还有些高兴: 在念书的事上,她实在是管不过自家孩子啊!她说五句八句,都没她堂姐和顾思说一句管用!你说这就差几个月…… “你说这都一样大,怎么人家的就这么能坐得住呢?”舒家三外婆感叹,觉得这话不对,又接着说,“哎,也是你姐性子静,娃可能随了她。” 柳氏猜测她婆婆这话是不是在影射她爱出去逛,就聊起别的,问起自己的疑惑:“文昌说,我二姐小时候皮得很啊。” 怎么到了她婆婆嘴里,就成了安静了?她婆婆对人只是好听话不要钱似的说,却不怎么骗人啊。 一提起这个,舒家三外婆也想起了舒颖以前性子活泼,想了一下:“她好像是念书后慢慢地性子静下来了,可见读书是养性的。再说女大十八变,本来女孩子长大了也会安静一些。希望咱家娃以后书读多了,也能像顾思那样稳重起来。他哥都过府试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完篇啊!” 婆媳两个从顾思那里聊到自己家娃的学习身上,畅想起了未来。 这个时候,顾思和家长已经带着礼物去往苏贡生的学馆里了。 学生只在自己手下念了一年多的书就过了府试,苏贡生自然高兴极了。 顾思送上礼物,顾家曾祖父感慨而激动,对着苏贡生道:“这两年来,多谢苏兄照顾。来,顾思,给你家夫子磕头。” 苏贡生是秀才,进了学的,顾家曾祖父虽然年龄大又是长辈,却只是个童生,还是要称苏贡生为“兄”,这是一种尊敬。 虽然不是正式收徒,顾思也感激自己老师对自己用心的教导,只要他有问题,老师都会帮他解答,有时候还会占用老师很多下课时间。 师如父,他跪下,认真磕了三个头:“多谢夫子这两年用心教导,学生感激不尽。” 苏贡生含笑摸着胡子:“好了,起来吧。以后用心读书,考上秀才,才是不负我,不负你自己。” 他望着地上的顾思,突然就想说正式收他为徒的话,只是想起了舒家的人脉关系,顾思这么天才,要是中了秀才,舒家肯定能帮他找到一位举人做老师,甚至于还有一丝可能找到进士做老师,就作罢了。 真开了口,反显得自己有一点势利了。 顾家曾祖父说起谢师宴的事,苏贡生一不想顾家大办花太多钱,二最近嘴里也没有味儿,手一挥:“不用这么正式,就今儿个中午,一会儿就走吧。” 这种事早完早了,顾家曾祖父自然高兴。 苏贡生出了前厅,让学生们下课回家,一眼见他们都趴在门口看热闹,见了他一哄而散跑进去了。 他过去训斥了几句:“整天定不住心,就知道好奇,学学顾思好不好?才两年,两年不到,他就过了县试府试,你们要有他一半刻苦认真的劲儿,你们如今也过了!” 学生们都不敢吱声,听完训,等苏贡生一走,年龄小的就挤眉弄眼,一个十二岁左右的边收拾东西边掐着嗓子学着他刚才的话:“要有顾思一半刻苦认真的劲儿,你们如今也过了!” 另一个十一岁的叹口x气:“夫子说得很在理啊,顾思的确是太刻苦用功了!他刚来的时候,我还觉得他是走后门进来的。后来觉得他村子里来得,就算学习快也一定没见识,心里还看不起他呢,哪里想到他比我们都争气都有见识啊!” “对啊,谁想得到呢,刚开始我看他乡下来得,还很骄傲自己是城里的,谁竟想三外公竟然是府衙里的钱谷师爷,从来都没听他说过,他可真是谦虚啊!” 另一边是几个年龄大一点的,十五岁的一个少年道:“我去年还想着明年下场,我是咱们几个最先中的呢,哪里想到顾思简直像是文曲星附身了一样,学习突飞猛进,一年多连先生都认可了!” “唉,他刚开始来的时候,我还想着他那么小,怕是刚破蒙没多久,教起来定得费先生很大劲呢,没想到他竟然是先生教起来最轻松的一个。” “不用被追在后边要文章,自然轻松了,哈哈……” 第三个嘲笑起了第二个来,一派热闹。 这些苏氏学馆里的学生,不管以前对于顾思是什么看法,现在都改观了,全都只有一个看法:佩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二不说话40瓶;哎呦、一剑诛心20瓶;五、嗜血羽翼、豆豆10瓶;晨熙麻麻7瓶;猫猫5瓶;往往3瓶;50301199、24524889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顾名从苏贡生家里出去就到酒楼里定菜去了,顾思和曾祖父拉着苏贡生聊了一会儿往后学习的事情。 苏贡生说随便吃一点,顾名也不能真随便了,好的、要特意定的那种东西因为时间紧店里没有就算了,但店家里有的、他们能买得起的,一定要定。 聊了一阵,顾思听到爹爹好像回来了,跑出去看。 苏贡生见他走了,这才对顾家曾祖父感叹:“顾思真的是我见过的学生里,学习最勤奋最用心的一个了,也聪慧极了,一点就通,要是继续努力,运气好了,以后很有可能考个举人出来啊。” “那就先谢先生吉言。”顾家曾祖父心眼不多,没说客气话,笑得乐开了花的道谢。 顾思见爹爹回来,请先生和曾祖父上车,一起去吃饭。 他们坐的是那种没有车厢的车,一路上能看见四周环境,有很多认识苏贡生的就和他打招呼,随口问他去哪里。 “学生过了府试,非要请吃饭呢。”苏贡生含笑回答,听到的人有些意外,再看到顾思,顿时吃了一惊。 苏贡生不收年龄大的学生,这么小就过了府试?!苏贡生又变得厉害了啊,不但又教出了个过了府试的,还是个年龄这么小的! 车速快,赞叹的话来不及说,人就有些走远了。 但脸上的吃惊和佩服,却是明明地表现了出来。 苏贡生看着,心里舒坦的自豪之情升了起来。 八岁就过了府试,是他教出来的学生呢! 请夫子吃饭完,送他回去,三人回家里歇了歇,打算下午去府衙里,拜访知府。 府试这一发案,真的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井秀才提着酒和一包花生米,去找自己的同案,老熟人冯秀才。 冯秀才中秀才时间长,岁考成绩好,已经成为了增生。 两人坐定,他看井秀才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有些意外:“你这是……” “唉,别提了!”井秀才接过冯增生递来的酒,给两人倒了两杯酒,叹了口气,“原以为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吹了,我这心里难受的啊。” 井秀才就对着冯增生说起了儿子井利仁在考场上因为慌张,弄脏了卷面而落了案的事。 冯增生就安慰他:“利仁学习好,这么小就能在县试里得了前拨,明年再考也定是前拨。他年龄小,考场上谎一点正常,这次受了教训,下次一定会小心谨慎,说不得到时候就是个小三元,不见得是坏事。” 说到最后,冯增生还开起了玩笑来,原以为井秀才会失笑,没想到他并没有被安慰到的样子。 井秀才一口闷了酒:“唉!年龄小,还能小过别人家八.九岁的孩子?你不知道啊,那个寿童顾宿有一个曾孙,县试得了第三,府试得了第四!第四啊!人家怎么不见在考场上慌张!这要是没有对比,我还不会这样失落,这一对比,我这心里啊,就太不是滋味……” 冯增生听了后很吃惊:“九岁就过府试了!真的?他几岁开的蒙?” 这事井秀才倒是不知道,懒懒回道:“没问过不清楚,左不过两三岁就破蒙,难不成还能一半岁破蒙不成?” 冯增生心里快速的计较起来,就算两岁就破蒙,那读书读了七年就过了府试,这般聪慧,十有八.九院试也能过,到时候可就是稳稳地秀才了! 年纪轻轻要是成了秀才,以后可能当廪生,不愁生计。而且将来更容易成为贡生,就能谋个好差事。要是运道好学的好,说不得能考个举人出来呢。 冯增生又问了一些关于顾思的事,井秀才知道的也不多,没说多少。 等井秀才一走,冯增生就去找自己娘子,向她说起这件事:“九岁就过了府试,以后定然前程无量,要不找人去问问,人品没问题,把咱家老小定给他?” 林氏听了,想起了一件往事,问:“顾家?西乡县的顾家?哪个镇的?” “茶园镇。”冯增生回答,看妻子一副思考的样子,忍不住问她,“怎么了,你知道他们家?” 林氏回了神,这才道:“我早年好像听奶奶说过,咱们家以前好像和西乡县顾家有亲,就不知道是不是这家了。” 冯增生意外极了:“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林氏失笑:“这时间长了,你肯定没听过。我刚进门时,有一次跟奶奶聊天时说起了姑奶奶,她说姑奶奶原本是说给了西乡县顾家的,后来曾祖考中了举人,曾祖母就不太想结这门亲事了。” 冯增生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要这样的话,这亲怕是结不成了,他有一点扫兴,问:“最后是退亲了?”反正他姑奶奶最后没有嫁到西乡县去。 “哪有啊!”林氏笑了,解释着,“原本只是口头说定,换了个信物而已,请媒人要庚帖问八字一个都没有,更别说过礼了,算不得定亲。这顾家也是个和善的,曾祖中了举人后,他们就主动把那玉佩还了回来。” 冯增生有些疑惑:“就算是没有定亲,这说好的事也不可能随便地就改了去,咱曾祖中了举人,顾家能和咱们定亲,家里应该也有秀才,怎么就……按理说不是应该快点把亲事定下来,结一门好亲才对他家有利。” “所以说顾家是个实在和善的嘛。”林氏笑了,想了一下,又不太确定的道,“不过我听奶奶说,顾家那时好像没有秀才,只是家境好,有钱,又帮助过曾祖,才口头说了这门亲事。或许是因为这个,觉得门不当户不对,才送了玉佩回来。” 这样一说,冯增生倒是能理解了,对于顾家也有了好感,立刻去书房,找自己的两个友人送来的院试同案秀才名册。 果然,在上上一科里,见到了顾墨耕的名字,上边写着西乡县茶园镇。 他拿着名册去见妻子,很高兴:“你看,顾家又有人中了秀才,家里现在铁定不差,女儿嫁给顾思将来一定好。” 林氏少见的识字,看过后便道:“这顾家现在应该家里人多,也不知道这顾秀才和顾思关系远近。” 夫妻两个就聊起了这事,冯增生出去找人打听顾思去了。 林氏坐在家里,担忧这件事。 一会儿想,冯家家境现在在府城里也算好的,要是顾家不太富裕,顾思又一直考不中秀才,耗费钱财,女儿受了委屈怎么办? 一会儿又想,冯家就算好,顾家看不上怎么办? 顾思自然不知道,已经有人想找他做女婿了,而且还不止冯家一个。 他这个时候,正到了府衙的礼房,去交浮票,验明自己的身份。 他第一次来报名的时候,府衙礼房的人都不知道顾思是钱谷师爷x的侄外孙,对他就是一般人的态度。 这次府试结果一出来,说起他的人多了,大家就知道了这件事。 顾思一到,大家都满面笑容地看他,热情得很,验浮票的吏员还硬送了顾思一包坚果:“别人送的,我不爱吃,你们小孩子最喜欢这种了。” 是松子,顾思就接过了,道了谢。 有一个年轻的看他礼貌,就打趣道:“这么年轻就过了府试,长的这么好看,以后不知道哪家姑娘有福气了。” 满屋的人都笑了起来,连同另个四五个也来验明身份的人都跟着笑。 有一个就问:“顾童生,可定亲了?把我家姑娘说给你好不好?” “哈哈哈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当然是玩笑话,他们知道以顾思这么小的年龄就过了府试,他们钱谷师爷一定会给顾思找一个读书人家做姻亲,不会让他同他们这些胥吏结亲。 没想到,顾思却没有不好意思,很认真地告诉他们:“我还小,先不急着定亲,等大了再说。” 礼房的人没有觉得无趣,反倒是感兴趣地问他:“几岁就大了?” 这势头,大有长聊下去的意思,顾思连忙告辞,去往了二门处。 守门的门子这次热情极了,直接就请他们进,让顾家曾祖父把手伸到衣服里做个掏钱的样子的机会都没有给:“公祖在二堂呢。” 两人进去,里边已经有了两个童生了,他们见来了人,就告辞退下去。 顾思双手送上谢礼,道了谢。 这本来也就是一个流程,最多说几句话,知府忙得很,哪里有工夫挨个聊天。 顾思原以为他放了礼物说两句话就能走,没想到知府却拉他聊起了天来。 “都读过什么书”、“几岁开的蒙”、“初学八股文觉得难写吗”。 顾思一一答了,知府又考起了顾思一些学问上的事。 林林总总加起来,一共聊了半个小时了。 此时二门外,已经等了八个同案的童生了。 一个着急道:“怎么还不出来,上一个进去的是谁啊?” “不知道啊,这时间太长了吧。” “许是知府有事。” “出来了出来了。” 顾思一出二门,看到同案的童生见了他,一副恍然地样子。 有个三十多岁的上前来,问候过顾家曾祖父,感叹着对他道:“我们还以为进去的是谁呢,没想到竟然是你家孩子,这可是我们这一案里,将来最有出息的一个了。” 这也不是恭维话,大家一致觉得,顾思这么小的年纪就过了府试,以后定是秀才的命,举人说不定也考得。 这话听得顾家曾祖父一阵舒服,连连谦虚起来:“大家都一样,你们也不差。” 出了府衙,坐在车上回家时,顾思对曾祖父道:“进去见知府时,我可以自己进,或者你让我爹陪我也可以。” “你太小,我不放心你一个进去。你爹也年轻,见得又是知府,我怕他办事不牢靠。” 顾思听了后,叹了一口气。 顾家曾祖父失笑:“小小年纪,老气横秋的做什么。” 顾思望着曾祖父,有些话放在心里,还是忍不住说了:“你不要什么事都替孩子办了,这样孩子什么都不会了。” 顾家曾祖父年龄大了经历得多,一听就懂,有些怔住了。 他也曾想过,明明他的孩子都挺聪明的,除了老九顽皮不太爱念书,老三和老六都是稳重不浮躁的,怎么就都读不成书了? 大儿子品性好,却是养的懒惰没上进心。 原以为是年轻时管得少了,仔细看来,是他管得太多了,多到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地步。 老三是他的长子,他在老三身上付出的心血多,却最没上进心;老六老九管得少,别说懒了,干活都勤劳得很。 猛然发现真相的顾家曾祖父有些难受,再一想孙子,发现各自都跟了他们的爹娘,只有顾思不同。 不,也不是顾思不同,是他娘不同,他娘就是个爱读书的,才带得孩子不同。 这个孙媳妇娶得好啊! 前边的顾名听了,回了一句:“什么都替你办了,也没见你什么都不会。” 顾家曾祖父听了,哈哈笑了起来。也对,顾思是天生的读书命,其他子孙就算好好教,也不一定有这命。 笑过以后,顾家曾祖父就认真考虑了起来。 顾思小小年纪就这么有主意,顾家以后交到他手里,自己就放心了。 那他想给顾思单独留一份遗产,怎么分才不会让家里人有意见呢? 路上,顾家曾祖父还买了零嘴,顾思送到娘亲屋子里,舒颖见了,惊喜地问:“你曾爷让买的?” 顾思点头,疑惑地看着东西:“怎么这么高兴?”这是娘亲爱吃的吗? 舒颖心里自在极了,嘴角就收不住笑:“你曾爷是长辈呢,以前可没出过这种事。” 顾思懂了,笑着问:“是不是我过了府试,你得到了家长前所未有的认可,觉得在家里的地位提升啦?” 舒颖伸指头敲了顾思额头一下:“贫嘴!” 骂完,她又笑了:“那当然!”何况她还是个二嫁的,能得大家长主动给她买东西吃,可不是认可了她? “那娘,我这是给你长脸面了吧?”顾思拉住舒颖的袖子问。 “这还不长的话,那要怎样才长?”舒颖笑问,想起一些事,笑得收不住,“你等着,回去后,村子里可没人敢在我面前废话了!” “等咱们回去把我中了的消息一说,我爷他们肯定高兴得要死。”顾思想到家里人知道他中了的消息,就忍不住笑。 “不用回去,说不定现在就知道了。”舒颖猜着,看顾思不懂,给他解释,“你大伯过了院试初试,就有人到家里报喜,你以为没人到咱们家报喜?” 顾思惊讶:“这么远?府试也报?” 舒颖笑了:“那可不!府里的吹鼓手和给你大伯报喜的可不是同一批人,他们是县里的。” 舒颖仔细讲了,顾思才懂了。 府里的可以说是钻空子,县里的是从府上跑回去或者骑驴骑骡子回去的,虽然也有点钻空子,但赚的真是个辛苦钱。 猜着家里人知道自己中了时的热闹景象,顾思忍不住就觉得荣耀。 与娘亲聊了几句,顾思出去,就见曾祖父向外走,就问:“曾爷,你干什么去?” “我找个人问个吉日。” “什么吉日?”顾思疑惑。 “挑个好日子,家里办宴席。”顾家曾祖父喜滋滋的。 “过了府试也办宴席吗?”顾思想起了大堂伯中了秀才办的宴席,又想起了曾祖父以前生病的事,旧事重提。 随后又道:“那一块儿走吧,顺便让大夫给你请个平安脉。刚来府里时你说我要府试忙着呢顾不得,现在闲了。”顺便堵住曾祖父不想去的话头。 顾家曾祖父嘴上很不满意地抱怨,心里却很享受曾孙的关心,自在极了,就带着顾思一块儿出去。 这个时候,顾家人大都在茶园里采夏茶。 顾家茶园不小,还雇了一些村里人,男人一边,女人一边,大家都边采边聊。 这个时候,从远处传来了一阵锣鼓声,刚开始有些人没听清,很快那声音就近了。 “谁家娶媳妇啊,怎么从这边过?”有人疑惑地问。 大家都张望着向那边望。 男人那边也都向着那边望。 顾思一直没有回来,前一些日子,顾三爷就猜着他应该是中了。 顾爷爷却是个谨慎的,摇头反驳:“说不来,要是没中,说不定就在府里继续念书去了。” 嘴上这样说,他心里也想孙子中,此刻听了声音,脸上就期待了起来。 顾三爷望了一眼顾爷爷,心里升起了浓重的期待来,等了一下,觉得那边走得慢,拔腿就向着那边跑,比顾爷爷还要急。 他跑过去问直接问:“是我家顾思中了吗?” 那鼓乐声大,大家都没有听清,都停了音。 顾三爷又大声问了一遍:“娶媳妇不从这边走,是不是我家顾思过了府试了?!” 领头的到了顾家,却发现家里只有带孩子的女性,不方便说话,打听他们在茶园,又打听了茶园的地方,一路找过来,正愁找不到人怕白跑一趟,没想到人就直接撞上来了。 他高兴极了地点头:“中了,西乡县茶园镇顾家x村顾思!” 顾三爷反倒是有些不相信了,下意识地追问:“真的中了?” “对,第四名呢!”领头的狠狠地点头应着,名次越高主家越高兴,他们得到的喜钱越多。 “第四名?还是这么高?!”顾三爷吃了一惊,不置信地问。 “就是第四!前拨呢!”领头地说着,还把抄来的一张纸给顾三爷看,上边也就第三第四第五三个人,却让顾三爷彻底回了神。 巨大的惊喜冲击着他,让他兴奋得飞快转身,对着那边的顾爷爷挥手大喊,欢快的声音在茶园上空传了老远:“老~六~!中~啦~!顾~思~中~啦~!!”—— 作者有话说:大家中秋快乐啊!当老师的教师节快乐!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Rose、忘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上有片荒草地140瓶;爱思梅拉达52瓶;不爱喝茶的s44瓶;雨后彩虹30瓶;啵啵赞赞85瓶;不务正业的51015瓶;五、南笙歌、茶、秋刀鱼、呵呵哒、清岩10瓶;懒懒尚书5瓶;叶子2瓶;洛洛、归途、被遗忘的天使、晨熙麻麻、小猫爪子、菜菜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顾爷爷在三兄弟里性子最冷静,见顾三爷跑过去了,就没去。 他年龄大了,耳朵有一点背,眼也有一点花,一会儿似乎听到了说顾思中了的消息,也好像看到了顾三爷在摇手。 旁边的顾五哥人已经急了:“六爷,我爷说顾思中了!” 顾爷爷怔一下,觉得有些不可能,府试那么难,顾思怎么可能一次就过,而且这么小就过了? “爷,你快去啊!”顾五哥见顾爷爷发怔,推了他一把,急得自己先跑过去了。 这边好几个人呢,有两个也跟着跑了,顾爷爷看着他们跑,这才反应过来,拔腿也向着那边跑去。 后边的七八个人见了,有五六个也跟着跑过去看热闹。 女性那边,有几个已婚的也跟过去要凑热闹。 顾爷爷是个实在又勤快的人,从不做不切实际的幻想,不会期盼天降好事。 他虽然希望顾思府试能中,内心里却没有抱多大的期望:府试太难,家里人都考了很多次,也没有过府试正场的,顾思怎么可能一次就过了。 是以在府试第一场出成绩的时候,顾爷爷就没有多想也没有多少期待更不会心烦着急,只有渴望顾思中了能给自己小家以后带来实惠的顾三爷心烦。 现在猛然听说自己孙子真的中了,顾爷爷的心情就完全不一样了。 他跑得飞快,哪怕跑得晚,却是最先到达顾三爷身边的,不长的路却是让他气喘吁吁,累得问不出话来。 “老六,顾思中了,第四!”顾三爷兴奋地又说了一遍,还转过身,废话似的指着吹鼓手们又说了一遍,“你看,有人来报喜了!” 顾爷爷望过去,喉头不住地滚动,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问不出来。 他孙子府试中了?竟然……竟然能中的吗?! “恭喜主家,令郎中了府试第四名。”领头得吹鼓手满脸喜意地又向着顾爷爷道喜,还把那张条子拿给了他看。 顾爷爷一把抢过来,看着上边顾思的名字,想着别人也不可能专门跑这么远拿这个来骗他,就为了一点喜钱,人终于有了真实感,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来。 “真的中了?你们、你们是亲自看到的吗?”他惊喜的脸上,眼中冒着精光,紧紧地盯着来人,还是有一些身在梦中的感觉。 “中了中了!亲眼看到的!”领头的吹鼓手作揖道谢,一脸羡慕,“您可真是好福气啊!” 顾爷爷激动地一时说不出话来,其他的吹鼓手们此时见机奏起了乐来,顾爷爷终于找到了自己的语言,向来冷静淡定的他,双手握拳狠狠地捶了一下胸口,在欢庆的鼓乐声里笑起来:“我孙子真厉害啊,哈哈哈!” 顾三爷也跟着笑了起来,也不管茶园里的事了,跟着那些吹鼓手就向着家里走去。 吹鼓手们问顾思家的茶园在哪里的时候,别人问他们什么事他们自然说了,此时村子里已经传开了。 顾六伯娘正带着孙女在村子里一户人家里跟妇女们打叶子牌,嘴里跟人讨论着那欢庆的声音:“也不知道谁家有啥喜事,又过来了。” “不是成亲的,不年不节的,有点奇怪。”同玩的一个白胖的中年妇女周氏道。 “不会是你家顾思府试过了,来报喜的吧。”顾拴银的媳妇吴氏,眼睛从牌上抬起来,移到了顾六伯娘的脸上,满含兴味的猜测。 “你家顾思县试过了?!”另一个精瘦的中年妇女意外极了地望向顾六伯娘,“没听说啊,县试真过了?” 在采夏茶的时候,能玩牌而不去干活的妇人,不是家里家境好的,就是有了媳妇儿后没活干的,或者是懒的。 四人里,除了吴氏,另外两个家里情况都好,孩子都念了书。顾六伯娘听到问话,只觉脸上有光:“中了啊!第三呢!” “那这是府试中了?”吴氏又把话题拉了回来,她其实不怎么信顾家人在家门口对她说的顾思县试中了第三的话,觉得有可能是顾家人骗人的,不然怎么也不见他们在村里宣扬。 顾六伯娘终于回过味来,停下动作,扫了一眼吴氏,想了一下,认真起来:“说不定,他县试成绩好,府试成绩应该也不差!” 说着,她也这样觉得,就有些激动,直接扔下了牌,就要出去看。 精瘦妇女都快要赢了,见此不满:“快回来玩,府试是那么容易过的?咱们村几年也不见得有一个过了府试,怎么可能你们家顾思刚下场就过了!” “就是!府试那是说过就过的?说不定中的是别人家,你那弟媳妇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吴氏接嘴,也不信。 “娘!”这个时候,顾五哥喘着气跑了过来,站在门边手扶着门框满脸通红,激动地大声道,“快回屋!我弟府试中了第四名!” 顾六伯娘瞪大眼,微微的张大了嘴,使得容长脸儿拉长,长的都有些不好看了。她反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两步跑过去问:“真的?!” “真的!”顾五哥不住点头,兴奋的不知道要怎么表达了,手舞足蹈地表示,“那吹鼓手都找到了茶园里来了,还给我爷看了条子,你说他厉害不厉害,一下子就中了第四名!这样明年院试就很有希望过啊!” 屋子里的人终于反应了过来,白胖的周氏把手搭在坐着孩子的小车上,喊:“哎,你不要你孙女儿了!” 顾五嫂去地里采茶了,顾六伯娘借着看孙女来打牌。 “走走走,去看看。”精瘦的妇女推起车就向外走,外边传来了顾六伯娘的笑声:“你看我这高兴地都忘了。” 几人说笑着,快速向着顾家那边去了。 留下的吴氏心里复杂极了。怎么有的人就那么好命呢,二嫁都能嫁的这么好,儿子还过了府试,她怎么就没半分这样的好命了呢? 想着,吴氏的眼里露出了浓重的羡慕来。 顾六伯娘风风火火地跑回了家,揭了婆母的帘子进了屋就快速道:“娘,顾思府试中了第四,别人来报喜了,你听!” 顾五哥是跑回来直接找顾六伯娘的,速度快。 正在窗边纳鞋底的顾三奶一愣,向来表情有点淡漠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真的?那太好了!” “真的!我去看壶里有没有水。”她说着,又快速地跑了出去。 激烈的鼓声和高昂的唢呐声早已经向着整个村子宣告着村里有了大喜事,而后不忙地都跑出来围观,慢慢地都听说顾思中了。 领头的吹鼓手在鼓乐声里打着快板儿大声地唱:“顾家儿郎才八岁,县试府试得头拨,小小年纪才华好,文曲星儿下凡来……” 县里的这些吹鼓手们都是些肚子里没有墨水的人,他们不像给顾耕来报喜的那些府里的人唱得那样文雅,大家听了只觉厉害却半懂不懂。 这些人唱的通俗易懂,村子里的人听了议论声更加大。 有跟顾爷爷关系好的,过去就道喜:“哎呀,你这孙子真是厉害极了!啥时候办宴席请客啊?” 顾爷爷只觉春风满面:“等x娃回来,我爹挑了一个好日子,我一定通知你。” “顾六的命好哦!” “六叔你家娃怎么学的?怎么学的这么快?” 各种道喜的、询问的、看热闹的声音夹杂在一起,顾爷爷一边笑着回应,一边只觉得自己身子都没多少重量,轻的像是飘在了地上。 热闹过后,请人喝过水,这要的钱儿可不少,往常他们这种要个五百八文都不少了,这次直接要了一千五百文。 顾三爷高兴,都想直接给了,最后还是笑着递了五百文过去,对方不同意,自己好听的话说够,也比府里的人更直白:“才八岁就过了府试,这么聪慧明年过了院试就是个秀才了!再学几年,可不是个举人老爷了?以后你们家都有老爷,可不缺这几百文钱哦。” 顾三爷就笑着又加了三百。 “我们去蹲榜的可是从府里赶过来,路上都没吃。……” 顾三爷最后加了一百又一百,给足了一千文钱,他们才欢喜地走了。 顾家里人围坐在一起,商量着顾思过了府试的事,请客给谁家发帖子啊,弄些什么菜啊,盼着顾思早早回来,从他那里再把好消息确认一遍。 这天晚上,顾家人都有些激动的睡不着。 连安了心的顾三爷最后都睡着了,顾爷爷还是睡不着,突然才想起,太过激动了,都忘了让人去给舒家报喜! 第二天,顾爷爷亲自去了顾家,却发现门锁着,问了邻居才知道,他们一家前几天去了府城里了。 顾爷爷有些意外,猜着他们是不是去看顾思府试结果去了,心里想着舒家简直比他们顾家对女儿还看重,心里对大儿媳妇又看重了一些。 等他回了自己家,左等右等都等不到顾思回去,很是着急。 顾思此时正在县衙的礼房里办相关的手续,先用浮票再验一次自己的身份,然后由礼房的人拿着报名时整理的相貌册再次核对相貌。 核对完以后,礼房的书吏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对着顾思说:“回去可以想一个花押,刻出来,需要时到礼房来备上。” “好。”顾思应着。 他刚开始接触的时候,还新奇了一下,了解了以后,就觉得很平常了。 花押兴起自宋朝,兴盛于元朝,是以又叫做“元押”。* 它是一个能防奸辨伪、很有可信度的……在顾思看来,就是一个……笔名。 这个笔名的组成是姓加八思巴文,或者姓加花押。 也可以不用姓,不用八思巴文,只用字和花押或者号和花押或者别的,没有硬性的规定,只要被人认可就行,但这样的少。 八思巴文是元朝忽必烈时期国师八思巴创制的蒙古文字;花押原本是“押字”,是有个人特色的签名,后来演变成任意的图形、复杂的笔画之类的,是以又叫画押,反正能起到不易模仿能防伪的作用就行。* 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 做了秀才,一定要有花押,因为办事时要用它保证效力。他现在还小,不急着弄,可以慢慢想。 县衙的事办完了以后,他们才驾车回家。 一到了村子口,就有等着的孩子跑回家去告诉大人了。 顾家曾祖父坐在车上,脸上带笑,有人问起:“听说你家顾思过了府试了?” 顾家曾祖父意气风发:“运气好,勉强中了第四!”“四”字的音,特意加重。 “哇!真第四啊!厉害啊~”询问的人惊叹,顾家曾祖父整个人就飘了起来似的,觉得顾思给顾家祖宗长脸了。 有那年龄轻在村里辈分高的人,听了顾家曾祖父这样说了之后,就感叹:“叔你这考试不行,没想到曾孙这么厉害啊!” 顾家曾祖父听了也不生气,高兴地笑:“可不是,谁能想到他这么厉害,一次就考第四啊!” 走到了半路,顾三爷和顾爷爷顾九爷他们都追了过来,一脸期待地望着他们。 “老三,老六,老九,咱们娃府试第四!”顾家曾祖父坐在车上,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大家都激动了,人多,顾爷爷也不忌讳儿媳妇还在车上坐着了,上前就将顾思从车上抱了下来。 大家顺势都下了车,聊着府试的事,一路走回家,一路被村子里的人围观、问好。 顾思明显地感觉到了,村子里的人不再将他当成一个小孩子看,而是当成了一个大人,对于他有了些尊敬。 这虽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却还是让他有些惊奇,再学习好,他还只是个孩子啊。古代人对于读书人是真的尊重。 回了家以后,家里在的人都围在了顾思身边,好奇地询问他相关的事。 顾五哥有些疑惑:“发案了,没有文书吗?” 大家这才注意到,顾思没有带凭证回来,都望着他。 顾家曾祖父很生气:“书读得不行,连常识都不记得了!你们长脑子都是干什么的!” 顾思跟在后边帮他们解答:“刚开始也不知道,以为发案以后凭证会很快发下来,但县试的卷子要和府试的卷子对比呢,确保笔迹无误、是一个人考试没有替考后,才会有凭证下来。” 顾家就顾家曾祖父这一个过了府试的童生,他中得早,其他人连一个过了府试第一场的都没有,不是早都忘记了就是还不知道,听了后都明白了。 以第四名过了府试是人生里的一件大喜事,自然要办宴席庆祝一下,顾思看全家人都认真,连请的客人都要去下帖子,像是跟成亲一样隆重,忍不住问:“随便请几桌就行了吧,一定要……大办吗?”又不是中秀才了。 他还以为曾祖父说下帖子是心血正热,过后考虑到不合适就不做了呢,没想到……好像是默认的习俗? 顾三爷哈哈笑了起来:“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不庆祝呢?一个男人这辈子不穷的话都会娶媳妇,可有几个娶媳妇的能过了府试?这可是比成亲还要大的喜事啊!”——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柱斑一生推、提拉米苏太甜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柠50瓶;锦瑟流年似水华30瓶;南南20瓶;三弦秋9瓶;尘尘尘落2瓶;少数、姝姝是个淑女、木呢、伊人娜娜、晨熙麻麻、唯妮、小雪梅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家里人七嘴八舌地说起了这件事有多重要,顾思看他们开心,也跟着笑:“那你们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正说着,顾奶奶带着顾思的妹妹进来了,看大家都在,一脸喜意地问:“我就说前边怎么没人呢,你们都在里边啊。” “娘,咱娃府试中了第四名。”顾名高兴的先开了口。 顾奶奶回来时从村里人口中已经听过了,这时听了更加的高兴:“果然中了啊,哎哟,这给菩萨的香可没白烧!” 顾思听了乐,这他要是没中,香还能叫白烧了不成?你这是求神仙保佑,又不是求人办事。 顾奶奶心下高兴,心劲儿正大着,一气儿地说:“你考试这段时间,我天天都会去庙里烧香,一定是我心诚,菩萨才让你中了。” 舒颖忍不住笑,顾思也乐得不行,就奶奶这种去庙里磕了个头就能把自己刚放上的供品带回来,有时候还会顺手顺一点别人供品的行为,她要说她心诚,那整个村里就没有比她不心诚的了。 这行为娘亲说过两次:“咱家也不缺那一口吃的啊,你放着让别人家取去了嘛,村里有些人穷得很,就靠供品解个馋了。” 奶奶理直气壮:“佛前的东西,都是沾了光的,吃了对身子好。再说我不拿,别人也拿了,我买的好东西不能白白留给别人。” 顾思:“……”嗯,以奶奶这种珍惜食物不吃亏的想法来说,逻辑很好很强大。 强大个屁啊,珍惜粮食也不是这么个珍惜法。 反正就有些无语。 家里人都知道顾奶奶是个什么性子,听了后都笑了起来。 “你怎么这个时候去我曾外爷家?”顾思疑惑地问。 奶奶的娘家,听说只有曾外公人很好,舅爷和舅奶都有点极品,奶奶走娘家并不勤快。 加之他一岁多的时候他曾外公就去世了,三年之后立了碑,奶奶几乎就不回娘家了,只有逢年过节时会来往x。 “我给你曾外爷做点衣服拿去烧了,让他保佑你。”顾奶奶应道。 顾思:“……”不知道怎么表达了。 在这里,上坟是男人的事,不许女人去的,奶奶还带他妹去!他舅爷看到奶奶,也不知道什么心情。 无语吧,不知道说什么好吧,跟他的心情一样吧。 不是他看不起女性,是这个社会上约定俗成的规矩就是这样的啊,你破坏它了,自然会惹舅爷家的人非议。 要是东西拿给舅爷,让舅爷去烧还好,要是奶奶自己跑去烧了,得,已经能想象得到下次见面表叔们会说什么了。 只是顾思也没想到,他第二天就见到了表叔们。 宴席的事定下了以后,就是商量菜谱等事项,这就都是大人的事了,与顾思无关。 顾思要做的事,先是拿着家里人买来的黄纸和白纸和一些吃食,去给祖先们上坟。 顾思一头问号,不年不节不祭日的,怎么就要去上坟了。 “只有考中了秀才才会开祠堂祭祖,但你过了府试这种喜事,还是要告诉先人们一声,让他们知道,高兴高兴。” 顾思就跟着曾祖父和父亲,一起去上坟,听着曾祖父边烧纸边念叨:“顾思很争气,才第一次下场就中了,县试得了第三,府试得了第四,有他在你们就不用担心顾家以后了。” 顾思听着,突然就觉得自己身上有了担子,一种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绪弥漫在了心间,是一种……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责任。 家族的荣耀感。 他在心里默默地念。 人老了就爱念叨过往,顾思倒没听顾名说什么,只从曾祖父这里听了几耳朵往事,自己跟祖先们说了两句话,就和大人回家了。 回家以后,顾思以为还要写帖子,结果就见曾祖父写了几张就不写了,全都空的。 “不是要下帖吗,这些不写?”顾思疑惑问。 顾名笑了:“你以为谁都识字啊?大家大都不识字,写了他们也看不懂,事情还是要亲自说的。” 顾思懂了,他以前处在一个几乎人人识字的世界,在这个世界,深入接触到的都是念过书的,还真一时忘记了不是人人都识字这点。 村里有很多穷人,但饿死的倒是没听说过,最多日子艰难。但这是因为他们汉中府是出了名的鱼米之乡,人勤快些总有法子活下去,不难想象在汉中府之外,会有多少挣扎在温饱线上的人。 顾思在这一刻,感谢自己生在了衣食不愁还有很多余裕的顾家,能让他念得起书,而不是为了生计绞尽脑汁。 他对于顾家的归属感又重了一些。能生在顾家,本就是一场与顾家的缘分。 第二天,顾思被曾祖父带着,提着礼物,由爹爹驾车,去走各家老亲戚。 先向东去的舒家村,顾思都惊奇了:“我曾祖母也是舒家村的?我怎么不知道?” 顾家曾祖父呵呵的笑:“你出生前几年你曾奶就走了,她的兄弟们走得更早,过年的时候都是你爷他们去走舅家,你又不太走亲戚,没听过也正常。” 这样一想,顾思确定好像听爷爷说过他有个曾舅爷家在舒家村,不过奶奶说过那是老亲戚,几年走一回,他就以为那是很远的亲戚。 呃,可能是奶奶随口胡说,或者是将两家人放一起说没个顺序,导致他误会了。 反正曾祖父年龄大,每年过家时家里就会来好多亲戚,他记都记不过来,只知道问候人,也没弄清楚大部分人跟自己家是什么关系。 到了地方,顾思发现,这亲戚在村子最东边,外公家在最西边,难怪没听说过,没遇到自然不会有人特意提起。 表外公见他们来了很意外:“姑父你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有什么大事?” “你哥这孙子,府试第四名,过几日家里要摆宴席,我来发帖子。”顾家曾祖父笑呵呵的。 “第四?这么厉害!”亲戚吃了一惊,看顾家曾祖父的眼神都不对了。 顾家曾祖父就一脸自豪的应:“他念书还算努力。” 顾思了然,曾祖父亲自下帖的目的果然是带着他来炫耀的,不然让爷爷来就行了。 亲戚很热情地招待他们。 聊过之后,大表外公望着顾思一脸羡慕,感叹极了地对顾家曾祖父道:“我哥这孙子厉害啊!姑父家真是越来越好了,不像我们家,越过越穷。” 而后就说起儿子不成器,他们兄弟也不争气,连府试都没考过,考着考着只得放弃。 顾思想起他考县试府试这一路上花的钱,一般人家还真不能经常考,考不上就会越考越穷。 回去路上,顾家曾祖父说起他丈人以前也过了府试,在顾家村条件还不错,如今也不行了。 他见顾思一脸沉默,笑着逗他:“想什么呢?” 顾思认真道:“想我要更加用心读书,好考上秀才,不能让家里人钱白花了去。”这个亲戚家也是砖房,在一溜土房子里已经很不错了,不过比起外公家的砖房,真的很旧很旧了。 顾家曾祖父被逗得哈哈大笑。 上午走了好几家亲戚,亲戚见了面,自然对顾思一阵夸,夸得顾家曾祖父笑个不停,顾思明白了。 这一通亲戚走下来,顾思大都理清了亲戚关系。 下午就是爷爷带他走亲戚了,到了奶奶的娘家,表叔们见了他们来果然抱怨起了奶奶跑去上坟的事,爷爷连忙拿下帖的事儿换了话题,他们脸色这才好了。 他舅爷感叹:“昨天我们还说怎么可能烧个纸就中了,没想到竟然真中了!早知道就不怨她来了。” 爷爷只能跟着笑。 下完帖,便是等着开宴席的事,所幸开宴前两天,顾思的外公一家回来了。 顾名带着舒颖和顾思一起过去下帖了。 “怎么突然就跑到府里去了?”舒颖有些疑惑,不觉得家里会为了自己看儿子府试成绩这种事跑过去,要是为的院试成绩还有可能。 舒外婆笑得满意而无奈:“咱家在府里买了套三进的宅子。” 舒颖吃了一惊:“买宅子?怎么想起买宅子了?” 顾思也很意外,府里的房子虽然说没有后世那么贵,但三进的也不便宜啊。 要知道,他曾外公虽然还在世没分家,但好些年前就已经分产了,各家经济各家管,三外公家的钱与自己外公家没有半分干系。 他们顾家是半分产的状态,田地收入一起交曾祖父管,其他的钱自己赚得自己留。 舒外婆有些无奈,只在嘴上抱怨:“你弟在府城里讨营生,买了住在府城里方便,再说了,他丈人家也想他们住府城里。” 顾思的舅舅也没念成书,三外公就给他在府里找了一个好活计,连媳妇都是娶的府城人。 这样一说,大家都能理解了。 舒外婆便问:“你们这来是有什么事?” 女儿走娘家,除了逢年过节和地方上必走的一些习俗外,就是有事了。 舒颖意外了:“你不知道?顾思府试中了第四名,我家要办宴席啊!” 舒外婆吃了一惊:“什么,第四?我怎么没听说?!” “你去府城都没有见我三爹吗?”舒颖觉得不太可能啊。 “房子的事先前都说好了,这次没见啊,我们忙着呢没过去。”舒外婆急急地说道,想了一下,才明白怎么回事了,“这次你爷他最后是你叔派人来接走的,车夫没说,我们也没问。” 舒颖便笑了:“除了忙,也没想到吧?” “没有!他爹!”舒外婆在窗口叫人。 舒外公知道后也很惊喜,把顾思夸了一阵:“你比你舅舅可强多了!好好念,以后好考个秀才出来。” 顾思自然应下。 宴席请的都是很亲的亲戚,门子里的人都来了,顾思曾祖父认识的一些童生也来了,办得很是热闹。 大家自然把顾思夸了又夸,对于顾家有这么个孩子羡慕了又羡慕。 办完宴席,门子里的男人帮着收拾桌椅,有人就说羡慕顾名有个好儿子。 顾六伯娘在厨房那边听见了,扬声说:“真的羡慕?你媳妇可整天说酸话,对着顾思他娘说难听的话,要不是顾思娘见识多不跟她计较,不然你媳妇那嘴,还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呢?” 顾拴银吃了一惊,赔了个笑:“回去我就教训她。” 顾思以为这对话就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没想到下午就出了事——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x的小天使:雨后彩虹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沉罪80瓶;铃兰20瓶;婕婕9瓶;小Z、lynn12125瓶;湘湘、西西爱吃瓜2瓶;是影子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0-40 第31章 顾拴银在顾家忙完了,回去就问自己媳妇吴氏,是怎么对顾思的娘说难听的话了。 吴氏自然不会说自己看不起舒颖是个前边嫁过的,心里想她是个破鞋,只说自己没有乱说。 顾拴银知道自己媳妇是个什么样子,恼道:“你把嘴巴放干净一点,顾思有个外爷是府里的钱谷师爷,那是咱们惹得起的?咱们整个顾家还要受人家庇护!要不是咱跟二爷家关系近,你以为你能落得好?!” “我知道我知道。”吴氏满口应下,夫妻俩聊了起来。 她刚开始聊还知道注意不说难听话,一会儿又原形毕现:“她就是命好,有个好娘家,又嫁了个好婆家,儿子也聪明,不然哪有现在这么滋润?” 顾拴银本来就压着火气,一听就能想到媳妇在顾名媳妇面前说了什么,把手里的木桶一摔,上去拉着她就在她背上重重地拍了一下: “你是不是把这话在人家面前说过了?啊?”前边嫁过人那是能随便说的吗?没嫁过人人家能嫁到他们村里来?更好的都能找! 吴氏也火了:“你不向着我向着一个外人!” 两人越说火气越大,最后厮打了起来,女人的力气没有男人大,最后自然是吴氏被打了一顿。 顾拴银走时,吴氏气急了,拿个窗台上压席的石块扔他,他感觉不对躲了过去,差点被砸到头,一看是石块,过去狠狠地一脚就将人踹倒在地上: “恶毒娘们,你这是想我死!”踹一脚不够,又继续踹了两脚。 吴氏摔倒后就叫痛,顾拴银以为她和以前一样装样子,没想到不踹了后她还是叫。 最后带去大夫那里一看,是摔得骨裂了。 顾家一忙完,大家不是歇下就是各干各的事情了,顾六伯娘爱玩牌,出去和人玩叶子牌时听到这个消息,回来就把这个消息告诉了舒颖。 “让她嘴臭,挨揍了吧,活该!”顾六伯娘有些得意,又对着舒颖说了自己听到的一些吴氏酸她的话。 舒颖以前什么难听的话没有听过啊,哭过痛过以后就想开了,性子早都被磨炼好了,也不生气,也不得意,只当闲聊。 最后,顾六伯娘有些疑惑:“是不是最后我说了那话,拴银才回去打了媳妇儿啊。” 舒颖对于这一句话倒是在意一点,等人走了,问顾思:“要不要你带些糕点去看看她?” 顾思直接反应:“她骂你你还让我去看她?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儿子这样维护自己,舒颖笑了:“这都小事,哪有这么严重。她毕竟受伤了,可能还有一点我的原因在,她要是心里有怨,你去看一下她,说不得就好了。无仇无恨的,有怨宜解不宜结嘛。” 顾思知道舒颖的性子向来与人为善,忍不住问她:“那人家要是以为我去看她笑话,不领情反倒生怨呢?” “那就当好心白喂了狗,这种人以后离远一点。”舒颖也不在意结果,心思一动,顺便教他,“她领情了大家都好,不领情了大家都说我大方,我名声也好啊,反正对咱们没坏处。” 顾思就在今天客人送来的礼物里挑了一包好点的糕点顺手带上,去了他们家。 顾拴银见到顾思,连忙站起来,请他坐,吴氏也很吃惊,听顾思说舒颖让他来看她,又愕然又感动,心下复杂难言。 顾思跟他们聊了两句,对顾拴银说:“伯你不要老是打媳妇,男人力气大,打女人就是以强凌弱,要好好讲道理。”听说这人成天打老婆。 顾拴银缩着手应是。 顾思又转向了吴氏,聊起了府城学堂里的孙守:“他是知府的孙子,家财万贯,仆从成群,四岁识字三千,这种家世好又聪明的人,你说让人羡慕不?” 夫妻俩成天在村里,哪里有机会听到外边的消息,听到有关知府这种离他们天边远的人的事,除了新奇之外,还有一种感觉: 原来顾思这种人也会羡慕别人啊?原本大家都是一样的啊。 顾思笑着说出了目的:“其实也没什么。这世上总有人比你命好,比你运气好,比你过得好,嫉妒是嫉妒不过来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好好地努力,把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 吴氏突然就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一时怔住。 顾思回了家,舒颖让顾思带着妹妹顾宁去玩,顾思想着舒颖想要培养他们兄妹间的感情,就带着妹妹玩。 顾思在家里住了几天,顾宁对于顾思这个哥哥的陌生感迅速消散,很快就缠上了他。 是以当顾思想看书时,顾宁就站在旁边拉书:“我想看,我也要看。” 顾思抱她到怀里,顾宁翻一会儿书,就缠着顾思去玩,最后顾思不得不把顾宁扔给奶奶,把书房的门关了。 顾宁就在外敲门:“哥哥,开门,开门。哥哥,开门开门。” 顾思原以为她叫一阵他不应,人就走了,没想到顾宁不嫌烦,一直叫一直叫,叫一两刻钟也不停,顾思只好出去陪她玩了。 顾思还疑惑,妹妹怎么不缠娘亲净缠他,结果他们走的时候,妹妹就缠娘亲了。 以前顾思他们走的时候,都选个让顾宁看不见的时间,这次没有避开。 “娘,我跟你去,我跟你一起去。”顾宁抱着舒颖的胳膊不撒手,舒颖不能用力,怎么拉都拉不掉。 “等明年,明年就跟娘一起住了,好不好?”舒颖有些难受,温声劝着。 “不,我想跟你一起去,我想去,想跟你一起去府里。”顾宁生怕娘亲走了不要自己,用力地要去拉她胳膊,嘴里不住地叫着要一起去。 舒颖看到女儿这个样子,更加地难受了,还是耐心地跟她好好讲:“娘不骗你,明年一定和你一起住,你先在家里,等过年娘就回来了。” “不嘛不嘛,我想和你一起去。”顾宁还小,不会表达自己的想法,一句话能重复十遍。 顾奶奶觉得媳妇儿性子太软了,这样不是办法,两手抱住了孙女,对他们道:“快走快走,你这样说,得说到什么时候!” “娘,我要去,我想去!”顾宁一下子哭叫了起来。 舒颖心里难受极了,眼泪啪嗒一下子就掉了出来,狠心转身就走。 “娘,要不把妹妹带着吧,咱们不住三外爷家里了,在外边租个房子住。”顾思看了心里也难受,孩子小的时候正是需要娘亲的时候,老放在家里真不对。 舒颖有一瞬间的动摇,很快摇了摇头:“不行,她会打扰你念书!”儿子要是考上了秀才,女儿这辈子都有了依仗,不会被婆家欺负,这对两个孩子都好。 顾思还待再说,舒颖已经拉着他的胳膊上了车,顾名一驾车,车子驶远了。 舒颖不像平常人,是个轻视女儿的,她在车上红着眼睛,难受的说不出话来。 顾思只能下决心,这一年要好好读书,最好明年院试一次就过,把妹妹带着在府城住,以后好好补偿她。 三人到了府城里,舒家三外婆热情得很:“知道你们过来,已经让人把被子褥子都晒过了。” 柳氏对于舒颖也很热情,洗了水果放到舒颖面前:“姐,顾思,来,快吃樱桃,还有杏。” 往常里,柳氏对于舒颖和顾思,礼貌是礼貌,就是没有热情过,有些冷淡,这次可与以往大不相同。 几人坐在一起,就聊起了天来。 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后,舒颖就对顾思道:“看到没有,人的面子是自己挣来得。” 顾思笑着点头:“那我以后给你挣更多的面子!” 三外公娶的儿媳妇家境好,对他们冷淡很能理解,他们是穷亲戚嘛。 现在自己身价涨了,表明自己有能力了,舅娘的态度自然变了。这不是说她势利,人本就喜欢、也会下意识的,选择跟自己同一层次的人来往,他对村里不识字的莽汉也热情不起来。 到了府城以后,顾思的全部心神就放在了学习上。 苏贡生对顾思展开了单独的训练,顾思问他:“不要买书吗?我记得好像……要买一些特别的书。” 以前x好像听学堂里的人说过。 苏贡生笑了:“要买也是明年买啊,你今年买什么书。买了也没用。” “啊?”顾思疑惑,直接问,“为什么啊?”其实可以下去问同窗,不过问老师,他的解答更明了简单。 苏贡生知道顾思是个全部心神都在学习上的,不知道一些常识很简单,就解释:“今年八月乡试,乡试以后,学政就要离任了。明年年初新的学政上任,你自然要买新学政的书,难不成还能买现学政的书?” 顾思秒懂。 学政对于文风有偏好,考生们都会揣摩他的喜好而答题,每次新学政上任,想要乡试的考生们都会买一些学政出的书去研究。 有些院试的人也会这样做,毕竟学政是同一个。 他院试时,考他的是明年的新学政,那他要研究的,自然也是新学政的书。 “我一时忘记了。”顾思不好意思地笑了。他知道学政三年一换,就是没细想过是哪个时候换。 其实很简单,上任第一年院试岁试,第二年科试岁试,第三年乡试,这一任就完了,也不可能有其他顺序了。 顾思认真学习,拼命刷题,以为这一学就会学到年底。 结果,六月底的时候,他要暂时没老师了。 “受卷官?”顾思意外地问,“受卷官不是找的是……秀才吗?”他好险地把那个“穷”字给藏了下去。 乡试的试卷要弥封、誊录、对读,一般找的都是穷秀才。 上一次,大堂伯就是去当对读官了,顾思觉得自己堂伯家不穷,超五百亩的田地、骡子、牛、驴、车、仆人都有,他想着可能这些在进士举人眼里,真的不富裕。 后来大堂伯说是为了认识更多的秀才,开阔眼界增加学识才去的。 反正一般秀才不稀罕赚那几个钱,夫子应该更不稀罕了,要去也是去参加乡试啊,怎么就当受卷官了? 苏贡生叹口气:“心老了,我去活泛一下。” 顾思没太懂这之间的关系,也只能点头应下:“您不在,我也会好好学习。” 苏贡生交待事情:“我让我一个朋友每日来代半天的课吧,把你们交给他两三个月,到时候要尊敬新夫子。” 顾思自然答应下来。 回了家以后,还没说起这事,顾思又听三外公说,要乡试了,知府要去长安城了。 顾思满脑门问号,意外极了:“知府都是进士了,乡试关他什么事儿啊?!”—— 作者有话说:标*处资料来自网络。 谢谢爱思梅拉达介绍治失眠的方法,我记下来了。 分享给大家:买大桶的纯牛奶和蜂蜜,用小锅把牛奶温一下,加入蜂蜜一起搅拌,睡觉前喝一杯。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忘了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135瓶;轻松、澄子、白木墨林10瓶;OF欧5瓶;湘湘、aurora、依衣依衣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顾思的表弟舒秩刚好在一旁,听了这话,抢着回答:“知府肯定是去当阅卷官的!” 顾思知道,乡试是阅卷官把好的试卷推荐给主考官,主考官从中选拔好的卷子来录取。 但是:“阅卷官不是选的知县和知州吗?”知府官大又忙,哪里有时间去阅卷啊? 舒秩又抢答:“谁说知府不行啊,不忙的话想去就可以去,就看大宗师招不招你。” 舒家三外公扫一眼孙子,淡淡道:“你哥把功夫都用在学习上了,才对这些小事不清楚,哪像你?成天光记一些没用的。” 舒秩有些沮丧,顾思夸他:“俗事早晚也要通晓,奈果很聪明,学习再用心再努力一些,也会出成绩。” 舒秩这才高兴了。 舒家三外公就给顾思解释:“乡试分为内帘官和外帘官,内帘官有正副主考和房考。协同正副主考官阅卷的称为‘同考官’,又称‘房考’‘房官’‘房考官’,外帘官就是除此之外的受卷官弥封官对读官那些。”* 顾思有些没弄懂:“知府去当阅卷官的很少吧?”他怎么听奈果说的话,感觉这阅卷官是知府主动要去做的。 舒家三外公点头:“很少。” 阅卷是个辛苦的活儿,被关在一个地方不能出去,顾思觉得知府会去阅卷怕是还有其他什么原因。 这些就不是他能了解到的了,他想着自己要看的书还没看完,就看书去了。 顾耕这次也要去长安参加乡试,来府城后,顾思特意去见了他,叮嘱他一定要小心殷秀才,不可被他陷害了。 先前有着顾思的提醒,顾耕特意观察之下,也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察觉殷秀才不是个能容人的,已经慢慢不着痕迹的远离对方了。 他现在自然是答应下来,并道:“这次我都借事没和他一起走,到了长安肯定也住不到一块去,离远了也不会有什么事。” 殷秀才是和知府一起走的,很多秀才都跟在知府后边走,更安全。 顾思却怕剧情力量太大,出了别的事,还是不安心。 顾耕见顾思如此担忧他,又是好笑又是感动,安慰他:“就算万一凑巧住一个店里了,我也注意着呢,你放心吧。” 顾思想着顾耕是个稳重谨慎又听劝的性子,安了些心。 顾耕走后,没几天,苏贡生就走了。 新来的这个老师也是个贡生,他也有自己的学馆,是以只上下午半天课。 上午他们也要到学堂去,自己复习做功课。 顾思还担心这个老师学识不好,没想到常识也挺厉害的,顾思有疑惑都能给他解决,就是…… 脾气太差了! 动不动就骂人! 以顾思的认真和勤奋,三五天就要被骂一次,连学堂里知府的孙子孙守也不例外。 学堂的学生全都被骂过,只是被骂的多和少而已。 不过顾思和孙守是被骂得最少的,其他的人最惨,一天能被骂三五遍。 苏贡生也骂人,但不人身攻击,这新夫子张口“蠢货”闭口“愚钝”,很多学生都被骂得沮丧极了。 顾思只好安慰他们:“等咱们夫子回来就好了。” 大家都盼着乡试快点结束苏贡生快点回来,连顾思也不例外。 再是个成年人的心理,也不喜欢被骂啊! 望眼欲穿的期盼里,中秋到了,乡试马上要结束了,学堂里讨论的都是这次乡试他们府上能中几个举人。 乡试完了没几天,一行队伍出了长安,向南而去。 在这队伍之后,跟着一小群一小群的人物。 其中一家李家,长子赶着车,次子从车里挥出头来看,问自己父亲:“我们这样跟着知府的车会不会不好?” “没事,我都打听过了,知府是宽宏的,知道我们不敢自己过秦岭,往常也让人借他的威呢。”父亲安慰着。 小儿子这才放了心,看着的大哥手臂上结实的肌肉,进了车内,有些担心的小声问父亲:“我们不会染病吧?” 父亲安慰他:“你放心吧,时疫在南方呢,不会传过来。再说你哥是前年出的海去年回来的,这都一年了,肯定没事。” 小儿子又担忧起来,望一眼哥哥的背影:“咱们家是冷籍,也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打点好,让我去下场考试。” “放心吧,你哥亲叔父在衙门里呢,到时候拉关系,总能成。”母亲安慰,心下其实也担心。 大儿子沉默的赶车。 晚上,孙知府一行自然住官驿。 李家这些跟着的人,也找驿站住下。 李家大儿子听媳妇对自己说:“家里又嫌弃你了,不想要你了。” 大儿子沉默一阵,才开口:“委屈你了。” 不管家事怎么样,路照样要赶,第二天,他们又跟着知府的车架上路。 乡试结束,各方都在急切的等待消息,尤其是家有考生的人。 顾家人都着急,顾耕这次也去参加乡试了。村里人也盼着,要是顾耕中了举,整个村子的赋税都不会被多收了。 顾思一点也不期盼,他知道这次顾耕没有考上,殷秀才可能这次或者下次就能考上了。毕竟殷秀才是在会试里陷害主角时被抓住的。 接着,顾思就从舒家三外公那里知道了这次中举的名单,殷秀才果然中举了。 顾思松了口气:殷秀x才中了举人,大堂伯没中,那殷秀才就不会再嫉妒大堂伯了,也不会陷害大堂伯不成来陷害自家了。 顾家基本避过了最要命的那个“命运”。 以后大堂伯要是能中了举人,殷秀才先中,有嫉妒应该也不会很多吧? 到了月底,知府一行人终于到了汉中府府城,顾大伯也回来了。 苏氏学馆里的人兴奋极了,夫子终于回来了! 苏贡生受到了学生们的热烈欢迎: “夫子,你可回来了!” “夫子,我们好想你!” “夫子,呜呜,我想死你了!” 苏贡生回家也高兴,有活泼的,没关注中举情况的就问:“夫子,咱们汉中府中了几个举人啊?” 苏贡生叹了一口气:“只有四个中了举人,一个中了副榜。”而后说了名字。 往年也就是中上三到五个的样子,四个都在大家的意外之内,都很兴奋地讨论。 除了殷举人,顾思没觉得其他人与自己会有什么关系。 放学后回了家里,顾思从三外公那里知道,知府也已经回来了,他们府里的秀才们大都是一起回来的。 顾思见到了顾大伯,询问他:“考试还顺利吗?” 顾耕知道顾思问的什么,笑道:“我一心苦读,没去会馆,考前都没遇见。” “考试题难吗?”顾思关心起乡试的试题来。 顾耕叹了口气,点头:“这次难,大宗师用了拟定的虚字,不好加。” 顾思不太懂,细问起来。 原来学政在乡试出题时,有时会加上拟定的虚字,这虚字要在做文章时写进去,写不好就不合格,比一般的乡试题要难。 聊过后,顾思就去做作业了。 顾耕要参加殷举人的宴席,暂时没回老家。 又过了两天,顾思一回家去,就见到了曾祖父,意外又惊喜:“曾爷,你怎么来了府里?” 他上下打量着人,见曾祖父状态还不错,应该不是身体不舒服过来看病了。 顾家曾祖父欣慰地望了顾思一眼:“长大了,高了。” 他说完,才感叹般的“唉”了一声,应着:“咱们县里我有个熟人,这次乡试中了副榜,家里请客,我来随点礼钱。” 顾思顺了一下,才问:“他搬到府诚来住了?”不然怎么请客要到府里来。 顾家曾祖父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没说清,摇头:“老家在咱们西乡县,祖上早就搬到府里来了,现在只收租时才回来。” 说完,他又惆怅的叹口气:“才四十多岁,比你大伯还年轻呢!” “中了副榜的,就是副贡生吗?”顾思求证的询问。他知道秀才里最厉害的是贡生,贡生又分六种,最厉害的那种就是副贡。 “是啊!”顾家曾祖父点头,“正榜是举人,副榜就是半个举人,获得监生资格。要是经过礼部铨选,就可以当官喽!推官知县州佐,随便一个,家族就飞黄腾达了!” 顾思从这话里都闻得到那股子酸味了,失笑道:“别说半个举人了,就是个举人的资历和劳绩,是那么容易能经过吏部审查的?举人都难,再半个举人也没用!” 顾家曾祖父自然是个想得开的,不然也活不了这么多岁数,跟着失笑道:“再难也是有个盼头。” “啥盼头啊,还不是看人脉和钱财,举人的人脉和钱财要比半个举人强多了,他们都竞争不过,副贡生就别提了,你不用羡慕。”顾思用事实安慰曾祖父。 本国有多少个县顾思不清楚,但他知道中国也就两千多个县。按这个算,两千多个知县,进士分下来要是有剩下的,不管剩下多少,也都有那两万多的举人竞争去了,哪里有副贡生的事儿? 就是佐官,也没有副贡生的事儿。 除非你人脉特别强钱财又多或者能力极为出众,这种都是极个别的事。 顾思觉得,这一方面像是给有权势的人留下的走后门的路,一方面是国家在全方位的网罗人才,不放过任何一个优秀的才能之士。 顾家曾祖父能不知道这些?他知道他也羡慕:“做不了官也羡慕。” “谁让人家是个秀才呢!唉~”顾思故意叹了一口气,作怪样子,惹得顾家曾祖父笑了出来。 顾思关心长辈身体,顾家曾祖父关心他的学习,两人聊起了这些日子各自的情况。 舒颖这时抱着被子过来了。 顾家曾祖父虽然年龄大了,到底是男性,要住在前院的客房里。这边褥子有,就是被子晒了后收了起来。 顾家曾祖父这时对顾思提起了一事:“等王贡生宴客的那一天,你中午早早的请了假过来。” 要说是带自己去吃点好的顾思能理解,但要请假过去,还是为了吃饭,顾思觉得,这个理由,他先生一定会骂他,而且不会批。 他有些为难,觉得曾祖父这个决定不妥当,拿眼去看娘亲,又突然反应过来,这种事还是自己拒绝得好。 娘亲拒绝,曾祖父虽然会多考虑一下,但说不得会生她娘的气。 正要开口,舒颖已经在旁边接话了:“那顾思你就请个假去吧,好好跟夫子说,你常日里又不偷懒,想来他会同意的。” 顾家曾祖父对于舒颖这个孙媳妇更加满意,她果然是个明白人。 顾思见舒颖都开口应下了,就点头同意,开始考虑起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一想也就明白了,重要的不是吃饭,而是曾祖父要把自己的人脉介绍给他,让他在那些长辈跟前先混个脸熟。 这样以后有事了,请人帮忙人家也知道你是谁了。 顾思答应了请假,却不知道怎么开口,想着事情到了头再说。他猜着苏贡生有可能那天也会过去,毕竟他们汉中府就这么大,说不得他先生也认识那副贡。 就是不知道先生会不会提前放学。 这天一节课下来,正当顾思想着一会儿开口请假时,苏贡生先开口了:“今日里我有事,先下学了,下午来了你们先温书。” 顾思高兴了,不用请假了。 顾家曾祖父已经先去了,顾思让车夫把他送到了王贡生的家里。 进门的时候,他看到门口有一块一米多长的匾额,用红布盖着,有些好奇:这又不是新房盖成挂匾,或者换居开店挂匾,放一块匾干什么? 刚来也不好马上揭开看一看,他就先找到了曾祖父。 “这就是我那重孙,今年府试第四。”顾家曾祖父向着众人介绍顾思的时候,一脸的自豪,“来,顾思,叫孙爷爷和吴爷爷。” 顾思就跟着叫人。 “哎哟,了不得啊!”孙秀才感叹。 “在王兄那里上得学?”吴秀才感叹。 顾思回答着,一路跟着认人叫人,有的人会拉着顾思说话,有的还逗他。 等一遍人问候完了,顾思就小声问曾祖父:“我想去看门口的那块匾,能看吗?” 顾思见曾祖父点头,就跑到了大门口去。 他看了一下周围没人注意,想着曾祖父也不会骗他,小小心地揭了红布看。 上边从右到左写了三个大字:副进士 咦? 不是半个举人吗?怎么是副进士了?他觉得,应该是副贡生,或者是副举人都没有错啊。 顾思继续看,见副进士后边最末端,竖着写了两行小字:陕省嘉庆二十二年己卯科乡试副榜 顾思:“……”所以还是个副贡生啊,那到底为什么要写个“副进士”? 他小心地又把红布盖了回去,想去问曾祖父,结果人正忙着跟人聊天吹他呢,他没找到说话的机会。 等到了子时,乐队奏的乐由欢快的换成了肃穆的,顾思知道重要时刻到了,主动到了曾祖父处。 然后,他就见一群人抬着匾额,向着一个地方去了,他们自然也跟着。 一直跟到了地方,顾思才发现,他们到了王家宗祠里。 然后就是举行仪式,挂匾,看王家人祭拜祖宗,再回去吃饭。 离开时顾思也没找到机会问,干脆到了学堂后就问孙守:“我看乡试副榜的王贡生挂了个‘副进士’的匾,什么意思?” 孙守见识多,说话又言简意赅,重主题,不像有的人,会偏题讲到别的地方去。 孙守一听,惊讶中带着些嗤笑的意味:“副进士?好不要脸。”—— x—— 作者有话说:标*处资料来自网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提拉米苏太甜、L°葵I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顾思本来就觉得“副进士”这个匾额不对,看孙守这态度,就知道自己想的没错。 “果真不该挂的对吧?我看也没哪个秀才和贡生挂匾额。”顾思顺着话问。 孙守很有些瞧不起这种行为的样子:“那些秀才们啊,成天被百姓恭维以后能考上进士,就真当自己是进士了,结果连举人都考不上,自己给自己脸上贴金。你看人家有真才实学的,哪个会做这种事?” 呃。顾思琢磨着,按孙守这说法,要是连上了乡试副榜的人都不算真才实学,那他嘴里的真才实学指的应该就是举人了。 可人家都举人了,可以竖举人旗杆了,实打实的鸡犬升天,哪里还需要这份虚假的荣耀? 他便问:“大家都这样做吧?我看去吃宴席的人也没什么反应啊,好像已经习惯了。” “嘁!大家才不这样做,只有脸皮厚的人这样做。只是厚脸皮的人多了,众人也就见怪不怪了。”孙守应着,感叹一句:“规矩乱了,不是什么好事啊。” 说完以后,他又问顾思:“那个‘副’字大不大?” 顾思一时没有理解,迟疑地点头:“就匾额上的正常大小啊。” “副进士三个字一样大?”孙守问。 顾思点头。 孙守又问:“除了匾额外,有没有立进士旗杆?” “这倒是没看见,应该没有。”顾思回应。 孙守神色这才正常了,点评了一句:“还算要点脸。” “那不要脸的呢?字怎么个小法?”顾思追问,他对这种事不懂。 学堂里,顾思最好的朋友就要数孙守了。 他年龄虽小,思想却成熟,跟真正的小孩子谈不来,只能跟学堂里几个十五六七的青少年聊到一块儿。 这几个人里,孙守的见识最广、学识最好、头脑最聪明灵活,只有他能跟上顾思的一些想法。 孙守的家教又极为严厉,哪怕身上有青少年的一些愤世嫉俗和张扬,但他更懂得尊重同一层次的人,哪怕顾思只是个孩子,他也能跟顾思正常交往不因年龄轻视对方。 是以顾思喜欢孙守把孙守当朋友,是很自然的发展。 而孙守本身优秀又是知府孙子,在学堂里家境最好,其他人多少有些捧着他远着他。只有顾思读书多知识广能跟上他的见识和他聊得来,又亲近他,又有超过年龄的稳重,是孙守的一个学习对象,是以孙守自然地也把顾思当朋友。 朋友之间,常聊天才能维系感情加深感情。 孙守解说:“最不要脸的,会把那个‘副’字刻得非常小,远远看去,只见中间‘进士’两个字,让人误以为这家里真有了个进士。” 顾思想了一下,要是“副”字真很小,加上后边末尾的那一串字,左右有空,“进士”两个字就在最中间,果然会让人误会,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行为是有点厚脸皮,却体现出来主人想要功成名就的心思。 他联想到曾祖父,对于这种行为也没有什么微词了,不仅深深感叹:“科举录得人还是太少了。” “录多了也不行啊,就那么些官,给谁分啊?还能给这个分不给那个分?到时候都等当官,一竞争起来,官职就流向了更有人脉更有权势的家族,底层人更难上进,甚至会演变成魏晋唐时的士族制,那就与开科取士的目的背道而驰,科举的意义就没有了!” 顾思点头:“所以官位与取士的人数要维持在一个稳定的比重之内。” “那你懂你还说!”孙守睨了一眼顾思。 这种少年人的姿态让顾思回想起自己以前,忍不住微笑:“那有没有可能,我说的不是只多录人,而是在多录人的同时,增加官位?” 孙守怔了怔,一下子认真起来,皱眉思索着,轻声喃喃:“肯定不行的,要是可以,这么多年,早就有人做了……” 而旁边旁听的一个少年左惜时,见此发表自己的意见:“增加官位是那么容易的?一个县里文有主簿武有县尉,钱粮税收有钱谷师爷,刑事法规有刑名师爷,你还能再增加一个知县不成?变法有几个能成功的?祖宗上千年的制度还能不如你的异想天开?” 顾思听到这里,拿起了一本《老子》看起来。 所以说他没能和左惜时成为朋友是有道理的啊,说了什么事从来都不多想,只知道以自己的那些见识去否定人。 孙守认真思索了一会儿,询问顾思:“你怎么会有增加官位的想法?” 顾思放下书笑了,看吧,孙守的思维多活跃,他会反向思考。 “你知道自世宗彻底不收人头税这近百年以来,咱们满国增长了多少人口吗?”顾思反问。 孙守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摇了摇头。 “我也不清楚,你可以去查一下,但至少翻了一倍。人口增加了,一应事物都会跟着增加。读书人增加,科举的竞争变得更激烈,假如以前一个官员管一万个人,现在要管两万个人,难道不应该增加官位缓解各方面的矛盾和负担吗?” 孙守开始考虑起了这点。 左惜时微微张开了嘴,近百年来人口翻了一倍吗?有这么多吗? 这个时候苏贡生进来了,围在顾思和孙守身边的同窗全都一哄而散,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夫子你去吃酒席了?”学堂里有个性子活跃又胆大的,叫霍昌平,见了老师就问。 能来苏贡生这里读书的,都是家境很好的,是汉中府上层读书人里的那一拨,消息都灵通,能猜到一些事。 大家都笑了起来。 霍昌平见此胆子更大,追问起来:“夫子你怎么不刻个‘副进士’的牌匾挂起来?” 苏贡生也是中了乡试副榜的人,大家听了后都哈哈笑了起来。 苏贡生听了,先是跟着笑,等大家笑得差不多了,他把脸一板。 一堂的学生知道要上课了,再开不得玩笑,立刻都收了声,神色认真起来。 顾思上课的时候,顾家曾祖父和三个聊得好的秀才离开了王贡生的家里,转场去了别的地方喝茶。 这三人里,一个魏廪生,比顾家曾祖父小一辈;一个井秀才,顾思在八字墙外见过;还有一个和顾家以前有一点关系的冯增生。 三人将顾思一阵夸,又夸顾家曾祖父启蒙启的好,才把顾思教得好。 最后,魏廪生问起顾思的婚事:“与人说好了没有?” 顾家曾祖父不是个会耍心眼的,摇了摇头。 魏廪生便说起冯增生有个女儿,年岁和顾思相当,家境也合适,结亲最好不过了。 顾家曾祖父问起了年岁,冯廪生有些心虚:“十二了。”随后他又道,“女大三抱金砖嘛,先人的话不会有错。” 这说的都是虚岁,顾家曾祖父原本还不在意,一想舒颖正好比顾名大三岁,人稳重又周全,是个很好的孙媳妇,就有些意动。 再想起冯家的家境,觉得这姻亲对顾思有帮助,更心动了。 冯增生原还以为没戏,没想到竟然有成的可能,说了一堆好话和往事,又有魏廪生和井秀才在旁说和,觉得冯家是个不错的婚事。 “婚事这事还是得问他爹娘的意思,我不能越俎代庖。” “这是应当的。”几人都附和的应着。 这时,冯增生拿了一对老的玉佩出来,全都放到了顾家曾祖父手边:“以前的事,是我们冯家对不住你们,这东西权当赔礼,还请你收下。” 顾家曾祖父手指动了动,还是忍不住,拿起了一个来细看,想起自己已逝的父母和祖父母,如今他却是比他们在世时的年龄还要大,一时心里有些感慨。 他把玉佩推了回去:“都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当事人除了我,都已全部做古,哪里有什么对的住对不住的,缘分没到而已。” 冯增生这次只是来探一下顾思曾祖父的意思,看他还介不介怀当年的事,要是不介怀x了,那这亲事就还能继续往下说;要是这么多年还介怀,那就不必再深入了解。 “这是赔礼,你可一定要收下,不然就是还再生气了,那我改天就得登门拜访了。”冯增生连忙劝。 井秀才和魏廪生也在一边劝,说事过境迁,不介意了就把礼物收下,好让人安心。 顾家曾祖父想起冯家家境挺好的,亲戚里有举人,的确是个好亲家。 既然冯家有与他们顾家结亲的意思,他这个时候不收这东西,怕是让人觉得他小气,还在介怀六十多年前的事,不是个好亲家;要么就觉得他没有与冯家结亲的意思。 这个时候不收倒是不行,拿一个又像是说好亲的意思,怕被误会,就全收了下来,只当赔礼。 回了舒家以后,顾家曾祖父从怀里拿出来了自己的那块玉看了几遍,忍不住感叹起了往事来。 顾思放了学回去以后,去见曾祖父,发现桌子上有一块白中带绿的玉佩,拿起来有些疑惑地问:“拿这个要干什么?” 顾家曾祖父想起这玉佩的源头还在自己的婚事上,不自在地咳了一声:“冯增生想跟咱们家结亲。” 说完,他觉得应该试一下顾思的意思。顾思虽然年龄小,却向来有主意,就补了一句:“冯增生的亲大伯是位举人,冯家家境很好。” 顾思在听到结亲两字时就警惕了起来,再一听后边的,想起家里没适婚年龄的人,年龄小的里他身份最高,那结亲的对象肯定是他啊! 他吃惊道:“给我说亲?你不会已经同意了?还收了人家信物!” 顾家曾祖父见顾思反应这么激烈,有些意外,就想试探一下他,没纠正他的误会:“到我这里来问过你亲事的人多,冯家是家境最好的一个了,举人家的亲事不好结。” 顾思以为曾祖父把信物都收下了,心里的侥幸全没了,很生气很后悔,连声音都大了:“这不是家境好不好的问题!你怎么能不问我的意思就同意这么大的事?” 他前一段时间就有一种隐约的感觉,要跟曾祖父说自己的婚事,别随便地就许了出去。结果一忙加之对于长辈以往靠谱的印象,觉得就算有婚事也会问他或他爹娘,不可能一下子就定下来,就没着急说。 古代虽然盲婚哑嫁,但负责的家长都会慎重考虑选择,比了再比才定下来。他姑姑和他五哥的婚事都是看了又看谈了又谈,最后才敲定的,不可能一次就谈成。 尤其是顾家比别人家更开明,还会问孩子意见,不管家长听不听这意见,能去问就真的很好了,他哪里想到曾祖父会一下子就给他说个媳妇出来啊! 虽是试探,顾思的态度却让顾家曾祖父有些不高兴:“问你爹娘还差不多,问你做什么,你小着呢,肯定不会现在考虑婚姻这种大事。” “你还知道我小!”顾思火大,还要压着火气,就有种无力感,“人家娃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要是品性不好呢?要是我们相互不喜欢呢?我爹我爷他们你还让见一面呢,怎么到了我这里连个声气儿都不通一下!” 哪怕自己试探在先,顾家曾祖父被一向疼爱的曾孙训,脸面上还是有些下不来,故意扬起手来做要打人的样子: “反了天了小兔崽子!怎么跟我说话呢!我考虑冯家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要考上了秀才这门亲事也门当户对,要是考不上这亲事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还是你高攀了呢!” 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一辈子都考不上秀才吗?! 顾思从心而出的话到了喉间,猛然惊觉这话说出来太伤人,硬是咽了下去,憋得他更是愤愤不平:“高攀你怎么不娶?” “我这不是没娶成嘛。”顾家曾祖父小声嘀咕。 “啥?”顾思惊异反问,心思电转间明白,顾家与冯家可能还有些渊源,顿时更后悔自己没有提前说清婚事这事了。 那个他不知道的渊源,肯定也是促成曾祖父收下信物的因素之一。 “合着我还成为你弥补遗憾的一个工具了?”顾思生气起来说话很冲,“那我的想法呢?我还想考举人还想找个识字明理会做文章不裹脚的媳妇儿呢!我的愿望谁来达成?冯家姑娘她能是我想要的那样儿的吗?!” 顾家曾祖父没想到竟然能听到这些,还以为顾思从来没有考虑过婚事,顿时来了兴趣: “识字儿不难,人家姑娘识字的,咱们只要透露出你喜欢书读得多的,他们家想结亲会让姑娘学的,哪个媳妇还不是以婆家人意思为主。书读多了明理不难,人家姑娘还比你大三岁,更是比一般姑娘稳重啊。” 顾思见曾祖父这不以为然的态度,深觉他和古代的家长之间有鸿沟,火气突然就被禁锢住了,更加难受,张了张嘴,有些泄气地道:“这是识字明理的问题吗?我们现在聊的是你不能随便为我的人事大事做主!” 顾家曾祖父没做主应下,逗起顾思来底气更足了,也不心虚:“我是你长辈,怎么就不能给你的人生大事做主了?我还能存了害你的心不成?!” 就是这样顾思才难受啊,忍不住怼回去:“那我二十二三成亲,他家姑娘还能等到二十五六去?!” 二十成亲都晚了,二十三成亲还了得,顾家曾祖父伸手就去脱鞋:“说什么胡话呢!你怎么不三十成亲!我看你就是不打给惯得!” 顾思不想被打,生气地跑进二院里,见到舒颖站在门口,过去就拉她进去,一股脑儿地把这事给她说了。 儿女婚事向来是父母做主,祖父母和曾祖父母只能提建议不能自作主张。舒颖听后意外极了,深深皱了眉,很不高兴。 她没在儿子面前说长辈的不好,先劝他:“你别急嘛,只是一个信物而已,咱们又没有找媒人过去说亲也没有下聘书,口头说的话做不得数。”随时能反悔。 顾思用拳头捶着桌子,还是火大:“那反悔还要给人家一个说法呢!本来不答应,不有这事儿不是更好?!” 更何况,以他这些年的所见,就算是口头说的话,也很重要。他听过门子里就是口头说了亲事,最后去谈成了亲的,还不止一家,好多家,口头说好最后不成的反倒是没听过。 “那你曾爷说那冯家是怎样的?”舒颖问。 “说冯父是秀才,亲大伯是举人,姑娘比我大三岁,其他不晓得。”顾思对着舒颖,火气终于降了一点。 舒颖又细问了几句,去找自己三婶,问她:“三娘你知道府里的冯家吗?” 顾思跟曾祖父吵架,里边听到了一点声音,舒秩早跑来说给柳氏和奶奶听了。 舒家三外婆就笑着问起怎么回事,两人聊了起来。 汉中府里就住了十一个举人,舒家三外婆与这些人家多少都有些来往,对于冯家并不陌生,讲了情况后,最后总结:“你爷这事性急了,不过冯家人品没差,说起来还真算是一门好亲事。” 舒颖也觉得,要是冯家和冯家姑娘人品不差,这亲事还真挺好。以现在情况来说,他儿子还是高攀了人姑娘家,就是她爷太冲动了! 就算是想定冯家,也得多打听打听,哪有一次就收了信物的,这不是在赶鸭子上架强迫她同意嘛。 这有点不像爷爷往日里的行事习惯,儿子也不会骗他,那是她爷年龄大了,开始糊涂了么? 回屋后,舒颖先试探儿子意思,要是不反对的话,她可以先看看冯家人如何:“听说冯家家风不错,这婚事……” 顾思有些委屈,怎么连娘亲都不向着他了? 是了解了冯家,知道没大问题,想观望吗? 他这个时候也冷静了下来,火气没那么大了,但还是不平:“你们问过我了么?” 舒颖见儿子委屈,先训他:“你要是几年都考不上秀才,人家说不得先打了退堂鼓,你急什么急。” 正要接着安抚,舒秩在门外唤他:“哥!” 顾思应一声,跟着就出去了。 舒秩让顾思帮忙看自己仿x写的八股文,顾思指出问题让他修改,越想越不得劲,又回了前院,对曾祖父道:“你现在去冯家把这玉佩还回去。” 顾家曾祖父摇头,认真道:“已经收了,还不了。” 顾思感受到了曾祖父有一种逗他的情绪在里边,最烦大人这样态度对待他,知道一时劝不了长辈,就想着暂时作罢再想法子。 他有些心烦地回了书房,也看不了书了写不了文章了,看舒秩改了八股文,开始教他自己写。 教了个头,发现舒秩连数学都没弄懂,就从数学开始教起了。 打算盘顾思已经很顺手了,舒秩算盘学得也好,八岁加减法已经算得很溜了,就是乘除法不太行,老算错。 顾思干脆抛开算盘,拿来硬笔:“要不我们拿笔在纸上来算吧,用阿拉伯数字,很好玩的。” “什么样的?”舒秩一听玩,兴趣大起。 顾思写了0到9的数字,开始给舒秩教起来。 阿拉伯数字是在十三到十四世纪传入中国的,顾思不清楚这个,他从孙守那里知道早两三百年前就传来这里了,南方那边有一些商人会用,总体上用的人并不多,知道的却不少。 舒秩很感兴趣,认真学起来,顾思方法得当,很快就让舒秩学会了0到9的写法,再一练习,就记住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顾思教着教着,慢慢就冷静了下来,隐约觉得这事不太对。 舒颖从窗口看到顾思教舒秩算术,就没进去打扰,把想说的话先放着,去前院找她爷。 她站在院子里唤了人,站在门口问:“爷你有空么?” 顾家曾祖父知道什么事,拿了玉佩,出来后就笑道:“顾思气狠了?” 舒颖点点头,先没问,等着家长自己说。 顾家曾祖父笑着伸出手,让舒颖看他手里的两块玉佩,解释:“没答应冯家,我逗他呢!我又没老糊涂,怎么可能不问你们就自己应了。再说冯家人也不会这么随便,真要这样急了,我反是要怀疑他们家姑娘有什么问题了。” 舒颖松了口气,释然地笑了,她就说这事不太对嘛~! 她望着那对玉佩,疑惑地问:“那这是……” 顾家曾祖父叹了口气,在门口处的一把小椅子上坐下来:“老皇历了。我祖父当年帮过冯家人,口头上就给我和冯家姑娘定了亲,后来冯姑娘爹中了举人,亲事就吹了。” 舒颖没想到还有这事,免不了对冯家有些疑问:“是他们要吹的还是我们觉得不合适?” “咱们家没个秀才,攀举人家的亲事就不合适,主动把这玉佩还回去了,冯家还送了一些回礼和银两,两家都和和气气的,没交恶。”顾家曾祖父解释。 舒颖便放了心,想看家长什么意思,就问:“你是看好冯家才逗顾思的吗?” “哪里啊!我就是看他误会了,想着小孩子太一帆风顺了不好,得有点打击才行,就顺便让他误会下去了。”顾家曾祖父绝不承认,他就是很少见顾思有情绪起伏,才想要逗他。 舒颖安了心,聊了两句,进去了。 她看舒秩在背书,顾思在发呆,就叫他出来。 顾思没劲儿地出去了。 舒颖弯下腰,好笑的摸了一下他的头:“我刚想给你说,婚事都是看父母的意思,你曾爷同意也没用,结果你跑了。” 咦? 顾思有些意外,不相信的问:“真的?” 舒颖肯定点头。 顾思心下一喜,要是不管用,他曾祖父答应也没用……难道没答应? “谁家信物给一对?肯定给其中一个。他哄你呢。”舒颖轻轻拍拍儿子的肩膀,认真教他,“以后你遇到自己在意的事,也不能急了,急了就容易出错,要再三求证。” 顾思点头应一声,迫不及待地跑了出去,果然在曾祖父住的屋子里找到了那两块玉佩,喜道:“曾爷,你骗我呢?你没答应?” 顾家曾祖父故意板着脸:“谁骗你了?是你自己误会了!我可没说我答应,我只说冯家是门好亲事,想看你态度,哪里想到你急成那个样子啊?连我都训起来,王八蛋!” 顾思笑嘻嘻的过去,抱住曾祖父的脖子撒娇:“我就说嘛,你怎么会那么性急,深怕别人跑了似的。也是我急了,人家真要那么好,哪里需要急着订了这事。” 顾家曾祖父横了顾思一眼:“我吃一次亏还能吃两次亏?真要想结这门亲事,怎么都会打听好了,教咱们请媒人上门去。只塞一个玉佩过来,说冲动也没错,但还不是骑驴找马!” 嗯? 顾思觉得这话不对啊,追问之下,才发现冯家原来与顾家还有着这样一层往事,忍不住问曾祖父要保证:“你看啊,这随口说的事就做不得准,谁知道以后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了对不对?” 顾家曾祖父点头,顾思就说自己的想法:“那我的亲事,你以后要问过我的意思,我点头才行,不要瞒着我!” 顾家曾祖父故意不答应,顾思缠着他,他才点了头:“行行行,这话你要对你爹娘说,对我说没用,我又对你的婚事做不了主。” 顾思一问,才知道,儿女的婚事只有父母能做主,冯家只是探口风,真要想结亲,也不会找他曾祖父。 他高兴了,又跑去舒颖那里,向她要保证:“我的亲事得我点头了,你才能答应下来,不能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应下来,不然我就离家出走不当你儿子了!” 舒颖好笑,也看到了儿子的认真,笑着应:“好,晓得了,祖宗!” 顾思还不放心,做完功课就一直等爹爹回了。 等人回来了就又把这话说了一遍,顾名觉得婚事这事还有些早,就答应下来。 顾思看爹爹有些不太认真的样子,又重重说了一遍,顾名没好气:“一般都是当娘的相看媳妇,你给我说我还能观察人家姑娘去?!” 顾思一想也对,有男女大防呢,娘亲要比爹爹靠谱,这才放了心。 顾名洗完脸,过来问起舒颖:“出了什么事,顾思今天怎么说起成亲这事儿?” 舒颖就笑着说了,顾名忍不住笑。 他又想起别的事:“那他和咱爷吵架,肯定让舒秩他们听见了,打扰人家。” 说起这个,他顺口又说起了旧事:“我就说咱们自己租个房子住,你非要住在外爷家,又不是花不起这个钱。” “你以为我住这里是为了省那几个钱?”提起这事,舒颖心里的想法终于要说出来了。 “那还能为了什么?”顾名反问。 “这么长时间,你就从来没想过?” 顾名摇头,舒颖一想夫君的性子,是指望不了他自己去往这方面考虑了,干脆应他:“亲得不如近的,我还不是为了咱娃考虑。” 顾名认真听起来。 “你说娃以后要是念不成书了,只过了府试,那让我三爹给他找份好差事也挺好。 “要是考上秀才了,岁贡恩贡完全是论资排辈远着呢,可还有拔贡和优贡呢,不选中还好,可要是选中了呢?要是过了朝考了呢?可不得找关系谋职位。” 顾名对拔贡和优贡具体的事不是非常清楚,只知道是学政选拔品学兼优的生员到京城去考试,这个考试就叫朝考,考过了就会授官。 他觉得:“……那还远着呢吧,你想那么远!” 舒颖想翻白眼,可惜不会,横了顾名一眼,:“就你想的近!” 顾名想着,媳妇想得远也不是坏事,就是:“那朝考是那么容易过的?你想他过他就过?” “那总比考举人容易点吧?总是个门路吧?”舒颖没好气地应,“不指望他选出来当个知县,就当个教授或学正,哪怕是个教谕或训导,这辈子也高枕无忧了。” “还训导呢,你想得美,要是中个秀才做个先生我睡着都能笑醒。” “你就这点念想?”舒颖横了顾名一眼。 “拔贡好像好多年才举行一次吧?”事关儿子,顾名对这个话题也关注起来,x开始问。 “拔贡十二年一次,每逢酉年举行,咱娃三岁到四岁那一年是亥酉年,下一个酉年是乙酉年。 “他那个时候刚好十五六,考不上秀才这个肯定不行,得等下一个丁酉年,那个时候就二十七八了,他念书好,这中间应该能考上秀才吧?能考上就有希望了。” 舒颖扳着手指头给顾名算。 顾名越听越清晰,也越觉得困难:“到十五六他才考两三次院试,就算能考上秀才拔贡优贡也选不上他吧?真优秀了去考乡试去,不优秀了年龄还小才学能有多少?肯定比不上几十岁的。就算考上了秀才,那也选不上他去朝考啊。” “是以我才说丁酉年有希望嘛。”舒颖已经说开了,要把心里话说完才自在,继续讲,“优贡虽三年一次,可一省才两个四个六个的,我其实不指望这个。” “怎么就不能指望了,说不得就选上了。”顾名和媳妇开起了玩笑。 舒颖拿手里的鞋底扔过去:“指望优贡我还不如指望他乡试上副榜得个副贡呢!” 顾名接着东西笑了笑,把鞋底放一边:“优贡都是拔尖的人才,学政肯定不会挑年轻的吧?这还不如指望他考举人呢,至少不会看年龄。” “是以我才要住到三爹家里来啊!有人将来愿意帮着拉关系肯定行事更方便啊。”舒颖不高兴地用手肘撞了一下顾名,“举人我是不指望的,就指望他考个秀才。” 顾思用眼神催促媳妇继续,舒颖凑近他,小声道:“你想啊,三爹在府衙里,能接触到学政,这样我们送礼都好送啊,不然没人情,人家可不一定会收。” 顾名觉得这做法有些……不太好,看舒颖的眼神稍微怪了一点。 舒颖气得用力捶了他一下,悄悄说:“你当我是没脸没皮的那种人吗?!我原本也说不住三爹家,是三娘留我啊,我三爹三娘要真烦了我,怎么还会继续留我?还不是对奈果学习有好处?要不然怎么以前不接我弟过来住反接我一个外嫁女过来住?” 顾名一想也是,也悄悄问:“他学得好还好说,学得不好,三爹能同意给他拉关系?” 舒颖觉得夫君蠢了,还不明白,又用手肘撞了一下他,继续小声: “都说了亲的不如近的,你看三爹家我五弟,他和他舅家的兄弟亲和我弟就不亲,还不是他舅家在府城里住着他们成年来往?咱娃成天在三爹面前晃,时间长了他对咱娃能没点感情?有感情了,以后我们求他给娃办事,他是不是就更用心了?” 顾名觉得:“三爹今年多少岁了?”很小声问。 舒颖心里算了一下,小声回应:“五十。” 顾名心想,都五十了,能不能活到他娃长大都两说,给了舒颖一个你懂得的眼神。 舒颖气得用力拍了顾名脊背一下,不理他了。 她也知道夫君说的没错,可以后的事谁知道?要是她三爹和她爷一样长寿健康呢?她先做好准备了,才能更好地应对问题。 这个时候,知府也应酬完,回去府衙后宅住处了。 孙守等了他祖父好一阵了,见他回来,先问候过了他,见下人侍候他洗漱,就说:“今天和顾思在学堂聊天时,有一个疑惑。” 孙知府侧头,认真地望着孙子。 孙守还以为祖父忘记了,提醒他:“顾思就是钱谷师爷家的外侄孙。” “我知道。”孙知府应一句,他早就关注过顾思了,特意解释,“我刚选的头拔,怎么会忘。 孙守也不浪费时间,说起今天和顾思聊天的关于增加选仕和官职的事,问他:“爷爷,你觉得这事可行吗?” 孙知府反问他:“那你觉得,应不应该增加官位?如若增加官位,应该增加哪些官位?会有什么利处与弊处?”——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呢1瓶。 第35章 孙守早考虑过祖父问的问题,回答他: “我回来时,去吏房找人问过了,他还给我找了黄册出来看,人丁的确是在近几十年间增加了很多。他还说,衙门里的胥吏也比他祖父时多了。既然人丁和胥吏都在增加,那取仕的人数和官职应该也要增加才对。” 这个时候,下人端来了热水,孙知府坐下,泡着脚,手指轻轻地在腿上敲着。 顾思果然不负他的在意啊,小小年纪就开始考虑这么深的问题,也不知道将来是个怎么样的。 孙守说到这里,有些迟疑:“增加哪些官位这事,孙儿不敢妄言。 “利弊的话,取仕与官职同增,应该能更好地管理民众处理事务,缓解读书人间的竞争,但官员太多也有可能导致杂税过多给百姓带来钱财上的负担,时日久了或会引起民变。” 孙守偏偏要从孙子回答不了的地方问:“你考虑一下,要是增加官位,应该增加哪个。”他也不说这个事情对不对,只是引导孙子思考。 这种事,哪怕是想,孙守一时也想不出来啊,孙知府就让他慢慢想:“你可以明天去学堂和顾思及同窗聊一聊,看他们怎么想。” 接着,他与孙子细聊起这事。 舒家里,顾名与舒颖说完了话,睡前有些不放心,还是找到了他祖父,想问一下冯家的事。 顾家曾祖父让顾名看那两块玉佩:“我见他着急很新奇,就逗他玩的,你是没看到哦,那脾气大的,我还当他没脾气呢!” “有脾气了好,男孩子嘛,就是得有一点脾气才不受欺负。”顾名放了心,笑呵呵地为自己儿子解释。 “今天我才放了心,知道以前担忧什么了,就是怕他性子太软了,以后遇事撑不住。”顾家曾祖父说起来,就有聊天的兴头了。 顾名就与祖父聊了一阵,才回屋了。 顾思这边高兴过了,认真地看了院试以前的考卷,写了篇文章,检查了一下舒秩的作业,收拾好后,这才睡了。 第二天他才反应过来,被家长逗弄,他应该生气的啊,不生气,下一次他们要是继续逗你,遭罪的还不是你。 于是下了学以后,顾思就不理他曾祖父了。 顾家曾祖父问了顾思两次,顾思应他:“我生你气着呢,几个月都不想理你。” “几个月?”顾家曾祖父失笑,不觉得顾思能做到。 顾思两天不理人,第三天见曾祖父问他话,会吭上一声。 等再过了两天,顾家曾祖父的几副药吃完了,重新换了药方,早上要回老家去时,问顾思:“真不理我?” 顾思吭一声,就是不说话,不过曾祖父回家时他还是把人送了一段路。 乡试之后,顾思回到了平静的学习生活当中。 有舒家三外公在,顾思不用买历年来的《院试录》,请三外公在衙门里借一本,好好保存,学完就还回去,再继续借下一本。 省钱还方便! 要是哪一科没刻印院试录了,就借院试题。 刷完了汉中府的六十年来的院试题,顾思就问孙守:“你那里有江苏或南方的《院试录》吗?有的话借我一点。” 《院试录》里边是院试时的试题和中了的秀才的文章以及个人信息,说白了就是带作者介绍的试卷(作文)合集。 孙守今年十六,虽然还没有下场考过试,但他聪明学得快,课程已经向着考举人努力了。 人家和人家家长就是这么自信,觉得孙守能连过县试府试院试。对于文风兴盛之地的书香世家来说,小考根本就不是什么事,科试也都不那么在意,要考到科试一等不容易考二等还能难了去? 重要的是乡试! 这里不得不说一声苏贡生才学渊博,能上乡试副榜的人,真才实学与举人也没差别。 就看知府还愿意把孙守放苏贡生这里学习,就知道苏贡生地厉害了! 顾思与孙守会一起讨论一些问题,学习的进程却不一样。顾思会跟着孙守后边听课,但不做乡试这方面的练习。 “有的,我回去找一下明天给你带来。”孙守考虑了一下东西放在哪里,答应下来。 “谢谢。”顾思笑了,认真道谢。 “你别这么有礼,咱们都熟成什么样了。”孙守失笑。 “不是谁都愿意分享自己的东西,你愿意,我当然想谢你。”顾思笑着说。 谁都愿意和感恩的人交往,也x乐意自己的行为得到认可,孙守听了后心里高兴,与他说起了院试的事。 “其实题做多了也不好,太累人了,主要还是在破题上。要是没破好题,后边就写不好。” “就像盖房子,地基没打好,房子也盖不高一样是不是?”顾思知道这一点,他也不是每一道题都写出文章来,主要心思用在了构思破题上。 “是这个样子。”孙守点头,又讲了一点院试的故事。 “截搭题其实还是考人的思维敏捷不敏捷,能不能从两个毫不相干的事情上想到好的破题方法,不然没有亮眼的地方,出不了彩,就不容易被选中。”顾思说着得自己的想法。 孙守很认可地点头:“你多看一些也有好处,时间长了反应就敏捷了,就是要注意劳逸结合。” 顾思点头,高考时狂刷过题的人都知道,题做多了条件反射会快过思维,总之多刷题总没错。 “也不知道下一位学政是谁,要是个老学政,我做过他的题,就好了。” 三年一换,只做汉中府的院试题,顾思也做过二十位学政出的院试题了。 他还从左惜时那里借过几本外省院试的《院试录》,还从别的同窗那里借过他没见过的几本。 再加上从孙守这里借的一些南方的,也有二十多位学政了。 有些学政是隔几科就又出来做学政,那么顾思对他的风格就更熟一点。 说起这个,孙守也有些担忧:“也不知道我明年会遇到什么样的学政。” 孙守明年要连考县试府试院试,他和家里人自信是一回事,没有考中秀才到底还是不安心。 “我怕说了会让你有心理负担,但还是想要说一下,增加你的自信,你学识好,定能一次过童试,别担心太多,认真学习才是正事。”顾思安慰。 童试指的就是县试府试院试,又叫小考,小比。 孙守是南方人,考试要回原籍,不能越籍冒籍,就一直没有下过场。 顾思其实有些不懂,也不知道孙家是不是有什么事,孙守一直在北方念书。其实在南方上学更好啊,或许孙家人有别的考虑吧。 孙守听说认真学习,立刻收了心神,与顾思聊起了自己看的书来。 时间飞快,很快天冷了,十二月也到了。 顾思这天放学后,找到舒颖说:“娘亲,你能借我三两银子吗?” 舒颖会给顾思一些零花钱,顾思一般用不上,都攒了起来。 这问题让舒颖惊讶:“你要钱做什么?”这还是孩子第一次主动向她要大钱。 “衙门放了假,孙守就要回老家了,可能不再来了,我想送他一个礼物。” 舒颖听了是送孙守的,觉得钱少了能买到的好东西不多,很大方地找了五两银子给他:“要是不够,还可以再给你一点。” “够了,我还攒了点钱,买个好砚台送给他。”顾思主动告知,省得舒颖问了。 礼物买好,腊月十九这天,顾思就带去了学堂。 中午,孙守对顾思道:“今天衙门落锁,我明天就要和祖父回江苏了,若是幸运的话,小考过了,就会去书院念书,等下次见,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呢。” 古代通训不方便,顾思想起孙守这一走,两人运气都好了,他们还能在京城会试时遇到,运气不好了,他这辈子都不会有再见到这第一个朋友的机会,情绪一下子复杂起来。 孙守把一个帖子递给了顾思:“这是我家的住址和我画的地图,要是我祖父以后不在汉中府任职,你就把信寄到这里,要是……” 他想了想,不出意外,顾思短时间内也去不了江苏,这辈子应该也去不了。 除非顾思中了举到江苏的书院念书,或者中了进士要做官,途经苏州,否则也没有机会去江苏,可那也不知道是十几年还是几十年以后了,就把下边的话隐下了。 顾思沉默地接过来,孙守忍不住又道:“里边还有京城江苏会馆和苏州会馆的地址,你以后要是去了京城,可以去会馆里找我。我应该会在苏州会馆里,万一没在你就去江苏会馆找我。” 顾思点头,突然觉得这约定遥遥无期,心里难受起来。 直到这时,他才懂了那些送友诗里的情谊和滋味。 他拿出了自己选的礼物给孙守:“知道你什么都不缺,但这是心意。” 孙守笑着接过来,道了谢。 左惜时也过来,送了自己的礼物。学堂里的不是有心的就是和守有关系的,都拿了自己的礼物。 学堂里的人早商量着给孙守送行,苏贡生也知道,干脆上午就放了假。 孙守叫大家一起去吃散伙饭。 临离别了,大家都有些感慨,边吃边喝,一个个地回忆着学堂里的事,说着祝福的话。 本来商量着他们一起出了钱,结果店家硬是要给免了,不要钱。 肯定是认出来了孙守,知道他是知府的孙子。 他们本就选的小店,一是大家经济有限,主要还是怕大店被免单,结果还是遇到这事了。 众人自然不同意,正拉扯着,顾思便道:“饭钱不收,喝的饮子和果酒的钱还是收了吧,这又不是你家自己做的,可别落了我们对同窗的一番心意。” “顾思你这不对了,饭钱也要收啊!咱们怎么能做这种事?”左惜时还不同意。 顾思望一眼孙守,无奈了。他也想店家全收啊,这不是店家一文都不敢要吗?全收与收一点,他肯定只敢收一点啊。他这不是给店家挽回损失嘛。 孙守本来早就习惯了这种事,看到顾思的眼神,也不想店家破费,同时不想在同窗前留个不好的印象,再次认真地对店家说:“钱全收了吧。” 他这次态度有些冷淡,店家有些害怕,想了一下,就全收了钱,却送了大家一人一张半价的牌子。 这下子,皆大欢喜。 吃完了饭,车夫就来接孙守了。 孙守坐上车时,同窗们忍不住又跟他道别祝福。 “一路顺风。” “早早考上举人。” “祝你考个小三元。” “谢谢了,也祝大家前程似锦。”孙守道完别,坐车离开了。 顾思晚上有些睡不着,第二天早上早早起来就蹲他刷牙的三外公旁边:“你今天送知府是不是?我也想一起去,我想再送一下孙守。” 舒家三外公笑着同意了。 结果到了衙门,遇到了左惜时和霍昌平。 三人一见,都笑了起来。 孙守他们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四人又在一起聊了一阵,要启程了,大家又一起坐在车上聊。 眼见着要到城外,车子停下,再不能送了。 几人下了车,左惜时说:“早早考上进士,我还等着你到我们陕省做学政,到时候一定要录我做举人!” 孙守鼻子有些酸:“你就这点志气!” “我也等着啊,谁知道我们什么时候能考上举人啊。”霍昌平接话。 “多用公筷,与人说话时远着点,对健康有利。”顾思叮嘱。 孙守鼻子更酸了:“你也注意身体。” “一路顺风平安。”顾思此时说不出什么脱俗的话来,这平凡简单的话里却是他真诚的祝福。 “好好长大,到时候京城见。”孙守叮嘱顾思,又叮嘱了另两个,上了祖父的车,与大家挥手告别。 顾思他们也挥手告别,一直看车子走远消失,这才各上各家车离开。 衙门里落了锁,学堂里放了假,就要回家过年了。 顾思帮着舒颖收拾东西,和准备好的舒家人一起回了老家。 顾名还忙着,要过几天才能回去。 到了家里后,顾家曾祖父正在熬茶,见到顾思回来自然高兴,故意哼道:“说几个月不理我,还真几个月不理我!” 顾思呵呵笑:“我把你回家这几个月算在里边,可不就是几个月不理你?” 顾家曾祖父笑了,问起了他学习的情况。 长辈长时间不见他们,都很热情,顾奶奶望着顾思不住说:“长高了长高了。” 大人们一番亲热的问候过后,顾思就被弟弟妹妹们围住了。 他的姐姐们都大了,不再像两年前他第一次从府城里回来时那样围着他了。 顾思过了九岁生日。 过年还和往常一样,没什么变化。 大年初二,顾思和爹娘去外公家走亲戚。 顾思的舅舅舒仕就劝舒颖:“姐,咱家那房子已经修整好了,过了年就搬进去,到时候你住我那里去吧。” “就是啊x姐,和我们一起住。”顾思的舅母也跟着劝。她娘家在府城,又常来往,今天就没去娘家走亲戚。 “你那住处太远,离学馆还没咱三爹的近呢。”舒颖嫌远。 舒仕便道:“我的宅子好了,你住我那里去嘛,你成年住在三爹那里这也不行啊。”哪有不住弟弟家住叔叔家的? “他过几个月就要考试了,突然换了住处,我怕他不适应,影响学习,这事等考完院试再说。”舒颖有自己的考虑。 舒仕还想再说离院试还有好几个月呢,又想着万一真影响了外甥考试,到时候姐还不得怪他? 他真担不起这责任,只好把这心思收回去,不能再劝:“那行,那院试完了就住我们那。” 元宵节过后,年就过完了,顾思和爹娘舒家人一起回了府城。 他又开始念书,最期待的就是新学政上任的消息了。 盼望中,新学政上任的消息终于从三外公那里传过来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桃小丸犊子5瓶;茱萸萸5瓶;少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接着,顾思就知道了院试时间。 “六月十五院试?”他询问。 他发现,好像汉中府的院试时间不是在六月,就是在七月,有时也会在五月。 仔细一想,立刻明白了,六七月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而他们汉中府和东边的安康府都处于山中盆地之中,天气最为凉爽,把最热时的院试放在最凉爽的地方,就很能理解了。 嗯,安康府如今还叫兴安府,他是习惯性叫安康。 舒家三外公点头,感叹极了,也羡慕极了:“辛未年的进士啊,如今才三十二岁,真是厉害!” “哇,这么厉害?”顾思也有些吃惊。 他是庚午年出生,第二年就是辛未年,那这个新学政成为进士的那一年才二十三岁! 那他成为举人时最多二十二,甚至十九岁十六岁,这怎么能不让人羡慕啊! 他别说二十二岁时是进士了,他要二十二能成为举人就心满意足了! 舒家三外公感慨了一下,说起了院试的事:“大宗师还没有出书,等到时候出了,要好好地研读他的书。” 大宗师是学政的俗称,顾思自然点头应下。 他去了学堂的时候,左惜时就凑了过来:“你知道吗,大宗师姓夏字尉德。” “辛未年进士,浙江人。”顾思接话,左惜时家里衙门有人,知道这事很正常。 “你原来知道啊?”左惜时反问,也不意外,感叹道,“大宗师是第一次当学政,应该不会变着法子出截搭题,这次院试说不定会简单一点。” 顾思可没有这么乐观:“那可说不定,老学政稳重一点,截搭题反而不会太出格。” 新学政说不定会想要显示自己水平,变着法子的想要出一个夺人眼球的题,他做以往的院试题又不是没遇到过。 霍昌平也凑了过来:“反正录取肯定很严格,到时候要凭真才实学。” “哪次院试录取不是凭真才实学啊!”左惜时和霍昌平顶了起来。 顾思知道霍昌平的意思,初当学政的人,录取秀才时都比较谨慎,不会要文风出格的那种,以防出了什么错,所以那些想想个奇招来被录取的人是没希望的。 他只好掏出了自己的书,问两人:“你俩确定今年县试能过?府试能过?一定能参加今年的院试?” 两人闻言,望了顾思一眼,停下争执,各回座位了。 左惜时和霍昌平还有学堂里的另外两个学生今年都要下场,要是过了县府试,就会和顾思一起参加院试。 很快,二月初九,县试时间到了。 这一次,学堂里下场的四人都过了县试,苏贡生很高兴,叫他们努力,好过四月份的府试。 大家免不了要说起孙守来。 “也不知道他县试得了案首没有。”顾思猜测。老师说了,孙守文章有灵性,可没这么夸过自己。孙守积累的多学的又好,应该比自己考的还要好。 “我和惜时都头拔了,他肯定是案首。”霍昌平不担心这个。 “过肯定是过的,但南方文风鼎盛,竞争极为激烈,案首难说得很。”左惜时并不看好。 顾思也担忧,就是他现在也不可能跑去问知府。 没过两天,学政写的书已经运到了汉中府。左惜时早上在学堂里时,兴奋地拿了一本出来给顾思:“看,大宗师的书!” 顾思还没从三外公那里听说这事,有些意外地接过:“现在就出来了吗?我还以为这书会和大宗师一起从长安来,要等到院试前才能看到。” “有些商人逐利,会抄了书私自印了卖,后来有些大宗师就干脆到了上任地,在省城里印好,运过各市去卖。” 顾思意外极了:“敢跟官家抢生意,不想活了?” 顾思也是这两年才认识到古代官府的权利有多大,商人没有地位,知府知县想枷你号就枷你号,不用你犯法,只要他认为你有可能犯法,想警告你时就可以拿枷子把你锁两天。 这要真赚了钱,还不够一次逮的,衙门好进难出,到时候打点的钱都不够赚的。 左惜时一副“你不懂了”的神态,兴味很足的道: “你以为他们傻啊,会卖很多本?那就是外地人过来逮着几个有钱的使劲宰,赚了就跑,根本不好逮人。反正本市有几本以后,穷的人就会借去抄,时间长了有的人多了,买学政书的人肯定就少了。” 顾思一想也是,摸着这本一厘米厚的询问他:“那多少钱?” “薄的一两银子,厚的二两,我这本是厚的。” 顾思有些意外,这价钱算很便宜的了,有的学政出的书,五八两的都有,卖个上千本,几千上万两的银子都到手了。 这还只是其中一项收入,再加上别的收入,做完一任学政几十年都吃穿不愁,是以学政可是个肥得流油的美差。 看来新学政是个实在人啊! 顾思感叹,有些意外地问:“还分薄厚?有什么区别?”他想了一下,问左惜时,“内容是重复的还是不重复?重复的?” 实在人不会弄个薄厚册,里边内容不一样硬要人买两本的事。 “薄书的内容是厚书里边的一部分,应该是给家里钱财紧张的人用的。”左惜时拿过了书,珍惜地抚摸。 霍昌平这时接话:“府试还没过,你急什么,就这么觉得自己能过?” 两人又争了起来,顾思拉架,琢磨着不对啊,望着两人:“以前你们两也没这么容易吵起来啊,怎么最近这么爱吵?” 两人一怔,好像也有些意外,不再争了。 顾思想了一下,应该不是要府试了他们是竞争关系,才有这变化,应该是…… 孙守离开了。 孙守是个喜欢安静的人,这两人要是争起来,孙守一个眼神,两人就熄火了。 突然间想念朋友了。 顾思身上攒的钱少一点,就问舒颖要了二两银子,舒颖一听是要买新学政的书,立刻给了。 顾思买了书,认真地研读,和另外两人一起讨论。 学堂里又多了两个学生,都二十多了,是老师以前的学生,今年也要院试。 这是到这里来考前突击来了。 府试院试将近,学堂里的气氛极为的紧张,他们七个院试的,下学的时间都变晚了。 四月府试第一场出成绩,来突击的两个都过了,学堂里的四个也都过了,就是有一个人处在了最末尾。 府试正场考个末尾,不出意外最终过不了。 苏贡生叮嘱处在末尾的那个学生:“不要泄气,好好考,说不得覆试考的好了,就过了。” 结果没出现意外,只有左惜时和霍昌平和田麦波过了,霍昌平第四,左惜时第九,田麦波二十一。 下场四个,三个都过了,苏贡生的名气又出去了一点。 左家没宴客庆祝,霍家五月初宴客了,顾思去做了客。 而后顾思就坐车,回了老家。 到了县里先吃了饭,再去县衙礼房报名,买廪保互结亲供单,出了衙门去八字墙那里看了一下县里派保的廪生名单。 再去请赵廪生作保,顾名要直接去赵廪生家,顾思不同意:“先回家再过去,看我曾爷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从汉中府往东到x西乡县,再向东到顾家,再向东才能到赵家。 顾名觉得这样也行,回家的路上,忍不住问:“你曾爷的廪保是谁啊?” 县试府试院试的保人要是同一个,可顾家曾祖父年龄都这么大了,以前给他作保的人都去世了。 顾思还真不知道这个:“回去问一下就知道了。” 两人回了家,顾家曾祖父很高兴,顾名问他:“爷,你今年也下场吗?” 顾家曾祖父看到顾思,老脸一热,觉得自己跟曾孙一起考试有些尴尬。 顾思岔开话题:“我们要去赵廪生家请他签字,你帮我找好互保的人了吗?” 原本是为了给长辈缓解尴尬,没想到顾家曾祖父听了后更脸热了。他着恼地望了顾思一眼,没应声。 顾思这才发现不对,想了想,有些意外又觉得理所当然,忍不住抿嘴忍笑,看曾祖父要恼,才问:“你要和我互结吗?那另外三个互结的人是谁?” “里长,还有你王爷爷。”顾家曾祖父回应。 顾思很意外:“他们也要下场啊?” 顾家曾祖父一直没放弃院试,每科都考,但里长和王童生有时候不会下场。 顾家曾祖父叹口气:“下啊,再试最后一次。”他说完,觉得不对,补充,“我这次真是最后一次了!” 顾思笑着点头:“那你认保派保的廪生选的谁?” “认保的还是赵廪生,派保的廪生不一样。” 顾家曾祖父应着,拿出自己的互结亲单让顾思填自己的名字,又带着他去了里长家。 里长拿了自己的互结亲单给顾名:“正等你们呢!给我带着,我就不去赵廪生家里了。” 另外一个互结的童生是邻村的,去过之后,顾名又带着顾思去了赵廪生家里请他签字,再去县里派保的那个廪生家里签字,一天也就完了。 第二天,顾家曾祖父早早地起来,拿着剃须刀,给自己剃须。 顾思起床看到了以后,有些意外。 曾祖父成年长着胡子,很少有见他剃须的,没想到现在竟然剃掉了胡须。 “怎么样?”顾家曾祖父看到顾思打量他,笑着问。 顾思感觉胡子下的皮肤稍微白一点,笑着道:“剃了好看,看着精神了。” “还有呢?”顾家曾祖父追问。 还有?顾思不知道曾祖父想要什么样的答案,有些不确定地道:“还有就是看着年轻了。” 顾家曾祖父听到想听的话,终于满意了。 “曾爷啊,你下巴皮肤有些白,要不要找些东西来遮一下。”看着有些奇怪。 “不用,大家早都习惯了,看着年轻就好。再说了,过上几天,就黑了。”顾家曾祖父应着,拿了一把小镜子,欣赏了一下自己现在的相貌,很是满意。 顾思觉得有些奇怪,往常也不见曾祖父照镜子,怎么突然就这么注重仪表了? 顾奶奶这个时候叫顾思吃饭,顾思应一声,去刷牙洗脸。 吃完饭收拾好,几人一起去县上衙门里。 到路上的时候,他们经过一家理发理须的店里,顾家曾祖父回头望着店门很久。 “曾爷,你看什么呢?” “我想着,是不是要染个头发?” “啊?”顾思诧异极了。 “算了。”顾家曾祖父又有些不好意思,断了这个念头。 到了衙门里,顾思一看,发现很多人都剃了胡子。 “怎么都剃胡子啊?”以前的时候,顾思没注意到这点,现在想来,好像上次院试很多考生都没胡子? “这样显得年轻,中的几率大一点。” 顾家曾祖父交了一百五十文钱,请教谕用印,再给门斗交六十文钱。 报完名,就带着顾家曾祖父一起去了府里。 顾家曾祖父看过顾思的文章,极是满意,连声道:“比我写得好了,这钱没白掏!” 顾思看了曾祖父的文章,跟他讨论起了破题来,忍不住纠正他的一些思维,硬压着他将自己做过的院试截搭题一道一道的去破题,放学后再点灯去一点点的纠正他的想法。 一个人的思维哪里是好改的?顾家曾祖父都做烦了。 顾思瞪他:“你学识够了,想法却不到位,再不练习,这次还是白下场,又得出了考场骂大宗师出的狗屁截搭题了!” “你这还没过院试呢,就教训起我来了!” “反正你考几十年都不过,那试着改一下思路,不会再坏了。” 顾家曾祖父气得想打人,最后还是忍了,知道再不会有人对他如此用心,也不想被曾孙看低了去,硬逼着自己去改变。 顾思知道一个老年人有多固执,定性的思维你很难让他动摇,还有些佩服曾祖父。 五月在忙碌而紧张的时间里过去了。 六月初的时候,顾耕来了舒家。 顾思初见他还有些意外,随后就明白:“大伯你来听大宗师讲经吗?” 学政每到一府下马,先是拜孔庙,然后向本府生员讲经书,过几天才开始院试。 进士授课,这可是极为难得的机会,只要生员没事,都会过去听。 顾耕笑着点头,询问他:“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顾思拿过自己作的文章给顾耕看。 顾耕吃了一惊,不置信地问顾思:“这是你作的?” 顾家曾祖父高兴极了:“没想到吧?他进步这么快!这念书的钱掏的可太值了!” 顾耕有些激动的点头:“这次院试有希望啊!” 苏贡生也觉得顾思这次有希望,时常嘱咐他:“遇到难的截搭题时不要着急,慢慢想,性子要稳。” 六月十日,到了学堂里时,苏贡生对他们道:“今天大宗师下马,想不想去看?” “想!”大家齐声应。 苏贡生就带着大家去围观学政下马,趁机讲一下学政读书时多努力,鼓励他们好好念书。 同窗的兴头很大,连顾思都被激励到了。 第二天学堂放假,顾思猜着苏贡生要去听学政讲经,很想去听,借着送顾耕的名义跟了过去。 一看,门外一大群穿着秀才服的生员,他就算能进去,根本就到不了前边,不会有人允许。 站后边要是连声音都听不到了,进去也没用,只好回去了。 顾耕回来时,顾思就主动问:“大宗师讲的和他书上的风格一样吗?” 他可是听孙守说过,有个学政到任生病,让招来的幕僚出的书,自己就冠了个名卖钱而已,结果就可想而知了。 “一样,放心吧。”顾耕要参加后年的乡试,对于这些也很认真。 顾思放了心,他是怕努力方向错了,没落个好。 还剩几天考试,顾思安了心,苏贡生放了他假,他就和曾祖父在府里逛去了。 六月十四这天,顾思让家里早早地叫他醒来,晚上戌时初(19点)就睡了,十五日寅时初(3点)就醒了。 顾家曾祖父早就醒了,两人收拾好,特意请了假回来的顾名驾着车,挂上灯,带两人去往院试地点——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衣白裳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到了试院那条街上,远远地就听到了人声。 等到了近处,只听人声鼎沸,各种讨论声,在路边火把的照耀下,能见人头攒动,牛驴哞叫声此起彼伏。 路边有个穿着短打的中年男人打着火把,见了他们就喊:“来,把车停这里,前边进不去了,不让进的。” 这是要收钱的。 府试时也有人这样做,不过府试人比院试少一点,又没学政在,对于秩序就没有现在这么严格,大家不想花钱也都自己看着车才放心,这样招揽生意的人少。 院试就不一样了,路上两边很多这种招揽生意的。 顾名看离试院还有一点距离,就没停,继续向前驶。 有差役在街上持着棍杖,不许车辆靠近,见了他们过来远远地就喊:“停下。” 顾思刚停下,旁边立刻有个老年男人上前来,手里提着一串牌子,笑着道:“停这里吧,保证给你看好了!” “多少钱?”顾名问,从怀里掏钱。 “二百文。”老年人笑着应。 顾名吃惊,停下了掏钱的动作,故意诈对方:“这么贵?!上次才五十文!” 老年人笑着弯了弯腰:“您东西值钱,再说院试和府试不一样,给你算便宜点,一百八。” 顾家曾祖父提着考篮下车,平淡而熟稔地接话:“八十文,多了去别家了。” 那老年人望了顾家曾祖父一眼,感觉有些眼熟,看他姿态x,就知道他懂行情,也不再讨价还价,笑着应了。 顾名拿了对牌,一半压在车里垫子下,一半仔细装起来。 他左手提着两个黑瓦罐,右手提上椅子,跟上顾思和顾家曾祖父,嘴里道:“停个车就这么贵,一场院试下来得多少钱啊?” 顾思:“……”爹啊,你在一个考了一辈子的长辈面前说停车费钱,那还有更费钱的考试,你这不就成了直指长辈花太多钱了吗? #我以为我爹跟我奶不一样,结果儿子身上处处都是母亲的影子# 顾思左手提考篮,右手一边将两个油纸包挂在身前,一边说起别的话题:“这不算贵了,县试时一碗水都要三十文呢,一个饼子要六十八十文呢。” 考场上的东西,一个个都贵得要死,能翻十几倍,味道还一般,大家能自己带就自己带吃食了。 顾名没能体会顾思体贴长辈的心思,继续道:“我记得我县试时才二十五文,现在这么贵了吗?” “不贵了,孙守说江苏那边有的地方一碗水要四五十文,甚至还有更贵的。” 顾思说着,扯开父亲的注意力:“你看一下,咱们西乡县在哪里。” “咱们应该在辕门东边。”顾名注意力立刻被引走了。 越往前走,人越多,快到辕门前时,就能看到一群群身穿秀才服的廪生聚集在一起。 三人从辕门前经过,再向东,在东边那里看到西乡县的一群廪生们。 顾思眼睛在里边找赵廪生李廪生,看到赵廪生后,他高兴的露出了一个笑。 要是作保的廪生出了事没能来,那他就麻烦了。 顾家曾祖父上前去,和赵廪生李廪生及认识的廪生问好,顾思也跟着问好。 这时,西乡县的马教谕和罗训导一起过来了,顾思就跟着曾祖父去路的南边去了。 北边是知县和教官及廪生的集合地,南边是考生集合地,有个考生举了个西乡县的牌子,一下子就能看到。 西乡县的人已经来了大半,认识的相互问好,接着就是等时间到了开辕门。 顾名撑开两把椅子,叫两人坐,顾思把椅子让给了顾家曾祖父认识的熟人。 一会儿,穿着官服的桂知县也来了,其他县里的县官也来了,穿着官服的他们在人群里醒目得很。 “爹,我去转一圈。”顾思小声对顾名道。 “转啥,别乱跑!”顾家曾祖父说顾思。 “我想看看别的县里的教谕和训导都是什么样的。”顾思解释,其实他想看的是各县的知县长什么样。 顾家曾祖父一眼就看穿了他:“府试时你怎么不看。” 顾思心说:府试时来的是各县教谕训导,知县没来啊。现在一府知县全来了,是多好的机会啊。 “乖乖地,别惹事!”顾家曾祖父怕出了意外,并不同意。 “我就装作从路边过,目不斜视地瞅一眼,行不行?” “孩子好奇,你就让他去看一眼吧。”旁边有人笑着道,把顾思当成小孩子哄。 “不行。”顾家曾祖父一口拒绝,他极为重视顾思这次院试,而辕门前这条街上此时至少有一两千人,再有火把还是不如白天亮,他不想在院试前出什么状况。 顾思只好乖乖站着了。 “砰!”此时,一声响亮炮声响起,大家一听就知道马上要进场了,一个个地都精神起来。 顾思把椅子收起来交给顾名:“爹你走吧,我和曾爷要进去了。” “那你小心一点,好好答题。”顾名是个干脆的,在火把的烛光下叮嘱着,站远了看着。 又有两声炮声响起,这时坐着的蹲着的众人全都站了起来,有衙门里的差役举着照准牌出现了:“西乡县的童生在这里集合!” 照准牌上写有各县童生的名字,顾思凑过去看了一眼,见了自己和曾祖父的名字才放了心。 各县知县带着考官和廪生们先进了辕门,接着是考生。 第一个进辕门的考生当然是汉中府所位于的汉中市。 各府的府衙等驻地,都是驻扎在府内的一个县上,没有独属于府衙的土地和子民,汉中府的府衙等地驻在汉中县县城,汉中县城也就成了大家嘴里的府城。 等了一阵子,接着是第二个县,第三个…… 顾思所在的西乡县排在第四。 大家跟着照准牌进了辕门,停在了仪门前,等待搜检官搜检。 顾思把脖子上挂着的油纸包拿了一个下来,要给曾祖父挂上。 顾家曾祖父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我都熟了,不要这东西。” 油纸包是怕污损了试卷,领到试卷时放试卷的。 “熟了也不能掉以轻心,要认真对待,快拿着。” 顾家曾祖父嘴上抱怨,嘴角却挂着笑低下了头,让顾思给他戴着了。 院试的搜身特别的严格,不像县试那样走个过场,只检查一下考篮就行。 院试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要搜。头发要解开,衣服要解开,鞋子袜子要脱掉。 快到顾思前边时,差役从一个人身上裤子里搜出了一本很薄的小书。 差役厉声呵斥:“说了不让带夹带,你还带夹带,你不能考了!” 考生大吃了一惊:“怎么就不能考了,我又没作弊!!” 差役将棍子向前一挡:“都夹带了还没作弊!” “我是说我又没在考场上作弊!以前搜到夹带,只会没收东西,何时会取消资格了?”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现在大宗师明文规定不能带,带了就取消考试资格,你没看到?”那差役大声质问,不耐烦地把棍子一横,将人向旁边推,“走走走,再不走叫人捉你枷号去!” 这中年考生这下子才真的慌了,立刻放软了声音恳求:“你通融则个,打我板子都行,对,你打我板子!” “不是我在为难你,你想说理找大宗师说去!下一个!”那差役将桌上考生的东西拿起来扔到对方身上,对着听到动静赶过来巡视的两个高个差役道,“弄走弄走。” “我不服气!以前夹带都是没收东西,最多打板子,何时不准人考试了!”中年考生奋力挣扎着,并不想离开,大声喊,“我好不容易过了府试,你不能这样对我!” “肃静!再嚷嚷多打你两下板子!” “你们都不让我考试了,还要打我板子,没有这样……唔~” 中年考生被捂住了嘴,那差役还伸脚踢了他腿一下:“侮辱圣贤,打你板子还委屈你了?!” 夹带上写的是经书内容,从下.身搜出来,就是侮辱圣贤,会被打五板子。 被打了手,会影响考试,藏下.边的人少一点。 顾思看那考生被带走,转回了头。 人还是不要带着侥幸心理,拿以前的规则来衡量现在的规则。这科的学政的确严厉一点,大家早都有预感了。 到了顾思时,那两个差役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院试有年龄小的,十二三岁的,但真没见过他这么小的。 他们心里一方面觉得顾思肯定学习好,另外一方面就更加认真,担心他考试作弊才过了府试。 顾思把考篮放一边桌子上,从脖子上取下袋子,把里边的结单拿出来,把空袋子递给差役检查。 看差役检查完了,他就把结单装好,小心地放到桌子上,开始脱衣服。 他年龄小,夏天又热,他没有留长头发,留的是寸头,不用解开头发。 主动脱了上衣,坐在凳子上脱了裤子。 这个时候天气正热,即便早上早早起来,身上穿一件单衣也不冷,两下子就脱光了,鞋子袜子也脱了。 那两个差役正在检查顾思的考篮,篮子的盖子打开,把里边的笔墨纸砚竹筒笔洗碗吃食毛巾等全部一一拿出来。 他们先检查一遍考篮底下有没有藏东西,一人敲敲笔杆,再拧一拧,看笔杆中间会不会藏夹带。检查完了笔就放进去。 另一人把砚打开,翻看一遍。把墨对着光细看,看有没有钻孔,里边有没有中空藏东西,再用手指敲一敲听声音。 顾思带的吃食是炒米,这样检查起来简单快速,也干净卫生。 如果要是拿的饼或馒头,他们不仔细了,会随便撕上几下,撕开看一下里边有没有夹带,仔细了会把饼撕成一小块一小块。 顾思想着,他们的手检查过那么多人,不知道有多少细菌,不可能干净。哪怕是干净的,顾思心里也有一种不卫生的感觉。 顾思带了两个碗和一双筷子,一个勺子,一个差役拿起筷子在碗里边的米中搅动了一下查看,觉得不放心又倾斜着碗,拿筷子把米一下一下地拨到另一只碗里。 每一个东西都仔仔细细又快速地检查过,检查好了又放回考篮里。 接着x他们一人拿了一件顾思的衣服,仔细的摸一遍。 薄的衣服不好做夹带,藏有东西一摸就能摸出来。很快,差役翻开衣服检查一遍,见衣服里边没有写字就好了。 检查完衣服,差役看着顾思穿着的裤头,有些讶异,果断地道:“脱了。” 凳子本来是南北向放着,人坐着面西,后边的人可以看到前边的情况。 顾思把凳子挪动成为南北方向,背对后边的考生,面对差役,快速地脱了裤子。 差役拿到手里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问题,就知道顾思刚才害羞了,笑着把裤子递回去。 “过了。”那差役道,这就搜检完成了。 顾思接过衣服快速地穿好,从东南角的角门进去,顺着人群走到西乡县的位置。 此时大家都集中在大堂前边的地方。 “来来来,速度快一点,不要磨蹭!”差役吆喝者。 顾思一看。刚开始进来的汉中县的人已经进了考场,现在差役正在叫第二个县里的人排队上前。 汉中府的知府正坐在月台下的凳子上。 二十人上前在知府面前站定,有两个差役前后拍摸考生的身体,看着还是在搜身。 这个时候,顾家曾祖父搜完身进来了。 顾思小声问曾祖父:“你不是说只搜一次身吗?” 顾家曾祖父看到前边的情况,小声地对顾思说:“一般都搜一次,有的学政严格一点,会在内外都搜一次身。” 人渐渐地多了,场内有一些杂吵的声音。 “安静!”有差役大声喊着,场内一下子安静一些,顾思与曾祖父就不再说话了。 检查到顾思这里,他和曾祖父以及县里的其他人一起上前。 每人前边一个差役,一起搜一遍身。 “转身。”一旁指令的差役看搜完了,出声叫。 大家一起转身,再搜一遍后面。 搜完身站回去,等着学政亲自点名,廪生认保。这个流程跟县试府试一样。 搜完身在一边排队,在差役处领取试卷。 领取试卷就很快了,轮到顾思时,他把自己的结单交给差役,差役看过以后,拿过一个试卷,看了下考试号,又把考试号和顾思姓名记录在座号册上,把试卷递给顾思:“地字十四。” 座号册就是记录考生座位的一个册子,院士的试卷不写名字只写座位号,这个是为了考完试以后比对座位号是谁。 点完名,升炮封门。 考试开始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15993002个;cloud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59930020瓶;梦完就醒、洛君10瓶;凉翼3瓶;少数、小雪梅、小珠珠、忆&慏or瑞丘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学政试院的考棚在大堂东西两侧,顾思目送曾祖父向着东边走去,旁边的差役喝他:“快入座。” 顾思收回目光,向着正中的大堂走去。 他是府试前十名,府试前十会在大堂提堂,不在东西两侧的考棚。 说是在大堂提堂,但三年九个县的前十都有二百七十人了,大堂坐不下,只有前四共一百零八人在正堂,其他的人在偏堂。 顾思找到自己的座位,一看,桌子间的距离很小,好像都没有两尺,还好他小,位置坐着还算舒服,胖一点的人坐着怕都会挤。 还这不如去东西考棚呢,东西两边考棚,桌子间有两尺的距离,比这边还能稍微好一点。 大堂里已经有了十人左右,坐定以后,很快其他的人都一一来了。 接着,学政带着几个人进来,在大堂中间的桌子后坐下,有侍从磨墨,学政提笔写了试题。 有差役将纸小心地拿给右边小桌上的书吏,对方将试题接过,在纸上写成大字,递给右边排队的差役,这差役接过,刷上浆糊,粘在了木牌上,举着在大堂内走动。 顾思抬头一看,最左侧汉中县三个大字,第一个果然是汉中县的试题。 院试每个县第一道题都不一样,出题的顺序应该和进考场的顺序一样,他还得再等几道才能到西乡县。 汉中县的题是截搭题,意料之中,就是有些失望。截搭题就没有好答的,看来这次各县都是截搭题了,西乡县不会例外。 顾思先把试卷上写有自己姓名的浮票揭下来保存好,再检查一下座位号有没有写对,以防出了什么差错。 重要的事做完,他便盯着前方学政落笔,等他们西乡县的试题。 这种现场写试题,能最大限度地防止考题泄露。只要学政不与人谈及试题之类,不被人摸清心思和习惯,可以说安全到没有泄露的可能。 第一个拿着汉中县试题牌的差役已经出了大堂,向着东边考棚去了。 学政此时已经写完第二个县的考题,差役拿去给书吏誊大。 书吏刚已经把汉中县的第二遍试题写完,接着誊写第二县的试题。 第二个拿着汉中县试题的差役在堂内转一圈后,向着西边考棚去了。 这时书吏把第二县的试题誊大完,交给旁边差役糊牌…… 顾思一看到了跟前的题牌,果然不是西乡县的,继续等。 这两道题的难度差不多,就是不知道他们县的试题难度怎么样,可不要太难啊。 等西乡县的试题终于到了眼前,顾思认真盯着看了,抄下来。 题目是:死于安乐也庖有肥肉。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也,出于《孟子.告子下》。 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出自《孟子.梁惠王上》。 这合起来的意思就成了“在安逸享乐中灭亡厨房有肥肉”。 顾思不得不再说一句:狗屁不通的截搭题! 这道题不好答啊! 他现在倒宁愿题是“润屋能恶人”“禽兽之谓大丈夫”这一类更加狗屁不通的了! 至少完全狗屁不通了,可以胡扯的范围就广了,只要你破题精彩,胡扯的观点能站得住脚,就没问题。 这种看似有点相关又不相关的截搭题,能胡扯的范围就有限制了,顾思觉得这样更加的难。 这要是一个歪答不好,就完全选不中啊。 顾思沉眉思索着,一时竟然没有很好的思路。 他也没急,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急,先稳定心态,在心里将自己做过的题都飞速地想一遍。 其实真不会了,做多了的文章,就可以借鉴自己的。 想着想着,慢慢地就有了灵感和思路。 顾思考虑了大半个小时了,后边还有两个地方没考虑清楚,按他的习惯,要想清了下笔才好一点写草稿,但他不得不动笔。 考试开始一个小时,会有差役来检查,会在试卷上盖章,要是一个字没写,很可能录不中,会被怀疑找人替写或者把试卷偷换了。 哪怕他在大堂提堂,在学政的眼皮子底下,也不会例外。 顾思文章写了四分之一,在没考虑清楚的地方先停下,把前边的检查几遍,没错字,没犯讳,没出范围等,这才开始向试卷上誊抄。 把写好的刚誊抄完,有差役就拿着章子,挨个盖。 到了顾思面前,那差役看了顾思一眼,神色严肃沉默,眼里却有一些温情的光。 顾思微怔,这才察觉,这差役有些眼熟,应该是府衙里的。 院试时,学政主考,知府是提调官,总揽大局,一应杂事都是他处理,考场上很多差役都是府衙里的。 他在汉中府住了快两年,偶尔几次去找过三外公或者孙守,这人可能见过他认得他。 顾思装作不认识对方,把试卷推了推,那差役在顾思卷子上一百字那里盖了章,去往下一个考生了。 顾思看了一下那章子,没有多余的墨,他拿起来小心地吹干,以防抹了过去,污了卷子。 干了后,继续想刚才没理顺的地方。 考试一个时辰后,又有人鱼贯而入,学政开始写第二道题。 顾思无聊的猜着这道题各县一样不一样,一般院试第二道题也不一样,这个学政做事仔细认真,应该还是不一样。 不过很快,顾思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他看到堂里的考生都在抄题,等题牌到了他面前一看,是个通场题,各县都一样:猛于虎也生有。 顾思抄了题。 这题截搭自《礼记.檀弓》,前边出自“苛政猛于虎也”这句;后边出自“生有益于人,死不害于x人”,意思是活着时要对他人有益,死了也不要妨害他人。 比老虎还要凶猛啊活着。 这道题,顾思倒是思路顺畅清晰,仔细想一想就想好了,他先拿毛巾擦了额头的一点汗,以免汗滴到稿纸上,才开始答。 因为有思路,这一首题答得很快。 答完后,继续想上一道题。 他考试用心,是以旁边有人用尿罐,他也不觉得有什么。 只是尿味能忽视,大便的臭味在大热天里太浓,却是忍不了的啊! 顾思抬头去看学政,发现他还是端坐在案后,似乎就没有动过,不由佩服起了他来。 他们考试呢,坐这么长时间不觉得有什么,监考的人比他们还能坐,真是毅力可嘉,难怪人家能成进士呢。 连臭味都比他能忍! 顾思提着考篮上来,打开,找出了两团棉花来,撕下两块,沾了水,把水捏掉,把棉花搓成两条。 再把手指上的一点水在衣服上擦干,以防污了试卷,这才把棉花团塞进鼻子里,张嘴呼吸,挡掉臭气。 一下子就舒服了很多,不由得佩服自己考虑周到了。 学政想来是经历多了,早习惯了,他还没练成金刚不坏之身。 做完这些,顾思小心收拾好东西,把考篮放下去。 诗帖诗的题出来的时候,顾思第一道题想是想通了,就是觉得不出彩,想考虑一个亮眼的。 他把试帖诗写好,检查完盖了砚台,擦了汗,收拾好东西,开始拿东西出来吃饭。 没誊写,是怕自己万一什么地方没想好,现在誊写了到时候发现问题了,改不了,就麻烦了。 吃完后,休息了一下,尿意上来,拿起尿罐解手。 有了府试时的第一次,第二次就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地方了。 解完手,就察觉有差役拿着一个牌子,开始在大堂里走动。 顾思抬头一看,牌子上边写着大大的“誊真”两个字,这是催促大家快把草稿上的文章誊写到卷子上。 看来过了午时(13点)了。 这个时候,远处东边那里传来了长长的缓慢的声调:“午~时~已~过~,快~誊~真~” 咦?怎么到大堂不喊? 顾思疑惑刚起,突然就想到学政在大堂里,差役怕是打扰了学政,才没有出声。 反正东西考棚那里喊,大堂这里都能听得见。 顾思又仔细检查了第二道题和五言六韵试帖诗,发现没问题,誊抄好。 等墨干了,拿起笔来写第一道题后边的内容。 再怎么没想好,还是要先打个草稿出来,初稿完成了再慢慢地想。 这样想着,顾思也知道现在的思路应该会是最终的文章了。 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别的思路,不出意外也不会有出彩的想法了,文章一气呵成得最好。 其实现在的不错了,但加分项就在于“不错之上”的那一点,他想要中,肯定要尽最大努力答得完美。 这可是院试正场啊!最重要的正场。 已经有人陆续交卷,顾思不急着走,干坐着想,反正时间还早,万一要是灵机一动有好的想法呢? 大堂里的人慢慢地开始交卷了,时间不长,就有两三十人都离开了。 三年中每年府试的前十,学问都是佼佼者,交卷早很正常,考试时也没出什么状况。 “砰!”正在此时,远处传来一声炮响。 院试五十人才放牌,第一牌放牌时间大约在未末申初,下午三点左右,看来至少有五十人交卷了。 接着,又是“砰”“砰”两声炮响。 顾思还是不急,稳稳的坐着,脑内快速地过着自己知道的知识,看能不能有什么灵感。反正文章已经写好,誊写用不了多长时间。 大堂里的考生已经慢慢地走的只剩一半了。 有差役进来,拿着牌子在堂内转过去,到了顾思面前时,他抬头看了一眼,牌子上两个大字:交卷。 这时催促大家交卷呢。 慢慢地,剩下的人也开始交卷了。 大堂里只剩下十来个人了。 一会儿后,从东边那里,传来了拉长的声音:“申~正~已~过~,快~交~卷~” 下午四点了。 县试府试院试说起来不续烛,天黑之前交卷都可以,但这个天黑,不是说天色能看见就都可以写,还是有大致的范围。 考场这么多差役,不可能全都等那些没答完的考生答到天黑去,申末酉初,五点左右,最后一牌放牌,没答完就会收卷。 卷子没写完,会被盖“不完”的章子,卷子都没答完,可以说这场考试就没戏了。 大堂里又有几个人陆续交卷了,接着,又走了两个,最后只剩下顾思一个了。 学政还是端坐在上边,只盯着顾思一个了。 顾思明显地能感觉到这视线的穿透力,有了一点压力。 在这种压力之下,脑子极速转动,他的灵感终于有了! 虽然还有些不满意,但比现在这个好了很多。 顾思打开砚台,给笔润墨,提笔在草稿上改了一行字,这才开始誊写。 虽然只改了一行,但这个典故却能成为点睛之笔。 誊写完,等墨迹干透时,他终于舒了一口气。 等卷子全干,又过了一会儿以防万一墨迹没干透或自己看错了污了卷子,顾思才打算交卷。 先看一遍卷子背上的座位号,以防记错,再检查一下保存好的浮票,然后去收卷官那里交卷子和草稿。 收卷官收了卷子,递给了顾思一个竹制的小札,顾思接过,回了大堂。 学政已经不在了,他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拿着尿罐先去倒了尿,回来后才提着考篮出考场,走到了东南边角门那里,突然愣住了。 曾祖父正站在角门那里。 顾思眼眶发热,连忙快步过去,有些抱怨地道:“你怎么还不出去啊!”这要是交卷交得早,得等多长时间才能等到他啊。 顾家曾祖父笑了笑,宠爱之情溢于言表:“出去了就进不来了。” 顾思自然知道竹札一交就进不来,可是:“你在门外等也一样啊,非要在门里等!” 顾家曾祖父只笑,不应这话,问起别的:“你热不热啊?” “我没觉得很热,考试时我都记得随时擦汗,没污了卷子,你热不热?”顾思不放心地询问。 汉中府虽然夏天凉快,可到底是夏天,又是六月,还是会热的,有些人会中暑。 旁边站着的一个差役已经皱眉看了过来,呵斥道:“快走!” 顾思只好先跟着曾祖父一起出了角门。 门外有一个差役,桌子上放着一个篮子,顾思把竹扎投到篮子里,这才问曾祖父:“你什么时候交的卷子?” “申正后才交的。”顾家曾祖父边入自己的竹扎边回答。 下午四点之后,听着像是连半个小时都没有等下,但顾思不信:“真的?那你应该认为我出了考场才对,怎么认定我在里边?” 顾家曾祖父笑了笑,终于说了实话:“申初就交了卷,就是急着等你嘛。” 顾思有些心疼,这可不是在东角门站一个多小时的事,而是会被差役骂的。 顾思已经能想到差役凶凶地对曾祖父呵斥:“交完卷不出考场做什么!快走!” 衙门里的吏隶说是身份不高,读书人比他们金贵,其实真实情况浮动大,而在考场里,可是差役们少有的正大光明能呵斥读书人的地方,这个时候都是很牛的。 顾家曾祖父说完,安慰顾思,还不忘记拿自己打趣:“没事,反正我都是个寿童了,脸皮厚得很,他又没规定交了卷必须马上出角门,我不出去,他还敢拉扯我不成?” 顾思沉默了一下。 的确不敢拉扯,这种年龄的,一个拉扯,说不得倒下去就醒不过来了。 读书人大多家境好人脉广,差役敢呵斥你却不愿真惹上你。 这是……倚老卖老啊。 一下子不知道是要继续感动下去还是要怎样了。 “你考得怎么样?” 顾思和曾祖父同时问,两人相视一眼,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家曾祖父这次考得挺好的,感觉比以前好很多。他见顾思没回应,只好先开口:“你先说。” “挺好的,就是第一篇文章,承题那里想想一个出彩的例子,这个不对那个也不对,怎么想都觉得差了一点,我就在这一点上死磕了,才出的晚,不然第一牌就出来了。” 说到这里,顾思忍不住道:“下次你别x等我了,要是我早早就出来了呢,你岂不是白在里边等了,还要让我在外边着急。” 顾家曾祖父呵呵地笑:“还下一次呢,我这一次可答的好,说不得就中了。” “中了才好呢!”顾思跟着笑。 辕门那里已经等了很多人了,议论声不绝,有人在这时惊声大呼:“不是‘比老虎还要凶猛地活着’的意思吗,怎么就是‘比老虎还要凶猛啊活着’?” “题是‘猛于虎也生有’,又不是‘猛于虎生有’,肯定是‘比老虎还要凶猛啊活着’的意思了!” 顾思审题正确,这才发现第二道题这里还有个陷阱,不细心的人会审错题。 他看过去,只见一个黑脸的矮个子书生一脸颓丧。 他仰头问曾祖父:“曾爷,你没审错吧?”虽然这两个意思差不多,但差的那一点会影响答题的思路。 “没有,我还没这点眼力了?”顾家曾祖父应着。 有认识顾家曾祖父的,这时就跟他搭话:“顾兄,老当益壮啊!” “彼此彼此!”顾家曾祖父毫不示弱。 说话的人比顾家曾祖父年轻个十来岁,但也六十多了,听完后也不生气,两人一起哈哈地笑起来。 还有看到顾思,知道两人关系的,就笑着道:“要是这次曾孙中了你没中,可是没脸面哦!” “他中了我才脸上有光,眼都能闭实在了,就怕中的是我哦!”顾家曾祖父笑容满面。 “就怕你两都没中!”旁边有年轻的黑脸矮个子,火气极大地接口。 这一下子就破坏了好气氛。 顾思一看出声这人,就是刚才那个审错题的,不眼熟,应该不是曾祖父认识的人,只是考生。 他毫不客气地怼回去:“考不好把火气撒别人身上,算是什么君子?就怕我们都中了你没中,你才没脸!”反正怼人嘛,不怕说大话。 黑脸考生气结,又忍不下去,激情开口:“老的老小的小,不在家里坐着,跑出来跟别人争什么争,能中早都中了!” 哦,原来火气在这里啊! 顾思怪笑着看对方,拉长调子道:“哦~能中早~就中~了啊,那你怎么还~来啊?” 旁边围观的人哄然而笑。 黑脸考生也觉得自己脾气不对,再跟一个小孩子计较太失身份,只能歇了火。 这个时候,辕门开了。 考生们不再聊天,一伙儿地跟着出去。 辕门外,等候考生的亲朋们一个个地激动起来。 顾名早等急了,微仰着脖子张望,见到祖父一喜,从人群里穿过跑上前,见到旁边的顾思,更加高兴,伸手就去接他们的尿罐:“爷,我来拿。” 顾思把自己手里的考篮递了过去,又快速地拿了曾祖父的尿罐:“爹你拿考篮吧。” 顾名一人提了两个考篮,忍不住问:“考的怎么样?怎么出来得这么晚?” 顾思回答起来,三人坐着车,一路回了舒家。 舒颖早等急了,见他们回来得晚,也不敢问考得怎么样,先倒了凉开水给他们喝,又去端了水让他们洗梳。 等顾思洗完手脸,舒颖已经端了两碗药过来:“用藿香配的药,快喝了,免得中暑了。” 古代医疗条件落后,预防一下总比生病了好,这药还是顾思主动提的,端起来,忍着味道,咕咚咕咚地喝了。 舒秩听到动静,早已经跑了过来,看顾思忙完了,这时忍不住了,张口就问:“哥,你考的怎么样?这次能过吗?” 顾思笑了:“能不能过是我说了算的吗?等明天发案才知道啊!”——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树爷爷20瓶;8587087310瓶;绒球萌喵7瓶;dhaichan5瓶;黎子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舒秩回道:“那你要是考得很好的话,肯定能过啊!” 顾思不在这个问题上与他纠缠,找了扇子过来给曾祖父打扇。 舒秩抢过去自己做,好奇地问:“是出的截搭题吗?什么样的截搭题?” 顾思又拿了一把扇子自己扇,扇了两下觉得傍晚天凉下来了又停下来,回道:“第一道题西乡县是:死于安乐也庖有肥肉。” 舒秩想了一下,好像在哪里听过,又问:“第二道呢?” “猛于虎也生有。”顾思回应,笑问,“知道出处吗?” 舒秩想了一下,把第一道题的出处说对了,第二道题却有些记不住,顾思提醒了一下,他才记了起来。 顾家曾祖父拿过舒秩手里的扇子,自己摇着,听着兄弟俩对话,想着顾思县试府试都已经过了,八比文写的比自己还好,比顾思就小几个月的表弟现在还四书都没背完,整个人就有一种得意感。 舒秩把两道截搭题想了一遍,听顾思问他会答吗,苦着一张脸摇头:“好难啊,不会答。” 顾思笑着感叹:“就是很难啊!”比高考作文还难得多。至少高考作文的命题是清楚的,没有七百字这样严格的字数限制,也没有八比八股的要求。 舒秩惊奇了,脸上带着喜意:“哥你也觉得难?”那娘亲骂他,就不是他笨了? “觉得难啊,刚开始就觉得我自己根本学不会,但难不重要。再难的事,我们一点点慢慢地学,总会学会,怕的是心里生了懒惰的心思,觉得难就不去学了,那样就真不会了。”顾思趁机教育表弟。 顾家曾祖父听得点头。 舒秩也跟着点头,顾思继续道:“你能问我试题,表明你有上进的学习之心,很想努力,这很好,哪怕你学的比我慢一点,只要努力学习,总会比一般人更早地过了县试府试院试。” 顾思知道自己是个大人,不是真的“别人家的孩子”。小孩子心理脆弱,他就担心自己太优秀打击到了舒秩,让他有了压力而厌了学,时常有机会就开导他。 舒秩听得心里高兴,觉得自己也很厉害。 顾家曾祖父听得更加的高兴,在心里感慨:顾思这个样子,以后顾家后代的教育他就不愁了! 他问顾思:“你文章还记得多少?一会儿写下来。” “我去磨墨!”舒秩也想看顾思的文章,积极地应一声,就跑向书房去了。 舒颖这个时候过来叫吃饭,顾思看曾祖父着急,劝他:“先吃了饭再默写,左右已经考完了,写出来试卷也改不了。” 顾家曾祖父只好忍着,一起去吃了饭。 饭舒颖做得很小心,是好消化的小米饭,两个素菜,带点馒头。现在快晚上了,也没弄鸡蛋肉这些,怕消化不了积食。 吃完饭,顾思去问候三外婆,舅母柳氏也在,两人关心的问了他一点院试的事。 不免说起了发案时间,柳氏这时问舒家三外婆:“娘,你知道大宗师这次带了几个幕客吗?” 顾思也望过去,很好奇。 一省只派一个学政,可一省的考试学政一个人怎么可能忙得过来,是以学政都要自己招募幕僚师爷。 小的省份最少也要招五六名。像两浙安徽江西等文教大省,最少也得十人以上才够用。 他们陕省不大不小,上一个学政招了八个幕僚。 招幕僚的钱,得学政自己出。 学政哪里来的钱?卖教材、收棚规,还有每年有四千五百两的养廉银,养廉银付几个人工资的钱肯定够了。 舒家三外婆果然知道这个,给大家解惑:“招了六个。” 柳氏也知道这些事,有些惊讶:“才六个?我还以为至少七八个呢。” 舒家三外婆道:“大宗师年轻有才华,招的肯定也是一个顶俩、有能力的人,六个肯定够用。” 柳氏望着顾思:“完了,人少肯定分到的卷子多,阅不过来了,你破题破得怎么样?” 学政的幕僚都是要在院试时跟着学政阅卷的,卷子多了有些阅卷官就只看前边后边的一眼扫过,前边写得好就很重要。 “用了全力了。”顾思也不谦虚,认真回应。 不过,他觉得不是这个样子:“一千到一千二的考生,一人分一百五六十份卷子,也就二十多万字,我看得慢,七八个时辰都能看完,阅卷官们肯定看得更快啊。” “你能看这么快?!”舒秩吃了一惊。 顾思笑着快速道:“我是认字快这两年练出来了,你练两x年也能这样。”不抢着说话,舅母怕是要斥责表弟了。 古代的家长太爱骂小孩子了,这个舅母还是轻的,村里其他家长骂两句动不动就上手。 为此,顾思很感谢舒颖,她有这个时代极难得的温柔开明。 “反正明天就出结果了。诶,咱们西乡县学额是多少来着?”柳氏这个时候好奇地问。 她一直长在府城,籍贯又不是西乡县的,对于这点不清楚。 “我知道录几个秀才,十七个!”舒秩举手抢答。 舒颖看侄子一眼,有些不确定地应着:“我怎么记得,好像是十三个?” 她转头去看顾思,舒秩也望着他。 顾思肯定两人,点头道:“都没错。小县一般录七八个,中县录十六七个,咱们西乡县录十三个。不过这是最终的覆试名额,初场要多三成到五成。” “多三成是几个?怎么算?”舒家三外婆问自己孙子。 舒秩本想拿“十七个”来答,反正顾思都说没错了,结果再一问怎么算,一下子不会了。 “没算盘和纸笔的时候,心算可以先算十的三成,再算三的三成。”顾思引导。 舒秩一下子算出来了,高兴得很:“三加零点九再加十三,十六点九个人。” 舒家三外婆失笑:“人哪里有半个?”她望了一眼优秀的侄外孙,再望一眼自己孙子,叹口气。 顾思都考院试了,舒秩连完篇都还没有,差距怎么就这么的大呢?! 顾思夸舒秩:“算得很准,你现在连乘法都会口算了,可比学堂里一般的学生厉害了!” “那当然!”舒秩挺了挺胸,当即表演多五成怎么算,算完后说,“那咱们西乡县初场会录十七个到二十个人之间。” “对。”顾思应着,具体的夸了他。 舒秩很高兴,说起自己学堂里的同窗怎么怎么样笨。 顾思耐心听完:“不能骄傲,还要好好学,将来考苏贡生的散馆。” 舒秩点头:“嗯!”还想表现,就问,“那大县是录多少人?” “大县录二十一或二十二人。”顾思回应。 舒秩先心算,没算出来,低头扳着指头算:“那初场就是二十八到三十三人对不对?” 顾思点头。 柳氏又问:“拨府的学额录多少?” 府学里的生员都是从底下各县里录的,是以拨府与每个县的考生都相关,大家都会弄清楚。 顾思回应:“拨府没定额,一般比县学多十来个。” 舒颖感叹:“听着多,分下来,每个县里也只有两三个人而已。” 舒家三外婆也跟着说起来,几人一时都感叹“要是录的人多一点就好了”。 聊了一阵,顾思离开,去书房回想了一下,写了考试时自己做的文章,给曾祖父看:“第一篇在考场时反复琢磨,记得熟,应该和原文一样;第二篇有些不记得了。” 背一千四百个字当然难,不过背自己写的文章,有思路、八股文又有严格格式,就好背很多。反正他高考完绝对不会把作文记得这么清。 要是出了考场就写,第二篇就不会错,他在路上和吃饭都花了些时间,有几个地方就不那么清楚了。 试帖诗短,用个心,倒是能记下,现在也能全想起来。 顾家曾祖父拿着看了一阵,高兴道:“好,写得好!这次必中。” 顾思想起三岁多曾祖父院试前的事,忍不住笑了:“我三岁多时,你也说你‘这次必中’,可见我这次也未必会中。” 顾家曾祖父听不得这话,冷了脸,呵斥顾思:“少说不吉利的话!这次必中!” “好好好,这次必中!”顾思哄他。 顾家曾祖父这才高兴了,不好开口让顾思看他文章,眼睛就往桌子上瞄。 顾思顺着视线看过去,拿到手里一看,发现是曾祖父默出来的院试文章,竟然连一个空隙的地方都没有。 他感叹道:“曾爷你好厉害啊,竟然全背过了!”自己第二篇还空了几个字,这还是小孩子记性好的情况下呢! 顾家曾祖父老神在在地坐着,心里却想着:怕被你比下去,考完试一直在背,路上、吃饭时也在背,当然忘不掉了。 顾思看过了以后,发现这次曾祖父思路很好,破题很精彩,真心实意地道:“你这次文章写得很棒啊。” “那你觉得我这次中得了吗?”顾家曾祖父有些急切地问。 顾思考虑了一下,肯定地道:“这次必中!我见过很多院试中了的文章,您写的这篇与中了的也不差了,水平很好。” 其实中不中,还是看阅卷官怎么选了,文无第一,好文章又太多,根本就不好评价。 水平到了也中不了啊! 自己的夫子年纪轻轻就是小三元,第一次乡试就上了副榜,水平是有了,结果呢? 夫子书越读越多,学识越积越高,却是连考十次乡试连一次都没上副榜,一气之下发了誓言:不教个举人出来他就再不下场! 这拿不准的事,自己一般不会给肯定的回答,会哄曾祖父,不过是给他打气。 顾家曾祖父听了后高兴得很,与顾思讨论起了自己做题时的思路,最后总结:“总之这一次写得特别顺当,我自己感觉都比以前好很多。” “那就吃好睡好,养足精神,等覆试。”顾思鼓励他。 顾家曾祖父高兴的在屋子来回走动,又与顾思说起自己以前院试的事,最后坐下,叹了一口气:“唉,什么这次必中,不过是给自己鼓励,怕自己泄了气而已。” 顾思又听曾祖父说了些往事,安慰一阵,出去给舒颖说今晚不自己睡,要跟曾祖父睡。 晚上免不了要猜测卷子阅到了哪里,顾家曾祖父担忧:“也不知道大宗师的那些幕僚都是哪里人,他熟悉吗?会不会出什么事。” 顾思疑惑:“这能出什么事啊?”学政的幕僚都要在本省五百里之外,肯定是不相邻的省份里的人了。语言民俗等有差别,文字又没有差别。 “我听说,以前有个双生子,大宗师本来找的举人哥哥,结果哥哥有事让弟弟临时先代自己顶一下,却没在约定的时间赶回来,弟弟只能硬着头皮上场阅卷了。” 顾思觉得这事不对:“肯定是野闻吧?大宗师还没几个举人同科?想找几个熟人还不简单,哪里会认错人啊?” “听说的嘛。那弟弟也读过书,不过只是个文童,选出来的试卷只是非常精彩的三篇,其他的都没中。其实里边有能中的文章,他学识不多,怕出错,没选而已,倒是便宜了别的几个人。”顾家曾祖父自顾自说着,最后感叹,“有的人就是命好。” 顾思笑出声来:“我们的确命好啊,吃穿不愁,还能读书,可不是命好?”反正他不羡慕孙守家的繁华,只庆幸自己生在顾家,没生在要为温饱发愁的穷苦农家。 顾家曾祖父一听这话,又呵呵地笑了起来:“是我不知足了,你这样想就很好。” 两人聊了很长时间,睡完了,第二天就起晚了。 吃过饭,顾家曾祖父叫顾思:“去把你文章里空着的部分填了。” 顾思填了后,顾家曾祖父就让他去找浆糊和剪刀。 顾思找来,看曾祖父拿了剪刀和他的文章,不相信地问:“你不会要把起讲给裁掉吧?” 起讲能防考试作弊,这部分不能让人看。 顾家曾祖父一听,考虑着问:“要不把破题承题一起裁了?” 顾思:“……” 他劝着:“你拿着只有入手和起中后束股的文章给人看,怎么好意思?” 顾家曾祖父一想也是,点头:“还是不让人知道安全一点。” 他就找了火折子,把顾思的文章烧掉了。 顾思想着三外公这几天忙不回来,不用再给人看,就随他了。 顾家曾祖父带着自己的文章和顾思,出去会友去了。 顾思说他:“你怕我文章泄密,都不怕自己得泄密?” 顾家曾祖父不以为意:“我都这么大年龄了,认识的考生上百人了,谁能顶替得了我?” 顾思觉得也是。 找到西乡县考生常待的茶馆,顾家曾祖父那些老友一看他的文章,就夸他:“这次写得好,必中!” 顾家曾祖父极为高兴,顾思跟着听了一耳朵地夸。 中午果然没等到成绩,回去吃饭时,顾名给顾家曾祖父说:“我要和东家出去到其他县里查账,要得好几天才回来。” “去就去呗,你有事就忙。”顾家曾祖父不在意。 “就是你们这看案没人赶车,成吗?”顾名有些担心,在顾思考试的重要时刻,他却不在。 “我还不会赶个x车了?而且有你大伯他们呢。” “爹你不用考虑我,我没事,你陪着,我也不会考的更好,我曾爷有我跟着呢,你放心吧。”顾思也劝。 顾名这才放了心,下午就走了。 顾思依然跟着曾祖父去蹲案,看曾祖父和一大群人在茶舍里聊天吹牛讲往事。 他出去转了一圈,也没遇到学馆里的人。 到了天快黑时都没等到,大家都急得很,猜着可能今天出不来了。 虽说是考完一天后发成绩,但有时阅不过来会往后推一点时间。 等衙门下值了还没等到,猜着不会有了,大家只好陆续回去了。 舒颖早在家急得不行了,想要跑出去自己看去了。 听见敲门声,出来开门一看,见两人脸上没有喜色,有些累的样子,猜着怕是都没有中,不免很失望:顾思府试可是第四,还以为能过正场呢! 她快速掩住心情,温声说:“我在井水里镇了甜瓜,去给你们拿。” 舒秩闻声跑出来就问:“哥你中了没?” “没发案呢!”顾思出去一天,都没等到结果,有些累了,声音有气无力。 “还没发案啊?!”舒秩惊讶。舒颖却是惊喜了:“没发案吗?” “没有。”顾思笑了,安抚娘亲,“可能学政认真,卷子阅得细。” 没发案就还有希望,舒颖笑着端了甜瓜过来,嘱咐早早睡。 第二天顾思早早地起来,吃完饭拿了高凳子,就去蹲案。 舒颖送到门口,神色不免有些急:“发案了就快回来啊。” 顾思点头:“你要急的话就去绣花吧,一忙就不急了。” 舒颖等得急,只好绣起了花来。 两人走过去,顾思遇到了同窗左惜时和霍昌平,一见面就是:“你考的怎么样?” 然后大家就一起笑,说起考试的事。 左惜时还要把自己的文章背过给顾思听,顾思连忙劝住他:“人多耳杂,你可别说了。” 左惜时也不在意:“我家衙门有人,谁敢打我主意?” 霍昌平也觉得这样,顾思劝他们:“还是小心为上。万一被别人偷听出去,真出了什么事,我不是嫌疑最大?” “就你事多。”左惜时抱怨,不过也听了顾思的,没再背出来。 聊完他们就分开了,他们都不是一个县的人,发案时也不会在一张图上。 越临近中午,大家就越急,有人不免抱怨:“要是大宗师多请两个幕僚,早两天发案多好。” 顾家曾祖父考的次数多了,也急,但早都习惯了,笑道:“要多花钱啊。你看大宗师书卖得便宜,就能想通了。那里咱们得了好处,这里就要多急一会儿。” “我宁愿多花点钱买书,也不想多等。” 顾思也着急得很,这个时候就没有顾家曾祖父坐得住了,在茶舍里来回地转。 顾家曾祖父赶他:“你出去看吧,看把你急得。” “那你能不急?上上次没中,你都难过成什么样子了!”顾思回嘴。 “我那是听到锣鼓声,以为是自己中的,期盼太大失望才大,哪里想到是你大伯中了啊。我上次不就没多失望?”顾家曾祖父为自己辩解。 顾思又跑出去看了几次,热地出了一头汗。 午正时(12点),顾家曾祖父出来找顾思:“走吧,回去吃了饭再来,怕是得下午了。” 顾思也只能这样了。 刚点了头,只听有人大喊:“发案了!” 顾思抬头看去,只见大家向着一个地方涌,他也跟过去看。 有差役贴着圆案,身边的人大喊:“汉中县的,不是汉中县的别挤!” 这跟大家的预期一样,大部分人都离开了一点,等着自己县里的圆案贴出来。 那差役贴完一个,汉中县的考生一伙儿地涌上去看。 顾思拿了凳子,跟在人群后听。 第二个不是,第三个不是…… “西乡县的,不是西乡县的别挤!”拥挤的人群里,有人大喊,瞬间大部分人退开了。 终于到西乡县了! 顾思心里激动,怕被挤伤了,凳子在人群后一放,站上去踮着脚看。 六月的太阳大,阳光照在脸上一片火热,顾思将手遮在眼上,微微眯着眼仔细望着前边白纸上的字。 府试第一场发案用白纸上写的,被称为“粉牌”,也有叫“水牌”的。 圆案贴得高,人少字大,他视力好大概能看清,提着心从后边向前看。 府试第四,院试正场不一定能中,说不得前后两次府试的考生实力都强,说不定自己府试考得好,也或许这次没考好,还有学政的喜好……不确定的因素太多了。 因为紧张,只盯着一个,顾思都不敢看正看的那个字旁边的字。 “宇、雨、八、来……”发案不写名字,只写千字文里的字号,顾思一个个地盯着念,第四个就看到了熟悉的来字:“!” 东来字七! 中了! 他惊喜地笑出来,才感觉到不对,这不是他考试的字号,是曾祖父的! “曾爷,你中了!”顾思转头,兴奋地大喊起来!——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衣白裳5瓶;47453553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一转头,身后却没有他预期里的人,更别说对方惊喜的笑容了。 顾思怔了怔,才想到曾祖父会不会是害怕看到结果,跑了。 他想追去茶舍,又更想看到自己的成绩,连忙回身,踮着脚继续看。 “宇、雨、八、来、藏、地……地!”顾思盯着地字,屏住了呼吸,眼睛迅速地向左下方移:地字十四! 他的考试号! 他中了! 他竟然一次就中了! 顾思兴奋极了,要不是在凳子上站着,他都想跳起来了! 为免出错,他又看了一遍自己号,确定是地字十四没错,把整个圆案倒着顺着看了两遍,又从头数:“一二三……” “十四!”他是十四名!曾祖父十六名! “哦~”顾思兴奋地大喊了起来,跳下凳子,拿着凳子就跑,一路飞奔到了茶舍里,大声喊着,“中了,曾爷,中了!” 顾家曾祖父刚才到了案前就心怯了,临场退缩,对同坐一桌的老伙计姜童生叹气:“越老越不行了!这发案啊,多大年龄都一个样,该期待还是期待,该害怕还是害怕。” “谁说不是呢。”同桌的姜童生随口应着,坐立不安。 顾家曾祖父也向着门口张望,一听到顾思说中了的声音,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果然看到顾思向他这边跑。 他嘴唇颤了起来:中了?真中了?命这么好?是中了吧?没听错? 顾思最后几步大跳到了曾祖父面前,满脸的阳光灿烂:“曾爷,我们中啦~!” “谁中了?你中了多少?”顾家曾祖父下意识地问。 在他的潜意识里,觉得自己中了顾思不可能这么开心,那就应该是顾思中了。至于两个人都中了的事,他绝对不敢妄想! 顾思张了张嘴想说自己的,又改了口:“名次不高,才十六名。”他没说“你”,要把喜悦慢慢地放,怕一次对曾祖父冲击太大。 兴奋与紧张一下子冲进了顾家曾祖父的心里,笑着夸顾思:“第一次下场就有十六名,已经非常好了!覆试考的好了就能中。” 他还想再说,却听顾思道:“是你十六名,不是我。” 姜童生不相信地问:“不会吧,你个老货这次命好,真中了?” 前边是问顾家曾祖父的,后边就是问顾思的。 顾家曾祖父有些吃惊,更大的喜意冲击着他,笑出了声来,有些不相信:“我十六?我不但中了还比上上次前进了两名?” 顾思三岁多的时候,顾家曾祖父那一场院试正场是十八名,是他人生仅有的过了正场的一次。 这是人生第二次过院试正场! “对,前进了!”顾思高兴得很。 “没看错?是东来?”顾家曾祖父还有些不敢相信,怕顾思弄错了。 “是东来字七,不是西来字七,你在东边考棚我没弄错也没看错!” “呵呵……”终于得偿所愿,顾家曾祖父高兴地笑了一声,多年考试的情景涌上心头,鼻子猝然酸了,笑声刚起后边的声都变成了哭音,“呜,我真的中了!十六名也是中啊!覆试考得好了进府学也是秀才啊。老天爷啊~呜~” 顾思拿出了帕子,默默地递到了曾祖父手里,等长辈发泄完情绪。 旁边的姜童生一拉顾思的袖子:“不是,你曾爷怎么这次就中了呢?他可是得了什么x高人指点?” 顾家曾祖父就是被顾思压着改思路,能有什么高人指点? “没什么高人指点,就是一道题用多种方法破一下而已。”顾思总不可能说自己是高人吧,就给了对方答案。 姜童生急得想问顾家曾祖父,看他在高兴地伤心,只得忍下。 等了一会儿,发现顾家曾祖父还在哭,没停下,就拍着他的背:“好了,哭一下就够了,又不是没中过,才十六名,在孙辈面前也不嫌丢脸。” “十六名怎么了?我进步就说明我方法对了以后有希望,就算这次覆试不过下次也一定能过!我有什么好丢脸的?考不上才丢脸!”顾家曾祖父一下子抬头,中气十足地怼回去。 “你中还不如让你曾孙中呢!”姜秀才知道顾家曾祖父说得有理,忍不住找了一个自己有理的地方来说。 顾家曾祖父这才想起顾思没说他中,想着自己中了也没用,活不了几年,真没顾思中了的好,兴头就减了下去。 顾思掏了帕子给曾祖父,笑眯了眼:“还有个好消息呢!” “什么好消息?”顾家曾祖父意外地问。 顾思笑得弯了眼睛:“你猜!” 顾家曾祖父怔了,这还能有什么好消息?除非是顾思也中了,顾思竟然也中了吗…… “别卖关子了,快点说。”顾家曾祖父说着,声音已经颤了起来。 “我这是怕你太激动了,咱们还是去案前看看吧!”顾思想要让曾祖父心里准备的过程长一点,这样就不会太过激动了。 一听到去案前看,心里的希望猛然大了起来,顾家曾祖父发颤的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了:“你快说啊!”顾家有希望了吗? “你先坐下,坐下我就说。”顾思伸手扶着人,顾家曾祖父火速一屁股坐下,想要催促,却觉得出不了声了。 “我也中了,十四名!” 顾家曾祖父一下子瞪大了眼,双手捏紧了顾思的胳膊,不置信地问:“真中了?一次就中了?!” 顾思喜的裂开了嘴,不住点头:“看了好几遍呢,不会错!” “好!好!”顾家曾祖父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激动地跺了一下脚,狠狠地拍了顾思的肩膀两下,高兴极了,“太好了!每次拨府咱们县至少要选两名,你进府学和进县学是一样的,只要是秀才都行!和你大伯相互间还能有个照应!” 旁边同坐的六十多岁的姜童生看到他们两个开心,想着自己儿孙没过来,定是没中,吃味极了,忍不住问顾思:“你没走错地?不会是看到别的县里的成绩了?” “别的县里也不会有同一个‘地字十四’啊!哈哈,你就酸吧你!”顾家曾祖父得意极了,问对方,“怎么样,我说我这曾孙厉害,果真厉害吧?第一次下场呢,一下子就中了!” “才十四名,还有覆试呢,不一定……” “混账!”对方还没说完,顾家曾祖父一下子怒了,大声骂对方,大声反驳,“我们西乡县学额十三个,拨府至少要选两名,前十五名都中,我曾孙得了十四,覆试怎么会不过?绝对过了!” 姜童生没想到顾家曾祖父反应这么大,一下子被吓住了,一想自己的话真不好听,一脸郁气地坐着。 顾思向对着坐着的姜童生道:“院试呢,长辈听不得坏话,您担待点。” 姜童生更郁闷了,这后代学习好还懂礼貌。他也不知道是在生气谁,把脸转了过去,不看两人。 顾家曾祖父眼睛还湿着,拿了顾思给的帕子,胡乱地擦了一下自己的脸,站起来拉着顾思就向外走:“快,我们再去看一遍。” 顾思跟着走,姜童生也跟着过去。 “你记着排名吗?”顾家曾祖父脚下生风,比年轻人还利索,路上就已经等不及,问着顾思。 “从后往前,是宇、雨、八、来、藏、地、岁、出、李……”顾思背着,背到一半停了下来,“后边的两个没记清。” 很快,三人就来到西乡县的案前,这个时候很多人看完案,已经散去了些,人没刚才那么多了。 顾家曾祖父带着顾思向里挤,扬声就喊:“让让,让一让,别挤着老人,挤倒了你赔不起,我中了,让我先看。” 顾思听着这话想转头,一想不对,这里的赔不起可不是赔不起钱的意思,是长辈金贵,不,是秀才金贵,赔不起的意思。 周围的人听了,真地向旁边让了一下,让顾家曾祖父带着人挤了过去。 顾家曾祖父来到圆案前,目光直接放到右上角,果然在最右边偏上的看到一个倒着写的“东来”两个字,紧跟着东来字右上方边是倒着的“字七”两个字。 东来字七,他考试的座位排号! 顾家曾祖父伸长了胳膊摸了摸,高兴地直笑:“哈哈哈,天不负我!天不负我啊!我离秀才更近一步了!” 院试正场十六名比起上次的十八名虽然只高了两名,却是“有很大希望中秀才”和“只有小希望中秀才”的可能,区别不是一点点。 顾思又跟着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错,安了心。 顾家曾祖父笑完,又去摸顾思的地字十四号,又是一阵愉悦的笑声。 旁边人群里,高兴地笑着的,难过的哭的都有,也不显得顾家曾祖父突兀。 旁边有人叫着同位:“好了好了,看完快走,下午还要覆试呢。” 顾思心下一惊,叫人:“曾爷,我们去看什么时候覆试。” 这事最重要,顾家曾祖父又拉着顾思的手向外挤:“应该是下午了。” “我还以为是明天早上呢,这忙得过来吗?”顾思有些意外,曾祖父两次考试,覆试都是第二天早上,他下意识地当下午覆试不常有。 “也有中午的,但这不是发案晚了嘛,下午覆试也正常,可见大宗师是个干练麻利的。”顾家曾祖父说着好话。 姜童生在后边听着顾家曾祖父飞扬的声音,心下只觉难受。同样是考了很多年,怎么中的就不是他呢?! 顾思和曾祖父去看了,果然见是下午覆试,未正(14点)开始入场,最晚不能超过未时(15点)入场。 “时间很紧,咱们快回去吧。”顾思算了一下,从发案到现在也不过一刻左右,离入场还有快一个时辰。 顾家曾祖父想找一辆车,看到姜童生跟着自己,有些意外。 姜童生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这时道:“改天一起喝茶啊!我们探讨探讨学问。”说完,才发现,自己就是想要知道对方这次是不是请教了什么人,才中了。不然不可能几十年不中,突然就中了。 顾家曾祖父笑呵呵地快速点头,姜童生才离开了。 顾思没看到有空的车,快步向前:“我们走回去吧,很快的。” 舒家离衙门近,走快了二刻钟就能到,回来时驾个车到试院,总共差不多半个时辰。 再加上在家里吃个战斗餐,还有小半个时辰,时间上来得及。 “发案到开考就一个时辰,这时间也太紧了!要不是现在是夏天,天黑得晚,怕是题都答不完。” 顾思嘴上抱怨着,脸上却笑着,腿下飞快。 两人心情极好,走路都带着风,不停地笑出声。 顾家曾祖父笑得嘴都歪了,却问顾思:“中了你就这么高兴?看把你乐得,比我还乐!” “那自然!只要覆试不考差,我就是秀才了。”顾思兴奋得都快要跳起来了,边走边蹦。 院试西乡县三年录十五人,平均一年录五人,就跟前世高考清华北大在他们县里录的人加起来差不多。 但这比考清华北大难多了啊。 高考绝大部分考生都是应届,前五名被清北录走了,第六名到二十名也会被别的好大学录走,一般不会复读。 但院试相当于每年应届的第六到第二十名到二十名以后都来跟你竞争,几十年下来光第六名加起来就有几十人,别说还有第七名第八名了。 这些六七八九名其实和前五名的成绩相差并不大,有的是一次没考好,有的多学几年能考更好,竞争的激烈可想而知了。 他高考也没考上清北呢,这成绩比高考好很多了!他还学的时间短。 反正顾思很满意自己这个成绩。 而且曾祖父中了,这是原书里没有的情节,说明努力有用,曾祖父已经彻底地脱离了剧情! 曾祖父能脱离剧情,顾家肯定也能!那他也能!他的秀才不是白中的,不会被炮灰,能不高兴? 顾家相关的人不会悲伤落幕,都会有不同的新人生。 顾家曾祖父也跟x着笑出声来,只觉身子都跟着轻了起来,把心里的小秘密也说了出来: “上上次是我运气好,遇到了有感悟的题,才考了个十八,其实我知道以后不会再那么好运气,不会再考那么好了,果然上次连正场都没过。 “没想到,这次竟然过了,名次还这么高,这说明我开了窍啊!这次覆试不过下次也有可能过,总会过,不会像以前一样,只能祈求运气好。” “开窍好啊!”顾思听曾祖父这样说,高兴极了。 “这位童生,来,算一卦!” 正在两人高兴的时候,旁边传来了声音。 顾思转头一看,街边一个老道士打扮的人正坐在小凳子上摸着胡子,一脸沉着。 顾思正要说“不算,我忙着呢”,顾家曾祖父“咦”了一声,已经蹲下了。 顾思正要问多少钱,顾家曾祖父问都没问已经开口了:“那你算。” “多少钱?”顾思想说的话这才出来,有些警惕地望着面前只放一块写着“卦”字红布的江湖人。 他想着,曾祖父应该知道轻重,不会把时间花在这里。反正他最多在这里浪费三五分钟,不行就拉曾祖父走。 老道士不答,闭着眼摸了一阵子胡须,睁开眼缓缓地道:“定能得偿所愿,覆试肯定中。” “真的?”顾家曾祖父惊喜地问,见老道士点头,笑得乐开了怀,“好好好,你这算得准,以前算都没有几次说我能如愿的。” 顾思:“……”你这年龄,这跟摊主熟稔的样子,他还能不知道你情况?今天发案,咱们又这么高兴,他肯定能猜到中了啊,拣好听的说啊。 人家以前看你几十年不中,那时肯定说你中不了啊! 至于曾祖父意思里的“有几次别人说能中”的话,怕是年轻的时候,刚开始人家为赚他钱,才哄他说会中。 “承惠两百文。”老道士打扮的人伸出了手。 “这么贵?!”顾思吃惊地问。 以前在现代社会,他也在天桥底下或者寺庙外博物馆外等地方见过算命的,知道价格从几十到几百不等,单看你会不会还价,真是能坑一个是一个。 古代的吧,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本事的,但有真本事的境界应该高啊,应该不会坐这边算命一算几十年就为了赚点钱。 反正他是不信的,那就砍价呗! “二十文最多了!”顾思大杀价,心里想着已经一分钟多了,最多用一分钟时间,要是对方不应,也不能在这里耗费时间了。 “小娃子,没你这样的!”老道应一句,顾家曾祖父也跟着道,“你这比以前贵啊。” 老道把目标放到了顾家曾祖父身上,一副认真的样子:“这次和前些次结果不一样,可是费了心的,你在这里亏了我,那里说不得就出了事,不能如愿,这世事是互相影响的。” “好,那就二百文。”顾家曾祖父一听,爽快地掏了钱。 顾思:“……”这老道士可真是精准的抓住了顾客想中的心理啊! 两人继续赶路,顾思忍不住问曾祖父:“你真信他?” “信啊。”顾家曾祖父背着手,脚下快速动,嘴上答得肯定。 “他哄你呢,你给两百文,钱是大风刮来的啊!”顾思还在在意这件事,他认为这种行为极不理智,要不是不想浪费时间,他可不会让曾祖父掏两百文。 顾家曾祖父看到顾思这个样子,就不担心他以后会胡乱花钱,攒不下家当,乐得哈哈笑:“老来难买开心,我高兴啊。” 顾思换个思路,要是两百文不是算命钱,是买开心的钱,一千文都不好评价贵还是便宜,更别说两百文了。 “那就当是买开心了。”顾思向来想得开,也不在意了,边走边反思,“失算了啊,应该把考篮带过来。” “谁知道发案这么晚啊,一般中午覆试的话,发案就早,回去取来得及。其实大家都在这附近住着,真赶不及了,可以现买新的笔墨等东西,没钱也可以赊账。”顾家曾祖父应着。 两人说完这个,就沉默着低头赶路。 一路到了舒家,门一推,就看到舒颖在大门后坐着。 舒颖见两人回来,蹭地站了起来,见了两人神色,期盼地望着顾思:“中了?谁中了?” 40-50 第41章 舒颖问出来,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 她祖父眼里都有光,整个人的精神和以往都不一样,像是从内到外有什么东西变了。 祖父有考试经验,中的可能性大。 但也说不来,说不定…… 后边的可能舒颖不敢想,怕想出来了,反倒是希望落空,或者出了什么变故。 “都中了!” “我中了,顾思也中了!” 两人一同回答。 舒颖瞪大了眼,露出惊喜又不置信的笑容来。 顾家曾祖父看到孙媳妇有他意料中的吃惊表情,只觉心里爽快,高兴地笑起来:“哈哈,顾名媳妇,没想到我这次会中吧?我也没想到啊!这次可多亏了咱家顾思,不然我也考不好。” “太好了!”舒颖跳起来,抱过顾思就在他额头上“吧”“吧”地亲了两口,喜得眉开眼笑,“中了第几?” “我十四,我曾爷十六。”顾思快速回答。 “哇!”舒颖更加惊喜,兴奋得捂住了嘴,儿子竟然考了个十四啊! 目光一转,舒颖望过去:祖父是十六啊,这个名次,能不能拨府就看覆试能考多好了。 顾家曾祖父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个,挥了挥手:“能过正场就不错了,以往我只过了一次,还是排在了十八名,这下就很好了,覆试考好了,说不得就录到府学里去了。” 舒颖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有种她祖父覆试过不了,连府学也录不上的感觉。 她向来有一种奇怪的直觉,什么事只要没说出来没想,就有可能发生,要是想了说出来了,反倒是发生的可能性很小。 这种话她自然不能说,也不想应好,万一长辈要是没过,到时候更没面子,问起关心的事:“什么时候覆试?” “未正到未末入场(14-15点)。”顾思应着。 “这么快?!”舒颖吃了一惊,急了起来,连忙拉着顾思向家里快走,“那你们怎么才回来啊?早知道这样,就让你爹别走,送你们过去!” “想着早早发案了回来能来得及嘛,发案晚了也是明天覆试。谁想到午正过了才发案,申时就要开始考试。”顾思应着。 “这也太赶了,大宗师怎么想的啊,也不给人点准备时间。”舒颖急得都抱怨起来了,担忧得很,“你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早准备好,检查几遍呢。”顾思安慰舒颖,“放心吧,连塞鼻子的棉花我都准备好了,浮票也放在一起,光回来一拿就行了。” “这吃饭来得及么?我去下.面!”舒颖说着就跑。 “你慢点啊,不急的。”顾思喊,最多他不吃就走。 舒颖进了厨房,看到舒家的婆子刚下了面,弟媳柳氏正在准备碗筷,这个时候也不客气了,连忙道:“顾思回来了,让他们先吃吧,未正就要入场,赶时间。” 柳氏也有些吃惊:“这么赶?怎么才回来啊?” 说完她才反应过来,吃惊的声音都大了:“中了?顾思中了?” 舒颖一急才发现没说这事,笑得露出了牙:“中了,十四名。” 柳氏隐隐吸了一口气,她是万没想到顾思这么小的年纪就能中。 在柳氏的潜意识里,顾思聪慧,考个三五次中了秀才已经极厉害的了,哪里想到顾思会一次就中啊! “我爷也中了,十六名。今年……”她想说运气真好,一想着这事还没最终定下,覆试成绩没出来都不算,只好将话隐下去。 “双喜临门啊!”柳氏对于顾家曾祖父能中倒不怎么意外,意外的是两人能同时中了。 舒颖不接“双喜临门”的话,说起覆试时间太赶,与柳氏一起埋怨起了学政来,让婆子喊顾思过来吃饭。 顾思回了房间,把东西检查一遍,官帽放在考篮里,舒家的婆子已经叫他吃饭了。 他出去叫了曾祖父。 “你拿个馒头路上吃,我赶车,饿一x顿没事。” 顾思拉着人就走:“快,还是要吃饱,不然饿着肚子考试也考不好,咱们现在可是一点影响考试的因素都不能有。” 西乡县只录十三名,府学一般录到第十五或者第十六名。他要发挥超常才或者前边人出点错才能被县学录上,曾祖父要考好了才能被府学录上! 两人都很危险啊。 要是考好了,那就一下子中两个秀才了! 顾思拉着曾祖父快速地进了厨房,端碗吃饭。 柳氏这个时候已经回了正堂里。 舒家三外婆问她:“顾思回来了?我听到外边有动静。他说考得怎么样?” 柳氏脸上带着笑意,声音里含着羡慕:“说是中了十四名,他曾爷中了十六呢。” 舒家三外婆很是吃惊,立刻起身过去厨房看,边走边问一些细节。 柳氏也不知道,又跟着回了厨房。 舒家三外婆人还在门外就问:“这次院试都中了么?” 顾思边点头边问候了一下人,他们赶时间,也没在这个时候多重礼仪,没细说。 舒颖在一旁解释着:“最晚未末入场,赶时间呢。” 舒家三外婆有些着急了:“这车夫不在,顾名怎么在这个节骨眼上有事啊,怎么过去啊,难不成要走过去,迟到了怎么办?” “这是我没考虑好,早上应该让他把考篮带着,这样也不用回来了。”舒颖答着,安抚她,也是安抚自己,“没事,车和骡子都在家里呢,我会驾车,我驾车送他们过去也一样。” 舒家的车是公家的,舒家三外公能随便用,这几天特意放在了家里,就是让顾思他们用呢。 顾思边吃面边抬头望了舒颖一眼,有些稀奇。 放现代的话,没考过驾照,开自动档的车很简单,一会儿一学就能会,至于开的好不好另说,至少开慢一点没事,是极好上手入门的。 驾车可是个技术活,牛骡有自己的想法,不走或者往旁边走,你拿它没一点办法都没有,不是容易学会的,娘亲一个女人竟然会。 “不用了,我驾车过去,存试院门口,那边应该有人做生意。”顾家曾祖父在这时开口。 “那也行,府衙的车都有标记呢,放试院门口也不会有谁敢动。”舒家三外婆应了一声,劝舒颖,“你别驾了,你又手生,要是路上出了什么事,耽搁了考试,反倒是不好了。” 舒颖张嘴想说她驾车稳的很,一点问题都没有,小时候长大了都学过,不会出事。 一看旁边的长辈和儿子,觉得一个女人会这种事儿性子太野了,跟大家印象里她温柔娴静的看法有冲突,就把话收了。 他爷驾了几十年的车,肯定比她驾的好,让他驾车也没事。 顾思和曾祖父吃完饭,特意先去解了手,连水也不敢多喝,提着考篮,出门、上车。 外边太阳正大,烈日如火。 “爷你驾车小心点,一定不能急,时间宽裕,你不要赶时间,免得着急出错。”出发前,舒颖不放心地叮嘱着。 “娘你放心,我看着我爷了,他快了我说他。”顾思放好考篮,拿着车上的草帽戴到曾祖父头上。 天气热,可不要中暑了。 “知道了。”顾家曾祖父把帽子调整好,应了一声。 舒颖一看只有一个帽子,连忙让舒家的婆子进去再取一个,让顾家曾祖父再等一等:“拿个帽子,等进场前也能遮个凉,万一要是在外边考试,太阳晒过来了,考试都不能专心了。” “还是娘想得周到。”顾思笑着夸赞,他急着,都没注意这些,多拿个帽子稳妥一点。 “大宗师竟是半天都等不得,中午正热着,赶路把人热出病怎么好?”舒家三外婆说完,也叮嘱顾思,“你好好考,不要着急,你的名次,定会过了的,抄书的时候仔细点就行。” 顾思点头道谢,舒家的婆子跑着拿了帽子出来,舒颖接过,递给顾思,顾家曾祖父就驾车向着试院那边去了。 两人到了试院前,已经有闻风而来的人在做存车畜的生意。 顾家曾祖父将车畜存下,带着顾思到了辕门前。 学政试院坐北朝南,现在太阳正照在大门口,大家都聚在了远处的树荫下。 顾家曾祖父拿着考篮等物,带顾思找到了一个人少树荫不那么浓密的地方,等开门。 顾思拿了凳子打开让曾祖父坐。 顾家曾祖父摇了摇头,踱着步:“你坐。” 顾思一路见他一句话都没有说,知道他急,安慰他:“没事的,曾爷,咱们现在不要多想,只用心考试。” 顾家曾祖父鼻子里呼了一口气,一屁股坐下,叮嘱顾思:“你这成绩,一定能过,你才考试不要着急,不出错就没问题。” “好,你别乱了心绪,要是因此没考好,岂不是遗憾得很。”顾思再劝,觉得曾祖父现在有些急了。 “你说拨府能有我么?”顾家曾祖父有些烦地问。 每一个县里的县学生员都有进学的名额,这名额数就是学额数,要是院试覆试结果出来,县学没录上又成绩优秀,府学就会把各县学额以外的几个生员录到府学里。 “大宗师偏爱实用的文章,你这次正场能中,肯定就是得他青眼,放心吧!”顾思知道曾祖父现在只是想要一个安心剂。 顾家曾祖父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又摸了摸头发,叹了口气:“早知道会中,就把头发染黑了,光是剔了胡子也不显多年轻。” “那你得报名的时候就染黑啊,不然对不上相貌册。”院试的时候,童生们为了让自己显得年轻,很多都会剃须。 “我就这样一说,再染黑,脸上的褶子也骗不了人。”顾家曾祖父摸了摸脸上的皱纹,有些担忧,“你说大宗师会不会因为我年龄大了,拨府也不录我啊。” “咱们现在检查一下浮票和笔墨。”顾思只得转移了话题,一起再检查一遍,顾家曾祖父才放松了些。 过了一阵,有轿子过来,学政带着幕僚一起来了。 辕门开了,学政他们按序进去,等待的考生一窝蜂地涌过去。 覆试人少,也不分哪个县,大家一起进。 “咱们等一小会儿,免得被踩着了。”顾思跟曾祖父慢慢地跟在后边。 覆试还是学政主持,两人进去后,在仪门前等着被搜身。 覆试的搜身比正场的简单一点,速度倒是很快,两人从东南角角门进去,跟着人群向着大堂方向走去。 正场每个县中一二十个人,九个县加起来总共也就两百人多一点右,考试地点都在大堂。 大家在大堂前的月台下站定,有几人出来。 两人拿着名册的人,一个开始点名:“我叫到的出列,拿着浮票过来验明身份。东吕字五。” 马上有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提着考篮上前,把自己的浮票给了点名旁的另一个,对方对着相貌册看一下,再看过浮票后点头,这人就拿着自己的浮票,领了试卷,进场。 覆试点名点的是座位号,不点真名,被点到的一个个上前,倒是很快到了顾家曾祖父这里:“东来字七。” 顾家曾祖父立刻上边,将浮票交给对方,查验过后,进入大堂。 顾思多等了一会儿,才叫到他:“地字十四。” 他上前,人群里有一点微微的骚动。 大家都看到顾思年龄小了,只是惊叹他有天赋,除了第一场跟他一起提堂的那些人,很少有人知道他是地字号的。 地字号,都是被提堂的童生。 代表着他在府试里考了个头拨,院试又过了,说明成绩稳定,这次覆试应该也能过。 顾思验完身份以后,入堂,找座位坐下。 这次座位之间的距离比起上次就很挤了,顾思坐下后找了一下,曾祖父刚好和他在一排,这样开考后看不到他。 顾家曾祖父也看了过来,两人相视一笑,无声地鼓励对方。 点名很快,覆试大家都很积极,后边来的也在点完名前来了,开考的时间就比预定的早了两刻钟。 覆试流程和正场一样,学政在大堂写下试题,书吏抄到题牌上,到大堂走动一圈,让大家抄在卷子上。 院试覆试考八股文一篇,诗一首。各县第一道试题还是不一样。 顾思看到了西乡县的题,还是截搭题。 这做学政也不容易,全省按巡一遍,光院试就至少要出两百多道题,加上科试和岁试,光题就要出一千道左右不能重复不能相似的,这题还要避开别人出过的。 肯定要在考试过后,拿个册子把出过的题记录一下,再次出题前x把出过的看一遍。不然要是没记住,题出重了就不好,会受人指责。 难怪都要想截搭题了。 他要是当学政,也觉得截搭题出起来最安全,只要自己在心里设一个截搭的分类,和别人和自己出的题重复的几率很小啊。 顾思看了题,开始考虑怎么破题。 舒家里,舒家三外婆已经在菩萨前点了香和八个小碗烛,跪着磕长头,拜下去时整个身体都伏在了地上。 柳氏叫了舒颖过来,两人安静地等着。 舒家三外婆磕完了头,转头对着舒颖笑道:“快来,给菩萨磕头,保佑咱们顾思覆试顺顺当当。” 舒颖并不信佛,顾思考试前,她也没有去庙里求什么符,但不妨碍她此时真诚的跪下,给菩萨磕头,求菩萨保佑。 舒颖磕完头,柳氏笑着道:“我也拜一下菩萨,诚心的人多了,以后考试能更顺利。” 说完,柳氏收了笑跪下,面色严肃地磕起头来。 顾思的覆试成绩还没有出来,舒颖已经感觉到亲戚对于自己态度的变化了。三娘对她在亲近之外又多了重视,弟媳妇对她多了认可。 这让她非常感谢三年前自己的果决,把顾思放在了府城里念书。 要是在村里念书,以后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舒家三外婆三人磕完了头,聊了起来,最后干脆到寺庙里去了。 顾思覆试的题倒是做的很顺畅,答的很快。 他快,还有比他更快的。 能在这里考试的,都是挑出来的优秀人才,顾思还在想试帖诗的时候,已经有人交卷了。 等顾思把卷子答好,一看,竟然有快要一半的人交卷了。 他收拾好东西,交了卷,领了竹札,拿着考篮出去,在角门墙下的阴凉处等人。 等了有半个时辰,才等到人。 顾家曾祖父满脸笑容:“你还说我,怎么也在这里等。” 顾思能说“我怕你中暑我在场的话好能及时应对”吗? 他笑了:“这边墙下凉快,出去还得晒太阳。” “你答得怎么样?”顾家曾祖父着急地问。 顾思说了,又问他:“看你这样子,覆试答的很好了?” 顾家曾祖父笑了:“答得很好,能不能拨府全看命了。” 汉中府拨府二十多人,不是平均的每县两三个,可能这个县里三四个,那个县里只有一两个,偶尔甚至一个都没有。 两人相互询问答题细节,出了门,交了竹札,刚好放牌。 出了试院,交了对牌,取车时,顾家曾祖父掏钱,那看车的摊主笑着道:“不用不用,就顺便帮个忙而已,哪能要您钱。” 顾思有些意外,想到这人可能看到车上公家的标志了,也不好让别人白忙活,正要说话,顾家曾祖父已经把钱装了起来:“那就多谢了。” 那摊主跟顾家曾祖父搭起了话来:“以前也没见过你们,这是哪位老爷的车啊?” “我们是钱谷师爷家的亲戚,住他家,就借他家的车用用。”顾家曾祖父应着,问他,“你这是衙门里有人?” “就亲戚在户房里,不然哪里敢上这里赚口饭钱啊。” 摊主一脸羡慕地对顾家曾祖父道:“是你曾孙吧?才十岁出头吧?真是了不起啊,这么小的年龄就过了院试正场,我家的大孙子,考了几年才过了个县试。” 倡优皂隶等人和其三代以内的子孙不能参加科举考试,顾思一听就知道这摊主与他家亲戚关系肯定不近。 顾家曾祖父和摊主聊了一小会儿,叫顾思上了车。 走了也就几丈远,顾家曾祖父想了想,开口说:“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什么事?”顾思想了一下,现在就只等明天覆试出成绩,然后交印结费,没什么重要的啊。 没想到……——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哄哄就会乖20瓶;8587087310瓶;冰舞5瓶;等风来2瓶;少数、期待ギ明天、不让睡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顾家曾祖父带着顾思去了香烛店:“店家,最好的香来一把。” 那店家见了两人,眼睛一亮,拿着一把两尺长的香道:“您看,这把香,卖的最好,院试的儒童们最喜欢买这个,可灵验了,来我这店里买香的,足有十个过了第一场呢!” “多少钱?” “三百文。” “太贵了,平常一把香还不是几文十几文,用料好的贵的也就几十文。”顾家曾祖父讨价还价。 “不是您这样算的。平常一把香才多长?一根也就灯芯那么细,我这把,和指头一样粗了。光重量上,就比平常一把香重了好些倍,卖个一百来文也是值得的。”店家说着,拿着扇子殷勤的给顾家曾祖父打扇扇风。 顾思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 他实在没有想到曾祖父会来买香,这是要去庙里烧香祈求中秀才吗? 他日常忙着读书,就是家里学堂两个地方转,见过最迷信的事就是家里的堂弟被放到外边养大才带回来。 除了这个,他平常也感受不到多少迷信的事,奶奶和三奶他们逢年过节去庙里烧香这种事不算,在现代这种事都常见得很,反正家里男人们都不信神鬼这些。 爹爹能不信,因为爷爷不信;爷爷能不信,因为曾祖父不信。 顾家整体气氛极为的开明,顾思还是第一次见到曾祖父将希望寄托在烧香拜佛上。 他听店家说卖个一百来文,立刻道:“那就一百文一把,不卖我们就走了。” 顾思拉着曾祖父,作势要走的样子。 顾家曾祖父却不想走,没怎么动。 那店家把笑容一收,认真地对着顾思道:“小儒童,你不懂,这价是一文都不能少,少了心不诚,就不灵验了。” “曾爷,去庙里烧香肯定要在庙里买香,那样才显得心诚。”顾家一看这人就是发院试财的。 “庙里可没有我这‘必中’香,整个府城只有我家的钱氏香烛店里有。” 店家觉得顾思一个孩子拿不了大人的主,对着顾家曾祖父使力: “我这香可是有讲究的!您看这香通体带紫,有紫气东来之意。左边这根叫出类拔萃,右边这根叫文曲附身,中间这根叫顺心如意,合称必中。不是我不愿意给您少一文钱,是这一根百文钱,少一文这寓意就不对,这香也就白烧了。” 不能少,顾思也不能劝曾祖父别买,什么话都被堵住了:这店家真是个人才。 话说到这个程度,除非他们在这家不买,否则一文都不能少给了。 不然少了钱,到时候曾祖父没中,肯定会想:是不是钱掏少了心意不诚了才没中?我当时要是不贪那点钱是不不就过了?一辈子下来在考试上都花了那么多钱了,怎么当时就舍不得那点钱,是不是天意合该让我不中? 还不能不买,这家店大,顾家曾祖父直奔这家而来,应该除了这家别家也没了。真没中时,他会不会又想:是不是香烧错了,要烧了必中香才管用。 这样,人就会陷入无尽的后悔之中。 哪怕知道其实与这个关系不大,人还是会给不成功的事找各种理由。 顾家曾祖父很意动,也没说买不买。 店家把香给顾家曾祖父手里一放:“你这后辈一看就是文曲星下凡,定然红案有名,不用求菩萨,但这香也能还愿,送他了,你去庙里时刚好让他谢过天上神仙的护佑,等中了红案给我串喜钱就行。” 覆试发案是院试正式结果,还是写在白纸上,却是被称为“红案”,自然是因为红色代表喜事、有喜庆之意。 而正场是初选结果,有的人并不能中,喜意少点,才被叫“粉牌”。 顾思忍不住“啧”了一声,他还以为是买一送一,半价卖了,结果店家是买一送一里藏着卖一再卖一啊。 这个时候的读书人大都讲信用,要真中了,肯定要回来把这香钱给店家拿来,再多给几十文谢仪,顺便再买一两把香去庙里还个愿,这家香烧得准,以后就还来这家。 难怪这店家一个香烛店开这么大,这能说会道还会长远考虑,生意不好才怪。 不为自己,顾家曾祖父还能有些理智,一听店家说起顾思能中,他就眉开眼笑,很利索地掏钱了:“哪里用你送,两把我都买了。” 猝不及防的顾思:没想到啊,还能有这一出,这一定也在店家x预料当中。 顾思只能看曾祖父买了香,又买了蜡烛。 去庙里的路上,顾思忍不住道:“我正场十四名呢,今天提覆也答好着呢,《圣谕广训》也抄对着,没出什么错,肯定会中的。” 院试正场后的这场覆试,被称为提覆,和县试府试里的提堂差不多一个意思。因为在大堂里考,又叫堂覆。 顾家曾祖父心情好得很,驾车时吆喝骡子的声音也透着欢快:“知道你能中,那咱们烧了香岂不是更稳当?” 顾思默默地听着,不发表意见了。不管怎么样,还是让长辈安心吧,曾祖父年龄这么大,还能遇到几件开心的事情啊? “要是这场中了,以后不用考,不知道要省多少钱,不可惜现在这几个钱。”顾家曾祖父安抚顾思。 还畅想起了未来:“等忙完了,回家咱们就为你大请宾客,菜要比上次你过府试多两道。要是我也能中,就多四道,我要把我认识的还活着的那些人都请上,让他们看看我也有考中的一天……” 顾家曾祖父絮絮叨叨的讲自己的计划,问顾思自己想的菜好不好。 两人到了庙前,天色还亮着,庙门口有人进出,看来香火很好。 顾家曾祖父找个地方把车停好,拿着香烛,带着顾思往内走。 刚到了门口,迎面走来一群五八个女性。 顾思也不能细看是几个,见她们人多正要退到一边,却见一人眼熟,一细看,意外的唤人:“娘!” 舒颖也看到了顾思,惊喜地快步向前:“你怎么也来了庙里?” “我还想问你呢。”顾思向旁退了几步,把大门的地方让开,笑着回答,“我曾爷说要来庙里烧香,我们就来了。” “我跟你们一样,你三外婆带我来庙里烧香,遇到了井家娘子和冯家娘子。”舒颖微笑着说,边说边往那边看。 顾思看过去,刚出了门的这群人在门口的另一边站定,里边果然有亲戚,他挨个问人:“三外婆,舅娘,井伯母好,冯伯母好。” 到了最后一个十三岁左右的少女,娘亲没说,他也只矜持地点了点头,算是问候。 井母在西边笑道:“哟,你没见过我,怎么知道我是谁?” 被问话了也不好不回答,顾思应:“我猜的。” “那猜错了怎么办?”井母带着一点打趣的意味问,眼神往旁边的年轻少女身上望去。 顾思隔着一条路又往那边看了一眼,反正他现在的年龄说大也不大,礼貌看一眼也没事。 那女孩约莫一米五,穿一身湖绿色的衣裙,容貌秀丽、神色淡定,整个人落落大方的望过来。 他收回了视线,回应井母:“没猜错。” 那两人一看就是母女两,娘亲又说里边有冯母,特意提起又看过去,肯定与自家有关,应该就是上次那个想要与他结亲的冯家了。 冯家姑娘就是十三岁左右。 他猜错了也没事。 “好聪明啊,我家那娃,有时就是块木头疙瘩。”井母夸赞顾思。 柳氏见他们见过了,问自己想知道的:“你这场考得怎么样?” 舒颖也最关心这个问题,刚才就想问,只是没机会,见此一脸期待的望着顾思。 “我觉得挺好,没出什么问题。”顾思回完,看一眼曾祖父,见他在门边离得远些站着,也不急的样子,就没说要走的话。 井母叹气,忧愁极了的样子:“你初场十四,你们西乡县至少拨府两名,这秀才是稳了。不像我家娃,第一场才十九名,我们汉中县拨府三四名,他怕是选不上。” 井利仁去年府试第二场污了试卷没中,今年重新参加县试府试,过了后刚好参加院试。 顾思忍不住露出了莞尔的笑容。曾祖父没说错,井家一家果然都是爱“现”的,井利仁他爹是,他娘也是。 他笑着安慰:“伯母放心,一定会中的。汉中县学额十六名呢,你们汉中县又一向文风鼎盛,拨府每次至少都要选四名,选三名都是几十年以前的事了,现在选五六名都有可能,会中的,不用担心。” 这是实话,不是安慰人的,井母听了,神色高兴而又自豪:“我家利仁……” 眼见井母要细数自家孩子的光荣事迹,顾家曾祖父在一旁道:“顾思,走了。” “马上就来!”顾思应一声,转头问舒颖,“娘你们怎么来的?要是走来的,就等一下,我们一起坐车回去。” 舒家三外婆在路那边道:“还等什么,我们跟你一起去,再拜一拜菩萨。” 顾思就跟大家挨个道别:“井伯母再见,冯伯母再见。” 长辈点头,他又对冯家姑娘点头,对方也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几人一起进了庙里,跨过文殊菩萨殿的殿门,顾思一看,好家伙! 两尺宽的大香炉里快要插满香了,一半以上都是他们买的这种大长香,看来烧香求佛的考生和家长比他预料的多很多啊。 一想文殊菩萨是佛陀释迦牟尼的左胁侍,“华严三圣”之一,众菩萨之首,是象征佛陀智能辩才的菩萨,也就不奇怪了。* 这知识,还是从三外婆那里知道的。 顾家曾祖父点燃了自己的那把香,虔诚地在中间跪下。 顾思也在左边跪下,心里祈求:求菩萨让我曾祖父这场院试覆试过了,好了结他多年心愿。他寿命不知还有几年,不知还有没有下次院试的机会,求菩萨保佑他这场覆试能被拨府…… 舒颖刚才在右边的蒲团上跪下,这时也磕完头。 顾家曾祖父拜完,从中间的蒲团起身。 顾思拿了自己的香来打开,点燃,插.到香炉里,在中间的蒲团跪下。 顾家曾祖父和舒颖一点都不嫌麻烦,跟着在顾思左右两边跪下,一起磕头。 顾思又求了一遍让曾祖父过,磕了三个头,没求自己。 院试题做了那么多,他已经摸到了门路,就跟大家说的一样,破好题承好题,不会出大问题。 不为自己求菩萨,即便这次不过,多考两三次总能过。 舒家三外婆和柳氏在他们磕完头后又上前去磕,多求一遍菩萨总没错。 上完了香,五人一起向外走,舒家三外婆上车前,笑着对顾家曾祖父道:“麻烦伯父了。” 顾家曾祖父点了点头,见三人进去,顾思却坐在了外边,有些意外:“你不进去?” “我坐外边,凉快。”又没太阳,他年龄慢慢大了,要开始避嫌长辈了。他坐外边,里边也能宽敞点。 舒家三外婆笑着伸手过来拉顾思:“凉快什么呀,快进来。” 顾思只好进去。 顾家曾祖父鞭子一扬,车上路了。 舒家三外婆在车里笑着问顾思,全是打趣的话:“你看冯家姑娘怎么样啊?她长得好看吗?你喜欢不喜欢?” 顾思认真想了一下:“她很好。” 十三岁就有快一米五的个子,在这个年代里,是真的高,以后至少也能长一米五五到一米六五了。长得也好看,气质也好。要是知道他们两人在说亲,还能那么大方,那心态可比一般姑娘强很多了。 顾思过节走亲戚、在村里、在府里,都见过一些小姑娘,冯家姑娘容貌气质都算是最出众的那一波了。 这话一出口,车里就传出了一阵笑声,柳氏性子活跃,也不拿帕子捂嘴,直接笑着问顾思:“那把她给你说成媳妇怎么样?” 舒颖也笑着望儿子的神色。 顾思摇了摇头:“我还小呢,婚事早着呢,急什么。” “你不急,人家姑娘急啊,等你愿意了,人家早嫁别人了。”舒家三外婆笑着应。 舒颖在一旁笑道:“女孩子家一般十三四就开始相看了,十五六定亲,十七八成婚。” “婚事看缘分,不强求,我再等几年,不急着定。”顾思认真道。 舒家三外婆看顾思稳重极了,在车子里就着这事问起了他来。 另一边,冯家母女在自己家车上,只有两人,冯母林氏小声地问自己女儿:“今天还真是巧,遇到人了,你觉得顾家那孩子怎么样?”—— 作者有话说:标*处资料来源于网络。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全世界最可爱的小橙子10瓶;妖儿跟一般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冯姑娘是无意中听父母说起过顾思,知道了这事。 因为顾思年龄小,她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了自己的看法:“挺有礼貌,也体贴长辈。” 冯母眼里有了笑意,第一次看来,顾家那孩子挺好x,没什么毛病:“年龄那么小却能那么稳重,这就难得了。” 冯姑娘想了一下,顾思看着的确是比同年龄的孩子要稳重很多,就点了点头。 冯母看女儿一副坦荡的样子,心下叹了口气。女儿还小,没开窍,还不知道害羞呢。 顾家那孩子中了秀才,说媒的定要踏破门槛,他年龄还小,定然不急,等个三五年都是可以的,自家却等不了那么久。 冯母想要说顾家,要是现在定不下来,将来怕是成不了。 改天得找个机会试探一下,看顾家有没有这个意思。 顾思他们也没有直接回家里,而是在外边叫了几个菜提回去。 舒家三外婆的原话是:“这考试前小心得很,这也不敢吃那也不敢吃,现下考完了,总要好好地吃一顿。” 他们先到了邻居家里接了舒秩。 舒秩一看到顾思就问他:“哥你考得怎么样?” 柳氏横他一眼:“你哥正场十四,覆试已经考过了,明天一发案他就是个秀才了,你现在连一篇完整的八股文还不会写,还有脸问!” 舒秩早被柳氏骂疲乏了,又有顾思常在旁边鼓励,并不因为这话难受,反而因为顾思中了很是兴奋,跳着欢呼了两下,这才笑着对母亲道:“我比同窗强,又一直在进步就行了,总有一天也考上秀才!” 柳氏见他有这豪情,听后就笑了出来。 几人回去,把菜分成两份,男女各自分开聚一起吃了。 舒秩跟在顾思这里,吃完看婆子收拾,说起自己祖父:“我爷什么时候回来啊,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你中了?” “应该知道了,他不问,总有人给他递消息。”顾思应着。 舒家三外公其实也才知道顾思的成绩。 院试说起来知府是提调官,其实只用动个嘴,吩咐一下,真正管事的还是底下的人。 知府底下有通判同知,但他们也是官,干得也不多。 舒家三外公是钱谷师爷,属文的,知府又信任他,是以院试外围事务的大任很多都落在了他身上。 各个细节都要和礼房及教授等商量,各方面思量好再吩咐下去,一直询问察看,再报上去。 他还要与学政带来的一些人对接,院试里除了学政带着的幕僚之外,还有侍从,也要进试院里帮忙,学政不可能只管出题和监考阅卷,其他杂事也要有人接触了解后上报,以免出什么问题。 事无巨细。是真真正正的大忙人。 也就比主考官和阅卷官的忙碌和辛苦少那么一点。 等考生入了场,才能松泛下来。 一考完试,又要管学政一众人的吃喝拉撒。 院试虽然没有外帘官内帘官的说法,但职责的划分上其实是一样的,舒家三外公负责外围的事,也够不到阅卷那里去。 发案之前,舒家三外公就知道下午紧跟着要覆试,这大堂里桌椅的搬动检查,桌面上学号的粘贴,应对考生、主要是应对学政和阅卷官中暑的大夫,解暑的绿豆汤…… 匆忙的吃完饭就又开考了。 舒家三外公做事对自己对下边的人都要求严格一点,因为有顾思,考试的时候也没人敢给他传顾思的消息,以免被人怀疑作弊。 直到院试结束,大家都忙完收尾的事,这才闲了下来。 一听顾思中了西乡县十四名,很是惊喜:“太好了!” 舒家三外公其实见了顾思入场,知道他第一场中了,却不知道名次,就怕中的是十七八九名,覆试选不上。 十四名,覆试考好,《圣谕广训》不出错,肯定稳了。 来报信的差役笑着恭维:“师爷这侄孙一看就跟了您,脑子聪慧得不行,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举人指日可待,以后大有前途。” 舒家三外公笑眯了眼:“就你长嘴了!” 差役笑呵呵的,舒家三外公就赶人:“快忙去,茶水点心都准备好。” 提起这个,差役便说了正事:“大宗师传话说不吃晚饭了,急着阅卷呢。” 舒家三外公有些意外,一想这个学政的确是个勤勉的,阅卷官们一人也就阅三十几份试卷,一个字不落的齐看一遍一份试卷,三十多份也才二万多字,一个时辰就忙完了。 “知道了。”舒家三外公应着,想着自己在外定的席面看来能用上了。 阅卷的时候,不用管学政及幕僚吃喝,舒家三外公就闲了下来,心情极好。 和舒家三外公想的一样,大半个时辰,学政和幕僚们就阅完了卷子,接着就是事关每个童生命运的事:排名。 排完名,把糊名拆开,对着正场的成绩一看,要是两场都入了所属之县的学额数之内,进步不大就依照正场的顺序来排,要是进步大了名次就能往前排一点。 要是第一场入了第二场没入,只要第二场成绩不糟糕,也能入县学,排名会稍微往后一点,答的不太好也能拨府。 要是第二场入了第一场没入,这种人一般就会拨府。万一这种人多的话,拨府时就录名次前边的。不过一般这种情况也不会多了去,正场能考好的人,覆试也能考好,这个浮动并不大。 当然,这只是一个大致的选法,学政本人的主观意见在这个时候是最重要的。 夏学政拿着汉中县的卷子看过一遍,沉思了一下,开始排名。 幕僚都在一边看着,前十名的排名并没有多大变化,往后去,一些人的名次就有变化了,有的向前一点,有的向后一两名或者几名。 旁边的几个幕僚没看出这向前向后的因由,就拿了试卷看。 等第二个县的名次排完,幕僚们也没看出什么来。 一个姓吴的幕僚看了阵卷子,隐约懂了:好像被排到后边的卷子里,是年轻人写的? 卷子上没有年龄,不看册子并不知道哪个考生多大年纪,但一个年龄大经历多的人和一个年龄小经历少的人,有时候用的典故会不一样。 吴幕僚忍不住心里感叹:要真能看出来,大宗师不愧是大宗师,厉害啊。 就是别的学政院试时更愿意选年轻的把名次向上提一点,大宗师也这样,却不喜欢太过年轻的,他喜欢务实的。 等夏学政将九个县的名次排完,开始选录入府学的名单。 刚才夏学政给每个县排完名,把后边排名觉得可以的试卷放在了一起,现在再挑一挑,去掉几个不好的,将总数选好。 只是到了案首的时候,稍微有点拿不定主意。 各县学额之后的那一名,试卷答的都很好,点这个也行,点那个也行,那到底点哪个呢? 夏学政又将九个县学额外后边的九份试卷拿起来看,慢慢的选出来四个最好的,突然发现地字十四有点眼熟。 地字是提堂的考生,略一想,夏学政就记起了顾思来。 他对于顾思印象很深,正场提堂时,那是年龄最小的一个,也是满堂考生里性子最稳的一个:都快交卷了,还不急不慌的,比那些成年人还要坐得住。 也不见他答题,但就是不见他交卷! 夏学政那时已经坐乏了,但为了形象,还要忍着,最后见顾思只改了一处,才开始誊写交卷,免不了好奇到底改了哪一处。 后来夏学政就去收卷官那里问了问,那时顾思刚交卷,收卷官就找了试卷和草稿出来。 夏学政一看,不得不承认顾思改动的那一处很好。 等正场西乡县的名次出来后,他发现要是没那处改动,顾思的名次还要向后三五名,排到末尾去。正场排末尾,一般拨府也选不上。 他也由此记住了地字十四号,记住了顾思。 因为对顾思印象深,夏学政就想提顾思做案首,但想着他的年龄太小了,年纪轻的要多压一压以免浮躁,太骄傲了反倒是对心性不好,又不愿意选他。 不过又想起院试目的是为国家选拔人才,文风和性子稳重,做什么都稳妥,年龄在此时又不是那么重要了。 一时迟疑不定。 夏学政又看了看顾思的卷子,想挑点毛病出来,却没挑出来什么毛病。 倒是看到了顾思改动的那一处,想到顾思为了改好文章在考场上死耗,这样认真的性子很是难得。 夏学政喜欢做事认真的人,最后还是选了顾思做案首。 排完拨府的名次,再选些佾生,这才忙完。 “到时候把覆试排名写一份也贴出去。”夏学政吩咐。 大家自然记下应是。 等把排名写好,东西都收好,只等明天去张案。 知府这个时候过来请学政及其幕僚们去酒楼里吃饭,一场大事忙完,一个个都非常地放松,喝酒都x有劲儿了。 这个晚上,注定要让一些考生或者家长失眠了。 顾家曾祖父就是失眠人之一,顾思心里也有些急,就陪着他说话。 一聊起往事,话匣子打开,顾家曾祖父就有些收不住话,讲了很多。 最后讲到了自己祖父和曾祖父身上:“咱们顾家在我曾爷那一辈其实很穷,后来不过是遇到了个好机会,发了点财,才富起来。” “发了什么财啊?”顾思是个好听众,只要长辈讲,他就一直听下去,要是长辈停下或者卖关子,他就适合地发问。 说到了这里,顾家曾祖父却停了下来,思量着,要不要给顾思说,或者是,怎么给顾思说。 顾思见曾祖父沉默,觉得有些奇怪,在窗户透进来的微暗的光线下撑起了身子,看向他。 光线只能隐约看清人脸上的表情,顾思没发现什么,只好躺回去,静静等待。 顾家曾祖父沉默着想了一下,这个问题他已经考虑过很多遍了,心里早已经倾向于告诉顾思,就是担心为他引来祸事。 他在这时问:“要是你有一张能找到很多钱财的藏宝图,你会怎么做?” 嗯?顾思疑惑,怎么说起这么武侠的事。他想了一下回答:“那就记下,把图烧掉,不让人知道?” 顾家侧身转头,看向侧躺着的顾思,笑着问:“不去找出宝藏挖出来吗?” “怀璧其罪啊,你说很多钱财,那肯定是咱们家护不住的,挖出来惹人眼红招惹祸事吗?没能力护住之前,肯定要不露风声啊。” 顾思边答边疑惑,难道他家还有什么藏宝图不成?应该没有这么武侠的事,曾祖父可能是借着这个问题来考查他。 顾家曾祖父坐了起来,沉默地望着顾思一阵,才问:“那要是你穷困潦倒呢?” 秀才有那么多的轻松的赚钱方法,只要不懒,一般不会像范进那样穷到吃不饱饭要去卖鸡。 顾思要是考不上举人,只要活的时间长了,以后当了廪生也能日子过得滋润,他觉得除非有什么不可测的意外,一般他不会有穷困潦倒的时候。 他回答这个假设:“除非走投无路,或者成了举人进士当了官,嗯,知县也有穷的,也会眼红别人钱财,有些会做谋财害命之事,那就当了大官,有需要了再去找?” 顾家曾祖父彻底放了心,躺下去道:“睡觉,明天还要去看发案呢,后边有得忙。”等院试的事忙完了再给他说吧,免得被分了心。 不聊天了,顾思就放空心思,不去想事情,很快睡着了。 顾家曾祖父了了一件不大不小的心事,心里自在了,很快也睡着了。 第二天,顾家曾祖父早早地起来,看顾思还睡着,怕起身打扰了他,就硬压着自己再睡,结果心急成绩,睡不着,又想去解手,只好起了。 顾思比一般的孩子觉少,曾祖父一起,他也起了。 舒家婆子知道今天他们要去看发案,饭做得早,等顾思他们梳洗完,早饭已经好了。 顾思和曾祖父一起吃了,拿了两个草帽,带了个板凳,就走过去一起看案。 舒家的车夫在衙门和试院那里应差,还没回来。 这个时候刚到辰时(7点),天气很凉快,太阳晒到身上也不热,开始时知道还没有发案,去了也在等,就慢慢地走。 结果两人越走越快,一会儿就到了地方。 来蹲案的人已经很多了,这个时候大家都没心思在茶舍或者店里等,顾家曾祖父看到了好些个熟人。 顾思也遇到了左惜时,问他:“正场你考了第几?” 左惜时开心的伸出拇指和小指,比了一个六字,有些得意的道:“我十六。怎么样,运气好吧?” 他是汉中县的,汉中县学额十六名,他虽是最后一名,覆试不出错,进县学没问题,要是考的好了,名次说不得还能向前进上一些。 顾思开心地笑眯了眼:“看来大家运气都很好啊。” “你考第几?昌平运气不好,正场只考了个十四,他们县学学额才是十二个。” “我十四,我们县学学额也才十三个。其实只要覆试考好一点,能入府学也挺好的。”顾思回应。 “总归没有入县学好听啊。”左惜时习惯性的和顾思杠起来。 院试考得好的人,都会入县学,只有考得不那么好的,才会入府学。 对于顾思来说,县学府学都没差别,只要是秀才就行。他不求入县学,只求不出意外,平安入府学。 反正县学府学只是一个说法,都没有老师,只是学籍在哪里的区别,接下来都得自己找老师或者找书院。 不像以前的大学,学校好了师资力量强,名校毕业好找工作。 反正秀才才是入了科举的门,是个起跑线,以后岁试科试乡试都在后边等着,人生还长,不必介意一时的好坏。 “你家里准备把谢师宴定在什么时候?”顾思在这个时候问。 每年的三节节礼是规定好的,中了秀才要谢师却没有规定。但你都中了秀才了,不去感谢老师一番,实在说不过去,会被人认为没有情义,甚至会被骂忘恩,比不送节礼还严重。 “啊!”说起这个,左惜时就不知道了,摇头,“我都想着成绩的事,没问爹娘,等回去了再问。你家准备定几号?” “选了两个日子,还没定呢。” “这次要是昌平能中,想进咱们学馆的人怕是又要挤破头了,到时候也不知道谁运气好能被选上。” 顾思失笑:“能被选上的,靠的可不是运气。” 两人就此聊起来,左惜时在府城生活十几年,人际交往面广,认识的读书人多,遇到认识的,还会给顾思介绍一番。 倒是顾思没认识几个人,今年来考院试的里正和王爷爷初场都没有过。 等待的日子总是很急,好不容易,差役来贴红案了。 第一个贴的是汉中县的圆案,左惜时拔腿就向着那边跑,声音欢快极了:“我去看案啦~!” 顾思去找一旁与人聊天的曾祖父:“马上就到我们西乡县了,曾爷,我去了。” 顾家曾祖父伸出右手,顾思伸手握住,才发现他的手竟然在发颤。 “你别担心。”顾思拍拍他的手,安慰他。 顾家曾祖父嘴唇动了一下,想说话才发现嗓子有些哑,好一会儿才问:“你说,大宗师会不会嫌我年龄大了,拨府也不录我啊。” 院试学政都喜欢选年轻的,还真有这个可能,顾思安慰他:“那就下次再考,总会有不嫌你年龄大的。” 顾家曾祖父多少找到了一点安慰,松开了手:“你去吧,我就,在这里等着。” “啊——”正在这时,一道震惊极了的声音传了过来,有些破了音,顾思还是从中听出了耳熟,望了过去。 汉中县圆案下的人群里有些骚动,顾思回头对曾祖父快速道:“曾爷,我去看看。”说完想到长辈不爱让他凑热闹,就又补了一句,“好像是我们学馆里的同窗。” 顾家曾祖父点头,顾思快步过去,挤到人群里一看,左惜时正坐在地上发愣,一副被打击深了的样子。 旁边有人安慰他:“你还小,这次没中,还有下次呢,机会多着呢。” “惜时!”顾思两步过去蹲下,晃了晃他的人,“没事,县里没中还有府里呢,一会儿去看拨府名单。” 左惜时看到熟悉的人,这才回了神,哭丧着一张脸道:“我覆试比正场答的还要好,名次说法算不再进一步,也不应该倒退啊,怎么会不中呢?” 期望越大,失望就会越深越重,顾思轻轻拍他的背:“大家都考得好,咱们觉得自己考得好,说不定阅卷官不觉得。” 这样安慰着,顾思心里却沉了起来。从左惜时的事上他感到了不安,左惜时是个例外还好,要不是,那自己名次也往后,是不是连拨府都选不上了。 他没中也没什么,要是曾祖父也没中…… 人对于结果没有期望时,失败了还能承受失望。这次曾祖父期望两人都能中,要是都没中,顾思不敢想象这个结果对他会造成怎样的打击。 老年人要是失去了精气神,对寿命会有很大的影响。 左惜时到底年轻,眼泪都出来了,带着哭腔道:“我现在一点也不觉得府学不好了,要是我连拨府都没被选上,我爹一定认为我覆试考砸了,回去会打死我。” 这话就夸张了,但颓x丧害怕的意思表达清楚了。 顾思扶他起来,走出人群:“考没考砸不是嘴说的,试卷也可以查阅,到时候一看便知。没问题却不被录中,就是大宗师也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左惜时这时才安了些心,走出人群后又觉得不对,转回身去:“不行,我得再看一遍,说不得是我看错了。” 顾思陪着左惜时进去,问了他座位号,一起找,找了两遍,还是没有他的排号。 左惜时紧张起来:“拨府名单贴了没?” 他这是不安下的明知故问,顾思摇了摇头:“拨府名单向来在最后贴。” “错了!佾yì生名单才在最后。”左惜时反驳。 顾思看他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忘跟自己杠,就知道他恢复过来,好笑道:“好好好,你说的对。”他的意思就是拨府名单在后边,能理解就行了,最后也不一定是倒数第一,倒数那几个也行啊。 这个时候,顾思看到差役已经贴到西乡县的,就过去看。 左惜时这个时候还不安着,跟着顾思。 顾思挤到了案前,从后往前看去,看到倒数第一个是岁,就有些小小的失望。 宇雨八来藏地岁,出李地辰月调河。 岁字号是院试正场西乡县第十三名,刚好在他前边,他把这个记得清。 还以为自己覆试考得好,能前进一名,进县学呢,结果人家考的也好。 继续往下看,第十二名是出字号,第十一名是李字号,第十名是辰字号,第九名倒是地字号,可惜不是他的十四号。 第八名是月字号,第七名河字号,第六名调字号,第五到第一倒都是地字号,可惜都不是他的地字十四号,而是别的地字号。 左惜时没找到顾思的号,疑惑的问他:“你是地字十四对吧?没有你。你成绩没上升。”他知道顾思说覆试考的好。 这结果在顾思的意料之中,失望刚才那一瞬就没了,只希望拨府有他。 可千万别两个人一个都没有中啊! “去等府学的圆案吧。”顾思应着。要是拨府没录中……他要不要查一下自己试卷呢? 顾思边向差役张贴的方向走边问左惜时:“你考完试检查好了?没犯讳字,《圣谕广训》没错一个字?” “这么重要的事,我能出错?我听了你的,隔着时间检查了好几遍、正着反着都读过了!”左惜时睁大眼,用力摇头。 人的脑子在时会有一种障碍,要是哪个词的字反了或者有点问题,会下意识地读成正确的。 是以顾思在考试前提醒过左惜时和霍昌平他们好几遍,誊写卷子前至少要反着读一遍,防止意外发生。 顾家曾祖父眼一直盯着顾思,见他出了人群向着拨府那边的名单走去,终于忍不住,起身抬脚就过去了。 差役还没张贴到拨府的圆案,顾思等着差役贴完第九个县里的圆案,开始贴府里的圆案。 顾家曾祖父望着人群里的差役,心紧紧地提了起来。 一定要中啊! 可千万不要出什么意外啊! 一定要中! 两人都中! 他想一门两秀才! 凳子还在顾家曾祖父那边,顾思挤到前边,从最后一个看去,眼角却瞄到了最后一名旁边的字号有些眼熟,一细看:“地字十四号”! 拨府第一名! 他心里隐隐的担忧没应验,没出意外,他中了! 顾思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花怒放。只要两人中至少有一个人中了,曾祖父就会开心起来,不会被打击到。 兴奋中他的心又紧紧地提了起来。 曾祖父中了没有?——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梗都在预收里50瓶;少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顾思又从倒数看过去,倒数第一个,吕。 倒数第二,藏,咦,往左上看,还真是东藏字一,这是曾祖父前的那个,他们西乡县的。 顾思脸上露出了笑容,县里多一个拨府的也好。 随后心提了起来,这东藏字一正场在曾祖父前边,除非曾祖父考得比他还好,不然…… 倒数第三个是地,倒数第四个还是地,眼角余光还能看到地,顾思干脆粗略一扫,发现一圈二十几人里,有一半都是地字号。 也对,地字号都是府试前十,拨府多很正常。 这一眼,让顾思感觉到好像没有来字,他仔细看,发现真没有东来字七。 曾祖父拨府没选上。 数了一下,西乡县今年拨府两位,一个他,一个东藏字一。 好失望,西乡县拨府三人总计有六七成呢,这次运气不好,占了那少的三分之一。 “顾思!”兴奋的尖叫声传了过来,顾思的胳膊被紧紧的抱住,左惜时整个人都跳了起来:“有我!我第六!” “好了,你别叫了,吵得很。”顾思不客气的拉下了左惜时的胳膊,变声期的尖叫真的让人受不了。 左惜时一点也不在意,很快乐地跟顾思杠了起来:“你嫌我声音难听,你别长大,别长喉结,一辈子当你的小孩子!你有没有?第几?” 他问着,又看过去,却发现顾思竟然是第一,吃惊道:“你竟然比我还高?!” “我覆试考的好。”顾思回答,拉着他向外走。 “好可惜啊,要是考得再好一点,说不得就能进你们县的县学了。”左惜时说着,想起自己没进县学,整个人的兴致减了很多。 “再好一点可能也进不了,我正场答的没有覆试顺,比覆试还差一点,你知道的,正场成绩重要。” 一说起这个,左惜时就失望得很:“还以为我进县学稳的很,没想到进了府学。” “我曾祖父想进府学还没进去呢。”顾思有一点敷衍地答着。 出了人群,他就见曾祖父站在人群外,紧张地沉着一张脸。 顾思走过去,没有开口,安静地望着曾祖父。 他心里是喜悦的,毕竟考秀才比考清北还难,他前世都没考上,这次学的时间短,却一次考中。 但要压着,免得长辈见了想起自己越发伤心。 顾家曾祖父见了顾思的表情,心里有底了,不死心地问:“没我?”他眼睛这两年开始不好了,站外圈看不清。 顾思摇了摇头,顾家曾祖父早有一点预料,毕竟他是十六名,不是十四五名,但还是很失望。 看顾思神色一点喜意都没有,急了:“那你呢?有没有?不会连你也没有吧?” 顾思忍不住笑起来,眼里有明亮的光:“我第一。”这个成绩是上升的,比预想得好。 第一!中了! 顾家以后有指望了! 以后几十年都有顾思庇护了! 再也不用担心他死后家里慢慢败落了! 到了地下,也能给爹娘说他这一房儿孙争气了! 顾家曾祖父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激动的笑出了泪花,伸手用点力地拍了顾思一下,笑骂道:“死孩子,中了也不笑,吓死我了,还以为你没中!” 这激动兴奋冲散了顾家曾祖父自己不中的那些失望,心里被喜悦占据,嘴角快要咧到耳后了。 “我这不是怕笑出来你难过吗,我为你好诶!”顾思笑着反驳回去,见曾祖父没有像上上次那样伤心,他的声音都飞扬了起来,心里的那些失落都消散了。 “为我好就把你学习的法子教给我!我下次再考,就不信下次还不中!”顾家曾祖父声音也欢快了起来。 他不是假装开心,失望过后,他是真开心。曾孙中了,教他的方法有用,他找到方法了,下次一定中! “下次一定中!你看我都考上了,你这一次正场十六名,说明你努力的方向对着呢,咱们再学三年,肯定长进极了,到时候一举得个案首出来,岂不是比现在中秀才还要风光很多倍?” 顾思到底担心曾祖父,说了一串安慰他的话。 顾家曾祖父想着自己一把年纪了,还要曾孙安慰,忍不住欣慰,又有些尴尬,心底深处的那些失望又淡了几分:“对,下次一定中!” 两人高高兴兴地说着,顾家曾祖父容光满面,喜悦极了地摸着身上衣兜:“我们回去吧。” 顾思一看,左惜时正和霍昌平聊天,他点了点头:“你等我一下。” 脚步轻快地跑过去:“昌平。” “昌平十九名。”左惜时嘴快的把霍昌平的成绩报出来。 “恭喜啊!”顾思拱手作揖。 “同喜同喜。”霍昌平开心极x了,夸赞顾思,“你好厉害,覆试考的太好了,竟然拨府第一名。” “覆试题答得顺,就是正场答得不顺。”顾思向来含蓄。 左惜时抢着道:“他要是顺了,说不得正场名次高,这次能入县学呢。” “只要是秀才就行。”顾思眉开眼笑。无论县学府学,社会地位一样的,他不求那么多,也不惋惜正场没答得更好一点。 三人快速说了几句话,顾思就离开了。 一看,曾祖父不在原地,跑到案前亲自去看了。 顾思等了一下,见曾祖父站在外围,正踮着脚向里张望,注意力没有在案上,就过去了。 刚过去,井秀才冷着脸从人群里出来,井利仁低着头缩着肩跟在后边。 顾家曾祖父看完热闹,这才去案前。 他心里有了底,哪怕看到案上没有自己,看到顾思案上有名,也忍不住嘴角往向翘。 出了人群,看到顾思,顾家曾祖父想起井利仁没考上,顾思却考上了,忍不住为他庆幸,笑道:“井利仁覆试没考好,拨府也没有选上。” 顾思有些意外,井利仁这是退后了一两名吗? 他应一声:“他考试会紧张,心态不好,下次应该就会考上了。” 顾家曾祖父听了这个,想起顾思考试从来不紧张,不用人为他担心,忍不住就自豪,还是自家娃好啊。 他叫顾思跟他一起回去:“回去吧,你娘都等着呢。” 顾思欣然答应。 顾家的人就是这点好,什么事都想着家里人,哪怕是家里的女人,也都想着,实在得很,不像别人家对媳妇非打即骂。 村里人都说九奶运气好,嫁到了顾家,不然她那性子,在别人家怕是得被打过好多次了。 走了几十丈远,顾家曾祖父觉得不对,停下脚步:“不对,有什么事好像没干。” “什么事?”顾思问,觉得好像真有什么事没做。 顾家曾祖父想了一下,一拍手:“案还没看完啊!你中了,我高兴得把这事都给忘了!” “啊?”顾思有些意外,这才想起来,眼睛都亮了,“还有佾生名单!” “快快快,走走走!”顾家曾祖父拉着顾思折身就走,声音里都带了期待。 两人到了最后一张名单前,这时人已经散开了很多,不挤了。 两人刚好看到了井家父子,井秀才脸上带着笑,对着顾家曾祖父叹气: “唉,孩子这次覆试没考好,拨府没中,只勉强上了个副案。你说这不用县试府试,直接参加院试也没啥用啊,下次还是得参加院试不是? “说起副案,这么多年你都没上过副案,希望你今年能中啊。” 顾家曾祖父觉得自己应该能被选上佾生,便客气地笑笑:“承你吉言。” 井秀才看两人要进去,就问:“顾思考中了没有?” 顾家曾祖父笑出了一口牙,伸出一根手指:“他第一名。” 认识井家人时间长了,顾家曾祖父也琢磨出来了井家人的说话方式,学着他们的样子,一脸惋惜地道: “唉,他正场没考好,学额十三他十四,你说可惜不可惜啊;覆试更没考好,拨府第一啊,你说一个案首有什么稀罕,他要是再考好一点,岂不是就进了县学了!” 井秀才没想到顾思竟然拨府第一,想要炫耀自家孩子,却被人炫耀了,脸上有些僵。 “我们去看案了啊。”顾家曾祖父挥手,和顾思进去了。 顾思这次跟着曾祖父从第一名开始看,心里默念:“地字二十四,西月字五,西李字九,东藏字二十一,东来字七,中了!”最后“中了”两字,两人都是同时喊出来的。 顾家曾祖父简直快要和顾思中了秀才一样兴奋了,挥舞着手激动得很:“我就知道我有进步,你看这次中了佾生了,上上次都没有中!” 佾生,是学政认为文采好知识丰富的童生,因为没名额了才没被拨府,录到府学里的人。 可能有人认为,这还是没考过别人啊,哪怕你只差一线,那还是差那么一线啊。 这么说对也不对。因为文章的事,没有明确的第一,你觉得这篇好,可能另外一个人不喜欢。也有可能两篇你都觉得好看,却各有各的好,很难取舍,只能选一篇,你就不得不忍痛放弃一人。 佾生俗称“半个秀才”,跟乡试副榜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不用参加县试府试,直接参加院试。 虽说这一点对于顾家曾祖父来说,没有什么没用,下场多年且常过府试并年过七十的人,不用参加县试府试可以直接参加院试。 但这名誉大啊,这是实力的认可啊! 顾家曾祖父考了一辈子,佾生是他最高的荣耀! 也是更大的希望! 半个秀才再考秀才,可比半个举人再考举人容易。 顾思心情更好,啪啪拍手,给长辈鼓掌:“对,变厉害了,下次一定中!” “哈哈,老天还是没辜负我啊!”顾家曾祖父开心地笑了起来,也高兴地“啪”“啪”“啪”拍了几下掌,整个要飞起来一样。 旁边的人看着顾家曾祖父乐,中了的两个跟着乐,其他十几个都羡慕的很,有一个人感叹极了:“运气好啊!我正场过了四次,一次都没中过佾生,年年县试府试还是得接着考。” 顾家曾祖父听了更觉荣耀,他光宗耀祖了! 享受完了周围人的羡慕和恭喜,就拉着顾思的手出了人群。 井秀才见顾家曾祖父一脸喜意,猜他中了,很是意外,也没问,转身就回去了。 井利仁中了佾生也高兴,头抬起来,跟在父亲后边。 顾家曾祖父看到了,满脸得意地向着顾思道:“他们家就这样,你好的时候不问,你不好的时候,便要凑上来问,这点可讨厌了。” 说着嘴角就向上翘起。心情好,连看井家人也顺眼了起来。 顾家曾祖父带着顾思向回去的路上走。 顾思还以为曾祖父要回去,结果,路上他们却进了店里买了礼物。 顾思问曾祖父:“是去谁家报喜吗?” “去殷老道那里。”顾家曾祖父笑呵呵的应着,整个人处于一种傻乐的状态。 顾思听着这个称呼不对,惊讶地问:“不会是昨天路上遇到的算命的那个吧?” “就是他~”顾家曾祖父回应的声音里都带上了腔调,说着,忍不住还唱了两句戏。 等他唱完了,顾思问他:“你没考上,也不算得偿所愿啊,这算得不准还去啊。” “你中了也是我的愿望,他也没说错。”顾家曾祖父心情极好,还哼着调子。 顾思想,人家就是做文字游戏呢。 比如他听说的故事,三个举人进京赶考,去寺庙里问老和尚,老和尚只伸一根指头,什么话都不说。 你看这算的准不准?无论三人考试是什么结果,一起中一起不中一个中一个不中,都算是一,都不会出错,都是算得准。 顾思也没再说什么,现在遇到高兴事,长辈开心,去就去吧。 两人到了衙门前街上,没在原地方遇到人,顾家曾祖父一拍旁边的树干:“看我,过了院试没生意,他肯定不在这里。” 越听越疑惑的顾思一脸问号,感情曾祖父知道那道士算命是个营生啊! 顾家曾祖父又带着顾思去了别处,果然找到了人,他笑着把礼物给摊子旁一放,又掏了一串钱出来,喜道:“给你的谢礼。” 殷道士有些意外:“还真中了?”他说完,似乎察觉到了自己说的话不对,“吭”了一声清了清嗓子,一副高人的样子,“我算卦向来准,都说会中,你看,果然中了吧。” 顾思:“……”他忍不住道,“我曾祖父这次没中秀才。” “我也没说他中啊,没说他这次中啊,可能是下次必中!”殷老道淡定极了。 全是套路啊! 顾思感叹。 顾家曾祖父听了说自己下次中,却开心极了,道了谢,拉着顾思的手向回走去,嘴里又哼起欢快的调子。 顾思见此,放了些心。他还怕曾祖父没考上秀才心情不好,看来考上佾生的事让他也很欢喜。 顾家曾祖父哼了一阵歌,忍不住对顾思道:“还是我有远见,给你把名字选得好。” 顾思意外极了:“我姓名不是我娘起的吗?” 这边的孩子不是生下来就取名字,会长一些,大了再取,七八个月一两岁取名的都有,免得取了名字没养活,死了难过。 顾思几个月时,顾名绞尽脑汁给想了几个都不合适,又取了顾祥、顾峰、顾坚、顾雄、顾富x等等,都被舒颖给否决了,嫌太俗。 顾思那时可算是见识到了他爹小学鸡的起名水平了,真没几个好听的,好不容易有几个好听的,都和长辈或同辈重名了。 最后,顾名没法子了,叫舒颖自己起。 舒颖早想过了,便道:“‘行成于思,而毁于随。’叫顾思吧。希望他做事看问题能有自己的主意,深思熟虑、头脑清醒,不要人云亦云,一辈子浑浑噩噩。” 顾思在襁褓里听娘亲对他说过,原本不想给他起这个名,实在是怕了他奶奶的性子,怕他随了奶奶那样,才起了这个名。 顾名嫌弃像个女娃名,想了个元宝的名字:“希望他以后有钱花,能赚来金元宝银元宝一辈子过得滋润。” 舒颖不满意:“还不如叫顾蕴。” 顾名眼睛一亮:“运气得运?” 舒颖摇头:“‘君子之才华,玉蕴珠藏,不可使人易知’里的那个蕴。” 顾名眨眨眼,他没学过这个,一时想不起来是哪个字,舒颖提醒他:“蕴含的蕴。顾思和顾蕴,你选一个。” 顾名还是嫌听起来女气,舒颖就让他去问长辈。 最后顾思就叫了顾思。 顾家曾祖父笑呵呵地伸手去摸胡子,只摸到了光秃秃的下巴,收回了手: “那是你娘起的名字刚好符合顾家取名的传统,不然早换了。 “我选的‘思’字,取自‘左思文足赋三都’里的思字,不是希望你像他一样文采斐然才华横溢,只希望你能像他一样沉下心做学问,最后一举中秀才。 “还记得这句的典故吗?” “记得,晋朝左思花了十年时间写了《三都赋》,名气盛大以至于洛阳纸贵,是个有名的大文学家。” 顾思边回答边想着顾家取名有什么传统,从自己名里问:“咱们家取名是在《声律启蒙》里选字吗?” 顾家曾祖父点头,把顾家人名字都说了一遍:“你别看三五十个,人多,其实很好记。” 顾思对照着《声律启蒙》一记,果然容易得很。 他挨个地找着家里人名字的出处,发现一个问题:“我五哥的名,顺序不太对啊!” 说到这个,顾家曾祖父就生气:“原本你三爷给他取的名是‘八股’和‘读书甘刺股’里的那个‘股’字,多好的寓意啊,结果他进了学堂后,闹死闹活的要改名,最后不得已,才改成了‘浩’。” 顾思心道,你要给我取个股字做名,我也闹死闹活的要改。 “读书甘刺股”说的是战国苏秦苦读时刺股,和“悬梁刺股”里的刺股是一个典故。苏秦最后为六国之相,这名的寓意和家长的本心都好,希望孩子八股文写的好,苦读后有所成就。 但是! 股是屁股啊,他哥进学堂,想也知道小朋友会叫他“顾屁股”“屁股”“屁屁”之类的,被取绰号在大人看来是小事,对孩子来说是一场无法抗拒的暴力,他哥当然想改名了。 “你说我要是当初不同意,他是不是现在就中了?”顾家曾祖父询问,问完也觉得自己痴心妄想,笑了两声。 顾思解释起了这个名字会给五哥带去的麻烦,安抚住了曾祖父,也让他理解了自己五哥要改名不是无理取闹。 顾家曾祖父看顾思一心想着兄弟,感觉以后他就是死了分家了,家里也会很好,高兴极了。 两人快步走回去,顾思推门时就大喊:“娘,我给你长脸啦!你不用担心了,我以后是秀才啦~”——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曦和10瓶;素衣白裳3瓶;三弦秋、晨熙麻麻、木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顾思一推开门,却没有见舒颖等在前院里,有些意外。 他进去一看,发现前院的大厅门好像开着,伸手捂住嘴,小声对跟着进来的曾祖父道:“有客人。” 舒家三外公的客人多极了,成天有人上门来拜访,顾思也不知道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就要进二院里去。 客人却先出来了,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穿一身长衫,气质也好,一看就是个读过书的。 舒家三外公也跟着出来,笑呵呵地道:“顾思回来了啊。” 顾思已经看出来这位客人是有身份的,与三外公亲近,拿下草帽问候:“回来了,三外爷好,这位……伯伯好。”到了客人时,纠结了一下是不是要和三外公一起论辈,最后看人年轻,还是叫了伯伯。 舒家三外公笑的更慈祥了:“这是你姨家的表亲,论辈是你叔祖,要叫爷爷的。” “叔爷好。”顾思立刻改口,又好奇地望了这人一眼。 三外公一子一女,表姨嫁到了外省,一年很少有消息,看来这是来秦省有事,顺便送信送消息送东西的。 客人是个和善的,点头应下问候,笑眯眯地问:“拨府得了案首?” 顾思听他口音是官腔,还带了点陕西方言味,知道他身份怕是比自己想的还要高,认真点了头,开始猜测他有没有可能是学政的幕僚。 这人虽是问话,口气却带着肯定,看样子可能比他还要知道得早。 客人见顾思点头,脸上有些惋惜:“要是正场答得再好一点就好了。” 顾思听后有些意外,忍不住笑出来,反驳对方:“话不能这么说,除非你六元及第,否则跟谁比你都是个输;更不能和虚幻的假想比,那样只会处在挫败懊恨的情绪里。人只要看自己得到什么就行了。” 客人一脸惊异的望着顾思,顾思把后边的话说完:“正场的答卷我已经很满意了,我现在只庆幸我在快要撤卷前想到了修改的好方法,不然我不会是十四名,有可能是十七十八,甚至连拨府都选不上。现在只看结果,我马上就是秀才,这不好吗?” 客人听后抚掌呵呵地笑了两声,点头,极赞同地道:“好!家里代代有秀才,耕读传家,长盛不衰比什么都好!” 又转头对着舒家三外公感叹:“你这侄孙了不得啊!这么有慧根,难怪小小年龄就中了秀才。” 舒家三外公摸着胡须笑:“过谦了。” 他这才有机会对顾思介绍:“这是大宗师的幕客,吴举人。” 是举人,不出意外,那就是阅卷官了。 这也没出顾思的预料,他立刻正了神色,行礼:“老师好。” 连在一旁安静听着的顾家曾祖父也跟着行礼:“老师好。” 吴举人有些意外地望了顾家曾祖父一眼,祖孙齐下场,都中了吗?这种情况在江浙一带多得很,在陕西就少了。 他点了一下头,鼓励两人:“好好努力,更进一步。” 简单的一句话,却让顾家曾祖父极为地振奋,整个人更显精神。 吴举人说完,和舒家三外公一起进去了。 顾家曾祖父看一眼顾思,拿着帽子进了大厅旁边自己住的屋子。 顾思见他有话要说,跟了过去,一进门,就听曾祖父急冲冲地小声问他:“你听到了没,座师让我更进一步。” 顾思见曾祖父眼睛都是亮的,用力点头:“听到了!” 他找了一下,看到桌子上晾有凉开水,倒了一杯,端过来给曾祖父。 顾家曾祖父还在兴头上,端着不喝,畅想未来:“你读书有天分,要是以后中了举人,那咱们顾家就厉害了。” “怎么就我中不是你中?你下次再考,中了秀才,过了科试,说不得乡试一下子就中举了。”顾思愿意说让长辈开心的话。 很多人考一辈子,都中不了秀才,勉强中了,勉强过了科试,却能在乡试里名列前茅。 一说起这个,顾家曾祖父更加振奋了,想着自己乡试中举的场景,人都要飘了起来。 他为这个场景疯狂心动,问顾思:“要不,我去捐个贡生?” 顾思给自己倒好了水,闻言吃惊:“咱们家有这么多钱吗?” 秀才里有六种贡生,岁贡恩贡拔贡优贡副贡例贡,例贡是拿钱买来的。 朝廷收支不平衡,入不敷出,开了援例捐纳的门,很多考不上的就拿钱捐个例贡生去考乡试。 这里边很多人都是要个荣誉,也有人是小考老不中,实在没办法了,才捐个例贡出来,这些人去考乡试,有的会中举,更有的甚至会名列前茅。 虽是少数,到底也是一条出路了。 不过就算是中了举,因为贡生是捐x来的,还是会被一辈子看不起。 很多读书人说起贡生只说五种,不承认例贡。 顾家曾祖父又摇了摇头,钱倒是能凑出来,家里要是没钱,他也不可能不顾家里考一辈子试,不中的话每次也都得花掉十几两银子,没钱哪能这么折腾。 他一直想凭自己的能力考中秀才,不想图个面子捐个例贡,现在既然已经中了佾生,再学三年,下次说不得就能自己考中了,哪里需要去捐个例贡,花钱还被人嘲笑。 顾思怕曾祖父真想捐例贡,连忙劝他:“咱们家真不需要,你看我现在中了秀才,家里也有靠山了,没必要再花钱买个身份。” “也对,我要自己考,下次不中再说。”顾家曾祖父只是一时兴起,想捐他早捐了,听了顾思的话就歇了这个念头。 顾思咚咚咚地喝水,顾家曾祖父也喝了起来,问他热不热。 顾思说不热,找了扇子给曾祖父,说自己要进二院。 “快去吧,你娘都等急了。”顾家曾祖父应了。 顾思进了二院,舒秩立刻从书房跑出来,小声问:“哥,你中了没有?” 顾思意外:“你怎么没去上学?” “我先生的熟人中了秀才,把我先生拉去喝酒去了,学堂就放了假。”舒秩快速回答,一脸期待地继续问,“你快说你中了没有。” 一般学堂也没什么假期,也就过年和农忙的时候,跟着放一半个月,再有就是过节时放两天。 平时也没有现代那样,有暑假和周末,都是先生有事了,放半天一天两天的,假期很少。 “中了。”顾思笑弯了眼。 “哦~”舒秩兴奋的跳了起来,就向着正房那边冲。 舒颖已经听到动静出来了,见儿子一脸笑意,提着的心放下,也不嫌现在太阳热起来,走到了院子里就问:“第几?” “第一。”顾思高兴地伸出了一个指头。要不是他覆试考得好,才不会有这个名次。 “案首?”舒颖吃了一惊,意外又惊喜,不但没出意外,名次竟然还这么高! 案首啊,哪怕是拨府案首,说出去都是无比光彩的事。 以后别人都要说她是秀才的娘了,还有谁敢在她面前哔哔,看不起她嫁过也得给她在心里憋着! 真要遇到莽的,她不用顾忌直接就骂回去!连含蓄的话都不会用!到时候,别人只会说她骂得好,不会奇怪她嫁过人还有脸骂别人。 舒颖这次心里畅快极了,要是再遇到有人说女人读书没用,她就直接顶回去,“没用怎么我儿子考上秀才了你儿子没有”,想想就爽快! 她伸手重重地拍了两下顾思的肩膀:“好样的,努力就是有用,以后还要好好学习。” 顾思点头,向着正房走去。 柳氏听到舒秩说顾思得了案首,也有些吃惊:“案首?” 她有些惊喜的望了舒家三外婆一眼,起身快步向外走去,果然在门口见了人,一脸喜意的问:“奈果说顾思是拨府案首?” 舒颖现在整个人正激动,狠狠点头,全身都涨满了喜悦的情绪,几乎想要跳起来了。 柳氏感叹地望着顾思:“厉害啊,一次就中。” 几人进去,舒家三外婆连忙叫顾思过去喝水,整个人也一脸兴奋,几人坐下谈起了这事,舒家三外婆笑着对顾思说:“拨府案首比县学末尾好,可别泄气。” 顾思端着杯子点头:“我知道,高兴着呢,不泄气!府学里也有廪生名额,我能得个案首,以后岁试科试更容易在府学里排名高,要是这辈子考不上举人,会更容易选中廪生,那就发财啦。” 主要是府学里的人相对来说还是没有县学里的厉害,竞争没那么强,他再多学几年,很容易名列前茅。 廪生是论资排辈,但要是岁试科试没有考好,也轮不到你,它只在成绩好的人里选年龄大的人。 顾思觉得给他作保的赵廪生也是厉害,从成为廪生起,竟然一次都没失过这个荣耀,岁科试次次名列前茅。 这话逗得大家直笑。 举人的话离得远,大家都很赞同这话,舒颖也觉得运气好,笑着说:“进了县学也是个秀才,好听而已,我不要那些虚的,我要实在的。” “哈哈哈……”大家都跟着笑了起来。 舒家三外婆算账:“廪生一月有二两多银子的膏火银,冬天还有煤炭银,一年下来也有三十两左右了,加上作保,一年至少也要二百两银子了,的确是进府学划得来。府学里岁科试考得好,还有奖励呢。” 柳氏原本还有些为顾思没进县学可惜,听了这些也觉得进府学好了,直说:“宁为孔雀头,不为凤凰尾,当孔雀头也有当孔雀头的好处。” 她把“鸡头凤尾”换成“雀头凤尾”,让顾思稍微有一点点意外:原来他舅娘会细心地顾及到别人的感受,会说好听话啊!还以为她性子活跃,却是个带点清高的人呢。 没想到啊。 也对,他身份不一样了。 几人欢快地聊了起来,舒家三外婆说起了重要的事:“这考上是考上了,可还有最后一关没过呢,印结费没交,这秀才可不算真的到手。” 她问舒颖:“这印结费你们准备了多少?”——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eone30瓶;言言20瓶;lynn121212瓶;心累累5瓶;子非白、岚、帕尼尼5瓶;婕婕、期待ギ明天2瓶;姽鸢梦瑶、君子如风*、湘湘、英学、清漪、布瑶碧莲、冬季炫雪、少数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印结费?什么东西?”一旁的柳氏奇怪地问。 舒家三外婆有些意外柳氏不知道,一想,轻轻拍了一下腿面:“看我,跟着你爹说习惯了,就是‘赞仪’的口头叫法,咱们这边叫‘学金’。” 知府是南方人,遇到什么事,嘴里说的词肯定是南方的传统叫法,舒家三外公肯定跟着这样说,时间长了,连舒家三外婆都习惯了这样说。 柳氏一听就懂了,笑道:“原来是‘贽敬’啊。” “对,就是这个。”舒家三外婆应着。 顾思跟着孙守听,也习惯印结费这个说法。这钱有多个说法,有的地方叫“修金”的,有的地方叫“修贽”的,反正就是一个意思。 考中秀才给教官印结费已经是约定俗成的规矩。 舒颖正不知道给多少合适:“我也愁着呢,不知道这银子准备多少合适,三娘知道吗?”多了太贵了,少了又不行。 “这都是看碟下菜,教官他们心里都有数。反正你多备些总没错,要是不够的话,可以从我这里拿。”舒家三外婆笑着说,想了一下,接着道,“应该十两就够了,不会超过十五两,你至少得备个十五两,以防万一。” 舒颖也不懂这个,舒家三外公中秀才时,她年龄还小,且那个时候的印结费便宜,听后就笑了:“那就好,我够的,谢谢三娘。” “咱们这边印结费多了是多少,少了是多少?”顾思询问。 给教官的印结费不是固定死的,要去跟教官谈,有本事砍价了就可以少交点,没本事砍价或者教官态度强硬,就要多交。 听孙守说,他们那边的印结费,一般少了六七两,多了一二十两,有钱人家就得交三四十两了。 霍昌平说他哥当时交十几两,不过学堂里的人都是非富既贵,家里都有钱,交的多,顾思也不知道像自家这种情况,要交多少钱。 前面时间忘记问大堂伯当时交了多少了,也没想到自己会一下考中。 “少了也要五六两,多了十几两,家里有钱的,教官问你要二三十两你不是也得给?”舒家三外婆这么些年来,零零碎碎地从舒家三外公那里听到一些消息,时间长了知道的事就多了。 顾思听了这话,放了些心。并不是文教不兴的地方就越便宜,有时候偏远的地方,秀才少更显得金贵,印结费并不比江苏浙江那边的便宜,还要看教官。 “那要是家里太穷,连五两银子都掏不起呢?”柳氏有些好奇地问。 有钱的人家每一科都考,没钱的人想更进一步,考试费钱还是得考,越考不上家里越穷。 柳氏家境好,家里平辈中还没有考中秀才的,对这种事平时也不是很关注,现在顾思中了,就顺口问起。 舒家三外婆呵呵x笑了起来:“穷了借钱也得给啊,还能借口穷不给钱不成?不然教官不给你用印,你秀才就泡汤了。” 柳氏想问要是人品不太好,借不到钱怎么办?一想都是秀才了,家族里村里乡里肯定都会为他张罗凑钱,卖他人情。 真要有孤家寡人的,愿意借秀才钱的肯定比平时多,连银庄也愿意借钱给他,再不成还有同案的秀才,开了口总会有人凑给他,不会被五六两的银子给难住了。 “咱们府里有印结费没谈好,就失了秀才的吗?”顾思询问。 三外婆说的不给印结费教官不用印,对也不对,中了的人真要死犟着不给,教官也不可能真不给人用印。 印结费本来就不是官方规定的,是个潜规则,那秀才要说自己家里穷没钱,要去知县那里状告教官,知县也不能判教官赢啊,还不是得给人用印。 不过官官相护这句话可不是说的。 真有这样没眼色的人,教官心胸广阔了,气一下也就过去了,最多以后给你穿点小鞋;要是遇到不大度的,给上下一说,就会像孙守说的那样,直接找个由头,废了你的名额,提后边的人上来做补,反正总有人愿意抢着掏这个钱。 由头也不难找,一般都是说你作弊,也有说家世不清白的,锁了你去枷号。 反正报单没下来之前,就算考上了也不算真正的秀才,就跟高考过了分数线,没有通知书不算大学生一样。 被撸下去了,也有苦难言,同案的秀才自己能交这个钱,也是识时务的,自不会跟教官对着干去护着不是秀才的你。 硬来的最后一般没好果子吃。 舒家三外婆想了一下,摇头:“还真没有听说过。谁会这样莽啊!考上秀才都乐得不行了,还会在惜这点钱?” “你可别给我想歪心思,正正经经把这钱给我交了。别人能交,咱们也能交。就是别人不交,你也得给我交了。”舒颖听顾思问起不交的事,怕他不懂利害关系,一个耍小聪明,得罪了教官。 “你放心吧,我哪里不知道轻重?当了秀才,以后几十年不知道要赚来多少。”秀才有些像现代以前的铁饭碗,除非你懒,否则怎么都有不错的收入。 舒颖知道儿子稳妥,听了这话就放了心。 几人又谈起给廪保和学政的钱,廪保好说,主要是学政。 舒颖在这一点上很是拿不定主意:“按说给大宗师应该比教官多一点,不过多多少是个合适的?少了怕他生气,多了又……”太贵舍不得。不过后边这话舒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这是舒家的婆子进来说:“师爷说要和客人出去吃饭,中午不在家里吃,不让准备。” 顾思立刻起身:“三外婆我先出去,一会儿送客。”不认识的话还好,都知道人家是阅卷官了,怎么也得有礼貌一点。 舒颖心思也走了,想去前院,毕竟这事主要还是要跟顾家曾祖父商量。 舒家三外婆看出来,便道:“这个要看大宗师是什么性子了,打听一下别人给多少,比着给不会差了。” 顾思出了二门,就见大门开着,他快速跑出大门,看到车已经过来了,吴举人正在上车,曾祖父正站在一边送人。 “叔爷你要走啊,下次再见。”顾思上前行礼。 吴举人笑着点头,舒家三外公挥手:“回去吧,外边晒得跟什么一样。”现在天气热了起来,不到中午太阳也毒辣。 顾思也没走,坚持看车子走了,才跟着曾祖父进去。 舒颖在门后叫顾思,顾思过去开了二门:“吴举人已经走了。” 舒颖出来,问祖父:“给教官的学金十五两够吗?” 顾家曾祖父考虑了一下:“怕是一人得准备个二三十两才够,大宗师还要给呢。” 舒颖点头,有些迟疑:“三十两够吗?要不,我再去银庄取点,要是不够的话,再补上去。” 顾家曾祖父笑着摇头:“这钱不用你掏,我就掏了,你不用管了。肯定要多备点少拿点,拿多了到时候就得给,拿少了一点就要回来取,差的不多可能就不让回来取了。” 舒颖一听祖父掏钱,心下高兴,又有些担心:“这样好吗?” 顾家曾祖父一瞪眼:“怎么不好?你九娘要是敢说一个字,就让她两个儿子都考上秀才,我全把钱掏了都乐意!” 舒颖彻底放了心,问:“明早回县里吗?” 顾家曾祖父现在心正火热着,哪里等得到明天,摇头:“一会儿就走,早早走了早早去礼房办完事,明天就能回来了。” 舒颖没想到他这么急:“路上也吃不好,我马上去做饭,还是先吃了再走吧。” 顾家曾祖父想了想,还是摇头:“现在凉快,中午路上太热了,要是顾思中暑了就不好。” 顾思劝他:“那就下午凉快了再走,明早一办就回来,或者明早趁着凉快早早走也行。反正下次考试还有几天,不可能明天的。” 院试正经来说的话,是考四场,不过因着后两场是走个形式,成绩好坏对于结果没有任何影响,是以大家都说考两场。 顾家曾祖父正心急着,想忍下,又想着要狠狠忍上半天,就受不了,还是拒绝了:“现在就走,到得早,人少,好办事。” “去早了教官肯定会要多一点钱。”顾思拿这猜测劝。 “不会的。”顾家曾祖父经历得多,不信这话。 舒颖劝不了,发愁:“顾名他不在,车夫也不在,你赶车……”老得老小得小,她怎么放心,要不,她跟着一起回去算了? 顾家曾祖父笑了:“你大哥听到动静应该马上就能来了,他有下人呢。不来的话我们坐车回去也行。” 舒颖没办法,只能点头,去准备水和一些吃食。 说曹操曹操就到,顾耕此时正好来了舒家,见了顾家曾祖父,激动地就问:“二爷,你和顾思这次都中了!” 顾家曾祖父乐得“哈哈”地笑,嘴上还要说得十分谦虚:“只不过大宗师看我年龄大了可怜我,侥幸中了佾生而已。” “太好了!”顾耕激动地用力一挥拳,兴奋极了。顾思小小年纪就中秀才,举人也有希望,两家以后互相帮助,顾家会变得更好。 至于“看我年龄大了”这话,他是不信的。 这考场里从来不缺年龄大的,比顾家曾祖父年龄大的还有,怎么别人就没有中佾生?上一科和上上一科里,年龄也不小,怎么就没中佾生? 顾思没想到大堂伯向来稳重,也会这样激动,也跟着高兴。 中了的欢喜,不中的就愁。 井家此时就愁云惨淡。 井家的人爱炫耀,好事都往人前说,坏事都在人后骂。 这一点,在对孩子的教育上,起到了很好的效果。 井秀才当时看到拨府没有选中儿子,也没骂,回去后就狠狠的骂儿子,连戒尺都用上了:“我跟你娘都觉得能中,你现在没中,多丢我们的脸,说,覆试怎么没答好?!” “我答好了啊!”井利仁有些心虚地说。 井利仁也不算说谎,就是他初场的成绩不是最末尾,覆试破题时,一时没想到更好的方法,觉得也不会出错,就没再想,哪里想到会没中? 这话他是万万不敢给父亲说的,只能嘴硬了。 井秀才能不知道儿子什么性子?两戒尺下去,井利仁就气哭了。他本来就后悔,还不能说,被打更是委屈。 井秀才见儿子哭了,以为冤枉了他,很不服气地道:“不行,我得去查一下你的试卷,我就不信了,你没出错怎么能没录中。” “那肯定是后边的人覆试答得好。”井利仁觉得这样丢脸,不愿意。 “好也得让我看见了,心服口服才行!查卷不就掏一点银子吗?”井秀才吼回去。 井利仁就不敢说话了。 顾思这边也没有什么要准备的东西,要是办完得早就回来,办完得晚今晚就回家住。 舒颖拿了水和吃食,又拿了几个草帽和扇子:“中午一定把帽子戴好了,免得中暑。” 顾思点头,三人上了车,顾大伯的下人驾起车,向着西方而去。 现在也没有什么风,车门关着,窗户开着,还是热,三人一人拿个扇子扇,谈论起了院试的事。 路上拿干粮垫了垫东西,等到了县里的时候,衙门刚开始上值。 三人先到礼房来,掏钱买了廪保互结清单,出去到衙门前街上的茶馆里找赵廪生,让他用印。 院试覆试过后,廪生没事的就x回了自家县里,有的会在县里等个一两天,要是有中的,就不用多跑。 赵廪生年龄大了,一般认保完就回县里了,刚好趁着这机会还能和其他廪生秀才们拉拉感情,舒展一下心情。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人。 赵廪生一看他们一脸喜意地找过来,再向着他们手上一看,果然见了结单,惊喜地站起来问:“你们买红结了?这次过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人如许20瓶;肉嵩肉嵩、Skumringen、起啥名好呢、JuliaC10瓶;风玲5瓶;凉睡、素衣白裳3瓶;柠檬黄的酸柠檬、225780112瓶;星坠、晚晚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说完后,赵廪生立刻补了一句:“看我,应该等在府里的,只是有个朋友身体不适,就送他回来了,让你们好找。” 这话也算真话,不过最主要的原因是上一科上两科上三科,赵廪生保的童生里都有人中了秀才,他不觉得他有“四保连中”这种运气,就先回来帮朋友处理点事。 “没事没事,一下就找到了。”顾家曾祖父连忙摇了下头,到了桌边,把红结单递过去。 “红结单”并不是红色的。 每次的结单都是一个颜色,白色。大家看了不觉得颜色有什么,顾思看多了现代纸,发现纸并不是纯白,带了一点黄色在内,纸质比一般纸质要好。 叫它“红结”只因它在覆试后代表了中秀才这件大喜事。 赵廪生接过后一看,有些惊喜:“你终于中了?” 问完后发现不对,手指一戳,见是两张,下边一张是顾思的,有些吃惊地望着顾思:“你一次就中了!?” 顾家曾祖父喜形于色:“借你的福。我只是个佾生而已,还是要继续考,顾思被拨府了。” “恭喜赵兄啊。”同桌有个廪生有些羡慕,出言道喜。 廪生要是几次作保的童生里都有人能中秀才,那这个廪生的身份就高,下次作保时收的银子也能多点。一人哪怕多个半两银子,每年县试下来至少也要多十几两银子了。 一次中两人,能赚得更多。 赵廪生可没想到顾思真会中,喜滋滋地坐下:“是顾家娃争气!” 他说着就把茶杯挪一边,从袖子里掏印章印泥和小毛笔。 这些东西最近常用,又重要,都随身携带。 顾家曾祖父正掏钱呢,赵廪生就啪啪两下,将自己的印盖在了“认保”两字之下,又问顾思:“带墨了没有?” 顾思早准备了,正拿在手中,迅速打开盒子,又拿出了砚台。 “不用。”赵廪生拒绝,顾耕知道他习惯,拿个空杯子倒了些水。 赵廪生拿毛笔沾了点水,再用笔到墨绽上来回划了几下,在结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他这样干脆,顾家曾祖父倒是不好和他还价,取钱时又加了二两银子在红纸包里,放到了赵廪生的手边:“这次真是沾了您的光啊,这是谢仪。” “哎呀,不用不用,咱们都是老亲戚了,我还能要你这点钱。”赵廪生收了印章等东西,把红包拿起,又往顾家曾祖父手里塞。 这顾家娃娃还小,以后说不得外孙的后代还要他照看,得先留人情在这里。 “这怎么行呢,你跑了一趟得费多少工夫,还得麻烦你呢,还能让你白忙活。”顾家曾祖父连忙拒绝,别人跟他客气,他不能当真。 两人的手就你推过来我推过去,看得顾思想笑,心里乐得不行。 第一次请赵廪生作保时,他可一下没客气过。 这可不是赵廪生以前面对的是晚辈现在面对的是平辈,主要还是自己考中了秀才,身份不一样了,身边人对待他的态度也不一样了。 “曾外爷,你快收下吧。你不收,这传出去大家不会说你宽厚大度,只会说我顾家人不知感恩啊。”顾思跟在一边劝。 赵廪生听了这话,才打算收下银子,对着顾思笑:“你看你这样说,我不收倒是不行了。” 他觉得多了,打开红包看了看,从里边拿出最大的那一块还回去:“这些就行了,我可不能让人说我抢钱。” 大块的是五两银子,只给三两有些少了,顾家曾祖父又和赵廪生推辞,最后赵廪生收了大块的五两银子。 赵廪生问:“这互保的人找好了么?” 顾家曾祖父有些尴尬:“我急着回来,还没找呢,打算在礼房门口等着。” 另外两次覆试虽说成绩不重要,但还是得互保。 这次院试互保的人里,其他人都没有中,要另外找。 “你这太心急了,人家说不得都在府里找好了,要少一个人怎么办?”赵廪生说完才觉得不对,问,“今年县里录几个佾生?” 要是录两个,加上十三人,刚好够。 “佾生就我一个,顾思是拨府案首。”顾家曾祖父笑呵呵地道,见赵廪生不问成绩,干脆直接说了。 “哇!”赵廪生感叹。 “运气这么好!”旁边另一个廪生也在同时感叹,忍不住说起自己的心酸事,“我当年有个好友,院试没考好,拨府第三,我进了县学还得意呢,结果往后到了岁试的时候,才知道府学的好了!” 赵廪生也跟着感叹:“在府学里,岁试科试还是相对容易考一些,我同案进府学的,比我早十五年做了廪生!” 顾思看他一脸惋惜到肉痛的样子,似乎在说“那可是好多钱啊”,心下莞尔。 他知道长辈们是在安慰他,拨府的人也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能容易多少?就笑着表示自己被安慰到了:“那还是府学好。” “可不是!”赵廪生应道。这也不是他在哄顾思,要是顾思考个中等或者最后几名,他就不这样认为了,考个第一,从长远上来说就比县学好。 顾家曾祖父听人夸完顾思,满意了,问赵廪生:“见过认保的李廪生在哪里吗?覆试前他就说有事,认保完就先回县里来了。” 赵廪生道:“跟我一起送人回来的,就在这里呢,解手去了,等一下。” 等李廪生来了,顾家曾祖父付了谢仪,请他用印。 李廪生边用印边笑:“就在这里等着呢,还以为没人会中,不想一次中两,你们祖孙真厉害。” “我只是个佾生。”顾家曾祖父喜得合不拢嘴。 “半个秀才也是秀才。”李廪生笑应。 忙这事,顾家曾祖父就等不了了,跟人告辞:“我先过礼房去了。” 赵廪生也跟上了。他知道有个童生爱作弊,也不知道中了没,中了还是不要与他互结,免得万一出了问题。 路上的时候,顾家曾祖父叮嘱顾思:“待会儿万一要是问你家里情况,你就照实说,可别说家里有钱。” 顾思笑着应道:“照实说,家里也穷得很,别说有个下人了,连肉都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一口。” “哈哈,对,就是哭穷。”赵廪生在一旁听了直乐。 顾家曾祖父把钱袋子干脆给了顾耕:“你先帮我拿着。” 到了礼房,刚好就遇到一个来买结单的新秀才,见了顾家曾祖父手里的结单,很惊喜:“您也考上了?互保人找好了没有?和我互保的人都没中,也不知道大家住哪里,只好过来等了。” 这是个顾家曾祖父认识的,就先定了他。 接着另外三人很快也等到了,都是顾家曾祖父认识的。 左惜时之前与霍昌平和顾思说好,要一同结保,是以要等三个人。 顾家曾祖父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他考的场次太多,县里童生他怕是认识一大半了。 大家相互交流一下信息,去另外一个房间找教官,礼房一共三个房间。 门外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了,看来心急的也不止顾家曾祖父,大家都急。 顾思互结的这五人里,顾家曾祖父年龄最大,大家就让顾家曾祖父排在前边:“你先请。” “那就多谢了。”顾家曾祖父也没客气,满心舒坦,觉得顾思真争气,他脸上有光啊。要是只有他一人中了佾生,大家正经的秀才可不会和他一个佾生客气,他也得自觉地排在最后。 顾思和曾祖父一起进去。 这时,一个皂班的吏员刚好进了院子,看了眼礼房外的人,进了礼房斜对面的刑房里,给房头汇报消息:“马用完,已经还回来了。” 舒家五外公点头,顺便问了一句:“试卷都送过去了?” 吏员点头,忍不住要多说两句,x讨个好:“每到考试的时候,礼房那边就是最热闹的。听说茶园镇今科中了两名,一名秀才,一名佾生,还是一家呢!” 三年才考一次,也不是每次茶园镇都能中秀才,上一科就没有中。 这也算是个好消息,舒家五外公便问:“哪一家?” “顾家。”吏员回道。 舒家五外公一下子就想到了舒颖的丈夫姓顾,询问:“哪个村的?叫什么名?” 吏员可没记下这个,只好摇头,舒家五外公干脆起身,去往了礼房问情况。 顾思进去一看,里边的人既不是教谕,也不是训导,更不面熟,看衣着也不是礼房的人,应该是教官下人。 这下人扫他们一眼,翻了一下名桌上的名单:“顾宿?” 顾家曾祖父应一声对,把结单放一旁:“我来请教谕用印。” “教谕忙着呢,印在我这里,学金三十两。”这下人也不啰唆,直接开价,可见是做熟了这事的。 “这么多?不是四五两就够了吗?!”顾思大吃一惊地问。 顾家曾祖父有些窘迫地捏了捏衣摆,期期艾艾:“这太多了,别人也没有这么多的。” 那下人见顾家好像穷困,能要到的钱不多,有些不高兴,冷了脸道:“你别装穷,你科科都考,这一次下来不得二三十两银子?要真穷,你家里早闹开了,可也没听说你家里有什么不和睦的。” 顾思心内咂舌,这把他家的情况摸得够清的啊,连不吵架都知道。 一想也对,这教官和其他的官员不一样,其他官员都是外放的,教官都是本县人,自然对本县情况了解。 顾家曾祖父尴尬地拿脚擦了一下地,有些不好意思:“我那是,每年攒个三五两,不够了就偷偷典当些老物件,家里人不知道,都被我哄着呢。” 顾思在一旁期待地问:“四两银子行吗?我家里没钱,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肉,我曾爷都当了衣服,这身还是找人借的。” “顾思!”顾家曾祖父恼怒地瞪了一眼顾思,扬起了手来,“胡说什么呢,我何时借人衣服穿了!” 顾思吐吐舌头,不吭声了,一脸期待地望着那下人。 下人没想到顾家这么穷,有些不耐烦:“十两,不能再少了。” 这原本也是要得高,还想着讨价还价下来,能要个十四五两呢。 顾家曾祖父一脸愁苦地把钱袋子拿出来,把钱全倒在了桌子上,拿起一串三百文的铜钱,放到对方手边:“这是给你的辛苦费,你再少点,我就只有这些了。” 顾思听说了,这串钱,不主动给,别人也不会主动要。就是他不给你盖印,等着你自己琢磨透了主动给。 下人一看,一桌全是细小的碎银子,也不耐烦和他们磨了,一挥手:“八两不能再少了,没有出去借去。” 隔壁舒家五外公到了礼房,礼房房头听他问新秀才的事,笑道:“你家子侄又没下场,关心这个做什么?” “少废话,名单拿来!”舒家五外公不客气地伸手。 西厢房所在的三房人属武,地位向来没有东厢房属文的人高。 可大家都知道舒家五外公的亲堂哥是府衙里的钱谷师爷,做什么都让着他,也刻意和他交好,是以舒家五外公和东厢的三个房头的关系都很好。 礼房房头知道舒家五外公是个不爱说话的,也不啰嗦了,直接把名单拿给他看。 舒家五外公一看名册,见顾思的“父亲”那一栏写着“顾名”,又是顾家村的,猜着他应该是舒颖的丈夫,具体姓名也没有记牢固。 “人来过么?”他问。 “应该还没走,你去外边看。”礼房房头应。 舒家五外公出来一看,见到了顾耕,一问他,人果然在里边,就直接进去了。 他进去的时候,顾家曾祖父已经把银子从八两讲到了七两,眼看着再讲不下去了,就道:“那我出去借点吧。” “还差多少?” 顾思转头,见一个一身儒雅的中年白面男性进来,感觉有些眼熟,试探地小声问:“五外公?” 外公亲兄弟三个,外公去世的大伯家有一个堂哥、还活着的小叔家有一个堂弟,堂弟排行五。 顾思平时过年去舒家五外公家,五外公都去丈人家走亲戚去了,见的人是五外公的父母。 中秋节人倒是在,不过这家对于舒颖来说,不像亲叔叔家那样亲,都是放了礼物,坐一下说几句话就走,不吃饭。 他们去的时候,舒家五外公正忙着应付各种上门送礼的人,顾思小时候只见过他一次,几年下来都有些忘记长相了。 加之文东武西,顾思来过县衙几回,一次都没有遇到过舒家五外公。 舒家五外公露了个笑容出来,又对着顾家曾祖父点了点头,问那下人:“差多少?我给补了。” 那下人立刻站起来笑道:“舒头儿来了,哪里用得着你再给,够了够了!” 他说着,边数碎银子边验真假,拿称一称,做记录时对顾家曾祖父道:“你早说嘛,早知道你是舒家亲戚我直接问你要五两了。” 顾家曾祖父不说,不是不想借亲戚名头在外行事,他是担心这行为让家里孩子,尤其是顾思学了去。怕顾思知道有靠山后行事无忌,坏了本性,万一以后闯了祸就不好了。 下人说完,把本子向着顾家曾祖父那里一推:“用下印,画押也行。” 顾思担忧地抬头问舒家五外公:“用了印,会不会成了以后行贿的证据?” 这个问题顾家曾祖父倒是没考虑过,只是大家都这样,他还能不做不成?反正也没出事的。 舒家五外公意外顾思想的如此远,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修金说白了就是索贿,朝廷也知道不好,只是做的人太多,屡禁不止,到了现在全国上下通行此则,早管不住了。 这种事不出事就没事,出了事全是错。 行贿的证据也可能成为受贿的证据,下人有些尴尬,这个是他自己加上去的,不是非要做。 他把册子一收:“那就算了,这不是为了证明你们清白吗?要是给了五两,到了我主子手里只剩三两,他不是要恼你?有舒头儿在,也能作证我收了五两。” 顾思见过的人也不少了,衙门里的人最会说话。看看,他不说我没私吞,只说证明你清白,听了多让人舒服。 舒家五外公请顾家曾祖父和赵廪生他们到刑房坐一下,进去时,已经有吏员从礼房得到风声,弄了几杯饮子过来。 大夏天,喝井水里镇过的凉饮子最好了,大家都喝的挺自在,顾思更喜欢古代的这种饮料。 舒家五外公问起详情,为顾思高兴,更羡慕了:“你舅他念书很好,就是考不了。要是你弟也能念书了,我就想法子让他下场。” 顾思意外极了,五外公的身份,他表弟不能下场啊。他见大家都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也没多问。 喝了饮子,顾家曾祖父告辞:“还得回府里去呢,顾思还没去府学请教授用印,这事提前办了才能放心。” 赵廪生不在府里,顾思要回来;在府里,顾名不在,顾思还是得跟回来。 顾家曾祖父年龄大了,又中了佾生,曾孙也是秀才了,顾耕可不敢单独带他回家,免得老人路上出了事没了,他给顾三爷他们交代不了。 以前是敢的,顾家曾祖父上次出了考场就生病,有些吓着他了,回去还被家里人说一顿,就不敢了。 舒家五外公也不留人,把几人送出了角门。 赵廪生还有事,让顾家曾祖父先走:“我明天下午就到府里,一定不会误你们的事。” 三人又继续上路,在车里,顾思终于能问了:“我五外爷说让我弟下场,他怎么下场啊?” 顾耕只笑,顾家曾祖父年龄大了,说话就直接一点:“作弊啊。” 顾思吃了一惊:“那谁敢给他作保啊?被逮住不是要枷号的吗?严重了还要下狱!”就算三外公是钱谷师爷也不行啊,除非有人求到他头上了,做交换条件。 “那自然有安全的法子。”顾家曾祖父见得多了,早不奇怪了。 “什么法子?”顾思好奇地问——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绛菌10瓶;我见青山7瓶;猫猫5瓶;景苏4瓶;雨水2瓶;湘湘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那你x想一下,他怎么安全地作弊。”顾家曾祖父反问顾思。 顾思把各个方面都考虑了一遍,都觉得行不通,摇头:“把儿子过继出去也不行啊,报名的时候要填生父的信息。” 顾耕这时候接口:“那就把孙子再过续出去?”这样曾祖、祖父、养父、亲父,身份都没问题了。 衙门里的吏员,都是子承父业,人员变动并不大,顾耕也没见过吏员子孙参加考试的。 顾家曾祖父点头:“我见过的是这样。” “我记得我五外爷就一个儿子。那这样不是就……”没香火了。古人最重这个了。 顾家曾祖父呵呵笑起来:“谁说要过继给没孩子的人家?随便找个克亲的借口或者别的什么借口,比如算命的说你外公需要三个儿子才能长寿,那你五外公把儿子过继给他也没问题,再把孙子过继给你四外公家的舅舅或你哪个堂舅,不就没人抢了?不过一个名头,儿孙还是养在身边,能真没香火?过几代可以了再把孩子过继回来,不就好了?” 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顾思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顾家曾祖父叮嘱顾思:“这话你听过就罢,可别出去乱说。” “我知道。”顾思点头,都还没发生的事,他有毛病出去说这事。 顾耕顺便讲起了自己当对读生时听到的事:“上次乡试,我就听说了一个作弊的。竟然训了只黑猫,晚上把试题写了挂猫脖子上让人带出去,天亮之前带再把答好的题带进来。” 顾思好奇:“那怎么被发现的?”现代里,作弊手段也层出不穷。 “第一场的时候都没有发现,第二场的时候,巡场的人觉得奇怪,这猫怎么来了又走,走了又来,想法子把猫逮住了,这才把人查了出来。” 顾家曾祖父也说起了自己遇到的听过的作弊事件,无外乎请替考、做夹带、传纸条、走猫飞鸽等场外求助这些。 有权势的还会模仿笔迹,替换没根基的生员这一类。 顾思觉得,作弊这件事上,方法基本上古今通用,不过是一个落后,一个先进而已。 聊了一路就到了府里,府衙早下值,顾家曾祖父催顾思:“去左家问一下,免得有意外,咱们好准备。” 这个时候凉快了,车窗车门都打开,微风习习,很是舒服。 顾思指路,很快就到了左家,上前敲门,立刻有个老汉过来开门,见了顾思就行礼:“顾相公来了,我家少爷刚回来,正等着急你呢。” 顾思来过左家,认得这门房,以前这门房都是拿顾思当晚辈,一脸慈爱,没见他这么正经过。 顾思笑道:“什么相公,招覆和总覆都还没考,别叫这么早。” “不早不早。”门房笑着让顾思进去,在二门外喊了一声,“老婆子,请少爷出来。” 没个十几秒,左惜时风风火火地跑出来:“你回县上做什么,可急死我了。” “你没找别人吧?找了我就另找别人互保了。”顾思对着左惜时时,说话不会客气,反正无论客气不客气,最后都要被怼回来。 “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讲信用的!啊?”左惜时生气地把一张纸拍到顾思怀里,“给你带的,连钱都不用你付了。” 顾思拿起来一看,是一张结单,跟他手里的有一点细微的差别,应该是府衙里的。 这也不奇怪,左惜时的父亲是府里的学正,霍昌平父亲是府里的训导,别人拿不出来,他们能拿出来。 “谢谢啊,不过我都在县衙买了。” “你曾爷被大宗师选为佾生了?”左惜时好奇地问,他刚才只是抱怨,不是不知道情况。 顾思点头,左惜时惋惜:“差一点啊。” “什么差一点啊,一直往前看就行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还能事事懊悔惋惜?” “我要有你这么看得开,我今天能在案前哭?”左惜时理直气壮地反驳回去,一看天色,“你等一下,我们去找昌平。” 很快,左惜时就带着银子和自己的结单出来,问顾思:“你银子带了么?” 顾思奇怪:“你还用交学金?”左父就是府里学官,教授的下属,盖个印还不简单。不可能连这点交情都没有吧? “一码归一码,学金是学金,分到我爹手里的是另一码,不牵扯。”左惜时应着,对门房道,“你驾车去杨家外等我。” 府里的教授姓杨,顾思看出了左惜时的打算,跟着跨过门槛:“咱们去教授家里好吗?会不会打扰他?” “打扰什么啊,我以前经常去他家里玩。”左惜时应着,兴冲冲的向着车边跑。 “那他要是不在怎么办?最近正忙着呢。”学官平时事不多,院试时忙,尤其是府里的学官,学政没走,应该会有各种应酬。 “他一定在!”左惜时肯定的道。 顾耕一看左惜时要坐车,后边可能还有人,就对下人说:“你回去吧,我来驾车。”这里离他住的地方不远。 左惜时问候过顾家曾祖父和顾思,一步跨上去,等顾家曾祖父也进来,就笑道:“曾爷你中佾生了?恭喜恭喜!” “当不得当不得。”左惜时再小,也是个秀才了,顾家曾祖父身份差他一截,不好让他称自己为长辈。 “哪里啊,我跟顾思和亲兄弟一样。”左惜时把手臂架到了顾思肩膀上。 顾思斜他一眼,有些嫌弃:谁跟你亲兄弟了,没这么亲。 左惜时很少能惹顾思情绪波动,见他这样,乐得直笑。 顾思问他:“你准备多少银子?” “五两,不能再多了。”左惜时伸了个手指。 “那我到时候是跟教授商量,还是……”顾思正问着,左惜时就打断了他,“怎么着,你还想多献殷勤,把我比下去不成?你外公是钱谷师爷,杨爷爷肯定知道,能问你多要了去?” 好了,顾思懂了,他也给五两就行了。 几人到了霍家,门房见了他们,意外:“我家少爷不在,去刘家了。” “那他带结单了没有?”左惜时问,门房哪里知道这个,左惜时就让他去找。 门房被催得没办法,摇了铃,一个婆子出来听了左惜时的话,就道:“我进去问一下夫人。” 霍夫人听了婆子的话,想了一下,这结单丢了也没什么,最多再拿一份就是,又不是浮票,就找了出来,到了二门这里。 一见真是左惜时,笑着把结单和五两银子给了他,又见顾思站一边,笑着打趣:“这是我们的小案首了?” 霍昌平今天在家里提过顾思。 顾思没想到霍昌平那么稳重的一个,霍夫人却是个开朗的,竟然出来了,连忙行礼:“见过伯母,匆忙而来,没带礼物,还请见谅,下次一定补上。” “那说好了,我家昌平宴席时,你可一定来啊。” “伯母你怎么光叫他不叫我。”左惜时不满意了。 “我跟你还用客气?”霍夫人笑着应,又叫车夫牵骡车出来。 “坐顾家车就行了。”左惜时嫌等车麻烦。 “那到了刘家怎么办?到了向家呢?能坐下?回来时呢?”霍夫人反问。 刘秀才和向秀才是另外两个要结保的人,左惜时只好等了。 到了刘家,果然见到霍昌平和刘秀才了,霍昌平见他们带了自己的结单和银子,立刻磨墨:“我还说一会儿就去舒家看你回来了没有呢。” 磨好墨,四人在各人的结单上写上自己的名字,等干了以后,刘秀才带了钱,又一起去找向秀才。 向秀才人没在家里,门锁着。 “还是先去杨家吧。”左惜时想了一下,转身就向着车边走去。 “等一下吧。”顾思不想这样走了,站着不动。 他不在时,昌平四人的结单都填好了,只等他了。他们这样一去,反倒成了向秀才等了他,最后却成了被落下的那一个。 “没事,他大度着呢,不介意。”左惜时爱抬杠,脑子也灵,知道顾思的担心,不以为然。 霍昌平也向自己车边走,道:“没事,走吧。” 顾思听霍昌平这样说了,就动了脚。 左惜时不满:“你怎么老是不听我的!”以前听孙守的,还以为孙守走了,他们关系能好一点。好是好一点了,却是和霍昌平更好。 “你什么时候稳重一点,我就能多听你一点。” 左惜时爱跟人斗嘴,顾思都跟他斗习惯了。 “我哪里没昌平稳重了。”左惜时上车,还不忘再争一句。 顾家曾祖父听到了,心里感叹,还是顾思x性子好,就算不活泼,稳重的话更不容易出错。 几人到了杨家,左惜时敲门,很快门房出来,他笑道:“我们来找杨伯伯。” 门房伸手请人,笑道:“老爷在呢,你们先进来坐。” 四人进去,在前院厅里坐了一会儿,杨教授就出来了。 顾思霍昌平刘秀才立刻站起来行礼:“学生见过教授。” 左惜时与杨教授很熟,听了这话只觉得怪怪的,笑嘻嘻地慢了一步:“学生见过教授。” 杨教授斜睨一眼左惜时,也没生气,请大家坐。 霍昌平不爱说话,刘秀才看着有些紧张,左惜平这时有些不着调,顾思只好先开口了:“这时来打扰先生,实在不好意思。” “你是这科府学案首吧?好好努力,岁试考个一等,还有奖励。”杨教授开口,态度倒是温和。 “谢谢教授鼓励。”顾思道谢。 杨教授又问起了刘秀才,也说了两句。 左惜时把结单和银子拿出来,正经地放到杨教授手边的桌子上:“请先生用印。” 霍昌平和刘秀才也都掏了五两,和结单一起放桌上。 顾思跟着在结单上放了五两银子,小心地望了一下杨教授的神色,见他脸色没变,就没再问够不够。 杨教授客气道:“来就来了,拿银子做什么。” 印章都是重要东西,一般都随身携带。 杨教授拿出印章来,挨个用了印,最后到了顾思的结单上用完,就顺手把他的银子递回去道:“不用,拿回去吧,我跟你外公熟得很,还能要你印结费。” 左惜时都拿了银子过来,顾思哪里能信这话,连忙推辞:“交情是交情,束脩是束脩,要各论各的,哪能混为一谈。” 这个学金,有各种叫法,向来是以束脩的名义收的。——虽然府学里的教官什么都不教,只是生员名义上的先生。 杨教授还是伸着手:“我又不教你东西。” 顾思迅速摇头:“我不能坏了规矩。”他心下觉得难办,要是杨教授还推辞,他怎么办啊。 杨教授为难,看左惜时他们:“那就收了?” “收了收了,这是应当的。”三人连忙点头。 杨教授这才收了银子,面色温和地鼓励他们要好好学习。 刚说了两句,门房就在门外叫人了:“老爷,你一走小少爷又不背书了。” 顾思他们连忙告辞:“天色已晚,打扰先生了。” 杨教授点头,也不留人,只道:“路上小心。” 顾思出了门,对左惜时道:“再去向秀才家里看看吧。”要是人回来了,也好表明歉意,免得人心里留下疙瘩。 正好顺路,左惜时同意了,叫顾思他们一起坐自己车去了向家。 这次门开着,终于见到了人。 向秀才是个中年男人,胖胖的,面带喜意。 顾思见了他就道歉:“实在对不住,让你等我大半天,最后反是耽搁了你。” 向秀才是个大度的,笑眯眯的道:“没事,我又跟教授没关系,去了也少不了学金,拿多了反倒是让你们尴尬,还是明日再去最好,大家都方便。” 顾思这才放了心,与向秀才互相在对方的结单上写了自己名字。 向秀才留他们吃饭,大家都说吃过了,向秀才就将几人送到了门口。 左惜时送刘秀才回去,霍昌平坐自家车,几人道了别,相互分开,顾思坐车回舒家。 这个时候,天还没黑。 回到舒家,天才刚刚黑。 舒颖见了他们今天就回来了,连忙问:“怎么走得这么晚,可是路上出了事?要是进不了城,不是要被关在城外。” “没事,早到府里了,就是去左家霍家刘家向家,再去杨教授家请他用印了,忙到现在才回来。” 舒颖很是惊喜:“这么快就办好了?” 顾思拿了结单出来给她看:“左惜时的父亲和霍昌平的父亲都是学官,跟杨教授熟的很,别人的话……” 顾思一琢磨,这收钱的事,别人找上门,他还真不好说杨教授会不会见。 “反正他给我们行了方便,才收了我五两银子呢!”顾思伸了五指出来。以顾家的家境,没三外公的关系,他至少要交十几两了。 舒颖听了开心,问他:“吃过了没有?” “没吃呢,一直忙。” 夏天天黑的晚,现在怕是都过了戌正(20点)。 舒颖连忙去厨房做饭,顾思跟过去,边择菜打下手,边把县里的事说了,笑道:“本来到县里怕是得交十两,我跟我曾爷演得好,才砍价到七两了。” 舒颖跟着笑,顾思又说起自己来。 舒颖做的是面糊,很快就好了,把饭勺出来放盆子里,把盆子放到水里凉着,又快速弄了两个菜,端出去。 顾思吃了饭,天已经黑完了,留了顾耕在这里休息。 顾思去自己屋子睡,这个时候不好去打扰舒家三外婆,就没问候。 第二天起来吃过饭,去看告示,发现果然是明天早上招覆。 院试第二场覆试、第三场考试,叫招覆,看招字就知道意思很简单,就是学政叫你来覆试。 顾家曾祖父忍不住道:“还是咱们这里好,天气凉快,学政来了都想多待几天,也不急着走,不然要放外府,等不了两天就忙完了。” “一天也来不及啊,要回去买结单,怎么办。”这边是盆地,路还算好走,有些地方,县里离府里远了,一个白天可赶不回来。 汉中府的人,晚上没有紧急事,绝不可能走夜路。周边山多,很可能会遇到狼。 “远了教官就不回去呗,结单带着,下人带着,书吏带着,不是很方便?”顾家曾祖父回应。 “那咱们教官怎么不这么做?”顾思其实早就想说这一点了,跑来跑去不累。 顾家曾祖父给了顾思一个有深意的眼神,并没有直接回答:“你以后要是有幸做教官,可以不让人多跑一趟。” 看完告示,顾家曾祖父就向人打听:“这红案银要比教官多多少?” 给教官都交了印结费,不可能把学政给落下了,当然要给学政要交红案银,一般来说只比教官多不会比教官少。 被打听的黄秀才是西乡县的老考生了,回应顾家曾祖父:“去交了,没收,说不急,不知道这大宗师怎么回事。” 顾家曾祖父也奇怪:“这还能不收不成?”学政越不急,怎么越让人心里没底啊? 黄秀才也奇怪,摇头:“肯定会收,先准备着吧,让什么时候交什么。” 顾家曾祖父要去客栈里找了赵廪生和李廪生,就和黄秀才分开了,一路上嘀咕着“没见过收钱这么不积极的”。 到了客栈,看到赵廪生和李廪生来了,顾家曾祖父就放了心。 回去时,顾思在路上遇到了左惜时,左惜时邀请顾思:“跟我去河里玩呗。” “不会凫水,不去。”顾思其实会,就是不想在这个关头出什么事,拒绝了。 “你个旱鸭子胆小鬼!你不学一辈子都不会,以后掉河里了谁来救你。” “出事的大都是会凫水的,你也别去。” “我水性好着呢。” 两人斗嘴,左惜时又鄙视了顾思两句,跟朋友一起走了。 顾家曾祖父拉着顾思去买衣服,顾思陪着:“你买就行了,我不用,我衣服多着呢。”舒家给舒秩做衣服,有时会给顾思也做一套,反正布也是人孝敬的,用不完也是白放着。 “那也不是我买的!咱们买一个料子的,别人一看,就知道我们是一家了。”顾家曾祖父心头火热。 招覆不重要,招覆的意义重要啊! 顾思只好同意。 男人的购物欲也不低,顾家曾祖父给一人买了两身衣服,还要再买,被顾思挡住了:“我肚子饿了,咱们回去吃,我不喜欢吃外边的。” 回了舒家吃了饭,下午李廪生又来请顾家曾祖父了,还不叫顾思跟:“有你大伯呢,你自己玩去。” 顾思也没玩,练了一地字,写的全是《圣谕广训》,到时候就反着检查,以防出了错都看不出来。 下午舒秩下了学,柳氏也没叫他去打扰顾思。 傍晚顾家曾祖父被送了回来,整个人很兴奋,对顾思说起自己今天遇到的事:“以前有些清高的秀才都不愿意理我,这下子可不是!都围着我问我是怎么进步的,你是怎么学的,想要回去教自家人呢。” 顾思本来想睡早一点,结果曾祖父激动的睡不着,他就陪聊到了子时。 早上醒来精神还好,就是人有一点不解乏。 顾家曾祖父却是精神奕奕,吃了饭才换了新的衣服x和鞋子。 顾思奇怪:“怎么不起来就换?”还要麻烦一遍。 顾家曾祖父瞪他:“吃饭时弄脏了怎么办?” 好吧,理由太强大了。 顾家曾祖父还催顾思:“你快去换衣服!” 顾思本来都打算穿旧衣服,反正旧衣服料子也很好,现在不好逆了老辈的好心情,就换了。 两人检查完一遍考篮,舒家车夫过来,先送两人去试院。 车上的时候,顾家曾祖父突然紧张起来:“怎么办?我把文章都让人看过了,要是别人有心,记下了怎么办?” “你是写得多好啊,谁会刻意去记你的文章?”顾思故意鄙视。不是他要刻薄,实在是只有这样,才能让曾祖父安心。 顾家曾祖父一听,果然安了心,却还是后悔:“早知道能中,我就不把文章拿出去给人看了。” 你不是说没人能替了你么?顾思心下问,却没说出来,转移注意力:“你自己的起讲你没忘吧?” 顾家曾祖父自己背了一遍,摇头,又紧张地望着顾思:“你没忘吧?” “我没有!”八股文有格式,他觉得好背一点。 顾家曾祖父担忧顾思忘记了,被学政认为作弊,伸了手出来,顾思就拿指头把自己的起讲写了一遍,顾家曾祖父这才放了心。 到了试院门口,车夫送完人又回去了。 顾思见新秀才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几乎全部穿的都是新衣服,看来大家都很激动啊。 到了辰正(8点)入场,还是各县一起进。 这次差役就简单的搜了一下身,看了一眼考篮,就放大家进去了。 考试流程和以前一样,认保,领试卷,在大堂里找自己的座位,等学政出题。 这次就不考八股文了,考的是释。 就是点几段经书,让你写出原文并解释意思。 除了这个以外,还要把正场的两道八股文里的起讲根据全文再扩充几句。这个是为了防止有人顶替你。你不说,外人不会知道你的起讲写的什么。 这就是顾家曾祖父正场后不想把顾思的文章拿去给人看的原因,也是他刚才来时紧张的原因。 招覆说白了,目的就是验明正身。 这次题很快就答完了,顾思答得极顺畅。 答完以后一看,前边已经有十几个人排队等着交卷了。 顾思拿了卷子和稿纸以及浮票过去排队。 前边有些慢,顾思趁机瞅一眼大堂,没见曾祖父,再向前看,发现他在前边第三个位置,就安心了。 等了一会儿,才轮到顾思。 顾思把卷子和正场揭下的浮票一起交上去。 学政拿了顾思的卷子看了名字,对一旁的人道:“西乡县顾思。” 顾思跟着看过去,见旁边小桌上放了九个小篮子,各个篮子上标了县名。 旁边的差役手直接伸向了西乡县,从中找到顾思县试府试院试时的卷子,恭敬地递给了学政。 学政接过放一边,先看一遍顾思现在的试卷,再把他县试的卷摊开,开始核对笔迹。 整个大堂很安静,顾思静静等着,连学政身后下人打扇的风声都能听见,也能蹭一点儿凉风。 第49章 和县试的试卷核对完笔迹,学政又分别和府试、院试的试卷核对笔迹。 顾思看到,他的院试正场试卷上还有批语,是“通体顺适”。 他前边交卷的那个人个子矮,猜着应该是汉中县的案首,刚才他悄悄地垫起脚,从那人肩膀上瞅了一眼,看到对方的批语,比他的要好,是“提比特佳”。 顾思一点也不气馁,他才学写八股文三年,这人至少学了十多年,有差距肯定的。 等到时候,把各县案首和前五的文章都看一遍,看看大家都有什么优点,也学习学习。 顾思心里想着,眼睛看学政最后把他县试、府试、院试的试卷放在一起核对笔迹。 学政极为的认真细致,以确保答题的都是一个人,没有中间替考。 核对完笔迹,学政又再把院试正场的起讲和这次招覆的起讲核对一遍,确保这次来的人是“顾思”本人,不是被别的人替换了。 县试府试院试的试卷放在一起核对笔迹,被大家称为“三连对验”。 三连对验是院试中了秀才的每一个人必经的,学政不会在这件事上马虎半分,除非他收了贿赂或者有什么原因故意放水。 验完笔迹,学政又把顾思正场的试卷翻过来,拿起顾思正场上的浮票放上边,检查浮票边缘上的三个印章和试卷上的三个印章接缝处是否吻合。 验完浮票,学政两手反着提了顾思县试和府试的试卷让他看,顾思看过笔迹和开头的内容,点头:“是学生的试卷。” 学政又拿了院试正场的试卷让他看,顾思还是点头:“是学生的试卷。” 学政收回手,把浮票递给顾思,顾思双手接过,小声道谢。 这时学政对旁边道:“正身。” 旁边的一人拿着相貌册对一遍顾思的相貌,一人记下三连对验的结果,拿一片出门的竹片给顾思。 下一个这时上前,交上自己的试卷。 顾思这里,招覆就算是考完了。 他正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却听学政凝声问:“这试卷都是你答的么?怎么笔迹有差别?” 大堂静了一下,还在的人都“唰”地一下抬头,望了过去。 顾思都感觉到八卦之火在大堂内燃烧,空气里有一种蠢蠢欲动的气息。 他从后边看过去,也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子,只能听到对方紧张的声音:“回大宗师的话,我……学生是不小心烫了手,提笔不便,这次的字迹就差了些。 “烫了手?这么巧?”学政疑惑地问,语气里满是怀疑。 顾思也觉得巧啊,这世上的事,要么是真巧,要么是假巧,呃,反正这事很值得怀疑。 “真是不小心,熬好药的时候,药太重没端好,药汁泼到手上了。” “解开看看。”学政示意,这考生倒是干脆,当场就解。 顾思发觉不对,人都是用右手端药啊,没端好,用左手去扶一下,泼也是泼左手上啊,怎么就泼右手上了? 没用左手扶,站着那也是泼地上或者脚上,坐着就泼身上或腿上,很难泼右手上。 除非这人是左撇子。 学政见这考生紧张,解得慢,不耐烦了:“算了,你下去说。来人。” 很快就进来两个差役,拿了这绳子去缠这考生的手。 这考生急得都快带着哭腔了:“大宗师啊,学生成绩向来好,真没作弊,给我作保的廪生和同窗都能作证,我是左撇子啊,才伤了右手!” 顾思心道:这很合理,就更惹人怀疑了。 学政不耐烦了:“肃静!” 一个差役拿了厚实的手帕给这考生看,示意要是再不闭嘴,就要上手捂嘴了。 这也是这考生过了覆试,没出结果证明他作弊前,差役才能客气一点,要放覆试前,直接就上手捂了。 这考生这时不敢说话了,眼睛在大堂里巡视,期望地望着熟悉的两个人,想让他们帮他求情。 那两人一人转过了头,一人摇了摇头,用眼神安抚他。 学政没问,现在也不是他们主动说话的时候。 这考生被差役拉着绳子带下去了。 顾思见没戏看了,继续收拾东西,不禁感叹,人的天性果然还是八卦啊。 你不八卦,可能是那事与你没什么相关。 临走前他在大堂望一眼,确定曾祖父已经走了,戴着帽子,拿着竹札向着角门走去。 出了角门,顾思就见到曾祖父了,先交了竹片,走了几步,才小声说:“刚才我交卷后,有个人笔迹不太对,被大宗师让人拿了。” 顾家曾祖父已经看到有人出来了,询问怎么回事,顾思说了,顾家曾祖父疑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作弊了,按说真作弊应该作到底才不会被发现。” “谁知道呢,也可能是钱没谈好或者出了什么事?或许真是烫了手,就不晓得了。” 顾家曾祖父惋惜极了:“要是一时查不出来真假,这到手的秀才可就没了,会让后边的替补上去。也不知道他是县学还是府学的,要是府学的,可便宜了那个第一。” 被拘走的考生要是县学的,就会从府学中他们县里再调一个人上去;要是府学的,那会把佾生第一名补x到府学去。 顾家曾祖父咂咂嘴,还是可惜:“我怎么就不是第一呢?”要是第一了,说不得会有机会被补录。 “我答题已经够快的了,他伤了手还能在我后边排着,可见答题速度极快,功底扎实,应该是县学的。”顾思边走边猜测,打消曾祖父的想象。 说到这里,倒是觉得这人说不得真是伤了手。 顾家曾祖父再想了想,摇了摇头:“要是没替考,很快就会出结果。” “你怎么知道?”顾思疑惑,这种事情,肯定要寻找证人,或者等手伤好了再验笔迹,没有那么快。 “烫了手能有多疼?能有行刑时疼?他又不是秀才不能免刑,进了牢狱一害怕,再加上想自证清白保住身份,定会咬牙忍着用心写一遍自己文章,就能证明清白了。唉,年轻人,吃不得痛啊!要我伤了手,定找大夫开了麻药喝着,没麻药痛死了也要好好写。” 顾家曾祖父说完这些,继续问顾思:“是个一二十岁的年轻人吧?” 顾思点头,两人此时已经走到了辕门前,这边等着放牌的考生都在议论刚才的事。 左惜时跳过来,一脸八卦的问顾思:“你在大堂看到了吗?可惜我交卷早,不知道什么情况。” 周围的人都围着听,顾思没有偏向地讲了一遍。有外人在,他的那些猜测就都没说,免得传出去变了味害了人家。 “那你觉得他替考了吗?”有人问顾思。 “肯定替考了,太巧了。”周围有人议论。 “这不好说。” “他没替考,我认得许轻,他文章好得很,找了替考替考还不一定有他考得好呢。” “这要看大宗师的审查结果。”顾思应。 这时放牌了,大家一起向外走,顾思没听到炮声,这才想起一事,问曾祖父:“咱们中了怎么没人来家里报喜啊?” “最终成绩出来后,会有衙门里的人报喜,谁敢跟他们抢钱啊?”左惜时嘴快极了的解密。 “那正场也没人来啊。” “那要给过别人最后给差役的肯定少啊,县试府试让你得了好处,院试还能再让你占了去?敢来,给你锁了下狱关几天,你看谁有胆子敢再来。”左惜时揭秘。 出了试院,左惜时看顾思没车,就让车夫把他们送回了舒家。 顾思叫他进去喝水,他也来过舒家,就跟着进去在前院里喝了水,继续邀请顾思去游泳,没请到才走了。 这个时候,也没人想到左惜时会溺水,虽然最后被救了下来。 下午,学政和知府一起寻找人证,查许轻是否替考这件事。 舒家三外公晚上回来时,顾思跑过去问他作弊的那个考生的事查出来了没有。 “已经有人作证他没替考了,就是再写的字,笔迹还是有点差异,大宗师有些不确定。”舒家三外公应着,有些惋惜。 学政性子稳重做事严苛,为了不出错,怕是不会再录这个新秀才了。 顾思也能理解,不是谁都能忍得了笔杆压在伤口上的痛,也有人更是怕痛,可能这人还感染发烧了,头脑不清醒。 他跟着可惜,询问:“三外爷你知道咱们府里有麻药吗?就是那种喝了感觉不到痛的药。” “你问这个做什么?” “就是想着要是他喝了麻药,手不那么痛了,或者让大夫施针在穴位上,减轻疼痛,这样再写的字,应该就能辨别出来有没有替考了。” 舒家三外公笑着伸手一拍桌子:“这个法子好。”他想了一下,给家里说了一声,又出去了。 他先去找大夫,再去见知府,最后去见学政,把顾思的方法给学政说了。 明天就要放案,最后还有总覆,要是考生不能参加总覆,那前三场的成绩也作废了。 学政也不想冤枉人,就去牢里重新审许轻。 大夫用了针下去,考生就不疼了,哪怕喝过药现在头脑还有些昏沉,他也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用心把自己的正场和覆试的试卷默写了下来。 学政一看,这下子笔迹对上了,询问他:“怎么下午时的字迹就差了些?” 许轻喘出来的气都是灼热的:“中午发热,头昏脑胀到要昏过去,学生又格外怕痛,才没写好。” 学政已经考过许轻,知道他有才学,只是因为字迹有些不同,宁可“错杀”许轻,也不想出意外让自己翻船。 现在看字迹确实没问题了,这才放了心,让放了人。 许轻跪谢了学政。 出了门,许轻就给舒家三外公跪下了:“多谢师爷,这恩情许轻记下了。” “可别谢我,还是我外孙想到的法子。”舒家三外公谦虚,连忙扶人。 “要谢要谢,都要谢,找大夫再找学政为我奔走的人是您,要没有您们,我失了秀才身份不说,说不得还有牢狱之灾。”许轻说完,硬是给舒家三外公磕了三个头。 他家里还有生病的母亲,万一因他的事病得更重,就后悔莫及了。 舒家干脆好人做到底,将人送到了药馆,叫开了门。大夫借地方给许轻把了脉,开了药方,抓了药,舒家三外公又垫付了药钱,把人送了回去。 许轻千恩万谢,询问顾思住处,知道也住舒家后,郑重道:“考完一定登门拜谢两位恩人。” 第二天公布招覆的成绩,这个成绩已经不重要了,顾思吃完了饭,和曾祖父慢悠悠地走过去,圆案前没有多少人,终于不挤了。 顾思还是府学第一,顾家曾祖父还是佾生第六。 “我想去茶楼。”顾家曾祖父这时道,斜看顾思。 顾思失笑,这是想让他跟着了:“一起去。” 两人到了茶楼,顾家曾祖父免不得遇到熟人,就相互打招呼。 刚开始,画风是这样的: “可把你这曾孙带来了,长得可真乖啊!”赞叹地。 “这就是你昨天说帮你复习的人,没哄我?”怀疑地。 “小孙孙,你怎么教的你曾爷啊?开馆不,也教教爷爷的儿子。”求教的。 “老顾,你家祖坟是冒青烟了啊,得了这么个天才!”羡慕地。 等最后,画风就变这样的: “现在就俊成这样,长大了可是一表人才。”夸相貌的。 “说亲了没有啊,想找个什么样的?”打趣试探地。 “我女婿也是秀才,家里有个女儿,女红好教养好,要不咱俩给你孙媳妇和我女儿牵个线认识一下?” “……” 顾思所幸趁着年龄小,坦荡荡地回复:“想找念过书的、明理的、有主见的。” 这逗得大家一起笑的同时,也觉得顾思是个有主意的。 很多人一听这条件,都歇了心思,有那不死心的就道:“你这条件也太高了。” 顾思隐约觉得这话里的语气不太对,像是失望又像是指责。 他想了想,这边女孩子识过字的都少,念过书的就更少。但凡念过书,要么是家境很好、要么是家里疼爱,可能会被认为觉得自己贪图岳家财富或者女方嫁妆。 这样看来,他这条件倒是很好。在重男轻女世界里,家长疼爱的女孩子,相对不会自卑、人格更健全,两人更有话题更能相处得来,婚姻也更好。 “所以我家长才不急啊。”顾思回应。 他还听了一堆那个伤了手的许轻的八卦。 “许轻那个倒霉鬼放出来了?!” “连考三次院试,次次县府院试案首,次次不中。” “案首怎么会不中呢?” “亲人克他啊!第一次院试他刚过了正场,养母激动的死掉了。” “哦,倒霉!第二次呢?” “第二次过了院试正场,养父意外去世了。” “他养父死后中,他继养母不要他了,他又回了亲生父母那里,结果第三场时,他亲父生病去世了。” “他克亲啊?” “谁克谁还不一定呢,大家都说他亲人克他呢。” “太巧了吧,是不是有人在害他?” “那这一次他自己烫了手,还能是别人害的?我看他就是霉运加身,以后离他远一点。” “……” 就连顾思,也觉得许轻这运气实在不好。 中午,顾思和曾祖父在外边吃了饭,去看招覆的成绩。 虽然院试结果已定,人全选好了,名次不重要,可还是要看一下。 顾思依然是第一,顾家曾祖父高兴得很。 下午继续考试,这是最后一场x覆试:总覆。 进场后,顾思发现大家都在暗暗看一个人,也跟着看过去,发现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猜着他应该是许轻。 他还发现左惜时没看热闹,整个人精神不振,两人离得远,他也不好问他是不是昨天玩疯了。 最后一场覆试叫总覆,考的是五经题一首,五言六韵试帖诗一首。 这场成绩也不重要,顾思很快答完题检查好誊写,接下来做重要的事:抄写《圣谕广训》。 顾思起身交卷,刚好排在了左惜时的后边。 顾家曾祖父也答好了,见顾思起身也跟上去交卷。 很快就到了左惜时这里,学政拿了左惜时上场的试卷和这场的试卷核对完笔迹,拿过《圣谕广训》一看,冷了脸色,又递了回来。 已经有差役和一些考生看过来,气氛一下变得紧张。 左惜时愣愣地接过,顾思凑上去一看,很快就发现他笔迹有些凌乱,前边刚开始就写错了字,吃了一惊。 “我……”左惜时一下子慌了神,结结巴巴的,有些反应不过来,“学生……我爹……” 顾思惊觉不对,连忙拿脚用力踢了一下他的小腿,阻止他接下去的话。 要是左惜时说了“我爹是府学学正”的话,以学政的性子,怕被人说徇私,想网开一面都难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衣白裳4瓶;雨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左惜时被踢疼了,一个激灵,才醒过神来。 顾思要开口求情时,左惜时在极度的紧张之下脑子飞快转动,迅速对着学政作揖:“学生昨日差点溺水身亡,今日有些神思不属,还请大宗师原谅则个,另赐学生一张纸,日后定当和父亲一起登门拜谢。” 顾思听了心下一惊,没想到左惜时竟是出了这事,难怪连字都能抄错了。 顾思刚抬起手要作揖行礼求情,顾家曾祖父眼疾手快地上前,脚刚好踩在了顾思的脚背上,人已经作了揖,诚恳极了地开口:“我等定会铭记于心,感恩大宗师宽宏大量。” 顾思知道,曾祖父不想让他开口,怕万一惹恼了学政,连他也被牵连,失了快要到手的秀才身份。 是以曾祖父才上前,肯定是想着他一个佾生,没了这身份就没了,家里还有自己这个秀才呢,不心疼。 顾思只好闭嘴,有一点紧张,不知道学政会不会同意。 按理说,提覆成绩都出来了,《圣谕广训》写错也没什么,再给一张纸,重写一遍就是了,又不是考完后发现了没办法。 反正学政肯定不能让手底下的考生出现写错字这种事,于学政本人不利,他会受罚。 可这个学政做事比较严格一点,身上搜出夹带的一律剥夺考试资格,要是为这事不录惜时了,再提一个人上来,他们总不能将此事告上去弄个鱼死网破将人得罪死。 学政盯着左惜时看了一眼,又扫一眼顾家曾祖父和顾思,对着左惜时笑道:“夏日莫要贪凉。” 随后他侧了一下头,也没说话,有差役立刻去拿了一张稿纸过来,双手递给了左惜时。 顾思还是不放心,怕他再出错,小声而有些严厉道:“认真点!” 考场上不好交流,左惜时也没看顾思,轻轻点了一下头,这下子人也被吓醒了,回到座位上就开始认真抄写《圣谕广训》。 顾思交了卷,学政检查完他默写的《圣谕广训》,收了卷。 顾思下去慢腾腾地收拾东西,想看一下左惜时的后续情况,收拾完了也不想走。 差役已经在看顾思了,顾思看曾祖父也没走,只好先离开,他总不能代替左惜时再写一张。 两人出了大堂下了月台,顾思回头,顾家曾祖父催他:“快点走,你站外边也帮不了他忙,一会儿人家要来催咱们了。” 顾思只好先出了角门,交了竹札,在角门外等着。 霍昌平刚才也看到了事情经过,就先没交卷,等左惜时起身,才去交卷。 这一次,左惜时写得没问题,学政收下了东西,两人先后出了考试的大堂。 “你昨天怎么回事?”霍昌平紧张地问。 左惜苦了一张脸,说起来还是心有余悸:“去河里凫水腿突然抽了筋。” “报单还没有下来,你也不安分点。”霍昌平忍不住说他,“去也不去水一点的河里,要是出了事,你爹娘怎么办?” “我就是在水浅的地方啊,水只到脖子那里,本来想着没事的,谁想到当时腿一抽筋我会慌了神,哪还记得这些。” 两人聊着出了角门,看到顾思和顾家曾祖父,交了竹札立刻上去。 左惜时对着顾家曾祖父作揖道谢:“谢谢曾爷,要不是您帮我求情,大宗师不一定开恩再给我一张纸。” 顾家曾祖父实在的很,温和直言:“我这是怕顾思开口惹恼了大宗师才开的口,你不必谢我。”这恩要记,也记到顾思身上去。 “论迹不论心,是要谢的,都要谢。”左惜时微微意外后就懂了顾家曾祖父为何开口了,还是感谢他。 顾思趁此问:“怎么就溺水了?” 听左惜时说了过程,又问他:“喝的水多吗?现在可有难受的感觉?” 左惜时摇了摇头:“就是吓着了,现在没什么事。” 三人对左惜时一番安抚,等出了试院辕门,已经有左家和舒家的车等着来接,顾思对左惜时道:“我送你到家里吧。” “我这么大个人了,还能你送,现在没事了,不用这么麻烦。”左惜时拒绝了。 他也想让顾思送,溺水的事他不敢告诉父母,现在还心慌,要是有人陪着更好。只是这样太没面子了,很丢脸。 “走吧。”顾思并不答应,先让舒家车夫跟在后边,再上了左家的车,拉着曾祖父的手将人带上来,又拉了左惜时上来。 到了左家,顾思嫌左家前厅里的水不是开水是井水,要喝凉开水。 “你毛病真多!”左惜时抱怨一句,进二门去了,顾思也跟了过去。 顾思年龄小,左惜时也没有在意,让他跟着过来了。 左夫人闻声出来,见了顾思有些意外,笑问:“顾思来家里玩啊?” 顾思观察她神情和左惜时的反应,觉得这事左夫人不知道,就问左惜时:“这事你娘不知道?” 左惜时有些吃惊顾思当着母亲的面戳破人溺水的事,暗暗叫苦,急忙转移话题:“你临时来,她怎么能知道,不要说这事了!” 左夫人察觉不对,严肃了神色问:“什么事?” “没什么事。”左惜时顾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说,顾思见此,就对他道,“你不说我就说了啊!” “左惜时,你做了什么好事!是不是欺负同窗了!”左夫人厉声问。 顾思见左惜时吭哧吭哧的就是不说,直接道:“他昨天去凫水,溺水了,今日总覆连《圣谕广训》都写错了字……” 左夫人一听溺水,大吃一惊,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河东狮吼:“左惜时!” 喊完以后,立刻转身,看到廊下一条棍子压着晒花椒的布,弯腰拿起来就追着人打:“你给我干的好事!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凫水不许凫水你就是不听!你忘记你表舅是怎么没的了!” 左惜时性子外向而活跃,不是那种站着让母亲打的,边跑边骂:“顾思你个王八蛋!你出卖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了!下次有事……” “你还敢骂别人!!”左夫人气急了,拿棍子抽到了左惜时的腿上,见他慢了,快速上前抓起他就要打。 顾思火速大喊:“伯母你消消气,我不是来告状的,我有事!” 左夫人拉着左惜时捶了两拳,这才消了恐惧,转身露了一个勉强的笑:“什么事?” “就是大宗师重给了惜时一张纸,让他再写了一遍《圣谕广训》,可是写错的那张还留着,这最终成绩没出来之前,都会有变数。我想着要不要让伯父看看,需不需要他今天就去拜访一下大宗师。” “不是吧,大宗师都让我重写一遍了!”左惜时不相信顾思的话。 左夫人一巴掌拍到儿子肩上反驳:“那他要是反悔了呢?要是别人使坏呢!”要是等着你去送礼呢?!要是佾生第一名去送礼想把你别下去呢?! 知府没在学宫发案、报单没下来,一切都会有变数啊! 左夫人越想心里越有些着急:“你们应x该直接去衙门找你爹啊。啊,伯母不是怨你啊,就是急。”说到最后觉得话不对,连忙对着顾思道歉。 “本来是想去的,不过我来你家主要想说惜时溺水的事,想让你们晚上注意着,免得他受惊发起热来你们不知晓。您是女性,到底细心些,我怕伯父粗心才来的。”顾思解释。 左夫人越加不好意思了:“对不住啊,伯母刚才急了。” “没事,就是,我也不太懂,不知道记对着没,好像在哪里听说过,溺水当时救上来,最后两天还会发作,你看需不需要给他找个大夫看一下,甚至请个大夫晚上在家里住三五个晚上。” 顾思做事向来谨慎,他知道有干性溺水的事,不小心呛了一口水到肺里,当时没事,几天之后人命没有了。 就是不知道这种湿性溺水的事会不会出现这种事,就怕左惜时得了肺炎家里人不知道,最后拖的严重了。 “哪里有这么严重!”左惜时都不知道顾思脑子里是怎么想事情的! “你闭嘴!”左夫人在左惜时刚开口时,严厉的呵斥住了他,想了一下便道,“我先去衙门里找他爹,再去医馆让大夫把下脉开个药方,这事真是谢谢你了。” 顾思告辞,左夫人笑着说送,出了门拧着左惜时的耳朵,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了:“还不道谢,是我没教养吗?!”才把你教得没教养! 左惜时自然听懂了,这次没有轴,歪着头应:“顾思,谢谢你关心我啊!” 顾思心下莞尔,难怪左惜时从来不叫他来家里玩,原来是怕人发现他娘性子凶啊。 顾思坐车回了家,左夫人在家里翻了几样礼物,立刻带着左惜时去找左学正。 左学正一听儿子《圣谕广训》抄错了,心跳差点吓没了,再听说重新写了,这才大松一口气。 也来不及骂,带了人和礼物立刻去求见学政。 现在已经考完试了,夏学政不用避讳,见了人就知道由来,笑着安慰了两下,并关心了一下左惜时的身体。 等着见顾名几天了还没回来,有些担心地问舒颖:“不会出什么事吧?” 舒颖被说得也有些担心:“你爹跟着东家,就在府里的这几个县里转呢,算时间应该这两天快回来了。” “再不回来过几天我都要游泮去了,他都看不了了。”顾思有些急。 三年前别人游泮,爹爹兴奋的很,就想去看热闹。这次是他的热闹,要是错过了,怕是后悔得很。 “总覆完了两天后才发案啊,再一两天才游泮,先等等。”舒颖安慰他。 顾思第二天去看公示,发现发案时间和以往一样,辰时到(7点)入衙门,辰正(8点)出衙门。 他等了一天,也没等来顾名回来。 “我爹看不了我们入学宫了!”顾思有点可惜地对曾祖父道。 院试最终发案,是一场极为浓重的仪式,在学宫举行,不是只去看个案就完了。 “别急,就算他没回来,还有你大伯你王爷爷你舅你妗子他们呢!”顾家曾祖父安慰他。 顾思和曾祖父第二天早早起身,吃完饭,换了新衣服,和舒家三外公一起坐车去衙门里。 今日院试最终成绩发布,新秀才们初入学宫,是一个秀才风光的开始! 50-60 第51章 马车到了衙门前的那条街上,路边已经能看到非常多的人,走路的,骑驴的,坐车的,一派嘈杂热闹的市井之气。 往常衙门前的这条街上,平常百姓心存畏惧,根本就不敢过来,也只有节日和游泮时最热闹了。 车子快到衙门口的时候,路上已经有些堵了。 四周人看舒家三外公的车夫,有些人就叫:“师爷的车来了,让一让让一让。” 很快大家就让出了一条路,车子直接驶到了衙门门口。 一身新衣服的舒家三外公下车,顾思和顾家曾祖父也跟着下车。 放眼望去,衙门外的几个秀才都衣着光鲜,就连送他们过来的家人和下人也都穿着最体面漂亮的衣服。 顾思没有看到眼熟的人,就和舒家三外公及顾家曾祖父一起进了衙门。 从角门进去,先听到院子里嘈杂的声音,接着看到院子里东边摆了很多凳子,凳子上大半都已经坐人了,有的人背着身子,和后边的人聊天。 “我先去点卯了,你自己注意安全。”舒家三外公温柔地对着顾思说。 “嗯,我会的。”顾思高兴地点头说。 “你放心,我会在后面看着他。”顾家曾祖父笑容满面地道。 舒家三外公点卯去了。 顾思看了周围一眼,每个县都有三列椅子,汉中县的座位在东边最北,西乡县的座位在第四位。 顾家曾祖父拉着顾思到西乡县那里,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顾兄好,赵兄好,吴兄好……” 按理来说,顾思和他们是同案的,也应该称他们为顾兄,赵兄,吴兄…… 只是顾家曾祖父已经和人论辈了,他觉得叫一帮三四五十岁的叔伯爷爷们顾兄赵兄吴兄有些奇怪,加之揣摩到曾祖父那微妙的心思,就跟着问候:“顾爷爷好,赵叔叔好,吴伯伯好……” 西乡县的秀才年龄都没有顾家曾祖父大,但因为他只是一个佾生,所以还是要称呼别人为“兄”。 读书人的世界不以年龄论英雄,以身份论英雄。 西乡县里的人早都听说过顾思和曾祖父都中了,有些人这几天还见过他们,都笑容满面地起身跟他们打招呼。 “顾兄今天看着可气派了,英雄出少年啊!”吴秀才礼让地和顾家曾祖父打招呼,看到顾思稚嫩的脸,感慨得很。 “哎呀,命好命好!顾家这辈子的好运都用在生了一个好儿郎身上!”顾家曾祖父笑呵呵的。 有人请他们坐下,顾家曾祖父摇头:“就是过来问候一下,我还得过去呢。” 问候一圈人,顾家曾祖父又往南走,路上还和相熟的人打两声招呼。 院子里的新秀才们,一个个精神饱满,意气风发。 “我叫别的县里秀才为某兄,叫咱们县里的都是叔伯爷爷,这要是以后一起相处,称呼乱了,该怎么解决?”顾思小声地询问曾祖父。 他考虑过这个问题,考虑了一段时间,都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于是便向长辈求教,这种情况应该有一些先例。 “等我去了,你们的称呼会自动换回来。”顾家曾祖父年龄大了,对于死亡看得开,所以并不避讳说这些。 生死乃人生常事,顾思对此也没有顾忌,直接问:“那要是你不在场,我是统一称他们为兄吗?” “那是自然。”顾家曾祖父笑呵呵地回应,心里忍不住得意。他刚才过去其实拉近关系是一个,炫耀是另一个。 以前大家虽然都和睦,但总是拿他做比较,考不上总会想着顾宿那么大年龄都没考上,我没考上也不奇怪。 虽然正常吧,时间久了难免让人觉得心情不畅快。 你们不是说我老吗?现在也让你们体会到一把“老了”的感觉。 顾家曾祖父藏着小小的坏心眼,整个人都心情舒畅无比。 府学的位置在第十,顾思一过去,一身新衣服的霍昌平就满脸笑容的唤他:“来了?” 顾思点头,眼睛一扫,没有看到左惜时,有些奇怪地问:“惜时还没有来?”不会真出意外了吧? 左惜时性子活跃坐不住,干什么事都比较积极。 “我也没有看到左叔叔过去,他们应该一起来。”霍昌平回应。 顾思侧头,看曾祖父已经在旁边佾生的队伍坐下,和人聊起了天来。 里边有五六十岁年龄大的人,也有一二十岁的年轻人,现在这个时候大家也不排年龄,聊起天来很开心。 “顾兄好。”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和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来和顾思打招呼。 “两位兄长好。”顾思连忙站起来行礼。 霍昌平在一边介绍:“这是赵兄和冯兄,赵兄拨府十三名,家里开瓷器铺子。冯兄拨府十七名,家里开纸坊。” “小本生意,糊个口。”两个人谦虚。 顾思笑着说:“我家里就是一般农户。” “农户好呀,耕读传家,读书好才是真的好。”两人听了也没有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反倒是宽慰顾思,像是怕他多想自卑一样。 然后顾思就认x识了家里开粮铺的,开木材铺的,开酱铺的。 他发现很多人家里都做点小生意。当然这种小店并不算商户,只是收入也挺可观。 顾思的人际关系一下子拓展开来,跟大家聊得火热。 大家也都很乐意认识顾思这个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的人,想跟他交好,说话都向着他,气氛极为地融洽。 有的人思想单纯,没有多想。有的人就存着以后顾思要是一飞冲天了,也是一个好人脉的想法。 正欢乐的时候,旁边传来了哭声。 他们看过去,只见顾家曾祖父正在安慰一人,那人抹着眼泪道:“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考上秀才了!我当时应该在考场里多待一会儿,多琢磨琢磨文章,将文章改得更好一点,这样说不得就中了,怎么就想着过不了就交卷了呢??!” 有几个佾生就跟着叹气,顾家曾祖父宽慰他们:“你们往好的想,能中佾生是对咱们能力的肯定,也有力气以后继续考,这是好事。” “今天高兴着呢,别这样。” 周围的人劝了几句,哭着的人才破涕为笑。 顾思暗自庆幸自己第一场没有放弃,一直待到快要收卷的时候才改好,不然现在坐在那里后悔的可能就是他了。 左惜时这个时候红光满面的过来了,顾思刚开始还觉得正常,见他来了坐着也不说话,才发现不对。 “你怎么了?” “发热呢,你离我远点。”左惜时有气无力地道,还是不忘感谢顾思,“吃了一天药了,还是没精神,还得多亏你提醒我娘呢!” 正说着,一队衙役举着肃静,回避等牌子来到了院子里,正在列队。 这都是知府的仪仗队,大家知道要出府了。 有拿着牌子的差役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此时对大家道:“请各位相公们跟小的来,咱们的位置在这边。” 大家都起身排队。 “案首请站这里,第二第三请站这里,第四第五第六站第三排,七八九第四,余后都是这样站。”差役安排着站位,态度恭敬,与考试进场时的呼喝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家排好队,有人敲了一声锣,院子里逐渐安静下来。 孙知府这个时候身穿官服,带着一群仪从从众人旁边走过。 准备妥当后,有人大声喊:“开~门~!” 六个差役立刻跑上前,拿下门闩,伴随着轻微的声音,六扇仪门打开了! “开~炮~!”刚才的人继续喊。 “砰!”地一声大响,接着又有两声响起。 “奏~乐~!”随着这一声响,旁边的乐队奏起了美妙的音乐。 乐声中,知府带领仪从先从仪门经过,而后是各县的新秀才们。 顾思到过县府衙的仪门前,到过试院的仪门前,因着向来知道仪门不开,也就没有什么想法。直到现在从仪门中经过,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别样的膨胀的情绪来。 这是只有皇帝临幸、宣读诏旨、迎接官员、举行祭祀等一类大活动时才开的仪门啊! 是平常没有资格和机会从中经过的仪门啊! 而今仪门为我开! 顾思心绪激动。 众位秀才位心绪也很激动。 一出仪门,衙门前的街道上的百姓们都欢呼了起来,有人放起了鞭炮来,噼里啪啦地响,并大叫:“楚成礼!” 吆喝声四起,鞭炮声响起,有人呼喊着各位新秀才的名字,比过年前的集市还要热闹。 “顾思!看这里!” “哥!” 顾思看过去,发现舅舅和舒秩在一起,舒秩手里还拿着彩带对着这边挥舞。 顾思对着那边笑着招了招手,往前走了一段,发现顾耕和王爷爷他们也在人群里。 顾耕对着顾思笑,亲自点了一串鞭炮放,对着顾家曾祖父叫:“二爷!” 顾家曾祖父荣光满面,身子都轻地飘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随着队伍一起向着学宫的方向去了。 从衙门到学宫的距离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顾家曾祖父不觉远,只觉还没走,路就过半了。 四周围观的人兴奋地望着人群,见了自己县里的人来了,就开口说这是他们县的,激动得很。 来得最早的人都是新生员的家人朋友和爱看热闹的人,有些不着急的人听到声音,也从家里跑出来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顾名也在人群里张望着。 顾名昨天晚上就回来了,只是在关城门之前才进的城,风尘仆仆又长了胡子,整个人看着劳累得很,就先回到了东家的店里收拾一番。 收拾完了一看时间都晚了,怕去了舒家还要叫门打扰人休息,就在店里睡了。 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又想回舒家,又担心,才发现自己心里既期待又有些害怕,害怕回家听到不好的消息才有些不敢回去。 不然叫个门也不是大事。 他睡得晚又赶路累,早上卯时末(快7点)才醒来,梳洗后想要回舒家去,东家劝他:“店里刚好没车没驴了,你路上要是找不到拉人的车子,这过去要是家里没人,还得再折回去。万一错过了时间,到时候岂不是不美?” 顾名听后就有些迟疑,东家继续道:“店里往前走两条路就是衙门去文庙要经过的地方,你就在那里等着。” 学宫里供奉的是先贤孔子,又称文庙、孔庙。 顾名一想也是,东家就叫他吃了饭再去看。 等顾名吃完了饭,东家递了几大串鞭炮给他,笑道:“这个送你,要是见了你们西乡县的生员,你就全放了。” “谢谢东家。”顾名道谢,拿着火石鞭炮就到了去文庙的那条路上,觉得有些心急,就顺着路向着衙门的方向走。 没走一会儿就听到了奏乐声,顿时一个振奋,向着那边快速跑去。 知府的仪仗开路,百姓跪了一地,等人过去后就起身。 顾名见着有差役拿着西乡县的牌子,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眼睛不一错眼的盯着里边的人看,手不自觉地在衣服上蹭着。 人一个个看过去,没见年龄小的,也没有年龄大的,一股浓浓的失望袭上顾名心头。 他想着还有拨府的人,就抱了点期待继续等着,结果等九个县一过,他一眼就看到了顾思! 竟然中了! 竟然中了! 他真当秀才爹了! 他儿子是秀才了! 他顾家有支撑了! 顾名狂喜,当即大叫起来:“顾思!儿~子!” 顾思听到声音有些惊喜,就看到爹爹大叫着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新秀才周围并没有路障阻止百姓上前,百姓都自动留着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向前挤。 路上也有差役维持秩序,见到顾名冲进来大声叫:“哎,前边的别扰乱秩序!” 顾名兴奋极了地亲了顾思额头一口就跑,跑了三步鞋子都飞掉到前面去,惹得周围人都是热闹地哄笑声。 顾名拾好鞋穿上,才想起自己一高兴还没放炮呢,刚站稳就要向前跑时,眼角扫到了一个人,抬起脚又望了过去,惊喜的叫:“爷!” 爷竟然也中了吗? 顾名兴奋地跳起来,才发现这群人后边没人了,才想到祖父中的可能是佾生。 佾生也好啊!院试副榜呢! 他拿了鞭炮打了火折子点燃放了两串,又跑到前边顾思那里放,兴奋的不得了。 “兴奋得像只猴子一样。”舒颖在楼上窗边远远看到,含笑带怨地说了一句。 舒家三外婆早早地定了好地方,带着人过来等着,看顾思入学宫。 “他年轻嘛,满府里有谁能这么年轻就做了秀才爹,放谁都要这样高兴。”舒家三外婆也跟着笑。 “当秀才爹有什么了不起,当秀才真厉害。”舒颖性子比顾名稳重,说完忍不住笑着乐。儿子是秀才,她有个厉害儿子。 “就算他不是秀才,你公婆还敢慢待你半分?”舒家三外婆边肯定地说,边暗中观察舒颖,怕她在婆家受了委屈没说,只装着大家对她好的样子。 在这里,一个儿媳妇在家里的地位,除了看娘家身份,主要的还要看丈夫的身份。丈夫身份要是高了,公婆对待儿媳妇就比一般人家宽容大度,要是丈夫的身份低,那对儿媳妇也不会客气。 舒颖闻言笑了:“我爹娘对我好的很,现在顾思中了,以后连家里都会对我更好。” “那是自然。”舒家三外婆对这点有感触得很。 底下的人群已经到了楼下,窗子边的人都把注意力放了过去。 顾思在爹爹一路的欢呼声中和众人一路到了学宫前,跟着进去了。 其他人就不能进去了。 孙知府带着众人进了学宫明伦堂里,带领众人对着圣人行礼x。 行完礼,早有差役铺纸磨墨奉笔。 “砰”“砰”“砰”的三声号炮响过后,知府提笔,在纸上一一地写下新生员的姓名。 写完后,知府对着圣人行礼:“学生甲辰科(35年前)进士孙春舟,特向先师汇报陕省汉中府庚午科新生员,本科录生员一百四十三名,其中汉中县十八名,第一名楚成礼,第二名……” 众人静静听着,没到自己时就带着期待,等轮到自己时就彻底地放了心,露出笑容来。 顾思听到孙知府快念到他时,一下子精神起来:“拨府二十五名,第一名顾思……” 顾思的心也彻底的放下了。 顾家曾祖父听到这里,大松了一口气,露出宽慰的笑容来。 他没老糊涂,没有在做后代强盛起来的梦,这是真的! 接着他又竖起耳朵细声,在听到念他的名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第六名顾宿……” 顾家曾祖父只觉咚的一声,心定了。 顾思更加安心。 他原本还担心曾祖父进不了学宫,曾祖父听后笑道:“佾生在学宫祭礼时担任乐舞,怎么可能进不了?” 他当时有些意外,一想这里的乐舞都是相当于祭祀一样的仪式,嗯,不对,本来就是祭祀,和现代的不一样,就不奇怪了。 现在听到了“鞋子落地声”,终于不怕人生随处可见的意外了。 听孙知府念完各县生员人数姓名,由差役把先贤新弟子的姓名挂在明伦堂的墙壁上。 考了这些天,院试的最终成绩终于出来了,再也不会有变动了! 大堂内的气氛雀跃里带着振奋,孙知府趁机教导众生员:“尔等过了入学考试,都是优秀人才,日后必须勤勉笃学,为民为国,不负圣贤教诲。” 大家自是应是,孙知府又道:“明日辰时,在学院大堂内发落,请诸生着官服到场。” 发落指的是学政在大堂招集新生员。 官服现在指的可不是考试时穿的官衣官帽了,而是正儿八经的秀才服,这代表大家要去学政手里领金花,参加簪花礼了! “是,公祖。”大家一起响亮地应着,都兴奋了起来,争相去看自己的名字,一个个喜气洋洋。 有新生员忍不住作揖问孙知府:“公祖,何时发蓝衫雀顶?”——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减肥10瓶;杨柳青青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是呀,公祖,何时发蓝衫雀顶?”有人跟着追问。 现在大家都是板上钉钉的秀才了,有了身份就有了底气,也敢问了。 “到外边去领。”孙知府脾气也好,耐着性子应。 有性子急的已经出去了,大家见此,陆续跟着出去。 这个时候,报差拿了报单,向着各位新秀才的家里去了。 顾思和曾祖父跟着一起到了发官服的地方,见礼房的差役那里已经围满了人,有个长胡子的差役说话文气一点:“诸位新生勿急,小的唤姓名,你们再上前来领。” 见到急也没用,众人就向后退了一些。 “汉中县案首楚成礼。” 楚成礼上前,礼貌地问:“敢问服金多少?” “二两银子。”差役答着。 底下一片私语,顾家曾祖父忍不住也对顾思道:“大宗师厚道,才要二两银子,你大伯那年要了五两银子呢。” 二两银子的确算少,顾思见过顾耕的秀才服,衣服可是全绸质的,质量很好,就是他拿二两出去买,也不好买到质量那么好的。 前边叫了几个人,顾家曾祖父已经开始把手向着袖子里掏了。 顾思见了,连忙道:“曾爷,我有钱呢,你看!”他掏出了半两银子来给曾祖父看。 顾家曾祖父扣着食指敲了顾思额头一下:“我想掏这个钱,不成?” “那也成。”顾思想着曾祖父可能想第一个把衣服拿到手,就点了头。 很快,第十个人就叫到了顾思这里:“拨府案首,顾思。” 顾思和顾家曾祖父一起上前去,那差役看顾思小,也没介意顾家曾祖父一起过来,接过钱,把雀顶放在衣服上边,一起递向顾家曾祖父。 顾家曾祖父双手接过,只觉得胳膊上的衣服沉甸甸的,眼前的雀顶看着极为的漂亮。 说话文气的差役拿着靴子递给顾思,和蔼极了:“衣服和靴子是根据身量做的,你的可能大一点。” 顾思接过笑着道谢:“没事,我长身子呢,明年穿正好。” 领完东西,也没什么事,两人一起向外走。 顾思看曾祖父一直举着双手,伸出了手:“要不我拿着。” 顾家曾祖父胳膊一转躲开了,有些不满:“你别弄乱了衣服!” 见曾祖父正心热,顾思只好跟着继续走,侧头去看自己的衣服,他也心热着呢。 衣服是全稠的,蓝底黑边。 帽子周边有一圆红缨,帽子上边是顶子。 顶子指的就是雀顶,黄铜制成,高三寸,有三层。底层是倒着的莲蓬型;中间是扁一点的圆珠,像枣核截去两个尖头的形状,侧面有花,花蕊中间用珠子做装饰;上层是一只站在花枝中的雀鸟。 他又拿起了手里的靴子细看,是长筒黑靴子,样式简单,整个靴子有增高的高跟,应该是防水的作用。 想到自己以后也是有身份的人了,顾思心里一团团地向外冒着喜气,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领衣服的那边。 “看什么呢,再看也不会有我的衣服。”顾家曾祖父突然开口。 院试顾家曾祖父录为佾生,也算是录上了,可以来学宫参加院试最终的发案仪式,但他到底不是真正的秀才,并没有秀才服。 顾思原本还想等一等,看最后会不会给曾祖父发,或者发个半套也行。 现在听了就知道没有希望,笑着说好听的话:“那回家你穿我的嘛,反正我个子高,你应该能穿上。” 顾思现在九岁半,身高快有一米四了。秀才服本来就做得大一点,顾思的更是大些,顾家曾祖父只有一米六七左右,应该可以穿上。 “衣服怎么可以借别人穿?!要是出了事怎么办?!以后不可以这样!”顾家曾祖父严厉地教导顾思。 秀才服象征着身份,一般百姓只要看见有人穿着秀才服,就会认为他是秀才。要是借衣服出去,借了衣服的人最后做了坑蒙拐骗之事,借衣服的秀才有可能受到牵连。 “我知道,我就是让你过过瘾嘛!”顾思笑着回应。 “谁稀罕你的衣服,我下一次自己挣!”顾家曾祖父嘴硬,到手上却把衣服拿得更稳了。 两人出了门,不远处等着的顾名和舒舅舅他们都拥了上来,想摸衣服。 “别碰别碰,弄坏了怎么办?回家再看!”顾家曾祖父连忙阻止。 舒舅舅就驾着车,带大家回舒家。 舒家三外婆和舒颖她们,也坐着婆子赶着的车跟着回去了。 回了舒家,顾家曾祖父又让顾思擦了一遍桌子,郑重地把衣服放在桌子上,手都有些麻了。 他拿着顶子细摸,一番感慨:家里终于有秀才了啊! 顾名早忍不住,高兴的拿着腰带和对襟看。 舒舅舅打开最上边的衣服,见是件圆领的前后正中开衩的袍子,他摸着马蹄袖,喜笑颜开:“顾思真是厉害啊!” 大家相互换着手里的东西看,顾家曾祖父不住地叫着“小心”。 “快,穿给爹爹看!”顾名急急地催促。 顾思就换了一身秀才服。 “好看好看!哥,你太俊了!”舒秩满脸兴奋的拍掌。 “感觉一下子就长大了呀!”顾名忍不住说出感受。 顾家曾祖父把顾思身上的衣服又整理了一遍,有一点不满意:“还是有一点大了。” “还算合身,不是很大。这样好一点,我现在长得快,不然明年穿不上了,到时候还得自己掏钱做新的。”顾思安慰,反正就当穿均码的衣服了。 正说着,舒颖和舒家三外婆她们回来了。 见了顾思的装扮,一个个都夸了起来。 舒家三外婆招呼大家准备东西:“一会儿报差就来了,瓜子什么的都准备好。” 正说着,有锣声响起,舒秩跑过去开门,舒家三外婆和舒颖柳氏他们进了二院去了。 门外,两个差役,一人提着铜锣敲,一人拿着一张大红色的报单高声叫道:“恭喜贵府表少爷高中!” “快进来,快进来!”舒秩招呼两人进来。 两人满面喜色地走进来,看到了顾家曾祖父,认得他,又跟着对他高x声叫:“恭喜贵府少爷高中!” 拿着报单的那个上来就恭敬地把报单双手递给顾思。 顾思接过来,顾名舒舅舅舒秩都急急地围过来看。 顾思先把报单递给曾祖父,凑在他身边一起看。 只见大红色的报单宽两尺,高三尺,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写了几行字: 捷报 贵府少爷顾思蒙钦命翰林院侍读 提督陕省学政夏取中府学第一名 翰林院侍读是夏学政官衔,从五品。 一省学政本身没有品级,任学政前的品级是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学政中有三品四品五品六品七品,甚至更高,无论几品都很正常。 顾家曾祖父爱惜极了地摸了又摸,连声道:“好!好!好啊!” 顾名着急的伸手去拿:“让我看让我看!” 顾家曾祖父本不想给,嫌人多怕弄坏了,这个时候拿锣的那个报差从锣后又拿出来一张:“还有一份呢!” 顾家曾祖父一个惊喜,顾名就把顾思的报单拿过去了。 “我的?!”顾家曾祖父喜不自禁,“我还以为我的在最后,不是你们呢!” 报差报喜有好几伙人,你两个管这个县,我两管这个。不管怎么样,都是从第一名开始报,佾生在最后。 报差笑道:“您不一样。” 顾家曾祖父开心得哈哈笑了起来。他当然不一样,要不是顾思考中秀才,就算他在钱谷师爷家里住着也没这个荣幸。 报差双手把报单递到了顾家曾祖父面前:“恭喜贵府少爷高中!” 只有举人可以被称为老爷,秀才无论多大年龄都是少爷。 顾家曾祖父算是半个少爷,这报差讨好他呢。 这好听的话还是听得顾家曾祖父“哈哈”笑出声来,伸双手接过。 顾思凑过来看,只见上面写的和他的报单差不多: 捷报 贵府少爷顾宿蒙钦命翰林院侍读 提督陕省学政夏取中佾生第六名 顾家曾祖父手拿着这个盼了一辈子的报单,一时感慨万千,百感交集。 “好好好!努力终于有回报!”顾思拍起来掌来,顾名他们也跟着拍掌。 顾家曾祖父心里激荡起来,压散了心里那些惋惜类的没用情绪,笑着招呼报差:“来来,吃瓜子。” 说着抓了瓜子就装差役衣兜里。 舒舅舅倒了水端过来。 顾名小心地放下顾思的报单,笑问:“不知道这谢仪多少?!” “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要钱呢,不要不要。”差役知道这是府里钱谷师爷的家,客气道。 “那不行,怎么能让你们白跑一趟!”顾家曾祖父笑着反驳。 “那你就看着给点。”拿铜锣的差役笑容更亲切了。 顾家曾祖父原本准备了四两银子,干脆就全拿出来了:“辛苦了辛苦了!” 报差都是衙门里的人,顾家曾祖父可不知道来的差役到底是知府的人还是主簿的人或者是别的人的人。 “多了多了!” 报差客气极了,几番推辞,最后拿了一两银子告辞,“还要去别家。” 顾名送走人,回来时感慨:“这报差挺和蔼的,比县里的差役脾气还要好很多。” “这是顾思住舒家,对方才能这么客气。不住舒家你看看,没谈好谢仪你就别想拿到报单!” 顾名想想也是:“还是读书好。” 大家高高兴兴地坐在一起聊天,舒舅舅激动得很,外甥能中,儿子是不是也差不了多少?! “你外公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我要不要连夜把他接过来,看你入泮呀。”舒舅舅情绪正高着。 “来不及了,别折腾了。”顾思阻止——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君5瓶;番茄炒鸡蛋2瓶;Vi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也不知道家里人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了没有。”顾名猜测着家里人知道顾思中了后的样子,想象着大家恭贺他羡慕他,一脸期待。 “这个就说不来了。”顾家曾祖父摇了摇头,“院试结果出来,没有报单,你就是去报喜人家也不会给喜钱,加上有衙门里的人拢了这差事,一般捡着这个机会去给考生家里报喜的人也少。” 也少?顾思想了一下就明白了,院试考完也不是没普通人报喜,只是这本来就是一种强卖的行为,一般人哪里敢去在衙门当差的人家里硬讨这喜钱啊。 没人敢来舒家,肯定也没人敢去霍家左家,加之做的人少,左惜时和霍昌平就都以为只有报差会报喜了。 顾家曾祖父摇着扇子继续说:“是以那些喜子们都捡着有钱的或者大方的人家去报,这些人家也不介意多给两次。或者遇到一些特殊情况,像上上次我覆试完生了病回了家,我和你大哥不在府里,那些人见机就来了,这样他们不会白跑一趟。” “应该不知道。我在三外公家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他们早知道我们两家是亲戚了,哪里还敢去咱们家里啊。”顾思应着。 民对官的畏惧可不是一点点,那些闲散人员的消息极为灵通,以前他没有名气,那些人可能还不知道他与府衙里的钱谷师爷是亲戚,现在一定知道了。 “顾思就是聪明。”舒舅舅高兴地要摸顾思的头,手伸到一半,觉得他身份不一样,又改成拍了拍他的肩。 舒颖拿了顾思的秀才服,用针线把下摆收进去了一些,顾名拿着衣服看了一遍,竖了大拇指:“看不出来痕迹,好手艺,这要是咱娘做,娃穿上就不好看了。” 舒颖和顾思听了后,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顾思属马,西乡县这里的人都会做一个和孩子生肖一样的布玩具给孩子玩,那个时候舒颖还不知道顾奶奶的女红有多惨不忍睹,听她说要给顾思做,就点了头,说做个小点的,少费些功夫。 结果东西一做出来,舒颖傻了眼。 “娘,你不是说做马吗?”怎么做了只鸡出来? “我做的是马啊。” “那怎么两条腿?”腿还丁点短,绿豆那般大。 “我把前边两条腿做上去,后边看着装不下了,就只做两条。” “那怎么这么多条尾巴?”谁不知道马是一条尾巴? “后腿没做上去,还有好些布条,扔了可惜,就做上去了。” “那嘴怎么是尖的?” “哎呀,那随便弄一下,有个意思就行了。” 舒颖:“……” 舒颖把这个类鸡的马拿去给舒外婆看,女红好到可以拿店里去卖的舒外婆差点笑疯了。 闭着眼睛做也不可能做成这样啊! 舒颖也跟着笑,母女两个笑得肚子疼,当时顾思也在旁边,跟着乐得不行。 倒不是嘲笑,就是这事实在太让人开心了。 现在舒颖听了顾名的话,心说:你怕是看谁的女红都是好的。 她让顾思换上衣服,顾名看一遍道:“感觉衣服有些宽了。” 舒颖认真看一遍,拍了一把顾名:“穿着好着呢。”说这种丧气话,让孩子泄气,心里不美。 一家人说了一阵话,顾思才去睡了。 舒颖左想右想都不对,最后还是起床拿了针,找了最好的线,从衣服缝合的地方细细密密地又向里缝了一半寸。 簪花礼这天,顾思早早地起来,吃完饭,换上了全新的秀才服,发现衣服很合身,看一遍没看出什么,翻开才发现改过了。 舒颖眼睛有点近视,顾思念叨她:“娘,你改什么啊,费眼睛。原本可以的。” “这是绸的嘛,我原本怕改小了,以后放大了留印子不美。后来一想,你衣服也不常穿,咱们用完就再改大,拿热水压压,也不会留多少印子。” 顾思感受到这种爱意,心情很好地上了车。 顾名送顾思去学院大堂,顾家曾祖父也跟着去了。 学院全名提督学院,是学政办公的地方,和县衙府衙一样,前衙后宅。 到了地方的时候,顾思下了车,对家里人道:“我先进去了。” 两人点头,顾思进辕门的时候,遇到了穿着官服的教谕,他也不认得哪个县的,就请对方先进。 过了东南边的角门,院子里已经能看到几个穿着全套秀才服的新秀才了。 顾思还没看到左惜时和霍昌平,就和西乡县里的两个新秀才聊天,拓展人际关系。 “你印条报了吗?”新认识的黄秀才问顾思。 黄秀才脸有些黄,顾思一下就记住了他,今天见他脸白,才发现对方傅了粉。 条报是捷报的另一种说法,新秀才中了后,肯定要开宴席庆祝,很多会自己再印一些捷报送给亲戚,请他们来。 顾思摇x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呢。” 黄秀才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纸条递给顾思:“我舅家侄儿开的刻版店里给我印了很多,这些送你。” 顾思拿起来一看,上边内容都印好了,只要填了关系和姓名和别的就行了。 “捷报下边写你名次,这里写关系,这里是姓名……”黄秀才解释着。 这好意顾思收下,道了谢。 等了一会儿了,已经有穿着官服的教谕进来了。 不一会儿,大部分人就到了。 这个时候霍昌平和左惜时也到了,他们应该是和父亲一起来的,才到的晚。 顾思上前问左惜时:“好些了么?” 左惜时点头:“热退下去了。”他想说拍背扎针敷药跳火堆,吃了好些苦,只是没力气说。 顾思安了心,只要不发烧,就好很多了。 “看你以后还下水吗。”霍昌平教训他。 “你个旱鸭子,哪天掉水里了等着被淹!”左昌平没有力气,还是顶了回去。 顾思一看,有力气斗嘴,好了,事儿不大了。 很快到了辰正,学政进了大堂来,各县教谕训导都在两边站好,学政讲了很多鼓励大家的话。 主持礼仪的人这时在一边道:“下边是簪花礼,请汉中县第一名,楚成礼。” 楚成礼上前,学政从一旁侍从端着的盘子里拿了一对金花出来,分别别到楚成礼的官帽上。 楚成礼跪着磕头:“谢大宗师。” 夏学政站着,嘴角带笑,点头,伸手扶他起来:“以后要勤勉学习,早日摘得桂冠。” 楚成礼点头应是,退下了。 接着是下一个县的案首。 然后顾思就发现,大家都太有才了,答谢学政的话一个个说得漂亮至极,还有作诗的,把人夸得极为厉害。 学政文采更好,谁夸他,他就能夸回去,还不重样。 司礼这个时候道:“府学第一名,顾思。” 顾思上前,夏学政拿了金花来,别到顾思两边的帽子上,顾思跪下答礼,真诚道:“多谢大宗师为我簪花。” 他也没说多少夸赞的话,反正都不熟,说太多反而显得假,用心就行。 夏学政笑容大了些,伸手扶顾思起来:“用心研经书,以期类陈庚。” 顾思心里受到很大鼓舞,笑得露出一片白牙:“谢大宗师鼓励,一定用功读书!” 陈庚是北宋人,十二岁就中了乡试解元,他现在九岁半,明年科试中了一二等,后年乡试时刚好十一岁半,按这边人叫虚岁的说法,刚好是十二岁。 夏学政又颔首,顾思退下,别的考生上前。 等簪花礼结束后,学政离开大堂。 司礼大声道:“一刻钟后,请各位新生院内集合,按县列队。” 顾思去解了个手回来,在府学的位置站好。 这个时候时间也快到了,大家站好。 学政这时带着一众穿着官服的府学教授、学正、训导,和各县的教谕训导们出场,呼啦啦的一群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看起来极为的气派威风,让一众新秀才们心生仰望和渴慕。 这都是进士举人和贡生啊! 是读书读出了头的人物! 要是我有一天能这样就好了! 此时见到众位官员,和考试的时候见到众位官员的心情不可相提并论,那个时候大家还没有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前途如何,官位离他们太遥远,而现在,他们已经能看到希望的一丝光了。 就连顾思都跟着心情激动,决定接下来好好读书,一定考个举人出来,就是将来当个教谕,也一辈子衣食不愁了。 众位官员都在各自位置站好,司礼拉长了声音唱道:“开~衙~门~” 而后是开炮、奏乐。 在美妙的音乐声里,学政带着大家出了提督学院的大门,去往孔庙。 在百姓的围观和欢呼里,新生员们一个个容光满面,非常得意。 上次到学宫是发布院试最终成绩,这次才是真正的游泮,一个秀才最风光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开不开始5瓶;柠檬黄的酸柠檬、雨水2瓶;Vi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在礼乐声、鞭炮声和百姓夹道的欢呼中,众位新生员跟着学政一路风光前行。 “许轻!”有年轻的男子大声的唤人,顾思看去,就有荷包之类的东西砸了过去,旁边传来一众姑娘的娇笑声。 走了一阵,又有男人在楼上喊:“左惜时。” 顾思抬头看去,楼上窗边三五个年轻的女性,有的扔了荷包下来,想要砸左惜时,结果没扔好,砸到了顾思头上,被他接到了。 楼上街边传来一阵笑声,顾思在笑声里笑着把荷包递到了后边去。 要说这游泮热闹,新秀才里受到关注度最多的就是那些未婚的秀才了。从“媒人都快要把门槛踏破了”这一句话里,就可以看出“热”到什么程度了。 只是也没什么人给顾思扔个荷包什么的。 自然是有小姑娘有那心思的,不过一来顾思年龄小,想给他扔手帕荷包的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脸皮薄的很,不敢扔;十一二岁想扔的,又怕被人嘲笑年龄大;再小一些的,完全就看了热闹了。 快到学宫时,倒是有人扔,顾思听到有女人催促:“快点快点!” 然后就有小姑娘扔了一个荷包过来,砸到顾思胳膊上。 顾思看过去,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见他望来,羞地立刻转身,将脸藏在母亲身前了。 “哈哈哈……”顾思身后的左惜时大声笑起了顾思来。 “哥!”这时舒秩大声喊顾思,放起了鞭炮来。 周围的欢叫声说话声和笑声,伴着礼乐声,显得热闹极了。在这热闹的气氛里,顾思和众人一路到达了学宫。 百姓多把学宫称为孔庙,读过书的多会称为文庙,秀才学官这些人多会称为学宫,或者称为泮宫。 这次再进泮宫,身穿官服,又有不同的感受,只觉建筑巍峨,却多了份亲近。 一入大门,只见一个半圆的水池被一座桥分为了两个扇形。 这池子叫“泮池”,这桥叫“泮桥”。 一见泮桥,大家都兴奋了。 众多新秀才跟随前边的学官上了泮桥,一个个心中自豪。 顾思也忍不住觉得荣耀。 他们要过了泮桥去祭拜孔子,而只有中秀才的人,才能从泮池上的泮桥上过去祭拜,秀才以下的人不行。 上次他们没有从泮桥过,毕竟那时终场成绩和报单都还没有发。 一行人里有窃窃私语声,前边学官也没管,等下了桥,过了大成殿,快到明伦堂时,队伍停下。 大家都安静下来,还有一小部分声音。 一个差役拿着肃静的牌子转了一圈,众人都噤了声。 各县训导出列,府学的霍训导也过来,对府学里的新秀才道:“一会儿进了明伦堂,噤声噤言,不得生事。” 众人都应了,霍训导又道:“按县按名字上前,不能移位。” 大家又应事。 各训导回去,队伍又向前走去。 到了明伦堂门口,大家绕过门口横卧着的一块石碑,依次进了大堂。 等众人站定,夏学政讲了一些勉励生员的话,旁边司礼人员唱道:“祭~礼~开~始~” 学政亲自点了蜡烛,上了糕点果品。 汉中县教谕拿了一把香在蜡烛上点燃,去发给汉中县的新生员,下一个县的教谕上前继续点香。 各生员拿到香以后,夏学政在最前,双手拿香道:“学生辛未年(9年前)进士夏尉德,特领庚午科陕省汉中府新生员一百四十三名,来向先师行礼。” 说完,将手里的香插入香炉里。 在各学官的带领下,各位新生依次上前,把香插入香炉里,再退回原位。 司礼人员唱:“一跪。” 学政带领众人跪下。 看到新生员跪下,司仪接着道:“叩首。” 众人跟着三叩,起身。 “二跪。”大家继续跪下。 “叩首。”大家继续三叩,起身。 “三跪。” “叩首。” 再三叩首之后,司仪扬长声音唱道:“起~” 大家一起起身,一个个都是笑容满面。 入泮的仪式终于完成了,这下子,他们是真正的孔子门生了! 礼乐这时停了,学政退下去了。 各县学教官这时对着自己县生员在嘱咐事情,霍训导也过来,对着顾思他们道:“半个时辰后,大宗师在学院大堂举行簪花宴,请大家务必准时参加。” “是,霍训导。” “一定到一定到。” “……” 一众人连声应着,等学官一走,顾思就听到有人小声道:“又要掏钱了。” 众人都一致在心里感慨:是啊,又要掏钱了。x 县试过了知县请宴要掏钱,府试过了知府请宴要掏钱,院试过了给教官要掏钱,学政请宴还是得掏钱。 一场试考下来,没有几十两银子都不行。 有人哈哈大笑:“给你掏钱的机会不好吗?以前想掏这钱可没得机会啊。” 抱怨的人笑道:“掏钱好,就是我家穷,哈哈。” 左惜时凑过来,问顾思:“你给学政多少谢仪啊?” 顾思看他终于精神了,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不热了,回答他:“至少得五两银子吧。” “你交多少?”左惜时问霍昌平。 “我爹说交十两。”霍昌平道,看了一眼左惜时,对他说,“反正咱们得比别人多一点。” 两人的父亲是府学学官,学政可能记不住一般人,但应该能记住他们,不能少了去。 左惜时点头:“我爹也说大宗师没有收红案银,饭钱得给多一点,准备了十二两。” 三人说着,出了大堂的门。 看到门口的卧碑,左惜时绕到了前边去看,口里念着上边的字:“生员不得议事、不得立盟结社、不得刊刻文字。生员不得……”* “好了,你小声点。”霍昌平阻止左惜时。 顾思也在上边跟着看,看完三人上了桥,站在桥上看着泮池里的荷花。 左惜时感叹:“真应该请个画师来,把我们站在泮桥上的景象画下来。” 顾思想起大家拿手机自拍留念的景象,忍不住怀念地笑了,应道:“或许一两百年以后,有一种能迅速画像的工具。” “哪里可能啊,别异想天开了。”左惜时反驳起来。 两人斗了两句嘴,一旁有秀才上前搭话,大家一起在学宫里转一圈,这才出了大门。 早有众位新生员的家人等着了,顾名的声音特别大:“顾思!儿子!这里!” 围观的百姓已经散了一些,大多还都在,听到声音看过去,顾名整个人心驰神荡。 顾思见到曾祖父爹娘舅舅表弟他们都在,笑着过去。 舒颖正小声说顾名:“你别这么大声,引人注目。”谁在学宫前这么大呼小叫的啊。 顾名才不管,兴奋地抱着顾思,狠狠地拍了两把:“我儿子太厉害了!” “哥,你穿秀才服真威风!过后借我穿一穿。”舒秩眼馋极了,一脸渴望。 “行,回了家让你穿一下,不能穿到家外边去。”顾思应了下来。 生员服只能秀才穿,别的人穿,没被发现还罢了,被发现举报了,会被治罪。 “嗯嗯!我知道!”舒秩激动的点头。 原本舒秩就想穿,顾家曾祖父不同意。顾思都还没入泮呢,衣服怎么能上别人的身,对圣人不尊重。 现在见顾思应了,顾家曾祖父也没说什么了。 顾名驾着车,送顾思去提督学院。 进门之前,顾家曾祖父不放心地问:“银子够么?” “够了。”顾思应了,舒颖本来也觉得够了,一听这话怕不够,从身上又掏了一块出来,“多拿点,以防万一。” 顾思应了一声,接过来的时候,没觉得这块银子能用上。 他下了车,进了辕门。 要吃簪花宴啦!——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顾思进了角门一看,只见大堂外的廊下围了一圈穿着秀才服的人。 他走过去,踮起脚越过眼前几个秀才的肩头向里望,只见桌后坐了两个人。 这两人没穿衙役的衣服,不知道什么身份,一个拿笔登记,一个拿着称。 拿笔的那个正看着册子,低头道:“冯志成,束脩交了十四两?” “对,这是束脩。”顾思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看到了一只手上放着三块银子递过去。 顾思估摸着那三块银子有十五两银子,对方背着身子他也看不清,开始回想着冯志成是他这两天认识的哪个。 拿称的那个差役接过银子,放在称上,先把挂秤锤的细绳放到十四两的位置称了,看称尾高高扬起,迅速把细绳往后拨到十五两。 称好后,这人拿起剪刀,要从银子角上剪下一块。 “不用了不用了,就多一两,理应给大宗师,还怕少了。”顾思听到那个有点熟悉的声音连忙道,还能看到他摆动的双手。 “大宗师说不多收就不多收,还能贪你的钱?”拿称的那差役可不是做样子,直接就拿剪子铰下一小块放一边。 再把其他的银子放称上一称,不多不少,刚好十四两,可见是个常和银子打交道的,手感极准。 “给你。”拿称的把那一两银子强硬的塞到了冯志成手里。 冯志成看自己的姓名登记好,道了谢,拿了那一两银子转身,要出人群。 一旁等着的人见忙完了,及时道:“汉中县楚成礼。” 顾思脚垫累了,站好,耳里听着里边的人问:“楚成礼,束脩十八两?” 他正想着这楚成礼的家境真好,就见到冯志成出来了。 果然是府学里的人,拨府十七名的那个,家里开纸坊的。初进学宫那天,他们在府衙里聊过。 顾思连忙上前,作揖行礼:“冯兄,这交的什么钱?” 冯志成看到顾思,脸上露出了笑,回了礼:“红案银。” 顾思有些意外:“现在才收吗?” 提覆被录中后,给学官交印结费,给学政交红案银,本来应该在招覆之前就交,结果学政当时没收。 没想到现在来收了。 冯志成点头,感慨道:“大宗师真是厚道,收的红案银和我给教授的学金一样多。” 顾思跟着点头:“对。”学政的身份比府学教授县学教谕要高多了,多收你几两十几两银子才是一般学政会做的事。 现在学政钱收得少,还放在簪花礼后,就表明这个钱可交可不交。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你报单都下来了,生员身份都定了,学政也没什么可以拿捏你的了。 嗯,真要给你穿小鞋也是有些法子的,不过夏学政现在收钱,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真家里穷的交不起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我先去交钱了。”顾思和冯志成说一声,就等在了一边。 大家都自动地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出声,到了顾思时,他道:“府学顾思,西乡县人。” 拿册子的那个翻了一下,意外抬头打量顾思:“顾思,你束脩只交了五两?” 顾思递了准备好的十两银子过去:“那是杨教授怜惜我年龄小,如今我成了生员,自是大人了,不知十两够不够?” 他站在外边这一阵子也听了,大家不是八两九两,就是十几两。交六七两的也有,人数少一点。 交五两的,可能后边或者前边有,目前他听到的,自己还是第一个。 周围的人听顾思说自己是个大人,都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拿称的那个人从顾思手里取了一块银子,一边放秤上称,一边笑:“大宗师最有原则,他说一样就一样,五两就行了。” 银子一称,刚好五两,顾思想要把另一块银子也交了,两人不要,拿册子的那个直接在顾思名字后写了五两。 顾思看他们真不要,也就收了银子。 学金少交三五两,红案银少交三五两,家里一下子至少省了六两银子呢! 这个学政一点也不贪,难怪只招五个幕僚,招多了也不好养。 想一想,他要是学政,他也这么做。交的少的人,要么是真家贫,要么是与教授教谕有关系,这样一来能怜惜贫困生员,二来能赢来有关系的生员的好感。 顾思出了人群,向着大堂的地方走了几步,想要进大堂,就见一个有些面熟的人踌躇的在廊上来回踱步。 顾思认出这人是许轻,那个院试老是遇到亲人去世的倒霉蛋,想着他的事故体质,怕是又遇到了什么难题。 前段时间舒颖和舒家三外婆聊到许轻的事时,对顾思叮嘱过:“他也不一定是克亲,但他这情况,可能连带着他周围的人会跟着他倒霉,你离他远点才安全。” 顾思当时只点了头,也没说好,现在看着许轻着急,思量着自己到底要不要上前询问。 他不迷信,有些人看着运气不好比别人倒霉,完全是性格造成的。要么急躁要么粗心大意要么有其他情况,离远一点没错。 他也不信命,完全的倒霉蛋,按概率来说,还是有的。 但要是帮了许轻被x家里人知道了,免不得要担心…… 随后顾思就笑了,考虑那么多做什么,见人遇到困难,尤其是同科秀才,能帮就帮。 要是连自己都不帮,其他人都迷信,还有几个人能帮到许轻? 顾思上前,行礼问:“是许兄吗?” 许轻一怔,点了点头,顾思自我介绍:“我是顾思,西乡县人,府学的。” “上午好。”许轻行礼。 顾思见许轻态度平和,笑着问:“可是遇到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 许轻看了眼那边交红案银的生员一眼,摇了摇头,有些迟疑:“没事。” 顾思掏出了那块五两的银子,笑着问:“大宗师之前也没说要收红案银,大家一时都没有准备。你还没交红案银吧,不知这些够不够?” 顾思也没说错,的确有些人身上没带钱。 不过来吃簪花宴,红案银也没交,大部分人身上都多带了点钱备用,就算差点,找认识的人借点就够了。 只是愿意借许轻钱的人怕是少。 许轻望着面前的银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多谢好意,不过不用了。” 顾思收回了银子,正要告辞,旁边一个秀才过来道:“你说你,借我的银子都拿去干吗了,现在我多带的银子拿去交了红案银,没剩下多少,大家大都如此,我才借到二两,你怎么办?” 顾思一看,这秀才有些面熟,二十出头的样子,好像是楚成礼,汉中县案首。 “银子我有用处。我先前也没想到要交红案银,就……就先不交了。”许轻听了,先前的话说得硬气,后边的话就心虚了。 “大宗师现在收红案银,你不交他是拿你没法子,但你不交真的行吗?你后边还有岁试科试呢!你不想要一等二等的成绩了?”楚成礼有些生气。 许轻不出声了。 顾思这个时候把银子又递了过去,道:“你要是手里紧张,不用急着还我,三五年还都没事。” 楚成礼看过去,见顾思年龄轻,大概知道他是谁,笑着问:“是西乡县顾兄吗?多谢你了。” 顾思是这科年龄最小的,现在府里有关系没关系的,基本都知道他是府衙里钱谷师爷的侄外孙了。 顾思点头,楚成礼接过银子,又道了谢:“你这可真是及时雨啊。我原本还打算先拿宴金出来,让人回家去取银子呢,这下不用麻烦了。这钱算是我借你的,下午就还你。” 顾思也无所谓谁借,笑着点头。 楚成礼催许轻去交红案银,和顾思站在廊下聊天。 他们聊的都是学习的事,楚成礼问顾思:“可想好要去哪个书院了?” 顾思摇头:“这个过后再和家里人商量,还没有想好呢。你有要去的书院吗?” “已经选了两个,还没有定下来。”楚成礼要去的书院是有名的书院,觉得说出来有炫耀的成分,就没说是哪两个。 他怕顾思家里不懂,提点他:“乡试试题驳杂广阔,要去好的书院学习,才更容易中。师爷既然与公祖熟悉,可以询问他有没有五大书院的关系,收你进去。” “我知道,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多谢你了。”顾思道谢,书院这个问题,他暂时还没有考虑,等忙完这几天再说。 两人聊了一会儿,许轻就面带笑容地过来了,对着顾思行礼道谢。 三人一同进了大堂,在差役的引导下,分开坐了。 顾思见桌子上已经坐了冯志成和两个府学的人,就知道座位怎么分得了。 顾思顺便询问起他进书院的事,冯志成道:“我就在咱们汉中府找个书院上学,不跑远了。” 几人聊了一阵子,大堂里人都到了,谈话声越来越大。 人到齐了,各县教谕训导等人都到了,一同入了席,坐了两桌。 学政这时才来,说了几句喜庆的话,便道:“开宴!” 周围礼乐声响起,顾思正等着别人动筷,同桌的人谦让他:“顾兄,快动筷。” 顾思见大家都望着他,恍悟过来,他是府学案首,大家都等他动筷子呢。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在家里吃饭,要等长辈和年龄大的先动筷子呢。 连忙道:“都一样都一样,大家一起吃。” 同桌的人都笑了,拿起了筷子,却没有先动,顾思就先动了筷子夹菜,同桌的秀才紧跟着都动了筷。 一桌足有十二道菜,味道还挺好的,就是量不太大,要不是大家都吃早饭时间不长,怕是都不够吃。 刚吃了一会儿,就见训导那一桌去给学政敬酒。 顾思望了过去,问大家:“我们要一起去给大宗师敬酒吗?” 他们桌上有酒,不过不是白酒,全是米酒,度数不大。 “再看吧,要是大宗师待得时间长,别人去,咱们就都去。”冯志成道。 夏学政没给他们敬酒的机会,喝完学官们敬的酒,就退下去了。 紧接着,教授教谕训导他们也走了。 大人物一走,气氛一下子就热烈了起来。 大家吃了一阵,顾思看已经有人离席了,马上很多人都跟了过去。 冯志成跑出去看了,一会儿回来道:“在外边交宴金呢,人多得很,咱们不急。” 菜还正在上呢,顾思也不急,拿了馒头,夹了酱菜,慢慢吃。 一个秀才从怀里拿了一张油纸出来,不好意思地对大家道:“拿个馒头,家里人让带呢。” 桌子上有两个篮子里放着馒头,至少有十几个了。 大家一听,都笑了,道:“哈哈,我也要拿呢。” 说着就从袖子里拿出了油纸。 顾思一看,也从袖子里拿了油纸包出来,拿干净的筷子夹了一个。 倒不是少这一个馒头,只是这宴上的吃食兆头好,家里亲戚都想要,只有馒头好带。 “顾兄,你多拿几个,给!”有人拿起顾思放下的筷子,又夹了一个给顾思。 顾思道谢接过,包起来放到怀里。 这个时候,大堂里已经走了七八分人了,顾思出去,排着队去交宴金。 他一看,宴金的钱没有定数,一二两三四两的都有,多的八两十两的也有,再多就没有了,看来学政收的不多。 顾思就掏了五两银子递过去。 红案银交的少,这里就要多交点,免得万一学政是个假大方,明后年的岁试科试给他穿小鞋。 那人高兴地收了,还夸了顾思一句:“真大方!”——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睡觉的猫9瓶;雨水2瓶;冷漠脸~、Vi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顾思出了学院大门,顾名他们拥簇着顾思上了车。 车子在一个街口的拐角处,遇到了井家的骡车。 井秀才拉着一张脸,从车窗里望了顾思这边一眼,两辆车就错过去了。 井秀才不服气提覆的结果,想要查井利仁和别人的试卷,结果那边拖着呢,一直没成,直到今天才查了。 凭着良心,井秀才也说不出排在井利仁前边两位的秀才文章比井利仁差。 不相上下。 井利仁落案,井秀才挑不出毛病来,才更加不高兴。 回了家里,井秀才妻子着急地问起这事,井秀才不悦地道:“排在利仁前边的,文章做得也没比利仁好多少啊,凭什么就选了他们不选利仁!” 井秀才妻子听了这话,就知道这事彻底没戏了,叹了口气:“那也不能说大宗师有什么错,就下次再考吧。” 儿子错失秀才,井秀才郁闷得很:“不下次考还能怎么着?!” 他把儿子教训一顿:“平日里就知道玩,你看你少努力了一分,这下子要多等三年!” 训完儿子,他找人喝酒解闷去了。 顾思他们到了店里来吃午饭庆祝。 顾家曾祖父早就定好了饭,大家高高兴兴的先过去,边聊天边等车夫去接下值的舒家三外公过来。 到了大堂的时候,那掌柜的迎上来,恭维了几句,将人请进了雅间里。 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了一场饭,才散了。 临走时,舒舅舅叮嘱舒颖:“宴席的日子算好了可一定先给我说啊。” “好。”舒颖答应下来。 几人一块回了舒家,在舒家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一个身穿秀才服的人两手提着东西,等在了门外。 舒家三外公下了车,那人连忙过来行礼:“师爷好。这几日家母身体不适,未能上门拜访,真是惭愧。” 顾思下了车,有些意外地望了许轻x一眼,拿着钥匙去开门。 许轻见到顾思,也很意外,想着顾思姓顾,想着舒家三外公说的那个侄孙,突然激动了起来。 这难道是另外一个恩人? 顾思开了门,舒家三外公请许轻在前院的厅里坐了,也叫了顾思过来。 许轻是正式来道谢的,放了手里的礼物,又从袖子里掏了一个小盒子放下,要拜谢舒家三外公,被舒家三外公阻止住了:“我早说过了,法子不是我想的,这位才是你的恩人。” 说着就指了一下顾思。 许轻过来就要拜,顾思连忙拉住他胳膊:“我只是提了一下而已,真正做事的是我三外公呢,想法再好都没有行动来得重要,你要谢就谢他别谢我。” “都谢,都是恩人。”许轻诚恳地说着,激动地哽咽了。 “这法子也不算是我想到的,是我曾祖父提了一句,要是他受了伤就喝点麻药止了痛,我才想到的。”顾思把话说明白,免得像是在占长辈便宜。 许轻一听,顿时更激动了:“我原就怕伤了手,总覆不好答,请大夫配了副麻药,结果痛意是减了一些,手却麻了,写的字才失了真。” 顾思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个过程,见曾祖父端了茶进来,连忙上前去接了。 几人说了一阵话,车夫来接舒家三外公去上值。 舒家三外公把许轻带来的一个一看就贵重的礼物盒子递还给他:“你的谢意我收到了,小礼物我就收下了,这份就贵重了。” 许轻认真道:“师爷,这礼物也只是聊表心意,以后您有什么事,必将全力以赴。” “我帮你又不是为了你的礼物,你要真想谢我,就常和顾思探讨一下学问,将来无论你们谁考个举人出来,都是为咱们汉中府增光啊。” 舒家三外公严厉地拒绝了礼物,坐车上值去了,许轻又想把那盒子送给顾思,顾思不要。 许轻只好打开盒子,拿了一块银子出来:“谢礼不要,那我欠你的钱你总得收了。” 顾思见了盒子里的四块银子,想起上午的事,突然明白许轻从楚成礼那里借的银子去了哪里,原来想用在这里啊。 顾思推辞:“虽然最后银子是你拿去用了,但上午是楚兄借我银子,不是你开口借,是以我不能要。” 要是他收了这银子,楚成礼又来还钱,非说自己借的自己还,那他不是变相收了许轻的银子? 顾思安抚许轻:“我也没帮多少忙,你真要心里感激,以后遇到能帮助的人,就顺手帮一下。” “对你们来说是举手之劳,对于我来说却是莫大恩德。我原就是觉得自己命不好,克亲又霉运罩顶,好不容易这次过了招覆,谁知又伤了手,喝了麻药却更坏了事,已经认定自己没中秀才的命了,要不是这次平安,以后怕是都不会再下场了,你们这是……” 许轻说到这里红着眼,哽咽的说不下去,抿了唇拟制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才哑着声开口:“……这是改变了我的命啊!” 顾思安慰起了他:“什么命不好啊,你多看一些医书,多问一下大夫,就知道人激动之下去世极为常见了。发生意外出事,只能说明人做事要小心。家长生病去世也只是巧合,虽然这种巧合少,可每年因为父母去世不能参加科举的也不少,不是你一个。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 古代没有心理咨询室,顾思免不得就多说了几句。 许轻呜咽着转过了头去。这几年他心理包袱重的很,所有人都说是他克亲,命不好,就连他自己都快要这样认为了,却从来没有人说过不是他的错。 听了顾思的话,他才发现自己心里还是委屈的。 在这一刻,许轻突然就把顾思引为知己。 顾思掏了帕子递过去。 许轻哭了一阵好些了,不好意思地道:“让你见笑了。” 顾家曾祖父拿了个湿毛巾过来,许轻擦了脸,两人聊起天来,谈得挺好的。 顾思知道了许轻还没成亲,有些可惜自家和亲戚里没有合适年龄的女孩子,要么是年龄大的,要么是年龄小的,不然他也想做一回媒人了。 顾家曾祖父却直接地问了:“可成亲了?” “家贫,一直忙着学业,没有成亲。”许轻摇头。 “没有?”顾家曾祖父有些意外,许轻这个年龄没成亲可少见的很,很快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便道,“我有一个重外孙女,今年十七,还未说到人家。” 顾思意外,曾祖父只有两个女儿,小姑婆远在外地很少来往,这个重外孙女应该就是大姑婆的孙女,他表姐。 哦,对,他还有一个表姐年龄差不多,自己只想着舅家姑家和舅爷家,倒是把姑婆家的表姐忘记了。 就是这个表姐亲娘早去世了,表叔又续娶了,表姐安静的极没有存在感,顾思一时倒是没有想到她。 许轻也羡慕过同龄人有妻有子,倒是想成亲的,看了舒家三外公和顾思的人品,对于顾思表姐的品性倒不怀疑。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您也看到了,我的确是运道不好,就怕将来防害到亲人。” 顾家曾祖父毫不在意地挥了一下手:“什么运道啊,真要说起来,我才是运道不好,考了一辈子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上……” 顾家曾祖父感慨了一番,许轻见顾家人是真的不在意他“克亲”的名头,放下了心,初步应下了:“这事,还要回去与家母商量。” “这是应该的。”顾家曾祖父高兴地应着。 这时有人敲门。 顾家曾祖父出去看了,顾思快速地把那二十两银子收好,让许轻装好,对他道:“不能让别人以为你来给我三外公行贿。” 顾思嘴上这样说着,还以为来人找的是三外公,往常这样的人多得很,一听人没在就走了,没想到曾祖父却把人请了进来。 进来的是个衣着华贵,面相周正的年轻人,汉中县案首,楚成礼。 “你怎么在这里?”楚成礼进来看到许轻,意外极了。 许轻这才讲起,是顾思提了想法、舒家三外公帮了他,他才洗脱了作弊的嫌疑这事。 楚成礼笑了:“你怎么不早说,你早说了,我就知道你恩人是谁了,你早就能对恩人谢恩了。”最后一句,是带了打趣的。 许轻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才吐露想法:“就怕最后又出了什么意外,还是没能成为生员,连累顾师爷名声,别人说什么‘连顾师爷也抵不过许轻的霉运’之类的话。” 楚成礼被逗笑,又感叹:“别说什么霉运,你遇到狼都没事,运气哪里不好了。你真要克人,我还能考个案首出来?” 顾思一问才知道,楚成礼去山上打猎时遇到狼,是许轻救了他,两人才关系好。 三人聊着,楚成礼请顾思下午出去玩,顾思拒绝了:“我明天下午快傍晚时还要去参加府学新生员的聚会呢,就不去了。” “那下次有机会了再说。” 几人聊了一阵,顾思知道了楚家是做木材生意的。 楚成礼顺便给顾思推销生意:“你家里要建房子的话,就来找我,一定给你好木材,再给你最低价。” “行,有需要了就找你。”顾思也客气地应一声,自家房子好好的,不用盖,短时间内怕也没这机会。 这时,楚家的车夫来敲门讨水喝了。 现在天气正热,在外也受不了。 楚成礼这才想起正事,拿了银子给顾思:“你看,都忘了正事,我还钱来了。” 顾思收了钱,顾家曾祖父这时已经给人装了水,楚成礼顺便和许轻一起告辞。 顾思送他们出了这条街,回家时却看到远处一个戴着草帽的人的背影很像他舅舅,奇怪地过去叫人:“舅?” 那人“哎”了一声,转过身来,看到顾思,有些局促。 顾思一看相貌,是个脸被晒黑的年轻人,二十左右,长相还挺好看,却不是舅舅。 他直觉这人是徘徊在舒家门口的,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就……”年轻人认真看了顾思一眼,摇了摇头。 “真没事?”顾思有些怀疑了,没事的话,这人是不是有问题啊,总感觉他的眼神怪怪的。 年轻人又点了点头,道:“就是,有个开锁宴,想请你去当司礼。” “啊?”顾思很意外,他这才成了秀才,赚钱的机会就来了?他很好奇地问,“谢仪多少?什么时候?” “穿官服二两银子,不穿官服一两银子,明天中午。”年轻x人快速道。 秀才服不是随便穿的,一般只有祭祖祭圣、重大场合、重要日子时,秀才才会穿。 顾思没想到这衣服竟然还能在这里赚钱,有些遗憾地道:“明天不行,明天早上我要去参加入学礼。” “入学礼很快就完了,到时候让人来接您,开锁宴未时就完了,不耽搁的。”年轻人快速道。 “那你进来说吧。”外边太阳还是大,顾思把人让进来。 年轻人小心地跨过了舒家的门槛,看了一眼二门,小心地进了厅里。 经过谈话,顾思知道,这年轻人叫李五,是帮认识的人来请他的。 顾思问了地址和情况,与他商谈好了细节,就应了下来。 二两银子,村里很多人一个月也赚不来这么多呢! 谈好后,李五先交了二百文的定金,顾思下意识要送人出去时,李五紧张地摆手:“不用不用,您请留步,当不得您送。” 顾思反应了过来自己身份不一样了,笑道:“那我也得关门啊。” 顾思把人送到门边,李五恋恋不舍地走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辆骡车停在了舒家门口,车上跳下一个两手提着礼物的人。 顾思一看,笑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一个个的都来送谢礼——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Vi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从车上下来的是左惜时,一见了顾思就笑:“我还担心你出去呢,没想到这么巧。” “刚好送人出来。”顾思回答着,正要向门里走,发现车上又下来了个人,竟然是左惜时的父亲。 顾思连忙上前行礼:“伯父。” 左父站在车边笑道:“哎呀,好孩子。”说着,虚虚扶了顾思一下。 三人进去,顾思倒了茶,请左父上坐。 左惜时说话还是那么直接:“我爹非要来谢你,咱们都熟成什么样子了,还用客气,心里记着就行了。” 左父一听这话冷了脸,训了左惜时两句,转向顾思时面色柔和极了:“这次惜时的事还得多亏你提醒,不然他瞒着,发了热我们都不知道。” 左惜时拆穿父亲:“你在家里还说佾生第一去大宗师那里走关系,要不是顾思提醒,我忘记说,我这个秀才说不得就没了。” 左父被这话气得心堵,却也察觉出来儿子和顾思关系好,不然不会说这话。 “这次真要谢谢你,我都没想那么多。”左惜时认真的对着顾思道谢。 顾思说起俏皮话:“你不觉得我告状就行了。” “你怎么就不是告状了。”左惜时习惯性反驳,见父亲冷了脸,吭一声,站起身,认真对顾思行了一礼,“这些还是要谢谢你。” 几人说了一阵子话,顾思收了礼,将人送走。 到了车上,左父怎么看左惜时都不顺眼了:“你看看人家那稳重妥帖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能有他一半就好了。”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怎么不说他没我有朝气呢!”左惜时听多了母亲反驳父亲,习惯性的反击回去。 换来了父亲一巴掌拍在了背后。 顾思给舒颖说了开锁宴这事,舒颖也开心:“你成天在屋子里,出去转两圈也好。” 舒家三外婆高兴的很:“家长们都想取一个好兆头,一定是你年龄小才吃香,往后啊,说不得找你破蒙的孩子多的很。” 顾思笑了:“成了贡生举人,赚的钱才叫多吧。” 舒家三外婆感叹地对着儿媳柳氏道:“哎呀你看,这有出息的人从小就有志气。我现在都不敢想柰果考举人,他能得个秀才我就乐得很了。” 柳氏现在对着顾思,态度亲切中带着敬重,望着他眼含羡慕:“中了秀才肯定想着考举人啊,你说奈果就比你小半岁,还没完篇。” “他已经很好了,你别老在他面前拿他和我比,说他不好,差得太远会打击他上进心,要多鼓励夸赞。”顾思认真道。 舒秩比他小半岁,现在才九岁。九岁的孩子正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才是识字明理的时候,作文能写多好? 当然有写得好的,可写再好,也不能跟高考作文差点满分的人比啊。 以前这样直接的话,顾思也不会说。柳氏是长辈,他说这话再真心,都有些冒犯。 主要的是,他说了柳氏也不会听。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就能直说了,柳氏也能听得进去。 柳氏没想到顾思这么不谦虚,怔了一下,细想他说得也对,儿子的确比顾思差远了,是不能放一起比。 舒颖这时瞪顾思一眼:“看把你得意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等奈果先考上了举人,你就知道是你差得多了。” “那肯定也是顾思先考上举人啊。”舒家三外婆接口,她觉得顾思心里有计较,就问起了顾思,“夸的话应该怎么夸?” 顾思认真讲了起来,成了秀才,顾思的话就有了分量,舒家三外婆和柳氏都认真地听着。 一讲就讲了很长时间,一直到舒家三外公回家来。 顾思把自己要去开锁宴里做司礼的事说了,问舒家三外公:“这地方没什么问题吧?我总觉得那李五的表情不对。” 这两年忙着读书,府城各家那些交错的关系他现在才刚开始接触,有什么事跟长辈说一声更好。 舒家三外公想了一下,安慰顾思:“地方也没什么,你去吧,我明天让人去查一查你说的这个人。”自己在府城里也没跟人结仇,应该问题不大。 顾思就安了心,回了自己屋子,拿笔填了给亲戚报喜的报单,洗了个澡,看了阵书,睡了。 第二天早起吃完饭,顾思穿上秀才服,和家人坐上车,去衙门礼房集合。 各县生员回到各县后,要由学官带着大家去县里的文庙谒拜孔圣人。 他是府学的,就由府学的学官带着。 府里的学宫和汉中县县学的学宫是一个,这是第三次进学宫了。 第一次发总案,第二次游泮,第三次入学礼。 入学礼也叫谒圣礼,这次来学宫就没有前两次隆重,没有鸣炮,没有礼乐,路上只有少部分人围观,众位生员的情绪初步稳定了下来。 仪式大同小异,拜过孔圣人,霍训导讲了很多勉励大家的话,约定傍晚聚餐,然后就散了。 顾思一出来,就看到李五在远处的车边等着。 舒家车夫已经离开了,把车留给了顾家曾祖父,他不放心别人驾车,让李五前边带路。 到了开锁这家时,还不到巳正(10点),顾思在门口的车上就听到女性念经声和击磬敲铛等音乐声。 顾思下了车,主人家门口处的亲朋见他身上的衣服,坐着的一个立刻起身站着,站着的那些也不敢喧哗了。 早有孩子兴奋地跑进去告诉大人了。 李五过来牵着舒家的骡车去拴,主人家听到动静的快速迎了出来,热情而恭敬地把顾思请到了正屋里坐。 开锁宴本来就是念经这群人领头的经头来主持,现在换成了顾思,两人就得沟通一番。 金经头来见顾思时,心里很忐忑,怕被瞧不起,怕人不好相处,等见了顾思面色和蔼,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敢让顾思做太多事,简单讲了一通后,道:“我在旁边引导,你跟着我做就成了。” 说完,金经头才觉得不对,怎么能让秀才跟着她做了! 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好。”顾思应了下来,金经头见他没生气,才松了一口气。 顾思第一次做这个,顺过一次流程,觉得不难。 等跟着他们做完以后发现,简直太简单了,就说几句话,拿着点燃的符纸绕孩子身子转上几圈,做过三次就完,轻松极了。 忙完就到了午饭时,主人家特意将餐桌设在了正屋里,和院子里的人区别开。 桌上就只有顾思和曾祖父和一个童生,主人家没有上席。 这家姓钱,是一家商户,商人地位低,顾思请了一遍,对方才来一起坐了。 一桌要十道菜,四个人吃有些浪费,顾思又让人叫了李五。 李五一听顾思叫自己一起上桌,激动而兴奋,小心地坐在了末尾。 饭后,钱商人用盘子端了两块一两的小银子,顾思客气过后就收了,被钱家男性恭敬地送了出来。 李五坚持要把顾思送回去,顾思就让他驾车在后边跟着了。 回了舒家,舒颖就问起了这事,顾思感叹:“当了秀才,命都和人不一样了。x”钱家和钱家的亲朋客人,一个个都处处恭敬礼让,比现代那些一般的教授还要受人尊敬。 “那可不!秀才要比别人活的轻松多了!”舒颖发自内心地道。 顾思换了衣服,在家里午睡了一阵,起床简单洗个澡,去了热意,才换上汗衫一会儿,惜时就来找他一起去聚会地点了。 “时间还早着呢。”顾思被催地换了新衣服。 “谁为得吃饭啊,为的是相互认识,拉近关系。”左惜时也是一身新衣,没穿秀才服。 顾思和家里人说了,顾家曾祖父叮嘱一通,这次没跟过去。 天气正热,顾思拿了个草帽,上了左家的车。 车上,左惜时摇着扇子凉快,感叹着道:“终于能吃一次不用掏钱的饭了!” 顾思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这聚会,还是要掏钱的,不过只掏饭钱,没有给考官饭钱的那些溢价而已。 “咱们同案的生员,都是些什么人?”顾思询问。 府里学官对新生员最了解,左惜时爱打听,肯定知道一点。 顾思姓名都看过了,有些人这两天也了解了,有些就不知道情况了。 这些人,以后都是他的人脉关系网,自然要了解清楚。 左惜时捡了几个重要记住的和顾思说了,一路聊同案的秀才聊到了聚会地点。 大家都很和善,对于顾思更是照顾。 这个时候,府衙里的舒家三外公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将查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舒家三外公有些吃惊地问:“你说什么?那李五叫李优,是李林波的儿子?” “是的,师爷,顺着那钱家一问,就能问出来。再去李家附近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 舒家三外公挥手让人下去,整个人为难起来,不免想到家里的往事。 参加聚会的顾思收获很大。 同案的秀才,家里大都是地主,有三个家境好,家里有举人,有一个家里有进士做官。 还有好些家里都开了店,经济都很好。 顾思的人脉圈一下子覆盖到了全汉中府。 在府学就有这个好处,比在县学人脉更宽广。 参加完聚会,被左惜时送回来后,顾思发现曾祖父才回来,问他:“你也出去了?” “到北市转了一圈。” “去北市干什么?”顾思疑惑地问。 “看一下有没有好木材,到时候买来作房梁。”顾家曾祖父笑着应。 “咱们房子好着呢啊!” 在现代,农村的房子也变化快,四五十年推倒重建个三次都正常。 可在古代,砖房真的不多,盖好至少能用三五十年,不坏不拆。 “以后分了家,肯定要给你新盖房子啊,我先看好了买来,木材又放不坏。”顾家曾祖父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身后事。 这个时候,舒家三外公正为难着,迟疑不定地问舒家三外婆:“你说那李优找过来什么意思?这事要不要给哥说啊?” 舒家三外婆考虑了一下:“要不,你先探一下哥的口风?你看他给顾思说自己叫李五,大概就能看出他什么意思了。” 第58章 舒家三外公想起往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李家也没个消息,这突然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会不会是他们家生儿子了?”舒家三外婆问。 舒家三外公怔了一下,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倒是没问这个,明天让人仔细去打听一下。” “我明天去找二嫂问一下。” 舒外公排行二,二嫂说的就是顾思的外婆。 “老六好着么?”舒家三外公想起小儿子,问。 “好着呢,我哥嫂还能亏了他?” 两人谈起往事,不禁唏嘘,很晚才睡。 第二天,舒家三外婆吃完早饭,出门前问舒颖:“我去找你娘,你去吗?” 舒颖正准备着东西,打算回顾家村呢,闻言疑惑:“找我娘?有啥事啊?” 舒家三外婆也吃不准这事要不要告诉她,就问她:“你就说有空没有。” 舒颖觉得肯定有事,考虑一下,应着:“那就去吧,中午天太热,下午才回老家呢。” 舒颖去把这事给顾家曾祖父说了,顾思听到了:“那我也去,刚好送一下捷报。” 昨天,顾家曾祖父去街上找人算过了,把办喜宴的日子都选好了,要去给亲戚下帖子。 几人一起去了,车上时,顾思听三外婆问娘亲:“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舒颖回应:“记得一些,你问哪一件?” “就是,李家可能回了府里。”舒家三外婆先透露一点。 顾思一听,就意识到李五可能真有问题,问她:“李家与舒家和顾家有什么关系吗?” 舒家三外婆看向舒颖,顾思也看过去。 舒颖有些蒙,李家是哪个李家? 而后她想起李五,才反应了过来,试探地问:“是那个,没生儿子的李家?” 舒家三外婆点了点头,舒颖一时情绪复杂,细问起因由后,叹了口气。 “有什么往事吗?”顾思问。 舒颖又叹了一口气,想着顾思稳重,还是说了:“你其实有两个舅舅,只是我小时候家里出了事,你小舅刚出生没多久,就过继给李家了。” 这倒是顾思没想到的,舒家以前能困难到送儿子的地步吗?三外公是秀才啊……不对,这应该是三外公中秀才之前的事了。 “出了什么事?”顾思追问。 舒颖摇头,看向舒家三外婆:“我爷出了点事,具体我也不清楚。”或许三娘知道。 舒家三外婆感慨地对顾思道:“你想知道就去问你曾外公,反正那时家里艰难得很,你六舅都送到我娘家去养了。” 大外公家两个舅舅;三外公家的舅舅排行三;亲舅舅排行四,另一个亲舅过继出去;四外公家的好像排行七,六舅送到三外婆娘家养…… 顾思顺了一下这话,才发现不对:“三外婆,你也两个儿子?”六舅舅是三个公家的小儿子? 连舒颖也有些吃惊,她只记得自己弟弟送出去了,却不知道六堂弟也送出去,这两年也没听说过啊! 舒家三外婆看两人意外,呵呵笑了两声:“对啊,你六舅叫文盛,你见过两次的。” 顾思恍然大悟:“哦~”他还以为三外婆和娘家兄弟感情好,表兄弟一个叫文昌一个叫文盛,原来是亲兄弟啊。 “那我五舅是什么情况呢?”顾思不好多问六舅的事,问起五舅的事。看年龄,过继出去的亲舅舅应该排行五。 舒家三外婆笑了:“你三外公一中秀才,李家怕咱们要回你五舅,全家跑了。后来打听了才知道,他们一家去了长安。” 舒颖解释:“你外婆当时说把你五舅要回来,你外公说,困难时把孩子给出去,好了再仗势要回来,不地道,你外婆就没再说这话了。这也是私下里说的,咱家也没去他家说过这话,谁知道他全家跑了。长安那么远,你五舅这些年都没什么消息,现在回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顾思现在成了秀才,初初认识了汉中府各县的秀才,也能理解李家了。 一个秀才背后,是同案的十几个秀才,县学府学里的秀才都和他是一条战线上的,除过举人进士,算是地方豪强了。 有什么事,他们还能很轻易地联系到举人甚至是进士帮忙,不是一般的百姓能抗衡的。 比如他,现在虽然只是一个秀才,但他认识的楚成礼,门子里有个伯祖父是进士,虽然和楚家血缘关系不近,但舒家有事,他至少能从楚成礼处求到楚进士那里。 帮不帮忙两说,但平常百姓见了举人就恭敬地要磕头了,哪里请得动进士帮忙,连求上去的门路都没有,见个面都很艰难。 舒家真铁了心要孩子,能联系举人从中说和,告到官府连县官也会向着读书人,李家是没法子的。 “那咱们现在是去探听我外婆的意思?”顾思问。 舒家三外婆点头:“先去看你外婆什么想法,再去看看李家的情况。” 三人简单地商量了一下说辞。 这个时候,舒家三外公已经点卯到值,找了壮班房里昨天的那个王壮丁,让他仔细打听李家的事。 顾思到了外公家,拿出了自己填写的捷报放在桌上。 舒外婆一见红色的帖子,像是看到了舒颖舒坦轻松的一生,顿时笑容满面,拿着大红纸包打开,取出捷报,认真地看了。 顾思突然想起外婆识字,便问她:“x外婆,你娘家以前情况很好吗?” 最后才落败下来了吧?不然从小家穷的话,外婆一个女娃能识字?不然外婆娘家能看着外婆他们把小舅舅过继出去? 舒外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完后,珍惜地把捷报小心地装回了大红纸包里,慎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她这时才回想一遍顾思说的话,感慨道:“很好啊,我曾祖父是秀才,攒了些家底,可惜我祖父过世早,我祖母孤儿寡母的,把我爹养大时已经没多少家底了,后来我爹过了院试正场,找了个学馆当先生,才好了起来。” 听着好像不好,顾思却知道,“没多少家底”时,也是村里别人家饿肚子,董家衣食不愁,村里别人家吃窝窝头,董家吃白面馒头,村里别人家不见荤腥,董家油肉不缺。 可见外婆的曾祖父,一个秀才能攒下的家底并不小。 舒家三外婆说起这个,高兴极了:“现在你也成了秀才,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好好努力,将来当个学官,这辈子都比别人强百倍!” 舒颖借着这个话题,讲起了舒家以前家境也好,后来才不行了,说着说着就提到了李优身上。 “也不知道你弟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舒外婆提了一句,又摇了摇头,“李家有钱,肯定衣食不愁的。” 舒颖就顺势提起了顾思遇到李优的事,舒家三外婆一听,很是牵挂,最后听说舒家三外公找人去问了,就坐不住了。 “衙门里的人办事都快得很,现在怕是都问出来了,走,咱们去衙门。” 最后,四人一起去了衙门。 顾思进了衙门,到了二院门前,门子见了他殷勤地笑了,右手拿着扇子给他扇着风,一手做个请的姿势道:“顾相公来了啊,舒师爷在里边呢,你快请!” 顾思笑着点头,想起第一次来府衙时给门子掏钱的事。 苦读这些年,终于有了身份。 他进到了舒家三外公的公房里,见里边还有两个人,一个不认识,一个正是“李五”。 顾思很意外,这么巧啊。 也的确算是巧。 王壮丁去了李家住的那条街上后,遇到一个亲戚,亲戚正好也是李家的亲戚,听说李家人回来了,来探望。 王壮丁就请亲戚探问一些李家的事,亲戚自是应下,免不得要给李家透点风声。 李家敢回来,自然是不再怕舒家把养子要回去,干脆让亲戚把王壮丁请来,把李优的情况都给他说了。 王壮丁就直接把李优带衙门里来了。他先向舒家三外公回了话,才把人带进来。 舒家三外公打量李优一眼,示意了一旁的椅子:“坐!” “不用不用。”李优面对血缘上的亲叔叔,有些紧张地摆了摆手。 顾思见他真不敢坐的样子,拿了把小高凳放他身边,笑道:“坐吧。”还不知道外婆和外公是个什么想法,也不好叫舅舅,就先不称呼了。 李优见到熟悉的顾思,心下松了口气,见顾思在一旁坐了,这才屁股挨着小高凳边上坐了。 “突然从长安回府,可是在长安遇到了什么困难?”舒家三外公轻声问。 顾思突然发现,舒家三外公不笑的时候,哪怕面色带了点温和,身上却有一种……一时不好形容,就是感觉有了距离感,让人见了就肃穆谨慎。 是……官威吧。 顾思也望向了李优,想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困难。 李优摇了摇头,有些结巴:“没……没有。” “那为何突然回来?总有因由吧。”舒家三外公追问。 “就,我爹入伙别人生意失败了,就回来了。”李优如实道。 “生意有赚有赔,赔了就回来,是不是遇到麻烦了?”听到这个回答,舒家三外公反倒是放松了一些。 “不是不是!”李优生怕顾思他们觉得自己是来要钱或者求救的,连忙摆手,着急的很。 “我爹在长安时,从北方商人那里进些皮毛和绒布卖,虽是下家,倒也攒了些家底。后来和沙俄那边接头的上家少了货源,又被那帮子晋商排挤,他上家就转道做了海运,我爹也就跟着做了海运。” 舒家三外公沉默着。 顾思眼睛晶晶亮,好奇地问:“沙俄?是蒙古北方的沙俄吗?是不是国土很广阔,气候极为严寒?” 不会是俄罗斯吧?这架空的书,到底是只架空了本国,还是架空了全世界? 李优意外顾思小小年纪竟然知道沙俄国土广阔气候寒冷,忍不住感叹读书人就是见识广,不外出也能知晓万事。 说起熟悉的,又对着顾思,他便没那么紧张了。 看顾思很感兴趣,他笑着点头,谈性也大了起来:“国土大那都是吹牛,还能比咱们满国大不成。气候倒是真的冷,要喝酒御寒,是以那边的绒布进来卖也不愁。 “听说那绒布本也不是沙俄的,是更西一边的小国产的,不过前几年沙俄本地的绒布呢布多了起来,价钱更便宜销量更好。 “就是太赚钱了,才让晋商盯上了,他们抱团,慢慢的就把上家那些非山西籍的大小商人排挤了出去,自己独占这好生意,银子赚得哗啦啦的……” 说到这里,李优突然惊觉讲这些太市侩了,怕顾思厌恶,担忧的打量顾思神色,见他兴趣浓厚,安了些心,又去打量舒家三外公的神色。 顾思也看过去,见三外公神情平静,不用他调和气氛,迫不及待地追问:“那海运最后怎么了?”这可是第一次听到国外的详细消息啊! 以前顾思也暗中向孙守打探过国外的情况,知道江浙那边有外国的东西卖,很贵,再问的话,孙守也不了解。 其实顾思更想细问俄国的事,只是想起舒颖和舒外婆在衙门外等着,只好等闲了再说。 李优见两人没有厌烦的神色,安了心,继续讲:“海运上家以前也没做过,开始时只赚了一点,后来上家和人合着入伙,我爹跟在后边就赚得多了,最后也挤了进去入伙,就是今年……” 说到这里,李优停了下来,顾思追问:“今年怎么了?”这怕才是这个舅舅全家回汉中府的原因。 李优刚开了口大,不可能隐瞒,他就是担心被顾思嫌弃,才有些迟疑。 这时被追问了,只好讲了:“今年船回到广州后,有些船上的伙计生病了,没赚到反而赔了钱,我弟又读书好,要回来小考,全家就回来了。” 顾思听着李优的话,看着他晒黑的脸,微惊。 舒家三外公想到另一点,吃了一惊,狠皱眉头,厉声问:“船上伙计生病就赔了钱?死人了?因何病死人?!”可别是疫病啊!——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呢1瓶; 第59章 顾思这才察觉了不对。 对啊,这不是有人权的现代,总有船员死于航程中,一人给几十两应该就能打发了,出海两边买进卖出,赚得多,不可能不够赔。 这个舅舅有什么隐瞒了没说? 李优被舒家三外公突然冷厉的神色话语吓着了,反射性的站起来,没能及时回答。 舒家三外公心里有些急,厉声责问:“你说清楚!死几个人怎么可能赔钱!怕是货物卖不出去吧!什么疫病能瞒不住还让海外的货物都卖不出去?!能吓得你养父连生意都不做了!?” 李优没想到舒家三外公如此机警,一下子就发现了事情的关键点,蠕动着嘴唇想解释,一时又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顾思也从来没有见过舒家三外公这副有威势又带着凶狠的样子,因意外而噤了声。 舒家三外公立刻起身过来,拉着顾思到了他身边,离李优远远得,冷下了脸:“再不说我叫人了!” 李优更吓了一跳。 顾思安抚两人,先对着三外公道:“你别急,他不可能故意过来害我们,应该没事。再说,真有事,从长安到汉中,要好些天呢,他现在还好好的,可见情况并不厉害。” 又对李优笑了笑:“我三外爷只是着急,你知道的,有些疫病厉害起来,十室九空。” 李优一被安抚就放松了,这才反应过来,着急地为自己辩解:“我爹和我家里人都在长安,这几年都没去过广州,是上家那边派人传了话过来才知道的,我们没染病,不会传给别人的。” 舒家三x外公听了才放了心,眉头皱得轻了些。 李优怕他不信,继续解释;“真的,您放心,我们都没去过那边。而且那个疫病几天就死人了,我真要染上了,也从长安到不了汉中。” “什么病?”舒家三外公拉着顾思坐了回去,问。 李优离远了一些,带了些恭敬地道:“具体也不清楚。” “什么症状?”舒家三外公追问。 “腹泻。”李优回答,怕两人不信,补充道,“我也觉得一个腹泻,两三天死人有些夸张,不过我爹找几个大夫问过,说是会有这种事。” 顾思在旁边听,见外公没问,就引导对方:“还有其他症状吗?腹泻的便色和形状是什么样的?” 李优瞪大了眼,没想到顾思一个读书人竟然不嫌弃,连这么小的细节都问。 舒家三外公也侧着头望着顾思。 “我们没有在那边,并不清楚细节。也不是大夫,会关注各种症状。”李优如实说。 顾思把自己知道的腹泄能导致死亡的传染病扒拉一遍,问李优:“是霍乱吗?还是痢疾?一点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头吗?” 李优并不懂医,哪里想到顾思会问这个,一方面觉得顾思学识广泛,一方面有些自卑,局促地摇头,沮丧得很:“没听过,我以前都不知道腹泻会死人。” 他们相差这么多,他想认回舒家,一定会被认为是在攀附吧。 李优不知道完全在顾思的意料之内,顾思只是在确定他真的不知道而已,转头问舒家三外公:“三外爷你觉得是什么病?” “这种事,猜测能有什么结果,霍乱的可能大一点。” 舒家三外公应着,又把事情的前后细问了一遍,知道李优真没去过广州,才安了心,神色缓和了下来。 他温和地笑道:“好孩子,你快坐,刚才是我心急了。” 李优进了这个屋子第一次后见到舒家三外公这么温和,听他称呼的亲切,感觉这是认可自己的,有些心酸,小心的坐了。 舒家三外公就问他:“你家里有个弟弟?多大了?” “十三了。”李优应着,神色有些黯然。 舒家三外公细问起细节来,从李优的叙述中也听了出来,李家父母有了亲生儿子后,先前对他还好,后来李家弟弟慢慢长大,李家钱财多了起来,父母也对弟弟更加喜欢了。 顾思沉默不语。子女不说亲人的过错,说是养父母喜欢弟弟,那就是不喜欢他,甚至讨厌起来。 “我就是想看一看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并不想做什么。”李优急忙表明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原本想认亲的想法,在看到舒家三外公后,突然察觉李家与舒家相差太远,舒家不会欢迎他这个不速之客。 顾思开口:“我外婆在衙门外边的茶馆里,她还不知道你在衙门里,你要去见她吗?” 李优眼睛一下亮了,期盼地望着顾思:“可以吗?” “她都过来了,见你一面应该是愿意的。”顾思应着,转头去望舒家三外公的神色,见他没有什么表示,就放了心。 毕竟他是顾家人,认不认这事是舒家的事,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两人和舒家三外公道别,刚出了屋门,到了门口处,一个壮丁见了顾思,笑着行礼:“顾相公来衙门了,公祖有请。” 顾思有些意外,望着李优,便道:“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 说完,想起这个舅舅小心的神态,怕他在府衙里不自在,接了一句:“要不去衙门外阴凉处或者对面的东边第一家茶馆等我,我还不知道多长时间能出来呢。” “无事,你快去吧。”李优感受到顾思的体贴,开心地笑了。 顾思从这个笑里见到了外公的一些影子,觉得他亲切了起来。 顾思到了二堂里见到了孙知府,行了礼:“公祖上午好。” 孙知府笑着拿出了两封信:“别客气。孙守他给你们寄了信,仆人粗心忘了告诉我,我前段时间又忙着院试的事都没细问,给忽略了。” 顾思笑得真诚,双手接过了信:“人忙起来别说琐事了,就是重要的事我有时也会忘记。他小考之时还能想着我们,真是让我感动。” 顾思说完本打算离开,没想到孙知府道:“我这是想寄信回家时才听仆人说起,你要回信,就写了送过来。” 顾思本来就写好了给孙守的信,一直不方便打扰孙知府,才没来找他。 听到这话,他笑着拿出来自己的信:“我早都写好了给他的信,今天再给他回一封。” 孙知府见了顾思手里不薄的信,知道不是自己孙子一个人看重这友谊,心里自在了,面色可亲了些。 “要不你在这里回了信封了,直接交给我,省得麻烦了。”孙知府体贴起来。 顾思想起还等在外边的李优,迟疑了一下。 孙知府这时笑着开口,有了长辈的态度:“要是情长纸短,回去慢慢写也行。” 话虽然这么说,顾思可不能当了真,或许这只是孙知府教养好才这样说,他不能拂了对方好意,也不想让孙知府误会他什么。 有什么可能误会的事,要当时就说清楚。 他摇头:“就是想和孙守探讨疫病防护的事,有些我还不太清楚,要回去看一看医书,免得轻言误人。” 孙知府意外了,问他:“怎么突然想起要探讨疫病防护的事?” 正问着,舒家三外公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公祖,我有事找您。” 孙知府让进来,舒家三外公把广州可能有疫病的事说了。 这种事可大可小,孙知府当即叫了李优过来,详细询问过后,又叫人进来:“去传李放。” 李放就是李林波的大名,算命的说林波这名不好,他后来就给改了。也是巧,改了后,他生意越来越好,亲儿子也生了。 等人走了,对着顾思道:“你们先下去吧。” 顾思一猜也知道李放是李优的养父母,带着李优出了二堂,见他忐忑,出衙门时在路上安慰他:“公祖就是询问一下情况,不会有什么大事,我三外公还在呢。” 李优听到安慰,这才放了心。 两人到了舒外婆她们待的茶馆里,顾思先让李优在外等着:“我外婆她们还不知道你来,我先进去说一下。” “那是应该的。”李优想着要见亲娘,紧张得双手绞紧。 顾思自己进去了,里边人早等的急了,舒外婆忍不住问:“你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 “遇到他了,人正在外边呢。”顾思回答。 舒外婆听后怔了一下,激动得动脚就向着门外走去,又突然停住,问舒颖:“你看娘这个样子怎么样?头发没乱吗?衣服好着没?” 舒颖也有些紧张,点头,又打量了自己一下。 顾思还没把听到的先说一遍,舒外婆已经奔到了门口,开了门。 舒外婆见了李优,看到他与大儿子和舒外公有些相似的相貌和神情,就知道人没错,酸意冲上鼻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李优见到亲娘,没从她脸上见到排斥的神色,松了口气,也湿了眼睛。 顾思让他们进去,几人坐下,竟然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过得好么?”舒颖这时候问。 李优点了点头。 舒外婆看着李优被晒黑的脸,眼泪一下子滚下去,要是过得好,哪里会想着去找亲娘,定是过得不好的。 舒外婆哭着拉住了李优的袖子:“对不住,是娘不好,当年家里遇到麻烦,不得已才把你给了出去。” 说完眼泪流了满脸。 舒颖也红了眼睛,头转到一边擦眼泪。 “我不怪你,我爹娘对我挺好的,我就是想看看你们长什么样。”李优红着眼道。 一句话,却让舒外婆情绪有些崩溃,悲伤地哭出声来,嘴里不住道着歉,说着那几年的艰难。 顾思被这情绪感染,眼里也有一些雾气。 舒外婆哭过一阵,情绪平复了下来,细细地问起李家的情况,听到李父有了亲儿子,难受极了:“是不是你爹有亲的对你就不好了?你回咱们舒家吧,不认他当爹了。” 听到亲娘愿意认自己,李优心下很激动,却没有点头应下。 顾思这个时候忍不住开口打断:“更爱亲生儿子,这是人之常情,不能因为这一点回舒家,毕竟李伯伯养了舅舅很多年,这样回舒家,别人会骂他没良心。” 不是顾思要泼冷水。认亲这种事,要考虑得多,一要看李家的态度,二要看外公的态度,可能还要x顾虑一下舅舅舅娘的态度。 办好了才能皆大欢喜,办不好,情分都伤了。 李优观察顾思神色,想看他是不是不想他回舒家才这样说。 顾思对着李优笑了笑:“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不过这事还得看你养父母,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态度?” 李优迟疑着,脑中考虑着,怎么说才能让别人觉得他不是在怨怪养父母:“长子要继承家产,李家现在家资多,我不想占弟弟便宜。” 其实事实是,李父李母夫妻已经觉得李优长子的身份碍到了亲生儿子。这家产,死后给李优分得多了他们不愿意;分得少了别人说他们偏心;不分也不行、踢出家里还是不行。 最后,李父就想着,干脆让李优认回亲爹,别人不会说自己半分不是,还会说他养大李优不容易,这样皆大欢喜。 李优说完这些,急忙补充:“我也不是来占哥哥便宜,我有些银子,就是想以舒家孩子的身份自立门户,这样别人不会说我爹娘。” “什么占哥哥便宜,我和你爹你哥都是亏欠了你的。你要愿意回来,别的都不是事。”舒外婆安慰他。 顾思看他们细聊,给舒颖说了一声,又去了衙门里。 门口处,刚好看到李父和个壮丁在他前边走着。 李父进了衙门里就有些担心,摸着兜里的银子才安了些心。舒家应该要脸,不会下黑手,找个借口把他下狱,让养子抢了家产吧?毕竟他也养了儿子那么多年,也没怎么亏过他。 孙知府见了李父,问了他广州疫病的事。 李父知道的也不多,如实答了,很快就没什么说的了,孙知府就让他回去了。 李父还有些愕然,这是他第一次进了衙门还能一毛不拔的离开! 简单得都像是在熟人家转了一圈。 舒家三外公向着孙知府告了假,出了二堂,对着李父笑道:“待会儿请你吃酒,你稍等一会儿,我去交代一下事情。” 李父心里已经明白要说什么事,有些紧张。 顾思跟着舒家三外公进去,小声说:“我外婆想认我五舅。”又把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舒家三外公自然也想认回李优,这样家里男丁多一点,刚才见李优只是习惯性的防备,怕对方算计他,现在知道情况,心里高兴,觉得弥补了一个遗憾。 “你外爷应该也乐意认他。” 舒家三外公应着,和李父吃酒时谈起李优的事,一聊就聊到了中午午饭时,又叫了顾思和李优一起来吃酒。 李父对于舒家三外公的试探,大方开明得很:“我是舍不得他的,不过你家想认也行,认不认,往后我都拿他当亲儿子对待。” 没有借着恩情生事,舒家三外公很满意。 李放没了心理负担,也满意。 李父能把李放踢出李家,还能和舒家拉近关系,最满意。 饭后,每个人都满意地回了家。 顾思回家时,半路上还去了医馆一趟,问了大夫霍乱和痢疾怎么治,把大夫吓一跳,还以为顾思认识的人生了病。 解释一通后,大夫摇头:“这病有什么防治的法子啊,有的话,也不会让人闻之色变了。” 顾思没问出什么,只从大夫处知道痢疾没有霍乱可怕,就回了家。 顾家曾祖父问起怎么才回来。 “说来话长了,回老家路上告诉你,我先要给孙守回信。”顾思应着。 顾家曾祖父意外地看着顾思手里拿的信:“一下给你写三封?”问完,他突然察觉不对,观察顾思神色。 “嗯。”顾思点头,没有多说,拆开第一封信。 三封信分别是孙守过了县试、府试、院试后写的,重要的事只有一件:他是案首。 “小三元,孙守好厉害!”顾思第三封信只看了个开头,忍不住夸赞,低头继续看下去。 “几月份写的?”顾家曾祖父试探写信时间。 顾思没回答这个问题,笑着从桌后仰头: “孙家有权有势,就算孙知府故意压着信不给我,或者等我院试成绩出来,才决定给不给我,我都能理解他不想让孙守交一个平庸之辈做朋友的想法。 “好朋友能受益终身。我想结交孙守,和孙知府不想我结交孙守,是一个道理。” 顾家曾祖父听到顾思这样明白事理,更放了心,笑了:“我这不是怕你明白过来失落嘛。” “能力决定交际,现在我是秀才了,只有高兴,没有失落。”顾思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低头继续看信。 这封信里内容多。 孙守说,他已经拜了夫子,夫子在东林书院任教了,他以后要去东林书院学习,书院在江苏无锡,离家近。 然后介绍了一下东林书院,是十大书院之一。 最后,提了一下,那边的朋友下人家里人因病一家去世,朋友过来蹭饭,希望无锡不要发生瘟疫。 看到这里,顾思觉得不太好的感觉,有些担心。 本来他还对广州疫病的事没危机感,反正离太远,汉中几乎是四面环山了,通行不便,人来往少,不差粮,影响不大。 现在孙守也这样说了,舒家三外公反应那么大,古代医疗条件落后,让他想起明末的鼠疫让北京城十室九空。 真有瘟疫了,怕是要糟。 顾思有些担心孙守,摊开纸,打算给他写信,想给他提个醒。 顾家曾祖父检查要带回去的东西了。 顾思想着,不知道孙守朋友的家里人是因为什么病去世,会不会是李优说的那个病。 虽然广州离得远,可是江苏浙江那边是全国最繁华的几个地方了,海运快,人员流动大,万一真是霍乱传过去,就不好了。 只是这时他遇到了难处。 他不是医学生,对霍乱和痢疾并不了解,在他的印象里,古代的霍乱要比痢疾危害大得多,结合大夫的话,应该是霍乱的可能性大。 霍乱他只知道是霍乱弧菌引起的,好像……嗯,清楚的不多,但传染病嘛,以他浅薄的理解,主要就是接触传播和呼吸传播,饮食、环境等要干净卫生。 洗手消毒是第一要务! 这里的香皂叫胰子,平时洗手是够了,传染病的消毒怕是不够。 古代消毒,84酒精碘附都没有,要用什么呢? 这个时候,顾思发现,他不了解这个国家的化学物理和其进程。 看来《天工开物》等书要读起来了,《本草纲目》这类医书也要读一点。 现在应该是8520年左右,前后不超过三年的误差。 能这么肯定,是因为他已经确定了,这个满国真的就是清朝了,因为除了国名和没辫子头,他连皇帝的年号庙号名字都是相似的,甚至于皇帝寿命和在位时间都和清朝皇帝一样。 8520年左右,历史上发生了什么? 顾思回想一下初高中历史课程,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 倒是想起了学校走廊上挂着的名人画像和他们的简介。 牛顿这时早去世了,达尔文好像出生了,其他的……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些人离他都太远了,国内…… 顾思突然想起,嘉贺去世前后,国内有瘟疫。 也就是说,这个时间好像嘉贺皇帝会去世。 不会吧,皇帝今年要驾崩了? 不对,真的有瘟疫了吗? 也不对,他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在古代,什么东西消毒更方便易得? 想来想去,最简单易得的消毒物,是漂白|粉。 漂白|粉是怎么做来着?——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水2瓶;二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顾思认真想了一会儿,他上学的时候学习用心,记住的东西经常复习,现在还有些印象。 漂白|粉里起漂白作用的是次氯酸。 把氯|气和熟石灰进行反应,能生成有强氧化性可漂白的次氯酸,次氯酸可以消毒。* 不过这些年过去了,记忆有些模糊了,不能保证这个完全正确,只有九成多的正确几率。 只是,氯|气在古代叫什么?怎么制作? 顾思想了一阵,觉得这一条行不通,就算能制作了,氯|气有毒,在古代应该不好操作,容易出事,还是得想其他办法。 到了这时,顾思就有些后悔了,一岁多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能做精细动作了,怎么就没有把他能记住的知识记下来、以备以后用呢? 当时为了安全没有动笔,怕被家里人发现解释不了,现在看来,稳妥的办法也有坏处。 顾思x又绞尽脑汁想,终于从疙瘩窝里想到一点,好像明矾也有消毒的作用。 至于怎么用才能消毒,明矾还有什么其他作用,他就不清楚了。 不过明矾也有一定的毒性,用量不清楚,感觉这一条得大夫经过试验后才能知道怎么用,目前也行不通啊。 还是得从次氯酸这里想办法。 没有头绪,顾思开始梳理自己学过的化学书的章节,找到氯|气相关的章节,再从章节里梳理自己做的题。 本来这只是顾思思考问题时梳理思路的习惯性方法,也没想到有用,结果想着想着,竟然在一道以前做过的化学题里找到了答案。 古代用“地糠法”制取氯|气,再用氯|气和石灰乳反应产生漂白|粉。 至于“地糠法”是什么方法,他并不知道,不能说给孙守听,还是得再想。 最后,顾思也只从另一道题里想到了方法,把白煤和石灰一起煅烧,高温下生成的东西可以制作漂白|粉。 至于温度多少怎么制作都记不起来了。 看来只能从卫生这一方面提醒了。 顾思把遇到传染病时,应该注意什么考虑一遍。 最后,他给孙守的回信里,详细的写了,平时要喝煮沸的熟水,每次饭前饭后要用胰子和流水洗净手脸,恭物要深埋,有熟石灰覆盖最好,凡是手碰过的东西,洗了手再碰后,都要洗手。 当然,他用的是古代的说法:凡疫病,皆有疫气,疫气附于人及诸物体表里内,要饮熟水、饭前便后流水净手…… 反正传染病就是病毒和细菌,这样说总没有错。 想了想,最后,顾思还是把口罩给孙守说了。 既然是提醒,当然要全提醒了,不然真有疫情了,一半的防护哪里够。 拿个东西盖住口鼻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古代人其实想象力丰富得很,他还见过这边里的人物说他住在月球上修月亮呢。 写好了信以后,顾思看了一下时间,够他从府衙里打个来回,决定亲自去府衙里把信交给知府。 自然也可以让舒家三外公代交,就是这样显得不真诚。 那些大人们心眼子本来就多,做事自然得小心一点才稳妥。 顾思在舒秩的书房里翻了一会儿医书,等到顾家三外公去上值时,和他说了一起去。 车上时,舒家三外公问写了什么,顾思回应:“就是一些日常和疫病防护。” “哦,你还知道疫病怎么防护?”舒家三外公极感兴趣地问。 “我只看过一点医书,里边都是我猜测的。”顾思正等着这句话呢,顺便把写给孙守怎么防护疫病的事详细说了。 他办法能说给朋友,自然更愿意让亲人知道。 最后问:“三外爷,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舒家三外公的书,只有一份的,都放在舒秩的书房里,要用的时候过去取。 书房里的医书也就两三本,顾思翻了一下,没有系统的防疫方法,他只能说是自己猜的。 舒家三外公听了后,沉思起来。汉中府少有瘟疫,防护瘟疫的方法都在大夫那里,他只知晓一点,但他知道的这些,也没这么全面。 太细致了,细致得让他觉得这样有用。 舒家三外公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的感觉。 他仔细想了想不对劲在哪里,发现顾思一个孩子能想到这些,实在有些……智多近妖。 倒不是顾思的想法有什么惊世骇俗,就是一般人脑子也用不到这里去啊。难怪连知府都注意到了他。 随后,舒家三外公想起顾思向来多思稳重,想起舒颖也是个谨慎至极的性子,又不觉得奇怪了。 这是俗人见多了,遇到个天才就以为多奇特,其实全国的小天才加起来多了去了,不用奇怪他的一些异常。 他回答:“想法是很好,行不行还得以后试过才能知道。” 顾思太喜欢这个回答了,没有反驳否定,只有正向的引导和鼓励,他笑道:“那你知道明矾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吗?” 明矾不止是大夫了解的多一点,一些常识广博的读书人也知道,因为考举人进士,要知识面极广,医、律、兵、数、天文、地理…… 很多读书人可能没考上举人进士,但这方面的书却是读过很多的。 “明矾可以药用,有毒性,你想了解清楚一点,要去找大夫。”舒家三外公应着,好奇,“你问这个有什么用?” “好像听谁说过这个能防病,不知道真假。”顾思回应。 两人聊着,一会儿就到了府衙里。 孙知府还在后院里,没过来二堂,顾思等了一会儿,才听说他到了。 顾思过去求见,把信交给孙知府:“您送家信的时候,麻烦一起送过去。” 路程太远,很难找到合适的送信人,这信给谁也没有给孙知府来得安全来得快。 孙知府接过来以后,看了眼封口,问:“里边写的什么?” “就是一些日常和院试成绩,还有防疫病的一些猜测。”顾思回应。 “防疫猜测?”孙知府很感兴趣地问,“我能看吗?” 顾思:“……”你是我没有想到的家长。 这孩子的信,随便看礼貌吗?不礼貌啊! 只是古代的家长开明起来开明,专|制起来专|制得很,顾思回答:“已经封了,我再写一份详细的给您。” 孙知府道:“太麻烦了,直接拆开看就行了。” 话虽如此,孙知府却没有动手,只是望着顾思。他并不是真的想拆这信,只是想看顾思怎么应对事情。 “那我帮您拆吧。”顾思自然地从孙知府的手里接过信封拆开,拿出了最后一封来,递过去。 孙知府接过来,看顾思低头装其他的信,脸上有了点笑意,看起来。 这封信并不长,孙知府看过以后,神色却认真了起来,抬头问顾思:“你看过很多医书?” 顾思在府里时基本都在舒家住着,日常读过什么书容易查出来,在这一点上不好撒谎,也不好误导别人,摇头道:“简单翻过几次,这是看了史书后,考虑过这个问题,才这样猜测。” 孙知府感叹顾思心思缜密,手一扬:“那你再写一份详细的给我。” 顾思立刻伸手接过,应道:“好。”这个时候,也不好说下午天凉了他就要回老家,只能快速把这件事办了。 孙知府突然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顾思要去医馆里请教大夫,不过那些有名气的大夫都忙得很,哪里愿意见他?又哪里愿意好好跟他讲? 他需要府衙派一个衙役跟着他一起去,这样很快就能办完事了。 不过直提出来就是没有眼色了,他摇头:“我一会去齐大夫那里,向他请教一些疑惑就可以了。” 齐大夫就是一直给顾家曾祖父看病的那个大夫,和舒家三外公比较熟一点,去他那里方便一点。 孙知府听了后,写了张纸,盖了个印,递给顾思:“你拿这个去吧。” 顾思一看,上边竖着写了八个字: 府衙办事 全员配合 有了这个东西,去哪个医馆找哪个大夫都是直达通行证了。 顾思道了谢,出了二堂,和舒家三外公说了声,先去了齐大夫的医馆。 医馆的人认得顾思,已经知道他中了秀才,见他来了热情得很,直接让顾思先进去了。 顾思询问明矾的效用,齐大夫听了后先讲了效用,而后摇头:“明矾并没有防疫病的功效。其他的病外用的话,也没听说有什么好的功效,它并不常用。” 顾思也没有失望,用明矾消菌杀毒就不是个常用法子,他只是想着这里是古代,或者有什么方法而已。 “那有什么消病气的法子吗?”顾思最后问。 “消病气?”齐大夫想了一下,回答,“一般就要离有病气的人远一点,这是最好的法子了,有些病家里洒点石灰也好,再没有什么比离病人远一点有用的法子了。” 顾思出了齐大夫的医馆,站在树荫下想:到底是要把写给孙守的防护方法扩充一下,写的更详尽交上去就回老家,还是多在府城里待上两天,做调查了写一份再交上去? 按感情来说,交了就回老家最好,不要让家里人多等。 理智上觉得,孙知府应该不是随便地让他写这个东西,或许真有疫情能用上,能救几条命。 顾思纠结的时候,远在江苏的孙守午睡刚醒。 他是听到敲门声醒的,等了两下没听到动静,想着这会儿下人没醒,就起身去开门。 一开门,看到陆千盛满头被晒出来的汗,手里提着柳枝和红布x条,有些意外:“你拿这些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参考资料来源于网络。氯|气和熟石灰反应,会产生次氯酸钙、氯化钙和水,次氯酸钙和水可以产生次氯酸。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子1瓶; 60-70 第61章 “我担心别的地方的瘟疫传过来,给你拿东西防瘟神。”陆千盛说着就把东西往孙守手里塞,“快点,这个要自己挂才灵验。” 孙守接了过来,看了一眼自己的大门。 这是他自己的宅子,不是老宅,是平常的规制,门头并不高,拿个凳子就可以够到门头。 “那我去取个凳子。”孙守说着,就要进去。 陆千盛一把拉住他:“取什么啊,这么麻烦,我抱你上去就行了。” 说着,他蹲下,抱着孙守双腿站起来。 孙守觉得有些不斯文,拿着东西快速地找到上边门和墙壁的缝隙,把缠着红布的柳枝插.进去。 他站好后,看陆千盛脸不红气不喘地,不禁感叹:“你身子练得真好。” “那是!”说起这个,陆千盛就有些得意,“要不是我念书好,我都去考武举了,你这身子不行啊,看着都没我弟结实,要多练练。” “那你饶过我吧。”孙守应着,望了门上插.着的红条柳枝,有些担心,“也不知道那边的瘟疫会不会传到这边来。” “放心吧,我都捎话了,让文涌守孝一年呢,他不会贸然回来。”陆千盛安慰着孙守,向门里走,“快,我渴死了,去里边喝点水。” “总有别人会过来。”孙守应着,关了门,给陆千盛说起自己的打算,“我老师要回乡探亲,我最近会回乡下,还不知道去多久。” 两人边走边聊,另一边的顾思已经做好了决定,对着车夫说:“找一个大的染坊去看看,你知道哪里有染坊吗?” 人生很多事偷不得懒,你在这里偷了懒,可能就要在别的地方找回来。 他前世念书的时候还算努力,年薪几十万,在初高中同学里算是顶层,在大学同学里算不错了。 但比他有天赋还勤奋的另两位同学,一个年薪百万买房容易,一个进了重要部门国家分房,只有他在苦哈哈地攒钱付首付,比他们辛苦多了。 要是当初学习再努力一点,成绩再好一点,赚钱更容易一点,他就留在国际大都市,不会回老家过轻松自在的日子了。 努力多了,选择就会更多。 “您去染坊做什么?”车夫奇怪地问,问完想起顾思已经不是小孩子,是个秀才了,又补充道,“小的知道的,我想一下路怎么走。” “我去染坊转一圈。”顾思回答,也不是在敷衍他,而是真的要去转一圈。 他刚才想来想去,要用到漂白|粉这东西的,除了大的造纸坊,应该只有染坊才能用到。 去看一下,就算找不到,他也尽心了。 车夫听了,驾起车子走了。 顾思拿起车里的帽子给他扣在头上:“说了让你带我帽子,怎么不带?中了暑气怎么好?” 他从府衙里走时,车夫忘记戴帽子,顾思反正坐车,就把自己帽子给了他。 车夫听了感动得很,连声道谢:“就是担心冒犯你。”秀才都是贵人了,他哪里敢随便冒犯。 “要是别人,我还真不一定愿意。但你衣着干净整洁,是个爱净的,谁都愿意把帽子给你用。”顾思夸赞车夫,话里隐藏的那句“身上不会有跳蚤虱子,不会给我染上”没说。 他知道车夫顾忌,百姓对于读书人除了识字以外,最大的印象就是“爱讲究”,怕哪里冒犯了。 他也是爱讲究中的一员,碗筷专用,与人谈话时保持距离,不喜欢外人用他的东西…… 有时候,连家里人都觉得他毛病多,不过他这些都是基于卫生的角度考虑。 其他人可能有阶层的意识,不给低层人用自己东西,但里边一定有卫生方面的原因。 就顾思见过的人里,无论顾家村茶园镇还是西乡县府城,都有头上长虱子的。多是穷人长虱子,而乡村里的穷人最多。 很多时候这真不是人懒,真是经济决定的。 夏天方便洗漱还好,冬天天冷,烧水要柴火要碳不说,一个弄不好感冒发热没钱看病会丢掉性命。 比起命来,一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不洗澡也很正常,身上长虱子跳蚤就更正常了。 客观事实如此。 车夫听顾思夸他干净,心里有种被认同的感觉,高兴得很,想着回去要夸自家媳妇,都是她成天催着他洗漱,现在才能被夸。 “我那婆娘爱干净,别人家孩子总有长虱子跳蚤的,我家孩子从来没长过。” 车夫和顾思聊了起来,带着顾思找到了一个大点的染坊。 顾思下了车,车夫把车在门前快速拴好,跟着顾思一起进去。 染坊的大门开着,顾思一进去,看到院子里很多排列整齐的大缸,缸上横着很多竹竿,竹竿上挂着大片大片的布,至少有十几个人在忙碌着。 有一个抱着一大包布的人从顾思身边经过,顺便问:“你找谁,小娃?” “找你们坊主。” 抱布人怔了一下,他还以为顾思是哪个人家里的孩子呢,听到这话一细看顾思,就见他小小年纪,气质和一般人家的孩子不同,向着里边喊了一声:“杨管,有人找坊主。” “来了!”有人应声,很快,就有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过来。 他看到顾思两人怔一下,感觉顾思气质不一般,直觉他们不是来谈生意的,有些疑惑:“你们是……” “杨管,门外有公车!”有人趴在窗户那里喊,应该是从另一边窗户那里看到顾思他们的车了。 坐公车的,不是衙门里的人,都是与衙门有关的人。 杨管缸听了后吃了一惊,看到站前边的顾思年龄小,不像是能在衙门里做事的样子,放了一些心,带着笑脸,谨慎小心:“我是杨氏染坊的管缸,不知您来有什么要事?” 顾思掏出了那张纸递过去,杨管缸接过一看,上边有衙门的印章,不是衙门的人也是为衙门办事,弯了腰双手递还。 顾思见他态度太恭敬,笑道:“打扰你们了,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来找一样东西,看你们这里有没有。” 杨管缸听后大吃一惊,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勉强笑出来都带着僵硬,紧张地道:“我们染坊商税都按时交,里边都是良民,从没有谁长了第三只手,还请官爷明察。” 顾思有些意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以为他是来找赃物的,笑道:“不是丢了东西来你们这里找。” “不知哪里丢了……” 两人同时开头,杨管缸说到半截停下,先等顾思说完,听到他的话后松了一口气,高兴地笑出来。 “我是来找一种能染白衣物的东西,它有一种刺鼻的臭味,可能是黄绿色。”顾思说到这里想了一下,要是东西不纯的话,颜色可能有变化,就补充,“也可能是别的颜色。” 杨管缸听后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们家的染料都是好东西,没有什么刺鼻的臭味。” 顾思看这个管缸小心,怕他多想,边向里走边解释道:“你就算不合规,也不归我管,我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但要是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能用到防护瘟疫上,知府定会有重赏,好处大得很。” “瘟疫?”杨管缸吃了一惊,他怕自己消息不灵,小心地询问,“咱们府里有瘟疫。” “远在广州那一带。” 杨管缸听了后松了一口气:“那远着呢,没事的。不过我们店真是合规的,也没有什么能治疫病的染料,只有小孩子变猪头的时候会来取点蓝靛抹了治病,这个不算疫病吧……” 嗯? 听到新知识的顾思转头望向杨管缸:“变猪头?是肿脖子吗?”这说的是腮腺炎吧?他前世小时候还得过呢。 杨管缸连连点头,顾思很怀疑:“能治好?” “能,抹了后几天就好了。咱们坊里的蓝靛都是免费给人取用的。”杨管事说得极为肯定。 顾思想起这里染料的原材料应该都是用的植物,而植物有些本身就有药用,便问:“十个里,有几个能治好?”不会是瞎猫遇到死x耗子,碰巧吧? “至少有九个半了,反正还没听过谁家孩子抹了蓝靛会不好的。” 顾思见他说得极为肯定,想问蓝靛都是些什么植物做成的,一想这怕是人家的秘方,就没开口。 转而说道:“带我去看一下你们染色的东西吧。”有没有,还是亲自看一遍为好。 “那您这边请。”杨管缸请顾思回身,向西边走去。 顾思站住没走,打量自己站的这地方。要看的话,还是全看了才是真的没有。 “这边是染色坊,漂坊在那边。”杨管缸解释,怕顾思听不懂,连忙补充,“染色坊都是些血牙、虾青、驼绒等色,漂坊才是漂黄为白的地方。” 顾思一看,这边的确有很多黄的绿的紫的布,再过去就是大片的红布。 转过身一看,东边在缸上的确有很多高挂的蓝布,再过去就是白布了,他问:“还有蓝坊和红坊吗?就这四种?” “对。”杨管缸应着,一个穿着短打,面色晒得黝黑的人过来,给他手里递了个东西。 杨管缸就把那个荷包给顾思手里递:“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顾思:“……” 他接到手里一看重量,就知道至少有八百文钱了。 顾思接过来拿着,杨管缸明显地松了口气。 院子里的人看着专心干活,有好些都瞄着顾思。 三人走到了漂坊那里,杨管事揭开了一个缸旁边放着的三个桶上的盖子,让顾思看:“这就是漂白用的三种染料。” 顾思弯腰,也没凑太近,用手在桶上扇了扇,是闻到了一些气味,不过不像是氯|气的味道。 他又试过另两个,没有哪一种像是氯|气。 顾思站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分量太轻才没有味道,还是里边根本就没有氯|气成分。 可惜这里没有显微镜,不然倒是可以试着观察下效果。 “其他的都看一下吧。”顾思应着,拿着荷包把院子里的染料都看了一遍,又去看了库房里的。 染料总共就小几十种,没费太多时间,它们大都有味道,却没哪个有氯|气的味道。 顾思只好对杨管缸道:“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我想找的那个东西有些毒性,要是一下子闻得多,有可能要命……” 还没有说完,杨管缸已经急了:“我们染坊不会用有毒性的染料,我们自家孩子都穿染坊的布。” 顾思就是怕杨管缸多想,刚开始才没有说有毒这一点。刚才是查不出来了,才想给全了信息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现在听了这话,知道即便真有,对方因着担忧也不会说了。 他觉得这事,还是衙门里的人来查比较好一点,他的威信力到底不行。 顾思最后问:“这染料是你们自己制作的吗?”要是别人制作的,那他们不知道也正常,就不是故意隐瞒,他得去别的地方再看。 杨管缸摇了摇头,脸上有一点笑意:“我们自己哪里做的过来啊,只有蓝靛是自己做的,红黄青白偶尔做一些,其他都是买来的。” 说完,他琢磨着要不要给顾思解释,不解释怕顾思听不懂误会了,解释了又怕落了他的脸面,内心纠结得很。 “那染料都是从哪里进的货?”顾思询问,他得过去看一下。 “这……”杨管缸有些为难,顾思知道这也是人家的商业机密,便问,“你只说漂白的染料从哪家进的。” 杨管缸看顾思没有为难他,笑道:“不是小的不愿意说,是这不是一家供的,一句话说不清楚。漂白的染料是在勉县郑家拿货,郑家同族有个郑廪生,这个您去打听一下,就能打听出来的。” “勉县啊~”顾思一听就觉得不好弄,勉县在府城西边,并不顺路,他追问,“那汉中县有没有哪家做漂白染料的?” “这肯定没有的,要真有,我们也不会舍近求远对不?”杨管事笑了。 “那城固县呢?西乡县呢?或者是洋县呢?都没有做漂白染料的人家?” 城固县在西乡县和府城中间偏北的位置,是回西县乡的必经之地。洋县在城固东边偏北,离得很近,要过去也方便一点。 “或者是有的,小的不知道啊。”杨管缸回应着,解释情况,“这勉县郑家给我们染坊供货供了大几十年了,也没别的人想来抢这生意。” 顾思看问不出什么来,就道别:“那行吧,打扰了。” 古代的技术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一门手艺不会轻易地外传,没有别的做漂白生意的也很正常。 也可能小染坊自己制染料的人知道,这就要知府问各县,让各县知县问下边里长,能很快地搞清楚了。 杨管缸看顾思要走的样子,一下子笑得真诚了。 顾思把手里的荷包扔回他怀里:“我就是来打听事的,又不是来……打秋风的。”本来想用“敲诈”这个词,一想这话万一要传出去了,怕衙门里的人不高兴。 他的身份倒也不用害怕那些衙役,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怎么行?您这莫不是嫌少?”杨管缸有些急了,拿着荷包又给顾思手里递。 “你要真想送我什么,就把那蓝靛给我用油纸或者别的东西包一小块。”顾思应着。 杨管缸一听顾思这样说,松了一口气,让人去取。 顾思趁着这个空档转移杨管缸的注意力,免得他还想着钱的事:“你不叫管缸吧?这应该只是一个身份?” 杨管缸笑了,给顾思解释:“管缸就是染坊里管染工的师傅。小的原本只是一名染工,后来因手艺好被提为场头,最后才提了管缸。” 顾思顺便打听起了染坊生意如何,有没有淡旺季之类的一些情况。 他发现,新秀才里,除了家里大都有田地外,也大都有店。 顾家总得经营一门营生,要是只靠着地……汉中府虽然是鱼米之乡,西乡县又土地肥沃,肯定饿不死还有节余,但要过得多好却不可能了。 一会儿,刚才那个抱布的染工拿了比香瓜大的小坛子过来,杨管缸接过打开一看,确认了东西后,小心地问顾思:“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太多了,这么多还得带回去,算了不要了。” 顾思不想要,杨管缸跟着顾思非要给,急得不知道怎么好了,好像顾思不接了这东西,走了后回头就会让人来对付染坊一样。 顾思只得接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顾思看到有卖饮子的店,就买了三十份,让人送到了杨氏染坊里。 他总不好真拿人家的东西。 上了车回家时,顾思问车夫:“店家应该会送到吧?”不会拿了他的钱不办事吧? “您放心,咱们驾的是公车,他这店又跑不了,哪里敢作假?上赶着让衙门里的人找上门不成?蒙谁的钱也不敢蒙衙门里的人的钱啊。”车夫根本就不觉得这是个什么问题。 顾思回到舒家,都快申正(15点)了。 家里的人都等得着急了,顾思问曾祖父:“今天还回家吗?”本来他们打算过了未时(15点)就走。 顾家曾祖父看了看日头,现在走有些晚了,就有些迟疑:“现在走的话能凉快一点。” 顾思是习惯性的尊重长辈,才询问曾祖父,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 他下意识以为今天不走了,现在听了这话,觉得不妥当:“等我写完去了衙门再回来,怕是都申未(17点)了,戌正(20点)过后天会暗下来,要是路上碰到狼就不好了。” 事实上不止会碰到狼,还会碰到豺、虎、野猪等危险的野生动物,遇到狼的机会最多,这些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过的,顾思还没碰到过。 顾家曾祖父不觉得有这么巧,还是点头赞同:“你说得对,做事要小心,咱们西乡县虽然山少平地多,不容易碰到豺狼虎豹,但走夜路总不安全。” “那我去给我娘说一下。”顾思回应。 顾家曾祖父顺口问他:“怎么去衙门这么久?” “我送了给孙守的信,知府知道里边有一些疫情防护,就让我写一份详细的。我本来就是随便写的,有些东西没有弄懂,就去医馆和染坊转了一圈。” 顾思说完,怕曾祖父追问他疫情防护的事,不好解释怎么懂这些,就问他:“蓝靛治肿脖子的病效果很好吗?我以前都不知道。” 顾家曾祖父点头,笑道:“那是你不常出去,咱们这边小孩子患了肿脖子,大人都会去山上采了大叶青来给孩子治,它这就是用来做蓝靛的。” “那染坊还有x什么染料能治别的病啊?”顾思追问。 顾家曾祖父以为顾思去染坊是想找药,笑了:“好像还有哪种身上有伤口的时候可以抹一抹,有时候能阻止人发热,也不一定次次有用。” 顾思猜到了里边应该有消炎的功效,说自己进二院去了,就要溜。 顾家曾祖父飞快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把知府让你做的事详细地说一下,不行咱们把这事做好了,过几天再回家。” “知府就是随口一说嘛,哪里用得着这么长时间,我一会儿就写好了。”又不是真有疫情了,等着他的法子救命。 看孙守的性子就知道,孙知府只是性子稳重又好学,想把法子要来,看以后有没有用而已。 顾家曾祖父觉得顾思到底年龄还小,拉着他坐下,语重心长地道: “你这孩子,怎么能把这事当小事呢!知府手底下那么多的人,找哪个办事不行,要找你?你把这事办好了,给他留个好印象,说不得长大以后,还有机会给他当个幕僚之类的。” 顾思眨眨眼,还真是没有往着这个方面去考虑。 顾家曾祖父又道:“就算不做知府的幕僚,不是还有孙少爷吗?他是小三元,又是江苏人,家学渊源,将来说不得就是个进士了,你跟着他混,总是多条出路。” 顾思知道家里人不是看不起他,而是长辈向来会多为子孙长远考虑,才会规划每一条路。不过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我觉得我以后应该能考上举人啊,就算到时候不能当个学官,光举人这个身份就百事无忧了,也不用非得给人当幕僚啊。” 顾家曾祖父耐心劝顾思:“人生那么多变数,就算你以后考上了举人进士,那也不过是个六七品的官,孙知府到时候说不得就是一省大员了,你更要现在让他看到你做事用心,留个好印象了。” 这些道理顾思都懂啊:“那你不急着回家了?” “回家哪有这事重要!你去染坊找什么东西?” 眼看含糊不过去,顾思又把防护的方法说了一遍,讲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顾家曾祖父很怀疑:“你怎么知道漂白的染料能防护瘟疫?还这么相信?” 这个场景已经在顾思的预料中了,心还是有些提了起来。 第62章 “我听孙守说的,不过他是小时候上学时偷跑出去玩,从一个外公家的老大夫那里知道的,你可别跟任何人说啊,他们家跟外公家关系不好,孙知府不知道这件事,我答应他保密的。” 顾思说了一串,就怕这个说法泄露出去。 要真泄露出去了,就说仙人托梦,才找的这个借口。 顾家曾祖父想到孙守跟着孙知府,不跟父亲住,猜着里边是不是有会什么隐秘,认真点头:“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多嘴。” 顾思初步放了心:“那你是说,我要去勉县郑家那里找东西不成?我看知府就是现在有兴趣,你明天后天送过去,他说不得都没兴趣了啊。” 其实顾思还是不想去勉县,路远不说,东西也不一定能找到,找到的也不一定对,东西相差一点可能都没用。 交情嘛,刻意相交也没错,自然相交也挺好。 反正他现在不想再为这事跑另一个县里去了。 顾家曾祖父刚了解了过程,这时给顾思建议:“你想找染坊,去找你三外公啊,让他查一下染税,不就知道哪里有染坊和做染料的店了?” “染税?”顾思听到这个词有些疑惑,“税收分得很详细吗?每一种职业都有?”他还没有接触过商税这一方面的。 “也不是每一种行当都有,大的行当有特定的收税方式,像住宿的店税啊,买卖房屋的契税啊,介绍交易的牙行的牙税啊,这些常见的行当收税要么相似要么不同。农具、书籍这些不收税,你知道的。” “那等会儿我写了再去衙门里问,要是有就再去打听,要是没有就交差,咱们明天再回去。” 顾思做了决定,回去给舒颖说了情况,用心地写了一份报告。 他写着的时候,才想起给孙守少说了一项。拉肚子的话,得补充电解质,这里不能输液,得喝淡盐水或者淡糖水。 他把这一点加进写给知府的报告里,再把口罩的样式都画了出来,注明要用精细布来做。 手工纺线也能纺很细,不过一般人穿自己纺线织布的衣服,布料细密度不可能和现代的比,有些布对着空中一看,经纬之间的缝隙全能透出光来,这种织得不密的布肯定防不了飞沫。 写完后,把补水口罩的事又抄了一份给孙守。 等字晾干的时候,顾思望着这成果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费功夫写出来的东西最后可能也用不了,谁也不会相信他一个不懂医的人的话,这不过是在白费功夫。 明知没有结果还去做,可能是……是思念以前的家乡,是在成全自己一种莫名的心意,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他曾经在那个时代存在过。 突然之间,在这个平凡的午后,顾思被勾起了思乡之情,忍不住鼻子一酸,湿了眼睛。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伤感的情绪离开,顾思拿起晾干的纸收好,又坐车去了府衙。 舒家三外公听了顾思要到染坊找东西后,问了和顾家曾祖父一样的问题:“你怎么知道这种染料和石灰能防瘟疫?” “哎呀,这个我答应别人保密,你快去户房帮我问一下啊。”顾思可不敢把谎话再说一遍,舒家三外公可以说是天天和孙知府见面,说给他听,暴露的风险太大了。 所幸舒家三外公不是那种强势的长辈,没有追问,听他不愿意说就笑道:“不用去户房问了,城外临山街街东,北边有一家小染坊,染料是自己制的,你可以过去那边问问。” “谢谢三外爷,那我去了。”顾思应着,就笑着跑了。 舒家三外公原本想说的话只好先放下。 顾思去了后,这次学聪明了,没让车停人家门口,而是停得远一点,走过去,以家里要漂白很多发黄的老布为由,询问价钱。 店主看顾思个子高,还以为他十三四岁,想着这孩子的面相也太显小了,还以为十岁呢,说媳妇时肯定吃亏。 十三四岁的孩子都可以说亲了,店主也没有因为顾思年龄小就不把他当成生意,唤了自己儿子过来让他给顾思讲。 这倒是方便顾思套话,结果以考察的原因看了染料,也没找到相似的东西。 顾思回舒家时在车上想通了,漂白|粉这个消毒的法子也写了给孙知府,他相信东西肯定有,只是他没找到,万一方法传出去了,或许有人能找到。 回了家他把这点又写了两张,最后明确地表示寻找时要注意安全,法子有用没有用还得试过才知道等。 到了府衙,他把东西和新写给孙守的那一封信一起交给孙知府:“麻烦公祖传信了。” 孙知府接过信后笑了,看了一遍后,询问顾思:“拿着公文办事管用吗?” 顾思不知道知府怎么不问内容的真假,反是问起这个,心里快速的思量一下,回道: “我去杨氏染坊的时候,他们的管缸态度极好,就是平常百姓本就做事谨小慎微,见了官府公文更是心有顾忌和忧虑,也不知道问到结果了没有。后来去了城外临山街,我就以顾客的身份过去询问,他们态度倒是少了忧虑。” 孙知府问这话就是进一步考察顾思怎样行事,听了后很满意,笑道:“我这两天就会送家信,到时候一定给你送到。” “谢谢公祖。”顾思高兴地道了谢,然后退下了。 走到舒家三外公公房里去打招呼,说要回去,见他房间里有差役,可能正忙,就要退下,被叫住了。 “大宗师刚发文,后日岁试新生员也得参加,你暂时回不去了。” “啊?”顾思意外。 学政每到一府,会在院试前后举行岁试。岁试每个生员都要参加,连续三次无故不参加就要受到责罚。 岁试成绩分六等,一二等有奖励,三四等无事,五等会受到斥责,要是考个六等或者连着考几次六等,连生员的身份都要丢掉。 这不像现代,有了个大学文凭一辈子都是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秀才的身份不是永久的,想保持这个身份,要么考一辈子,要么进学三十年。x 进学三十年以上的秀才,可以不参加岁科考,不过这样就永远地失去了乡试的机会,大部分秀才不会选这一条路。 是以,每一个秀才最为头疼的事就要数岁考了。 汉中这边一般岁试在院试之后时,新生员可以不参加这次岁试。 顾思本来是想参加的,考不了一个一二等,还能考不了一个三四等了? 顾家曾祖父不愿意:“你万一要是考了个五六等,不是少了一次机会?你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不参加的机会,还是别去了。” 顾思一想,那些常年参加乡试的老秀才,岁科试成绩都是一二等,学识比他渊博多了,他去参加了应该得不了一二等的成绩,没奖学金拿,不去也罢。 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听廪生讲,最害怕的都是岁试,秀才也是如此。 廪生怕没考好,失了廪生身份;秀才怕没考好失了秀才身份。都头疼岁试。 岁试成绩不好,可是要比以前的期末考试挂科严重的多。 “以前也没说啊,又发公文了?”顾思想起新学政做事态度认真,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那我考完再回去吧。” 顾思回舒家时,去看了一下夏学政发的告示,果然见墙上新贴了一张,里边有一句“着新学生员参加岁考”。 学指的是县学和府学。 他回家把后天要考岁试的事说了,顾家曾祖父急了:“先前发文时只说了岁考时间,没说新生员也得参加啊!” “可能大宗师觉得,生员都得参加岁试,新生员也是生员,也得参加。其实本来就应该参加的嘛,只是现在松了,新生员才不参加。” “幸好咱们走得晚,这有些人怕都回家去了。” “一次不参加也没事,我大伯上次去游学不是就没参加嘛。” “大宗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新生员都是他一手选出来的,学问还能错了去?”顾家曾祖父忍不住抱怨。 顾思安慰曾祖父:“那这再考一次,不是更能看清楚了?万一真有作弊的,不是原形毕露了?你别急,后天才考呢,还有准备的时间。” “我怎么不急,你要考个六等了可怎么办!”顾家曾祖父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走。 顾思故意做出一副低落的样子:“曾爷,在你心里我就一点本事都没有,连个三四等都考不上?” “那也不是,就是这……这岁试的大都是些老秀才了,有人学了一辈子,学识比那举人都要好,是别人太厉害了。”顾家曾祖父被转移了注意力,安慰起了顾思来。 有些秀才比举人学识要好,这可不是胡说。 乡试看学识,也看运气,以前就有人学的比同案好,同案都考上举人了他还没考上。可这人这次乡试落榜,下次却考了个解元。那你能说,这人没考上的时候,学识比上次考上的举人差吗? 终究是在学霸里挑学霸,优秀的生员太多。 “那你还是觉得我不行嘛!”顾思噘嘴。 “不是,你别泄气,你想啊,一个县学里二十个廪生,府学里三十多个,这光廪生加起来就二百多人了,更别说还有岁科试二等的人了。你这次……” 顾家曾祖父想说“你这次将将考上秀才,本来就是秀才里最末尾了,很容易考个五六等”,话到嘴边觉得不对,他是安慰人的,这话说出来不就成了打击孩子了嘛。 他只好改口:“我的意思是,你年龄太小,吃了年龄的亏。” “六等拿什么来评判?”顾思询问,他偶尔听说过一次,记不清了。 第63章 说话间,顾思理着思路,倒是想起来了几个:“平亦略不,一二三六。四五等是……” 顾家曾祖父笑道:“一等的文理平通,二等亦通,三等略通,四等有疵,五等荒谬,六等不通。”* “那你觉得我文理荒谬了还是文理不通了?”顾思询问。 顾家曾祖父这时候冷静下来,笑了:“按你往常来说,至少能考个三四等。” “那你还害怕什么?又不是五六等有人数限制,无论怎么考都会有人中下等。也有可能大家都考得好,连一个五六等都没有。就算这次我考得比平时差点,最坏是个三四等。” “五等降青衣六等发社!我就是怕有个万一啊!”顾家曾祖父说起这个又急了,右手不住地捏着左拳。 “那不就成了!”顾思双手一摊,笑道,“你快放心吧,就算我考了个六等,最多也是个发社,再学一年下次考试还能考不上去?我又不是入学六年以上的老秀才,考了个六等会被黜革为民,我是新生员啊曾爷!” 岁试成绩一二等是优等,有奖赏;三四等是中等;五六等是劣等,有惩罚。 考了个下等,生员会被褫夺衣帽,就是摘去你的雀顶帽,拿去你的秀才服。这是很丢脸的一件事,哪怕你身份上还是个秀才。 “那要是万一下次还考不好呢?到时候再考个末等,不管你是不是新生员,到时候都会被黜革为民。”顾家曾祖父反问。 顾思一脸丧气地趴在桌子上:“你一点都不盼着我好,至少你也想着我考个五等,就算降青衣了还有一次机会啊,再考差了才会发社,你怎么就认定我只会考个末等发社呢!” 顾家曾祖父一辈子没有考上秀才,对于秀才太看重了,他也知道这是自己焦虑了,却止不住往坏的方向想啊。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我这不是遇到过侥幸考了个秀才,后边岁试没考好,被罢为民的了么。” “那在你心里就是觉得我考上秀才是运气好对不对?”顾思大声问,还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 他也不是真生气,是为了安慰长辈故意装出来的样子。 顾家曾祖父难得见顾思生气,赔笑道:“哪有呢,你考秀才是凭真本事的!” “你哄我呢!岁试五六等的作用,一个应该是为了查验能力,防止哪个人作弊考了秀才,好在后边筛查出去;再一个应该就是为了督促进学的生员努力学习不可懈怠,对于好好学习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需要担心的事。” 顾思说到这里,心里忍不住感叹,古代科举制度,从督促这一方面来说,比现代可要有用多了。 在现代,文凭拿到手,一辈子无忧,哪怕后边把前边学的知识忘光了,高文凭在有些职业里也能一路通行。 顾家曾祖父连忙哄人:“没哄没哄,我只是自己心急嘛,不是不信你,长辈都是这个样子嘛!什么时候什么事都会为儿孙担忧。” 顾思听了这话,这才把脸色放得好了些。 顾家曾祖父被顾思这一打岔,心还是急,却没一开始那样焦虑了。 顾思进二院给舒颖说了岁试的事,舒颖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听了后也没有抱怨一句,笑道:“那就先不回去了。” “你不急吗?不怕我考个五六等的成绩?”顾思问娘亲。 舒颖假装思索:“嗯~福祸相依,这次不考不一定是好事,考了也不一定是坏事。就算考不好,也是个警醒,能让你发奋读书,下次考个好成绩出来。这样来说,后天去考试不就是一件好事了?” 顾思一拍手:他刚才怎么没想到说这话呢? 回前院的路上,顾思想了想,他没想到,是见曾祖父焦虑,关心则乱,脑子不灵光了。 他在心里,早已经认同顾家,把顾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要不是这样,他就不是偶尔思乡,而是常常思乡了。 顾思脸上忍不住带出笑容,回了前院,把舒颖的话说给顾家曾祖父:“你看,你要向我娘一样,往好的地方想。只有你盼着孩子怎么样,孩子就会怎么样。” 顾家曾祖父如今是越发觉得舒颖这个孙媳妇娶得好了,忍不住怀疑,三个儿子七个孙子一个个不成器,是不是他不会教? 肯定是他们都不会教吧,不然怎么就顾思出色? “你娘会教孩子啊!”顾家曾祖父忍不住在顾思面前夸一句舒颖。 顾思听了后,刚有些惭愧,他其实是有前世记忆,不是娘会教孩子,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去年过年时,顾思他们刚回去没多久,顾十三婶带着女儿来舒颖屋里聊天。 两个女人说了几句话,顾十三婶看到顾思妹妹紧跟着舒颖,笑着对舒宁说:“你娘不要x你了。” 顾思意外过后,一点都不意外了,他见多了这种家长,去看妹妹的表情。 顾宁站在小桌子边,手里正拿着舒颖买的玩具玩,听了这话后,没什么反应地依然站在桌子边玩着玩具,看着像是没听到的样子。 顾思又去看舒颖。 要是放了往常,一般家长这样和孩子开玩笑,父母和旁人家都会安坐着观察孩子是什么反应。 觉得有趣了,就会哄笑一团。 舒颖也在观察顾宁,觉得顾宁是不是玩得认真没听到。 顾思正担心舒颖会像别人家长那样,舒颖开口了,脸上笑着,语气认真:“你吓唬她干什么?” 舒颖觉得,不管孩子听没听到,还是要说清楚,免得真听到了误会。 顾宁听到舒颖的话后,这才转过头去看母亲,脸上带了点委屈。 舒颖连忙把顾宁抱到了怀里,安慰她:“不怕不怕,娘不会不要你的,你十三娘吓唬你呢!” “哇~”顾宁一被安慰,心里的恐惧放大,一下子大哭了起来,伤心极了。 舒颖心疼了,一边摸她头一边轻声哄:“你十三娘骗你呢,你不要信,娘只是去照顾哥哥,明年过年的时候就带你一起去府里,不害怕啊。” 她越安慰,顾宁哭得越伤心,舒颖只好又带了点埋怨地对顾十三娘道:“你骗她做什么,她还小,会当真、会害怕的。” 顾十三婶见顾宁哭了,连忙笑着道歉:“哎呀,婶娘逗你玩呢,你娘不会不要你。” 顾思也在旁边安慰:“网网不哭啊,明年一定带你去府里,以后我们在哪里你就在哪里了。” 看顾宁哭得伤心,顾十三婶慢慢地也察觉自己说错话了,很不好意思自己把孩子惹哭了,哄了几句,就带着女儿离开了。 顾思觉得,自己娘真和别人的娘不一样,在感情上,她从不会故意说打击孩子的话、不会故事做打击孩子的事。 在现代都有很多家长这样开孩子玩笑,并不觉得有什么。 哪怕是觉得不妥当了,为了大家之间的关系和面子,也不会当孩子的面说大人的不是。 他对着曾祖父点头:“我娘的确会教孩子。”哪怕没有他,娘亲生了别的儿子,最终也会教得比一般孩子好。 顾家曾祖父忍不住感慨:“你要是有个弟弟就好了。” 顾思不出声了。现在没有人丁税,百姓能养得起的,都是放开了生,孩子至少生三五个,儿子至少生两三个。 奶奶见了面就催生,娘亲怕分心影响他学习,不想再生了,心里还是觉得两个儿子好。 顾思以前觉得,生不生是父母的事情,加之前世处在独生子女多的环境里,没想过这个问题,从来没就这件事发表过意见。 现在他觉得,的确是两个儿子好一点,古代医疗太落后,随便一个病都能要人命,只有一个儿子,要是生个病挂了,女儿一嫁,就只能孤独终老了。 “有妹妹也不错,你别想了,我娘都三十四岁了,再生孩子太危险。”三十四在这里绝对是高龄产妇,成亲早的,儿子都快娶媳妇了。 顾家曾祖父咂了一下嘴:“得陇望蜀啊!” 顾思打开箱子,取自己被收起来准备带走的毛巾牙刷等物,顾家曾祖父见了,想起重要的事:“快,别收拾了,咱们出门去找你大伯和赵廪生。” “做什么?”顾思疑惑,曾祖父给他们说过宴席的日子,大伯是自家人不用发帖子,赵廪生的关系不到发帖的程度。 “去请教一下他们岁考的经验啊,我刚才太急了没想到。赵廪生次次岁试一等,我去求他,他一定愿意教你。”顾家曾祖父在顾思进二院的时候,已经想到了好方法。 “啊,等我三外爷回来,问他就行了啊。”现在天已经凉下来,顾思跑了半天却不愿意再跑了。 “哎呀,我都不记得你三外爷进学多少年了。他要是进学三十年不考了,怕是都忘了,反正多听听别人的意见最好了!” 顾家曾祖父说着出了门,见顾思还没跟上来,催促他:“你快点!” “你等我拿两把扇子嘛!车夫要是走了,咱们路上好扇风啊,我刚都给他说不再出去让他回衙门去了。”顾思找到扇子,快速地跑出去。 两人出去,见车夫没走,正在阴凉处坐着抽旱烟,刚好让他带他们过去赵廪生住的地方。 两人找到了赵廪生,看到赵廪生心浮气躁的在屋子里挥扇子,顾大伯正在安慰他:“你次次一等,别担心了。” “那这位大宗师是新的,我没在他手下考过,要是没考好,失了廪生资格呢?岁贡就要轮到我了,要是这次不是廪生,失了岁贡怎么办?”赵廪生反问。 顾大伯这两天已经劝得嘴干了,求助地望着两人。 顾家曾祖父见了,想起自己刚才着急的样子,笑着走进去:“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烦恼。” 赵廪生停下手,长叹一口气:“人心有所求,便不得自在。” 顾大伯听得耳朵要起茧了,顺口接过:“这可不是一次平常的岁试啊!” “这是荣耀,是事关祠堂前两根柱子的事啊!”顾思跟着接口打趣。 赵廪生听了,忍不住失笑:“我才没有那么不要脸!” 秀才考上举人就可以在祠堂门口竖举人旗杆了,秀才竖不得。 不过就跟副贡会挂“副进士”的牌匾一样,现在有些贡生也会在祠堂前竖“贡生旗杆”。 “不要脸的人多了,不要脸就成脸面了。”顾思调侃了一下这类人。 赵廪生被逗得笑起来,对顾家曾祖父道:“没想到你这曾孙还挺有趣。” 说完,他又轻叹口气,对着已经走到桌边的顾思道:“这可不是‘两根柱子’的事,是候补训导的事哦!”—— 作者有话说:*参考资料来自网络。 第64章 “是前边的训导不做了,就能按顺序轮到你了吗?”顾思按字面的意思猜测,又有些疑惑,“不是每个岁贡都能候补训导吧?” 岁贡县学两年一荐,要是岁贡都能成为候补训导,那这得多少人成为候补训导啊? “那自然不是,候补训导选的是优秀的廪生,我成了廪生以来,岁科试可是次次一等,比别人连廪的时间都长。”赵廪生先回答了后边的问题。 顾思笑着竖了一个大拇指过去,觉得赵廪生是真的厉害。一次考前排容易,次次考前排就难了。 就是这样的成绩还是中不了举,可见中举的不容易了。 “前边没有候补的训导了,不用按顺序就能轮到我。”赵廪生说起这个,就没有那么急了,停下了扇子。 顾大伯望了望屋顶,本来不想说话,又怕长辈年龄大了到时候糊涂,犯起痴来只记得自己是训导了,语重心长的道: “你就成了候补训导,你也候补不到啊,这就只一个名头,轮不到你。” “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赵廪生瞪眼。 赵大伯嘴动了动,觉得话不合适,改了口:“好听话说了一箩筐,你听不进去,只能说实话了。” “再说抽你了。”赵廪生扬了扬手,语气却没半点凶,就是装装样子。 这祖孙两人今天相处的样子和顾思平时看到的不一样,带着亲昵,顾思忍不住笑。 其实轮得到轮不到得看运气了。只要前边的训导辞职或者过世,缺人了,才会轮到。 不过谁当上训导也不容易,傻了才辞职;至于过世,本县训导比赵廪生年轻几十岁,怎么看都不会是训导先去世。 除此之外,还有拔贡优贡副贡会廷试,考试合格的能随时插队。 候补训导能当上训导,几率极小。 顾思顺手拿自己的扇子轻轻给赵廪生扇风。 “哎呀,使不得,现在哪里能让你侍候哦!”赵廪生笑眯眯地阻止,心情很好。 “就算同是秀才,您也是长辈嘛。再说我来是有求于您啊,可不得殷勤点。”顾思故意逗人笑,免得赵廪生焦虑。 “求啥?”赵廪生斜眼看顾思。 “求岁试的经验啊,看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赵廪生一挥手,一派过来人的老道:“这有啥经验,岁试比院试简单多了,只要照常考就是个三等,考差了也有x个四等。” “看见了吧,我外曾爷也这样说,你就别担心了。”顾思侧头对坐一旁的顾家曾祖父道。 即便赵廪生嘴上这样说,还是拉着顾思讲了一下考试要注意的事,分享一点考试心得。 赵廪生越说越自信,不焦虑了,顾家曾祖父情绪也被安抚住了。 眼看着天暗下来,两人就告辞,步行回去。 顾思回去问舒家三外公岁试经验,他跟赵廪生的说法一样:“你是新生,学过的都记得,不用担心,照常考最少也是个三四等了。” 顾思回屋点灯,拿了本书复习功课。 此时府衙里,孙知府在后宅住处写完家信,开始给同科进士朋友写信。 这个朋友是江苏无锡的知府,孙知府主要是想要他照顾孙守和孙家,过年的时候已经留了礼物,可惜朋友过年也回了老家,没见上面。 现在要送家信,顺便给朋友写信拉近一下感情。 把想说的说完以后,孙知府想起江浙那边的瘟疫,就在信里提了顾思写的防时疫的法子,让庞知府有机会验证一下,看有没用。 写完以后,孙知府把自己的信连同顾思写的那几张纸一起放到了信封里,要一起寄给庞知府。 没有留底也没有关系,孙知府已经大致记下了,并不觉得这东西能用上,也并没有把顾思的法子当真。 他让朋友验证,不过是因着性子不武断,主要是想要考察顾思。要是一点用都没有,以后就要再多考察顾思。 第二天早上,孙知府叫来下人,把自己的信和顾思的信以及一些带给朋友的礼物交给他:“去把东西送到无锡,这是给庞知府的,这是给大少爷的,这是给家里的。” 下人应声后去了,孙知府就去吃饭。这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顾思的法子会用上,更没有想到,顾思的法子会救了孙守的命。 顾思起床吃过饭后,开始温习笔记,把相对不熟的地方再看一遍。 《弟子规》里说执虚器如执盈,拿空的东西也要像它装满了一样小心对待,考试也是一样的道理,哪怕都学会了,小心对待会更加稳妥。 太阳慢慢地高了起来,温度也越来越热,顾思拿扇子扇了一阵,忍不住感慨,要是有风扇的话,该多好啊! 就是有一个脚踏的机械风扇也好啊。 扇了一阵凉快了,放下扇子就热,顾思干脆一手执扇一手翻书,继续复习。 夏天里,即便是刚吃完早饭也热,没事大家都躺在屋子里或者阴凉处。 西乡县顾家,顾三爷吃完饭,蹲在房门口吧嗒吧嗒地抽旱烟。 顾六伯娘从地里弄了菜回来,看到了问:“爹,你咋蹲太阳底下?进屋去吧,我出去一会儿,头上就出汗了。” 顾三爷心情不好,没出声。 顾六伯娘进厨房去放菜,顾思的大侄子没跟顾六伯娘进去,蹲在顾三爷面前,学着说:“曾爷,你咋蹲太阳底下?” “自己玩去,忙着呢。”顾三爷有些不耐烦地道。 顾六伯娘听到公爹骂孙子,不乐意了,出来道:“你心烦个啥呢嘛,那没考上就没考上嘛,顾思还小,下次再考就得了。他年纪小就这么厉害,肯定没几次就会考上的。” 府城里一直没传信回来,顾家人的心情,从期待到冷静再到失落。 顾三爷听了这话不高兴,烟抽得更狠了,只觉心气儿不顺,对着顾六伯娘的背影道:“家里还没来信,你咋知道没考上?” 顾六伯娘撇了一下嘴,要真考上,县里那些喜子们不得过来一两拨,没消息不就是没考上。 她也没有回身,嘴里应着:“行行行,等他们回来就知道了。” 顾三爷琢磨着,真回来了才好,证明考上了。要是没考上,怕是在府城里继续念书了,也不知道要考上得多少年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秀才不好考啊! 顾三爷抽完这一锅旱烟,又装了一锅,边抽边为自己的儿孙发愁。 都念不了书,也没个本事,家里也没啥好营生,往后落魄下去可怎么办啊。 要是顾思考上了,家里没得到消息就好了。 顾三爷这样期盼着,仰头望了望天,却觉得这是奢望。 县里的那些喜子消息灵通,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县里的喜子们自然知道顾思中了,同时也知道府衙里的钱谷师爷是他外公,知道了顾家县衙里也有亲戚。 他们就不敢来了。 报喜这事,说白了,就是趁着主人家高兴强卖消息,一般人都不喜欢被人讨要钱财。 知道顾思靠山强大,他们怕被衙门里的人报复,不敢来投机占便宜。 里长也知道消息,就是眼看着顾家两个秀才了,自己还没有考上,心情低落,暂时不想到顾家来看顾家风光了。 他下意识地觉得,顾家肯定已经把消息传回来了。 王童生走亲戚去了,还没回来。 其他村里倒是有人知道顾思中了,只是消息一时还没有传过来。 顾家曾祖父本来是想写信或者捎话告诉家里,顾思嫌麻烦:“那还得找人送,我们很快就回去了,不急这两天。” 是以顾家现在还不知道。 顾奶奶坐在顾家门外树荫下和一群人聊天,顾六伯娘也过去了,说起顾三爷:“生气凶孩子做什么,凶了也没用啊。” 一群有五六个中老年妇女,一个听了后,就笑问顾奶奶:“你不是说你烧香准么,怎么这次烧得就不准了?” “我这次买了很多黄纸,香也用的好,庙里的爷可能打盹没听到。”顾奶奶解释,惹来大家一阵喜乐地笑。 顾思安静的复习了一天功课,中午时左惜时就把考试的单子拿过来给顾思,也不用顾思下午去取。 第二天早早起床,帽上雀顶帽,带着考篮去试院。 岁试的搜身就简单多了,秀才服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但天热,大家只戴个帽子,到场后只用签到领试卷就好了。 岁试考四书、五经、诗,各一题,再默写圣谕广训两百字。 顾思看了一下,题还是截搭题,不过题不奇葩,好答。 他很有思路,唰唰唰地下笔,答题的速度很快。 早早交卷,出考场时,在门口遇到了许轻,两人就着试题聊了几句,许轻问顾思:“什么时候办宴席?” 顾思便说了,也说了自己家的地址,许轻认真道:“到时候一定到。” 顾思想起顾家曾祖父还在做媒,就解说了一遍详细的住址,并道:“成亲是一辈子的事,一定要选喜欢的人,到时候见了人,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合适,一定不要顾忌我的关系,重新选择。” 许轻感受到这份善意,行礼道别,两人一起出了考场。 顾思去茶馆里找到顾家曾祖父,见他听书听得正起劲,就站一边没唤他。 顾家曾祖父却像是有感应一样,转过头,一眼看到顾思,急忙起身上前问:“考得怎么样?” “题简单,答得比院试还要顺,说不得会是个二等呢,得个‘候补增生’。”顾思笑着打趣。 廪生有数额限制,增生也有数额限制,即便成绩好,没争上也得向后排,一般的生员都是附生。 顾家曾祖父信顾思,听到这话就高兴了:“只要是个附生就行了。” “要不我们今天回去吧,别等成绩了。”顾思道。 “不行,等成绩出来我才能安心。”顾家曾祖父摇头,没看到岁试成绩,他不放心。 顾思考虑了一下,做了决定:“那我去找夫子,看明天能不能办谢师宴吧。” 本来打算从老家回家办谢师宴,现在顾思猜测七月份会出事,就想着早办了。 顾家曾祖父想着有事做时间也过得快一点,就点了头。 顾思在街上找了苏贡生喜欢去的那家茶馆,果然找到了他,询问过后,定了谢师宴的事。 然后去找顾名:“爹你能请到假吗?” “那肯定能啊!”顾名一口应下。 顾思又和顾家曾祖父去买了谢礼,第二天办谢师宴时,舒家三外公也带着舒秩参加了。 饭后,送苏贡生回了学馆,顾家曾祖父就要去等成绩。 “明天才能出来吧,两千多的人考试呢,成绩哪里那么快出来。”顾名看天热,怕晒到顾思和顾家曾祖父。 “大宗师勤勉,今天一定能出成绩。”顾家曾祖父坚持。 舒家三外公去上值,顾思顾名顾x家曾祖父就带着舒秩一起去看。 到路上时,顾思发现等成绩的人并不多,好多都是新生员。看来老生员都已经习惯了。 到了地方,成绩还没有出来,四人就去了茶馆里,一会儿就听到锣声响了几下。 几人戴着帽子出去,见差役已经贴好了。 顾家曾祖父站到最后一张成绩前,看第五等下边写了一个顾廉啸和另两人的名字,第六等下边写了一个无,松了一口气。 不是五六等就好。 舒秩去到了第一等的那张纸前看,顾思站在第二等的那张纸前看,顾名就看第四等。 因为不知道自己在汉中府全部生员里占了什么位置,顾思多少有些紧张,怕自己落到第四等。 一二等人少,加起来就只有几百人,顾思很快看完了,见二等里没自己,很失望。 岁试连二等都没有考上,再学一年,也不知道明年的岁科试能不能考上二等。考不上,连去乡试的资格都没有了。 要是考上了,二等的成绩要中举也难得很,还不知道以后要考多少年。 “没事没事,再努力几年,肯定能考个一等。”顾家曾祖父见顾思不高兴,猜出来他的担心,安慰他。 顾思去看第三等的成绩。 “啊!”正在这时,舒秩兴奋的大叫了起来,“一等!”——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月10瓶;雨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谁一等?”顾家曾祖父一下跑过来,着急地问,舒秩的夫子和舒家三外公也参加了岁试。 “我哥啊!”舒秩边答边奔到顾思边,激动的双手扒着顾思的胳膊跳了两下,“哥你简直太厉害了!第一次岁考就考了个一等!” “在哪在哪?”顾名也高兴极了,两步过来问,眼睛向着名单看。 “左下角那里。”舒秩伸手指指向那里。 三人一起看去,果然看到顾思的名字。 这次顾思本来就觉得题答得好,没想到竟然考了个一等,那下次的科试不出错应该能考个二等,后年就可以去乡试了。 顾家曾祖父长松了一口气,成绩不但稳定还上升,现在就是死了也安心了。 顾名伸手去摸着顾思的名字,满脑子都是:我儿子真厉害啊! 顾思笑着拍了拍舒秩的胳膊:“你这浏览的速度挺快的啊。” “我就先囫囵看一遍,本来打算认真看呢,没想到就发现了。”舒秩觉得自己被夸了,整个人都精神振奋。 顾名到了顾思的身边,伸出双手捧着顾思的脸揉了揉,满脸的骄傲:“我儿子真厉害啊!” 顾思扒下顾名的手,又去看名单。 他要看是自己一个人考得好还是大家都考得好。 要是大家都考的好,说明新生员在刚开始的岁试里有优势。 这次院试中了的新秀才,他记下了很多,其他人名字都有些印象。 这一看,就发现他熟的那些老秀才大都考了个一等,给他作保的赵廪生啊,李廪生啊等。 新秀才像楚成礼啊,许轻啊也考了一等,其他很多都是二等。 “新生员怕是有一半都上了一二等了。”顾思说。 “新生一直在学习,没有扔下书本,写文章的功底是目前最好的,老生很多连书都忘了。”顾家曾祖父这个时候倒是非常理智了。 “一等赏几两银子?”顾名问顾家曾祖父。 “一般是五两。”顾家曾祖父摸着冒出头的短须回答。 几人回了舒家,舒颖已经等着了,见了顾思,压下着急,问:“几等?” “一等!”舒秩伸出两根手指不停地晃,“姑姑我哥好厉害!” “你好好努力,以后也能这样厉害。”舒颖拍了拍舒秩的肩膀,舒秩被鼓励,整个人都有劲儿了,觉得自己要好好学习,以后也要这样厉害。 舒家三外婆听了后,也忍不住羡慕了:“你这是怎么生的啊。”她的儿孙怎么没有这一半厉害呢! 三人收拾东西,要回家去,顾名也要跟着回去,舒颖问他:“你店里能走开。” 顾名的东家可不是给顾名随便找了个位置,而是把他带在身边教的,要是顾名一走,很多事就不好办了。 “已经查完了店,账也理好了,最近也没什么事了。东家知道咱娃要办宴席,放了我半月假,还随了五两银子的礼钱呢!” 顾名笑眯眯的掏出了银子给舒颖看。 舒颖收了银子,收拾好后,和舒家三外婆道别,回家。 一路上,天气闷热,车上的人心情却很好,顾名断断续续地哼着调子,顾家曾祖父也坐在外边,兴起时,还会唱两句秦腔。 车里,舒颖对着顾思道:“已经有好些人来问你婚事,想给你做媒了。” “你把我的条件说了吗?”顾思问。 舒颖笑着点头:“当然说了,不过这媒婆听了嘴上不说,心里定然觉得你条件高,后来上门的人就没几个了。” “你可别怕我将来找不到媳妇,松了口劲儿,想选哪家,一定要先告诉我。”顾思叮嘱。 “放了我年轻时,一定会怕别人误会你,不敢把要求说严厉一点,先一个个观察。如今我早就懂了,放了什么样的网,就会捞到什么样的鱼;用了什么样的线,就会织出什么样的布。这样省事又能如愿,顾忌太多反倒可能成不了事。” 顾思揭开车帘,爬到顾名背上:“爹,谁要是到你面前给我说亲,你就告诉我娘,让娘去挑,她细心一点,能发现很多问题。” 顾名耸了耸肩膀顶顾思:“知道知道,你不都说过了,我记着呢。” 几人回到顾家村时,天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车从顾家大姑婆门口过的时候,顾家曾祖父顺便下来,顾名和舒颖提着礼物,一起进去了。 顾家大姑祖父也姓顾,以前是从隔壁小村并过来的,与顾家的血缘并不近。 顾家曾祖父是长辈,又去的女儿家,晚上登门就没有什么。 夫妻俩有些意外,连忙笑着请人坐,顾家大姑婆问:“有啥事爹?” 顾家曾祖父笑着拿出了捷报,放在桌子上。 顾家大姑婆年轻时还识得一些字,拼凑着能看一些简单的,后来不用,很多都忘记了,现在拿过来打开以后,只识得几个字,却看不懂,把捷报递给顾家大姑祖父。 顾家大姑祖父接过一看,吃了一惊,先直觉性地去望了顾思一眼,再去看顾家曾祖父:“爹,这是真的?” 顾家曾祖父有些意外:“你还不知道?” 顾家大姑祖父摇了摇头:“不知道啊!”说着,他才反应了过来,惊喜地站起来,跺了两下步子,惊异地望了顾思一眼,高兴地道,“太好了!” “什么事快说!”顾家大姑婆催促。 “顾思考中秀才了!”顾家大姑祖父说完,才发现自己直呼了顾思的名字,暗怪自己不小心,有些尴尬的对着顾思笑了笑,态度已经在无形之间变得尊重了起来。 顾家大姑婆先愣了一下,惊喜地拿回捷报,小心地摸着顾字,高兴地笑:“太好了!”娘家侄孙成了秀才,以后多少能照顾着她儿子了。 顾家大姑祖父搓了搓手,问起了院试的事,聊了一阵后感叹:“唉,要是我当年能好好学习就好了。” 顾家大姑祖父年轻时家里经济挺好的,因着是小儿子比较受宠一点,就没好好学习。 后来父母去世分了家,他知晓生活不易,几次考试都没有过府试,花去了一些钱。 夫妻俩又是老实人,没个手艺光种个地,连生四个女儿才生了个儿子,养孩子费钱还要掏四份嫁妆,家底又去了一些。 儿子长大书也没念成,人不坏就是被宠的懒惰,儿媳生产后去世儿子再娶又花彩礼,入不敷出,林林总总下来,如今家境只比平常人家好一点。 如今顾家大姑祖父见了顾思的捷报,忍不住想,自己要是当年好好念书考了个秀才,现在家境肯定比年轻时要更好。 “还有一件事呢,茜茜还没说下人家吧?” 顾家大姑婆听了这话,注意力立刻转了过来,摇头:“她爹又不管事,她娘是后来的,我这想给她挑个好的,眼光一高,挑来挑去都不满意,现在虽然跟一家接触着,还没说开呢。” 顾家曾祖父听了后高兴了:“这次院试时认识了个秀才,还没成婚,我想说给茜茜呢。” 顾家大姑婆夫妻俩惊喜极了,要真是将孙女嫁了秀才,对孙女对儿子都好。 顾家大姑婆x连声追问:“怎么还没成婚?人品好着吗?是不是有什么缺点啊?现在人家成了秀才怕是要求高,能看上我家吗?” “人品我初步看好着呢,还让人打听过,就是年龄稍大了一些,没成婚是因着运气不好……” 顾家曾祖父便把事情说了一遍,笑道:“我也是抹了脸皮去说这事,要不是顾思无意中帮了他,怕是考虑咱茜茜的可能不大。” 顾家大姑婆并不怎么迷信,心下有点担心许轻的运气,却不忌讳这事,当下就去隔壁把串门的儿子叫了回来。 顾表叔一听,外公要给自己说个秀才女婿,连声答应下来,大声夸顾家曾祖父:“外爷你怎么这么厉害啊!连这么年轻的秀才都识得!” 顾家大姑祖父狠瞪他一眼:“你也不忌讳。” “我忌讳啥啊,他不是都考中秀才了吗?那不就是……什么极泰来,都转好运了,怕啥。” 顾家大姑祖父就笑了。他只是气儿子心大,也有些担心“克亲”这说法,见儿子同意,也就没说反对的话。 眼看着天都黑半截了,顾家曾祖父就要回去了。 几人坐上车回到家,里边正在喂骡子的顾十一叔听到动静,拿着大铲子出来,看到几人后笑了,一一问候:“爷,哥,嫂子。” 然后目光放到顾思身上,笑着问:“院考怎么样啊?没考上哭鼻子了没有?” 顾家曾祖父冷笑一声:“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出息啊!字都识不全!你侄儿,第一次下场,拨府案首,岁试一等!” 第66章 顾十一叔每个字都听清了,却像是没有听懂一样。他脑子的注意力全都放到这句话上,手上力道不自觉地一松,铲子掉在了地上也没管。 “啥意思,中秀才了?”顾十一叔下意识地问,呼吸慢慢地重了起来。 “中喽!”看到家里人吃惊,顾家曾祖父他们都笑了起来。 顾十一叔才反应过来,兴奋得“嗷~”地嚎叫一声,转身向左跑一步觉得不对,又转身向右跑一步还是觉得不对,返回身一下子跑向了家里。 “你叫啥呢?”顾九奶在二院扬声问,而后传来顾十三婶的声音:“哥你怎么了?” 顾十一叔一阵风地向着三院里跑去,声音激昂:“顾思中了,我们家有秀才了!” 顾九奶和顾十三婶各在自己屋子里,听了后反应了一下,都惊喜地出来了。 “娘,我哥说顾思中秀才了?”顾十三婶确认般地问。 顾九奶点着头:“我也听到了。”她期待地向着三院看了一下,又望向二门,“谁给他说的啊,不会是哄他吧?” 顾十三婶立刻向着门外走去,顾九奶也跟了过去。 三院里,顾奶奶也闻声出来,看到顾十一叔进了放杂货的一个房间,问他:“你刚在二院喊叫啥呢?” 顾十一叔在房间里找到了家里的那面鼓,挂在身上,手里拿着小鼓槌边出门边在鼓上“咚咚咚”地敲了起来,大跳着到了顾奶奶身边。 “娘!顾思中秀才啦!你以后就是秀才奶奶啦,我以后就是秀才叔爹啦!” “你听谁说的?”顾奶奶亮了眼睛问。 “我爷说的,他们回来了!”顾十一叔边应边向着外边跑去,手里还在咚咚咚的敲着鼓,将心里那股激荡振奋的情绪发泄出来。 顾思手里提着东西在前院里和顾九奶他们相遇,笑着回应他们的询问:“这次运气好,差一点就不中。不过没在县学在府学里。” 顾九奶可不懂什么县学府学,她只听懂一件事:顾思现在是秀才了!儿孙以后能沾他光了,有什么事衙门里也能说话了。 她喜笑颜开,看着顾十一叔风一般向外跑出,两手相握:“那真是太好了!你从小就争气,没想到第一次下场就中了秀才!” 顾十一叔跑出了门外,两条胳膊抡的欢快,大声嚎叫着表达自己的兴奋:“嗷~” 北边十几丈远的地方,坐了两三群乘凉闲聊的老头老太太和中年男女,听到声音后就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了?” “谁家有啥喜事吧。” “也可能是小孩子发疯呢。” 顾十一叔嚎叫一声,在咚咚地敲鼓声里开始大喊:“我侄儿中秀才啦~,嗷~我侄儿中秀才啦!秀才哟~” 这下子,附近的人都听到了,顾家门子里的几个人听到后都忍不住起身,向着这边赶来。 天还没安全黑,还能看到人影,顾八爷都是跑着向着顾十一叔这边来的。 顾八爷和顾十爷是顾家曾祖父亲弟弟的孩子,论血缘关系,是顾氏里与顾思一大家关系最近的。 顾十一叔在自家门前嚎叫一通后,兴奋地向北跑去。 两人相遇,顾八爷劈头就问:“十一,你说啥?” 顾八爷不是没听到,只是有些不能相信,问完就又期待又紧张。 “八爹!我侄儿中秀才了!”顾十一叔兴奋地叫,边敲鼓边左右摇晃着身子,浑身散发着欢快得意的劲儿。 “真的?” “真的!我爷还能骗我不成!”顾十一叔答完,敲着鼓跳着转一圈,又向着北边跑去,逢人就道: “二哥,我侄儿中秀才啦!” “五嫂,我侄儿中秀才啦!” “顾书,你九弟中秀才啦!” 在顾十一叔热情的宣扬下,知道的人都跑回了家里给家人说了。 大家都很惊喜,一时全都向着顾家赶来。 顾家曾祖父正在自己堂屋里点了灯,家里人都已经聚在了这里,顾六伯娘很是心急:“你秀才服呢,给伯娘看一下?” 顾三奶顾奶奶顾九奶顾十一婶顾五哥顾五嫂等一群人都看向了顾思。 顾思早料到家里人会好奇,已经把衣服带过来了。 舒颖心细,怕衣服料子被磨了或挂了线,拿着被单包了,才放在了箱子里。 顾思打开箱子,把全套衣服拿了出来。 顾六伯娘就要伸手去碰,顾家曾祖父沉声道:“只许看,不许碰!家里这么多人,你一手我一手,碰坏了怎么办?” 顾六伯娘抬头笑:“我就看看靴子,就看看靴子。” “手套戴上。”顾家曾祖父从怀里掏出了一副绿色的手套,扔给顾六伯娘。 顾思还怕家里人不高兴,顾六伯娘已经高兴得戴手套了:“应该的应该的,咱们小心了,一会儿家里来的人才会小心啊,摸脏了可不行。” 舒颖和顾名去再准备蜡烛去了,顾家曾祖父让其他人去找凳子,给一会儿到家里的人坐。 顾六伯娘趁着这个机会,偷偷地小心地快速地摸了一把衣服面料。 家门外街道里,顾十一叔疯了一阵,高兴劲终于缓了些,才想起还没有给顾爷爷说这事,直奔着附近一家去了。 这家人经常有人聚集过来打牌,顾十一叔到了门口见了人就问:“见我爹了没有?” “天黑早散了,你去点灯的那家看看。”这家人回,借着月光果真看到顾十一叔身上的鼓,极有兴趣的问,“你哪个侄子中秀才了?” 顾十一叔没找到人,转身就跑:“亲侄子!” 天黑后,只要没重要事,一般人家都不会点油灯,蜡烛更是舍不得,有事都放明日白天做,不过村里有些人牌瘾上来了,也会点灯玩牌。 顾爷爷正在这家玩牌呢,顾五伯就进来了,急道:“哎呀,你怎么还在玩雀牌呢!没听见顾探在外边敲鼓吗?顾思中秀才啦~” 杂吵的屋子顿时一静。 顾爷爷先前还抱着希望,后来没有消息,已经觉得顾思没考上,听到这话一懵,抬头看顾五伯,有点反应不过来。 感觉自己要输的那个人,反应快的把雀牌一推:“哎呀,你快回去吧,不玩了。” “真的?”先失声开口的反是背坐着的顾三爷,回头看顾五伯时,把桌上的牌都扫到了地上。 “回去就知道了啊!”顾五伯答。 顾爷爷这才反应过来,噌地一下起身,就向外走去,边走边有些急地问:“你听谁说的?你见过人了?” “还没见过呢,正要过去呢。”顾五伯高兴地笑着,手里提了一串鞭炮。 屋子里的人听了,牌也不玩了,都跟着出去看热闹。 顾爷爷在门口遇到了顾十一叔,热切地询问起来,一起快速地回家去。 到了门口处,顾五伯拿出火石想要放炮,顾爷爷挡住了:“先进去再说。”万一要是听错了或者误会了怎么的,放炮就不太好。 顾五伯想着进去再放也行,就跟了进去。 几x人进去,堂屋里已经站了好多门子里的人,有人的声音正在起哄:“你就去穿一下,让我们看看嘛。” 顾爷爷扒开兄弟,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秀才服,喜得鼻子发酸,抬眼求证般望向坐在后边顾思,颤声问:“真中了?” 顾三爷也有些不置信地问。 顾八爷哈哈笑着拍了拍顾爷爷的肩膀:“不敢相信吧?高兴坏了吧?衣服还能有错了?你看那里!” 顾爷爷看去,只见桌边靠墙处立着一张长条纸,左边正中“捷报”两个字极为显眼。 顾爷爷将两手在衣服上抹了两下,小心地伸手拿来,放在眼前看。 屋子里点了很多灯,很快就看清了,顾爷爷眉开眼笑,又小心地将之放了回去。 顾三爷觉得这么重要的东西靠墙放着太委屈它了,连道:“哎呀,这得拿东西裱起来挂着呢,这样放着可怎么行。” “回头就裱。”顾家曾祖父应。 顾爷爷望着顾思,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我娃真厉害,我都没想到你会中呢!” 屋子里的人听了这话,都七嘴八舌地应起来。 “可不是,顾思从小就聪明。” “从小就有志气啊,我大哥考上秀才待客那年,我在屋子里听到他问我大哥考秀才难不难,听他说要考秀才,这才几年啊,竟然就考上了!”顾四伯感慨极了。 “我当时也在啊,还以为他说的是孩子话,没当真啊,哪里想到人从那里起就显出不凡来了。” “九弟你生了个好儿子啊,羡慕死我了!”有人对顾名道。 “二爷,还是你教得好啊!”有人对顾家曾祖父道。 顾家曾祖父和顾家人一个个都听得高兴,顾家曾祖父高兴得很:“我学得也很好呢!” “学得好都没曾孙考得好。”看气氛好,顾五爷打趣。 顾家曾祖父弯腰,从桌子底下拿出顾思刚刚装衣服的箱子,从底下取了自己的捷报,放在了顾思的捷报旁边。 大家看清了东西,都吃了一惊,不置信地望着顾家曾祖父,不会吧,一下子中了两个? “本场侥幸,被大宗师取为佾生。”顾家曾祖父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点。 “爹!”顾三爷惊声唤人,“你也考上了?” “哇,二爷厉害啊!” “这是双喜临门啊!” “这可得好好地办一场啊!” 顾十一叔高兴地又敲了几下鼓,顾五伯出去到院子里放炮,顾十一叔敲着鼓助兴。 等炮声完了,顾十一叔停下了,顾家曾祖父念叨他:“你看你那张扬的劲儿,还跑到村子里去敲,没得让人说你轻狂。” 嘴上这样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抱怨。 顾十一叔是个外向的性子,又粗神经,不像顾名有些内向稳重,听了这话也不介意:“我高兴啊!” 说着就哼起了调子来。 顾家的人性子都稳一点,家里也就顾十一叔算是性子最为外向的。 “二爷~”院子里传来喊声,又有人来顾家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水2瓶;木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7章 大家向着门口看去,只见院子里来了一群人,有两个手里还举着火把。 “二哥!”曾七爷大跨步地进来,大家都给他让开了路,他来到顾家曾祖父和顾思面前,一下子就见到了两张捷报。 这捷报和他以前在顾大伯家里见过的一样,对于真假没了怀疑,就是…… “二哥,你也中了?”曾七爷不置信地问,其他来的人也有些不相信。 “你看清了,佾生而已,可不是秀才哟!”顾家曾祖父嘴上客气着,脸上笑得跟开了花儿一样。 “太好了!”曾七爷高兴地笑着,想去拍顾思的肩膀,又觉得不合适,改成了拍手,“厉害厉害,你们都厉害,顾思现在就考了秀才,以后定是能考中举人。” “不求举人,以后选个优贡或拔贡,考个训导就行了!”顾家曾祖父笑呵呵地道,又对着大家说,“你看顾探这张狂的劲儿,大晚上的,把大家都吵来了。” 大家哈哈笑着表示不在意: “那这还得谢他让我们多高兴一晚上呢。” “这事儿怎么现在才传出来啊,我还以为你们没考上呢。” “以后咱们顾家要是再去衙门里给知县当差,就不会被别的村子里的人压着了,咱们顾家现在可是有两个秀才了!” 县衙里的壮丁是在县里各村找的,要是知县宽厚温和了,大家都抢着这差事,毕竟能在父母官面前当差,可是一件好事。 大家听了这话都笑起来,一个笑骂道:“看你这出息,咱们都有两个秀才一个佾生了,还去当什么壮丁啊!” “就是。”有人附和,大家都跟着笑起来,一派热闹。 顾奶奶的屋子里也围了一群女人,一个个地都先夸舒颖。 “我就说顾名当年怎么非要娶你,你看他就是有眼力,一挑就挑了个秀才他娘。” “我九嫂读过书,一看就和别人不一样,这把孩子都教成了,可见女人读书是有用的。” “哎呀,顾名媳妇,你这是怎么教的啊,让我们也学学。” 舒颖笑着一个个的回应。 大家夸完了舒颖,又来夸顾奶奶。 顾奶奶的兴头起来了,话多极了:“我以前去算命的时候,那算命的就说,我当时苦,后来会越过越好,现在可不是越来越好了?村子里的人还说我烧香不灵,你们看,我这烧香可不是灵得很?” “灵灵灵!” “改天我也去烧烧。” “六娘你在哪个庙里烧的香啊?两个庙都烧了吗?” 两个屋子里,各有各的热闹,大家都兴奋得很,话跟说不完似的。 直到子时都到了,顾家曾祖父才劝大家:“时间晚了,大家都回去睡吧。我把宴席的日子都挑好了,六月三十,没几天了,还要买菜请厨师借桌椅碗碟,可有得忙了。” 顾思适时的打了个哈欠。 大家谈话的兴趣都没有减,不过现在他们关注的都是顾家曾祖父和顾思,一看顾思有些发困,连连道别。 第二天天刚亮,少觉的老年人都起得早,有些不知道顾家发生了什么事的相互一问:“昨天你二爷家怎么了?” “中秀才啦!以后咱们村要有两个秀才了~!” “真的?”听到的人有些惊喜,笑着说好。要是村里有两个秀才,村子里人才不会受外村人欺负。 诸如这样询问顾家的谈话,在村子里飞传。 顾家一门里的人一大早又都聚去了顾家,有几个人还放了炮,少数不关注别人家事的人听又放炮,被引起了好奇心,一问,就知道了。 半天的时间,顾思中秀才的事,就传满了村。 有人来问顾家大姑婆顾思的事,顾家大姑婆就说了。 这人是顾表叔的伯母,顾表叔高兴的想和她分享好消息,就把顾家曾祖父要给顾茜说亲的事情说了。 他倒也没有说对方是个秀才。 不过亲戚之间相互最为了解,你什么性子大家一猜就能猜到,顾表伯母追问:“是不是是门好亲事啊?不好的话,能让你们这么高兴?” 几番追问之下,顾表叔就说了,对方是个秀才。 顾表伯母惊喜道:“哇,那这可是门好亲事啊!” “还没成呢,你可别出去乱说。”顾家大姑婆叮嘱对方。 顾表伯母应下了,出去时也没打算乱说,只是与相熟的人聊起村子里的热门人物顾思时,说着说着就说漏了嘴。 她也还知道遮掩一点,没说是要给顾茜说亲,只说顾家曾祖父要给顾家女儿说一个秀才。反正村子里姓顾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家。 有个秀才女婿,可是一件让人眼馋的事,这消息随着顾思中秀才的热闹事件,悄然在村子里传开了。 顾十婶吃完午饭听到这消息,把门子里适婚的女孩子一翻,想着秀才应该不年轻了,门子里合适的就两个。 一个她大女儿,一个曾五爷的孙女。 她到曾五爷家一试探,知道不是说给顾思堂姑,也没说给自己女儿,就猜着是说给了顾家大姑婆,于是就找了过来。 她先试探,故意有些不满地朝着顾家曾祖父抱怨:“二爷啊,是不是这科有个没成亲的新秀才?你怎么不给咱们家说,倒是说x给了外人啊。” 放现代,在血缘上来讲,同一个爷爷家堂弟的重孙女,和自己女儿家的孙女,肯定是后者亲。 放古代,就是前者亲了。顾家大姑婆是嫁出去的了,算不得顾家人,重外孙女离的更是远,顾十婶觉得自家离顾家曾祖父亲一点。 顾家曾祖父咳了一声才回她:“那你不是一直想找一个有钱的吗?那许家没有多少钱啊。” 顾十婶只觉自己被误会了,一连串的话就跑了出来: “好我的二爷啊,我那是想找个有钱的吗?我是想找个条件好的啊!那未婚的秀才能有几个?有了能轮到咱们?找不到秀才那就只能找有钱的了啊。况且就算以前家穷,这成了秀才,以后肯定会比平常人家好啊!你咋不想着我家啊。” “那这现在已经说定了,也没法改了啊。” 顾十婶就笑得亲切起来:“二爷,你看啊,这要是相我姑那孙女时没相看上,跑了个秀才岂不是可惜?要不到时候,让我家大女儿在旁边陪着。这样也稳妥一点。” 顾十婶见过顾茜,长得稍微有一点黑,个子又不高,嘴唇稍微有一点厚,相貌很一般,还不会打扮。自家女儿就不一样了,本来就白净,个子还高,相貌比顾茜强多了,再一打扮,能把顾茜彻底比下去。 到时候那许秀才要是看上她女儿了,她再去求一下大哥,岂不是成了? 顾家曾祖父能不知道顾十婶打的什么主意?只是现在被顾十婶知道了,他也担心许轻万一相不上顾茜。再者,许轻成为顾思的堂妹夫要比成为表妹夫亲。 “陪在身边成什么样子?一相两个不好听。”好像顾家多上赶着。嗯,就算上赶着,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啊。 顾十婶一见有戏,笑了:“不陪在身边也行,在其他地方露个面就可以了。” 顾家曾祖父问了顾十婶女儿的年岁,聊了几句,顾十婶才高兴地去找舒颖聊天了。 顾思这时才知道,顾家其实有和许轻年龄相配的人,顾十一爷家的小女和顾十叔家的大女儿,都是十七八左右。 只是他成日里在家里不出去,年龄大的女孩子不常出来,他偶尔见到了也不知道是谁,是以开始时并没有想到这两人。 顾思问曾祖父:“你刚开始怎么没想到要说我十叔家堂姐和十一爷家的堂姑?” 自家见顾茜的次数可比顾十婶女儿多,从感情上来说,自家的确更倾向于顾茜。 可按利益来说,肯定是许轻娶顾十叔的女儿对顾家更好,娶顾茜,许轻就成了另一门顾家的姻亲了。 “你这十娘势利得很,又爱胡搅蛮缠,不但你十爹不爱,儿女也不爱,不是个好姻亲。 “你曾五爷脾气上来了谁都不认,连你大伯都骂,到时候可不会管许轻是秀才还是孙女婿,真要骂了他那不是结了怨?且我之前听说你堂姑好像要说成了。 “咱们说媒肯定要给人家说好一点的。” 顾思怀疑自己听错了:“我曾五爷脾气很好啊!”整天笑呵呵的,就不像个有脾气的人啊,要是再白一点胖一点,都能被人叫弥勒佛了。 顾家曾祖父听后就笑了:“平时自然好,脾气上来了,凶起来骂人可厉害了,你是没见过。” 顾思一想也是,人都有多面性,自己见曾五爷次数少,也没有什么正经事情和他来往,曾祖父肯定比自己更加了解——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啾啾10瓶;星河5瓶;雨水2瓶;流逝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8章 顾家曾祖父对顾思嘱咐:“到时候你去试探一下许轻,看他要是不愿意你表姐的话,再说你堂姐是哪个,看一下他的意思。” 顾思原本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再一想,许轻就来这一次,机会也就这一次,家里也不可能再约人看一次。 真要两个都看不上了,那就是没缘分,不勉强人家。 他点头同意,看了一下天,天气晴朗得很,没有一点云,有些困。 早上起来时,家里就来了一群人,接待大家就费了力气,现在刚吃完饭,想睡觉。 顾家曾祖父让顾思去睡觉了。 一会儿,吃完饭,顾家门子里的人又来了一些,还来了一些村子里凑热闹的乡亲们。 他们有些都带着孩子,慢慢的,人多了,四院就吵闹了起来。 顾思也睡够了,起床后,出去洗脸,被家里和门子里的弟弟妹妹们围满了,一个个地问他秀才服是怎么样的,能看吗。 昨晚都是大人在堂屋里,见过顾思衣服的没几个。 门子里的人见顾思起来,起哄要看顾思穿官衣。 顾思原本以为自己睡一觉人就没几个了,没想到四院三院里都站着人,快有上百人了。 他干脆就去换了秀才服出来,给大家看。 弟妹们全都开心地鼓掌,顾宁手拍得最欢快:“哥哥好厉害!哥哥最厉害!” 四院里的人等不及顾思进去,大都到三院去看,见了顾思穿着秀才服,大人们一个个都郑重了神色。 曾六爷感叹:“这九品官服一穿,一派威仪啊!” 秀才服的制式和九品官服一样,只是衣服前后没有补子图案。 “人靠衣服马靠鞍嘛!”顾家曾祖父笑道。 顾思穿着衣服给大家展示一番,就回房去换衣服,顾宁跟着他进去,期期艾艾地叫哥,就是不说什么事。 顾思蹲下身去看她,笑道:“网网,想要做什么事呢,就要开口告诉别人。你不说的话,愿望就不会实现;说了,愿望才有可能实现哦!” “那要是说了也不会好呢?”顾宁声音稚嫩,她不太懂“实现”这个词,只是担心说了会被骂。 “那至少不会后悔啊,不会把这件事放心里念念不忘。”顾思对于妹妹很有耐心。 “我想……”顾宁小心看一眼顾思,低下头快速道,“么妮一*……” 后边一个字顾思根本就没有听清,想了一下,看到顾宁盯着自己衣服,才笑着问:“想摸我衣服吗?” 顾宁眼睛亮晶晶地点头,期待地望着顾思。 这么一个小心愿,顾思当然要满足妹妹了。 不过现在家里这么多人,小孩子也有一二十个了,这个摸了那个也要摸,他不可能只给自己亲妹妹摸。 偷偷地给妹妹摸,怕是得等到晚上了。 他笑道:“我的衣服,只给手干净着的人摸哦。” “我手干净着!”顾宁举起了一双稚嫩微胖的小手,着急地道。 “你都揭过竹帘、碰过玩具,手不干净了,手刚洗完的时候才算是最干净。”顾思引导她。 “那我再冼一遍。”顾宁急忙道。 “好。”顾思应下了。 舒颖在一旁听到了,怕水溅顾思衣服上,跟出去给顾宁舀水。 “只简单地用水洗一下,不用胰子,洗不干净哦!手要这样洗,先搓手心,再搓手背,还有指缝……”顾思慢慢地用七步洗手法教着顾宁。 不过他想来想去,记得的是要洗过六个地方:手心、手背、指缝、食指和小指指侧、指尖、大拇指。 七步洗手法里,好像有哪一步是重复的,顾思记不清了,也不知道里边是不是还有手腕这一项,就自己把手腕给加了进去,凑成了个“顾思七步法”。 顾思原本还担心顾宁不好好洗呢,他见过的小孩子,在着急的时候,做事都不仔细,没想到顾宁学得很认真。 可见想摸顾思衣服的心有多强烈了。 旁边渐渐地围了一圈小孩子,顾宁还边洗手边向着周围的兄弟姐妹和小朋友们炫耀:“我要摸我哥的官服了哦!” 大小孩子们全都一脸的羡慕。 顾思一看过去,他们就“蹭”地转过了头去,不敢去看顾思。 顾思已经察觉到弟妹们对于他态度上的变化了,以前他回来,大家还敢和他说话,现在他官衣一穿,连小孩子都敬着他了。 只有顾五哥的儿子年龄小,胆子大一点:“九爹,我也想摸你衣服。” “你想摸也得洗手哦。” “我洗我洗!”顾大侄高兴极了,欢快地跑到了顾宁身边,就要把手伸到顾宁洗着的盆子里。 “洗手要排队,不能一起洗。”顾思快速阻止。 顾宁生气了:“这是我哥的衣服,你不能摸!” “九爹都x同意了,你说话不算!”顾大侄神气得很。 两人就都向着顾思征求意见,想要顾思做主。 顾思笑着对顾宁道:“你不想让别人摸我衣服,就不能向别人炫耀,向别人炫耀了,别人知道了当然想摸了。 “现在我都已经答应虎子了,答应别人的事不能反悔哦!以后遇到别的事,要在我没答应别人前先说哦。” 顾宁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听懂了没,点着头,算是同意了。 旁边的孩子见了,一个个地都叫了起来“我也要摸”“我也想摸”。 顾思全都答应下来:“好,想摸的都得好好洗手,手不洗好就不行啊!” 顾思让舒颖用葫芦瓢舀水给弟妹们洗,并给他们解释:“手洗不干净,吃饭也会肚子痛,洗手用流水洗最好。” 舒颖在一旁耐心地给小孩子舀着水。 现在大家对顾思最感兴趣了,知道他穿着官衣,都跑来围观,见了这情况,一个感叹:“这可真有耐心啊!” “是啊是啊!顾名媳妇也耐心。” 大家都跟着夸了起来。 顾思笑了起来,抬头对他们道:“我可不是有耐心,我只是想教他们认真洗手。手洗不干净,拉肚子还得花钱看病,肚子里会生蛔虫,会长不高,容易生病……” 顾思顺便科普一下洗手的重要性。 古代人,就他接触到的人里,因为认识不到位,卫生观念很差,尤其小孩子,免疫力低,吃坏肚子都有可能要掉命。 现在外边还有瘟疫,也不知道会不会传到这里来,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教他们好好洗手,比别的时候教都要有效果。 围观的人听了,发自内心地感叹:“这不愧是秀才啊,懂得真多。” “就是啊,我们这些人大半辈子加起来,都没你知道得多啊。” “读书真好啊!” 众人感叹完,顾宁也洗完手,顾六伯娘就从舒颖手里抢葫芦瓢:“你快给我,让我来,你都秀才他娘了,还能让你干这活儿。” 大家都笑起来,气氛很好。 顾六伯娘看顾思,感觉现在再不放肆,等顾思大了以后就没有机会了,笑着打趣:“那你弟妹们洗了手可以摸你衣服,六娘洗了手可以摸你吗?” 这话惹得大家都哄笑起来,顾三奶刚走到了这里,听到了,带着点笑骂道:“都娃他奶了,说这浑话,你都不怕你弟媳撕了你那张嘴!” 乡村里农忙完就没大事,闲着的时候,一个个的都爱开玩笑,年龄的小媳妇还罢了,年老的开起玩笑来有时都不要脸皮了。 顾思心里就不将这话当一回事,在这个时代里,也不能玩笑着回应回去,只认真道:“乱说话教坏孩子,你家虎子不能摸我衣服。” 虎子刚洗好手,正等着摸顾思衣服呢,听了这话急得闹起来,顾六伯娘连忙道歉,顾思这才允了。 等弟妹们一个个排队洗了手,欢喜的摸了顾思衣服,大人们也忍不住了,纷纷下场洗手。 顾思教了几遍的时候就不教弟妹们了,让他们自己复述,现在也是这个样子。 他吩咐洗手的大人他们道:“这可不只是一个洗手,我听说了,这要是有瘟疫了,这样吃东西前和上完茅厕洗手,能防一些疫病了。” “真的吗?”有些人不相信地问。 顾思就把自己写给孙知府的信里的内容念给他们,不过,为了可信度,他用的是古文。这样大家听不懂,都觉得神秘不可测,反倒会信得多。 这洗手的步骤简单,却总有人记不住,周围记住的人就会在一旁提醒,慢慢地大家反是记得准了。 不过到大人这里,顾思是脱了衣服叠起来让他们摸的,没穿在身上。 顾思还真担心人多把衣服勾丝了怎么的,不过看大家都比他还要小心对待,就放了些心。 本来也不是人人都凑这热闹,后来大家见摸的人多了,都想来沾一下光,想摸的人就多了。 还有摸了顾思官衣的跑出顾家去向人炫耀,有人竟然带着自己的孩子过来沾光了,好像摸了顾思的官衣,自家孩子将来就能有出息一样。 顾思也不嫌烦,在一旁盯着,一个个地科普洗手步骤。只要认真洗手洗净了的,能记得七步洗手的,全都让摸。 要是洗得不干净不认真了,就要重新洗,指甲长的剪掉,指甲缝也洗干净。 大家摸顾思衣服,舒颖也在一旁盯着,小孩子就让摸正面;大人手粗的,就翻开底襟,让摸里边,要是手上死皮挂衣服上了,外面也看不出来。 乡村里的人,往常里穿的都是粗布衣服,最多穿个细布衣服,见过别人穿绸衣的都很少,更别说是摸绸衣了,一个个都高兴得很。 “这衣服可真轻啊!” “这料子可真细啊,还反光呢。” “这出去了以后,我可是能给别人说,我摸过丝绸了,哈哈。” 摸顾思秀才服这事,反倒是成了村子里他考中秀才之外的另一个趣谈了。 反正今天下午大半天,顾思就忙活这事了。 晚上顾思给舒颖打水洗脚,舒颖笑着瞪他:“你也不嫌烦!”她怕别人不仔细伤了衣服,盯了大半天,累死了。 顾思笑着把擦脚的毛巾放一边:“辛苦娘了。” “我不辛苦,我心疼!再小心,衣服里边还是有个地方被磨到了一点,你没看见?不心疼?”舒颖气得想翻白眼。 “我和孙守聊过嘛,认真洗手能防一些疫病呢,趁此机会让大家学一学,能少生病,也算是积累功德了。”顾思耐心解释。 舒颖一听“功德”这话,就不再抱怨了。 她想起瘟疫这事,认真问顾思:“南方真的有瘟疫了?” 顾思叹口气,点头:“真的,要不然我费这功夫干什么啊。” “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舒颖有些担心,然后赶顾思出去,自己洗脚。 严重不严重顾思并不清楚,他不知道孙守朋友仆人家的事,是小范围事件,还是大范围事件。 只是汉中这地势,来的人少,就算传来,应该也慢一点。 顾思想着,就去找曾祖父。 顾家曾祖父一听后,有些意外:“买生石灰?怎么想起买这个?” 随后他就想明白了,是因为疫病的事,考虑了一下,道,“咱们这四周邻山,生石灰倒是不难找,我找些人问问,能问到。” “先弄清楚来路,看容易不容易,不容易的话先买点,容易的话就不急。”顾思叮嘱。他也不知道外边是不是真是霍乱,要是别的病,家里用生石灰也管用。 两人聊起来,顾家曾祖父也担心起来:“也不知道无锡是个什么样子。” 无锡的时疫已经有些日子了,庞知府也发愁这件事。 今日忙完,他去了自己外室的宅子里,喝完酒后肚子有些涨,揭开恭桶想解手。 结果,恭桶一揭开,一股屎尿味传来,熏得他难受。 皱着眉解完了手,洗手时冷着脸询问仆妇:“夜香郎是死了不成,连恭桶都不收了?” 仆妇没想到庞知府今日来,更没想到他来了直奔恭桶,本来想换个干净的恭桶,结果来不及了。 这话听着是骂收夜香的,其实就是骂他们懒,立时吓得跪下,小心答道:“回大老爷的话,您果真料事如神,夜香郎的确是得疫病去了,是以家里才未净恭桶。” 这回答,一下子弄哑了庞知府。 他本是生气才这样骂一句,哪里想到收夜香的竟是真的死了。 时疫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庞知府皱眉,有些发愁,这疫病要是再阻不住,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颗大白菜10瓶;锺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第二天,庞知府上衙后询问:“还没有找到有经验的大夫吗?” 下属一脸愁苦地道:“公祖,咱们找到的法子都试过了,并没有用。” 应完以后,他抬头小心的望了庞知府一眼,将心里的话试探性的说了出来:“这病也治不好,将染病的人封禁起来,病死后着人深埋了就行,应该不会像有的时疫那样恐怖吧……” 庞知府冷冷地扫了一眼下属,下属立x刻改了口,一副比知府还要忧虑的样子:“就怕染的人多了,都治不好,到时候发生民变就糟了。” 下属嘴上这样说着,心里面是以为庞知府害怕影响了自己的政绩,只是揣摩着上司的心思这样说。 庞知府的确担心时疫严重了会发生民变,真那样哪哪都严重。 他看过的医书多,不像有些人那样乐观,就怕那个时候自己也染上了。 这病快了一两天,慢了三五天,极为要命啊。 他挥了挥手,让下属先下去了。 这个时候,顾家曾祖父已经溜达着去了顾大姑婆家:“昨天你们来时,人多口杂,不好说话。” 顾家大姑婆连忙问什么事,顾家曾祖父有些埋怨地道:“都嘱咐了你们不要出去说,一天没到,我们小十媳妇就跑来问我,怎么亲事不说给她家女儿说给你家。” 顾家大姑婆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有些后悔漏了口风出去。 只是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表叔脑子灵活一些,担心的问:“那我十嫂不会要你换了人说亲吧?” “话没直说,就是这个意思,我自然没同意,最后她就想让许秀才见一面她闺女,说万一要是和咱家闺女没成,也好开口提她家,我就同意了。” 顾家曾祖父先过来把话说清楚,免得到时候真不成了两相埋怨。 顾家大姑婆狠瞪了顾表叔一眼:“我就说不能张扬,非你嘴快!事还没成就显摆,这下坏事了吧!” 顾表叔顿时后悔得很,一口一个“外爷”叫着顾家曾祖父,求他帮自己女儿说好话。 顾家曾祖父叹口气:“我自然是向着你们的,不然当初就不会提你家闺女,而是提老十一家闺女或者小十家闺女了,只是这婚事还得看缘分,万一要是没成,可别到时候埋怨我没办成事。” “不会不会,爹你别多心。” “你能先想着我们我就高兴得很了,哪里会怪外爷呢,真不成了也是我闺女没福气。” 说完这件事,顾家曾祖父就回去了,路上又得到了一堆的恭贺,只觉村里人对他比往日更加尊敬,不禁飘飘然。 顾家开始给亲近的人下帖,邀他们参加顾思和顾家曾祖父的宴席。 本来顾家曾祖父一个人中了佾生的话可能还不办,现在有了顾思中秀才这事,当然要借着这个事大办。 顾思成了村子里热议的人物。 顾家上下都忙了起来,在外的顾六伯他们听到消息也都陆续回来了。 顾六伯娘忍不住抱怨顾六伯:“你看你侄儿,咱爷教三年,先生教三年,他就考中了秀才。当初咱爷让浩浩跟他学,你就应该答应下来,说不得浩浩现在也成了秀才。” “你就做梦去吧,咱爷自己考一辈子都只考上个佾生,他教浩浩几年浩浩就能考上秀才了?咱侄儿那是天才,浩浩能比?再说当初你也不愿意让咱爷教,又不光是我一个人这么想。” “那至少也能过个府试啊,不至于书念了十几年了,什么都没落下,钱全打水漂了。” “那这咱爷也闲着,等待完客,再让咱爷教也不迟啊。”顾六伯不想跟顾六伯娘争辩,只给出解决的方法。 “咱爷自己都没考上秀才,能教出什么样的来啊。”顾六伯娘又开始嫌弃。 “你看看你,啥话都让你说了,那你想怎么样?”顾六伯不耐烦了,问出来后,突然想到一点,望了过去。 顾六伯娘也不拐弯了,直接道:“你说啊,让咱侄儿来给浩浩教两年怎么样?” 顾家这两天人来人往,风光无限,上门拜访的人比过年还要多,顾六伯看了跟着高兴,心里说不羡慕顾名那是假的,听了这话后也疯狂心动。 他摇了摇头:“他现在就考上了秀才,咱爷肯定要让他进大书院读书,看以后能不能考上举人呢,哪里有时间教浩浩啊。” 顾六伯娘也知道是这个理,就是不死心,继续问:“那让浩浩也去他待的那个学堂念两年,几十两银子,咱们还凑得起,不然向咱爷借点。” 顾六伯也意动,就是有些担心:“那先生的学堂不好进吧?” “问一下,你明天先问一下嘛。”顾六伯娘催促,顾六伯只好应了。 顾九奶也在和顾九爷说这件事:“老九家娃肯定有好的学习经验,你去求咱爹,让他教教咱娃。” “行是行,就是这教几天也没什么用嘛。”顾九爷应下来。 顾九奶气得瞪他一眼:“没教你怎么知道没用?万一有用呢?顾名儿子这么出息,你就一点不羡慕?” 顾九爷这几天为自家的喜事欢喜,心下自然是羡慕顾名的,只是这世上的好事,你也羡慕不过来啊。 他知道争辩也没用,只好应:“你少干些活儿,多催促孩子念书才是正理。” 说起这个,顾九奶就有很多话要说了:“咱嫂子也真是笨,什么都惯着儿媳妇,啥也不让媳妇儿干,要是我,我早修理她几顿了。” “那她现在是秀才奶奶了,你啥也不是。”顾九爷反驳,想起一事,又叮嘱他,“你少叫儿媳妇干活,她要盯着孙子念书呢,你也想有个秀才孙子是吧?” “嘁!”顾九奶不屑,“顾名娃三四岁就会背书识字,六七岁就会做文章,咱儿媳妇能和顾名媳妇比?她生出来的娃也不厉害嘛。” 顾九爷懒得跟顾九奶说人和人不一样了,胡乱应一声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顾六伯殷勤地给顾思沏了茶,笑道:“这是黄茶,你喝得的。” 汉中这边产茶,除了常见的绿茶红茶黑茶外,还有不常见的白茶和黄茶。 顾思道了谢,顾六伯就试探着打听起顾思学堂的事,还没离开的顾七伯顾九爷他们立刻竖起了耳朵听。 顾思也知道家里人的意思,直接道:“我先生收学生极为严格,两三年才收一个,自我进去就再没收过学生了。后门肯定是走不通的,得自己考。” 然后,把学堂里的学生情况说了一下。 大家听得咂舌:“八.九岁就能完篇?”十岁十一岁就能把文章写得似模似样,这都天才吧? 他们这边的孩子,七八岁才开始识字,十一二才能完篇,文章要写得有样子,得十五六岁了。 “是啊,很多同窗都是家学渊源,三岁就开始识字了。学堂里的同窗这次下场,一共考中了四个秀才,一个是知府孙子,两个父亲是学官,这还是人家自己考进去的呢。先生只收十到十四五岁的学生。我是个例外。” 大家顿时觉得,想要让孩子上顾思上的学堂考上秀才怕是没希望。 失望之下,先把顾思一顿夸,顾六伯再问他:“那你看看你哥的文章,看他有希望没?要是有希望了,我再让他念两年,要是没希望了,就不费这个钱了。” 顾九爷也连忙让顾思帮顾十三叔和顾十七叔看一下。 顾思都应了下来。 饭后,家里人各催儿子,让顾五哥顾十七叔他们拿了自己的文章过来。 就连顾七伯顾八伯他们,都拿了儿子写的文章过来。 独木难支,顾思当然希望家里多几个秀才,人脉更广泛一点,在书房里很认真地按他们拿来的顺序看。 先看的是顾五哥的文章。 顾思以前看过很多次顾五哥的文章,就是去年过年时没看,这次一看,有些惊喜,笑着夸他:“哥,你进步很大啊,这样进步下去,这几年过府试肯定没问题。” 顾思年龄小,现在身份却高,别看顾五哥比顾思大十三岁,个子又高,现在在顾思面前,有些像在夫子面前,紧张的很,很怕听到斥责的话。 像什么“连我一半都不如”“学了十几年光浪费家里的钱了”之类的。 现在听到顾思夸他,还是真心的夸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来,悄悄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脯。 顾思拿了笔出来,悄悄地改文章,抬头问顾五哥:“你算术怎么样?把你做过的算术题拿过来我看一下。” 顾五哥有些奇怪,还是去取了。 顾思认真地圈了出来,并拿了一张纸,把自己改好的写了上去。 顾家曾祖父在一旁看着,笑问:“你五哥写得怎么样?” “比我想得好很多。”顾思点头应着,拿了两个堂弟的文章来看。 顾十三叔这个时候也被顾九奶催着拿了自己的文章来看了,顾六伯顾九爷他们也跟了过来。 顾思看过顾五哥做过的算术题,觉得就是个初中水平,x还是要再加强。 “你文章已经写得很好了,只是写好的人太多,咱们一定要写亮眼,你先把我圈中的地方改一下,到时候拿我的来做对比,看一下咱们谁改得好。” 这话里无形的肯定让顾五哥心情飞扬,笑着接过,就坐在桌边认真看起来。 顾六伯急道:“怎么样?你哥有希望考上秀才么?” 顾五哥也竖起了耳朵来听——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谢伊10瓶;雨水2瓶;lingling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0章 “我哥这一年多进步很快,要是用心苦读,我自己觉得,秀才有很大希望。就是不知道这篇文章,是不是他自己做的了。”顾思含笑望了过去。 别说他以前上学时,同班抄作文这种情况了,就是散馆里那些优秀的同窗,有的还会抄别人文章。 顾六伯刚开始听到的时候高兴极了,脸上放出了大大的笑容,他没有想到顾思竟然给了他这样好的一个答案,顷刻间就决定,不论怎么样,都要让顾五哥继续读下去。 接着听到了后边的,立刻望了过去。 顾五哥再听了点顾思夸奖,前所未有的自信起来。 现在突然听了这话,连忙为自己辩解:“这是我自己写的,真的,没骗你!我现在都当爹了,早知道书是给自己读的,不会应付差事了。” “好小了,你以前花我钱读书就是在应付差事吗?老子供你读书容易吗?成天给我混日子!”顾六伯听到这话顿时恼了,口中严厉地骂道。 骂到了最后,他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了,为了儿子真的长大懂事了。 “我以后肯定会认真读。”顾五哥迅速保证。 顾七伯催着顾思看顾十一弟的,顾思把顾十一弟的拿来看了。 现在当然没学写八股文,只是正常地学着写文章。 是个正常九岁孩子写的内容,里边还有错别字,还有同音字代替。 他笑道:“字写的挺好的,像这一句,这里观察得很用心,是个好苗子。” 顾七伯听了后也很高兴:“那就好。” 顾思问十一弟:“以后念书,咱们上课用心一点,写文章也用心一点,不要敷衍,到时候,跟我一起去考举人,怎么样?” 顾十一弟平时在学堂里都没有被夸过,没想到顾思竟然给了他这样大的评价,双眼晶亮,用力点头:“嗯!”九哥说一起去考举人,那他一定能考上秀才! 顾八伯也急了,就是没有催,顾思拿了十二弟写的文章看,琢磨着要怎么夸他。 家里父亲这一辈,七个兄弟,排行六七八九、十一十三十七,八伯是最像三爷的一个人了,身懒。 十二弟了解的并不多,现在还看不出来懒不懒。不过受他影响,家里孩子都上学早,四五岁就上了。 十二弟比他小两岁半还多,现在快七岁了,和十一弟一年上的学,文章里不但有错别字,文理有些不通,字还没十一弟写得好。 顾思把这些缺点都说了出来,顾八伯就有些泄气。 顾十二弟原本还等着顾思也夸他两句呢,没想到听到的都是问题。尽管没有斥骂,还是让他很失落。 按照一般的父亲,听到这里就要训儿子两句了。 顾思正等着了,好在这时及时劝住,再讲一些开脱的话,这样也不会打击孩子,还能鼓励他。 没想到,顾八伯听了,就是望了顾十二弟一眼,并没有骂他。 顾思想起顾家气氛要比别家开明太多,再想顾八伯的性子,怕是连骂儿子都懒得骂,就去望曾祖父,想他训两句。 顾家曾祖父眨了眨眼,没能理解顾思的意思,猜着是让他说话,就吭一声,温柔道:“不如你十一哥没关系,咱们好好学,明年超过他。” 顾思抚额,这种话,小孩子能受到鼓励才怪,只会觉得自己不如哥哥,受到打击。 “谁说顾茅不如顾幽了?我可没这样说。”顾思反驳了顾家曾祖父。 然后向着看过来的大家解释:“小孩子脑袋还没有长好,年龄小的时候是不如年龄大的时候的,你们别看他们两个一起进的学堂,就拿他们一起比,你们这样比,顾茅小时候都很难比过顾幽,要同年龄比。” 顾思说到这里,把目光转到了顾十二弟身上:“你现在没有你十一哥好,只是因为还小,接下来一年好好努力,等你八岁的时候,字就能和你十一哥现在八岁时认得一样多,写得一样好,要是你努力了,明年八岁甚至会比他现在八岁写的字还要好,知道吗?” 顾十二弟大概听懂了,主要是明白了顾思没说他不聪明,心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笑着点头:“嗯!” “读书时要用心,练字时也要用心,这样进步会更快。”顾思鼓励。 顾十二弟又笑着应是。 顾思又对顾十弟道:“你也要努力啊,不要明年时,弟弟的字不但比你今年的好,还要比你明年的好,那就说明你偷大懒了。” “我一定努力!不会让顾茅超过我,他就是笨!”顾十一弟极自信的道。 顾家人也没什么反应,连顾八伯也觉得儿子被骂一句笨没什么。 只有顾家曾祖父记得顾思说的话,要鼓励,就沉了脸:“不能这么说!怎么能骂人呢?” 顾思看顾十二弟没反应,好像认定自己笨一样,觉得这可不是一句简单的话,反问顾十一弟:“你为何会觉得他笨?” “夫子都说他笨!他要是不笨,一起上学怎么我学会了他学不会?!而且哥你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要是真脑子没长大,怎么就他的没长大,你的长大了?”顾十一弟说起这些来有理有据。 顾思笑了:“不能拿我和大家比啊,我和大家不一样的。”他活第二辈子啊,真的小孩怎么跟他比。 “对啊,九哥你最厉害了!”顾十一弟一听顾思自夸,不但没觉得有问题,反而极为地肯定。 大家都觉得顾思说得没错,他和一般人不一样。 顾思耐心地劝顾十一弟:“你们夫子可不是十岁就考中了秀才对不对?没我厉害,他说得不一定对啊,所以夫子说弟弟笨是不对的。要是明年,弟弟还不如你现在,那只能说明他懒,知道吗?” 顾十一弟点头。 顾思又各自鼓励了两句,只觉得和小孩子说话真的是累,这才拿起了顾十三叔的文章看了起来。 八股文读起来本来就没有什么意思,要是写得人不用心,那读起来更是空泛乏味了。 顾九爷看顾思拿笔画了很多地方,画完也不说话,在一旁等得着急。 顾思又拿起了顾十七叔的文章看了起来,发现和顾五哥以前的文章一样,都没有什么亮点不说,还有一些毛病。 他抬头问顾十三叔:“十三爹,你想过你这辈子要做什么吗?” 顾十三叔一下子被这话问蒙住了,直直地望着顾思,反应不过来。 顾九爷踢了儿子一脚,顾十三叔这才反应过来,一时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今年是二十八岁了吧?”顾思按照堂姐的年龄,猜测着问。这边一般都是十七八成亲,十九二十生第一个孩子。 “虚岁二十八,实岁二十七。”顾十三叔知道顾思爱说实岁,这样应。 二十八岁了,读书也不算晚,就怕是意志被消磨没了,没了向上的冲劲。 “你回去,写一篇这辈子想要做什么的文章,无论策论赋还是八股都行,写完了咱们再说学习的事。 “好。”顾十三叔没有什么怀疑的就应下来了。 要是顾思没有成为秀才,他的话就没多少可信度,顾十三叔也不会这么干脆。 这也是顾思以前不关注家里人文章的原因。他那时连自己是个什么水准都不知道,就算心里有想法,怎么去指导别人? 顾九爷想问,是个什么情况,又想着顾思有想法,只能先忍住了。 顾思又问顾十七叔:“你这辈子想做什么?” 顾十七叔以前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刚才顾思问顾十三叔的时候,他心里就在想着问自己时,该怎么回答,想了一阵,也想不出个结果来。 现在听顾思真的问他,有些急了,脚在地面上蹭了蹭,大概想到了一个说法:“我想考秀才!” “真的想吗?”顾思反问。 顾十七叔以前没想过考秀才,顾家曾祖父一辈子都没有考上,他下意识地不觉得自己能考上。 现在说了后,想起顾家这几x天的风光,觉得考秀才真是好啊,听到再次询问,认真地点头。 家里人多半不信这话,顾六伯听后都笑了出来。 顾十七叔是个学习一般的,成绩还没有顾五哥好。 顾十七叔听到笑声,觉得自己考不上,一时觉得刚才说这些豪言壮志有些羞耻,红着脸低下头。 顾思啪啪地拍起了手来,并对大家道:“鼓掌鼓掌,我十七爹有志气!” 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不过顾思身份不一样了,大家再觉得有些奇怪,也不会不把他的话当真,都跟着啪啪地鼓起了掌来。 顾十七叔意外极了,有些受宠若惊,突然觉得,学习是一件让人期待的事情。 等大家鼓完掌了,顾思感叹地对顾十七叔道:“六年前,我大伯考上秀才的时候,我说也要考秀才,大家都不信我,现在我考上秀才了,希望你六年后也能和我一样,考上秀才,让不相信你的人都相信你!” 顾十七叔没想到顾思对他期待这么高,眼睛亮亮地点头:“嗯!”不过同时,他心里也有些忧虑,觉得自己和顾思根本比不了。 “就算你觉得和我不能比,六年考不上,那咱们还有九年,十二年,十五年,只要努力,总会考上的,对不对?你大哥四十三岁就考上秀才了。” 顾十七叔这下子更有劲儿了,用力点头。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考上秀才的吗?”顾思反问。 “怎么考上的?”大家七嘴八舌地问。 “我每天卯正(5点)起床,天亮之前吃完饭,温习千字左右的经书,去学堂后,再温习千字左右。夫子上课的时候,用心听讲,用心做笔记……” 顾思将自己在学堂里学习的情况讲了一下,听得大家不由咂舌,这也太努力了,一整天都在学。 “我平时不出去玩的,只每月旬末上街去散散心,除非生病,哪怕是夫子有事放假,我也在家里练字,练字的时候要观察每一个字的结构,是横长还是竖长,是左边大还是右边大,而不是光自己在那里写,有用脑子却不动心,怎么样写都没效果……” 家里人看顾家曾祖父点头,知道顾思说的没错,更加佩服他了! 别说几年几年的这样了,就是一两个月下来,他们也受不了这样啊。 顾思顺手拿起了笔,写了几个字,顺便教大家练字的技巧:“来字,横要写短一点,点这里,上下都不能连着横,撇和捺要舒展开来,不能靠上靠下或者太短……” 练字有技巧,学会了,字会写得很好,顾思以前练钢笔字的时候学过。 写毛笔字和写铅笔字用力的方式不同,但是字的结构没什么差别。 学堂里的夫子自然会教技巧,只是比起后世每一个部首和很多字都有特点的细致总结,这边的一般夫子的经验当然差了些了。 这样教出来的字,没有什么特色,都一个样子,不过在你字写不好的情况下,有特色也没有用,写好看的卷面分才是真理。 家里人听了之后中,都大有收获,一个个感叹起来。 “原来点不连横好看啊!” “第二笔横要长一点啊,我都没注意。” “撇和捺要写长啊,我就说我写出来的怎么不好看。” 其实这些,这里的夫子未必就没有教过,只是顾家家长管得不严,孩子上学时根本就没有认真听,听到的少部分那一些,要是当时记住了没练习,时间长了忘记了,也等于没学。 顾思讲了几个字,发现大家的字都不行,便讲了很多技巧,让他们传着看。 大家都看得很高兴,这下子倒是用心了起来。 顾思讲完了这些,又讲回了自己学习的事情上:“是以我能考上秀才,没有别的原因,什么聪明啊文曲星下凡啊,都是懒惰之人的借口,原因只一个,我想考秀才,并为此持续的努力,你们能做到这样努力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摇头,又不好意思。 “看,我能考上秀才,只是比大家更勤奋更用心而已,你们想考,用心学习,自然也能考上。”顾思鼓励大家。 一伙人听了,忍不住心道:可我们做不到像你这样努力啊。每天过了戌时(21点)才睡觉,没一点玩乐,谁受得了。 顾思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要是知道了,就想说,晚上九点算什么,要不是这里灯不亮,要不是他要长身体早睡,他能学到晚上十一点。 “当然,我比大部分人都努力,你们可能觉得自己做不到,但没关系啊,做不到我这样,哪怕只做到一半,那也只是多用一倍时间考上秀才而已啊。”顾思认真地道。 大家听了都觉得是这个道理,一下子觉得不难了。 顾思这时就问顾十七叔:“考秀才光是勤奋没有用,只有用心地勤奋才有用,记下了么?” “记下了!”顾十七叔大声回答。 顾思又一一问了打算科考的顾五哥顾十三叔和顾十一弟十二弟,他们都答记下了。 顾思就招手:“来来来,我来讲练字,大家都坐!” 顾思讲这些的时候,家里人都是站着的,这自然是表示对他秀才和夫子双重身份的尊重,哪怕顾思不是家里人的夫子,但传习经验这种事,在哪里都会受到极大尊重。 顾思刚开始让他们坐,他们也不坐。 现在重要的事讲完了,顾家曾祖父坐在凳子上开了口:“都找凳子吧。” 大家这才一个个地坐了。 顾思讲字,大家都认真地听,顾家曾祖父看家里人学得认真,心下大慰:有顾思在,死了都放心了! 这孩子不但自己学得好,还会教人啊。 讲了半天,练了半天,到了中午,家里叫吃饭,顾家曾祖父叫他们都散去洗手。 顾九爷等大家都走了,凑到顾思面前,问他:“你十三叔的文章,问题很大吗?” 顾十三叔是顾九爷的长子,他对于顾十三叔比顾十七叔寄的期望要大。 “不是文章的问题,是心的问题。”顾思应着。 “新的问题?” “是想法的问题。我觉得我十三叔现在还没有目标,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自己不想努力了,别人怎么催都没有用。”要是十几岁二十出头没目标好说,快三十岁了,人生还没目标,要改变很难啊。 顾思一边解释着,一边考虑着顾五哥变化的原因。 他曾看过一本《水知道答案》的书,还看过相关的很多案例,一个人,你期待他成为什么样的人,他最终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被夸努力了,就真的努力;被骂懒了,就真懒了…… 当然,这种期待,要是正向的、不带负面情绪的。 他五哥是曾祖父这一门里的长子长孙长重孙,大家对他的期待大,他小的时候不懂事不努力,后来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努力了,这期待就有效果了。 可九奶吧…… 顾家有两大勤快人,一个是顾奶奶,一个是顾九奶。 顾奶奶是自己勤快,不催家里人,默默奉献。 顾九奶自己勤快,就要催得顾九爷顾十三叔顾十三婶顾十七叔和两个孙女他们都勤快起来,所有没她勤快的,都会被抱怨。 这两种方式都不好,造成两种结果: 顾名舒颖顾十一叔和顾思出嫁的亲姑都懒,顾十一婶比三人好,但也算不得勤快。 顾九爷顾十三叔顾十三婶顾十七叔,包括顾十三叔的三个孩子,全都不喜欢顾九奶,小家的家庭氛围也不好。 当然,顾九奶家里人是真的比顾奶奶家里人勤快很多,可顾十三婶在对着外人时,称呼顾九奶时连一声“我娘”都不用,直接“我婆母”; 顾奶奶家里也比顾九奶家里和睦自在很多,舒颖和顾十一婶经常主动给顾奶奶买礼物,婆媳关系融洽。 顾九奶这种爱催的人,像“洗衣服”“扫地”这种能明确地看到过程和结果的事能催动;像“努力学习”“好好念书”这种不能看到结果的事,很多时候越催越没效果。 顾思想着,顾十三叔就算本来有学习的动力,都被催成了逆反心理。 一个人学习的内驱力造成的效果,要比学习的外驱力强无数倍。 顾九爷不太懂这个,顾思解释了一遍,他才隐约懂了,叹了口气。媳妇没娶好啊,连孩子都被殃及了。 看顾名媳妇娶得好,顾思多厉害,念书六年就考上了秀才! “那你看有什么法子吗?”顾九爷追问,他还是看重大儿子一点。 “这个只能等他自己想清楚啊。” “那你跟他聊x聊,说说他,行不?我看你这做事有法子得很。”顾九爷眼含期望地望着顾思。 顾思点了点头:“过几天,先让我想想怎么说才有效果。” 顾九爷笑了,和顾思他们一起出去,也洗手去了。 顾思又监督了大家用七步洗手法洗手:“平时都这么洗,能洗掉晦气,活得长。” 家里人觉得麻烦,到底还是学会了。 端饭摆桌的时候,家里女人自然问了几句,知道顾思在上课这些,吃饭时也聊了起来。 女方这边两个桌子上,顾奶奶听着顾十三叔他们都要继续学习下场的样子,想着顾名和顾十一叔也可以学,对舒颖道:“那要不让顾名他俩也去跟着学?” 顾十一婶是个性子开朗的直接人,有话就直说,听了后连连摆手: “娘你信不信顾探在屋子里待不上小半个时辰就跳窗跑了?他是那能坐定的人?你别说让他下场考试了,能好好地写封信就了不起了。” 顾奶奶一想顾十一叔的性格,好像的确不爱待在屋子里。 顾十一婶又道:“他要真能坐住,小时候就不会为了不上学堂偷藏在稻草秆后骗你他上学去了。他要能念,早就能念了,还能等到现在?” 顾奶奶觉得还是顾名从小就能坐得住,几年的学堂都念下来了,就去望舒颖。 舒颖笑着真心道:“念书好啊,只要顾名愿意用心学,我事事侍候他都行。” 实际上吧,她心想的却是:可得了吧,前段时间顾思成绩出来,顾名就说要好好念书再去考一考呢,结果一看书就头疼,没三天工夫就泄了气,放弃了。 你儿子学习是个什么样,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是看得透透的了!一个不爱念书的人,哪里能下下功夫去吃读书的苦?! 况且现在顾思得了秀才,家里有靠山了,人性懒惰,当老子的更没有努力的念头了。 不过这话舒颖也就是心里想想,并不会说出来。她并不想打击一个人做事的积极想法,哪怕心里认为不成也不会说。 万一呢,万一真想读,读了出来呢?放弃十几次,也可能二十几次就成功了啊。顾名真能努力起来,她就能跟着真勤快起来。 顾奶奶是个心里没数的人,或者说她是个天生的乐观者,任何的打击都不会记在心里多久,快了过耳就忘,慢了过几天就忘了,是以他忘记顾名上学堂也是混出来的。 现在听了舒颖的话,高兴地笑了。 饭后就去找顾名,顾名一听让他继续念书,连忙求饶:“你可别折磨我了娘,我是那读书的料吗?我就不是读书的料。” “怎么就不是了,大家都说顾思聪明,你这个当爹的,还能没他二分?”顾奶奶最近听大家夸顾思夸多了,对于顾十一叔没多少自信,对于顾名还是有很多自信的。 这自信,当然来自大家夸顾思的时候,顺便夸了顾名。 她问一边跟过来的舒颖:“是吧?” 舒颖没直接回答顾奶奶,只对顾名道:“什么读书的料,读书只分刻苦不刻苦,用心不用心,坚持不坚持,你脑子好,愿意下苦功一定能读成。” 舒颖是真希望顾名能用心刻苦读书的,他又不能做下地种田的苦,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读书对他来说最好。 且要是儿子夫君都考了个秀才,那她不得风光死? 是以这话也是真心话,哪怕舒颖觉得顾名十有八.九还是努力不起来。 “算了算了,我前段时间都试过了,坚持不下来。再说我儿子都考上秀才了,我还费这功夫做什么,这辈子都不愁了。”顾名摇头摆手,不原再试了。 舒颖瞪他一眼,心里骂他:没出息。 想到这里,想起她自己也是安于现状没出息的,不然也不会嫁给顾名了,忍不住笑了。 顾奶奶还想再劝呢,顾名连忙捏顾奶奶软肋:“娘,你想啊,我要是去读书了,无论考不考得上,这下场一次就得一二十两银子,这要一二十年考不中,得花上百两银子了,这还不一定考上。要是再考个二三十年,不得几百两银子没了。” 顾奶奶一听这么多钱,立刻打了退堂鼓。 顾名再接再厉:“我有这钱,花给咱娃身上,让他去好一点的书院,将来要是考上了举人了,不比多一个秀才强十倍?” 顾奶奶一算账,点头:“那还是把钱花狗娃身上划得来,花你身上全打水漂,白花了。举人值老钱了!” 顾名也不嫌弃亲娘看不起他,点头道:“就是就是。” 舒颖:“……”搞得好像咱娃能考上举人似得!一对母子,做事都这么莫名自信! 70-80 第71章 顾思在一旁听到了,有些无奈地对顾奶奶道:“奶,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名,给我留点面子?” 周围的家人听到后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小名也不是正式起的小名,其实用的并不多,只舒颖叫得最多。 顾思中了秀才后,除了父母,家里人都开始避免直接称呼他的姓名,小名自然也不叫了。 顾奶奶也察觉到了不对,笑道:“这不是不能叫名字,就不知道叫什么了,才这样叫的嘛。” “你直接叫顾思都比叫狗娃臭娃的强八倍。”顾思早就对奶奶的逻辑思维不抱什么幻想。 他考虑到,要是待客的时候,奶奶一个“狗娃”或者“臭娃”出来,那不得笑场。 于是冷着脸强硬地道:“以后不许叫我狗娃臭娃,就叫顾思。” 顾奶奶看顾思生气了,心下把这事认了真,点了头应下。 家里人都跟着劝顾奶奶,说叫顾思名字不好。 吃完饭,休息一下,顾思小睡了一阵,自然醒了。 下午家里顾三爷顾爷爷顾六伯很多不学字的长辈们都去忙了,书房里就是顾十三叔顾十七叔和顾五哥顾弟弟他们。 顾思还是教练字,几人听得很认真,都有收获。 吃完晚饭休息时,只有两人,顾家曾祖父问顾思:“为何要先教字?” “这个用心学了,马上就能有收获,能增加自信啊。”顾思肯定地道。 顾家曾祖父老怀大慰:“你做事心有章程,我就放心了。那你看,你五哥和你十七叔他们,最终能考上秀才吗?” “这世上没有几个笨人,我觉得一般情况下,考不上秀才都是懒。要真有区别,有的人是算术脑子,学八股文快一点;有的人是文学脑子,学算术脑子慢一点,写好八股文就慢一点。” 顾家曾祖父琢磨了一阵,点头笑了:“那我算术不好,可能就是文学脑子。” 顾思也跟着笑了,顾家曾祖父认真地望着顾思:“既然你觉得可以,那我把你十七叔和兄弟们都教给你,你一定要让他们谁考一个秀才出来!” 顾家曾祖父神情是这样认真,顾思突然觉得房间里安静下来,他感受到了热风吹过,听到远处家里人隐约的谈话声,还有院中树上鸟的鸣叫和振翅的声音。 这是一个郑重的嘱托。 承诺背后的责任太重,顾思不能张口答应下来。 “我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不能看到以后了,你就帮曾爷看一看顾家以后的繁华好不好?”顾家曾祖父轻声问。 他从顾思这里学到了,有什么事不说坏的结果,只期待好的结果,希望以后家里真的能再出一个秀才。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我也不知道……” 顾思刚开口,顾家曾祖父就打断他:“不在你兄弟里也成,在子孙里培养一个也好,只要让顾家再出一个秀才就行了。” 这个就简单了,顾思笑了:“好!” 顾家曾祖父跟着笑了:“能者多劳,以后就辛苦你了。” 顾思吐了一下舌头,说出了私心:“不辛苦,我本来就想要兄弟侄子们以后出个秀才,这样人脉广了,家里也会少受欺负,对我也有好处。要是兄弟侄子们不成,还有我的孩子和孙子辈,人多了,总能教一个成器的出来。” 一家两人都是秀才,人脉重叠的却少,主要的是,各人认识的人里,总有成为举人的,这些才是x重要人脉。 顾家曾祖父“哈哈”地轻笑出来:“这和我想的一样,等办完宴席我两腿一蹬就走,也安心得很。” “别乱说!” 顾家曾祖父对生死看淡得很,顾思因为忌讳剧情,并不想听到不好的话。 要不是顾家曾祖父已经赢过了剧情的力量,他就要为这句话担心了。 “那不说这个,来商量一下,家产怎么分。”顾家曾祖父这个时候突然道。 顾思有些意外竟然现在说这事,不过想想,其实很多老年人都会提前把这事安排好,以免以后突然去世,家里人争执。 “家产是您的,您想怎么分就怎么分,我没有半点意见。”顾思并不想参与这件事。 顾家曾祖父听了这话,心里舒服得很。他可不会认为顾思年龄小,就不懂钱财的重要。相反,正因为他知道顾思懂,才更为这话高兴。 他笑了:“就算你想向我多要一些田地,我也是会允你的。” “我都是秀才了,以后赚钱容易,哪里能占叔伯……”顾思说到这里,发觉不对,意外地望着顾家曾祖父,“分家不是分给我三爷九爷和我爷吗?关我什么事?” 要分也是爷爷以后给爹爹叔叔分啊!难道曾祖父想单独给他一份? “我想单独给你一份。”顾家曾祖父说出自己的心意。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样不公平,家和万事兴。”顾思很高兴曾祖父向着他,但不想为了一些钱,搞得家里人吵架。 顾家曾祖父坚持自己的想法。 顾思看改变不了他的想法,最后道: “要不这样吧,你拿一部分钱出来,把它分成三份,一份给我,两份奖给将来考上秀才的人,或者用来当成学习的费用。这样大家的意见就少了,还能更有力气。” “那你十一弟十二弟他们年龄还小,你七伯八伯怕是会有意见。”顾家曾祖父觉得这个法子也挺好的,只是有些地方做不到最后。 “那好办啊,他们年龄大,让他们也跟着来竞争啊,咱们又没有年龄限制。”顾思摊手。 顾家曾祖父觉得这个法子好,笑了,摇头:“直接没把他们算在内,也是他们太不成器了,不怪我。” “只要安稳过日子,就成了。”顾思劝道。顾家看着家境好,男孩子都放去学堂念书,其实没有什么读书传家的念头,都是普通百姓。 两人又聊了几句,眼见着天黑了,顾思就回了三院里。 刚过了门到了院中,顾思就听到舒颖生气的声音:“你急什么急,她现在还小!” 顾思听声音是在顾奶奶的屋子里,猜着是娘亲和长辈吵架了,还有些稀奇是为了什么事。 在顾家九年多,还从来没见过娘亲和谁吵过架,这是第一次。 他走到门口,对着里边道:“奶,我进来了啊。” 顾奶奶应了一声,顾思揭开竹帘进去,借着还有些天光,见两人脸色还好,气氛也不是非常差,想着应该吵得不厉害。 他笑着问:“什么事啊?不急着做就慢慢来。” 这不是顾思偏心,要向着舒颖不向着顾奶奶,实在是顾奶奶做事想一出是一出,舒颖是个靠得住的。 “就是给你妹裹脚的事嘛,我想着咱们现在裹了,到你宴席时,跟别人谈起来,到时候也好说个好婆家么,将来要是能谈个秀才家的,多好啊。”顾奶奶有些委屈地道。 顾思没想到是这种被他忽视的大事,望向了舒颖。 他早学会了,奶奶的话信个三分就成了,一定要再问别人。 舒颖也不想顾思误会自己,也解释:“刚一阵子,我都拒绝过你奶三次了,她还继续提!” 这话一说,顾思眼前就出现画面了。 顾思两岁的时候,舒颖给顾思说过一件事,顾思为了验证,就在三岁过年,初二那天,在顾家大姑婆来后,特意跟在她后边进了厨房。 那时候,顾奶奶热情地招呼顾家大姑婆:“姐,你吃过了没有,在我家里吃点吧。” “我女婿来了,我家今天也待客,我在家里吃过了,不吃。”顾家大姑婆拒绝了。 聊几句,没半分钟,顾奶奶又不放心,继续邀请:“姐你在我家里吃点吧。” “我说了在自家吃过了。”顾家大姑婆有些不耐烦了,却还是耐着性子拒绝。 再聊几句,有一分钟左右,顾奶奶旧话重提:“姐你吃点吧,你到我家都没吃。” 顾家大姑婆火了,拉着脸语气强硬地问:“我不吃行不行?!” 顾奶奶一下子熄声了,两人气氛僵了两个呼吸间。 顾思正要说话缓和气氛呢,顾家大姑婆又笑着和顾奶奶说话,帮顾奶奶洗碗,顾奶奶也笑着说起来,两人一下子就好了。 你说一次这样就成了吧,几次下来也该长记性了吧?可顾奶奶不,基本年年都这样。 舒颖说顾奶奶“没长脑子”,不是讽刺歧视不尊重,是实实在在的陈、述、事、实。 有时候家里人对顾奶奶凶,实在是逼不得已。 你不凶她,她真能问十遍不嫌烦。 十遍这个数,是顾思小时候无聊时数过,得出来的结论。 “那就是现在小,脚软,裹脚好一点啊。”顾奶奶小声应着。 顾思看出来了,顾奶奶想给顾妹妹裹脚的心思极强烈,不然也不会在这时加一句这话。 他觉得这事几句说不完,笑着道:“屋里太热了,咱们出去坐廊下去。” 两人拿着小凳子出去,顾奶奶还顺手抓了一把瓜子。 顾思也找了个小凳子坐下,问顾奶奶:“奶啊,你怎么没裹脚?” 顾家的女人里,只有顾三奶和顾七伯娘顾八伯娘裹脚,其他女性,无论是出嫁的女儿还是娶来的媳妇,都没裹脚。 这不是百姓裹脚少,而是顾家特殊一点。 因着顾思也没见过顾八伯娘几次,生活里看见的都是大脚,顾思下意识地就把全民裹脚这件事给忽略了,也忽略了他妹妹要裹脚这件事。 顾奶奶听到问他,磕着一个瓜子,应着:“我那不是亲娘死得早,要操持一大家,要裹了脚,谁做饭谁洗衣服谁干活?” “那娘,你怎么没裹脚?”顾思问舒颖。 舒颖叹口气:“那个时候,你外爷家正出着事呢,你外婆可能想把我卖了去做丫鬟,就没有给我裹脚。当人丫鬟的,肯定要跑得快一点,裹了脚怎么干活?又不是去当小姐享福。” 顾思诧异极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不过一想,百姓要是遇到困难了,卖田地儿女的的确很多。 也是舒家出了事后,三外公发愤图强,才考上了秀才,舒家才好起来。 这重男轻女,也不对,说谁重男轻女,也不能说舒家重男轻女,看他外公外婆把五舅过继出去,却没有把娘亲卖了就知道,舒家不是个重男轻女的。 以现在人思维想,把儿子过继给有钱人家去过好日子,比把女儿卖了好。可在古代,别说一个女儿了,就是三五八个女儿也抵不了半个儿子,哪怕舒家已经有了个儿子,也抵不了。 嗯,这中间当然也有借李家钱的原因,说起来是人家要儿子不要女儿,也不能说舒家不重男轻女,不过舒家真的要比一般人家好太多。 “那我六伯娘怎么没有裹脚?”顾思问。 “你六伯娘娘家,以前穷得很,要下地干活嘛,就没裹脚,后来家里一下子富得很时,都来不及了。”顾奶奶对这个了解得很。 “那我十一娘呢?”顾思问。 顾奶奶应:“你十一娘家里疼她的很啊,她一哭,就没裹成。” 顾十一婶这个时候,趴在窗子边上,远远地笑道:“我家里是我爹说了算,我娘说一句话都不管用,我爹疼我,我只对着他哭,他看我可怜,就做主不让我裹脚了,我娘也没法子。” “那十三娘呢?”顾思越问,越觉得,好像不裹脚的,都集中在他家里了。 “你十三娘是家里老来女嘛,她大哥都成亲了,才有得她,家里五个男娃,一个女娃娃,哪里舍得啊?你十三婶对着哥哥爹娘哭,就没成。”顾奶奶对家里这些事清楚得很。 “那三爷家我姑呢?” 顾六伯娘这个时候过来了,接口道:“我娘脚没x裹好,走不了路,当时不是村里有两个女娃娃裹脚都死了嘛,咱们家里那时就你姑一个女娃娃,都怕出事,就没裹啊。” 顾思讶异极了:“我三奶的脚不是生病才不方便吗?”他一直听说是生病不方便啊。 而且三奶是曾爷长媳,长媳都受重视,谁家娶长媳会娶一个有些不方便的?除非对方地位高。 可他也没听说三奶娘家地位比顾家高很多,那么娶的时候脚肯定是好的,脚不方便应该不是裹脚的原因。 “是生病了不方便,但那也是当年裹脚没裹好,年轻时看不出来,老了一有病,就越加明显了。”顾奶奶解释。 顾思听六伯娘没有反驳,觉得这话应该是对的。 他继续问:“那我九奶和我大小姑婆呢?” 她有两个姑婆,小姑婆嫁得不远,可表叔是做生意的,她就跟着儿子在长安,从来没有见过。 “你九奶家里都是女儿,那时没男儿下地干活,就让女儿下地了,等家里生了儿子时,也过了裹脚的好时候了。” “你姑婆吧。”顾奶奶偷偷凑近顾思,小声道,“你爷他爷那个时候,认识一个八大贵族里的人,想把女儿嫁过去呢,人家八大贵族里不兴裹脚,你两个姑婆就没裹,结果还是没嫁成。” 顾奶奶这悄悄话说的,对面屋子的顾十一婶都能听到,和明说也没区别。 家里问了个遍,顾思也了解了,感慨道:“这不裹脚的,都凑到咱们家了。” “可不是嘛!”顾奶奶一拍掌,“你以为你十一婶为什么要嫁这么远?还不是因为打听到咱们家里女人不裹脚得多,来了少受欺负,才嫁进来?” 顾十一婶是家中长女,也就一个弟弟,娘家比顾家有钱,就是没有读书人,没顾家有地位。 顾思对于这个“远”字不发表意见,反正在这里的人看来,只有嫁到挨着的村子是近,隔上两三个村子,走路半小时以上不好回娘家,都是“嫁得远”。 他现在也明白过来,家里女人不裹脚的多,也不是巧合,是“媳妇娘家们”特意下的选择。 他向舒颖求证:“你当时嫁给我爹,也有这个原因?” “那当然。”舒颖回答,顾家家风少有的开明,遇到不容易。 顾思摊手,对顾奶奶道:“那奶啊,你看,你没裹脚,大家都没裹脚,这辈子不是活得好好的?” 顾奶奶还是不放心,想说服顾思:“可是会被骂的啊!我当时年龄小,不知道,就没给你姨婆她们裹脚,后来她们怨我很长时间呢,别人都笑话她们。” 顾思可是知道那两个姨婆的,嘴碎的不行,说话不想后果,随便承诺,大姨婆还又懒又奸,爱抱怨的很。 总之,小姨婆还行,大姨婆人品不行。 “那你又不是她们娘,还管她们裹脚!难道要她们裹了脚,你一个人侍候一大家子?偷懒也不是这样偷的啊!” 顾思语速很快地反驳,顾奶奶高兴地一拍手:“我怎么没想到这样说她们啊,下次你大姨婆再提这事,我就这样说。” 顾思趁此道:“那你看,别人笑话你们,你们不也活得好好的?不用管别人怎么说嘛。家里人都不裹脚,我妹不裹脚也行。” 顾奶奶没被说服,不过碍于顾思的面子,不得不顺着他:“就怕你妹到时候怨你娘啊。” “娘,你一定要给妹妹裹脚吗?”顾思问舒颖。 舒颖迟疑着,她一面怕不裹了顾宁以后怨她,一面又怕伤了顾宁。 “我不想给妹妹裹脚。”顾思坚定而认真地说了这句话。 天已经黑了,只有一点月光,隐约能看到人的表情,舒颖感受到顾思的态度,更倾向于不裹脚了。 但她还不能答应下来,怕自己到时候反悔,想再认真考虑一下这件事,先应着顾思:“好,娘记得你的想法了。这个不急,再说。” 顾思在这些年的生活里没有遇到过裹脚,也没问过,正想问裹脚是怎么裹,顾奶奶又催生了,对舒颖道:“你再生一个儿子吧。” 舒颖无奈:“娘诶,我这年龄,别人都要给自己儿子说亲了,我还生什么啊。” 说起亲事,顾奶奶就道:“这几天很多人都问我呢,要不咱们先给咱娃看着?” “急啥急,你还怕他找不到媳妇?!他想要读过书的,这十岁的姑娘有字识全的?”舒颖这些年早摸到了对付顾奶奶的方法,不想让她管什么事,就把口气放硬一点,这还是从顾家大姑婆身上学到的。 顾奶奶浑不在意地道:“女娃娃读书有什么用?又考不了秀才,有这时间多干点活去了,孩子识字也有先生教呢。” 读过书又不怎么干活还教顾思识字的舒颖,已经对顾奶奶一点心眼都没有、说话不顾忌这事没半点反应了,左耳进右耳出。 她只叮嘱:“有人问,你只管说要读过书的,让他们介绍。只识几个字也不行,要会写文章会算术的。” “对!就这样说!”顾思在一旁肯定道。 顾奶奶又絮叨了几句,继续催生:“别人四十多都有生的,你才三十出头嘛。”然后说了一堆谁家孙子都有了还生了小儿子等,谁家儿子少最后差点绝后了等。 舒颖只强调最重要的事,顾奶奶虽然嘴上心里都不认同,等别人再问时,她还是说要找识字会算术的姑娘。 乡间本来识字的女孩就少,适龄的更少。 知道顾家有个小秀才,闻风而动急着抢先机的,基本上都比顾家条件差,儿子都不一定读过书,更别说女儿了。 这一下子,都把来问的人给挡了回去。 自然还有顾三奶顾九奶顾思的各位伯娘来问,舒颖都是这么个说法。 她现在是秀才娘了,大家一面觉得舒颖这条件太高,一面又觉得理所当然,笑着说自然要挑好的。 只顾十婶不死心,笑着对舒颖道:“这没读过书的也有好姑娘嘛!” 舒颖也笑着应:“好姑娘那么多,我在好姑娘里挑一个读过书的,怎么了?” 顾思现在成了秀才,舒颖现在说话都硬气了,不想委婉的时候就软刀子反击过去,不会像以前不出声了。 当然,先后也有两个媒婆过来,一个给顾思说秀才家姑娘,一个说秀才家的孙女。 舒颖对着两人都是一样的说法,笑道:“他还小呢,不懂事,说什么要读书明理不裹脚的姑娘,我这也不好打击他说他痴心妄想,只能等他大了自己懂道理了改了这想法,现在却是不好强迫他。” 读过书的再少也有,不裹脚再少也有,可既读过书又不裹脚,汉人里那是凤毛麟角了。 除非找皇室的人,或者在皇室同源的八大贵族群里找。 别说一个小秀才身份根本够不上人家,就是八大贵族群里有那极落魄的,也大都住在京城,互不认识,根本没一点戏。 舒颖先说了顾思小不懂事,又说了他痴心妄想,媒婆倒是不好说什么了。 只是媒婆看了一眼舒颖的大脚,心里忍不住嘀咕:你自己大脚,连孩子都带坏了。 舒颖这样的态度,一个媒婆见顾思现在没找媳妇的意思就走了。 一个就劝道:“你是他娘嘛,你当然做得了他的主,咱们大人要为孩子着想……” 然后说了一通道理。 舒颖只为难道:“以前我是做得了他的主,现在他成了秀才,主意又大,我自然要听他意见了。” 这个媒婆难缠,舒颖都把顾思拉来了,顾思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要会做文章的,你四五年后再来。” 媒婆无语了,五六年后那么远,鬼知道那个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了。而且这话怕也是个托词,不是真心。 她见舌灿莲花也说不动顾家人,只好无功而返,嫌顾顾思条件太高,心里发了狠:你叫我四五年后再来我就真的四五年后再来,到时候找个读过书你家配不上的看你怎么说。 反正顾家门子里的妇女在一起聊天的时候,都是嫌弃舒颖找儿媳妇的条件太高的,自己想说媒的心思没达成。 然后又道:“她养了个秀才儿子,这样选儿媳妇应该是有道理的。”要不以后给家里孩子说亲,也挑会识几个字的? “那肯定有道理啊!男人都说x艺多不压身,女人也是一样。” 谈完了这个,她们又谈起了顾思教大家洗手的事,后来又说到裹脚:“他都是秀才了,还想娶个不裹脚的媳妇,都不怕人到时候笑话他。” “他都是秀才了,谁敢笑话他啊!” “怎么不会啊,有人都笑话马皇后呢,哪里会不去笑话一个秀才娘子?” 关于顾宁裹脚这件事,顾思认真地考虑过,也怕顾宁被社会同化,到时候怨上他。 可他一个现代人,真的做不出明知道这种事是陋习的情况下,还让自己妹妹去受罪。 况且他一定会教妹妹读书,还会适当的教她学一些现代的想法,以防将来不要被夫家欺压或者pua。要是真裹了脚,以后妹妹明理了知道这不好,或许会更怨他。 既然裹不裹脚都会有被怨的可能,而裹脚没事还好,有事了轻则残疾重则死亡,那还是不裹的好。 要是大环境裹脚的少,不歧视没裹脚的人,那该多好? 顾思想到这里,忍不住想:环境都是要人创造的,除非他考上举人进士,将来位高权重,才有可能改了这一点。 这也太遥远了。 他找了一个机会,问舒颖:“娘,裹脚到底是怎么裹的?” 上次聊到最后,顾思去上厕所,回来家里人都散了,他第二天忙着教家里人写字,传授经验,没来得及再问。 来了古代一回,这事也了解一下,写一篇文章记录下来,过个一二百年,也能成为文献资料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葡萄是只小柯基5瓶;雨水2瓶;木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你问这个做什么?”舒颖觉得这事有些血腥,且是女性的事,有点私密性,有些不愿意告诉顾思。 “我想知道嘛,这样我就知道女性生活多不容易了,以后也能更孝顺你。”顾思笑着说好话哄人。 “我又没裹脚,没你说的这个‘不容易’。”舒颖横他一眼。 “哎呀,那总之,女性过得比男性不容易嘛,我多了解一点,也能多体贴你一点嘛。”顾思不想轻易放弃,缠着舒颖。 舒颖正在考虑要怎么说,顾思还以为她不愿意,加了一把火: “娘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好奇,跑去别人家看人家姑娘裹脚,被人家打出来,就成了全村新闻了,到时候别人说‘顾秀才妄读经书’,笑话你没教好儿子,你岂不是没面子得很?” 舒颖冷哼一声:“知道你还跑过去,人家哪里会把你打出来,人家会把村里人都引来看,让你娶了他女儿!” 顾思眨眨眼:“……”有点说不过娘亲。想个什么好法子啊。 舒颖这个时候已经考虑好了,应道:“我也没裹过,看别人裹脚,是先拿刀片在脚掌划破,把脚掌右边的四根指头折下去。” 顾思一想他看到穿鞋子的小脚女人,那脚明显比一般人小,就问:“那大拇指呢?” “大拇指不向下折,要从脚掌那里折断,用布条缠住。” 顾思有些吃惊,眼前也有了画面感:把前脚掌那里折成八字,另四根指头折八字底下那里填了空位。 光一想,已经觉得血淋淋的了。 “那就是把骨头打折了?” 舒颖觉得“打折”这个说法不确定,点了点头:“应该是折断,不过孩子小的时候脚软,容易长好,裹脚容易些。要是过了八.九岁,肯定不行。” 这个年龄一听就知道是虚岁,而且古代人,家里有好东西都给男孩子吃了,女孩子能吃饱饭就不错了,个子都不高。 “那要是血止不住怎么办?”顾思没学过医,不知道脚下有没有动脉,但血管肯定有的啊。 “那大家都有经验了,一般不会止不住。”舒颖解释。 只是一般,还是有例外,例外不用问了,肯定会死。 而且这里边还有感染的问题:“有开始裹脚后就发热的人吧?” “那肯定有啊,是以家里很穷的,就不会让孩子裹脚。一是干活不方便,二是生了病也没钱看。 “没裹好脚,要是死了还好,只是走不了路还干不了活,成了吃白饭的,那在家里的日子就难过了。 “很多会被早早嫁出去,可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还没长好就生孩子,很多不是小月就是难产,有些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命更苦了。” 舒颖的语调很平淡,像是见惯了,顾思听着却更觉得残忍。 他突然想起一个作家说的话:你不坏,但你一无用处。 “没用”的女性,在最底层的日子,更加艰难。 “那死伤得多吗?”顾思追问。 舒颖失笑,瞪一眼顾思:“谁还专门去算这个,谁会关心女孩子死活,或许家里穷的,巴不得女儿裹脚裹死了,不但能少一张口,还能少掏一份嫁妆钱。” 女孩子养大要粮,出嫁还得要嫁妆,老了也不能给父母养老,只出不入,这也是被叫赔钱货的原因。 顾思以前只体会到了赔钱两字,却没有理解“货”这个字的含义,“货”字,多么直白醒目刺眼。 顾思一面庆幸自己生成了男儿,一面因这残忍的事实心里沉起来。 “那你帮我去村里问一下,村里多少女娃因为裹脚死了,有多少因为裹脚残疾了。” 顾思想要写资料,肯定得有数字支持,就算不能得到一个县里的数字,一个村子的数据不够做样本,但也能从小一点的方面说明事实了。 舒颖狠狠地瞪了顾思一眼:“你一个男娃,打听这个干什么?到时候传出去能有什么好听的话!” 顾思一想,这种反常的事传出去,大家不理解他做这事的原因,肯定越传越离谱,的确对于名声有影响,只好先按下不说。 他快速地转移话题:“那这很疼啊,有止疼药吗?” “有啥止疼药啊,这一裹就是几个月,还能天天吃药不成?谁家有那个钱?就算家里富一些,可能最多只在前两天吃点药,往后就不吃了,药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那怎么办?”顾思以前关节脱臼过,都觉得疼,那骨折的疼,不用想也难忍得很。 “坐井上呗!”舒颖应着。 “啊?”顾思有些没理解,问,“是坐打水的那个井上吗?怎么坐?”难道有什么特殊的法子,井气熏了人,能止疼什么的? “鞋袜一脱,光着脚坐井边,井里边的凉气上来了,能少疼一些。”舒颖解释着,一想不对,补充着,“哦,忘了。裹脚时脚肿得根本穿不上鞋子,只能穿双袜子。” 顾思懂了,这法子就和冰敷一个道理,瞬间就觉得没什么用了。用冰敷感觉作用尚且不大,更不用说用井水了,而且还是离地面十几米的井水,聊胜于无了。 “那一般就光生受着,根本不用药?”顾思本来还以为会用药的,没想到会这么残忍,连药都不用。 “伤口那里肯定会用点药的。”舒颖解释着,叹了一口气,“好了,你不要再问了,我知道你不想让你妹裹脚了,我其实也不想,就是怕她受不了别人的歧视。” 顾思突然就想到了一个故事,在疯人王国,当只有你一个正常人的时候,疯子们会觉得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这时候,突然懂了他看过的一个电影,在无头人世界里,只有主角有头时,他被世人和恋人抛弃,最终他砍了头和恋人在一起。 当时体会得不深,现在体会很深了。 不止是裹脚这一件事,很多事都是这个道理。不论对错,多数就是“导向”,是“正确”的。 “娘你也被别人歧视过吗?”顾思问。 舒颖突然就想起了在前夫家里受到的那些蔑视和辱骂,笑了:“一般人过日子,能有多少闲时间来歧视你啊,只有没教养的人家,才会不停地拿着你的缺点来攻击你,没有半点包容。” 说到这里,舒颖趁着这个机会教育顾思:“你要记得,身上有缺点有错处的时候,如果真的是缺点或者错处,那能改就改; “如果你不觉得那是缺点和错处,那就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的看法不重要,活好自己才重要。” 这句话看着简单,却是舒颖从艰难的日子里熬过来才悟出的道理。 顾思点头,舒颖又借着这个话,讲了她读书的事,最后总结:“有时候,大家都觉得没用不对的事,未必无用不对,x而是大部分人都愚昧,你要懂得分辨。” 这些道理顾思都懂,可舒颖能用心地教他,顾思态度也很认真地点了头。 舒颖笑了:“好了,自己忙去吧。” 说完,她不放心,又叮嘱:“你可别真的去看人家女娃裹脚啊,你要真敢去,看你爹打断你的腿。你大了,要懂分寸,不要伤了人家女娃名节。” “我知道,我刚开玩笑的。”顾思认真回复。这里女孩子的脚哪里能让外人看,他是傻了不成去看女性的脚。 舒颖放了心。 顾思却有些担忧,觉得许轻怕是看不上顾茜了。 他不知道顾茜为什么没裹脚,说是有后娘吧,那不是还有大姑婆么。 或者大姑婆自己没裹也不想孙女裹脚。或许大姑婆家在走下坡路,顾茜生母去世,说不到好婆家,将来要干的活多才没裹。 不管怎么样,光顾茜是大脚这一事,怕是许轻都看不上了。 顾思叹了口气,感觉到这个社会上世俗力量的可怕了。 他要是穿成主角,有主角光环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改了这陋习。 许家也在商量着这件事。 这些天,上门给许轻说亲事的人多得很,许母听许轻的话,全都拒绝了。 她很担心:“也不知道那顾家的姑娘怎么样?”万一要是不好的话,娶回家不是害了孩子一辈子? 这话许母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许轻无奈叹气:“不是都说好了,你不放心,咱们一起去看嘛,你也能看一看顾家的家风。” 许母含笑拍了一下腿:“我这就是急啊,你这运气啊,我就怕撞了个不好的,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嫌弃这点。 “我不是都说了嘛,顾家人旺我,那顾家的女儿肯定不差的,娶别人才不一定好呢。这是老天爷指路呢。” 许轻劝母亲。他话这样说,大部分也是想要让母亲听他的,不要允了别人家的亲事,怕她觉得顾家女家里没读书人不好,不想结这门亲事。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许母应着。 日子在顾家人和亲朋们的期盼和高涨的情绪里,很快就到了月底。 宴席前一天,许轻和母亲早早起床,上车赶路。 顺着官道一路到了西乡县,找人一打听茶园镇,再根据顾思说的路,边问边走,早上巳时就到了顾家村。 “顾秀才家怎么走啊?”许轻问村口的一个人。 顾家村里的人一看他穿着蓝衫,虽然不是全套的秀才服,但一眼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热情地道:“我带您去,您是顾秀才同案的新秀才吧?” 许轻应了,谢过后,让人上了自己的车。 被邀请的人荣耀极了,坐在许轻身边时胸都挺得直了,一副与秀才同车极为有脸的样子。 他还热情地要给许轻驾车,被许轻阻止了。 两人一路走过来,到了顾大伯家门口时,村里人指着门道:“这家也是个秀才,也是顾家的呢,还是一家人!” 只要是一个门子里,论着辈分,大家都会认为是一家人。 当然,顾家村里这边,论辈分也就论个五六辈,在这之前,顾家人少,根本就不讲究这个。 早有人看到许轻,飞跑着到了顾思家来报信了:“五爷,来了个秀才!” 顾五爷是主事的,听到后吃惊:“这么早就来了?咱们县里的?”可是家里两个秀才都是府学的,认识县里的秀才不多啊,来的是谁啊? “对,我看到了,他穿着蓝衫呢!”跑来的顾六哥一脸激动,他们顾家待客,来秀才啦! “那你快进去说一声啊!让你弟出来迎接!”顾五爷立刻催促。 顾五哥边向大门里跑边喊,兴奋地扬起叫:“来客人啦!” 他跑进大门说一声,再跑到二门里,问人:“我九弟呢,有秀才来啦,他人呢?” 因着前院里地方小,是以二院也被用来招待男客,顾九奶顾十三婶她们都收拾好了屋子,人到了三院四院里避着。 很快消息都传到了顾思耳里,他还和顾家曾祖父坐在四院大堂里呢,根本没想到人会来这么快。 没别的原因,就是交通不方便,他邀请的秀才,按路程都得到下午才能到。 “曾爷,快走,说不的是你认识的人。”顾思身穿蓝衫,招呼着。 他也没穿全套秀才服,不是天热戴不住帽子穿不成靴子,是不在重要的时刻,一般只穿一层,能显示身份就行了。 顾家曾祖父满面笑容地起身,和顾思一起出去,没想到竟然见到的是许轻,立刻从中感受到了他的重视:这得天黑就起,在城门口等着开城门,才能现在到吧。 “哎呀,来这么早,辛苦了辛苦了。”顾家曾祖父热情地招呼着。 许轻下了车,笑着说:“我娘也来了。” 顾家曾祖父眼睛亮了,感觉到了许轻说“考虑”不只是考虑,而是真的要结亲的意思,一下子喜得不得了。 顾家门口的村里人都远远地围着许轻看热闹。 顾思转过身,对顾十一弟小声道:“去叫你九娘出来。” 顾十一弟应一声,飞快的跑进去了。 许轻提了礼物出来,说了恭喜,顾思快速接过。 许轻看到大门边有理事的桌子,笑着掏出来一块银子:“家贫,不要嫌弃!” 银子要有二两呢,一点都不少,顾思连忙笑道:“客气了客气了。”他接过银子收起来。 这个时候,舒颖也出来了,笑着到了车边问:“是许家姐姐吗?” 虽然许母比舒颖大很多,不过因着顾思和许轻是同一科的,舒颖又要嘴甜把人叫年轻一点,自然要叫姐姐了。 许母听到女声来接她,笑着揭开帘子,怔了一下。 按事理来说,接她的应该是顾秀才的母亲,听说应该三十左右,这个怎么这么年轻,二十左右的样子? 微怔了一下,许母就笑应着应:“劳你出来迎我了。” 一般也没这么多讲究,不过这次待客,门口都是男人,也不好叫一个男人和小孩子把人请进去。 两人客气两句,顾思过来问伯母好,又笑着对许轻介绍舒颖:“这是我母亲。” “叔母好。”许轻问候,几人一起进去了。 许轻当然被迎在了二院的正屋里,许母和舒颖一起进了三院。 舒颖忙着倒茶招呼,许母夸赞道:“早就听无重说顾秀才长得俊,没想到他娘更是俊。” 许轻字无重,舒颖也知道。 “你气质好,我才羡慕呢。”舒颖也跟着夸,许母有点柔弱美人的感觉,看了让人怜惜。 说着两人都笑了,没了那种生疏感。 舒颖对顾宁道:“去端两碟糕点过来。” “好!”顾宁接收到暗示,眼睛一眨,脆声应下,欢快地跑了出去。 这是提前商量好的,一会儿顾茜会就和顾宁一起端糕点过来。 舒颖说顾宁是她女儿,话题自然聊到了顾宁身上。 她叹了口气,讲起了自己的烦恼:“正愁着要不要给她裹脚呢,我儿不让。唉,也是家里裹脚的人少,他见惯了,才说这种话。” 说完以后,舒颖就等着许母反应。 她自然看到了,许母没裹脚,可能是许家以前家穷,不然不可能把许轻让给别人养。 不裹脚的人吧,要么觉得裹脚不好,要么极鄙视不裹脚的人,也不知道许母是哪种了。 许母怎么可能在这种大事上给舒颖出意见,笑道:“裹有裹的好处,不裹有不裹的好处。这不裹吧,走路快,干活顺当,方便一点。” 舒颖见许母和自己是同一类想法,心里喜欢起了她来,笑着应:“可不是!这折了骨头去讨好别人,可不是作践自己。” 许母没想到舒颖竟会说如此出格的话,心下大惊,很受震撼。 不过她心里一琢磨,也觉得好像有些道理,忍不住和舒颖聊了起来,两人倒是投机。 舒颖看出来,许母不歧视不裹脚的女子,觉得她应该不会嫌弃顾茜,放了点心。 她这时候扬声道:“网网,你人呢,还不来。” “来了来了!”顾宁应一声。 一会儿,顾家大姑婆和顾茜各端着一个碟子进来了。 顾家大姑婆打眼一看许母,只觉气质和一般妇女不一样,害怕她看不上顾茜,心里一沉,笑着对舒颖道:“你指着她做事呢,她这么小。” “小也不能惯着她,也不能累着,孩子不好教啊。”舒颖笑着应,对许母介绍:“这是我大姑,这是她孙女,顾茜。” 又对着顾家大姑婆介绍:“这是许秀才母亲。” 两人心里自然明白,相互问好,聊了起来。 舒颖就把话题往女红厨艺上拉,顺便讲x起顾茜来。她也没往夸张的说,不过她拿自己不太会做饭对比,就显得顾茜很厉害了。 许母来相媳妇,自然不会随便见一见,认真的问顾茜一些问题。 大概聊了小半个时辰,门外传来顾十婶声音:“九嫂,你在吗?我进来了。” 舒颖一愣,望了望顾家大姑婆,顾家大姑婆也望过去。 大家与顾十婶说的是,在吃饭的时候,让顾思堂姐在许母面前露一脸,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来了。 想着顾十婶的性子,两人可不觉得她会是一个人进来。 为了表明态度,舒颖再性子稳重要也表现出意外来。 她神情淡了点,慢应一声,顾十婶就带着顾堂姐进来了。 顾十婶一进来,就笑道:“前段时间从你这里给顾平借了本书,这孩子不学好,还得他姐教着,才学完了。” 这就表明顾堂姐识字很多,读过书。 不过这是夸大了,舒颖笑着应:“来,给我。” 她态度和往常一样,顾十婶没察觉出来异常。 因着舒颖对许母热情,许母却从前后对比中察觉出来不同了:这个人是不受喜欢的。 舒颖接过书,放在了身边,希望许母能注意到。 顾十婶让儿子借的是不常有的书,一本元曲,舒颖对宋词更感兴趣,没翻过两次。顾思兴趣全在科举上,也没翻过,书还是新的。 顾十婶自然地问起了许母来,带着女儿一起聊天,后来舒颖见暗示没用,就说去解手,回来就说有人有事叫顾十婶,将人赶走了。 中午吃完饭,喝茶时,舒颖询问许母:“女眷有些住我大姑家,你看你晚上是住我家还是住我大姑家?” “住你大姑家,不打扰你。”许母笑着应。 这就是进一步想要了解的意思,一点没看上就会拒绝。 舒颖心下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我下午忙,还怕冷待了你。” 顾家大姑婆也高兴了。 几人一起出去时,许轻知道了这事,要送母亲,顾思陪着。 于是在路上的时候,自然就见到了顾茜,许轻只觉浓眉大眼,一脸可亲。 顾十婶马上带着女儿追上来:“我正好要回去呢,顺路。” 许轻自然扫了顾堂姐一眼,觉得高挑白净,气质安静。 顺路时,顾十婶又扯了还书的事,才半截回自己家了。 舒颖她们到了顾大姑婆家,许母要去解手,许轻顺便询问水在哪里,要打水给母亲一会儿净手。 洗手时,许母见其他人都离得远,问:“来还书的那个明显是奔着你来的,你喜欢哪个?” 许母大概决定好了,本来要直接说,突然想起要征询一下许轻,才问他。 许轻被这直白的话问得不好意思,没有立时回答,只拿着葫芦瓢慢慢倒水。 许母一见他不说“顾茜很好”的这个样子,就懂了,追问:“看来是喜欢个子高长得好看的那个了,很喜欢吗?” 许轻失笑:“就见了一面,能有多喜欢,就定原本说好的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许母感叹地道:“选这个没错,我看她的手,是经常干活的,可见勤快得很,也没什么花哨打扮,是个实在过日子的。这家里干净得很,家里人看着都老实,她看着也老实,还大方,不认生,这样的遇到事了也有个主意。” 许轻根本就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觉得做人要讲信用,对方没有问题就行。 许母继续道:“还书的那个,白净是白净,就是明显干活少没见过太阳,人娇气,还认生,这要是遇到什么事了,帮不上忙还要你哄,怎么成? “况且她娘围着我奉承,感觉有些势利,还满嘴谎话,说是女儿教弟弟看书,那书新的就没翻过。这娘是怎么样,女儿将来大半也是怎么样。这个不行。” 许轻听了这话,也觉得顾茜好了,心思坚定起来,心里也轻松了,笑着放下水瓢:“我还怕你觉得她四角不全,看不上呢。” “我还怕你嫌她没裹脚,看不上呢。”许母也跟着笑,见了顾茜后,她是彻底放心了。 许轻拿了毛巾来,许母接过,边擦手边道:“没裹脚不是事,你这运气啊,说不得媳妇以后要跟着你吃苦,还是选个会干活能干活的好。” “听娘的。”许轻应着,怕她担心,跟着说,“想来顾家人也会给我说一个最好最合适的,不会把差的给我说来。” “就是这个理。”许母点头,“不过我还得再看顾家人怎么样,要是没发现问题,就定了。咱们明天就提亲,顺便拿了八字,商量好彩礼,回去算八字要是能成,就可以交礼定日子了。” 许母说着,放下毛巾,向着屋子那里走。 “这么快?”许轻吃惊。 许母瞪他一眼:“你也不算算你多大年龄了。” 两人到了屋前,许轻道别,顾家大姑婆出来,一起送舒颖到了门外,这才一起进了屋。 顾思与许轻聊天,从话里感觉到许轻的亲近之意,偷偷望了舒颖一眼:好像有戏啊。 舒颖笑着点头,刚才就留时间给人家母子说话呢,要是没戏,这态度就不会变得更好了。 能有一个秀才做表姐夫,顾思很高兴,刚送了许轻到家里,顾十二弟又兴奋地跑过来:“哥,又来个秀才了!你看!” 顾思看过去,见车子熟悉,好像是左惜时,连忙迎过去。 来人果然是左惜时,他从车上跳下来,看着顾家的砖房感叹:“哇,你家挺好的啊!” “和你家不能比。”顾思笑着应。 接着就是收礼,请人进屋,陪聊。 下午远处的人开始陆续到了,亲戚都有大人,秀才们都要顾思亲自去接。 这些秀才里,不止有顾思请的人,还有顾大伯认识的,以及同县听到风声过来的两个人,最后就是顾家曾祖父认识的秀才。 顾思就不住地问:“楚兄好,路上辛苦了。” “恭喜恭喜,来,礼钱。”楚成礼回应,并问,“许轻人呢,来了?” “来了,在屋里呢。”顾思应,接过钱递给登记礼金的伯伯,对楚成礼道,“谢了啊。” 又来一个,顾思问好:“吴叔好,路上辛苦了。” “哈哈,一门两秀才,你家厉害!”吴秀才对着顾大伯夸。 顾大伯高兴地客气:“哪里哪里。” 再来一个,顾思行礼:“周爷爷好,路上辛苦了。” “好娃子啊,你命真好!”周秀才对着顾家曾祖父夸。 顾家曾祖父乐得哈哈大笑。 顾思忙得脚不沾地。 顾二伯这个时候跑过来,喘着气,对着顾思顾大伯和顾家曾祖父才道:“快,都出来,大老爷来了!” 第73章 屋子里一屋子的秀才,闻言都有些意外,知县竟然亲自来道喜,这顾家的面子好大啊。 知道顾思和府里钱谷师爷关系的,都猜到了什么;不知道的,都猜着顾思小小年纪中了秀才,知县看好他,才给他面子。 大家一起出去迎接。 出了门,也没见车轿,一群人就一起向北走去。 顾三爷在这时拉住顾家曾祖父,满脸兴奋:“爹啊,这叫锣鼓队们敲起来?” 为了增加气氛,这次顾家门子里花钱请了锣鼓队,本来是想今明两天热闹热闹,这大老爷一来,不是得显示热情一点? 就是怕太热情了,有些冒犯。 “敲敲敲,这还用说?!”顾家曾祖父容光满面,应完就要走,又转回头道,“等县尊到了这边再敲,不然还以为谁来都敲呢。” “哎!”顾三爷响亮地应一声,兴奋地跑去叫人了。 村里围观热闹的人,见出来了一伙秀才,猜着是不是有大人物要来,都低声议论了起来,还有那去叫别人来看的,满是看热闹的激动。 这个时候,北边路口那里拐来了一辆车,众人走了十几丈,车就到了跟前。 西乡县的秀才见了车和车夫,以及随行的侍卫,觉得眼生,正在猜着是不是换了人。 左惜时见着却有些眼熟:“我怎么感觉是我们汉中县的?” 大家正猜着呢,车停了,车夫拿了凳子放下,打开车门,大家一看,可不正是汉中县知县。 大家都以为来的是西乡县的知县,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汉中县的,大都有些诧异。 顾思却想着,这汉中县的知县是不是听到了三外公要来的消息,才赶过来。 毕竟在同一座城里办公,汉中县的知县可是比别的县的知县要更难做一些。 除此之外,顾思x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人大老远地跑这里来了。 汉中县知县下了车来,大家都作揖行礼: “见过邑尊。” “见过县尊。” 知县别称邑宰、邑令、邑尊、县尊。 钟知县是个三十出头的人,笑着让大家免礼。 顾思两步走到钟知县前,继续行礼:“县尊远路而来,真是辛苦了,快请。” 钟知县笑着把住顾思的胳膊:“贤侄大喜啊!” 这称呼太过亲近,顾思有些诧异,随后态度放恭敬了些:“谢县尊抬爱,学生当不得。” 钟知县哈哈笑着,和顾思一起向着顾家走去。 村里听到风声的人都跑出来偷偷地看。 别说是在一个县里,就是住在县城里,有些人一辈子也见不了县官一面,更不用说乡下百姓了。 一群人所过之处,乡亲们跪了一地,他们没有什么卑微的感觉,更多是一种暗涌的激荡情绪! 看,我们顾家村中了秀才,连县里大老爷都来道贺了! 这时锣鼓队响了起来,极是热闹,更是震得众人心情雀跃飞扬。 等一群人进了二院正堂,钟知县一看,笑着问顾思:“舒师爷没来?” 顾思心里道了一声果然,陪坐着笑道:“我三外公离得近,还得一阵子,您一路辛苦了。” “道喜的事,哪里有辛苦一说。”钟知县笑道,极会说话。 顾思莫名地就在心里换成了一句:拍马屁的事,哪里有辛苦一说。 他可不觉得钟知县是为了自己来,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一点情分在。 钟知县对着顾思顾大伯顾家曾祖父各夸了顾思一句,也没冷落陪坐的秀才,也与他们聊着,气氛极好。 外边顾爷爷急死了,拉了里长问:“我记得你家以前有把好椅子,没坏吧?” 因着不是西乡县的知县,里长正在门外远远望热闹了,闻言讶异:“好是好着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爷爷没了往常稳重的样子,急得跺脚:“当然是找你借啊!” 他说着就拉着里长向着门外奔:“这要是椅子不够,你让谁坐让谁不坐啊!” 里长回过味来了,别县知县都来了,这本县知县十有七八也会来,顾家只有一把好椅子,让谁坐都会得罪另一个,这是个面子问题。 “那你让舒师爷坐也行啊!”里长跟着跑,出建议。 “那我总不能把人赶下去吧!” “那咱们两家椅子也不一样啊。我家的椅子没你家的好,这还是不好分啊。”里长这时跑到了门边,顺手拉了个人,让跟着他走。 “我们家那把椅子原是一对,一个在我大侄子家,已经借过来了,以防万一咱们县邑尊来。谁知道汉中县邑尊也会来啊!现在你家的只能让顾思他外公坐着了。”顾爷爷解释着。 “那也没这么巧啊,现在就遇上啊。”里长跑得喘气。 “赶早不赶晚。”顾爷爷道,有些担心,“就是担心再来一个知县。”那他就要头疼死了。 “再来一个不是更荣耀!这说出去我们村都是独一份了!”里长激动极了。 顾爷爷心道:荣耀是荣耀,就是这荣耀一个处理不好,就会让大人物们心生不悦,没结下善缘。 钟知县会来,这也是大家没想到的,不止是椅子,碗筷什么的,还有吃饭时人员座位的调整等,很多东西都得跟着改。 虽然有些忙乱,顾家男人们却是一个个的干劲十足,女人们听到后讨论得更加地热切了。 对于舒颖就更加羡慕了,真恨不得顾思是自己生的,是自己亲儿子。 这个时候,顾家一门里和顾家村里的一些人,才知道舒颖的亲叔叔在府衙里当钱谷师爷,一个个吃惊极了。 对于舒颖,大家心里多了一点敬畏,隐约地觉得:她跟我不一样了。 等各方把东西都调整好,西乡县的知县也来了,顾思对着钟知县道了歉,钟知县拍拍手:“知道你忙,快去吧。” 和钟知县熟的秀才就留下来陪着他了,和西乡县知县熟的,都跟着出去迎接了。 没想到本县知县真来了的顾爷爷,低声吩咐顾名和顾十叔:“把椅子抬进去,放到西边靠后一点,一定要比那两把椅子靠后。” 位置表明地位,顾十一叔小声地说出疑惑:“钱谷师爷不是算是上司吗,大家都巴结他,怎么……” 顾爷爷急得差点要踹顾十一叔一脚了,压低声音狠骂:“憨货!那椅子只能邑尊和亲家向前挪,我们却是万万挪不得的!听话!” 不管钱谷师爷权势再大,那也只是个秀才,人家知县是进士!进士啊!地位天差地别。 一个人不要脸面可以自己卸了装口袋里,但是你不能戳破了他的脸面让他没脸!这是两码事啊! 顾爷爷从来没有骂过家里哪个子侄这样的话,显得气极了,顾十一叔也不生气难过,立刻点头:“放心吧爹!” 顾名和顾十一叔小心地抬了椅子进去,放在钟师爷西边靠后的位置,不放心,又向后拉了一步。 这下子离得太远了,顾名想向前再拉一点,亲戚再是亲戚,那也是要脸面的啊。 不过钟知县在旁边坐着,顾名不敢,只能轻轻地踢了顾十一叔一脚,两人快速退下去。 本县桂知县进来,倒是和钟知县聊得很好。 没多久,舒家三外公和舒外公舒四外公一大家都一起来了。 他们是亲戚,顾家也没派人在路口守着,车到了门边时顾家人才发现了。 因着是亲戚,顾氏一门里的人倒是相对没那么激动了。 只舒秩跑的飞快,声音老远就传来了:“哥,我来啦!” “我外公来了,两位邑尊,学生先出去了。”顾思不可能叫别人一起出去迎人,只透露消息。 “一起一起。”两位知县一起起身,出了门去。 不过他们走得很慢,才到院中,舒三外公他们已经进来了。 钟知县热情的和舒家三外公打招呼,舒三外公道着辛苦,和两人相互客气一番。 进了大堂里,钟知县自然的将那把里长家的椅子向前拉了拉。 舒三外公看到这个示好的举动,笑得温和,心里觉得顾家人知分寸,顾思一定会被教得很好。 钟知县请舒家三外公中间坐,舒家三外公推辞,最后在西边坐了。 屋子里有三个大人物,陪坐的秀才们谈兴更浓了。 等吃饭的时候,顾思和顾大伯还有顾家曾祖父作陪,因着是小圆桌,六个人刚好,倒不用费心考虑再让哪个秀才作陪了。 用过饭,两个知县各给了二两银子的礼钱,就道别离开。 钟知县要和本县桂知县去县衙里过宿,倒是让顾家人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招呼不周了。 不过同时也有些失望,要是知县在顾家住过,那多荣耀啊!他们把新被子新床单新毛巾等都准备好了呢! 等他们一走,顾家村才彻底沸腾了起来! 顾家今日宴席,一次见到了三个大人物,一大群秀才呢! 连府衙里的大官都认识了!出去都能跟人吹嘘一阵子哩! 第74章 钱谷师爷并不是什么官,可在百姓眼里,衙门里的都是官,才不管这个。 大家讨论得兴奋,有的人免不了要吹一阵牛,说自己曾经都做过什么厉害的事,见过什么厉害的人这一类的。 秀才们倒是走了三个,两个县里的,一个因着顾家曾祖父的情分来的。 其他的都被安排着住下了。 许轻没被安排住顾大姑婆家,这婚事要是成了还好,没成的话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对于顾茜以后不好。 顾思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家懈怠,亲自将各个秀才带到安排好的人家里睡觉,再检查一番被褥水盆毛巾之类的东西,以免他们不好意思开口。 有些关系亲近的都住顾家。 左惜时让顾思陪着他,顾思就出二院和他一起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顾思和秀才们一起吃完饭,许轻就来找顾思单独出去。 顾思有些意外,出去后,却见他不说话,只得催问:“什么事?不用不好意思,说。” 许轻也知道顾思忙,开口:“我娘说,路远一点,来回不方便,想请你曾祖父当月老。” 顾思今天脑子都被事占满了,有些转不过来,想着当月老也不急着现在说啊。 他看着许轻,动起了脑子,才反应过来。 许轻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你x们今天忙,要是有事抽不出来空就先缓一缓。” “你是说让我曾祖父今天就去提亲吗?”顾思问。 许轻点了点头:“我娘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哎呀,有空有空,离祭祖还有一段时间呢!”顾思连忙应着,问他,“你东西都准备好了?” 要是没准备好,顾家也可以帮着准备。 许轻点头:“来时已经准备好了。” 顾思立刻把这事去给顾家曾祖父说了,顾家曾祖父高兴极了,为避免意外,还特意对着许轻说了句:“我这重外孙女,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娶了准没错。” 牵扯到女性,话许轻就不好应了,只面上带笑:“辛苦您了。” “哪里辛苦啊,我这高兴还来不及了,哈哈!”顾家曾祖父开心地大笑。 他今天穿的衣服是特意做的好衣服,一身行头正的很,直接叫了顾名,让他帮着拿了东西。 顾思去找顾表叔:“叔啊,我曾爷让你们一家都回去呢!” “回去?”顾表叔疑惑,现在正走亲戚,有什么事要一家都回去? “喜事,快点!”顾思高兴地说完,又去三门找人把大姑婆叫出来说了一遍。 顾思对于顾茜感觉很好。 他一两岁的时候去大姑婆家走亲戚,家里人让顾茜看着他,顾茜就拿东西给他玩,不停逗他,真看着他,以免他出意外摔倒怎么的。 那时表姐也是个小孩子,对着他却很有耐性,是个心底良善有定性的人。 顾家大姑婆一听要回去,惊喜极了,瞪大眼问:“成了?” “成了!”顾思点头,顾家大姑婆乐得笑眯了眼,快速走了。 提亲相对于过大礼,要带的东西并不多。 顾家曾祖父和顾名跟着许轻到了放他车的家里,看许轻开了车厢门上去,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 两人能全拿上,路很近,就步行就过去了。 路上村里人见了他们,一个顾思的曾祖父,一个顾思的父亲,家里正待客呢还不在家里,反倒提一堆礼物,就好奇问:“这是干什么去啊?” “提亲去啊!”顾家曾祖父容光满面地道。 “你还有这空啊?给谁提啊?”村里人好奇地道。 顾家曾祖父笑着应:“外重孙女。”说个秀才给女儿做孙女婿,再忙都说得。 “说的哪个?”村里人八卦地问。 顾家曾祖父含笑不语,走了。 许家能把提亲的东西先准备好,可见态度很明朗,彩礼什么的都好说,少了他可以给茜茜多添点嫁妆,主要就是怕八字不合。 要是八字不合,这婚事没说成,那现在露出风声去不好。 大姑婆一家已经快速地回来了,顾表叔端果子端糕点端自制的饮子,热情得很。 顾家大姑婆和顾家大姑祖父也都笑容满面。 顾表叔道:“听说了我十嫂干的事,我还以为许秀才看不上茜茜呢。” “只要细心,都会发现茜茜是个好娃,怎么会看不上呢。”顾家曾祖父不认同这话。 顾家大姑婆瞪一眼顾表叔:“就你会轻贱自己女儿。” 顾表叔只是笑。 情况上次都说过了,也没有什么再说的,顾家曾祖父问顾表叔:“你可看上了?看上了就把你女婿的八字一收。” “哎哟,外爷你可别作贱我了,秀才都看不上,我还想找个文曲星不成?!我家八只眼睛都看上了!”顾表叔笑着接过了顾家曾祖父手里的红信封,急不可待,“下午散了宴席我就去找人合八字。” 说着,他迟疑起来,想要一会儿就去,测好了还能给许家透个信,又觉得这太上赶着了。 而且顾家宴席,他是客人不帮忙,却也不能不见人,就打消这个急迫的念头。 顾表婶去取了顾茜的八字,顾表叔跟过去,对她说:“你见了许秀才的娘,少说话,热情点,这女婿听说文采极好,说不得以后会考了举人出来,到时候可是咱儿子的一大靠山。” 顾表叔平时都不管大女儿,顾表婶是个后娘,对于顾茜也不冷不热的,他这个时候倒是关心起来,怕媳妇面色不好,坏了婚事。 顾表婶翻了个白眼: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关心你女儿,这个时候说我! 她应着:“你做什么白日梦呢,举人是那么好考的?”讽完,她又道,“我又不是蠢的,能不晓得轻重?就他只一辈子是秀才,也是咱娃靠山。” 两人回去,把顾茜八字交给了顾家曾祖父。 两家有意,这事就不用顾家曾祖父来回跑。 顾家大姑祖父磨好了墨,顾表叔打开红封,把顾茜的姓名八字等信息填上去,签了字。 顾家大姑婆催着顾表叔也给男方写一封。 一般是男方问女方八字,只有女方重视自己女儿了,才会问男方八字。 顾表叔不乐意:“他那运气,这样还以为我们嫌弃她呢!” “你不写,嫁过去茜茜被看轻怎么办?”顾家大姑婆不乐意,催了几下,顾表叔才给男方写了一封。 顾家大姑婆看顾表叔写得字少,不满意:“你也不多说几句。” “我满意得要命,多问什么啊,问个姓名八字就行了。”顾表叔毫不在意。 “你也不怕别人觉得你轻视。”顾家大姑婆瞪他。 “我还怕他嫌我啰唆呢。”顾表叔笑呵呵地。 两方家长人都见过,也没什么可说的,顾家曾祖父等字干了,就拿了两个红信封,带着顾名走了。 顾家曾祖父亲自将两个信封交到了许轻手里。这本来应该交给男方家长的,不过许父去世,许母在内院,不方便,许家其他亲戚都不和许家来往了。 许轻脸皮薄,脸上有了热意,笑着给顾家曾祖父行礼:“麻烦您了。” “哈哈哈,乐意至极!”顾家曾祖父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今天听着各种夸赞,见着各种羡慕的眼光,心情棒极了,笑声就没有断过。 顾思拿笔墨到了一个伯伯家,看许轻填了自己的姓名八字,签了字,印了花押。 “哇,你都做好花押了。”顾思凑去看,两人就着这个聊了起来。 墨干了以后,许轻亲自把红封交到顾家曾祖父手里,顾家曾祖父又送到了顾大姑婆家。 顾表叔知道是许轻自己写的,拿着信封打开一看,哇了一声:“女婿字写得也太好了!” 顾家大姑婆笑着横他一眼:“八字还没合,你要点脸。” 顾表叔呵呵笑,心说不要脸不要脸:“自家人嘛,还怕被听去了。” 忙完这事,顾家曾祖父又催着顾思换了全套的衣服,最隆重的祭祖仪式将要开始了。 赵廪生作为司礼,声情并茂地念了一篇文章,而后让顾家人站好位置。 顾思和顾大伯两人穿着全套的秀才服,领头带着端着祭品的顾家的男人们去往了顾家祠堂。 锣鼓队一路跟随,同村里的人没事地都跟着去看热闹。 顾家祠堂门大开,打扫得非常干净。 司礼唱:“上香!” 顾思和顾大伯点了蜡烛上了香。 “献饭!” 顾家男儿端着酒菜肉上来,一一放好。 “念祭文。” 顾思先念了自己写的祭文,顾家曾祖父也念了一篇自己写的祭文。 接着,是顾家的男人上香,先行拜礼,插了香之后,再行跪礼。 最后,由顾家曾祖父说了一阵勉励顾氏族人的话。 等祭完祖出来,锣鼓队在祠堂外又欢庆地边敲打边舞了起来。 这祭祖不是清明中元除夕这种节日祭祖,而是因重大喜事祭祖,热闹了才好。 接着就是吃中午饭,吃完饭送客。 远亲近邻都走了,顾思送完重要客人,就没他什么事了。 许轻也走了,等算完两人八字凶吉,到时候许家就会让顾家曾祖父把聘书带给顾表叔,他满意了这亲事就算成一半了。 等家里里外都收拾好了,家里人忙了两天,都歇着了。 顾家曾祖父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子,突然有一种人走茶凉的感觉,深深地叹口气。 “曾爷,你很爱热闹吗?”顾思整理完礼金册,又抄了一份备着,以免另一份弄丢了,到时候忘记了不好回礼。 “爱什么热闹啊。”顾家曾祖父应着,“只是突然感觉,这辈子过得很快。” 突然来的人生感悟,让顾思放下手,准备当个好听众。 顾家曾祖父看着顾思,想着他是家里小辈孩子里最稳重的一个了,就坐到了他身边,感叹:“你最像你爷了。”细致、周到、谨慎、稳重…… 他三个儿子里,老大最聪明,以前最得他喜欢,谁想到他是最懒的一个;老二脑子没哥哥灵,却是三个儿子七个孙子里最妥帖的一个了,现在最合他x心意。 顾思不知道怎么说起这个,感觉曾祖父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讲。 顾家曾祖父出去看了一圈,外边没人,就回来,对顾思道:“你不是曾经好奇咱们顾家是怎么发家的吗?” 顾思心里一跳,觉得自己要知道家里的秘密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橘就胖10瓶;雨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捡了银子而已。”顾家曾祖父轻笑,好像在闲聊一样,并不像是在说什么秘密。 顾思可不信,要真这么简单了,以前还能不告诉他? 捡也分很多种“捡”法吧? “咱们这边水多,很多人水性都极好,我祖父曾祖水性能在水里待半刻钟。” 顾思眼睛亮了,闭息七分钟已经非常厉害了,至于十几分钟的世界纪录,不拿来做参考。 “一百二十多年前,顾家还很穷,日子不好过,我曾祖带着我祖父出去讨生活,有一次坐船时,见到有一富人将一小匣银子掉进了河里,他们回过头就下河找起来。 没找到,他们不死心,在那附近耗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找到,就顺着河向两边找起来,最后找到了一块金子。 一块金子呢,可值钱了,于是他们就在整条河底摸起来,最后挖到了很多金银。找人打听,也没打听出什么来,就带着钱财悄悄回了老家。再过了些年,才探听到一个传说,那里是李反贼抛金之处。” 这个“李反贼”加速了明朝的灭亡,在满国成立前,曾占领过很多地方。 但那都至少有一百五十年了,曾祖父都八十四了,曾祖的曾祖父就算是一百五十年前出生,那等他再带着长大的孩子出去干活时,至少都是三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顾思满脑子疑惑,发表自己的不解:“这别说掉进去几十年了,要是泥沙多河水晃荡,就是东西掉进去半天也被泥盖住了,就算半天盖不住,几天几个月也能盖住啊,怎么能发现金子啊。况且水下视线看不清啊。” 又不是海南的岛,水又清又蓝又漂亮。内陆的河,混得多。要能让大军经过,必定是大河,大河水深,怎么可能看得清? “那可能被什么鱼吃进肚子,等鱼死了,刚好浮上来了吧。或者架在了什么东西上边,被经过的鱼一撞,掉下去露出来,反正就是看见了。”顾家曾祖父应着。 好吧,顾思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根据传说,他们猜着,那条河里有大量的富可敌国的财富。大家都以为是传说,可是他们找到过金银,觉得是真的。”顾家曾祖父应着。 “这就是顾家的秘密?”顾思小声问。 顾家曾祖父点了点头。 还当什么大秘密呢,也没什么啊。 他小声问:“那你曾祖和祖父后来都没有去再找?” 顾家曾祖父失笑:“钱够花就行了,太贪心反会失了性命。这种事,当然要藏着噎着不让人知道了。” 顾思点头:“也对,要是让村子里人看到顾家发财了,死追问打探,祖宗要是再去捞钱,说不得就发现了,那时候就危险了。” 人性在大量的金钱面前,从来经不起考量。 “那也不会,他们说是做生意赚的钱啊,也不会傻到把钱全拿出来啊,至少老家的人没什么怀疑的,只是羡慕。” 顾思点头:“是该这样。”要是一个张扬,顾家就不会藏这么久了。 顾思想起顾家人的性子,大都稳重,性急的不多,那再往上,祖宗更是稳重的人了。 “这个秘密,我爹只给我说了,我也只给你说,你不要说给任何人听。”顾家曾祖父叮嘱。 顾思为了让曾祖父放心,点头表示自己懂事:“我知道,就算是手里拿着一个破布兜装了土,里边没钱,只要当大家都觉得里边有宝物,那么甚至会有一个整个国家的人来抢,很危险。所以这个消息不能告诉别人,就当没听过就行。” 顾家曾祖父笑了,他就知道,顾思心里是有谱的。 他找了家里的一本册子出来,递给顾思。 顾思接过一看,是一本见闻记,就跟日记差不多。 顾家曾祖父翻到其中一页,指着道:“就在这个地方。” “啊?”顾思意外,传说不止是传说,还有地址啊? 顾思刚开始完全当故事听,现在一看有地址,才觉得新奇了。 他看了那篇文章,讲的是哪个地方河里的鱼好吃,最后说后来再去捉的鱼就不好吃了,可能是当时肚子饿了才觉得好吃。 与前边的文章一对照,很普通,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个有钱财的地方。 他侧着书册一看,这册子都有些年头了,这一页看着也不脏,没有经常翻过的痕迹,别人拿到了也注意不到。 “不到绝境,不到逼不得已,就不要去找了。”顾家曾祖父叮嘱。 顾思笑着点头:“我知道了,这就是个一线生机而已。就算现在去,十有九九找不到。”一段河听起来简单,怕也是几百米了。 在几百米的大河底下找藏在泥里的银子,还不知道藏了多深,那容易吗?难极了! 顾家曾祖父看顾思一直不为所动的样子,松了口气,没一丝贪念就好。 他点头:“对,就是留个活路。你看着子孙里,有稳妥谨慎的人再说给他听,没有的话,就把这事带到棺材里去吧。” 顾思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秘密,你现在就是拿了出去说,别人也不信。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作出承诺。 顾家曾祖父笑了:“原本是打算把这事告诉你爷的,他最稳妥,结果你爹和你十一爹性子你也看到了,你其他伯父叔父也没有出色的,我不放心,本来打算把这秘密带到地下去的。” “其实你给他们说不说区别不大,那么远,天上的星星而已。”看得到摸不到,没用。 顾家曾祖父笑了:“所以我爹才愿意把消息告诉我啊,我不会动妄念。” 顾思也笑了。 两人聊了两句,顾思回屋休息去了。 办完宴席以后,顾思主要的事是去赴别人的宴席。 人情是走动出来的。 先是去赵廪生家,他终于等到了贡生和候补训导的名额,在家里办宴席庆祝。 去过赵廪生家后,别人家日子还没到,顾思要先在家里待着,顺便看一下兄弟叔叔们的功课。 第二天饭后,舒颖这时候问顾思:“你真的要在咱们府上的书院里念书?不去大书院?” 顾思失笑:“我说我想去大书院,你觉得太远,不放心。我现在说去府里的书院,你又问。” 舒颖也笑了:“我也是听人说有名的书院好啊。你看先生之间有不同,书院之间肯定有不同,我怕误了你。” “那不去府学的书院还能去哪里啊。我找的已经是汉中府十几个大小书院里最有好的了。长安太远,其他有名的书院更远,而且外边可能有时疫,现在不是出去的好时候。” 顾思经历过现代的疫情,知道传染病传染起来速度有多快,根本就没抱半点“幸运奢想”。 舒颖这才放了心,笑了,问他:“你那个洗手的法子,大家聊天时讲出去,一个个地都想让你教他们呢。” 顾思觉得不对啊,怎么可能大家都这么爱学习,一想,就明白了,笑道:“是都想摸我的秀才服吧。” 舒颖笑出了声来:“可不是!亲戚们都起哄,想要摸一摸呢,办宴席了怎么可能,我就说下一次。” 顾思懂了,也笑出来:“你被人哄得找不着北了吧?”娘亲不是个轻易答应别人事的人,也不会许什么“下一次”的空口承诺,她要说什么,定是想要做到的。 舒颖笑得开怀,下巴微抬:“那又如何?我高兴!还没这么多人一起哄我呢,像是个什么宝贝一样!” “你是秀才亲娘,以后在村里可不是最宝贝的那个。” “你这是夸你自己吧?” “哈哈,你就当我夸我自己吧!” 顾思笑得也很高兴。 中了秀才,娘亲和家里人高兴,他自然是最高兴的。 他已经从最低层跳出来了! 舒颖说的洗手这个事,让顾思想到了给孙知府写的那封防传染病的说明,干脆凭着记忆又写了一份,修改x得简洁一点后,想着到县里去印一些,给认识的人发一下。 百姓没有什么学到这类知识的机会,要有,也是从各村乡绅那里得到的。希望这办法能从秀才那里传出去。 知道的人多了,说不得无意中能救人命,至少也少了痢疾蛔虫这种病。 顾思想着,不如干脆把寄生虫这种事加进去。 不过他要怎么解释自己知道这种事呢? 想来想去,也只能去找五舅了。 五舅过继出去,听说到船上待过,应该见识广博一点,到时候找个说法,和五舅通个气,就说是从他那里知道的,想来他会同意的。 顾思去问舒颖:“我五舅在舒家村还是去了府城?” 舒家和李家谈过,要认回舒五舅了。 “早和你四舅一起回去了。你四舅在府城里有差事嘛,你五舅娘和孩子都在府城里,他要回去说消息。”舒颖回道。 那只能等着到了府城里再问了。 顾思看着面前的信,也不知道孙守收到他的信了没有? 孙守这个时候并没有收到信,他没住在家里,跟着老师在老师老家,这里时疫突然严重起来,很多人都染病去世,弄得人心惶惶。 大家都怕自己是下一个倒下去的。 孙守更是担心,他已经开始觉得自己身子不舒服了。 为了不传给别人,他整理好东西吃食等物,找一个自家在这边不常住的院子,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孙守的预感成真的,他开始狂拉肚子。 陆千盛和孙守拜的是同一个老师,很担心他,过来照顾他。 孙守拒绝了,虚弱地道:“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免得传给你。” “不怕,我身体壮着呢,生病的都是体弱的人。”陆千盛端了水过来,“你要多喝水。” “体壮的也有生病的,只是少,不是没有。”孙守整个人都没有力气,软在床上,不想喝,“喝的多拉得多,费事。” “你把身体里的水都拉出去,那人不成个干扁的?你看草失了水,那也没精神撑不起来,人失了水,也不能撑着你站起来啊。”陆千盛道。 孙守露了个苍白的笑:“你总是有歪理。” 他虽笑着,眼里却有了苍凉和恐慌,觉得自己怕是逃不过这一劫——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布瑶碧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陆千盛也心慌,怕孙守就这样死了,安慰他:“已经找了大夫开了药,我一会儿就去给你熬,喝点总是好的。” 陆千盛去熬药了,孙守躺在床上,心慌得厉害。 他忍不住地回想自己从小到大经过的事,那些记忆清楚的、不愿意回想的,以及已经有些遗忘后被认真回想又想起来的。 越想越是沉浸在记忆里,越是悲伤。孙守下意识觉得,只有人在快死的时候,才会去回忆这一辈子。 正想着,肚子又一阵痛,孙守咬着牙下了床,揭开恭桶,一泻而出。 拉肚子让他更加发虚,无力地缓慢走到床边躺上去。 陆千盛熬好了药,盛在碗里放在凉水里过了热度,不烫了才端过来。 孙守沉默着喝完,心里对于陆千盛愿意照顾自己很是感动。 喝完了药,他擦了擦嘴,躺床上,哑着声开口:“我要是去了,不知道……” “别胡说!你一定会好起来!又不是生病的人都死了,也有活着的。”陆千盛安慰他。 孙守苦笑一下:“我父亲出生后不久,我祖母就去世了,我爹的命和我祖父一样,也是妻子产后过世,然后再娶,再生。我现在的祖母不是亲生的,母亲也不是亲生的,我祖父怕我在家里受欺负,就把我带在身边教养。” 陆千盛越听越心里难受,他觉得孙守在说遗言了,鼻子有点酸。 “我跟我祖父的时间,比和我父亲母亲他们加起来还要多几倍。我祖父曾说,他教养我爹和我两个叔叔加起来的时间都没教养我的十分之一多。他很疼爱我……” 孙守说了很多,陆千盛声音有些哑:“你别说了,省点力气吧。” 孙守也没有力气了,轻声道:“……要是我不在了,我爹我叔叔他们可能不怎么难过,我祖父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了。” 说着,眼泪就从孙守的眼中流了下去。 “庞知府帮你请的这个大夫是个有名的,他开的药一定有效。”陆千盛说着连自己都不那么相信的话。 褚大夫的确是个名医,可他管着府里那么多的病患都没有起多大用,怎么可能就能治好孙守了,这不过是看运气。 孙守身子不壮,很可能熬不过去。 孙守歇了一口气,才说出了自己难以放下的东西:“我苦读十多年,眼看着连中小三元,马上就要去参加乡试了,我还没考中举人呢。” 科试在孙守眼里,并不是什么难过的关,他自认以他的学识,考个一等是没有问题的。 陆千盛也没觉得这话有问题,声音有些哑了:“会的,你好了就能去考了,我在锅里熬了米,汤很浓,很养人,你一会多喝些米油,一定会没事的。” 孙守听到了,只是这话在一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人眼里,没有一点安慰的分量,他喃喃道:“我还没考中举人,没去我母亲坟前祭拜,没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没让我祖父为我骄傲,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陆千盛转身出去,到厨房里舀了浓米汤来,孙守吃了一碗,躺在床上,眼神有些呆滞。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千盛,我不甘心。” “等你好了,一定要练一下身子,这样以后就不常生病了。”陆千盛叮嘱。 孙守此时也有些后悔以前没有好好锻炼,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没有什么用了。 他忽然起身,推着陆千盛向着外边走:“你快走,别待我这里了,你离我这么近,要是连你也染了病,我怎么对得起你对我的这份友情。” 可惜他连续拉几次肚子,本来就身子虚得不行,陆千盛身体好,他哪里能推得动。 反倒是孙守被孙千盛推得躺回了床上。 “你……你帮我磨墨吧。”孙守突然道。 陆千盛吃一惊,怔怔地望了孙守一眼,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时候磨墨,就是要写遗书的意思了。 “你……” “快点,我怕明天虚得来不及。”孙守催促。 陆千盛去磨了墨,要替孙守代写,孙守不同意:“还是我自己写更有诚意一点。”他想让家里照顾千盛呢,千盛代写会让人怀疑信的真假。 穿了鞋下了床,孙守却突然想到,自己现在都染着病,要是病气能从信传到祖父那里,害了他可不好,就让陆千盛写完了。 给家里人写完,再给舅家写,而后孙守就想起了霍昌平来。 接着又想起了左惜时和顾思他们来,也让陆千盛简单地写了两张。 这个时候,有人来敲门,是庞知府派了人来关心孙守的情况。 来人回去了以后,给人说了情况,话传了三道,才传到了庞知府身边:“还有力气下床,病得不重。” 庞知府听了沉默,而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狠狠地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 桌面震得手掌手心一片发麻,庞知府却是无力得很。 同科让他照顾嫡长孙,可这生病的事,又得的是霍乱,再好的大夫起的效果也不大了啊。 有些人快了半天就去了,有些人慢了有一个一两天,三五天去的那些人,都是些身强体壮的,要是孙守在他辖下没了,他怎么给人交代。 现在已经不是给一个人交代,而是自己也有可能在这场瘟疫里去世。 “各县情况如何?”庞知府沉声问。 各县报来情况,这两日已经死去七百四十一人了。 庞知府心里沉重,一天就死三百七十多人,这里边还有一些没有报的,平均怕是各县每天都能死去四十人左右。 这样下去,再过几个月,这府里还能留下多少人? 庞知府的心里更加沉重了。x “凡是发现染了时疫的,全部集中起来关押,不可让人散于人群中。” “是,大人。” 看着下属退下去,庞知府端起了杯子来喝茶,看着茶,突然就没有了胃口。 这疫病,无非就是病从口入,这茶喝下去,说不得他也会染了病去。 庞知府心烦地用拳狠狠地捶了几下桌子。 疫病再止不住,他的乌纱帽保不住不说,说不得会被弹劾,连命都丢了。 那样的话,还不如死在任上,至少还能留一个好名声。 想着,庞知府又“哐哐”地狠敲了两下桌子,现在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关键是怎么解决现在的问题啊。 正在此时,门子来报:“陕西汉中的孙知府差了人过来,求见大老爷。” 孙知府让把人带进来,让人收了东西,给了几两银子,让人下去稍等一下。 下人打开信,张开信口,孙知府向里一看,只觉极厚的一沓,心下愧疚。老友如此在乎这个长孙,写了这么多话来叮嘱,自己怕是要辜负他了。 他伸手从中间拿出信,打开,看了一下前边两张内容,信的最后说后边有一个防时疫的法子,让他试一试。 庞知府眼睛一亮,立刻把下边厚厚的一沓信纸翻上来,急不可待地看起来。 哪怕知道这法子怕是没有什么用,但他现在已经病急乱投医了,再无稽的东西,只要不是什么邪法子,他都愿意去试一试。 刚看了个开头,庞知府就觉得这写信的人说得与自己了解到的不一样。 再细看下去,越看越激动,不管有用没用,至少说得在理,看着是有用的啊! 虽然有些地方看不明白,只是看不明白,却让人更加地有一种信服的感觉。 “来人,去找褚大夫!”庞知府扬声叫,立刻有一个壮丁进来应了声,出去了。 庞知府一想不对,又叫:“来人!” 又有一个壮丁进来,庞知府连忙道:“就站那里回话!”要是这人身上有疫气,离他近了,岂不是给他染上了?! 壮丁有些疑惑,还是听话地站在门口行礼问:“大老爷有什么吩咐?” “去找工房的人,着他们立刻将这封信印上百份,不,印上三百份!”庞知府大声地吩咐着。 不管这法子有用没用,先做出努力再说,以后要是有人弹劾他不努力,这也是操劳的证据。 若是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磨墨。”庞知府吩咐身边的小厮,见对方要动自己笔墨,又挥了手:“算了,还是我来吧。” 小厮有些害怕,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庞知府也没心情解释:“你先离我远一点。” 他亲自磨墨,抄写起了顾思写给孙知府的那封信来。 这信要送去印,还是把原样留下了比较好。 孙知府亲自抄了一遍,记得更深了,连信上画的东西也画得极为相像。 写完以后,他这才想起来,两份也不够啊,还要给孙守一份。 这个时候,这东西就是救命的啊,他立刻叫了人来,把顾思写的那封信给了过去:“把信送到孙少爷那里去,说是他祖父的信,让他认真看。” 下人接过,立刻送了过去。 孙守在家里又拉了一回,正心如死灰,有人来敲门了。 陆千盛过去开了门,见衙门里的人又来了,还以为是关心孙守的情况。 正要开口说呢,来人已经双手递上了信:“大老爷说,这是孙少爷祖父的信,让他一定认真看。” 陆千盛一面觉得这个时候接到孙知府的信,多少能给孙守一些安慰,一面又觉得这怕是最后一封通信了,不免觉得悲凉。 他接了过来,拿了进去,交给孙守。 孙守听说是祖父的信,拿过来一看,却是顾思的笔迹,愣了一下。 再一看内容,是防时疫的,不由颤声唤人:“千盛!”我说不定有救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nn121210瓶;雨水2瓶;木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陆千盛听到孙守激动的唤声,还以为陆知府说了什么事让他这样激动,立刻应:“在呢,你说!” “你看,这里有防时疫的法子!”孙守激动的把纸递了过去。 陆千盛伸手去接,孙守想起纸上的内容,又快速的把纸缩了回去,急的道:“不对,糟了!” “什么糟了?”陆千盛连忙问。 “手上有疫气,我们不能直接接触,不然就会传给你。说不定现在已经传给你了。”孙守说起这个就急的很。 他们相遇的时候很谈的来,后来老师也收了陆千盛为弟子,关系就更近了,有这份更重的关系,是以陆千盛才能在他生病时来照顾他。 要是因为他的原因把病染给了陆千盛,他心里会愧疚死。 “喝的水,用过的东西,恭桶等这些东西,都会传染。”孙守说起这个就急了,看陆千盛想过来,急道,“你别过来!” 陆千盛听不懂孙守说什么,他很聪明,直接从源头上问起:“是你祖父写的信,上边说了什么重要的事?”防疫病,疫病能防住吗? “不是我祖父,是我以前的一个同窗写的信,名叫顾思,你知道的。” 孙守提起了顾思,又低头看起了信上的内容,懊恼起来:“按这方法来说,我可能已经给你染上了。不过你现在还没发作,还有救。” 说起这个,孙守就极为的愧疚,他一方面不想连累陆千盛,一方面又害怕没人照顾一个人凄惨的死去,对于陆千盛怀了极大的感激和愧疚。 而那些愧疚,在死亡面前,被他刻意的忽略了很多,才能说服自己受他照顾。现在了解了原因,愧疚就更加的深了。 “什么方法,你念出来。”陆千盛追问,很担心孙守是不是有了妄症。 孙守一条条的念了出来,陆千盛听了很吃惊,眼睛越来越亮,还没念完时,猛一拍手掌:“越听越有道理啊!” 等听到霍乱要多吃豆类蔬菜,不能吃米面时,他后悔的很:“我都不知道,我竟然还给你熬米粥!” 后边又听到了要喝糖水和盐水,疑惑道:“你家里有糖吗?” 糖不便宜,不像盐那样必不可少,一般家很少有,孙守自然不缺买糖的钱,就怕他家以前的小厮没注意过这个,从来没有买过。 “有!糖和盐都有很多!”孙守激动的应着,家里东西就算用不上,该备的小厮都会备好。 “我这就去弄来给你喝。”陆千盛说着就去弄东西去了。 孙守又把东西看了一遍,上边听着很有道理,有些东西看不懂,但肯定有道理。 陆千盛端了两碗水过来,一碗糖水一碗盐水,纠结道:“上边说要先喝哪个?” “没说。” “能一起喝吗?还是要隔开喝?”陆千盛又问。 “上边没说。”孙守摇头,不过他对于顾思比较了解,就猜,“顾思做事极为的谨慎,要是不能一起喝,他一定会告诉我,他没说就是可以一起喝,怎么样都可以。” “那你先喝糖水。”陆千盛递给了孙守一碗。 孙守喝了后,立刻催促陆千盛:“你也快喝一点,我怕死了,要是害了你,我怎么对得起你父母?” 陆千盛当然也怕死,他还大好的年纪,也没考中举人,上还有高堂,下还有小弟,怎么可能对于疾病死亡不畏惧? 他只是出于同一个老师的情谊,不能放弃孙守罢了。 此时听了孙守也关心他,笑道:“你先喝要紧,我一会儿也喝。你家里要大洗一遍,从碗筷到用具,尤其是饮水,都要喝熟的……” 孙守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你朋友可真是厉害啊,知道这么多东西!” “那当然,他知识极为广博,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不过他能一目十行,记性又好,几乎不去玩乐,懂得多也正常了。”孙守讲起了顾思,因为心里有希望,整个人看着极为的精神。 陆千盛把碗放下,又端了盘子出去:“我去烧水,煮了锅碗再煮一些豆子。” 孙守点头,心里不敢多想,把顾思的那封信来回看了好些遍,越看x越觉得有道理,再想起顾思的靠谱,心里更加的安稳了。 陆千盛在厨房忙的满头大汗,先是烧熟水,舀出来凉着,再烧水把碗筷盆碟等放进去煮,煮好用工具捞出锅里的盆碟碗筷。 后锅煮豆,前锅继续烧水,烧开再煮衣服毛巾等,用晾凉的熟水把自己身上擦洗一遍。 洗完,拿盆子端了熟水,用毛巾把厨房接触过的东西都用混了盐糖的水擦一遍。 既然盐糖能治病,那用来洗东西应该也有好处。 陆千盛不懂原理,就按自己的理解去做,反正孙家的盐糖多的很。 再拿着盆端着水,想要把孙守的屋子擦一遍。 孙守看到他要进来,立刻喊住了他,很担心:“这屋里的东西已经被污染了,你再打扫对你不好,还是别做了。” 陆千盛也知道,就是:“抹一遍疫气少一点,你就能快快好起来。” “我是说我般去另一个屋子住,把这个屋子关起来。”孙守道。 陆千盛家里情况还算好,就是管得比较严,没有浪费的习惯,又忙着干活,没时间动脑子,一时没想起换屋子的事。 听到这样说怔了一下,笑道:“那你还是搬去另一个屋子好一些,不要住在这个屋子了,这个屋子说不定连空中到处都被疫气污染了。” 孙过快速的换了屋子,陆千盛又去取了新被褥恭桶等东西过来。 孙守这地方别看比原来住的院子小,却也是在老师家附近特意买的,至少这几年年年都要过来住段时日。 孙知府怕孙守委屈,备了很多份东西,什么都不缺。 收拾完了以后,陆千盛才有空喝一碗糖水。 孙守整个人都精神了,陆千盛坐在门边的凳子上问:“顾思是个什么样的人?”倒是听说过,却不了解。 孙守就讲起了顾思来,回忆到一些细节,突然感叹:“他真的和别的人不一样,一起出去吃饭,他会让我们用公筷,连家里的碗筷都是专用的,不和家里人混用,现在想来,他是早防着各种病了。” “那真是有先见之明,防患于未然啊!”陆千盛感叹。 其实陆千盛并不怎么信孙守的话,很多大夫都没想到办法,一个年轻人能有什么好法子?你说是医书上看到的吧,那些大夫们能没有一个知道的? 而且信里也说了是猜测,也说了只是一个防时疫的法子,并没有说怎么治。 陆千盛能照做了,一个是他们已经没有办法了,不照着做还能怎么做? 再一个是这信也给了他们一件事可做,让他看到了希望。 主要的是,他看出来这个法子是孙守的支撑了,无论这个法子有用没用,他都要表现出很信任的样子,让让孙守心里有底气,越加相信,也就越能撑的时间长一点。 孙守又讲了一些顾思的事,对着陆千盛笑道:“你别装信哄我,他特别靠谱,从不会轻易对什么事下结论,既然能说出来,一定是有用的,至少有一些用。” 陆千盛听得多了,也多了一些信心,笑道:“那希望用处能很大很大。就是不知道这喝盐水糖水是什么原理。” 顾思能解释的都解释了,可是电解质这种东西,真解释不了,编出来的借口他自己都觉得有问题,就只写了方法,没写原因。 两个人坐得远,聊了起来。 孙守并不是一个听了什么就信什么的人,相反他脑子特别灵活,怎么就没怀疑顾思的信里的内容呢? 孙守的潜意识告诉他,他只有相信,能看到希望,才能更容易支撑自己活的久一点。 要是信念断了,没力气支撑,那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这世上有些人,会聪明到连自己也骗过去。 另一边,庞知府也已经找人印了很多份东西,也找来大夫看过。 褚大夫看到前边的时候,解释:“疫气会随着手和呼吸,沾染到所碰到的、触摸到的东西,让碰到的东西受污,看起来很有道理。” 庞知府问:“吃豆子蔬菜等物能好一点,吃米面不好,是什么道理?”这怎么看起来都像是无稽之谈? 褚大夫应道:“这也并非胡说,药材都有偏性,食物也是药材的一种,有偏性很正常,我们往常是以寒凉热来分食物偏性,这肯定有自己的分法,只是我不知道别人按什么来分而已,这点也有道理。” 下边还坐了好几个大夫,只有褚大夫在发言,不只是因为他医术最好,而是知府就喜欢褚大夫。 有什么话就说,不如人就说不如人,不会拐十八个弯还让人觉得自己厉害。 褚大夫继续看下去,等看到最后,他就不解了:“喝淡盐水和淡糖水?这是什么法子?” 在座的大夫也没商量出一个什么来,都不太懂。 只褚大夫道:“食无盐不行,会软筋骨,想来在这时喝盐水也有强身的用处,糖应该也是这个道理,就是我们不懂而已。” 庞知府一挥手:“你觉得大部分可信就行了,没说的一定是什么保密的法子,不适合说出来,所幸也不是什么难得的药材,喝就是了。” 最后,庞知府让每个大夫回去都带了一大沓东西回去:“见到识字的人就发一张,也不用收钱,要求领的人发誓,把上边的东西念给至少十个人听。”这样就能快速传出去了。 庞知府又给府里的人,无论官吏还是胥隶,都发了一张,命着人念了一遍,并带着大家念。 衙门里已经有人染了时疫死了,要是再有谁染了时疫,对他的危害更大,他可不想莫名中招。 而后,庞知府就让衙役去给府里各家有名望的人家送去一份。 等下衙时东西印的更多了,衙门里各人都分几份,让他们去给熟识的人发,再让人去给各县送去。 于是,顾思在自己并不知道的时候,在远方的无锡府出名了。 那份文件最未尾,有一行小字:生员顾思赠吾好友。 这可不是庞知府有多好心要帮顾思扬名。 要是能确定东西真有用,能对疫病有效果,庞知府遮着掩着顾思的存在还来不及:这可是大功劳,能升官的。 再是别人的法子,治时疫的人是他,他用了有效果了,那就是他的功劳,他只要单独谢过顾思就可以了。 给顾思扬了名,真有效,将来受赏的人就有顾思,他受到的奖励就会少一点。 只是庞知府是个敏感的人,他怕时疫这事无论是从疾病还是从朝堂上牵到自己,现在只求活命,安稳渡过,好好当自己的官,没那么多的心思去勾心斗角了。 要是法子没用,他的责任也没有:反正那法子又不费什么钱,也吃不死吃不伤人,最多是大家抱怨而已。 庞知府需要的,只是一副看起来很有用,很能让人相信的法子而已。 至于法子是真是假、有没有用,都无所谓了,他现在只需要这法子去稳定民心,就足够了。 就算万一有错,那也是顾思的法子没用,不怨他。 是以,顾思即是一个虚妄的希望,也是一个无形的靶子。 这也是庞知府不提孙知府的原因,他不想把孙知府牵进去。 要有好处,再时候再说出来;万一真要有坏处,也算是把同科摘出去。 做了这些事后,庞知府就着急的等着,晚上都没睡好,几次下床,喝了糖水和盐水,解手前后又用熟水净了手。 第二天,庞知府一醒来,不等上衙门,就急着问身边的小厮:“怎么样,有效果吗?”——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15瓶;赞赞小可爱10瓶;不做大哥好多年、与你5瓶;围巾、雨水2瓶;三弦秋、布瑶碧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小厮有些忐忑:“昨天去世的人比前天多了十五个,褚大夫说,有减缓的作用。” 看着像是没什么效果,死的人还增加了,就怕知府不满意。 庞知府听后大喜:“真的?效果这么好?” 小厮听了后也松了一口气,笑道:“死的人增加的少,也算是有效果了x。” 庞知府狠狠的点头:“法子才刚开始,知道的人还少,有些人做的不到位,有些人的病一严重一点,等明天或者过两天,应该就会更好。” 说到这里,庞知府松了一口气:“慢慢的能控制住就好。”他可不想死在任上。 小厮也跟着说好听的话:“这到底是防护的法子,不是治病的法子,现在就能有这种效果,往后去说不得越来越明显。” 庞知府高兴了,把顾思的法子拿过来,脸上露出了笑。 总算没有辜负这个顾思的好意,自己并不想害顾思,能让顾思得到好处是最好的,这样做不过是以防万一,才把顾思牵连进来。 把法子细看一遍后,庞知府又把孙知府写给他的信看一遍,想了一下,要给孙知府再写信一封,让他再问一下,看有没有什么详细的情况。 “来人,磨墨。”庞知府下意识的叫了人一声,觉得不对,又道,“不用了,我自己来,以后不要碰我东西,最近都带着手套。对了,那个‘口罩’,做得怎么样了?” “工房里已经在连夜招集人做了。” 庞知府放了心,写完信后,又问起孙守的情况。 小厮就说:“宁七还没有来上值,等他来上值了,就知道了。” 庞知府见顾思的法子有些效果,本想去看一下孙守,又怕自己染了病丢了命,叹了一口气:“等宁七回来,让他送二十斤糖和二十斤盐过去。” 小厮应下,下去了。 宁七此时已经到了孙守的家门前,深吸一口气,敲门。 他家里没地位,刚接了这个传话的差事的时候,怕的要死,就怕给自己染上了,所幸并没有事。 昨日里衙门里讲了时疫要注意的很多地方,他们虽然很多地方没有听明白,但还是都回家照做了,希望这法子有用。 这次不是陆千盛来开门,是从汉中府送信的孙金水来开的门。 他昨天来给孙守送了信后,才知道孙守染了时疫,当时就要留在这里照顾孙守。 宁七问完话,孙金水笑道:“谢大老爷关心,我家小少爷已经好很多了。”说着就将孙守的情况讲了一些。 宁七把手里的药交给孙金水:“这是褚大夫开的药。” “谢谢。”孙金水带着手套接过来,点头示意,关了门,进去厨房给孙守熬药。 熬好了端过去,高兴的道:“小少爷,快喝药,喝药就能快点好起来了。” 孙守接过药,叹了口气:“这药也没有什么用处。” 孙金水早都跟着孙知府,年龄大,见过的多,听了后立刻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怎么会没有用呢?你说没用,那是以往那些人病发的快,有的人半天就去了,药来不及治而已,现在你病情缓解了,好好吃药,肯定能慢慢好起来。” 孙守这一夜拉肚子没有白天厉害,喝了盐糖水感觉身子也有劲了,病情没有恶化下去,就表明在好转,闻言觉得孙金水说的极有道理,带着点笑意的接过碗,一饮而尽。 “千盛兄怎么样了?”孙守询问。 陆千盛昨天晚上也有些拉肚子,让孙守很担心。 “我好着呢。”陆千盛在外边扬声道,一会儿就端着个喝空了的药碗进来了,“昨晚拉了两回肚子,喝过药觉得已经好多了。” 孙守看向孙金水:“这次还得谢谢你的信来得及时,不然怕是我命都没了。” “我得写信谢谢你的同窗。”陆千盛道。 “他,我是要当面谢的。”孙守笑道。 过了两天,庞知府感觉时疫死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了,虽然每天会死两百多人,但人数在下降就让他心下松了口气。 听说孙守病情也好转了,不再拉肚子。 孙金水要回陕西复命,想要让孙守和他一起走,孙守不同意:“我老师还在这边。” 孙金水竟然去找了庞知府借了两个人,把孙守绑了带走。 顾思这边开始赴了县里两个秀才的宴席,和顾家曾祖父一起去往府城前,舒颖对顾思道:“要不咱们到府里买个房子吧。现在你大了,又成了秀才,再住在你三外爷家,别人会笑话你。” 顾思现在考上了秀才,家里有了经济来源,也能负担起在府城的开销,哪怕长住府城也可以,就点头:“我也觉得买房子住好一点,就是家里钱怕不够。” “没事,娘有钱呢。”舒颖笑了。 顾思诧异:“我还能花你嫁妆钱?不行,你的钱你自己留着,嫁妆本来就是一个女人的私产。” “我乐意给你花。”舒颖看到顾思不愿意花她钱,更高兴了。 “你还是给我妹留着吧。”顾思摇头,问,“府城一座小点的房子多少钱?” 顾思自然关注过房价,长安城的贵,汉中府因为地处山腹里的盆地,也不是大城市,不是很贵,不过也要一百多两呢。 “六七间的宅子一百多两,不到二百两。要是再大一点,有十间左右的二进,就要二百多两快三百两了。要是地段好一点,会更贵。” “啊,涨价了,前几年便宜一点。”顾思听过了后头疼,怎么在哪里房子都会涨价啊。 他考虑了一下自己的钱:“我只有六十多两银子,能拿出来五十两左右。” 这次宴席,收了七十多两的银子,顾家曾祖父将给他行礼的那些二十两收了,剩下的秀才和门子里行的五十多两,全给了顾思。 办宴席的钱顾家曾祖父全掏了,顾思一文钱没掏,这其实相当于把得的钱全给了顾思还亏了。 顾思这几天去各村里给人主持开锁的仪式,加上以前赚的,已经赚了七八两了。 不过这些钱里,大概有十两多要回别的秀才的礼钱。 “我手里还有二百多两,咱们买一个小的就够了,还能余点。”舒颖应着,就没有考虑过问顾爷爷顾家曾祖父他们要钱。 “我还是找我曾爷借点钱,以后给他还,你的钱你别老想着动。”顾思拒绝了。 “那你悄悄的借,一定要还。”舒颖叮嘱,本来想说要是顾家曾祖父不在了,这钱也要拿出来分给大家。 一想这话不吉利,顾家曾祖父看着还很康健,可能能活好些年,顾思到时候也能把钱赚到,就没说。 “好。”顾思笑了。 顾思还没提借钱的事呢,顾家曾祖父已经把家里人叫来了,说了分家产的事。 他把家产、田地等分成了十份,三份给了顾三爷,二份给了顾六爷,二份给了顾九爷。 剩下的三份,他说:“其中两份,一份田地收入做为老三家的学资,谁要是考上了秀才这田地就给他;一份做为老九家的学资,谁要是考上了秀才也给他。要是都没有人考上,要一起考,就把田地卖了去考,不能以后落了个冷籍,不能去考试。” 冷籍就是家里祖孙三代几十年没人下过场,也没秀才举人当官的,这种人不允许考试。 大家都认真的听着。 “另一份,就给顾思了。”顾家曾祖父说完,扫了一下下边众人的神色。 这听起来很公平,大家不管怎么想的,都点头表示应下,没有谁有什么意见。 顾家曾祖父这时道:“你们两家的这两份田契,为了不让你们堕落不好好学习,就把田契保存到顾思手里。” 祖孙两代人听到了,脸上都有神色的变化。 顾爷爷先开口了:“这不太好吧。”保管又没什么利处,还要遭兄弟怀疑顾思会不会以后不给田地了,将来都是理不清的官司。 “找你大哥他们几个过来做证,顾思还能吞了他们的东西不成?真要害怕被吞了,就好好学,早早的把你们的那份田地拿到手。”顾家曾祖父肯定的道。 分家产,大家知道顾家曾祖父是为后事做准备,可他没什么大病,大家听了也都没什么难过。 顾家曾祖父又道:“我打算在府城里买一座三进的宅子,三进分给顾思,谁将来要是考上了秀才,二进就分给他住,一进两间就当客房和共用的书房。房契到时候就放顾思手里。除非活不下去,这房子不许卖,一直给读书的人当住处,以后考府试院试、去书院读书,也有个住处。” 这话一出,大家就沉默了。 顾家曾祖父这明显的是给顾思分的多,只是顾思考中了秀才,家里其他人将来都得仰仗顾思,就算心里都有意见,也没人开口说话。 也没有人问要是有二三个都考上了秀才怎么办这种话,大家都觉得顾家不会再出一个秀才了,至少二x三十年内出不了。 顾爷爷正要反对,怕这样会让家里女人闹起来。 顾家曾祖父冷声问:“谁有意见?” 顾家人神情都一凛,顾三爷道:“他是秀才,家里以后都要仰仗他,他多受累,合该给他。且这样,能让其他崽子发奋图强,这样分对家里很好,我没意见。” 顾三爷人很聪明,能看明白事,也知道顾家曾祖父的良苦用心,就是顾家曾祖父没向着他这个大儿子向着顾思,让他心里有些难受。 顾九爷笑道:“没意见没意见,爹也是为了家里好嘛。” 宴席以后,家里青壮都出去了,只顾七伯顾五哥顾十七叔在,他们是孙子辈,就来听一下,没有什么资格发言。 “那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十七,去请你大哥、二爷、五哥、十二哥、十一爷十二爹来。” 这是要请人做见证呢。 顾十七叔去了。 顾思这个时候开口:“那,我十六弟呢?” 全家人都看向了他,顾家曾祖父也看了过去。 顾思一见顾家曾祖父就明白了,得,他曾爷完全把他十六弟给忘记了。 不管考不考得上,不能将人给忘记了啊,这样十一娘会难过的。 他道:“你这些计划里,没有给我十六弟安排啊,他将来要是考上秀才呢?和我住……” 顾家曾祖父拍了一下额头,他竟然把小十一的儿子给忘记了。 谁让十一从小没读书天份,他媳妇也是个坐不住的,儿子更是好动,一看就不像是个读书的料子。 他开口打断顾思:“他算在你三爷九爷他们那两份里。要先考上秀才,就住二院。要再有考上的,也住二院。你勤奋努力,先考上秀才,当然要奖励你,谁让他们都不努力呢。” 说着,他眼睛就扫向下边一群不成器的子孙。 大家都没有意见。 顾大伯他们一群人陆续来了,免不了说一声顾家曾祖父“还康健”“不急”之类的话,再听顾家曾祖父说了怎么分家产,让他们做见证。 也没写什么凭证,这个时候大多不兴写这个,且顾思是秀才,没人敢占他便宜。 忙完这事,散了以后,家里女人也知道是怎么个分法了。 顾六伯娘首先不满,对顾五哥道:“你曾爷明显偏着你六爷九爷他们!看着你爷分到的多,可你爷三个儿子,你六爷九爷都两个儿子,到时候分到你爹手里的,还不是和大家一样多。” 这话的确有道理,分家产时,长子一般都比兄弟们分得多。 顾五哥为了安抚自己母亲,小声道:“可我曾爷也的确是给我爷分的多啊。且咱们顾家向来不会亏待长子之外的人:我高祖当年是老二,也没少分啊;我曾爷分了四百亩田,曾四爷是幼子也分了三百亩左右呢。” 顾六伯娘还是不满:“你爹是长子长孙,结果将来分的和兄弟们的一样多,怎么行呢。” 顾五哥笑了,尽力安抚母亲:“你这算得是我爷平分,我爷肯定到时候会给我爹多分一点,还是比我其他爹爹们分到的多。” 顾六伯娘嘟嘟囔囔的不满意,顾五哥这时道:“其实我曾爷很向着我啊,我弟他们还小,我要好好学,肯定第一个考中秀才,到时候府城的宅子就能住一半呢!” “那房契也不在你手上!反正你曾爷就是偏心!” “那我弟还要给我上课呢,我又不给掏他学费,让他一点怎么了,你就当我掏了学费了,且他还是秀才呢。”顾五哥哄着。 说起这个,顾六伯娘担心起来:“你弟不会为了不让你们考中,独占房子,不好好教你们吧?” 顾五哥觉得好费口舌:“那我中了,兄弟扶持,对他好处也大啊!你看我九娘和我九弟也不是那种给人使心眼的人啊。” 顾六伯娘这才被安抚了下来。 顾九奶那里,听了这分法,也很不满意:“等咱娃考上了秀才,那不得猴年马月了,到时候宅子还不是留给了顾思。” “留给他有什么错?你有本事让你儿子也考中秀才去!”在自己媳妇面前,顾家人都很维护自己亲爹。 顾九奶听了,很不高兴,不过她也知道顾思是秀才,多分一点很正常,再不满也不能闹起来,只能想着让顾十三叔和顾十七叔好好的念书,早早考上秀才。 顾奶奶这边一听,没什么意见:“没吃亏就行了。” 舒颖笑了:“还吃亏呢,明显着顾思占便宜了,你这话可别让我九娘听见了。” 这天,准备了去府城里的东西,第二天顾思早早起床,去帮顾家曾祖父搬一点东西到车上。 顾家曾祖父叫住顾思,笑问:“你没生气吧?” 顾思有些不解:“生什么气?” “我没向着你啊。” 顾思讶异:“你还不向着我啊?都特意给我留了一份了。” 顾家曾祖父听了后笑得乐开了花,从怀里掏了一个印章给顾思。 顾思接过来一看,不是曾祖父的印章,上边写的巴思八文,也看不懂,他问:“这是什么?” “银庄取钱的凭证,给你了。” “让我到时候取钱买房吗?”顾思问,收了起来。 “私下给你的,别人没有。”顾家曾祖父道。 顾思手一顿,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被人偏爱的感觉总是好的,哪怕他不想拿这钱:“……这不好吧?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了……” “你别让他们知道就行了。”顾家曾祖父应着,看顾思不想要,就道,“你想用就自己用,不想用就以后接济你的兄弟叔伯子侄们。他们不好好努力念书,又吃不了苦,以后还不知道把日子过成什么样的呢!” 顾思听了这话,就没再说什么,顺口问了一句:“里边有多少钱啊?” 顾家曾祖父伸了一个手指头来,顾思猜测:“一百两?” 顾家曾祖父又把左手的食指交叉着搭了上去。 “一千两?”顾思有些吃惊,顾家祖宗到底以前得到了多少横财啊,这经过几辈孙子瓜分使用,自家还能有这么多!——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霜55瓶;柠檬黄的酸柠檬、与你、雨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顾家曾祖父看到顾思少有的吃惊表情,得意极了:“也不是谁家都有这个钱,我不是说了,我爹只把秘密说给我?那连同秘密一起的银子,也分给了我,不然一大家子分下去虽然少,免不得让人好奇哪里来那么多钱,别人能不怀疑?” 顾思晃然:难怪曾祖父分了家后就把家里都盖了房子,砖房要很多银子,原来他是有钱啊。 他忍不住佩服起了曾祖父来:这钱要是花出去,兄弟们肯定奇怪哪里来得钱,曾祖父能守着钱几十年不太用,真稳得住。 顾思一面感动,一面又有了沉重的责任感,他懂这钱给他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感叹:“我一定用心的抓顾家子侄的学业,尽力多培养几个秀才出来。” 顾家曾祖父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从小做事就有主意,顾家交给你,我就放心了。我考虑着,等咱们买了房,把你五哥和你十七叔接到府城去,让你好好的管管。” 顾思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外边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在门口站定。 他一直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又在四院里待的时间长,对于很多人的脚步声认得,一下就听出来是顾六伯娘的声音了。 “只接我五哥和十七叔,会不会不好?”顾思有些迟疑。 “没什么不好,你十一弟十二弟和十六弟都还小,不到你教的时候。你十三叔看着还没活明白,去了也浪费你功夫,就你五哥和你十七叔看着还有希望,要先好好抓一抓。” 顾家曾祖父耳朵已经不好了,说到这里突然发现门边光线不对,喝问道:“谁在外边?” 顾六伯娘笑了起来,出来道:“爷,我刚从这边过呢。” “不歇着去,偷听长辈谈话,像什么样子!你都当祖母的人了,做事还这么不顾忌,把孩子都教坏掉了!”顾家曾祖父很不高兴,训斥起来。 他本来是看大家还没醌,才找得这个时间来说悄悄话,没想到竟然有人偷听。 顾六伯娘本来不想偷听的,是听到里边说起顾五哥才停了脚步,被训斥也不生气,赔了个笑:“这就走这就走。” 高兴的x走了两步,她又怕事情有变,回过头来道:“爷,你真的要把浩浩带去府城念书啊那府城的书院好进吗有没有什么关系进汉南书院啊” 汉南书院比不得那些四大书院十大书院,在汉中府却算是最好最有名的书院了,收学生挺严,不好进。 顾六伯娘说这话的时候,拿眼睛就去瞄顾思。 顾家曾祖父看了就很不高兴,直接拒绝:“舒师爷为顾思花费人情,那是顾思是人家侄外孙,浩浩与人家有什么关系值得人家去跑腿?!今天这个求一个事,明天那个又求一个事,人家还要不要过自己的日子了” 顾六伯娘也知道是这个理,就是听了很不高兴。 顾思安抚她:“这事还商量着呢,还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汉南书院就是我进也不一定能进,还得再看呢。” 顾六伯娘脚粘在地上似得,不想走,磨磨蹭蹭的问:“那进不了也行,哪怕进个别的书院,或者跟你住在一起,得你成日提点也是好的,你这么快就考中了秀才,想来教他也厉害的很。” “学习要自己上进,哪里能指望着别人教!”顾家曾祖父不高兴的喝斥,这个时候很不喜欢顾六伯娘了。 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孩子学习,指望别人,有什么用。 顾六伯娘不高兴的走了,顾家曾祖父侧头对顾思道:“这考不考得中秀才谁说得准,你可别答应家里人让谁过了府试院试,免得到时候考不上又怨你。” 顾思笑出来,点头应下。 顾家曾祖父坐着,听不到家里人说话的声音,大家都歇着,只觉时光静谧。 他叹了口气:“唉,人就是不知足哦!没秀才时盼着家里有秀才,家里这有了秀才,又想要第二个第三个秀才。” “人总是会想要向更上一层努力,没什么。” 收拾好东西,顾思和舒颖还有顾家曾祖父就趁着天凉,一起去了府城,这次带了顾思妹妹顾宁。 顾名早就走了,顾家曾祖父要做去给许轻说媒的事。 还是住舒家,没几天,舒舅舅就过来接舒颖他们了,言辞很是坚持:“我的宅子都好了,你住咱三爹家都这么长时间了,哪里还能住他家啊?” 舒颖也觉得,弟弟现在有了宅子,自己再住三爹家不合适,且还带着女儿呢。 “我现在管奈果课后作业,你说需要时就来,不需要时就走,好像不太好。”舒颖有些担心。 “刚开始识字时你监督监督还行,现在人家八股文都快完篇了,你教什么呀,你还能比人家夫子厉害不成?” 舒舅舅不是看不起舒颖,而是客观的认为,舒家三外公给舒秩请的老师才学一定很好。 舒颖一下子不应声了。 她也小时候学过八股文,这两年跟着顾思也学着,现在能写,写出来的也能看,暂时辅导肯定没问题。 但等舒秩完了篇,就算她还能辅导,也辅导不了多长时间了,甚至还有可能误了对方。 “奈果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三娘的性子你也知道,说不得人家巴不得你走呢,就是不好说你。” 舒颖笑了:“现在倒不至于。” “不至于也不能住下去了。现在不走还能等人家厌了你再走?到时连情分都淡了,还不如现在走。” “好好好。”舒颖连声应着,去找舒家三外婆说这件事。 舒家三外婆根本不想让顾思走,她看顾思读书勤奋,还想让顾思给舒秩立榜样,带着舒秩好好学习呢,找了舒舅舅家离苏氏学馆远,上学不方便的借口。 顾思打算去汉南书院,书院也不是随时想进就能进,有收学生的时间,顾思打算进书院之前继续在苏贡生那里上课。 考举人要学的东西与考秀才差得多,苏贡生怎么说都曾是上了乡试副榜的人,教个顾思基础的东西绝对没问题。 舒颖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我爷已经看好了宅子,买来还要我看着修整呢,到时候带着网网,整天进进出出的,不好打扰了奈果学习。” 舒家三外婆也知道,顾家曾祖父真买了宅子,舒颖要修整宅子,修整好了自然也不可能住在自家被人说道。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就舒颖和舒宁一起去舒舅舅家住,顾思和顾家曾祖父先住在舒三外公家。 顾思帮舒颖搬东西时,发现有好几本话本册子,意外的很,看这书不新的样子,像是翻过几遍了。 送舒颖和顾宁一起过去,见到了外公外婆舅母表妹表弟等人,一起吃了午饭。 舒颖最关心舒五舅的事,问舒外婆:“那我小弟的事你们现在到底是怎么说的?” 舒外婆笑道:“已经说好认回来,李家也同意了,以后两家就当亲戚走着。到过年祭祖时,给祖宗说一下。” “那我三爹当时说要多考虑一下,是考虑什么啊?”舒颖问。 上次顾思待宴席时就问过这事,不过当时事只定个大概,没有定结果。 “不知道,你三爹那做事考虑的远了,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舒外婆回道。 “那什么时候待客?”舒颖问,这种认祖归宗的事是个大事,一般都要宴席,让大家都知道。 说到这里,舒外婆叹了口气:“你小弟不同意,说他都大了,我看你三爹也不想大办的样子,到时候就自己家里人和李家那边一起吃个饭。” 不同意? 舒颖想着,大概能猜出来李优为什么不同意了。 随着接触的多,她也知道了,李优不想以后分养父母的财产,同样他也不想把亲生哥哥原本应得的那份财产分去一些,他只是想认一下亲生父母,并不想打扰舒家安宁的日子。 他是个极体贴,也极会为别人着想的人。 “那吃饭日子定了么?”舒颖又问,就是吃饭,怎么着也得挑个好日子啊。 “下月初五呢。”舒外婆回应。 舒颖有些担心:“我得去问一下,看顾思这天有没有宴席要去参加。” 顾思听了以后,想了一下,道:“不要下月,改到这月上旬或中旬吧,下月日子不好。” 舒外公已经选了两个好日子了,刚好有一个这月下旬的,就试探着问顾思:“那改二十一?” 这日子已经给李家说好了,再改还得去商量,舒外公其实有些不太想改,就是不好反驳顾思。 “改。”顾思点头。 舒外公只好同意,为了表示重视和欢迎,到时候还要让顾思去坐席呢,要尊重顾思的意见。 李家一听要改到这月二十一,高兴的很,这事早做早了结了去。 顾思就开始在苏氏学馆上课,左惜时和霍昌平竟然也来了,他们也都打算明年去汉南书院上学,倒是好一起去,能商讨学习。 这其中,顾思免不了要去吃一下他们两人的入学宴席。 两家的宾客看顾思小小年纪就考了秀才,都来看热闹,有的还打趣要给顾思说媳妇。 顾思在左家收到了一份开锁宴的司仪邀请,在霍家时也收到了一份,去了就能赚二两银子。 霍昌平很不解:“怎么你总是收到开锁宴的司仪邀请啊,我和惜时都没收到过。” 顾思笑:“你们家境好,不缺那个钱,大家猜着怕是请不到你吧。” 霍昌平正想着不是不这么回事,左惜时就戳破了顾思的话:“你别信!那是别人看他年龄小‘文曲星下凡’,想要沾他光呢!咱们都是老腊肉,自然没人请了。” 这话惹得在座的秀才们哈哈大笑。 顾家曾祖父这边,去许家问了,许轻和顾茜两人八字测下来合得很,许母很高兴。 又因着许轻年龄大了,急着给他成亲,当时就谈好了彩礼的事。 许家就一些地,这些年许轻考试老考不过,家里挺穷的,借的一些钱还差几两没还完,彩礼钱也拿不出来。 许轻本想缓一下,婚事慢慢谈,一般快了都得半年八个月的,到时候他赚一些家里就有钱了。可是许母不许,非要快快成亲。 许轻从顾家回去以后,就找楚成礼借了钱。彩礼的事上他也没哭穷,顾家曾祖父也不为难他,双方都让着,彩礼没拉扯,一次就商量好了。 两家远,也不来回跑,许家很快就算好了交礼的日子,在这个月十九。 顾家曾祖父回去顾家村说了一下,顾家大姑婆他们都没有意见,十九号就过了大礼。 过完大礼,这婚事就再没变故了,顾大姑婆他们一家全都松了一口气。 许母真的很急,过大礼的时候就让人带话说了,她之前就让人算了婚期,定了下个月十五号。 顾家觉得x有些赶,不过顾茜的嫁妆之前都准备好了,差得不多,好准备。府城又路远不好让换日子来回折腾,就同意了。 二十一号这天,顾思去酒楼里吃认亲宴。 李家子嗣稀少,来得人不多,就两桌。 舒家也就舒三外公和舒外公一家,加上顾思一家,坐了三桌。 加起来就坐了五桌。 等以后李优回了顾家村,还要和顾家村里舒家四外公那些其它的亲戚再认一次亲,这次是路远不好弄,只能分开。 李父这时极大方,给李优在府城里买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又送了他十亩地、一辆骡子一辆车,算是全了一场父子的情份。 舒家就把大小家具日常用品等全给补齐了。 宅子不是新盖的,是旧的,不过还算新,能立刻住人。 李优找人算好了日子,过了四天就搬了进去。 顾思又去吃乔迁宴。 这时候,孙守快到汉中府了,此时京城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与你、雨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皇帝驾崩了。 当然,这事一时还传不到汉中府来。 乔迁宴吃完,李家人都走了,像舒家三外公等有事儿的都忙去了。 舒颖舒外婆帮着收拾好了厨房,舒外婆倒是想留下来,不过母子两人二十六年没见过,才刚认识,生疏的很。 顾思有事要问李优,等人散了就端了小凳子坐在他旁边,问起了他一些经商的事。 一般都会走哪里啊,都进什么货物来卖啊,销量怎么样啊这一类的。 李优原本还有些拘谨,看顾思不见外,一口一个“五舅”的叫他,还对他以前打理李家的生意一点都不介意,越讲谈性就越浓。 舒颖和舒外婆就坐在旁边听。 李优平时也不是一个话多的,很多事他都没有告诉过妻子,是以舒家五舅母也带着孩子在一旁听得认真。 李优认回了舒家,改名舒李优,并没有去掉李家曾经的姓氏,把李字当了名。 他另开了一户,入了汉中县,独立于李家和舒家之外。舒家三外公在衙门里,户籍的事很好办,很快就办下来了。 当顾思说起西方机械化的事,李优兴趣极大,谈着谈着就收不住了:“那里纺织机织布极快,比我们这边快多了,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吃惊极了,那……” 一个不注意,李优就说露了嘴,突然停下,有些担心的望着顾思。 舒家五舅母也有些紧张,怕顾思唾弃李优为了钱出海,斥责他们“西洋的东西哪里比得了咱们满国的东西”。 顾思眼睛一亮,有些激动:“五舅你出过海吗?去的是哪个国家,大不列颠去过吗?你见到的纺织机是什么样子的?叫什么名字?你带回来样品了吗?还见过什么其它的比咱们这边好的东西吗?有没有学习一下他们的技术?” 第一次工业革命已经过了,国家已经开始落后了,再不奋起直追,就真的要落后了。 李优见顾思这样的态度,又见舒颖的舒外婆神情自然,松了一口气,很不好意思的道:“我也不是故意要隐瞒你我了过海,就是怕多生事端。” “没事没事,理解理解,你给我详细的说一下吧。”顾思追问着。 李优就说了很多,一直聊了两个多时辰,天都凉了下来,他们才回去了。 是李优送他们回去的,舒外婆下车后,有些迟疑的对李优道:“要不,让你三爹在衙门里或者哪里给你找个差事,你愿意去吗?” 以前李优是管着李家的一些生意的,现在不是李家人了,生意自然也不管了。 舒外婆觉得自己提的这个法子好,就是这小儿子到底不是自己养大的,怕他嫌弃没有做生意赚钱,也想着他有自己的主意,语气就满是试探。 “我前些年出海,已经跑累了,现在儿子也到上学的年纪了,想先把孩子上学的事做好,歇一段时间再看。” 说完,他又怕别人觉得他好吃懒做,急忙补充:“也不是歇着就不动了,就是手下有些钱,不那么急。” 舒外婆听了后,更加心疼他,也更加愧疚,认真道:“歇一下也好,这好差事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到的,到时候看哪个好再干哪个。” 李优承了这份情,点点头:“谢谢娘。” 虽然认了亲,不过到底生疏,李优也怕舒家人觉得他势力,一般不叫舒外公舒外婆爹娘。 舒外婆鼻子一酸,点了点头,和舒颖一起进去了。 李优又送顾思回舒家。 顾思坐到了外边,李优有些担心:“外边太阳大,坐外边不好。” 顾思看出了他的意思,觉得自己是读书人,身份高一点,他笑道:“秀才也不过是比别人读的书多一点而已,见识未必如你多,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还想等你有空的时候,下学堂了再去你家听一听国外见闻呢。” “有空呢,最近都有空。”李优笑着说,看到街上人多,就想起一事,说了起来,“那边不是用马拉车,是用船载货,用马拉船的……” 到了舒家的时候,顾思一时还没听完,就请李优进去坐。 李优迟疑,顾思把他拉了进去:“咱们就在前院,我三外公每天都回来得晚,我三舅成年在外跑,我弟还没下学堂,我曾祖父出去看宅子去了,中途怕是又和老友喝茶去了,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就咱们两个。” 听到没有人,李优这下安了心,和顾思一起进去。 两人聊得起兴,舒秩回来后,跟着一起听,后来连顾家曾祖父也回来了,也跟着听。 舒家三外婆让下人端了饭菜,四人一起吃了。 吃完聊了一会儿,眼见着天快要黑了,顾思只能放人走。 李优这个时候对顾家曾祖父道:“前一段时间,李家给我找宅子,到是遇到了几个卖的,后来不适合就没买,不知道您要不要过两天去看看?” 顾家曾祖父这些天也没找到满意的宅子,听了后高兴的很:“去看看再好不过了,我这些天看到的,不是大了就是小了,不是贵了就是旧了,没有找到合适的。” 李优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便笑了:“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我到时候过来接您。” “我老成咸菜疙瘩喽,也没什么觉。”顾家曾祖父觉得李优这个身份,自己不好让他迁就自己,也不说时间,只暗示自己起得早。 “要不您看我辰时初(7点多)过来,等到了地方也就辰正(8点),去再早,那些牙店也没开门。”李优提了自己的建议。 顾家曾祖父应了下来,李优赶车回去了。 顾家曾祖父还挺喜欢李优,等人走了,对顾思道:“你这个舅舅挺好的,遇到这种事也没有半点怨怼之心,心里是个良善大度的。” “是啊!”顾思点头,不禁感叹,“就是受委屈了。” 顾家曾祖父点头,又说起了买宅子,询问顾思:“在府城里买宅子没错吧?” 顾思当然觉得住在府里的好,卫生、尤其是医疗方面比较好一点。 二十一世纪,基本上每个行政村里都有乡村医生,就算医生不在,头疼脑热也可以自己吃点药,也能好。 这边乡村里的大夫,无论从医术还是从药材药物上来说,都比府里差了很多。 要有个什么急症,不能找到好大夫,人就没了。 “你是又听到别人说什么了吗?”顾思反问,前一段时间也没见曾祖父问,现在又问这个。 顾家曾祖父笑了:“他们都说住府城划不来啊,太费钱不方便怎么的。” “那你觉得这缺点和你想买宅子的原因比起来,哪个更重要。”顾思引导曾祖父了。 顾家曾祖父想了想,觉得还是买了好。 顾思总结:“别人要么是真的不需要,要么是嫉妒你怎么的,反正他不在咱们家的位置上,自然不会理解咱们家里怎么想。” 顾家曾祖父听后笑了:“反倒是我糊涂了,老了,耳根子软了。” 这边李优回了自己的新家,他妻子车氏已经急了:“怎么才回来,我都想去舒家找你了。” “我在舒师爷家里。”李优笑着说了下午做了什么事。 车氏这才放了心,笑了:“我就怕出了什么事,没事就好,没想到顾相公脾气真是好,半点都没有看不起我们这种做生意的。” 李优点头笑了,他也很喜欢舒家人和顾家人,相处起来很自在。 夫妻两说了一阵话,李优叹x气:“就是你跟着我受苦了。” 车氏笑了:“我没受苦。”上没公婆,下没叔姑,不用看人脸色,连给父母养老都不用了,她老早就觉得自己过日子才自在呢! 这一搬过来,没有李家人的冷待,更是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快活! 说到这个,车氏反是安慰李优:“就是你受委屈了。”刚来到世上就被亲生父母抛弃,长大后被养父母抛弃,两个家都不是他的家,怎么想都会觉得委屈。 “也没什么委屈的,生父母给了我性命,养父母养大我,对我都是有恩。有时候就是命,人要只看自己得到的那些,不要看自己错过的那些,否则日子还怎么过。” 李优安慰车氏,也是在安慰自己。他心里未必没有委屈,只是命如此,抱怨没有半点用处。现如今和两家关系都好,已经比他心里预想的都要好很多了。 “那就过我们的日子!”车氏笑了,问他,“咱们以后是开个店吗?还是再买点田?”十亩地是够一家吃了,就是得多攒点。 说起这个李优就笑了:“开店先不急,以后再说,买田的话,明日去舒家问一下,看舒师爷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这样买的田不会被人坑,价钱也不会虚高,还能便宜一点。” 车氏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就是有些担心:“舒家会理你吗?”总觉得衙门里的人高高在上,根本就不会更理他们这种做生意的。 “你今儿个也看到了,舒师爷是个脾气极好的人,有这份血脉亲情在,他总会帮我一点。要是不帮也没什么,我行商多年,还能让人给骗了?明儿先问一下顾相公,让他帮我问一下。” 车氏就奇怪了起来:“怎么刚才又说开店以后再说了?不是说了要现在开始看起来了吗?” 李优顿了一下,才道:“顾相公对着行商之事极感兴趣,我总感觉他像是想做生意,真要这样,我还能不教他店里的人?” 车氏就担心了起来,真要去教别人,自家就没时间赚银子了。这又是亲戚,又不好问人要银子,到时候别忙一阵子,赔了银子还没落得好,又坏了关系。 李优也这样担心,想着就摇了摇头:“我只是这样猜的,八字还没一撇呢。真要那样了,舒家和顾家看着都是极和善人家,不会亏了我的。” 车氏也不好说什么了,只道:“咱们现在单过没了根,舒师爷是衙门里的人,顾相公又是秀才,还是要与他们多打交道,吃点亏也没什么,不为得什么好处,就为以后不受人欺负。” 车氏也有自己的心思,她觉得自己儿子识字又快记性又好,想着顾思小小年纪就考上了秀才,过些年能不能教一教自己儿子。 李优看到顾思中秀才时,也幻想过自己儿子将来能不能中秀才,不过那也只是想一下,现在并没有想那么远。 现在他只安慰车氏:“反正不用多想,咱们有手有脚有银子有田地,日子总不会难过。” 车氏跟着笑了。 这个时候,孙守终于到了府衙里。 孙知府这天没出去和人吃饭,看到孙守回来很是诧异:“你不是跟着你老师吗?怎么过来了?” 孙守见了自己祖父,想着自己差点没了命,眼睛就湿了,然后才将事情讲了。 “染了霍乱?”孙知府惊问,想着差点再也见不到了孙子,一阵后怕,急忙问后边的事。 等听完了,他后背上全是冷汗,大喘一口气。 “我那时也只是将那法子当救命稻草抓着,谁知竟真的让我渡过了这场劫难。”孙守说着也是一阵感叹。 孙知府感慨:“这可得好好的谢一下顾思了。” 孙守点头。 祖孙两聊了一阵子,孙知府又感叹:“我原是听你说他稳重,想着让他当你幕僚呢,让人对他多方试探,果然是少见的谨慎周密,心性又不动如山,满意极了……” 顾思院试后吃完宴席,遇到西乡县桂知县,让他帮忙捎信的那一次,也是孙知府对顾思的一次试探,他老早就被人注意到了。 孙守听到这里不满意了:“你怎么就知道他考不上举人进士了,他学习好有毅力,考举人没问题。”科场上是有些内幕,不过有才华的人,怎么都能考过。 孙知府笑了,也不对孙守说科举中那些潜藏在暗处的规则,只道:“学习好了自然能考上,可光靠他自己还不得几十年?就算真年纪轻轻连进士都考中了,当你好朋友也可以。” 孙守觉得这有些势力了,又不好说长辈。 孙知府叹口气:“现在看来让他以后当你幕僚是不行了,他对你有救命之恩,我怎么也得培养他。” “你指导他文章就可以了,这边文风不兴,他最需要的是这个。”孙守也感谢顾思,就提建议。 孙知府好笑,三年中举还是六十年中举,凭的可不是够格的才华运气,而是人脉。 当然,真正的天才,自然能很快考过举人,可这种拔尖的,世上能有几个? 孙知府问:“那要不,我收他为弟子?” 孙守迟疑了。 孙知府笑了,收弟子这件事,可是一件重要的大事,难怪孙儿会多考虑。 孙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会不会委屈他?您不是认识很多状元榜眼探花吗?” 猝不及防被嫌弃的孙知府,脸上的笑僵了僵,气笑了,一把拍到孙守肩上:“王八羔子敢嫌弃你祖宗!” 孙守笑出了声,孙知府细问起江苏那边的时疫,然后才发觉不对:“不对啊,真有效果,你庞爷爷怎么没有给我来信问一下?” 本来,庞知府的信应该先到,只是送信的人路上中了暑,又生了病,反倒是比孙守慢了,人现在才刚进汉中府管辖的地界,在西乡县呢。 两人一沟通,也猜到信差可能出了事,孙知府当下就想招顾思过来问话。 孙守阻止了:“招他过来还得让他跑一趟,哪有这样感谢别人的?我正好想过去谢他呢,你想问什么我顺便帮你带个话。” “对对对,是我不好,应该亲自去。你才到,身体虚着,先歇着,有事明天再说,天都黑了。”孙知府反是劝起了孙守来。 然后就亲自找东西给顾思当谢礼,孙守跟在一边不时道: “这副画不行,顾思做事只重实用,又不能吃喝的,这名画要了也是个累赘,还得小心保管。” “这宅子太大了,四五进的他肯定不会收,二三进的应该才会要。” “银子太多了他也不会要,这谢礼只是个意思,太多了人家会当我买断恩情,以后有事要帮忙也不找我了。” “……” 祖孙两准备了半夜,才将东西准备好。 第二天天刚亮,孙守就醒了,收拾好东西,和孙知府一起去了舒府。 顾思在前院里住着陪曾祖父,听到敲门声就去开了,见了穿着便装的孙知府和孙守,吃了一惊:有什么大事需要知府亲自到下属宅子里来得?! 他连忙请人进来,嘴上道歉:“一会儿请您稍等一下,顾师爷马上就出来。” 孙守在旁边笑道:“我们可不是来找顾师爷的,是来找你的。” “找我什么事?”顾思小声问,心提了起来。他就猜着不是公事,公事让人来说一声就行了,私事也能让人传话。 能让知府亲自上门,定是大事。 孙守先不说。 顾家曾祖父刚才听到动静出来了,见是孙知府来了,连忙上前行礼,被孙知府笑着扶了胳膊。 顾思先请人厅里坐,顾家曾祖父伸手拍了拍二门,才跟上了。他没进去,而是去倒茶了。 二门里的舒家三外公才刚起一会儿,听到拍门声,觉得一定是有事,不然顾思住前院时从来没有拍过门,就准备出来看。 孙守这个时候进了前厅,压着顾思的肩膀,让他坐定,对他长揖一礼:“我来谢你大恩。” 顾思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怕孙守来求自己办什么自己办不到的事,连忙去扶他起来,道:“什么大恩不大恩的,我们是朋友嘛。”真有事可别坑朋友啊。 用到“大恩”这个词,该不会孙守染了霍乱,被他的法子救了? 顾思胡思乱想着,却没想到,孙守道:“就算是朋友,救命之恩也要谢啊!” 两人坐下,孙守才讲了起来。 这个时候,顾家曾祖父倒了自己刚熬好的茶,这时端上来。 孙知府请顾家曾祖父坐了,顾家曾祖父见两人面色好,猜着不是坏事,高兴的坐了。 孙守这才说了起来:“我在老家不小心染了霍乱,是你的法子救了我一命啊!” 顾思没想到乱猜竟然成了真,有些吃惊。 这时,舒家三外公进来了,也很吃惊孙知府竟然亲自到自己家里,连忙见礼,笑道:x“有什么事,公祖您招顾思过去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亲自来。” 孙知府笑着说了原因,让舒家三外公也很意外。 孙守感叹:“可不只是救了我一命,还救了我朋友陆千盛一命。” “谁?”顾思听到一个耳熟的名字,吃了一惊,下意识的问。 快十年了,剧情人物没有出现两个,顾思都快忘记男主叫什么名字了。 大家都看过去,有些意外他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顾思笑了笑,在孙知府和舒家三外公这两个人精面前也不能撒谎,笑道:“只是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像在哪里听过。” 的确是耳熟,刚才他还以为听到了男主的名字,“谁”字出口才觉得男主好像不叫陆千盛。 这陆千盛,不会和男主陆千鸣有血缘关系吧? 80-90 第81章 “是我上次写信时给你提过吧?”孙守接话问。说完他想了一下,疑惑道,“我好像当时没有在信里给你写他的名字。” 孙守的记性很好,尤其是他不想第一次在信里就直接提陆千盛的名字,免得说得太多,顾思吃味。 就算是友情,也会有嫉妒的时候。 如果两个朋友玩得很好,你还没有交到同样好的新朋友,你的朋友却又交了一个玩得好的新朋友,你难免心里不自在。 孙守见得各类人多,比较早熟一点,他考虑到顾思的年龄,第一次写信时也就只提了陆千盛一下,想慢慢地再介绍他们两个认识。 “好像没提过,我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很有名的样子。”顾思可不会撒谎,以后再说自己记错了。 这虽是一种小事,积累起来多了,也难免让人在潜意识里对他有不好的印象。 这种解释最为可靠,大家看顾思在认真考虑,也没有怀疑。 孙守顺便讲起了陆千盛来:“他的确有名,也是个小三元呢,念书可好了,他弟弟念书也很好,七岁就过了府试呢。” 顾思来了兴趣,问:“他弟弟怎么学习的?叫什么名字啊?”不会叫陆千鸣吧,他刚想了想,确定了,男主的确不叫陆千盛,叫陆千鸣。 名字这么像,是巧合还是有什么联系。 “我也没见过他弟弟,不知道怎么学的,下次有可能能过院试吧,那时候他整岁就十岁了,他姓名叫陆千鸣。”孙守解释。 顾思心道果然,已经确定了八分,主角陆千鸣的哥哥就是病死的,不过书里只说男主哥哥的死是一家的伤痛,并没有说他是怎么死的,难道是死在霍乱里? 他和男主地域相隔几百上千里,这样竟然都能男主相连上。 不对啊,男主不是在陕西乡试吗?怎么是江苏人?是“客籍”还是“乡试移民”?难道是过继到陕西哪个亲戚名下了? 顾思体会到孙守在话里表明“陆千鸣没有你厉害,你九岁多就考中了秀才”的意思,脸上露出了微笑来。 孙守年龄小,做事说话却比以前越发的老成妥帖了,认可你这个人的时候,身上就没有那种阶级意识,相处起来很舒服。 他刚去学堂的时候,还能从孙守身上看到一些锋芒,现在越来越少见了。 别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要是家庭教育得好了,富人家孩子也成熟懂事。 “这兄弟是从‘久负盛名’里取得两个字吗?”顾思笑着问,实则在暗中打探消息。 从音调上来听没错,就怕字错了。 孙守以为顾思误会了,笑道:“有些兄弟起名时的确会用相连的词语,不过他们家不是,千鸣的鸣字是一鸣惊人的鸣,不是名气的名。” “哦。”顾思应了一下,表示知道,就聊了这几句,不过一分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不管他想打听陆千鸣什么事,也都得下去再和孙守聊。 现在有长辈在,他们俩就不是说话的主角,不能没礼貌,行为会让人怀疑,而且问得多了,也会让长辈看出问题来。 下去问就不一样了,两个朋友聊天,他问得多了,孙守只会觉得他好奇对方而已。 顾思不提了,孙守却主动地提了起来:“他当时是照顾我嘛,还说自己身体好不会染病,结果最后还是染上了,要不是你的信到得及时,我俩可能都完了,你这可是救命之恩,送你的礼物可一定要收下啊。” 孙守越说,顾思越觉得像了。 陆千鸣一路得到了很多助力,前期乡试时有一个一省巡抚的帮助,是因为陆千鸣的哥哥为了救对方的孙子而死。 人虽然没有救下来,但他哥为别人而死,是以那个巡抚给了陆千鸣很多帮助。 不会那个巡抚就是孙知府吧?他要在几年之内就高升吗? 顾思忍住让自己去看孙知府的冲动,把心思都压了下来。 他怕自己忘记,把原剧情后来以的形式记了下来,看来还是得回去翻一下自己写的“”。 顾思温和地笑了,也不说收还是不收。 要是现在答应了,这给的礼物贵重了,肯定不能收。 要是开玩笑般先说了“贵重了我可不收”表明态度,结果人家给的礼物不是那么贵重,倒让别人尴尬了。这时不收不近人情,收了别人家可能会误会你嫌礼物轻了。 再者还有长辈在,分寸肯定会拿捏得比他好,他只要一会儿看三外公的脸色就行了。 孙知府越看顾思越觉得他稳重。 舒家三外公笑了起来,拿过桌上的盒子打开,看也没看就递给了顾思:“挑一样喜欢的。” 这一点都没客气的态度,表明了他与知府平时关系相处得很好。 顾思正想看一下盒子里有什么呢,不过在客人面前打开盒子看礼物不礼貌。可也不能不看,一会儿就让人走了,万一东西太过贵重,肯定要在走之前就让别人带回去。 顾思看孙知府脸色很好,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下,吃了一惊。 上边一个砚台,两张浮雕的木镇纸,下边就几张纸。 纸拿出来一看,里边一座五进宅子的房契,一座三进宅子的房契,还有二十亩左右的五张地契,五张百两的银票。 什么东西都有好坏,平常一个砚台可能就几十几百文钱,贵的有个几两银子,但好砚名砚,几百两上千两都有。 顾思不识货,看了房契地契银票这些东西,猜着砚台恐怕也不便宜。 还有镇纸,看着是木头的,但他知道木头也有很贵的,什么金丝楠木黄花梨木乌木什么的,要是有名气有年代的东西,有个上百两也不稀奇。 而且他曾经听孙守说过,有种比金子还贵的木头,感觉好像是已经灭绝的名贵树木,反正他以前听都没有听过。 看这宅子田地和银子,就知道孙知府真是个实在人,不来虚得,砚台镇纸绝对不便宜。 顾思张了张嘴,没说话,又把盒子放回了舒家三外公面前,对他道:“这些都太贵重了。” 最便宜的都几百两银子了,他不拿拂了别人想报恩的人,让别人一直记着恩情不好;拿着的话吧,觉得没做什么,没什么救人的真实感,受之有愧。 而且,他也怕孙知府万一在试探他,实则是个小气的,只是自己看不出来而已。真拿了知府生气,给他和三外公穿小鞋。 要论最了解孙知府的人,三外公肯定是一个,让他帮自己选择肯定没有错。 顾思又看向了孙知府:“我其实也没做什么,那法子只能防一些时疫,并不能治病,主要还是大夫医术好,孙守运气好。” “你说我运气好没错,我刚得病一天,你法子就来了,我可不是运气好?不过你要说大夫医术好……嗯,大夫还是有一点用处,不过主要的还是你的法子。” 孙守可不同意顾思的说法,对他道:“而且你这法子真的有用,它不能治病,但能防病啊,有了这法子,那边染病的人一下都少了很多,还有很多病得轻的都救了回来,我当时换了吃食,喝了很多碗盐糖水,明显感觉好了很多。” 孙守吧吧吧的讲了很多东西,把自己的心理过程和家乡的情况都讲了。 顾思听得认真,也吃惊那边情况很严重,适当地发问一两句。 等听完了x,孙知府叹了口气,对顾思道:“我可是真心来谢你的,东西你不收,我晚上可睡不着喽。” 顾思去看舒家三外公,舒家三外公刚已经把盒子里的东西看过了,拿了一张纸递给顾思:“盛情难却,还是选个你需要的吧。” 顾思去接东西,舒家三外公对着孙知府笑道:“那就今天占你个便宜,选个他最需要的,其他的都用不上了。” 顾思看了下接过来的东西,是那座三进宅子的房契,高兴地笑道:“谢谢公祖,您真是太客气了,我都不好意思。” 顾思是真的不好意思,他当初写法子的时候,可没有想到会真的救人,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好处。 孙知府走过来,拿起盒子向着顾思怀里放:“还挑什么挑啊,能拿来就是全要给你的,怎么能拿回去呢。” “就是啊!你快收下吧。”孙守也在一边劝着。 “这不行。”舒家三外公推辞了起来。 顾家曾祖父虽说是长辈,但他是五人里社会地位最低的,就一直在一旁听着没有插话。 他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不过听了这些猜也能猜到东西肯定宝贵,也就跟着让孙知府不要客气。 舒家三外公看实在推辞不过,又拿了一张二十一亩的地契给了顾思,对孙知府道:“够了够了,真的够了。” “怎么够呢,这在府里生活,有房子住,有地吃,还得有银子花啊,银子也拿着。”孙知府又把东西要给顾思手里塞。 最后,舒家三外公还是拿了一张百两银子的银票给了顾思。 收了东西以后,孙守就急着让顾思磨墨:“你快点,把你名字写上去,东西才能真是你的。” 现代房子买卖要过户,古代宅子和田地同样如此。 本来要复杂很多,要去衙门里办,还要见证人,还要盖印章,要登记。 不过孙知府是衙门里的人,可以不按程序走,等顾思一画押,后边的再办也成。 顾思画押的时候,孙知府还是不满意。 他又强硬地把砚台和镇纸留下:“你跟着我也有些见识,这镇纸和砚台也不是什么名贵东西,一个也就几十两银子,且是别人送我的,我不过拿来借花献佛而已。” 舒家三外公只好又让顾思收下。 孙知府还想把其他东西让顾思拿着,最后看舒家三外公和顾思坚持,把那五进宅子的房契和四张二十亩的地契和四张百两的银票收了起来。 又坐着说了一阵话,孙知府问顾思:“打算在哪里继续学习?” “在汉南书院。”顾思应。 这也在孙知府的意料之中,他点点头,又问顾思:“没打算去那五大书院里?你要想去,我有熟人。” 顾思真的心动了。 他原本不去一是路远不方便,二也是没人脉,觉得自己进不去。 那大书院是那么好进的?而且他还是外省的,更不好进,可惜陕省没有什么全国闻名的书院,好书院大都在南方。 现在真要进去了,从好的书院里学习出来,就算是没考上举人,将来也好找差事,主要是人脉广啊。 “我年岁太小,出远门家长不放心,必得跟着,不方便,我先在书院里学三五年。”顾思回答,这也不是借口,而是现实问题。 还有一点就是现在外边有时疫,还是命要紧,等过两年再说吧。 “那也好,孙守也要去汉南书院念书,你们俩倒是好一起。”孙知府点了点头,道,“你既然不打算外出,平时我会教他,你也跟着一起来吧。” 顾思一怔,心提了起来,这是要给自己补课的意思吧?还是说要收自己为弟子了? 他高兴地脸上露出笑容来,紧张的心咚咚跳了起来。 自己没有好家世,那些名儒大师够不上,孙知府以前也不是自己敢去想的,没想到竟然能跟着一起听课! 这可是进士啊! 这一听课熟了,就算没有老师身份,孙知府以后也算是他的人脉了! 他认识孙守,但孙知府以前只能算是间接人脉,不是直接的人脉。 顾思期待地望着孙知府,这是什么意思啊,是收学生的话,也没明说,不收的话,意思好像是啊。 还是想多了吧,当个旁听生也挺好的。 古代人的弟子,和儿子差不多了,哪有随便认的。 舒家三外公笑呵呵地道:“高兴傻了,还不跪下给你老师磕头奉茶!” 顾思眼睛一亮,高兴极了,连忙去看孙知府的神色,怕是三外公会错了意,或者是见机故意曲解对方意思,有些挟恩图报。 见孙知府含笑点头,顾思连忙端了茶过去跪下,喜笑颜开:“请老师喝茶。” 孙知府接过,笑眯眯地喝了,顾思连忙磕头。 顾家曾祖父在旁两眼放光,真没想到会有这收获,高兴得身子直打颤。 孙知府放下茶杯,对顾思笑道:“你是个好孩子。” “谢谢老师夸奖。”顾思笑出了满口白牙,看着礼物又发了愁。这东西收了不好退回去,可现在成了人家弟子,还能要人家东西? 怎么退才能让人收了东西呢? 孙知府没看出来顾思的想法,但也猜到了,笑道:“按说再过几日再提这事,只是我不想麻烦,就现在办了。你可别把东西给我退回来,不然别人要笑话我孙家忘恩负义了。” 舒家三外公也给了顾思一个安抚的眼神,顾思这才安了心。 顾家曾祖父已经偷偷地到街上买好吃的去了。 孙知府在舒家用过饭,才和舒家三外公一起去了衙门。 孙守听说顾思要去学馆,要跟他一起去了。 顾思本来还想跟舒颖分享这个好消息,今天不想去学馆了,听了孙守这样说,只好把东西都让顾家曾祖父收着,一起去了苏氏学馆。 人一走,舒家三外婆就请顾家曾祖父进去。 顾家曾祖父虽说是个男性,可他都八十多岁了,且舒秩还在家里,进一会儿内宅也没事。 也不怪舒家三外婆会好奇了,她这些年虽然见过孙知府几次,可她到底是女眷,且舒家三外公还是个下属,这还是孙知府第一次到舒家来呢! 顾家曾祖父就笑着把事说了,几人都吃了一惊。 舒家三外婆还不知道“法子”的事:“什么防时疫的法子能治病?” 舒颖昨天来找舒家三外婆谈买房子的事,晚上就住下了,听了后也很吃惊:“真救了小少爷的命吗?” 她知道这事是知道,就是没想到真会有效果。那时还以为那是顾思自己想着玩的呢,没想到竟然成真了! 柳氏也吃惊:“是给我家的那个法子吗?”随后他就向着舒家三外婆解释,“上次顾思给了咱们家一个啊,娘你忘记了?” 顾思来了府城后,拿着整理好的法子去找黄秀才,到他侄儿的店里印了好些份,给认识的人每人发了两份。 他这些天认识的秀才里,有好多都给他送家里的特产。 顾家又没有什么重要特产,反正知识这东西,他自己知道宝贵,也不觉得送出去丢人,相反这东西比别人的东西更值钱——如果对方识货的话。 要是有谁心里不屑,连看都没看,或者看了不信,那就不屑去吧,反正又没损失什么。 几张纸,也不算印书发言这一类,内容就是卫生方面的,不会被任何人逮到毛病。 顾思给认识的秀才送,不可能不给家里人送啊。 “哦。”舒家三外婆这才想了起来,不过她没识一些字,也没兴趣看,就没在意,早忘记了。 顾家曾祖父掏出了孙知府送的东西,交给舒颖:“这是公祖送的东西,我现在有时糊涂了,你还是替顾思收起来吧。” 舒颖拿起来一看,吃了一惊:“这么多!” “都有什么?”舒家三外婆在一边问。 舒颖说了,舒家三外婆从舒家三外公那里听得多了,也不在意,对舒颖道:“那宅子田地肯定都是别人送孙知府的,等他人一调走,要这些东西做什么,还不是得卖了或者送人了,麻烦。” 柳氏坐得亲近,过来看了,也是有些吃惊,笑道:“现下好了,宅子田地银子都有了,不愁没地方住了,这可真是及时雨啊。” 舒秩也在一旁高兴:“有宅子好啊,以后就住府城,平时不用回乡下了。” 舒颖看东西贵重,她想收的,本来也是顾思得来了;只是太贵重的东西,有家长在,还是要家长保管的。 她把东西又推到了顾家曾祖父面前:“爷,还是你收着吧。” “你是他x娘,你收着,还有一件好事呢。”顾家曾祖父开心极了。 “什么好事?” “公祖收了顾思为弟子。” “真的?!”舒颖惊喜极了站起来,有些不相信,那可是两榜进士啊!——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2章 顾家曾祖父高兴的点头,整个人都有些振奋,细说了详情。 舒家三外婆羡慕极了,对着顾家曾祖父时,语气里就多了些恭维的意思:“你家孩子真是争气啊!” 进士的弟子啊,考不上举人,这辈子也都不愁了! 自家男人看着有权势,可只要知府一调走,他也就是衙门里的一个小吏了,新来的知府肯定带有自己的钱谷师爷,说不得担心自家男人影响过大,连个小吏也不让他当了。 钱谷师爷看着是好,却是个虚的,进士的弟子是实打实的好啊! 要是舒秩有顾思一半就好了!不,不需要一半,只要三四成就好,也不会到了现在才能完篇。 顾家曾祖父有些意外舒家三外婆的态度。 舒家三外婆说是晚辈,不过她年轻时就见过很多有权势的人,等到舒家三外公成了府衙里的钱谷师爷,她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 往日里对着顾家曾祖父,也极是礼貌尊重,可是像这种羡慕恭维的态度,却是顾家曾祖父第一次在舒家三外婆身上看到。 这让顾家曾祖父听得浑身舒服,是啊,他家顾思最厉害了,小小年纪就拜了进士为师。 这个时候,他反倒是不好说舒秩也不差。 虽然舒秩的确不差,可是和顾思一比,差不多的年龄,一个已经是秀才,是进士弟子,一个才刚完篇,这样说会让人觉得有些像是讽刺。 舒颖笑了:“他就是性子稳,坐得住而已。” 舒家三外婆叹气:“说的简单,做起来难啊,这小孩子坐不住,大人也没有办法。这也还是有你管着,不然奈果更是屁股上扎了针一样,坐不住。” 舒颖听后笑了。 舒家三外婆顺便问起了设宴的事,顾家曾祖父考虑了一下:“这事还得再商量,应该不会大办。” 说着,几人就去看舒颖。 这么荣耀的事,大办的话,不止是风光,更是彰显了顾思的身份,有很多无形的好处。 舒颖对这些并不在意,她笑着道:“这事请我三爹和大老爷商量,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怎么都好。希望顾思能跟着好好的学习就行。” 几人一想也对,名气什么的那都是虚得,只要顾思自己学习好了,将来能考上举人了,那才叫真的风光。 借着别人得来的风光,不叫真风光。 几人只又说了一阵话,车夫送完顾思回来,婆子过来禀报,舒秩要去学堂了,几人就散了。 孙知府回了衙门里,还是觉得有种后怕的感觉,心下不安,也没心思处理事务,拉着舒家三外公说话。 这个时候,就免不了说了真心话:“我原是看他稳重,想让他以后当孙守的幕僚呢,没想到他一次就过了院试,照这样下去,怕是很快就能中举人考进士,就歇了心思。” 舒家三外公笑道:“公祖抬爱了。” 这种好听话也就听听就行,举人进士可不是好考的,舒家三外公也不会把这种话当真。 这就跟小孩子小时候念书好,旁的人夸他,说“长大了考研究生考博士”一个样,以后谁知道怎么样,家长听个高兴就行了,还能真当自己孩子长大以后能考博士? 不过孙知府以前想让顾思以后给孙守当幕僚的事,舒家三外公早有察觉,也刻意的在孙知府面前为顾思说过好话。 那个时候,舒家三外公想着,就算是顾思真考中了举人,想要做个训导之类的小官,朝廷里没人,也是轮不到的,还是要先拉好关系。 至于考进士这种事太遥远了,舒家三外公没敢那样奢望。 反正万一真要考了进士,顾家舒家在官场上都无根无脉的,还是得要多结交人,才好放到好地方去当官。 不曾想竟然歪打正着,救了孙守,被孙知府收了弟子。 这下子,连他都羡慕了。 “哪里啊,我是真喜欢他的,就没见过这么稳重的孩子……”孙知府说起了顾思来,自然就是将他一阵夸,怎么想怎么觉得好了。 两人说了一阵子话,又聊起了收弟子的事,孙知府道:“你看这日子就定最近好不好?会不会太急了些?” “这太麻烦了,咱们自己知道就好,不然他要是尾巴翘到天上去,对他可不好。”舒家三外公回复。 孙知府摇头:“不行,还是得办个宴席,不然这样显得太轻视了。” 两人商量了一阵,又叫人去庙里问了个好日子。 聊完这个没多久,庞知府差人来送的信就到了。 孙知府看过信以后,把信给了舒家三外公:“没想到事情比我们想得还要严重,庞知府想要一份详细的法子,你说顾思怎么知道这种事?” 这话舒家三外公可不好回答,听了后应:“他的想法向来天马行空,与众不同,有些应该是他自己想的,一些应该是从别人那里听来得。 “这孩子,很爱看杂书,他有个舅舅过继了出去,以前出过海,他就爱追着人问,昨天更是缠着人几个小时,被送回了家还不放人走。” 舒家三外公说到这里就笑了起来,他不知道顾思才知道李优出过海,还以为他以前就知了。 顾思第一次见李优的时候,情况特殊,也不好问新舅舅一些事,后来见过几次时,只问了自己最为好奇的事。 现在李优认了回来,顾思想了解的情况就尽可能的去问了。 孙知府听了后笑了:“好学是难得的好事,见识广了,才学才会渊博起来。还是得问问他,看他有没有忽略的一些细节。” 舒家三外公看孙知府想要现在就去找人叫顾思的样子,笑道:“他是个稳重的性子,能写的的应是都写了,再让他写怕是写不出来多少。” 孙知府一想也是这个样子,不过也没有放弃:“还是应该问一问,这才准确一点。” “现在也快下学了,我中午回去给他一说吧,省得让人跑了。”舒家三外公把这件事揽了。 孙知府本来有些急,听舒家三外公这样说,想着时间上的确早了晚了一半个时辰差别不是很大,就顺口应下了:“那好。” 顾思这边在学堂里上课,上着上着就觉得不对。 这要是自己说的办法救了孙守,以前孙知府可能不太重视这个方法,现在见到有效果了,怕是要自己写个详细的。 到时候问起自己怎么想到这个法子的,自己怎么给人家回? 顾思想来想去,觉得自己还是要找个外援。 这个外援放在五舅的身上最好了。 苏贡生这里的课是分段上的,看孙守有些心不在焉,上完课后,笑道:“你们可以在课堂复习,也可以回去复习。” 这话刚好应了顾思想离开的心,笑着谢过后道别。 出了苏氏学馆的时候,顾思给孙守说起了李优:“我想去我五舅家,他见识可广了,去过西洋,见过……” 然后吧啦吧啦的讲了好一阵。 最后,他叹了口气道:“可惜我们不熟,他见了我还很局促,很不自在。你说我就是一个秀才,这要是像你一样,是知府家的少爷,那他不得吓得要给我跪下了?” 孙守本来是想跟着顾思的,听了这话,感觉顾思好像在赶人,就真不好再跟着顾思了:“那要不,我先回去吧?” “我跟你说这些话的意思,是想说一会儿不给他说你的身份,就只说是我同窗,不要让他察觉了。等他以后慢慢的和我熟了,再告诉他你的身份,不然我怕他吓着了。”顾思叮嘱。 孙守觉得这样也可以,只是他看顾思脸上有担忧,总觉得过去会给顾思造成麻烦,一时做不了决定要不要去。 “你去的话,可以少说点话吗?你家世高一点,从小养成的气度与一般人不一样,到时候我舅要是注意到你问我了,我不好撒谎,而且他人很敏感。”顾思有些担心的问孙守。 “算了,我不去了,回衙门里,等你和你舅熟了,我有机会再见他吧。”孙守见顾思是真的担心,哪里还能再跟着他去,就向顾思道别。 顾思也就和孙守分开了。 去李优家路上的时候,顾思心里x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并不想孙守跟着他,有一些悄悄话要跟五舅说,有孙守在不方便,偏这事要提前说定了,免得夜长梦多。 不过自己也没有骗孙守,五舅的确敏感,见了孙守会察觉到他的不同寻常,会担心得罪了人。 想到这里,顾思突然觉得不对。 昨天与五舅聊天时,聊到最后,从五舅身上并没有感觉到半点畏缩胆怯,反倒是觉得谈吐自如。 想来也是,一个从小跟着养父做生意的人,还出过海,应该也是见过一些有权势的人,遇事肯定不会怯场。 那五舅之前那些表现,是因为身份不同才近乡情怯吗?还是不想表现的有攻击性,怕舒家人不喜欢他? 以顾思的直觉,不觉得李优是个有心计的人,真要那样了,三外公总能看出来,也没听三外公说什么不好的话。 顾思到了李优家,发现门从里边锁着,就敲门。 车氏出来开门,见到是顾思,脸上露出笑来,怕太热情惹人烦,又怕不热情让人不高兴,有些局促的请人进去。 “你几……他早上去舒家找你了,舒家说你去学馆了,就又回来了,正在家里呢。”车氏笑着说,本想说“你舅”,又怕顾思心里不认这个“舅”,说了让顾思觉得被冒犯了,快速的改了口。 顾思也察觉出来了,笑着问:“舅娘吃过早饭了吧?”就算天亮的早,有学生的人家早饭吃得早,但没学生的人家早上九点左右才吃完饭。 “哎,早吃过了!”车氏听顾思叫她舅娘,感觉是认她的,笑的开心了些,也少了局促。 顾思与李优见了面,两人关在房间里说话,他先找个了话题:“舅舅对长安熟吧?下次给我说说,以后我去长安的话,也不会抓瞎了。” 李优听后笑了:“那肯定熟啊,我在长安还有宅子呢。”说着就起身,去找钥匙。 “你们走时没有卖吗?”顾思疑惑的问,想着李家当初可能想着要回去,就没卖,又觉得不对,“你们一大家没有住在一起吗?” 李伯父不会早早的就厌弃了五舅吧? “这个没卖。”李优回头笑道,走了过来,“家里有两个宅子,这个小的租了出去,又没谈好价,就先在那边放着呢。不过正屋锁着没人住,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到时候就住过去。” 他把一串钥匙递了过去,解释着:“李家的爹爹想着他不回去长安了,就把宅子送给了我。” 顾思连忙推拒:“我这快了还有两年才去乡试,慢了也得五八年的,你这钥匙给了我,我定会弄丢,还是你拿着吧。” 李优又分了大门和正屋的钥匙过去:“你找你娘收起来,定不会丢。” 这个舅舅又不熟,顾思怎么可能要:“先放你这里,说好了,等我去长安时,一定来问你要。” 到时候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李优这才收了钥匙。 顾思觉得,李优给他钥匙不是试探,而是真心,对于自己要说的事就有了把握,直接问道:“五舅,你去西洋,觉得那边的医术怎么样?直说,别顾忌别的。” 李优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表情,想说又怕吓到顾思,将体会说了一遍:“不好。” “就没有比咱们厉害的、或者不一样的地方?”顾思反问。 “这倒是有。”李优想着,讲了一下自己的见闻。 顾思听着也没有感觉特别突出的法子,就说起了自己今天见到过孙知府,讲起了他们来的原因,还把自己写的那个法子给讲了出来。 他当初印的时候印得多,还有好些,就拿了几张过来,给李优讲了。 李优也上过几年学堂,认得一些字,能看懂。 说起这个,顾思就有些担忧的道:“这本来只是我瞎想的,哪里知道真的会有用啊? “外边时疫严重,知府怕是会细问,也有可能把这法子传下去。可到时候大家知道这是我自己瞎想的,怕是都不信,反倒是对防时疫没有好处,还不如说是西洋那边的法子,可信度高一点。” 李优听懂了顾思的意思,试探着问:“你的意思是说,要给别人说,法子是从我这里得来的,是从西洋传过来的?” “对!”顾思笑着点头。 李忧有些迟疑了。 他不知道这件事事后有没有什么相关的利益,不知道这样答应下来会不会占顾思便宜对顾思不好。 或者对自己不好。有些很小的事,表面看起来没什么,最后却影响巨大。他不怕麻烦也不怕破财,就怕这事最后要命。 顾思对李优太亲切了,没有什么隔阂,让李优觉得顾思的态度不对。 原本李优还能想着是顾思不同寻常,体贴一点,或者是舒家让他来得。现在顾思说了这件事,李优就想着顾思是不是为了这件事才对他亲近。 从某一方面来说,李优还真猜对了。 顾思在知道李优出过海后,就想着找这个借口了,不过他却没有什么坏心眼。 “有什么顾忌吗?”顾思想了一下,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就直接问。 李优觉得话都问到这个程度了,不好不答应,笑着摇头:“没有。”算了,应就应吧,舒家和顾家人都不像是那种恶毒之人,真要坑了他,就当还情份了。 “太好了!”顾思高兴了,又与李优沟通起了细节来,免得别人问起时露馅。 两人串通好后,顾思的心事总算放下。 “这事不能告诉别人啊,要保密。我爹我爷我外公我三外公们问都不能说。”顾思叮嘱。 李优笑了,把丑话先说在前边:“这世上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啊。我是能答应你,不过到西洋出过海的人,都知道这是假的。” “那到时候再说吧。”顾思应着,又问起了国外的事。 两人聊了一会儿,有人来敲门,车氏急慌慌的过来:“衙门里来人了。” “什么事?”李优问。 车氏一怔,不好意思的道:“我害怕,没问。”说完,拿眼角瞄了一眼顾思。 三人一起出去,才知道是来接顾思的:“大老爷让我来接您呢。” 原来孙守回去后,孙知府知道顾思没回舒家在这里,心急之下,就让人来接顾思了。 车氏听后松了一口气,他们刚在这边安家,就怕出了什么事。 顾思只好告辞,坐车过去。 刚进了衙门,还没去见知府呢,就见舒家三外公出来,问他:“天热,要进来喝杯水吗?” 听起来是很平常的话,但顾思觉得三外公这种人,说什么话都不会无缘无故,怕是话后有话,就顺势点头笑道:“我正好渴了呢!” 就算只是个关心的问候,喝个水也没什么。 事实证明,顾思的猜测是对的。 他进去了以后,舒家三外公严肃着一张脸问:“你的那个法子,到底是怎么得来的?” 顾思极少见三外公这种神色,心里一突,外人好瞒,家里人不好瞒,尤其是三外公这种人精更不好瞒啊。 顾思将串通好的话说了一遍,舒家三外公一针见血:“你当时跟你五舅并不熟,怎么会聊到这么多事?而且你写信的时候也不知道他出过海。” 最后一句是舒家三外公诈顾思的,顾思不知道,想着昨天他们聊天的情况传到了舒家三外公耳朵里,被他知道了,快速的想着怎么回答。 顾思以前也没见家长怎么问,主要考虑的都是怎么应付知府,没想到第一个发难的却是三外公——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zyz旎战10瓶;锺5瓶;雨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3章 顾思想想也对,这事是件小事时,不引家长关注,变成了大事,家长肯定重视了。 自己怕是和三外公接触的太多了,下意识的觉得亲人是无害的,才没考虑好这方面。 想到最后这事还是瞒不住,顾思一不想对长辈撒谎,再就是想拿舒家三外公试试,看自己这说法怎么样。 真要有什么他没发现的弊处,那就说实话吧。 “我就是想着,这法子既然有用,我说我自己瞎想的,大家也不重视,要说是从西洋传来得,大家说不得就信了,这对防时疫有用,能救一些人的命呢。” 顾思应着。这个时候还没有崇洋,不过外国的东西,对于本地人来说,还是极新鲜的。有神秘感的东西,总比说自己想的要可信。 “你想骗公祖吗x?”舒家三外公严厉地问。他本想中午回家就这事和顾思好好的沟通一下,没想到知府这么急,又把人叫来了,他只好出来堵人。 顾思第一次从舒家三外公身上感受到了压迫般的气势,也不能承认这话,只好道:“不是骗,我就是想询问他,这样说好不好。” 舒家三外公心里叹了口气,面上还是严肃的神色:“师父师父,老师如父,你对待你老师,要和对待自己父亲一样真诚。你父亲不太重视教育,因此你对老师要比对你父亲还要尊重,做事万不可欺瞒于他。” 顾思心下一凛,这才察觉事件的严重性。 这种事,不去关注还好,真关注了,总会知道自己撒了谎,到那个时候,自己在孙知府的心里,就不是一个可信的人了。 这说法骗外人可以,骗老师却不行。 说到底,自己心态还没有转过来。 没在心里把老师放在一个崇高的位置上。 “我记下了,谢谢三外公教诲。”顾思行礼道谢。 舒家三外公听到这话笑了,觉得顾思还是年龄小,很多事情不懂:“那好,走吧。” 两人一起去了孙知府那里,他果然问起了顾思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舒家三外公也好奇。 顾思只能说是自己想的。 “自己想的能这么对?”孙知府不信。 “想得很多啊,再加上占卜就能知道向着哪一方面靠拢了。”在能戳破的谎言和不能戳破的谎言里,顾思只好选择后者了。 占卜这点倒不会让人奇怪,学过《周易》的基本都会。 孙知府奇怪的是另一点:“你会解卦?” 读书人会算卦没什么,会解卦就难了。要学好解卦得研究的深一点,不是一两下能学会的,一般人都对着书解,这样也总有很多出错和偏差。 “会一点皮毛。”顾思说完,也觉得自己这话不可信,只好道,“嗯,我偶尔会做一些梦,在一些大事上,有时候对有些事会有一点直觉。”也只能这样忽悠了。 这说的更加离奇了,孙知府看了一眼舒家三外公,见他也是一副没想到的样子。 两人想着顾思的性子,不是那种乱说的,能说出这种话,难道还真的有什么预知的本事? 想到这里,孙知府觉得离谱了。 孙守也在,他是个有礼貌的,有长辈和有身份高的人在时,他不会插话。 这个时候,他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好奇的问:“那你说,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 孙知府看过去,觉得年轻人,到底好奇心重一点,会这么问。 他是万万不信的。 可要不是这样,又怎么会说这么离谱的话?这孩子也不是个胡言乱语的。 舒家三外公也等着顾思怎么回答,看向顾思的眼里暗含警告,让他不要乱说话。 顾思心里琢磨着,觉得有时候还是得露一点消息出来。 虽然是把双刃剑,但要是他身上有了神棍的色彩,有时候对于一些事,大家也能听他的意见,如果他能做官有一定影响力的话。 “最近,国家可能会发生一件天大的事?”顾思询问般的问。 “什么天大的事?有什么影响?”孙守到底年轻,好奇的问。 顾思一摊手:“很大很大很大,我只是隐约有一点直觉,具体不清楚,要清楚是什么大事,那我就摆个摊子去算命了,到时候谁不说我算得准,那不就能财源广进了?” 皇帝会驾崩这种事,在古代社会,顾思是万不敢直说的。要直说了,被人听了去,死没死都是他在咒皇帝。 顾思平时不会开玩笑,听了这话,孙守乐得笑了起来。 孙知府和舒家三外公也听得笑了。 舒家三外公问:“这也是你让你外婆她们把认亲宴时间改了的原因?” 哪怕觉得不靠谱,舒家三外公还是向着顾思的。 顾思点头。 孙知府连忙询问怎么回事,舒家三外公说了,两人一时都不知道要不要信顾思的话。 孙知府认真询问:“真不是你从别人那里听来得?是你自己想的?” 顾思摇头。 孙守在一旁帮顾思说话:“爷,顾思说没人就没人,他不会在这种事上撒谎的,要是不想说他会说不想说的。” 孙知府见问不出什么来,也没有再问,让顾思把那个法子再完善一下。 反正他可以私下查嘛,顾思年龄小,又没出过汉中府,查起来还不容易? 顾思就拿着自己写过的法子,又把细节重新写了一遍,把有些原因按着这边人的思维解释了一遍,好让人能看懂。 孙守在一旁磨墨,顾思还跟他商量来着,有时不知道怎么解释的时候,还会询问孙知府。 他还把其它一些卫生方面要注意的事也写了进去,罗列了重点。 顾思还询问了他原本准备的借口,孙知府摆摆手:“咱们大满国都没有好法子,西洋能有什么好法子?自己家的东西,还能安到外人身上?” 顾思看出来孙知府身为大国人员的自信,感到一些担心。他决定以后熟了,找这个老师谈谈国外的事。 孙知府拿来顾思写好的看了一遍,有些地方也看不懂,又让顾思抄了一遍,一份拿去给庞知府回信,一份让人拿下去印了,要发到地方各县里。 舒家三外公在一旁道:“发下去也不行,还要让各县集合各里正学习,传达到各村,这样才能有用。” 两人是打着时疫传过来的准备。不管怎么样,先做了再说。 然后说起了学习的事:“你两先在汉南书院里学习,我有空了就亲自教你们。” 顾思高兴的道谢,又被孙守拉着去户房,在房子田地过户的文书上画了押。 舒家三外公晚上回去的时候,叫来顾思说起宴席的事。 顾思有些诧异:“还真办宴席啊?”他还以为,他跪过磕了头,就算是拜师了。 舒家三外公瞪他:“也不办多大,但肯定要做,不然你老师对你也不会多认真。” 顾思点头,想着拜师既然重要,那就像成亲一样,不开几桌没个仪式肯定不行。那就办吧。 舒家三外公看出来顾思还有些不太懂的样子,叹了口气:“你以后对老师要比对父亲更敬重,他是比你父亲更重要的人。” 顾名是个没什么志气的人,有时候还挺犟,但也没什么大的缺点,顾思有些不喜欢舒家三外公这话里的意思。 他知道爹爹肯定没法和一个两榜进士一衙知府相比,但父亲也是重要的。 于是他笑着开玩笑:“有多重要?” 舒家三外公瞪了顾思一眼:“成了进士的弟子,举人都好考。你爹不能让你当举人,你老师能,你说重要不重要?” 顾思吃了一惊,可不觉得这是老师能教自己知识这一点能让自己考上举人。 他察觉到了里面的一些内幕,兴趣立刻起来了,追问:“怎么说?” 要是以前的话,舒家三外公肯定对着顾思说了,不过因为今天的事,他觉得顾思有时候还是少了稳重,或者考虑的少了,怕他年轻以后说错话,也没详说,只道:“念好你的书就行了,没文采怎么说都白搭。” 顾思心痒,又追问了一遍,舒家三外公也不回答他,顾思只好忍了,想着以后问孙守。 有了孙知府送的房子,顾思原本就说家里再不买宅子了。 顾家曾祖父不同意:“我原也是这样想的,你五舅今天来时我也没再去看。他走了,我一想不对,你的是你的,家里的是家里的,不能混为一谈,还是得买。下午我就去找他了。不过……” “不过什么?” “我原是想着只买宅子,现在想着要不要买一个前铺后院的这种。你舅说这种好一点,三进的,前铺租出去,二进三进住人,都挺好的。” “那就买这种,前铺咱们也可以自己做点小生意!”顾思怎么都觉得前边是铺子的好一点,五舅家就是这种。 “你能做什么生意?别到时候赔光了!”顾家曾祖父瞪顾思,不想让他分心,“你现在主要目的就是好好学习。” “我知道,我要做生意,也会做本小的买卖,一点点试,不会轻易动手,也不会一下子铺大了。”顾思给顾家曾祖父喂定心丸。 顾家曾祖父听了这话这才x放了心。 顾名回来知道孙知府送了顾思一座宅子,大吃一惊:“什么,大老爷送你一套宅子?真的假的?” “真的。”顾思笑着应。 顾名整个人兴奋的挥了几下拳,恨不得马上搬过去,对着舒颖大声笑道:“都有这么大的宅子了,那我还做什么工啊,把前二进租给人住,咱们只收租金,也够过活了!” “看把你得意的,那是你儿子的,又不是你的!”舒颖打击他,脸上却满是笑意。 顾名嘿嘿笑:“我儿子的也是我的,他还能不让他老子住?这下子我身上可一阵轻了,以后想干活就干活,不想干活就不干!” 说到这里,又快乐的笑出了声来。 当然,不干活这话顾名也就是这样说说,不可能真不干活了。不过顾思能有一座宅子,顾名的确身上轻松了很多。 “我明天起早点,去看一下宅子什么样,我儿子真厉害!”顾名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不住的乐。 “还有二十一亩的田地和一百两的银子呢。”顾思补充。 “什么?”顾名大吃一惊,反应过来,激动的两步跑过去,对着顾思一个熊抱,用力的拍着他的背,“我儿子真厉害!太厉害了!啊——好!厉!害!” 顾名夸完顾思夸舒颖:“你太棒了!给我生这么厉害的一个儿子!” “孩子厉害那是生出来的吗?那是教出来的!”舒颖笑着横了顾名一眼,眼睛都弯了。 “你对你对,我高兴,不和你争。”顾名笑哈哈。 看到父母高兴,顾思觉得自己这些年的苦读都是值得的。 顾思继续在苏贡生的学馆里上课,舒颖和顾名及亲人去看过孙知府送的宅子,很喜欢,顾思也抽空过去看了看。 前院两间屋,二院正房三间,东西厢各三间,三进和二进一样,总共二十间屋子。 很大,全顾家人都住得下。 大家都很高兴很满意。 顾家曾祖父已经看好了另外要买的房子,正在商议着价格,他觉得李优更会讲价,拉了他一起。 这种事也不可能一下就谈好,还在拉扯当中。 顾家曾祖父也没忘记做媒这件事,许轻和顾茜的亲事日子早看好了,只等成亲时去吃席。 这个时候,皇帝驾崩的消息终于传到了汉中府。 孙知府听到大吃一惊,想起顾思说的国家要发生天大的事,皇帝驾崩这可不是“天大的事”?! 他就忍不住猜测:难道顾思真有什么预知的能力?不然怎么就偏他的法子有用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紫玫瑰10瓶;流逝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孙知府的惊疑不定只持续了一会儿,想起顾思的性子,很快就将这种情绪压了下去。 是也好不是也罢,现在顾思是他的弟子,总不会害他。 皇帝驾崩,顾思感觉对于普通百姓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影响,除了一些等着新皇大赦天下的特殊人家,还有家里有婚丧之事的人家。 许轻的婚事向后挪了。 舒家只买了几斤肉。 顾家曾祖父感叹的说:“这也是天热,肉放不得,要是冬天,就得一次多买点,不然等大人下令不准屠宰,想买也没地儿了。” “肉便宜了吗?”顾思问。不赶紧全卖出去,要是不能卖了,天热就放坏了,赔手里了。 “一斤便宜三文,这也是天热,最近又没好日子,要是天冷,或者好日子多了,大家都急着办事,成亲的换宅的等等,肉价有时反倒能上去。” “那咱们不换日子吗?”顾思问。换新居是件大事,要请人暖宅,不是说想搬就随时能搬的,原本家里人已经看好了日子,好像就在最近。 顾家曾祖父本来已经决定了,听了后还是迟疑了一下:“向后挪吧,不赶日子。咱们就几桌,又不大办,就小办一下,不怕,最多不要荤肉就行了。” 顾思一想也是,自家认识的人家境都好,来得亲朋不缺这几口肉,席上没肉也不会让人失望,素菜做好了也好吃。 要说谁关心皇帝驾崩,那自然是官员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啊,对于有些人来说,就是命运般的大影响。 除此之外,还有读书人,尤其是举人。 “不知道会不会开恩科。”左惜时和顾思聊天时,就这样猜。 “应该不会,去年已经开过一次恩科了,今年是正科,要是明年再开恩科,那就连着三年会试了,想来不会取这么多进士。”顾思猜测。 大家都觉得说的有理。 很多举人也都猜到了这点,很失望,不开恩科,就少了一次机会啊! 顾思开始跟着孙知府学习。 等他看过乡试题以后,就发现他以前进入了一个大大的误区。 他以为科举只考写文章,要博览群书头脑灵活见识广,但他没想到要这么“博”啊! 比如这种题他就没经验,不会答! 问:扬子云不读非圣之书。圣之训通,其能成一家言者即圣也。诸子之学,亦宜涉猎。……天文之学,古重占验,《黄帝》、《巫咸》、甘、石《星占》何不见于《艺文志》 《灵台秘苑》、《开元占经》犹可循览欤* 这些书都是有名的,不过都没学过,一本都没! 顾思偷偷去看孙守,想着孙守家里书多,或许学过这方面,会做? 孙守皱眉思索:“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这道题……” “哪里?”孙知府反问。 孙守想了一阵。 他的记忆实在好,终于想到了:“小时候见过!这题你给我爹我叔出过!是我曾祖的同科任……山东学政时出过的观风题!好像……姓孙!” 观风题相当于乡试模拟题,这种当然也在练习的范围内。 “没错,那你会答吗?”孙知府问。 顾思跟着孙守一起摇头。 孙知府就布置了要读的课本:“等你们读完了,文章做出来,我再讲。” 然后,就到前边衙门去了。 顾思每天的课业是这样的: 早上起床看书背书,吃完饭到衙门里去,和孙守一起上课。 孙知府是知府嘛,衙门没事的话,他出去再晚都由着他。 等前边处理一些事,再回来看一下他们有没有用心,或者有没有什么要解答的。 午饭的时候再过来,下午的时候,有时同早上一样,有时练字,有时看书,有时学别的。 比如围棋、双陆、步打。 这些都是孙守教的。 顾思刚开始真不知道步打是什么,等臂长的杆子拿到手里,再见到比他拳头小一点的球时,就一个想法:哦,高尔夫。 其实球杆杆头不一样,打法也不一样,据孙守说,女性喜欢步打,男□□马球胜过步打。 不过步打也得学,交际需要。 顾思还接触了一些他这个家境接触不上的东西:比如马术、马球。 马是军事物资,比骡子牛值钱多了,有些新当官的穷知县都没有,更别说顾家了。 学这些是孙知府特意让人来教,并看顾着他们的。 哦,平时看书写文章,也有专有的人盯着,要敢偷懒,不过一两个时辰,保准报到孙知府那里去。 即便两人都认真,这人也不可能撤,就怕没人管,他们养成惰性。 权贵之家对于子孙的教育,比顾思见识过的人家都严厉。 还有燕窝,有时候孙守吃,顾思在时,就有他一碗。 不止燕窝,还有别的吃的用的。 孙守来汉中来得急,一些衣服上次带回去了,这边不多,孙知府给他做衣服时,也会特意给顾思做两身。 丝绸的,穿着很舒服。 有时有什么好吃的,也会送他。 这也才半个月的时间。 顾思对舒家三外公感叹:“总觉得这个弟子当的,还没孝敬师长呢,就先占尽便宜了。” 舒家三外公张了张嘴,想说钱财收卖人心是最快的,要敬师如父但不可死心眼。 话到嘴边,又觉得这种话不好。人的感情是多方面的,孙知府对顾思肯定也有真心,把大人的这种势力想法教给孩子不好。 “那你就好好学习,早早考上举人进士,这才是最好的报答。” 顾思点头,孙知府在课业上对他用心,在生活上也照顾他,他对孙知府的感情慢慢加深,孙知府也是慢慢对他认真起来。 原本拜师礼他花了二十多两银子置办的,后来觉得不好意思,又花五十多两,前后用了八x十多两了。 皇帝一死,孙知府忙了起来,顾思的拜师礼办的简单,就孙家和顾家舒家三外公三家人,以及府衙里的几个官员和汉中县知县。 也就开了四桌素菜,也没喝酒。 为此,孙知府还对顾思表达了歉意。 孙守怕顾思多想,安慰他,并给他透露:“我爷真的太忙了,新皇要登基,很多官员的职位有变动,他有可能要调走。”—— 作者有话说:*观风题出自网络,作者孙星衍。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妖儿跟一般7瓶;凉翼5瓶;zyz旎战5瓶;雨水、君兮2瓶;鬼萌萌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5章 顾思听了后有些意外,随后露出有些高兴的笑容:“真的?这是好事啊!”孙守是个稳重的人,没有影儿的事,他绝不会说出口。 要升官,你不可能光等着调走,要请托关系,拉胧人脉。要选礼送礼,先得打探别人喜欢什么,投其所好…… 这是个人情社会,要升官,本事好只是基础,有关系才是重点。 老师人在汉中府,与京城离的远,但操心的事并不少,而且遇到这重大事,就没心思关注宴席的事了。 顾思很能理解,一点都不生气。 说到底,他心里对拜师这种仪式的重大与否,并没古代人这么在意,他有一个进士出身的知府做老师已经足够满意了。 他还安慰孙守:“办小了好,省得被人知道了,恶意曲解弹劾,这个时候老师要更加小心一点。” 孙守看顾思是真的不在意,还为孙知府着想,心下松了口气,笑道:“别说出去啊,还在走关系,不知道成不成。” “这我晓得。”顾思应着,顺口说,“难怪我三外公最近都忙得很。”肯定是知府要抓好府里的经济教育治安农业等方面,不能出什么差错。 晚上的时候,孙守就对孙知府说:“他没失落,你不用担心。” 孙知府沉默了一下,笑道:“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 没失落,要么本心纯粹,对他这老师不带什么功利之心;要么性情好,面对上层阶级没自卑之心,也就不会渴望得到别人认可。 顾家一个乡绅之家,竟然养出了性情这么好的孩子,真是难得的很。 孙知府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还是他一忙就没那么重视这个弟子了。不,应该说,他一直把顾思放在孙守恩人的位置上,没放在弟子的位置上。 位置不同,想法就不同。 这世上从来都是钱财易给,真心难付。 不过,他对这个弟子是越来越认可,越来越喜欢了。 “那当然!不然他怎么会入了我的眼?”孙守自豪的应着。 人的感情都是在相处中慢慢得来的,顾思也不可能苛求孙知府刚认了他就把他放在心上。 他在认真学习,与乡试题做着奋斗。 不过,顾思真没想到乡试它不只考文,它还考理综啊! 比如他正在看的这道题: 三代以上人人皆知天文,凡见于经传者,其词可举欤? 众星之…… 占天以二十八宿为纲维,分度以赤道为则,而唐一行考四宿分度与古不同,至宋皇祐初又与唐异,……又有谓恒星东行、岁本无差者,其说可详欤? 句股算术,西法较古术为密,言天得诸实测,言算取以捷法,如平圆浑圆、八线三角,其详可推欤? 后有取古法《九章》句股测量与新法…… 伏读《御制数理精蕴》,通中西之异同……* 一共有六个问题,每一个小问题都要回答。 是一道综合了天文、地理、物理、数学的正经乡试题。 这里有些知识,先不管对错,反正他没学过。 要说答,肯定能答上几句,毕竟在现代见得多,不过肯定不能得高分。而且他不知道这里的标准答案是什么,要是以现代的眼光来答,说不得还要被老师批评空想、不务实。 乡试的题很长,长到像一篇短的文章,不像童试县府院三级考试,题出的都短。 答起来就更难了。 至于生物、化学、医学、农林水利等,乡试题里它、都、有、可、能、考! 不可能因为到了古代理科就不用学了。 虽然理科不重要,但是得学。 顾思要学的东西一下子巨增。 孙知府问两人:“这是嘉庆九年那一科,江南乡试第三场第三道题,你们觉得,这种题重要吗?” 乡试最重要的看第一场,第一场答好了,只要后边两场不出错,基本就不会有问题。 是以,从实际情况来讲,乡试第三场的题并不重要,反正远没第一场重要。 不过顾思和孙守都是谨慎稳重而聪慧的人,不会真的摇头说不重要。 顾思点头:“重要!” 孙知府看了一眼没点头的孙守,点顾思:“你说说为何重要。” 顾思站起来:“文无第一,乡试上能人备出,要是第一场试卷很难分出高下来,第二场第三场答的夺目,就有被选中的可能。” 顾思就是这样理解的,乡试第二场和第三场都是加分题。 孙知府点头:“对,虽说第一场最重要,第二场第三场同样重要。以前有人,第一场没被选中,结果第二场答的好,让考官惋惜,第三场答的更好,让考官遗憾第一场落了他的卷子。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顾思很捧场的问。 “考官怜惜那考生的才华,又想了个办法,把他选中了!” 顾思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惊喜,自己就挺喜欢理科,看来这加分题好拿分啊。 “是以,以后你们在杂学上也得用些心,不可一心扑正场上去。” 顾思连连点头。 结果,孙知府布置了要看的书,等走了以后,课间休息时,孙守竟然对顾思道:“你可别听我爷的啊。” “啊?”顾思有些讶异。 孙守认真道:“第一场没选中的卷子,会做标记,标记不能去除,卷没选上就是没选上,是落了笔就定死的了。 这个不可能更改,会被看出来,而且还有作弊的嫌疑,没有谁会轻易的去改已经定好的事实。” “那……”顾思想了想,孙知府不像是会骗人的样子,就好奇的问,“那是怎么改的?” 各行各业都有潜在的规则,肯定有什么别的办法。 “阅卷官他们都会带刮刀进去,总有办法的。不过一般没人会犯傻,冒着丢官丢命的危险去做这种事,只要第一场不过,第二场第三场答的再好都没有用,考官直接不会阅卷,白答一两场。” 顾思初听孙守的话里是矛盾的,不过矛盾的事很正常,也或者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情况,反正人情关系复杂啊,他不觉得孙守乱说,点了点头。 “我是想告诉你,不要学偏了,把重点放在杂学上边,这样会浪费很多时间,还是第一场更重要。我爷这样教我们,是怕我们像我爹一样,只注经书不管其它,学成个书呆子。” 孙守告诫顾思,他是看顾思太认真了,才提醒他,接着又抱怨一句:“他那样说,也不怕我们学偏了。” 顾思笑了,把这好意收下。 想到顾家三外公说的那句你老师能让你中举人你爹不能,实在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凑过头去问孙守:“听你说,这阅卷是可以作弊的?”—— 作者有话说:*乡试题出自网络。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量变到质变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清风明月14瓶;lynn12124瓶;番茄炒鸡蛋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6章 孙守看着顾思,迟疑的点了点头。 孙守其实并不想把这些事说给顾思,怕顾思知道有后路,觉得有靠山了,以后不好好学习。 毕竟顾思年龄小,有可能心性没定,他不想害了顾思。 举人还是自己考上更光荣! 顾思见了后,想追问,把自己想知道的引出来,最后还是忍住了。 作弊这种事,还是少关心一点,免得留成自己的后路,坑害了自己。 现代考试作弊最多禁考几年,不可能坐牢,古代科举考试作弊,可是会坐牢丢命的。 孙守见顾思不问,觉得他心里有数,反而愿意说了:“反正就是通关节,总有各种暗号,谁还没x几个同科同乡及亲朋?” 顾思听到这里,突然感觉到了一股庞大的网织在他的头顶,轻易不得突破。 有一种压抑的沉闷之感,又有一种庆幸感。 乡试阅卷官都是些什么人? 都是知县、知府这一类的人啊,他们绝大部分是进士出身。 一个进士有同科二百人左右,关系最为亲密;还有中举人时的同科几十人,这些同科里边学习好的肯定不会同一年中进士,晚三年晚三十年都有可能;这些同科又有同科、还有同科的亲朋弟子,连成了底层官员关系网。 这样想来,一个官员总能与另一个官员扯上关系,无论他们认识不认识。 只要文章做的不差,通点关系,总能选成举人。 而乡试试卷好坏,能离谱到什么程度呢? 听说有人同一篇文章,这次落榜了,下一次考,就得解元了。 凭真材考上秀才过了录科走进乡试考场的人,所有文章都优秀,就没有几个差的。 这种情况下,有关系的人自然脱颖而出。 所以,进士状元多出自江南的权贵之家,一是文风兴盛,二是关系庞大。 就跟现代,穷人的子孙一直是穷人,富人的子孙至少也是中产一样,想要突破阶级,很难。 顾思突然认识到他没有背景,想考举人更难,除非他文采蜚然超出别人,文章好到让阅卷官一看就喜欢。 这很难啊。 幸亏他现在也是有了关系的人了,要是考几次考不中,那别人都找关系,他不想被挤下去,到时候恐怕也得找老师这个关系了。 无论古今,这都是个人情社会啊。 “你别出去给人说啊,家里人也别说。”孙守叮嘱顾思,顾思点头,“我知道轻重。” 两人又聊了几句,喝了水,一起看书。 第二天,汉南书院去别的书院讲学的崔夫子回来了。这是孙知府的熟人,顾思和孙守两人立刻就被扔到书院去了。 孙知府太忙了。 顾思和孙守两个人分到了一个宿舍。 书院里的生活和顾思想象里的大学生活不一样。 在大学里,都是老师上课,学生听的。 书院里,除了驾车射箭这类课外活动和以前授课方式差不多,文科的,上课时主要是探讨、辩论,有什么不懂的去询问夫子。 简单的问题,夫子就解答了,复杂一点,就会成为下一个“学术研讨论题”。 顾思是书院里年龄最小的学生了,因着他成天与孙守在一起,也没有人会看轻他欺负他。甚至因为孙守高冷不好接近,还有些人来讨好顾思,想与孙守相交。 他们平时傍晚都回去,书院也不太远,旬未放假时就去孙知府那里学习,苦逼得没一天假期。 后来两人嫌天热,懒得来回跑,干脆在书院里住下了。 时间匆匆过了两个多月,许轻的婚期到了,顾思去请假,过两天要去吃许轻婚礼的宴席。 许轻也进了汉南书院学习,孙守认识他,和他能聊到一起,打算到时候跟着一起去随礼吃席。 顾思不打算回顾家村,他与顾茜血缘关系不近,不回去可以,连礼钱都不用随。 不过因为许轻,顾思还是拿了半两银子,想让舒颖回去时给顾茜添妆:“娘,这钱你回去时给我姐。” “啊?”舒颖意外,“我和你爹不回去啊。” “不回去?”顾思也意外了。 “我回去吃出阁宴,还得回老家,再过来,再回去,再过来。这么远,我吃的撑了,来来回回的跑?” 顾思不理解:“你回去来了就不回去了啊,还回去干什么?” 舒颖笑了,知道顾思不懂,给他解释:“婚嫁时,亲戚从哪出发去男方吃宴席,就要回到哪里去,不准半路离开,这不吉利。不然要是人家婚事不顺,可能找你麻烦。” 还有这说法啊? 顾思懂了。 舒颖又笑道:“我和你爹到时候到许家的路口候着,一起进去,走时到路口再分开。” “那还是给你,你在许家给我姐吧,我不方便。”顾思把钱递过去。 舒颖有些不愿意:“这关系,你爷他们给钱就行了,就是我和你爹给不给都行。你给这个姐了,你大小姑婆和大小姨婆家的兄弟姐妹们成亲你给不给?不给不合适,给了加起来也不少。” “那我认识这个姐夫,又不认识别的姐夫妹夫,跟这个表姐表姐夫关系好不行吗?我就别的人不给谁敢到我面前说什么?” 舒颖一想也是,没必要什么事都做的让人挑不出毛病:“行,那就当你们另算。” 这个时候,因为顾茜的婚事要去府城许,顾六伯娘来找顾家曾祖父。 “爷,那要不,我把浩浩的东西都准备好,放箱子里,人坐在箱子上,也不占地方。” “啊,去府城干啥?”顾家曾祖父装没记住,快速的考虑怎么解决这件事。 前段时间,顾家曾祖父和顾思商量着把顾五哥和顾十七叔接到府城里,让顾思课后教一教。 可那个时候,顾家曾祖父哪里知道孙知府竟然会收顾思做弟子啊? 有一个好老师教不仅学业能进步快,还能有一个好前程,这让顾家曾祖父一下子看到了顾思中举的希望,反悔了,怕两人去了影响顾思学习。 毕竟家里再出一个秀才,也不如顾思考上举人来得好处大。 “啊?”顾六伯娘愣了一下,怀疑顾家曾祖父老糊涂,开始不记事了,把事说了一遍。 “哦!不成了!”顾家曾祖父摇头,“孙知府的孙子回了府城,他和顾思关系好,孙知府讲课的时候,让顾思旁听呢。知府那是进士,布置的作业多又严厉,他没时间了。” 顾家曾祖父也没给家里说顾思拜了知府做老师。 一是怕家里人知道有了靠山不思努力、胡作非为起来,二是不想张扬,怕亲朋大小事都求上来打扰顾思学习,或者有人嫉妒之下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影响了顾思。 总之,不急着说,慢慢来。 顾六伯娘很失望,不死心,打听起顾思学习的时间,还想再劝。 顾家曾祖父便道:“等我在府里买好宅子,看顾思在学院里安顿下来,回来亲自教浩浩他们吧。” 顾六伯娘还不满意,却也只能如此,去把这事给顾九奶说了,想让顾九奶去问。 顾九奶去问,顾家曾祖父不高兴了,一个个光想着自己不念着顾思,那进士老师是那么好得的? 他带着火气问:“我啥时应过你这事?” 这计划本来也没说出来,是顾六伯娘偷听到的。 “呃。”顾九奶被问住了,“是浩浩他娘说的。” “那你问她去!”顾家曾祖父赶人。 第二天是顾茜出阁宴,第三天许轻来接人,是接人,不是迎亲。 因为路远,顾家去的亲戚也不多。等到了府城里,把人安排在店里,明天再来迎亲。 顾思这天下午先去的许家,第二天去跟着许轻去迎亲。 热热闹闹的走完婚礼流程,吃完席,坐车离开时,孙守对顾思道:“要不,让许轻住到咱们宿舍来?” 书院里的宿舍,都是大通铺,八个人一间。有些挤不说,这人多了,有的认真学习,也有不好好学的。 上一次,孙守听到许轻说,宿舍里有人爱玩,吵闹的很,有时候想用功读书都不行。 孙守认可许轻的才华,愿意交他这个朋友。 按关系来说,顾思应该会同意,他却迟疑了:“要不,这事你先回去问一下老师?” “许轻是个上进的,和咱们住一起,只对咱们学习有好处,我爷应该会同意啊。”孙守有些奇怪,还是在晚上问了孙知府。 孙知府一听是许轻那个运气不好的,就严肃的拒绝了:“人多了心思就容易乱,你跟顾思住就行了。” 孙守第二天去书院的路上问顾思:“你怎么知道我爷不同意?” 顾思当然知道,许轻的运道不好,孙守又刚经历生死,孙知府才不愿意,肯定会怕许轻克了孙守。 “我只是觉得,这种事要问一下长辈。”顾思不那么迷信,要是他和别的家境普通的人一起住,也愿意许轻住进来。 可他怕万一孙守出个什么意外,许轻被怨怪牵连。 事实证明,即便孙知府同意了,许轻也和他们住不到一起了。 许轻成了婚以后,每天都回家。 许母对顾茜这个勤快又手脚麻利还不多事多话的儿媳妇很满意,许轻看到体弱的母亲被照顾的好,也很满意。 顾茜对在许家x的日子也满意,夫妻两个性子都好,感情很快的深起来。 两个多月以后,顾茜就有了身孕。 这时,顾思和父母妹妹小家也搬进了新家里。 乔迁宴也就几桌,人不多,中午宴席散了后,顾思下午还得去府衙上课。 他到了的时候,孙守正皱着脸,从嘴里吐了一个东西出来。 顾思笑着问:“吃什么呢,有这么难吃?” “我爷京里的朋友送的,说是在京里火的很,还不便宜,没想到这么难吃。”孙守示意顾思看碟子里的东西。 顾思拿起来一看,有些惊讶。 第87章 出现在他手里的,是一个很眼熟的东西,因为长时间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信息,顾思考虑了半秒才在脑子里翻出了这东西的名字: 槟榔。 他拿到鼻间闻了闻,好像是记忆里的味道。 “这东西要少吃一点,吃多了会……致病。”顾思把“口腔癌”三个字换了。 “会致什么病?”孙守好奇的问。是顾思说的话,他就没有怀疑。 顾思刚已经在想着怎么解释了,这时慢吞吞的应:“药物都有偏性,食物也有,再好的东西,都不能长期食用,会对身体造成一定的损伤。” 孙守却有不同的看法:“京城里的大夫,有很多都是曾经的御医或者其弟子,要是有问题的话,他们应该会告诉大家,那就不会在京城里流行起来。而且这是好多年前就流行的。” 顾思笑了。 孙守再怎么成熟聪慧,还是一个没有经过世事的小青年,对于社会的理解还不深。 他笑道:“要照你这么说,人人都知道抽烟不好,也没见上瘾的人不抽啊。” 孙守一下子沉默了,微微抿着嘴看着顾思:说的好有道理,竟然无法反驳。 说起抽烟,顾思好奇的问孙守:“除了旱烟以外,大家还抽什么烟啊?” 孙守想了一下:“水烟?” 顾思紧紧的抿着唇,最终还是问:“有鸦.片吗?就是大.烟。” 孙守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应该有吧,两江那边新事物很多。” 顾思低下了头,现在应该有了,就是孙守从小在汉中府长大,对于这些东西不关心,不了解也很正常。 “你怎么了?”孙守感觉顾思的神情有些不对,侧着低头去看他神情,“大.烟是很不好的东西吗?” 顾思叹了口气:“何止是不好,这东西……” 说到这里,顾思突然停住了。 年轻人的好奇心和不服输的心是最重的,要是在这里说了,万一孙守好奇去尝试的话,那不是害了他? 可要是不说清楚,孙守不知道利害,万一觉得不要紧尝试了,那也糟。 这一下子把顾思给难住了。 “这东西怎么样?”孙守很少见顾思这样顾虑一件事,追问起来。 “什么东西怎么样?”孙知府这时进了书房,刚好听到了。 孙守见顾思不答,就给孙知府说起因。 孙知府拿起了一块槟榔,放进了嘴里嚼着,坐在一边听。 往日里,顾思见到的都是威严稳重的知府,现在当了他的弟子,时间长了,也见到了他生活里的另一面。 孙知府听到槟榔会致病,微微张开的嘴顿住,这才慢慢的咬下去,问顾思:“真的会致病?” 顾思点头。 经过时疫的事,还有对顾思的了解,听到顾思这样说,孙知府就信了。 他想了想,还是把槟榔吐了。 再想了一想,对着孙守道:“虽说这东西偶尔吃一下也没事,但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不好的事情,从一开始就不要去尝试它。” 孙守点头,继续讲。 顾思感叹,老师真的是以身作责,来教育他们。 相处时间长了,顾思才知道,孙知府并不怎么饮酒,也不抽旱烟,不去赌坊柳巷,不暴饮暴食,作息也好,是个非常好的长辈和师者。 孙知府听完,眉头狠狠的皱了起来。 他问顾思:“你觉得,抽大.烟是一件很严重的事吗?” 顾思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在快速思考,这种事要讲到什么程度。 讲太深了,好像他不该知道太多,讲太少了,和没说一样。 孙知府见顾思一副谨慎思虑的样子,立刻想起他说时疫方子时就是这个样子,屁股从椅子上向前挪了挪,微微倾身,等着听顾思怎么说。 那个法子他不止在府里各县推进,告知亲朋,也写了折子递上去。 听在京里的老友说,经过御医甄别以后,已经推行,开始见了成效。 如果真的有用,那这件事,对他升官就是一件大的助力。 要是顾思再发现什么别的坏事,解决了,对百姓对他都是一件好事。 “您所了解到的情况,是什么样的?”顾思大致考虑好了,先问孙知府。 孙知府皱眉:“是一件比赌博更会让人上瘾的事,如同泥沼一样,一脚踩进去,就再也拔不出来。” “那您觉得,一个国家,除了战争和天灾外,会怎么样变穷?” 孙知府眉皱的更深了。这肯定不是毫不相干的问题,能牵扯到这么深吗? 孙守有些听不懂,安静的坐在一边听着。 孙知府同族里有经商的,他见识广博,又算是个认真当官的知府,对于商业了解的不浅,心里隐约有着答案,却一时不能简洁的说出来。 “入不敷出,对不对?”顾思笑着问。 孙知府狠狠皱眉,这可是一件大事:“怎么会入不敷出?” 顾思却没有直接回答:“如果我家卖……几道很好吃的菜,日进斗金,别人会怎么样?先羡慕嫉妒,再找同样的菜,再培养同样的厨师,最后卖同样的菜,哪怕他不能全学去,学个一半,抢我生意,我家收入就会大减。” 孙知府是个稳得住的性子,并没有因为顾思没直接说到点子上而着急,认同的点了点头。 孙守虽然能听懂,却又不懂顾思为何要说这些,感觉像是看到了孙知府和朋友聊天时的场景,有听有懂,就是不理解。 “一个家庭,要是收入大减,花销连续翻倍,那么这个家庭就会入不敷出。 “国家是同样的道理,咱们国家茶叶丝绸瓷器这些赚钱,别的国家肯定要想办法种出茶树,招到工人,以更便宜的茶叶去抢占买家。” 孙守动了动唇,想插话,又觉得不合适,先听着。 孙知府却不认同这话,笑了:“你知道咱们国家的茶叶每年能产多少吗?” 顾思是真的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我不清楚,大约是从长江以南都可以种植,总共不会超过国土的四分之一。但你知道印国的国土有多大吗?” 孙知府看了看孙守,没得到提示,想着自己都不知道,孙守更不会知道,就摇了摇头。 “说起来不大,只有我国四分之一左右的面积,可是能种植茶树的地方很多。不列国已经从我国大量收集茶树茶种,聘用茶农,开始大量的在印度种植茶叶,现在对于国家的影响还很小,但再过几十年,这将成为一个巨大的影响。 “而大.烟,其实是一种发做缓慢但毒性极强并无解的毒药,能控制人的思维、消磨人的意志,无论你是人品正直性情坚毅的人,还是贪图享乐的人,都逃不过去。它价钱昂贵,会让人上瘾,能轻易的让一个富有的家庭家破人亡。现在中毒的人少,但几十年以后,国家的财富会大量外流,到时会国无人可用,军无兵能勇。” 孙知府听到了这里,又皱起了眉来。 孙守有些吃惊,又有些不信的问:“有这么严重?” 顾思认真点头。 他看着皱眉思索的孙知府,问他:“您知道的,唐朝建国二百八十九年,两宋三百一十九年,元一百六十二年,明二百七十六年,而咱们国家,已经建国二百零四年了。” 一种惊悚感从脊背升起,孙知府猛然侧头认真看向顾思,只觉这话让他手脚发凉。 孙守也跟着反应过来,一个朝代两百多年亡国,几十年以后,就是这个国家走向衰落的时候,甚至有可能…… 顾思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说出了四个字。 但是孙知府和孙守瞬间就懂了,他说的是:亡国之因。 孙知府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回过神来,有些着恼的望着顾思,怪他吓自己。 他沉声道:“这种话,万不可对任何人说,以免给你顾家招来灾祸!” 顾思认真点头:“我晓得的,家里人也不说,但你是老师嘛。”他其实不想在这么小的年纪就做这么危险的事,但是。 明知道自己的国x家将来有危难,却什么都不做,静静的观望着。 百年的屈辱,任何一个稍微有点血性的人都会感到遗憾惋惜…… 他不忍心。 若他只是一个平凡的老百姓人微言轻就罢了,现在他是知府的弟子,至少有一个有一定影响力的人会认真地听他说话,那他至少得努力一下。 孙知府听了顾思信任自己的话,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又压下去,觉得事情没有顾思说的那么严重。 顾思这时候又问:“老师,您知道元太祖铁木真为什么能一直打到不列国那边去吗?” 孙知府点头:“因为火药啊,兵强马壮,武器又厉害。” “那你知道,国外的武器,现在有多厉害吗?” 这话让孙知府心里不舒服,他不觉得有哪个国家能比自己国家厉害。 不过,孙知府是个认真的人,心里再不高兴,还是决定要从各方面去找人问一下查一下。 “有多厉害?”孙守问。 第88章 有多厉害顾思并不清楚,但是他可以给两人讲国外的科技,从出海的舅舅那里听来的结合他自己知道的,主讲蒸汽机和珍妮纺纱机的影响。 一个下午,他们就聊了这些。 孙知府原本还有些不以为然,但长时间听下来,也觉得这是一件大事,认真点头:“我再找人去了解一下。” “这要派人去国外考察才能让人相信。”顾思说,又觉得对于高高在上的皇族和官员来说,他们怕是不屑于去国外考察的。 孙知府能认真听他讲完,一是自己是老师的弟子,二是老师脾气人品本来就好,换一个人,也不会听。 “这个总要慢慢来的,你放心,我一定会注意着这方面的事。”孙知府认真道。 顾思免不了要再多说一句:“其实让商人把那技术带过来也好,想来他们和我们一样,也不会太过防护这方面的技术。” “我倒是认识几个出海的商人,会向他们建议。”孙知府道。 谈完这些,孙知府又开始讲课。 日子就在紧张地学习中慢慢过去。 腊月初,孙知府要回京述职,整个人很高兴。 以前都是三年一述职,但到了现在,很多官员都用不着这样,只有受到重视的官员,或者将要升迁的官员,才会有这样的荣耀。 孙知府可能真的要升迁了。 孙守跟着过去,学校里两个重要的夫子都有事离开了,顾思带着一堆书,干脆和娘亲与妹妹回了老家。 家里人都极为的高兴,一番问候过后,顾六伯娘就老给顾六伯使眼色,见人没反应,气得就直接开口了,笑着对顾思问: “老九啊,你看你这都已经回来了,你哥他明年又要下场,他这以前都没有考好,你能不能给他指点指点。” 顾五哥成亲生子后,经济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加之前两次下场的成绩都不好,看着希望不大,现在是跟着顾家曾祖父学习,没去县里了。 顾六伯有些不满地伸手拍了一下她:“他还要准备科试呢,忙得很,哪有时间?” 顾六伯娘觉得科试很难,顾思中秀才的名次又不好,肯定考不过。 放了平时,按她的性子早就说出来了,现在顾忌着顾思身份高,面对他时到底比平时对别人谨慎很多,斜一眼顾六伯: “又不是让他特意教,只是平时抽空教一下。” “那爷也闲着呢,他能教出顾思来,还能教不出浩浩来?”顾六伯反问。 这能一样吗?! 顾六伯娘顾忌着顾思在场,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那爷也没有一个进士老师啊!顾思的老师可是进士呢! 自顾思进了汉南书院后,顾家曾祖父就隐约透露出了顾思拜了个进士老师。他原本不想家里人仗势,后来又怕家里人遇事自卑,就透了一点消息。 也有一点心怀好事,时间长了心痒痒,忍不住的想法在里边。 顾家人有些大概知道顾思有个进士老师,但是知道这个老师是知府的,也就顾思父母爷爷和曾祖父,连顾思叔叔都不知道。 顾家曾祖父现在有些矛盾。 他一方面不想有人打扰了顾思学习,期望顾思好好读书将来考个举人出来。 一方面,知道孙知府要调走,没有他走关系,深觉顾思考举人是个奢望,觉得还不如让顾思教教兄弟子侄,让家里多出一个秀才比什么都好。 顾思笑了:“行,温故而知新,在家这段时间也不忙,只要我哥不嫌弃就行。” “他哪里敢,我揍死他。”顾六伯娘喜笑颜开。 顾九奶原本已经走了,听了这事,立刻要让自己两个儿子也跟着一起学,顾思也答应下来。 没两天,舒外婆就来了,顾奶奶热情地招待了她,直白地问起过来有什么事。 这边,一般没事,媳妇的娘家父母不会到女儿家里去。 舒外婆就对舒颖笑道:“这不是你小姑听到娃回来,想要你弟过来跟着学一下嘛,你弟年龄也大了,你小姑最近这两年想让他下场呢。” 舒颖很喜欢自己的小姑,但不会替顾思做主,就叫他来问,顾思就同意了。 舒外婆听后就笑了,进一步向着顾思解释:“我原是想,先看你忙没忙,忙的话就不提这事了,不过你既然都教你哥你小爹他们,教三个也是教,教四个也是教嘛。” 顾思也是这样想的,点头:“人多了还能多发现问题,对于大家都好。” 舒外婆还是怕顾思不高兴,继续解释:“也是你小姑婆他们族里没有秀才,能拉上关系的那个老秀才岁试最好的成绩也才三等,平时就考个四等,远不如你。” 顾思失笑:“没事,外婆你别多心。” 于是,顾思又多出了一个大他十岁的表叔来上他的课。 这个表叔顾思往日大年初二去外婆家时也见过,长得白净高大,一双凤眼,是极讨长辈喜欢的那种英武长相。 人挺聪明的,就是……不认真。 原本他是每天中午过来,傍晚回去,顾思和他谈了一遍,干脆让他住家里了。 在教习的过程中,从另几个角度去考虑问题,对顾思自己也有了很大的帮助,多了一些以前做学生时没有的感悟。 这个年,衙门里开印后,顾九爷就问顾思:“你看你两个叔能下场吗?” “九爷啊,我虽然考了秀才,但这方面的经验还差很多,这个要问我曾爷呢。”顾思推诿。 两个叔叔进步是挺大的,但是下场,幸运的话过了府试,院试应该不行。 让去,以九奶的性子,到时候不中,还得怨他没看准,白花了钱。 让不去,要是听了别人嚼舌根,觉得自己故意拦着,也不好。 让长辈去说,无论什么结果,九奶也不会多想。 顾家曾祖父听了,考虑了一会儿,道:“让十七去试试吧。” 小儿子没天赋,看着是不会再下场了,等自己一去世,十七再下场就可能被刁难,分成寒籍。 顾思也猜到是这个结果,其实曾祖父刚考过,再过十来年,十七叔再下场考都行,只是长辈到底管不了身后事,怕出个万一,要给子孙留个希望。 孙知府还没回来,顾思在书院里请了假,给四人做考前加训。 县试第一场成绩出来时,顾思心下有些紧张,坐在衙门前那条街上的一家茶馆里,等消息。 顾家曾祖父急得来回踱步,好一阵,才见顾五哥一脸兴奋地跑过来,激动得直跳:“爷!我中了!” “第几?”顾家曾祖父急切地问。 看这兴奋劲,排名应该不低了。 排名才是县试第一场最重要的结果。要是前二十,那府试基本也能过,院试就没多少希望;要是前十,府试也会过,院试还有希望;要是前五,那院试就极有希望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587913019瓶;爱睡觉的猫30瓶;纤细葡萄藤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9章 “十二,第十二,我考了个十二!我第一次考这么高!”顾五哥兴奋得直跳,一直念叨着,念着念着却哭了起来,“呜呜,我真的,真的没想到……” 顾家曾祖父欣慰地拍着他的肩膀,等他哭得差不多了,才安慰他:“努力总归会有回报,好好学习,定能考个秀才出来。” 顾五哥眼里带着泪,用力点头。 旁x边的顾九爷也替顾五哥高兴,等两人说完了,才着急地问:“你十七叔呢?过了没?” “也过了!”顾五哥高兴地应着,却没说第几名。 顾家曾祖父一看这样子,就知道考得定是不高了,问:“第几?” 顾九爷也期待地望着。 “在第二图外圈倒数第五个,九十六。”顾五哥轻声应道。 顾九爷有些失落,但能过县试正场,这已经出了他的意料,笑了出来。 顾家曾祖父长出了一口气,笑了,虽然名次很低,不出意外过不了府试,但能过县试,这已经比他预想的好很多了。 他笑着对顾思道:“还是你的法子有用,这成绩很好了。” 顾思笑了:“那也要我哥他们愿意努力才行。” 顾家曾祖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神态轻松地道:“家里越来越好了,我以后走的时候都能放心了。” 顾九爷不爱听这话:“爹你别乱说,人家乡试时都有八九十岁的秀才呢,咱们好好学,下次过了院试科试,还能去参加乡试呢。” “我考上秀才就行了,乡试路那么远,我才不……”说到最后,顾家曾祖父想到自己真要考上了,再路远费神,还是得考一下才更甘心,就不说了。 他咂咂嘴,补充地看向顾思:“去考一下也挺好的?” “那自然。”顾思笑了。 顾家曾祖父也笑了,对着顾五哥道:“接下来两月好好学,过了府试,再好好念两年,下次和我一起去院试,说不得还真能考上呢。” 顾思上次和曾祖父一起去院试就考过了,顾五哥眼睛亮晶晶地点头:“嗯。” 这时,舒表叔跑过来,带着点喜悦地道:“我中了,七十六。” 这个名次其实算不得好,一般过不了府试,院试也没希望。 顾思还是鼓励:“那挺好的,下边几场好好考,要是能过县试,再好好学两个月,就能冲刺府试。” 舒表叔过了县试正场高兴是高兴,却觉得这成绩过不了府试,没那么有冲劲,听了这话立刻有了心劲儿了:“对,府试怎么样得考过再说。” 等两人说完话,顾九爷头一转,对着一边道:“磨磨蹭蹭干什么,还不过来。” 顾十七叔期期艾艾地过来唤人,有些不好意思,脸上既高兴,心里又担心。 “考第几?”顾家曾祖父已经知道了,还要问。 “九十六。”顾十七叔道,很怕被骂。 “第一次考能过县试很好了。”顾家曾祖父点头肯定,再道,“虽然成绩不如你侄子,但你年龄比他小五岁,少读几年,也算合理。” 顾九爷也没有说什么。 没被骂,顾十七叔笑得轻松了很多。 顾家曾祖父又嘱咐了几句,转头去看顾思,见他拿左手撑着额头,动作一顿,觉得自己可能哪里说错了,也没问。 接下来,当然是去叫几个菜,好好吃上一顿庆祝。 他们在店里点了两个房间,几个考生被顾家曾祖父赶到另一个房间里歇着了,他们三人在这个房间。 “我刚才的话不对?”顾家曾祖父问顾思,顾九爷也看过去。 顾思失笑:“你说什么年龄小五岁少读几年也算合理,那要是一直考不好,岂不是让我十七叔觉得他小他考不好很正常?哪里还有奋进心?成绩与年龄有什么关系啊?” 两人一愣,发现的确如此,顾思现在已经是秀才了。 “那该怎么说?”顾九爷连忙问。 “应该说,比我五哥要强,我五哥初次下场连县试正场都没过,但我五哥这几年用心读书才有十二名的成绩,让我十七叔用心读书。这样既肯定了五哥的努力也让我十七叔更有心劲儿,不是把两个人都夸了?” 顾九爷喜道:“是该这样说,你这不愧是当了秀才的人,脑子都比我们灵光。” 顾思:“……”算了,顾家从上到下都不怎么给人使心眼,老实得很,家里也就爷爷和娘亲说话时谨慎周到。 顾家曾祖父一副四分郁闷六分思索的样子。 顾思碰了碰曾祖父的手:“曾爷,你想什么呢?”不会嫌被九爷说了脑子不灵光才没考上秀才,生气了? “在想我这样夸人是不是一点效果都没有。我以前所见,家长都是责骂泼冷水的多,被夸的孩子反倒是有些出息,可你说得也很有道理,难道我以前都错了?” 顾家曾祖父是真的疑惑。 “夸也讲方法,不是光夸就行了……”顾思曾处在信息爆炸的时代,对于教育方面也了解一些,就讲了起来。 讲完休息一下,去隔壁房看哥哥叔叔,讲一些自己考试的心得和感悟,就看起来自己的书来。 乡试题太杂了,他想去参加后年的乡试,就得抓紧时间。 三人看顾思这么用功,也都看起了书来。 第二天是县试第二场,顾五哥三人名次也没有什么大的变化,直至最后一场考完也是这样。 三个人县试都过了,一起高高兴兴地去吃终场酒,第二天去看最终排名。 顾五哥还是十二名,舒表叔下降了一名,顾十七叔上升了两名。 去衙门八字墙那里看了府试日期,顾五哥疑惑道:“怎么都到四月底了?往常不会这么晚啊。” 顾家曾祖父去看顾思。 “可能知府有什么事来不及吧。”顾思道,也不知道老师回府里了没有的原因。 看完府试时间,再去礼房认了正身,交钱买了互保结单,几人一起回家。 顾九奶正纳鞋底,闻声出来,忙问顾九爷考得怎么样,听说县试过了,高兴的很。 再一问,知道才考了九十四,有些不高兴:“这名次,就算过了府试,院试也过不了,钱不是白花了么?” “院试还有两年呢,你急什么呢!”顾九爷听了顾思的话,不想顾九奶打击顾十七叔,连忙带了点训说她。 顾九奶看顾思在这里,也不好再说什么,去帮着从车上搬东西。 舒家小姑婆琢磨着他们今天回来,等在舒颖屋子里,闻声出来,知道舒表叔得了个七十七,松了口气。 她笑着接过舒表叔的考桌:“我还怕你过不了正场呢,没想到竟然全过了,好的很。” 舒表叔笑着去拿自己的包袱,舒家小姑婆又向着顾思道谢:“辛苦你了,快进去歇着,我买了好吃的。” 顾六伯娘住在里边,这时才出来,一问,听说顾五哥考了个十二,高兴的声音都变了调:“真的?!没骗我?!” 顾五哥看到点读书的希望,眉眼带笑,整个人看着都活跃了起来。 家里其他人知道了也很高兴,只有顾九奶不太高兴,小声指责顾十七叔:“你侄子都考了十二,你考个二十也行啊,考个九十四,府试去考过不了,也是白花钱。” “一次就过县试,可比浩浩厉害,再学两年就好了。”顾九爷连忙安慰,就怕打击到了顾十七叔。 他眼看着大儿子不太行,慢慢地把希望放到了小儿子身上。 舒家小姑婆在顾家吃了午饭,和舒表叔一起回去了。 顾思看自己的书,隐约听到了前边好像有几句争吵,没管。 晚上吃饭的时候,听九奶问自己要不要让十七叔继续考,猜到她不想让十七叔去参加府试,嫌过不了还要花钱。 “府试和县试出题的不是一个人,不能拿县试的成绩去评判府试成绩,过不过考了才知道。”顾思道。 “那你这意思是有可能能过,去考?”顾九奶问。 顾思才不给顾九奶出主意,不然没过又要怪他,只道:“去不去你和我九爷和十七叔商量,反□□试前我会给我哥和我叔他们补课。” 听还有免费的老师,顾九奶一下动摇了,觉得还是再去考好一点。 吃完饭,顾十三叔跟着顾思:“我有事和我爷说。” 顾思听了,就一起去了顾家曾祖父屋子里。 顾十三叔沉默了一下,对两人道:“我想好了,我不爱念书,也不喜欢写文章,年龄也大了,我弟看着比我有希望,我决定放弃科举。” 顾家曾祖父叹了口气,点头:“那就好好过日子,不要浪费光阴。” 顾十三叔吐出一口气,身上轻松了很多,笑了笑。他想明白了,他其实就是借着读书偷懒,不思进取,这下斩了后路,希望以后能在别的事上努力些。 “那你以后是种地还是想干什么?”顾家曾祖父问。 顾十三叔看向顾思,试探着问:“你说以前想在府城开店?” 呃…… 顾思的确x有这个想法,不过没想好要做什么。 玻璃吧,现在这里早有造玻璃的技术,吹玻璃吹出来的小孩玩具也不是很贵,几十文而已,一没有大的利润,二没有技术,三没有场地,这条放弃。 香皂吧,历史上早几百年就有胰子了,就是拿猪油做的,穷人不会买,富人有货源不好推销,放弃。 水泥吧,没有钢筋,光水泥也盖不了房子啊,还不如卯榫技术造出来的房子结实耐用呢,至少在汉中府这个几乎四面环山木材丰富的地方推广不出去。 火药是管制品,烟花早有了,冷饮至少唐朝就有,火锅至少先秦就有雏形,现在吃法也成熟了,牙刷至少宋朝就有…… 历史走到了现在,社会早已发展成熟,衣食住行方面不像一两千年前那样匮乏,反正很多东西早八百年前就有了…… 顾思不是做不出来玻璃香皂水泥,他那些化学公式等后来还是记在了本子上,脑子里也没忘记多少。 也不是想不出别的赚钱办法。 关键是,他要念书啊!他真的没有精力和时间去研究这些,研究出来再改进技术,至少不得一半年,多了两三年,经营再花时间,整体算下来划不来,没考举人实惠靠谱。 要是被老师知道他做这种“旁门左道”,一定会训斥他“不务正业”。 “我还没想好。”主要是没什么空来想。 顾家曾祖父怕顾思分了心,训顾十三叔:“别诱着他往邪路上走,考上举人不比做什么营生强?!自己的日子自己想办法,别老想着靠别人!” 顾十三叔被骂得难受,一想又觉得骂得对,他是不该指望别人,道了别低着头走了。 顾六伯娘一会儿就过来了,笑得谄媚,脸上有了褶子:“爷啊,你看,能不能在家里多待一段时间?” 顾家曾祖父最近半年都在家里,她说的意思是让顾思待家里,给顾五哥上课。 “待什么待!浩浩要府试,顾思就不要科试了吗?!哪个重要你说!”顾家曾祖父凶顾六伯娘。 顾六伯娘也猜到会这样,还是不高兴,顾思都中秀才了,上次岁试一等,科试还能过不了? 而且举人难考,鬼知道几十年才能考上,又不是乡试,也不急这一时啊。 她脑子急转,装出一副被误会的样子,笑道:“顾思科试你也教不了他嘛,就不能待家里教浩浩了?不过你既然要去府城,那能不能把浩浩也带着?反正他到时候也要过去。” 顾家曾祖父原本就有这打算,慢慢点头同意了。 顾思在家里待了一天,顾十七叔他们另找了两个考生,请赵廪生用了印。 第二天舒表叔赶车带着舒家小姑婆早早地来了,两人要一起去府城里,舒家小姑婆这两月要盯着儿子学习。 大家准备了东西,一起向西,先去县衙礼房给教官掏钱用印,再向西到了府城里。 顾思请的假满了,他要去上学,顾家曾祖父打算让顾五哥他们去的那种府试冲刺班,是苏贡生的熟人开的教馆。 舒家小姑婆来了府里,自然要带舒表叔先去亲哥家里一趟,舒颖和顾思跟着去了舒家三外公家里。 一进去,就觉得家里气氛不对,有点紧绷。 舒颖和舒家小姑婆正思量着怎么回事,顾思就问:“怎么了?” “知府升官了。”舒家三外婆很担心地道,皱着眉头。 知府升官,舒家三外公汉中府的钱谷师爷就当不了了,权势地位金钱一下子都没了。 舒颖和舒家小姑婆一下子更安静了。 但顾思觉得,应该没这么严重吧?还有别的什么事? “我爹要跟着大老爷走,我娘和文昌不同意,刚吵过。”柳氏在一旁补充。 舒家三外公今年五十二岁,常常锻炼身体,很康健,能外出。 他跟着孙知府走,还是幕僚,比他在汉中府继续待着强了很多倍。 顾思迅速问:“什么官?”难道是南方或者什么偏远混乱的地方,去了太危险才不愿意?——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红颜修道求飞升70瓶;晨熙麻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顺天府知府。”舒家三外婆幽幽道,叹了一口气。 顾思呼吸窒住,心里蹦出了一个草。 顺天府,皇宫所在地,全天下的权贵都集中在了那里,可谓大街上随便一砖头下去,都有可能砸到皇亲国戚。 人人都有关系,就问你:皇帝舅家表妹的儿子,和皇后妹妹的儿子,闹了矛盾,打了起来,报了官,你该怎么判? 对皇帝来说,肯定是前者亲,可对于皇后和太子来说,那自然是后者亲了。 各打三十大板肯定不行,会得罪两方人;判有理的那方赢,还是会得罪一方。最后就只能和稀泥、搬皇帝这个外援,不过时间长了,皇帝就会觉得你无用。 反正京官不好当,顺天府知府更是难中之难,前后左右上下都为难。 “烈火烹油啊!”顾思一听,就觉得坐在这个位置上屁股火烧般疼。 舒家三外婆又叹了一口气。 顾思跟着叹了口气:“那我三外公决定好了?” 顺天府难当,底下的人更难当了,遇到难办的事,有时候还要为上司顶包。 就算不用顶包,那些达官显贵收拾不了知府,还能收拾不了底下的人? 真的是危险加倍,一个弄不好,受伤都是轻的,就怕没命或者牵连家人。 舒家三外婆点头,不想说话,柳氏跟着道:“我爹劝不住。要不,你劝一下?” “他都大人了,有自己的想法,还能怎么劝啊?”顾思觉得这种事是劝不了的,只能叮嘱三外公事事小心。 一会儿,舒家三外公解手回来,洗了手,和舒家小姑婆他们说了会儿话,就叫顾思去书房: “新知府已经到了,正在交接衙内事务,你打算怎么办?” “老师需要我跟去吗?”顾思问,这才是关键。 “那这你要去问他。” “那我跟去合适吗?”顾思继续问。虽说弟子要跟在老师身后,照顾对方,不过这都有下人了,顾思能做的事也不多。 京城事务繁琐,去了还要老师给他上课,不是麻烦死了他? “那你觉得呢?”舒家三外公反问。 顾思想了一下,不管怎么样,他不能向后缩:“那我先表达一下自己想去的意思,看老师吩咐吧。” 舒家三外公点了点头,又聊了几句,顾思出来。 他回去家里带了自己的文章,买了点甜点礼物,就去了府衙里道喜:“恭喜老师了。” 再烈火烹油,从从四品到正三品,连跳两品,也是喜事,干得好了,前途无量。 孙知府笑道:“你来了,我不在的日子,可有好好学习?” 顾思笑着将写的文章拿出来给他:“还要请老师指点。我最近读完了《夜航船》,学完了《六韬.三略》,《贞观政要》也快学完了。” 《夜航船》是明朝张岱写的一本百科全书,很有意思。 《六韬.三略》是兵家经典,《贞观政要》是治国的。 这些读完,还要学其他的。 反正考乡试,除四书五经外,儒家、道家、诸子百家、兵法、谋略、治国、史学、各类杂学都得知道。 孙知府是个很博学的人,很高兴顾思踏实努力,笑着点头。 聊了几句,孙守从后宅跑过来,又说一会儿话。 顾思还没问呢,孙知府已经开口了:“京城事务繁多杂乱,你俩就留在汉南书院,要用心读书,互相帮助。” 顾思一怔,让自己留下还能理解,让孙守留下…… 他起身道:“老师,我一个人留在汉中没问题,出省的话也可以照顾自己,不必迁就我。” 外边十大书院哪一个,都比汉南书院好,老师肯定有办法让孙守去大书院学习。 孙知府笑着挥了挥手:“也不是迁就你,就是……” 说到这里,孙知府咂了一下嘴,像是在考虑怎么说,停了一下才道:“就是觉得这边安稳一点。” 安稳…… 顾思琢磨着这个词,猜着孙知府可能是被孙守去年染病的事吓着了,外边有些地方还有时疫,就理解了。 他笑着应:“我一定用心照顾阿兄。” 孙知府母亲是广东人,受其影响,私下唤孙守时经常“阿守”,顾思也跟着唤孙守“阿兄”。 本来两人同窗辈分一样,孙知府x收了顾思做弟子后,就比孙守高一辈。 孙守感谢顾思的热情降下去后,就觉得怪怪的,顾思也没那么重的辈分感,加之孙守跟着孙知府学习也算是他弟子,就以兄弟相称了。 孙守不满了:“是相互照顾。”不然以为自己多无能,要一个比自己小好几岁的小少年照顾。 “好,相互照顾,先谢谢阿兄了。”顾思从善如流。 孙守笑了。 孙知府看两人相处得好,笑着让他们下去了,处理起了交接的事务来。 出去的两人聊了几句,顾思就问:“那你住哪里?在外边不方便,要不和我一起来住吧,咱们俩住二院。” 要是一般人,顾思嫌麻烦,肯定不会叫人和自己一起住的,不只是嫌麻烦,而是吃饭什么的,都要舒颖弄,不好给她找事做。 但这个人是孙守的话,舒颖肯定愿意受这麻烦。 “房子已经租好了,和你家在一条街上,租一年半,钱都交过了。”孙守笑着拒绝了,顾思家里有母亲,妹妹慢慢的年龄也大了,不方便。 顾思听到拒绝,一想家里有女眷,孙守怕是担心别人编排一些什么不好的话,也就没再说。 “那你今年过年还回去吗?”顾思问。 一年半的钱,刚好到了后年乡试时,这是打算在汉中府长住啊。 孙守应:“看情况。”家里有继母继祖母,他又在祖父身边长大,与家人关系不亲近。 “明年科试也不回去了?直接参加后年的录遗试?”顾思又问。 汉中离孙守家太远了,孙守要是过年回去后再来,科试时回去再来,路上就得三四个月了。 有事没参加科试,或者科试没过,可以在乡试前去省会参加录遗试,录上了,就能参加乡试。 孙守点头:“路太远。” 顾思知道孙守向来学得好,无论科试还是录遗试都没问题,只是他本来可以在南方进入大书院找名师学习,在科举之路上走得更顺一点,现在却…… 学生自身努力很重要,但老师也很重要,哪怕孙守聪慧好学,老师的加成不大,到底还是有加成的。 是不是因为自己说的那些装神弄鬼的话,老师才想把孙守放在汉中? 孙守见顾思沉默,笑着问他:“想什么呢?我爷放我在这里,可没你什么原因。原本是小时候算命的说我不好养活,要找山幽之地才好养活,加之我回了老家就差点没了命,他迷信,宁愿我在这里平平安安的。” 顾思可不信什么算命的,奇怪地望了孙守一眼:“你舅家老家或者舅家住的地方,有山吗?”不会是什么内宅争斗吧? 孙守一顿,望了顾思一眼,没说话。 只是那表情,顾思一看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不过再猜对,顾思也不可能说迷信信不得之类的话,还是去大书院好的话。万一出了什么事,这么大的责他负不起。 孙守叹了口气:“我后娘有孩子看顾不及我,后奶奶对我爹也就那样,更别说对我了,我爷怕下人看顾不周我出了意外,才上了折子,把我带在身边。” 上折子这事顾思懂,因本朝官员上任,不能带家眷。 家眷一般指的是妻妾儿女,不过孙知府是个稳妥的人,未免以后有人挑刺弹劾他,就上了折子。 孙守怕顾思误会自己,继续道:“也不是怕人害了我怎么的,主要是小孩子太难养了,要一个不错眼地盯着,不然一个不注意,不是下河去了就是做了别的。” 顾思点头:“见多了家里的弟妹,的确很难养,不是动剪刀就是爬树下河的。”用心照顾孩子和不用心,差别很大,何况苏州到处都是水,的确更危险。 两人聊完这个,又闲聊了一些见闻,第二天一起去书院上学。 顾思一下子忙了起来,白天要去书院里学习,下课后去听孙知府讲学习计划和要看的书,晚上回去再检查家人们的课业进展。 等孙知府忙完以后要离开时,新知府设了送别宴,请衙门里的人吃饭。 孙知府本意是将两人正式介绍给新知府认识,让对方照顾一下两人,但顾思拒绝了:“要不还是算了吧?” “怎么,不想去?”孙知府奇怪。 “我和阿兄这几天也见过新知府了,都不喝酒,就不去打扰你们的雅兴了。”顾思拒绝。 现在越想,越觉得帮主角陆千鸣的那个一省大官是自己老师。 要真是这样,孙守和陆千盛,在原文里就和自己一样,是被炮灰掉的存在。 不,两人比自己强一点,至少陆千盛有名有姓,没出场时就死了,孙守没出现名字但也在别人嘴里出现过几回,两人至少是个背景板。 自己是完完全全的无名无姓的炮灰。 为了稳妥,还是安安静静地读书,少掀一些蝴蝶翅膀的好。 孙知府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同意了:“那你们就收拾一下宅子,让仆妇做吧。” 孙守租的宅子已经收拾好,今天刚搬到了顾思同一条街上,有些东西还没弄好。 两人点头,就回孙守住处去了。 顾思帮着收拾完,一起吃了饭,回去给舒颖说,晚上住在孙守那里了。 顾五哥眼睛一亮,望着顾思:“是孙少爷吗?好长时间没有听你说过,我还以为他早回老家去了。” 顾十七叔和舒表弟也都眼睛亮亮的望着顾思。 今天顾思走了后,他们才知道顾思和知府家的少爷关系很好。没想到,竟然这么好吗?都能去对方家里住了! “他是从京城回来的。”顾思应着。 顾五哥立刻跟过去:“我送你吧。” “我也去。”舒表叔道。 顾思今天忙,没布置作业,三人都闲,见他没拒绝,高兴得很,也很好奇,一直要送顾思过去。 送到门口,下人开了门,三人还好奇地向门里望了望。 传说中的知府,和知府家的小少爷,竟然离他们这么近! 顾思失笑,知道他们好奇,催他们走:“快走吧,以后总会见到的,用心读书,以后你们也会跟官员熟悉起来。” 三人一下子受到了激励,激动地点头,回去后就挑灯夜读起来。 顾思进去了以后,孙知府一会儿就回来了,拉着两人说了一会儿话,叮嘱了好一阵生活和学习上的事。 睡前临散时,又嘱咐两人:“要相互学习。” 这是孙知府的真心话,在他心里,孙守聪慧,但是有一点清高,在人情上少了些通透;顾思稳重谨慎,却是少了些锐气。 两人自然应了下来。 第二天,早早起来,刚吃完饭,舒家三外公就带了个人,被舒三舅送过来了。 孙守和顾思就一起去送孙知府和舒家三外公出行。 新知府带着府衙里的人都送到了城外。 孙知府和舒家三外公临行前自然有几句话再嘱咐一下,说话这才坐车离开。 等他们走远了,大家各自坐车回去。 孙知府一走,顾思怕孙守不适应,又陪着孙守住了两天。 孙守失落了一半天后就好了,叫顾思回自己家去了。 顾思的日子很快地稳定了下来,白天到书院去学习,傍晚到家,给亲人补课,时间安排得很紧。 孙守看顾思有些累,奇怪:“他们不是有老师教吗?” 顾思笑了:“每个人的经验不一样,可能从这个老师这里没学会,从另一个老师那里就学会了。” 孙守看着有些不解,顾思微顿,明白过来,失笑:“不是谁都像你一样有天赋,什么东西一学就会。” 孙守也笑了起来,他在苏贡生那里的同窗全都是拨尖的,就没遇到过蠢笨的学生,一时没想到。 “那我也去教教,看他们能不能学到什么。”孙守来了兴趣,想去凑个热闹。 在书院里,也有很多运动,不过怎么说,孙守这个人有些独。 在苏贡生学堂里上了好几年时间的课,十几个人里,也就顾思一个朋友,和左惜时霍昌平以及另一个人熟一些。 在书院里,还有左惜时霍昌平一起玩,到了家里,因着顾思有事不能和他一起学习,孙守反倒是没什么娱乐了。 顾思就应了下来,却事先叮嘱:“不过,他们可没你聪颖,要是教不会,你可别不耐烦,打击他们上进心啊。” “放心,我注意着呢。”孙守应。 顾思却有那么一丢丢的担心。 两人到了顾家,舒五哥他们三人已经在书房里。 这时天还亮着,不过有些暗了,屋子里点了灯。 三人一见孙守过来,看他容貌气度和平常见到的人不一样,就猜到了,x吃了一惊,连忙拘谨地站起来,看向孙守,再看向顾思。 “这是我同窗,孙守,童试时的小三元。”顾思笑着介绍。 “孙相公好。”顾五哥和舒表叔连忙行礼问好。 “孙少爷好。”顾十七叔性子活泼一点点,人却有点老实,怕称相公冒犯了孙守。 “不用客气。”孙守笑道,看了三人一眼,目光在最英俊的舒表叔脸上停了一下。 “是不是有点眼熟?”顾思笑问,介绍道,“这是我小姑婆家的表叔,可能长得有点像我三外公,亲舅甥嘛。” 孙守笑了:“我就说嘛,的确哪里有点眼熟,你们家里人长得都挺好看的嘛。” 孙守一般不会这样在外人面前评价人的相貌,不过他身份高,又和顾思熟,说的又是赞扬的话,倒没什么。 顾思笑了笑,没说什么。 舒家人整体相貌好没错,顾家人就很一般了,家里就顾五哥和顾思最好看,再要算一个,就是顾名。 顾五哥是身量跟了舅舅,个高,相貌有点跟了外婆,生得好看。顾六伯夫妻俩还真长得很一般很一般,个不高,也没什么特色。 顾思长得好看,完全是顾名生的好看,舒颖及舒外公舒外婆都是好相貌,基因决定的。 “比不过你。”顾思笑着应,说的是实话。 孙守不但长得好,身上的气度也好,更是加分。 “好了,别互吹了,干正事。”孙守笑了,问起了三人的功课来。 孙守这一上课,顾思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 90-100 第91章 上课的时候,顾思就发现,三人听得比较认真,尤其是舒表叔,态度极为专注,专注到顾思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份变化。 等孙守讲完顾思的备案后,顾思布置了作业。他基本每天都会给他们布置作业,让他们写一篇八股文,加强锻炼。 布置完作业,就与孙守一起看书。 等三人做完文章,顾思就让孙守点评了一下。 送走孙守后,他当时问三人:“感觉怎么样?” 三人反应都很好,顾思反思了一下自己,很疑惑地问:“我讲课不好吗?你们听不懂吗?” 舒表叔应:“能听懂啊。” 顾五哥跟着道:“你讲很好啊。” 顾十七叔也跟着点头。 “那你们怎么上我课的时候不认真听?”顾思问。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顾思去年年前给他们讲,刚开始时舒表叔还有些不认真,被顾家曾祖父说了两顿就好了。 现在过了县试要府试,三人上课其实都挺认真的。 但是。凡事就怕但是! 但是一对比孙守上课时他们的态度,就发现他们三人是聚精会神,生怕有一个走神,简直是将全部心神都放了进去。 “啊?” 三人很意外,怕顾思误会,连忙解释。 顾十七叔:“我上课认真听着啊。” 舒表叔:“我现在上你课也没走神啊,我还想过府试呢。” 顾五哥有些小心地说:“我也很认真啊。” 不过说完后,他们回想一下,就有不同程度的心虚。 顾思想了一下,才猜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同。 他是家里人,经常相处,哪怕大家对于他秀才的身份极为的敬重,可到底多了亲切熟悉。 孙守不同,孙守不止是秀才,还是大家族出来的人,是三品官的嫡长孙,这身份太过高贵,跟家里人相差太远,容不得他们有半点怠慢,就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或者惹了对方的恶感。 身上没了距离感和光环,还有容错成本在,肯定态度就不一样了。 顾思第二天去书院的路上,将这话给孙守一说,叹了口气:“唉,难怪说医者不自医,师者不自教。” “那要不,我去给他们上课?”孙守笑着问。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还是忙你功课,我就是感叹一下。”顾思也不是怪亲人,这就跟天天叫家里做的饭,偶尔叫一次好吃的外卖,肯定更稀罕外卖一个道理。 “没事,我今天再去一次,我发现给他们讲课,会有新的感悟,对我自己学习也有帮助。要是试上几天我烦了,我也不会继续。”孙守认真讲着感受。 “那好吧,输入重要,输出也重要,相当于一个练习的过程。”顾思在讲的时候,也有这种感悟,才不排斥亲人占用自己的时间。 今天下了学以后,顾思回家就先给三人说了:“我请孙少爷来给你们上两天课,他时间金贵,你们要好好听,不然他随时都会走。” 三人很高兴,孙守上课的时候,顾思跟着在一旁看着。 孙守上了几天,觉得三人提的一些简单问题,自己太熟了,反而没有考虑过,要解释出来就要追究根本,从另一方面思考对自己有启发,就一直在课后教着。 为此,舒颖特意给孙守整理了一间房出来,日用品都备着。 舒家三外婆开始时怕怠慢了孙守,特意做了好菜,留了孙守在这边吃晚饭。 舒家三外婆的饭做得很好吃,顾思很喜欢,孙守也很喜欢。 虽说孙知府留给孙守的婆子手艺也很好,但厨艺这事,不是知名大厨,不是八大菜系都懂,一般人都是你擅长这几道菜,我擅长那几道菜,有重复的不多。 一种味道吃腻了,换一种味道更有食欲。 于是不几天,孙守就天天晚饭在顾家吃,有时讲题讲晚了,甚至懒得回去,干脆就在舒家住下一晚。 在紧张的学习中,府试的时间到了。 这段时间,三人又有了些进步。 考试这天顾家曾祖父早早起床,要去送两人入考场。 顾思也起了,发现小姑婆早就做好了饭,快速吃完,让亲人们再一一检查:“结单、棉花、三根笔、墨、砚、水,炒米、炒馍豆……” 顾五哥还好,但顾十七叔和舒表叔,就和平常人一样,有时候会忘东西。 检查完了,驾了两辆车出发。 到了试院外的那条街上,人已经很多了。 舒家小外婆一个女性,不方便过去,就下了车叮嘱舒表叔:“细心检查三遍,完了再向试卷上誊写,不要着急,墨放在桌子左上方,不要污了试卷……” 顾思看着,心下不由感叹,母亲对于一个孩子的影响,真的很重要。 表叔脑子要比五哥和十七叔灵活,却没两人坐得住,是个管得严了就有进步,管得松了就放飞自我不用心学习的人。 小姑婆盯得紧,效果还是很大的。 三奶和六伯娘,都是兴头来了管管,兴头去了也就任孩子自己学去了,十七叔的底子比表叔还差一些。 舒家小姑婆吩咐完了,大家存了车,一起步行过去,找西乡县的队伍。 街上火把很多,人很热闹,大家相互一阵问好。 还有人问顾家曾祖父:“老宿啊,又见面了。” “哈哈,又见面了,这是我重孙。”顾家曾祖父笑着应,拉着顾思介绍。 “娃看着就聪明,应该完篇了吧?打算何时下场啊?”熟人王童生打趣地问着顾思。 顾十七叔他们三人都戴着官帽,一看就是要入考场,顾思没穿蓝衫,王童生不知道顾思身份。 “老王,你这就不知道了,老宿重孙去年就中了秀才,你可要唤人家一声‘少爷’哦。”旁边有人解释。 顾思年龄小,中了秀才,基本上西乡县的读书人大都知道了这件事,但有些人就忘了顾思的名字,或者是不知道顾思与顾家曾祖父的关系。 “啥?去年小秀才是你重孙啊?”王童生吃惊地问。 “哈哈。”顾家曾祖父哈哈的笑着,“他学习用功,侥幸而已,侥幸而已。” 顾思小,看着前途无量,认识顾家曾祖父的都过来打招呼拉关系,攀个交情,一派热闹的场景。 顾十七叔他们三个看得一阵羡慕:要是我能考上秀才就好了! 他们暗下决心,府试一定要好好考,接下来也要好好学。 一会儿后,有差役举着照准牌出现了:“汉中县的这边!” 一个县的照准牌出现,其他县的也会陆续出现,试院外的声音小了很多。 汉中县的牌子很快出现了,考生们都集合到各自的县那里,等待排队进入。 等将人送入了考场,天才开始蒙蒙亮,试院外人一下子少了大半。 “曾爷,我送你回去吧。”顾思道。 顾家曾祖父并不走,背着手,看着考场大门:“你觉得这次谁能过?” 像是觉得这样说不妥当,他又问,“你觉得有人能x过吗?” 顾思笑了:“要是他们能像这两个月这样用心,不出十年肯定连院试都能过。” 考试嘛,其实古今都差不多,能考中的,不是少数的像孙守那样聪明无比,稍微用心学都能有个差不多成绩的,就是极为刻苦下了狠功夫钻研的。 顾家曾祖父想要反驳,他也用功,但还不是考到了现在没过院试。不过想着三人最近那样用心的样子,再反思自己,不得不承认,他没有顾思那种一直坚定无比的要考上秀才的决心。 “你能考上秀才,不是运气。”顾家曾祖父笑道,如今心下已经放了心,不再怕顾思岁试没考好,被撸了秀才功名。 不过,还是要叮嘱的:“以后还要用心钻研学问,次次考个一等,就能有银子拿,以后成为廪生,还能比别人多收一点钱。” 顾思失笑,应道:“好。” 顾家曾祖父这才挪步:“走吧,我吃完午饭再来,先回去。” 两人到了停车处,顾思走到了舒家的车前,笑道:“姑婆,我叔入场了,我来驾车。” 舒家小姑婆拿起了一旁的鞭子,跳下去温柔地笑着:“没事,我来驾车。” “啊?你会驾车?”顾思有些意外,女人会驾车的真不多。 舒家小姑婆让顾思上了车,在顾思抱着怀疑的态度里,熟练地驾起了车来。 顾思:“……”舒家的女性,怎么都看着都外柔内刚的,胆子都不小,娘亲姑婆都会驾车。 不过顾思不知道的是,舒家除了舒颖舒家小姑婆和舒家三外婆外,其他女性都不会驾车。 到了顾家那条街上时,顾思看到了孙守的车,就坐车和他一起去了书院,孙守还把自己的车夫留给顾家曾祖父了。 晚上回了家里,自然是问考题,看他们默写出来的文章。 第二天,三人就早早地起床吃饭去跟蹲案了。 顾思依然是去上学堂,回去后,见家里人都一脸喜意,觉得考得成绩都不差,迫不及待地问:“考了第几?” 第92章 “我第七。”顾五哥迫不及待地道。 “真的?”顾思高兴,同一批人考试,县试十二府试第八,诚然有试题不同考官不同的原因,但也能说明顾五哥是进步的。 “嗯!”顾五哥眼睛亮晶晶地点头。 顾思夸赞他:“可见你这些日子努力是有用的。” 顾五哥开怀地笑了。 顾思转头去看顾十七叔,舒表叔见顾思说完了话,立刻跟着道:“我三十六!” “啊!”顾思有些惊喜,故意不相信地问,“一下子进步了三十几名?!” 舒表叔也没有想到自己能考出这样的成绩,看到顾思不置信,兴奋又有些羞涩地点着头。 “努力了就有很大的进步,以后上课做文章,还是要用心啊,这样成绩能提升得更快。”顾思鼓励着。 舒表叔点头,也有些后悔。 早在成绩刚下来时,舒家小姑婆听到这成绩,很高兴,还是说了他:“你看你平时不努力,这个时候就差这么一点,要是考个三十五名多好。” 顾思把目光转向了顾十七叔,顾十七叔不太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名次,抿着唇。 顾家曾祖父在一旁道:“你十七叔考了个五十二。” “哇,考上了?!我原本还以为你可能考不上呢,没想到你进步更大,前进了四十多名呢!”顾思有些意外,他是真的没想到顾十七叔能过了正场,还以为他应该过不了。 这个成绩,其实过不了府试,顾十七叔原本还怕顾思不高兴骂他,没想到,顾家曾祖父和顾思都没骂他,一下子兴奋起来。 三人这时悄悄地看孙守。 顾思对着孙守笑道:“三个人都过了正场,这可是太好了。这里可有你的一大半功劳,今天可能请你好好地吃一顿。” “家里多做两个菜庆祝一下过了正场就行了,不用去外边吃。”孙守听顾思说过三人县试的成绩,现在能看到三人进步,也很高兴。 “去外边叫了几个菜,家里也做了几个,就等你们回来了。”顾家曾祖父笑道。 两人去洗了手,进二院吃饭。 饭菜很丰盛,十个菜,买的鸡鸭菜,鱼和肉都是舒家小姑婆做的,分量不大,够几人吃了,除了米饭还有稀粥。 顾思吃时不禁感叹,这多亏是在汉中,不然在别的北方,不是吃面就是吃馒头,饮食习惯都不一样,孙守怕是难受得很,出去吃都不行。 诶? 顾思突然问孙守:“老师当初是特意找人调到汉中来,还是被调到了汉中?” 因为近距离相处,谈话时难免提及,顾五哥几个免不了知道了顾思的老师就是孙知府,当时还很震惊。 孙守笑着斜一眼顾思,觉得他聪明:“这边吃米饭,特意找人的,没想到能成。” 啊,果然是这样。 孙守提起孙知府就亲切,话不免多了两句:“我爷是为了我,特意在汉中多待几年。原本他有平调的机会,就没找关系。现在这资历也攒够了。” 顾思感叹:“老师对你真好啊。” 虽说是平调,可一个中府的知府平调到一个大府的知府,或者从一般繁华的府调到经济繁荣的府,分量是不一样的。 比汉中府更好的府,要么是一省府城,要么是南方繁华的府城,不可能调回他们老家的省份,那就只能往更南去,天气热虫蚊多。 别看蚊虫多这点,在医术没现代发达也没疫苗的古代,被蚊子叮了,什么乙脑脑膜炎之类,不是要命就是变傻,严重得很。 孙守点头,又斜一眼顾思:“那还是哪里对你不好了?” “好啊,你竟然跟惜时一起学坏了,知道杠人了,你以前的高冷呢?”顾思瞪眼。 孙守边吃边笑。 顾家曾祖父只是含笑看着,觉得欣慰,有孙家的关系,顾家在乡里会越来越好。 旁边的三人看两人关系好,只默默吃着饭,不敢插嘴。 屋子里,舒颖和舒家小姑婆也在吃饭,舒家小姑婆边吃边叹气,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早知道他平时读书不用功,顾思都说过两次。” 舒颖慢慢啃着凤爪,听着。 “你看吧,这两个月一下苦功,成绩就上来了。你说他平时再努力点,考个三十四,我现在用得着担心吗?唉!” 舒颖安慰她:“那已经这样了,能考个三十六已经很好了,现在主要的是不要说他,表现得对他期待太大,让他考试时心里紧张,要让他平常心去考,平平稳稳的,才最好。” 舒家小姑婆也知道是这个道理,点头:“我就是心急,哎,你说得对,他平时就性急,这得嘱咐好了。” “给,你爱吃的。”舒颖递了一个凤爪过去。 舒家小姑婆接过来,吃了一阵,又觉得不得劲儿,对着舒颖道:“你说,我要不要去找一下我三嫂,让她给我想想法子?” 想法子,这是……找人递钱,拉关系? 舒家三外婆道出担忧:“这要是知府最后录个三十五人,不是少了一次院试机会?这次过了府试,下次可不一定能过呢!” 每年的试题不一样,阅卷人不一样,有时题会出在你拿手的地方,有时不会,的确这次能过府试下次不一定。 舒颖担心:“这,被人发现了,会不会不好?三十六名……”应该也能录上? 不过这话舒颖也不敢说,府试初场说是录三十四到三十九人,万一知府只录三十五个呢? “三十六名是看着能录上,那这不是不知道这个知府是个什么性子嘛?要是后边的人送了钱咱们没送,岂不是会被挤下去?”舒家小姑婆担心。 舒家小姑婆性子是个缓慢的,如今急躁起来,实在是舒表叔的成绩像在走钢丝,稍不注意,就掉落下去了。 “是有这种可能,可万一要是被发现了,那就了不得了,害怕得很。”舒颖还是担心出了事。 “我们又不是作弊,只是给点钱,让知府按平常一样录,应该没什么问题。这要是重新考县试府试,还不至少得几两银子。”舒家小姑婆还是不死心。 汉中府往年府试正场录人,就是三十六人或者三十七人,有时会录三十八人,只偶尔才录三十五或者三十九人。 舒颖知道自己小姑正心热,一个人劝不得她,就建议:“要不,一会儿叫了顾思来,问x问他,他一向主意正。” 舒家小姑婆只是有这个想法,想法与做之间,还有一些距离,听说要问顾思,就有些退缩了。 等两人吃完了,听着前边也吃完,就去二院洗碗了。 舒颖叫了顾思来,边洗碗边问他这件事,顾思一听,也能理解小姑婆的想法。 科举进行到如今已经一千二百年了,本朝刚开始对于科举的态度很严厉,如今从听来的各种事上的总结,态度已然有些改变,不那么严了。 至少县试是态度越来越松了,入场检查没那么严;府试还行,但会活动的人也多。不然小姑婆一个不怎么出社会的女性,不可能知道这些,这是做得人多了就听到了。 顾思想着应该怎么委婉地拒绝一下,但想来想去,这事还是得直说,就摇了摇头:“只要后边考得不差,一般来说会过。我知道你的担心,但这种事,不出事还好,出了事有可能要命。” 顾思就先讲了一个科举舞弊的案例,总结:“一般受贿,还不是给个几十两上百两,可是你们看,哪怕是朋友间帮忙意思了一下,只收了一百文,也是受贿的证据,与钱多钱少无关。” 又再讲了一个被冤枉的考官的案例,总结:“这个哪怕是被诬告了,最后查出来收钱是有别的原因,但官职已经丢了,皇帝不起复你也没用。所以不管你是作弊还是拿钱想要稳妥一点,被人知道了才不管真相,只会说你作弊,得不偿失。” 舒家小姑婆听了顾思的话,大半歇了送钱的心思,叹了口气:“姑婆知道了,你是懂事的,是我心急了。” “你送的钱,还不如多考一次县府试呢,多进考场,心态就稳了,院试的时候也不急了。”顾思安慰,表叔的性子有些急,考试有一点点怯场,历练了心性院试更稳当。 舒家小姑婆笑道:“好了,我懂了,其实就算是这次府试过了,考个最后,还有院试呢,到时候十有八九过不了,划不来冒险。” 要是院试考个最后一名,去给大宗师送点钱,还能冒这个险得个秀才;或者县试时送点钱,点个案首,府试院试必过。一个府试,风险太大又没实惠,实在划不来。 话说到这里时,顾思突然想到,当初曾祖父也没想着送钱给学政,三外公也没提,家里人都是安分的,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也可能学政是个正直的,家里人都没动歪心思。 顾思看小姑婆是个明白人,就笑了:“不让我干活,那我出去了。” “去吧去吧。”舒颖挥手,平时她也让顾思干点活,有客人在或者长辈在,就没有人会让顾思干活了,全都是“你看书去”这类学习的话。 顾思回去,又叮嘱了三人明天考试一定不要急之类的话,拿出自己总结的本子:“考试时,要是没有头绪,无非就是向着仁义礼智、忠信勇俭等十几个方面靠,这每个题里要能用经书里的什么例子咱们都总结了几个,再来复习一下……” 讲了一阵,天黑了就让他们睡了,明天早早地还要起床去考场。 孙守是回去睡的,家里人怕早起时打扰到了他,顾思送他出门时,孙守笑道:“你这老师当得有模有样,以后可以去书院当夫子了。” “我才不,当个教谕训导不好吗?” “我开玩笑,教谕训导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当知县知府自在,不如进翰林有前途。” 顾思很想说,他考科举只是为了跨越阶层不受欺负,当训导教谕挺好的,清闲而有地位,收入也很可观。 不过,到孙守面前说这种没志气的话,实在不合适。且他还没考过乡试,不知道成绩会如何,要是早早考上了,肯定要去考会试中进士。 不过中进士太遥远了,训导教谕是目前看来努力了就能够达到的目标,才会这样想。 “那也得我先能考中举人,再考中进士啊。”顾思感叹。 开国时科举录的人少,殿试考中了都有至少一个知县当,有时还能选地方;如今人口大增文教又早已兴盛起来,录的人也比以前多了,早没了一个举人想当知县,有关系活动一下就能当的情况,如今举人想当知县,极难极难。 “你学习努力又用心,总会考中的。”孙守对于这点很乐观,反正有孙知府在,举人不会很难。 “那就谢你吉言了。”顾思笑着道谢。 两人分开,顾思也早早地睡了。 第二天,又是将三人送到了考场,舒家小姑婆比前天更殷勤地叮嘱:“一定不要急,咱们就平常心,努力了就行……” 这次覆试人就少了很多,随后送他们入考场,顾思回去和孙守一起去书院。 舒家小姑婆回了家里,最后心下急,还是带着舒颖,一起去找舒家三外婆去了。 打听的就是送钱这事,她死心是死心了,不妨碍她再打听一下,以防后边万一出什么状况,能及时应对。 舒家三外婆一听这事,神色有些为难:“这你哥已经不在这边的衙门里了,虽然还有人情在,但到底大不如前了,打听个喜好什么的还可以,可人走茶凉,这钱送少了办不成事,送多了只一个府试,又划不来冒这险。” 舒家三外婆根本不想帮这个忙,不出事还好,万一出事了呢?出事了自家也遭殃,且这只是一个府试,要是院试,要是当家人还在衙门里…… 还在也不会帮这个忙,因为中了这关系更引人怀疑,送钱就成了把柄了,还不如现在送不引人注目。可一个府试真划不来。 舒家小姑婆也就是来一问,见这态度也不失望,只道是自己急了,又在舒家三外婆面前把舒表叔说了一顿,平时不用功啊之类的话。 三人这次发挥得都挺稳的,第二天等结果时就很煎熬。 顾五哥这成绩不出错府试是过了;顾十七叔知道自己过不了,也不急;就舒表叔和舒家小姑婆焦急。 舒家小姑婆再焦急,也就初场成绩出来时,在舒表叔面前抱怨了一下平时不好好学,这次在他面前没说什么,只说了几遍:“不管这次过不过,以后都要好好学。” 舒表叔自然答应下来,等着成绩。 这次考试人少,发案比上次早一些。 顾五哥还是第八名,舒表叔还是三十六名,顾十七叔没过。 这成绩也在大家的预料之内,顾家曾祖父安慰了顾十七叔,鼓励他以后好好学习。 顾思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也不意外。 他又给三人复习了一遍答题技巧,早早休息。 第二天去考最后一场覆试,舒家小姑婆给了舒表叔看了自己拿着的足足十两的银子,叮嘱他:“我这次不走,就坐车里了,要是考完了就吃终场酒,你就过来取钱。” 不是每次终覆成绩出来才吃终场酒,很多都是第三场完了就吃,这期间,就很有“余地”了。 舒家小姑婆生怕舒表叔后边名次的人给的饭钱多,把他挤下去。 舒表叔点头应下,过去集合,去了考场。 这次还真被舒家小姑婆猜中了,考完就吃终场酒。 舒家小姑婆将银子给了舒表叔,叮嘱他:“看别人给多少,多给一倍,别舍不得钱,主要看你前后边的人给多少,一定要比他们多了去,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舒表叔点了点头应下,拿着银子进去了。 顾家曾祖父倒是没有这个担心,不过还是嘱咐顾五哥:“你看着给,别给太少,别和那些个仆役们犟,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顾五哥点头,拿了五两的银子进去了。 等吃完了饭,两人拿着宴席上的馒头出来,顾五哥告诉顾家曾祖父里边的情况:“说是多少不论,我看给一两银子,那下人脸都拉下来了,给三两脸色才好一些,我给了三两。” 顾家曾祖父点头,坐在车里随口道:“你至少应该给三两半的,好歹公祖点了你前十。” 顾五哥笑了:“我原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一想,我终场肯定过了,明后年也不考了,再往后,说不得他就调走了。家里赚钱也不容易。” 顾五哥的孩子慢慢地大了,他越来越x体会到了家长的不易,以前花钱大手大脚,如今已经会考虑过日子了。 顾家曾祖父跟着笑,心下欣慰。 舒表叔边驾车,边跟坐在里边的舒家小姑婆道:“我特意看着排在我后边的,三十八那个给了五两,三十七那个给了六两,三十九那个给了二两,我就比后边的多给了一两,给了七两。” 听着别的家境一般的人都给三五两,舒家小姑婆有些心疼钱,但也放了心,有些钱不得不花,这样至少不会被三十七那人给挤下去了。 “往常也不会录第三十九名,录不上不抱希望,也不用给多了。”舒家小姑婆道。 吃完终场酒,就是等第三场成绩,这晚母子俩都没有睡好。 等发案那天,顾家曾祖父他们早早去蹲案,顾五哥依然是第八名,舒表叔第三十六名,这次西乡县选了三十八个人。 舒家小姑婆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心得很。 顾思回去了以后才知道了最终成绩,挺高兴的,拍着孙守的肩,干脆地很:“说吧,你要在哪里吃谢师宴,我请客。” 虽然这话是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着的,但也有一半真心,孙守到底教了三人一个多月呢。 “那就去郑阿婆店里。”孙守也不客气。 郑阿婆是一家味道很好,价位亲民的店,生意很好。 “那就……”顾思本来想说明天,突然想起来,现在已经五月了,明天是个双日子,改了口,“后天吧。” “放后天,你这心不诚啊!”孙守拿手指指顾思,开玩笑。 自从顾思拜师,两人关系亲近后,连孙守有时也会开顾思玩笑了,熟了后就感觉不到孙守的高冷了。 “那就今天,一会儿就走。”顾思可不想被孙守说,立刻改口。 “明天怎么了?你有事?”孙守追问。 旁边的舒表叔偷着笑,孙守看过去,舒表叔立刻正了神色。 顾家曾祖父看孙守不懂,就带着打趣回答:“明天初四呢,顾思他舅要来给他送肚兜。” “送啥?”孙守意外极了。肚兜,他没听错吧? 孙守笑着看顾思,拉长了一点声音:“哦,我们的顾相公,还没长大哦~是个娃娃。” 顾思个子高,现在有一米五了,虽然比孙守低了一个头,但比一般成年人也低不了多少。认识时间长了,孙守都忘了顾思年龄了。 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顾思吭一声,正色道:“那可不,我十一岁生辰还没有过呢!”反正只要他没不好意思,那这事就没什么。 “真的送肚兜吗?你穿吗?”孙守说着就瞄顾思衣服,很怀疑顾思会穿那种小娃娃穿的东西。 “哎呀,就是舅家送的夏衣而已,只是小时候第一年送的是肚兜,才这样叫,跟你们说的送端午一样。”顾思解释。 这下孙守一下子懂了,干脆改口:“那就后天吧,刚好端午,我们出去玩,顺便一起吃饭。” 端午时汉中这边也有龙舟,就是没有南方那样盛大热闹,不过书院放假,大家都去玩。 大家约好了一起去玩,等府试最终成绩出来后,果然和第三场没差,就是有些人名次有变动。 大家都去给各自的夫子送节礼,送完,端午时都玩得很开心。 端午过后,大家就准备回去一趟。 舒颖找来顾思,问他:“娘跟你商量个事,你小姑婆想住咱们家,你看可以吗?” 顾思怔了一下,住自己家?随后就明白过来,表叔过了府试,想要过后年的院试,那这两年就得狠下苦功,才有可能。 按亲缘关系,小姑婆可以住三外公家,也可以住表姐家舅舅家和自己家。 但对于小姑婆来说,三外婆是嫂子,哥哥还没在家,去了不方便。 舅舅家也差不多,农忙时外公经常回老家种地一回去一两个月,和住三外婆家也没差。 表姐家最不合适了,虽说女儿最亲,可媳妇本来在婆家地位就低,住几天还好,带着儿子住两年,那就别想了。 自家吧,母亲虽说是侄女,可自家家里没有女性长辈,就是母亲当家,没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而且表叔有什么不懂的,还能问自己。 “那娘的意思,是同意了吧?”顾思问,见舒颖点头,有些为难,“可是,我已经决定,往后就住书院了,不经常回来。我是因着他们要府试,才天天回来。” 舒颖听后笑了:“没事,你小姑婆也没想着要麻烦你,已经在找好的学馆了,她就是想着我当家,她们住咱们家里自在,你叔有什么疑问偶尔也能问你。” 顾思倒是没什么,他只是担心时间长了,娘亲和小姑婆万一有了矛盾,反倒是不美。 不过这种事,现在担心也没用,看小姑婆性子脾气都是好的,顾思就点头同意:“行啊,我没问题,你跟我爹说一下,不过你要先给小姑婆说,我去书院住的啊,我马上科试了。” 舒颖笑着点头:“知道,当然你科试最重要了。” 顾家曾祖父也知道顾思科试重要,发愁顾五哥夫子的事:“要不,你去问一下你苏夫子,看哪个学馆好一点。” 顾五哥这两个月补课的地方,是府试前专补,挣快钱,平时也开馆,就是针对的重点不一样,还贵。 顾思给苏贡生送节礼时已经问过了,笑着就说了。 苏贡生收人有条件,顾五哥三个人,顾思试探着问了,苏贡生一个都不要! 顾家曾祖父很高兴:“那我们明天去看看。” 第二天顾家曾祖父去了,谈好了事,高兴地回来:“幸亏去得早,不然白跑了一趟,学馆里下午就放忙假了,放了整整二十五天呢。” 这里没有寒暑假,但很多学馆里农忙时会放假,有些是夫子家里有地要回去帮忙,大都是学生要回去帮忙。 苏贡生收的学费贵,都是家境好的学生来读,老师学生都不用管自家种地,都没放过农忙假。 “这挺好的,我还想着家里的菜籽收好了没有,稻子插了没,麦子黄了没,刚好回去看看,收了麦还要种玉米,回去就把你哥你叔他们拉地里从头干到尾,以后看他们还不好好用功。”顾家曾祖父说着打算。 顾思笑,苦难教育适当得有,反正不好好念书,没手艺,最后就得回家种地。 顾家曾祖父回去了。 知道顾五哥中了府试,顾六伯娘夫妻俩就很高兴,顾六伯娘连忙问顾五哥要终场酒时的馒头:“给你娃和你妹吃点,再拿一些晒干放着,等后年院试前吃上些。” 顾三爷笑得嘴都咧开了:“好,好好学,后年好好考,你这有希望。”大孙子要是中了秀才,他们这一房以后日子也会好过了。 顾九奶知道顾五哥和舒表叔都考上了,把顾十七叔狠骂了一顿,抱怨下次县府试还要再花钱,骂得顾十七叔垂头丧气。 顾家曾祖父看这样子,觉得把顾十七叔带府城里去学习是正确的想法。 他对顾九爷说:“十三看着不成了,只十七还有希望,你这媳妇……要是十七还是在家里,不好。” 顾九爷也懂,就是顾九奶把钱看太重,去府城念,家里会掏一部分,但还是得自己再掏一点,这多出来的钱,怕是到时候还得闹。 “这次找的夫子很严厉,束脩也不多,一年才八两银子。”顾家曾祖父道。 顾九爷大松了口气,不是顾思那样几十两就好,笑着说好。 农忙完,顾家曾祖父他们来时,带了粮菜等东西,还带来了顾五嫂。 要是住几个月,让舒颖做饭还行,要是住两年,顾六伯娘觉得这样可不行,有儿媳,没有让弟媳妇照顾儿子两年的。 给家里报过喜,拿了夏日的衣服等物,顾五哥他们又来了府城,进了学堂。 眼看着一切都顺利,顾家曾祖父看没有他什么事,就回了老家。 大家都在发奋读书。 七月十二,汉中府科试,顾思考试前,却出了一件事。 第93章 考试前那一天晚上,顾思就觉得喉咙稍微有一点痒,他以为是晚上吃辣油汤面喝汤时呛了一下,才不舒服。 也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感冒凉了,不过大热天的,又在考试之前,他注意着呢,既没有受凉又没有吹风,睡觉的时候都盖着一角床单,感x冒的可能性很小。 早上起来的时候,嗓子更难受了,而且头有点发昏。 顾思一想糟了,感冒了,还可能是不容易好的热感冒。 这个时候天还黑着呢,去医馆都没有人。 吃饭时舒颖发现了顾思有些没精神,笑问他:“没睡够?” 顾思顿了一下,说了实话,舒颖听后立刻紧张了,手搭在了顾思额头上去摸,再摸自己的,发现确实有一点热。 “这怎么好啊,发热有很多种原因,没有药丸子,得去找大夫。” 顾思觉得自己是低烧,也不要紧,舒颖却不放心,走时拿了钱,跟着上了车:“先去敲医馆门找大夫,再借个地方熬药,熬快点应该来得及。” 顾思只好应了。 顾五哥赶车,天黑着,只有一点月光,在车前挂着灯去找大夫。 路上去找了两个大夫,第一个叫不开门,第二个大夫被人请走了,人不在。 舒颖还想去叫第三个,顾思看天色摇了摇头:“天还没亮,大夫都没醒,而且现在也来不及熬好药了,我现在也不要紧,算了,再不去就要迟了。” 舒颖看顾思状态好了一点,迟疑着,想起很多事放任,最后大都没有得到好的结果,还是坚持着:“科试人多得很,进场慢,再找一下。” 科试的入场没有院试严,但因为历来所有生员都能参加,人数是院试时的三四倍左右,至少要有三千多人,的确进场慢。 顾思看舒颖坚持,只好答应。 第三次总算找到了一个大夫,借了药罐熬药。 一般熬药也得大半个时辰,顾思等不了那么久,一刻多钟就要把药装起来。 “大夫啊,你这炉子能不能借给我一个时辰,我给压着定金。”舒颖也怕赶不及,连忙问大夫。 顾思微微瞪大眼,不是吧? 他连忙反对:“娘,你还要把炉子提到车上去,路上熬药不成?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洒出来,烫了谁都不好啊,不要因小失大,咱们把药渣一起灌进水壶里,就好了。” 要是烫伤了,的确划不来,舒颖只好按着顾思说的去做。 到了试院外,光线一下子明亮了起来,生员们已经开始入场了,顾思穿着蓝衫戴好官帽,提了考篮赶过去。 进了考场领了试卷,天就已经亮了。 科试考四书文一题,策和诗各一题,因为只考一场,是以最后还要默写圣谕广训。 顾思进了场,水罐里的药已经不那么烫了,就喝了药。 不过药起效也没那么快,他人是清醒的,脑子反应却是有点慢,中午吃饭后困得有些想睡。 试卷感觉答得一般。 舒颖在车里等着,看顾思出了场,见他神色不太好,笑着接过考篮,安慰他:“这次没考好没事的,身体重要,就算没录送上,还有录遗试呢。” 录送说的就是科试合格,能参加乡试;要是没录上的话,学政会在乡试之前,在省府开考,让上次没录上、因事没参加科试的人再考一次。 因为有着录取在上次考试中不小心没考好的遗留人才,就称为录遗。 顾思上了车,笑了:“成绩还没出来呢,你怎么知道我没被录上?” 舒颖看顾思没失落,笑了笑:“快回去吧,回去再熬点药。你看你怎么样?不行的话,咱们重新找个大夫看一下。” “不要紧,先把这药吃完,明天再看吧。”顾思去拿鞭子。 舒颖拿着鞭子,不给顾思:“你这技术我不放心,而且你还生病着,我来驾车吧。” 顾思就应了,坐在了车外。 母子俩说着话回去了。 顾思平时注意着加减衣服,不常生病,这次足足有了六天才见好。 科试成绩果然不好,是个二等。 舒颖宽慰顾思:“二等也能参加乡试,乡试才最重要,别灰心。” 顾思真没在意,过了就行。 科试成绩一等还是二等都一样,就是一个乡试通行证而已,不像岁试那样,考个一等还有个“奖学金”。 他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 没过几天,舒颖和顾名要回老家,顾思询问:“有什么事?” 舒颖有些喜悦:“你叔他要成亲了。” 谁成亲? 顾思想到好像听到舒家小姑婆经常出去,不相信地问:“我小姑婆家的睿表叔?什么时候说得亲定的亲?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舒表叔单名一个睿字。 舒颖笑了:“你不是书院住着嘛,当然不太在意了。其实这个早相看着了,还是你三外婆做的媒,不过女方家境好一点,你叔又没下场,人家就观望着,现在你叔过了府试,看着有前途,可不就同意了。” 顾思笑问:“主要是我表叔长得好,我未来表嫂喜欢吧?”一般女方都是高嫁,低嫁的少,三外公现在不在府衙里了又是个减分项,这过了府试其实作用也不是非常大。 舒颖跟着笑,也是认同这点的,不过:“其实主要还是你小姑婆和你姑祖父性子好,女儿嫁过来日子轻松自在。” 性子好这点顾思倒是认同,疼女儿的人家,都会千方百计给女儿选一个公婆好相处又体贴的。 “那要不我也回去一下吧。”不熟的时候还好,不去也行。现在熟了,顾思又吃了一阵舒家小姑婆做的饭,也喜欢她,去一下也行。 “不会耽搁你学习吗?”舒颖询问。 “最近学习不紧,再说了,休息一下,劳逸结合才更好,成天学学学,也有些烦。” 舒颖就同意了。 顾思就给孙守说了,也没请假,入学时间长了,书院里管得就不紧了,有时几天不去也没什么。 古代的书院和现代的大学不同,不是每天老师上几节课学生听,而是得自学,老师命一个题目,学生辩论,学到不懂不会的问老师,老教师统一解答,不会出现一段时间不来跟不上的情况。 孙守听说了,也要跟着,顾思有些担心出了什么意外,不太想他去。又想着孙守在府城里没两个朋友,就同意了,不过要孙守把两个侍卫带着。 孙守想随一两银子的礼,顾思知道他是念着小姑婆做饭的情,但孙守对表叔的帮助更大,不能这样。 他劝:“村里行的情都很少的,几十文一百文而已,关系亲近的才二百文半两银子,我才想随一百文,你随这么多干什么?一百文就行了。” 主要是,顾思觉得孙守明年就走,这情小姑婆怕是还不上,或者不好还,哪怕这点钱对于孙守来说没有什么。 最后孙守打算也随了一百文。 顾家曾祖父看到孙守来了吓了一跳,连忙倒茶请上座。 顾思他们也没在家里待多久,很快就去了舒家小姑婆家。 等人一走,顾家曾祖父立刻将家里人都叫了来,严厉地说家里来了客人,让家里人都安分点,别吵闹,等等等等,一通训诫。 顾六伯娘奇怪:“爷,这来的是谁?你这么紧张,还能是举人老爷不成?” 顾家曾祖父高兴,心道:正三品官员的嫡长孙,可比举人贵重多了。 不过这事不能说,以免出了什么乱子,万一孙守受了伤怎么的,顾家可承担不起。 他凶道:“废话这么多做什么,照做就是了,谁要是打扰了客人,我扒了你们的皮。” 顾家曾祖父从来没有这么凶过,大家都知道事情不简单,全都认真了起来。 顾家曾祖父又对顾十三婶问:“知道你十一嫂跑哪里去了吧?把她快点给我找回来,让她去把顾思房间卧室打扫一遍。” 顾十一婶是个有点洁癖的人,让她打扫卫生,肯定很干净。 而后又吩咐起了其他来。 舒家小姑婆看到孙守来也吃了一惊,激动地请他和顾思一起到上房上坐。 两人都穿着蓝衫,一看就是秀才,都被众人围着说话奉承。 就有人看上孙守了,想说媒,去向舒家小姑婆打听孙守的婚事。 舒睿明天正式成婚,舒家小姑婆今天忙死了,见了很多客人,哪里知道说的“很好看的那一个成婚了没”指的是哪个? 舒四舅舒五舅都是娃娃脸,看着只二十出头,年轻又俊,舒家五外公的儿子也好看有气质比舒睿还俊,还有别的亲戚里也有俊的,谁知道你见的是哪个啊? 舒家小姑婆也来不及细问,让对方自己去问。 那人看孙守不好亲近,哪里敢去,倒是知道顾思,加之看他年龄小,就在顾思解手后找顾思问了。 顾思:“……”优秀好看的人在哪里都招人喜欢。 他看对方一身穿银戴玉的打扮,是家境很好的人家,委婉地说:“他家聘礼至少上千两了。” 男方家出聘礼多少,女方家就要出差不多的嫁妆,孙守x的妻族,不是名门大族,就是书香世家,不可能普通。 来人倒吸一口气,想说娶哪家媳妇要这么多聘礼,又忍了,知道这是自家够不着的亲事,有些尴尬地低着头走了。 顾思笑了,大家不知道孙守身份,会这样想也正常。 第94章 下午吃饭吃得早,酉时(17点)就开始了。 顾思孙守他们身份高,自然是最先吃饭的,和一些读书人坐一起,足足有十道菜。 别人的桌子上也就六道菜,本来舒睿家给顾思准备的是八道菜的,因着知道孙守要来,临时加了两道。 吃完饭后,歇息一阵,孙守要走回去。 舒家小姑婆嫁到了舒家村和顾家村中间南边的一个村子,那个村里大多也姓舒,不怎么远。 顾思便陪着,有些奇怪:“你都不怕晒黑,傍晚的太阳不太热,也容易黑。” “男人么,要那么白做什么,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民生。”孙守应着。 孙守以前上学,孙知府不会只让他读书,也会让孙守接触很多东西,不过还真没到田地间转过。 顾思虽然不下地干活,但他一到三岁农忙的时候,也被家长带到地里去,长大时也经常接触,对于这方面还是很了解,就给孙守讲起了耕种水利等事。 两人在田地里转了一圈,看了水田旱田、水渠野草,从农林水利谈到医药民生,一直转到了快天黑才回家。 “要不明天上午我们去镇上逛逛吧?”顾思建议,要写好文章,光读书不行,像农业民生方面,多少得亲自体会一下。 这也是一种学习,孙守答应下来。 第二天早上,两人就去给顾家曾祖父说要出门这事,给舒颖说早饭就不去舒家小姑婆家里吃了,中午再去观礼。 正在这时,顾家来了一位客人,顾九奶叫顾奶奶出去,说是有亲戚来了。 顾奶奶出去一看,是娘家小姑的大儿子,惊呼出声:“你怎么来了?” 而后,就露出了一脸的笑容来。 “这不是这几年都在外边,今年好不容易抽空回来,就来看一下你。”顾表叔爷双手提着满满的礼物,一脸亲切和蔼。 “快进来。”顾奶奶接过礼物,领着人向着二院里走去,发现顾爷爷和他们都不在,就到了三院门口喊,“顾思,你叔爷来了,快出来。” 顾表叔爷提着给顾家曾祖父的礼物跟了出来,笑道:“姐,我去看看我伯。” 顾思听到奶奶在三院门口喊他,有些奇怪什么叔爷要自己见,家里其他人呢?他可不好把孙守留在曾祖父这里。 堂屋的门开着,顾思抬眼,就看到两人向着这边走来。 顾家曾祖父也出来了,不好赶客人去二院,只好招呼人进去坐,顾奶奶没眼色地也跟了进去。 舒表叔爷先向顾家曾祖父问好,再看向顾思,笑道:“这就是咱们这里远近闻名的小相公了吧?我是你奶奶亲姑姑的长子,姓顾名信保,给少爷问好了。”说着,就给顾思作揖。 顾思就书院家里二点一线,不太接触外人,少爷这称呼,除了中秀才那会儿,往常也没人这么唤他。 加之顾思让家里人唤自己的姓名,猛然听到这种,有些惊讶,这亲戚也太热情了吧,有些那个了。 顾表叔爷作完揖,又给一身蓝衫的孙守行礼:“问这位少爷好。” 顾思在亲戚和孙守间看了一眼,猜着这亲戚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上门,或者是做生意的过来攀关系,不然态度过分热络。 顾思只好介绍道:“这是我同窗,姓孙。” “孙少爷真是一表人才啊。”顾表叔爷感叹。 孙守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顾思不好让家庭琐事打扰孙守,就笑着对曾祖父道:“曾爷,我们走了。” 顾家曾祖父立刻点头,将两人送下台阶,送到三门处,一直送到家门外。 顾信保也跟着送了出去,等回了屋子里,和顾家曾祖父寒暄两句后,有些好奇地问:“刚那位少爷……”看着可不像是普通秀才,身上的气度像是那些大家族里出来的。 “是顾思老师的嫡长孙。”顾家曾祖父没有明说孙守的身份,怕传出去引出什么事端不好。 顾信保又和顾家曾祖父聊了一会儿,顾爷爷回来了,述些家常。 聊完家常,顾信保就说趁凉快去镇上逛逛买点东西,回来再吃饭,还邀请了顾家曾祖父一起去。 顾家曾祖父猜着顾信保想要多接触顾思,哪怕知道对方是个有分寸的,也怕出了意外,担心顾信保得罪了孙守,就让顾爷爷陪着了。 镇上不大,几个人果然就遇到了,一起走。 一些乡间的东西,或者是北方的东西,孙守都没有见过,顾思就给孙守讲解起来,并引申出一些东西。 聊着聊着,两人对于书里的一些东西也有了感悟。 不过顾思再怎么比孙守懂,到底不是干了几十年活的顾爷爷,有些农具或者偏门的东西也不懂,这个时候顾爷爷就适时解释。 聊天中,顾思知道顾信保是个商人,就顺口问他:“叔爷在哪里做生意?” “在华亭那边。”顾信保回应着。 孙守侧头去看他,顾思也惊讶极了:“松江府下,离上海县很近的那个华亭吗?” 顾信保笑着点头:“是那里,那么远您竟然也知道,不出门都知天下事,真是见多识广。” “那是个好地方啊,那边经济民生怎么样?”顾思询问起来。 顾信保做生意的,见识广,对一些经济方面和偏门的问题,能跟着顾思孙守聊上几句。 顾信保见顾思没有看不起商人,孙守虽然冷淡却也有礼,心情舒畅,大家倒是都逛得很尽兴。 顾思卯正(5点)过后就出了门,在镇子上吃的饭,逛了快两个时辰,镇子也逛完了,天热了,还要回去观礼,就回去了。 等到了舒家小姑婆家里,都快要到午时(快11点)了,过了一会儿就开始观礼。 观完礼吃饭,饭后也就散了。舒颖顾名顾宁他们一辆车,顾思坐孙守的车,一起回去。 顾信保在顾家吃的午饭,人还没走,弄了甜瓜在井水里泡着,见两人回来,忙从井里吊上来,招呼两人和在的人去吃。 天热,泡过的甜瓜吃着冷甜冰脆,极为的爽口,顾思又问了顾信保很多经济上的问题。 虽然孙知府是一府知府,对于经济了解得也挺多,还给顾思孙守讲过这方面的事,但不同身份的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感悟也不同,要多方面了解。 顾信保难得遇到愿意听自己说生意的读书人,有心结交,说的都是一些肺腑之言。 孙守还问了顾信保对于汉中府经济的看法,想要以后去和孙知府一起讨论。 这一聊,就聊到了天黑。 本来孙守没那么多问题,但是顾思问题多,问得极为详细,解释起来麻烦。 直到顾信保走了,顾思也没看出来这个表叔爷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有些不解:“他来干吗的?” 说是走亲戚,可热情到谄媚,像是有事相求,却什么也没说。 要不是今天到家里来,他都不知道还有这门亲戚,以前真不知道奶奶有个亲姑姑。 呃,也不对,好像听说过,就是和顾家小姑婆弄混了,以为是一个人。 孙守这种人见多了,难得看到顾思有不理解的,笑道:“他就是看你有前途,来拉个关系,以后要有事了,好找你帮忙。” “他用不上我吧?”顾思询问,这表叔爷做生意的地方离这里八百里远了,家都搬到华亭那边去了,这次就是回来扫墓看望亲人,就算拉关系也不用这么热情吧? “你怎么知道用不上?这要是以后你做了举人,关系网大了,说不得他就有求到你头上的时候。商人嘛,都比较圆滑一点,拉好了关系总不会坏,或许你是他生活里关系最亲近的读书人了。”孙守猜测。 顾家曾祖父考虑了一下,点头:“除了你外公家,咱们家这亲戚里,还真没有什么读成书的人。” 汉中府这边少有饥荒,孙知府和西乡县的知县官做得都挺好,不会欺压百姓,百姓也都安分守己,顾思亲朋里也没谁遇到什么事要帮忙,一般遇到的人对他也只是尊重恭敬不谄媚。 顾思知道这个表叔爷真的只是来拉关系的x,也更加体会到了读书人地位高。 舒睿的婚事忙完,顾思也没在家里多待,第二天早上早早起来就要走。 临走时,顾家曾祖父叮嘱顾思:“不要光顾着学习,该休息时也要休息,要劳逸结合。” 顾思点头,和家里人道别,与孙守坐一辆车,回府城。 到了府城家里,顾思说起顾信保这个表叔爷,他可是给家里送了百两银子了,曾祖父没要。 舒颖便道:“他也是顾家村的人,你奶和她姑都嫁到咱们村,他家在村子最西边那里。” “我奶好像有些不喜欢他?”顾思问,他在家里,基本要陪孙守,跟家里人相处得不多,也没机会听到什么。 舒颖边洗衣服边道:“我给你学一下,你奶是这么给我说的:‘我姑家的大儿子做生意的,可有钱了,有几百万两银子呢,就是人不怎么好。’” 顾思吃惊:“真有几百万两银子?”那不得几十个亿?看不出来啊。 舒颖拧着衣服,好笑道:“你奶的话你也信,她连数都不会算,街上来卖东西的,她还得找我去算给她找多少文钱。我也问过你爷,你爷说:‘就是有些钱,可能上万两,却没那么多,人都乱传呢,传着传着就变样了。’” 顾思点头,把盆子里的水倒了,又舀了些水给舒颖放面前,边干边说:“那人怎么个不好?” 舒颖又笑了,把衣服放水里净:“你奶说:‘当初我带着顾名去找他,想让他给顾名找个好营生,结果好礼物带去了,人家竟然不办事,还是亲的呢。’” 顾思:“……”你什么礼物能值一份好营生的价钱?这里的活可不像现代,难找死了。 舒颖想起顾奶奶那种“请你帮忙你就会帮得理所当然的样子”,无奈摇头:“这收了礼人家也不一定要帮你啊,帮你是情分,不帮也没问题。再说了,你奶的礼,说不得就比平常走亲戚送的礼好一点,不值什么钱,人家可能也就当正常往来了。” 顾思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觉得表叔爷不好。”虽然有些谄媚,可一天相处下来,那表叔爷会说话有眼色,人还风趣开朗,看着挺好。 村子里的人一辈子都不怎么外出,想事情就简单一点,觉得“是亲戚”在哪里都能行得通。 行不通时,觉得人家不好,是奶奶会干的事。 聊过后,顾思收拾东西,第二天和孙守一起去书院。 顾思读书刻苦用心,但有时候也会有点烦。 这天晚上,天快黑时不能看书,顾思活动身体,忍不住感叹:“科举好难考啊!”高考只用学语数外,理综或文综,考举人却要文理综合杂学一起学。 左惜时也和顾思住在一起,闻言笑道:“你对杂学那么认真做什么,第一场才重要呢。” “已经开始学了,肯定要好好学,说不得中了举,以后会试时要用呢,万一要是中了进士做了官,到时候就不用再学了。”顾思回应。 进士做官这些太遥远,但既然已经学了,自然要专心,不好浪费时间。 “做官会用人就行了,还能什么都懂不成?也不可能啊。我觉得把字练得好,比通杂学更好。”左惜时说出自己的看法。 霍昌平也跟着点头。 “字还是算了,我又不想当名家。”顾思应着。他的字如今看着已经很好了,工整美观,有模有样,不过要与名家比起来,还差一些。 花大功夫也能更进一步,但顾思觉得现在练字的性价比没有读书高。 要是以后考不上举人了,倒是可以考虑多练练,闯出个名头。 “那是时间少,再过些年,你也能成为名家了。”孙守笑道。 几人一起聊了起来。 书院的日子,简单而枯燥,有时也充满了乐趣。 中秋节时,书院都会庆祝一下,会办一些活动,顾思准备参加步打比赛,提前两个月准备。 学习的时候,他也没忘记锻炼,射箭蹴鞠马球步打等都学了,步打玩得最好。 七月初七这天,顾茜生了个儿子。 许轻母亲高兴极了,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 八月初八,顾思去吃了满月宴。 在学院里认识的人多,府学里也认识一些秀才,顾思也经常去参加一些喜宴和丧宴满月宴等。 八月十三这天,顾思正准备换了衣服,和同窗再去练习一下,结果有书院里的人来说有人找他。 顾思出去远远一看,是顾十一叔。 他怎么找到书院来了? 顾思有些奇怪,上前去。 顾十一叔见到顾思,眼睛有些湿,沉声道:“回吧,你曾爷没了。” 顾思一下子蒙了,喃喃道:“怎么会……”前一段时间他走时,人不是好好的?还让他劳逸结合。曾爷从来都没有生过什么病,怎么一下子就没了? 第95章 顾十一叔按了按眼角:“昨天下午还好好的,和村里老人下完棋还熬了茶,晚上就走了。” 晚上就走了,身边没人吗? 对了,曾祖父虽然年龄大了,有些小毛病,但人却很精神,家里人曾经也说过要陪夜,但曾祖父不耐烦人陪,不让陪,大家看他脑子清明人也能自理,就没陪,谁想到…… 要是晚上有人陪的话,说不得就不会这样了。 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你请假吧,我们一块儿回去。” 顾思下意识地转身,回去收拾东西。 孙守见顾思有异样,问他:“你怎么了?” 顾思抬起头,木然的表情转变成了难受:“我曾爷没了。”说完,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 “啊?”孙守吃了一惊,想了一下自己和顾思的关系,肯定要去吊丧,就迅速收拾东西,坐顾十一叔的车回了自己家。 孙守有车,不过他最近住书院,下人都是过来收点换下的衣服去洗,送点瓜果听一下吩咐等,不在书院外候着。 回了家他问下人:“有孝帽吗?” “啊?”这问题太突然,让孙金水很意外。 孙知府留给孙守的人里,主管就是孙金水。 “顾少爷曾祖父去世了,我要去吊丧。”孙守说完,又有些不懂,“我应该去吊丧吧?” 孙金水有些意外,随后点头,给孙守讲白事的一些人情:“那当然,按辈分来说,大老爷在府里也应该去,不过真在了也不会去。一来他不方便离府,二来他身份有点不合适,去了各种人事可能都会求到顾家头上扰了他家安宁,你是他同窗,去最好了。” “那我是跟他一起回去吗?还是单独走?那个,这边丧事流程是什么样的啊?”孙守在汉中府多年,没接触过白事,不懂这个。 “要不我找个熟人去问一下?”孙金水在汉中府时间也不短,但孙知府的身份,也没参加过谁的丧礼,他没去办过这类事,不懂这边的习俗。 顾思这边,舒颖正发愁要不要给孙守报丧。 “按理来说,他也是你老师弟子,你们以兄弟相称,自然要报,不报失礼;可咱们家远,你曾爷辈分又远,他身份又高,报了会不会太麻烦他了。” “要报,不报失礼,你嫌远我可以挡一下他,不让他来。”顾思刚听到曾祖父去世时的那种难过现在已经散了些,拿着主意。 他拿着孝布和白帖,去了孙守那里报丧。 孙守虽然已经知道了,但当时顾思心里正乱,没想过报丧这个问题,现在冷静了一些,觉得该走的仪式还是得走。 顾思从孙守那里回来,带着舒颖去外公家报丧。 回来后,顾十一叔已经找来了顾名,和顾五哥顾十七叔一起回去。 因为走得晚,怕路上遇到豺狼虎豹,还特意多带了火把以及两把弓箭。 一路平安到家,到家时天早就已经黑了。 汉中府这边一般人要是早上去世,下午入殓。但要是有在远处的亲戚,会放到第二天或第三天。 顾思以为,回去只能看到一个棺材,没想到曾祖父还没入殓。 顾思过去看,曾祖父躺在支起来的床上,身上已经换了一身新的寿衣,头发梳得很整齐。 因为今天才去世,顾家曾祖父脸色看着还好,并不僵硬,并不像一个死去的人。 顾思的眼泪一下子就崩出来,难受地哽咽着,顾爷爷眼睛里带着血丝,沉默地拍着顾思的背安慰他。 “我曾爷,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顾思的眼泪止不住。 顾爷爷红着x眼,安慰他:“虽没有留下遗言,但之前他已经把家里的事情都交代好了,你中了秀才,岁试一等又过了科试,你哥过了府试,家里越来越好,他并没有什么遗憾。” 顾思心里这才被安慰到了一些,看着顾爷爷憔悴的样子,想着曾祖父去世,最难过的其实是爷爷三爷九爷他们,又反过来安慰对方: “你知道我曾爷没有留下遗憾,走得安心,也不要太难过了,他……他毕竟年龄大了。八十六岁,很长寿很长寿了。” 一般百姓活到六十都少有得很,顾家家境好,饮食好,家里人底子都好,生了病又有钱看,在村里是长寿的人家。 顾爷爷沉默地点了点头:“明天辰正二刻入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还让孙少爷住你屋吧。” 顾思叫孙守吃了些饭,孙守安慰了几句,收拾过后睡了。 第二天早早起床,顾思才知道,丧礼原来是这样的繁琐,以前在书上学到的一些礼仪照进了现实里。 有自己爷爷和兄弟及父亲和兄弟,还有门子中的人,他只一个重孙,并不需要他做什么。 因为是难得的高寿,第二天就出煞。第三天挂明经,开始每天烧纸。 即便夜里要守棺,顾家曾祖父的三个儿子七个孙子都大了,并不需要顾思一个十岁的孩子去守。 即便真的有事,大家也不会让顾思一个秀才去做,顾思唯一要做的,就是写祭文。 原本这种事是要儿子去做的,不过顾思是秀才,家里地位最高,就交给他了。 祭文写好后要在第六天晚上举行仪式时用。 这天下午,顾思穿着一身大红的孝衣,跟着一众爷爷叔伯哥哥们身后,去迎来客。 顾家的亲朋多,来来回回的迎人,腿都走疼了。 村子里的人没事干,有什么红白喜事都爱看热闹,围在一边看,边看边议论: “一串红一串棕啊,可真让人羡慕。” “那你多活些年,多生些曾孙重曾孙,也能有这一串红一串棕。” “我可没这好命,能养得起啊!养孙子都费劲儿,还养曾孙啊,重曾孙就更别提了,能活六十就不错了,可不敢活八十多。” “又来一个秀才,这花圈可真是大啊。” “那可不,人家顾家要有两个秀才呢,这来的都是第七个秀才了,我可专门数过。” “……” 顾思大伯这边,来了三个秀才,顾思认识的孙守、许轻、左惜时霍昌平也来了,还有府学里相熟的几个秀才。 顾思迎接了他们,将他们请到正堂里,让许轻帮着招呼,大家对此只能安慰“节哀”这类话。 迎完人,休息一阵,开始仪式,这时要哭丧。 哭丧要大声地哭号出来,这样才能显得子孙孝顺,可顾思以前没经历过这些,眼泪直流,能哭出声来,却号不起来。 不过顾家曾祖父的亲弟弟曾四爷子孙也不少,加上顾家曾祖父堂兄弟的子孙,这些孝子贤孙加起来要有三十多个,加上重孙就五十多个了,后边还有一些小辈,人太多,顾思这些年龄小的没号起来也没什么。 祭文是顾思念的,越念越回想起以前的种种,越难受,声音哽咽,眼泪掉得不停。等祭文念完坐回去,眼睛都红了一圈。 他这几天才弄懂,曾祖父是怎么去的,是急性卒中。 卒中就是脑溢血,以前去府里检查的时候,他就知道曾祖父有这个症状,只是当时不知道是脑溢血。 后来知道了,怎么把这点给忽略了?只提醒过两次注意饮食休息,没有让家里人严加注意。 可能家里提醒过了,以现在的医术也没什么用,才没那么注重吧。 仪式办完后,已经快亥正了(22点),舒颖催着顾思去睡:“明天过了寅正(4点)就要起,快去睡,不然起不来。” 顾思也困了,其他的杂事,都有家长来做,用不上他,就去睡了。感觉没睡多长时间,唢呐响起,提醒大家要起来了。 起床后收拾好,按习俗吃一口馒头,人齐了,就开始抬棺材拉棺材,到了地里,又是一套的流程。 下丧的时候,要哭丧,顾家的子孙都大声哭喊了起来,气氛一片悲伤,顾思想起再也见不到曾祖父,一时难受极了,大声哭着念叨: “曾爷啊,我明年就要去参加乡试了,你还没有看到我中举人,怎么就舍得先走了。” “你说要和我五哥一起去院试,要中秀才,要看我五哥中秀才,你还没有去参加后年的院试,怎么舍得走?” “……” 顾思哭得泪流满面,顾家的人也是如此。 下完葬,烧完纸,回了家里时,都辰正(8点)了。 吃完早饭,还有一些仪式,顾思并不懂丧事的流程,都是跟着司仪和长辈们做。 休息过后,又去坟里烧纸。 回来后,谢客,吃饭,送客。 送完客,就是还借来待客的桌椅碗碟等家具。 一整个丧事忙完,家里人都累得很,尤其是顾三爷和顾爷爷顾家大姑婆,年龄都大了,受了一通劳累,人都憔悴沉默了。 顾家大姑婆抱着个胖娃娃过来,和顾三爷他们说话:“爹年龄到了,也不要太难过。” 顾三爷吧嗒吧嗒地抽旱烟,顾爷爷脸上没什么表情:“爹这一走,心里突然空了一截。” 顾九爷看着顾家大姑婆怀里的小孩子,问:“这是茜茜的儿子?” “对啊,在我家里呢,这两天嫌乱,就没抱过来。” 女儿生子后,一般孩子满月了,会带孩子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顾茜前些天刚好回了娘家。 顾九爷逗了两下,孩子已经会笑了,哪怕笑不出声,白白胖胖的也极为招人喜欢。 “这养得好,多大了?”顾爷爷问。 “刚过四十天。”顾家大姑婆应着。虽然孩子小,不过现在天热,也能带出来,主要是带来逗兄弟们笑一下。 顾奶奶一会儿拿了钱过来:“这第一次见面呢,给娃拿着。” 这是这边的习俗,第一次见小辈面要给礼物,有钱的直接给钱,没钱的给礼物。 顾家大姑婆就接了过来,大家的话题就转到了这个孩子身上,这孩子一逗就笑,让看着的人心情也好了很多。 顾三爷和顾爷爷脸上都有了点笑意。 第二天,许轻和顾茜一起过来了,说了阵话,许轻就要离开。 顾六伯娘过来,很为难地问顾思:“你看你曾爷这去了,你哥这学费啥时候交。” “学费我曾爷交了一年的,今年不用交。”顾思回答。 顾九奶听了这话,也就没再说什么,等过年时再问成绩,要是顾十七叔进步不大,学费贵,就要考虑还要不要让继续上了。 顾爷爷便催顾思去书院:“你和他们一块走吧。” “不是还有二七三七百天这些?”顾思询问。 “这些都是儿女小办,也没什么亲戚会来,用不上你。你去府里吧,别耽搁你学习,要是你曾爷知道因着他的丧事误了你读书,会内疚生气。” 因着还有孙守,顾思就收拾了东西,和父母妹妹还有顾五哥夫妻顾十七叔一起回了府里。 学习是一件长久的事,顾思想了想,也不住在书院里,隔上一天就回家,检查亲人功课,督促他们学习。 时间就这样匆匆地过去了。 顾家曾祖父去年新买的宅子修整好了,因着顾思要给顾五哥他们上课,他们也没有住进去,只是将宅子租了出去。 舒家小姑婆也在府里买了座二进的旧宅子,是以前舒家三外公在时介绍的一家外地商人,商量好等商人离开汉中府时卖给舒家小姑婆。 那商人也守信,尽管舒家三外公现在已经不在汉中府府衙了,还是便宜将宅子卖给了她家。 宅子虽然旧,却一直有人住,就修整得很快,舒家小姑婆很快弄好,夫妻俩带着儿子儿媳住进去了。 舒睿在府里上学,舒家小姑祖父也来了府城里找了个修整翻新房子的活计,赚点钱。 以前舒家三外公就提过这事,虽然活干起来泥土多有些累,但这事赚钱还能学个手艺,舒家小姑祖父那时有门路,只是赚得少,就没同意。 现在舒睿读书有望,家里花销大,只好找赚钱多的营生,没想到一问以前介绍的人,竟然成了。 舒家三外公在府衙里的时候,认识的那些人都觉得他好,等人一走,有了新上任的知府做对比,这些人x就更加觉得孙知府和舒家三外公好了。 想念旧情之下,加之舒家三外公去了京城可能人脉更广,这人也愿意带舒家小姑祖父。 不过,舒睿还是隔天就会住在顾思家里。 时间在学习中快速走过,过了年,再到了四月,孙守要回老家了。 孙守跟顾思告别,有些无奈:“我本来想五月底走,六月底到,七月或八月初参加了录遗试,可我爷写信过来,嫌六月太热,路上容易出事。” “老师说得对,现在走好着呢,天气不冷不热,六月底确实很热,中暑就不好了,会影响考试。而且你回去早了,再请一下老师讲个课,对于乡试的把握更大一些。” 顾思很赞同孙知府的看法,早走早到,还能考前突击一下,汉南书院到底比不上文风兴盛的江南。 “那我走了,等我信。”孙守和顾思五个道别。 这一年多,除了左惜时和霍昌平外,孙守和楚成礼以及许轻的关系也好了些,五人一起来送行。 等送完孙守,没几天,左惜时在书院里说,他也要去长安了:“虽说长安离咱们不远,但是有些人还是会水土不服,我先过去适应一阵。” “我打算也早走一点,六七月走天太热了,有些人走得晚,一到长安,水土不服加上适应不了长安的天气,都病了,试也考不好。”霍昌平也跟着解释。 顾思理解这一点,不只是这些原因,还有左家霍家家境好,去了长安长时间租房,也不怕费钱。 就他所知,像楚成礼左惜时这类人家的考生,都走得早。 像许轻这样家境很不好的,就走得晚。 虽说秀才来钱的路数多,可许轻这两年赚的钱都还了债,还要养儿子,现在没攒下多少钱。 “你什么时候走?”左惜时问。 “我要和家里人商量。”顾思应着,他其实想去又不太想去。 一个方面,他觉得自己学识不够,怕去了考不上白跑一趟,想继续学习,下一次再考;再一个,曾祖父一周年的祭日在八月,他要是去参加乡试,就不能上坟了。 顾思回家和舒颖商量这事,舒颖缓慢地道:“考试这事吧,有时候也看运气,不是全学通学透了就能考过,以你现在的学习,也不一定考不过。” 至于祭日的事,舒颖连提都没有提。在她的心里,一周年的祭日并不像三周年的祭日那样重要,更没有乡试重要。 “那我们回家时,问一下我爷吧。”顾思应着。 顾十七叔要成亲了,家里人要回家去。 顾思想着,以爷爷的谨慎周全,定是建议他去,他十有六七会去。 可是回家后,顾思见到了一个人,彻底改了主意,打算不参加这次乡试,参加下一次乡试。 第96章 顾思在爷爷的房间里看到了表叔爷,顾信保。 现在正是端午前后,这边只有极亲近的家人才会走端午,像看望舅舅家已经出嫁的姐姐这种事,基本是没有的。 相互聊了一阵,顾思就有些奇怪地问:“叔爷去年没有回华亭吗?”做生意的人,经常一天都走不开,别说叔爷这样一离开就是快一年,怕不是生意上出了什么事? 顾信保摇了摇头,叹口气:“这人啊,越老越念旧,越老越怕死。去年江浙那边有时疫,华亭附近也有,我看时疫控制住了,才敢上路,就赶紧回来。” “那边时疫现在还没有停吗?”顾思诧异,他以为过了这段时间,应该已经停了啊。停了的话,表叔爷应该就回去了,他肯定有联系那边的方式。 “这能完全停嘛,只是大面积的时疫少了,有些地方还是有的,这时疫传起来太快,谁知道哪一天突然就又严重了,我这是钱赚够了,不想再折腾了。”顾信保又叹气。 顾爷爷听到这里皱了眉,很担心地问:“时疫很严重吗?那这外地上学的人回本地来考试,岂不是有可能一染一大片?” 顾信保一下子停了下来,不好接这话了。 这要是说“严重”,顾思没去参加乡试,要是没有时疫,岂不是有可能怪自己耽搁他?要是说“不严重”,这过去长安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更是有怪自己的可能。 他斟酌地道:“外边的情况,听说不严重,但这也是听说,谁知道会怎么样?我也是吃不准的,就是怕死,惜命,才不出去。” 顾爷爷就去看顾思,什么话也没说。 他也听到了外边有时疫的说法,本心里,是希望顾思不要去的,他年龄小身体还没长成,容易生病,怕他出了什么事。 家里有个秀才,才能兴盛几十年,要是秀才没了,那是什么都没了。 至于考举人的事,对于顾爷爷来说,虽然希望家里更进一步,但守成更重要。 可是这事,顾爷爷不能也不会替顾思做主。 顾思担忧的也是这点,十一岁的免疫力,和十五岁二十岁的人还是有些差别的。古代医疗落后,有些急病,来不及见大夫就没了。 “那我就不去参加这次乡试了?”顾思看出了爷爷的意思,试探着问。 顾信保一听这话,暗叫糟了,这侄孙怎么这么不经吓啊,他就提了一句,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乡试。 要是自己是个秀才了,别说有这个担忧了,就是真有时疫,他也要去。 顾爷爷沉吟着:“身体自然最为重要,是万事根本,可行事也不能杯弓蛇影,但这个担忧也是真实存在……” 并不是顾爷爷这个人优柔寡断,而是他说话谨慎,有着和顾信保刚才一样的担忧,无论说去还是不去,都不好。 他是希望顾思不去的。 顾思看到爷爷前后担忧的样子笑了:“我本来就觉得学识不够,想要再学三年。本来想来问问你的意见,现在外边这情况,还是用心学习下次再考吧。” 他的想法比起古人来多少有些天马行空,文风也不华丽,文章虽然写得很好被人夸赞,但凭自己实力去乡试的哪个文章写得不好? 想要被选中,好可不行,得很精彩。乡试阅卷官很多,这样试卷无论落在谁的手上,都能被推荐上去。 最终主考录不录你不知道,但卷子能到主考面前,被录中的概率就大啊。 要是写得一般好,有可能在下边房考官手里被落下去了。 顾思直觉,自己学识还差点,去参加这一次乡试可能不会有好结果。 顾爷爷有些惋惜,但更多的是安心。 顾信保看看顾思,再看看顾爷爷,迟疑着对顾思道:“你认真考虑好了?你看我这,说这话,也不是想要阻止你去求前程……” “没事的叔爷,这是我的决定,和你没关系,不会怪你的。”顾思安慰他。 顾信保刚说那话就是想要听到这句话,怕顾思以后怪他。哪怕顾思现在说了不怪他他也不太信,谁还没个后悔的事?不过得了这话更安心一点。 “我也不是这意思,就是,外边时疫真是要命的,我这能保下命,还是得了个好方子。” 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边打开边笑道:“我刚回家的时候,听到写这方子的主人和你同姓名,再听到村里你教村民们洗手的法子,想着是不是你。” 顾思惊讶,接过一看,印刷的版本,是他写给老师,最后寄走到了孙守手里,帮着大夫救了孙守性命的那一版,最后那一行“生员顾思赠吾好友”,让他沉默了。 顾家这边自然都见过顾思写的防传染的方法,不过还是好奇外边是怎么样的,顾爷爷就探头去看。 顾思看到爷爷想看,把东西递给了他。 “这就是我写给上任孙知府,被他寄到无锡的,可能是从那里传开了。”顾思回应,肯定了顾信保的猜测。 顾信保了然一笑,夸起了顾思来:“还真是你,你可真是大义啊,这种法子免费送人,可是救了很多人,在江浙那边,有些人都给你立了长生牌位,早晚供奉。” 顾思:“……”还真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顾爷爷此时皱着眉,盯着最后一行字,神色有些沉默。 顾信保这时便问:“你还有没有这类的法子?更仔细的,或者类似的,无论哪种都行。” 顾思懂了,这表叔爷逢年过节来家里这么勤,或许就是为了这个。x 更详细的,其他方面的,他还真有。 去年知道他写的方法真帮到了人后,他就把一些古代人不会注意到的、因时代限制不懂的、各个方面的,能想到的都写了出来。 当然,他也不是一下就能想到,都是生活里遇到了什么,想起来就记下来,慢慢地就多了。 老师临走时,他还送了一本完整版的给他。 “有是有,就是……”手抄版的,里边有些东西不是那么重要,有些人也不会那么在意,并不利于流通,他就没再印。反正精华部分大都在写给老师的那一版里,更易记一点。 顾信保眼睛一亮,还以为顾思不想给,不等顾思说完就热情地道:“自然,叔爷不会白拿你的东西,你看这些够吗?” 说着就递过来了几张纸。 顾思接过一看,是五张百两的银票。 出手就是五百两,顾思信这位叔爷很有钱了,他把银票递回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身边只有一版了,没有印多余的。” 顾信保把顾思的手推了回去:“那我借来抄一本,咱们这关系亲近,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快拿着。” “那些东西的确很有价值,但救人的东西,没必要藏着,送你真没什么,这钱不能收。”顾思又把银票推了回去。 这个表叔爷对自己来说不亲,对奶奶来说是亲姑的儿子,关系很近,真不能收。 两人推拒来推拒去,顾爷爷看出来了,顾信保就是想要给顾家钱,好拉近关系,以后有事了好让顾思帮忙,帮腔道:“这一本书也不值这么多钱,也就几两十几两的,这不能要。” 谁知道要帮忙的事,会不会要了命或者要了前途怎么的。 再推拒下去不好,顾信保拿着银票道:“那这样吧,我把你写的这本书拿去印了,送出去卖,赚到的钱,分你八成,我两成,怎么样?” 有商人帮着卖,不但能普及知识,还能赚钱,顾思当然愿意。 他询问对方:“这内容有些枯燥,没几人耐心看吧。” “怎么就没耐心了,我仔细看了好多遍,都背过来了。”顾信保不这样觉得,“我运作一番,肯定行。万一不行,就找了人把方法写成一个个小故事,定能大火。” 顾思一下子想起了以前一些门户网站上的那些职业类的故事,一些医生讲的病例故事的确很吸引人,就点了头:“那也行。” 反正也不用他去忙,成了光拿钱,不成的话也没多少损失。 不过这分成,八成就有些多了。 顾思就着这事和顾信保商量了起来。 顾爷爷在一边说出自己的想法:“这要用真名吗?要不起个号什么的,不然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影响到你可不好。” 顾信保看向顾思。 顾思考虑了一下,询问顾信保:“取个号会影响销量吗?”他在江浙那边已经有了名气,换了名字肯定有影响,这么问只是不想留下自己的名字。 顾信保看顾思不想用真名,他看重顾思的前途,想结交他,立刻顺着他的意道:“没事没事,重在知识,就是这样少了名气而已。” “那就光印内容,作者佚名吧,或者直接不写。”顾思做了决定,反正东西的内容不是他创造的,不能冒别人功。本来名气传到江浙那边也是他没想到的。 且文人著书立说有极严格的规矩,即便是医学方面的宽松很多,还是有限制,很多东西都要注意。要是印书,内容他一定会再审上几遍,以免哪里被人挑出错来,惹出祸端。 顾信保多少有些惋惜,不过他也能理解,这样做的确最安全,便保证道:“你放心,万一真要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我就说这内容是我捡来的,不会牵扯出你来。” 如今没有多少文字狱,但真要出了事,是要命的。 顾爷爷一听这话,立刻笑开了,也不客气:“那这就要多分你一些了。”哪怕这种书应该不会出什么事,能说出这话来,就是让人喜欢的。 顾思也觉得这表叔爷可交极了,如果他说的是真心话的话。 两人就着细节商量起来,顾思想五五分或者六四分,最后在顾信保的推辞之下,顾思拿了七成。 顾信保硬是给了顾思二百两:“你不要五百两,这两百两可得拿着,这是提前将分红给你,不要推辞。” 顾思只好先收着。 这事谈完,吃了饭,顾信保满意地离开。 顾奶奶瞅准机会过来,对顾思说:“你姑想让你给她娃破蒙呢,不好意思过来说。你看她,这一家人嘛,哪里还用迟疑的。” 顾思笑了:“行,什么时候啊,我姑打算让我弟入学堂了?” 顾思有一个亲姑姑,脾气好,极为沉默安静,整天待在房间里绣花做女工。顾奶奶又疼她,不让她出来做饭干家务,顾思小时候在家里都见不了几次面。 后来顾姑姑出嫁,回了娘家也就待顾奶奶屋子里,且男女吃饭又不在一处,更是见得少了。 “对啊,这才五岁呢,就破蒙,她以为哪个孩子都像你一样聪明啊,上这么早的学,还不是白费钱……”顾奶奶念叨着。 对于学习的态度,顾奶奶向来都是钱占第一位。 顾思都生不起说奶奶的心思了,但凡奶奶少念叨一点,说话少打击一点人,姑姑也不至于养成现在这种少话的沉默性格。 “人家江浙那边早的三岁就破蒙了,我一岁多就开始识字,三岁多也破得蒙,这不早了,你少念叨我姑,她有主意着呢。” 顾思每次回家,都会遇到有人上门来,请他破蒙司礼等。虽说他不是个廪生,但因为年纪小就中了秀才,十分吃香。 顾思有空就应下来,赚点钱。 去年过年给顾五哥他们上课在家里时,加上过年回家,赚了二三十两银子呢! 顾名当时就感叹:“要不你先不念书了,先去给人破蒙当司礼吧,一年下来能赚上百两呢,干个两三年这辈子都不愁了。” 舒颖狠狠瞪顾名一眼:“你闭嘴!别净出歪主意!” “我怎么闭嘴了。这也是他小,大家想让他给自家孩子做榜样,才能赚得多。一般秀才可赚不了这么多,等他大了说不得就没这好处了。”顾名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平常人一年累死累活,连十两都攒不下。 “爹,你是想让我下次见老师时,被他拿戒尺把我手抽烂吗?” 顾名哪里敢惹一个正三品的官员,他还怕孙知府发起脾气来,将自己手抽烂呢。 顾思一句话,就让顾名歇了这心思。 顾思被请破蒙是常有的事,顾姑姑离他关系最近,来问他最正常,就问:“我姑把日子定了吗?” 顾奶奶摇头,话又转了回去:“有主意也不做主多给你点银子,才掏二两,别人家有的都掏三五两的。” “二两不少了,学堂里不出名的夫子有时连半两都没有。”顾思应着,干脆叫了姑姑来问这事。 顾姑姑只迟疑一件事:“现在破蒙早不早啊?” “早倒是不早,就是费钱费心思一点。” “那花多了也没事,你姑父家就他一个,钱还不全给你弟留着了。”顾奶奶听到这话,又转了话头,不在意钱了,立场混乱得很。 这事商量好了,破蒙时,顾思还是按例收了二两银子的费用,不过送给了表弟很多书,也值二两银子了。 在这中间,还接了两个开锁宴司礼和一个破蒙的事,共赚了四两银子。 忙完这些,顾思就回了书院,去找舒五舅商量了一下,拿他房子的钥匙,给了许轻:“你和我大伯一起走,去了长安就住那里,帮着看一下我舅的宅子,把这两年的房租带回来。” 这也不是顾思要占五舅便宜,要是许轻和大伯真考上了举人,那五舅这个人情就有了,有什么也好请许轻帮忙。 许轻认真地道谢,请了顾思和舒五舅吃了一顿饭,把妻儿母亲托付给了顾思。 当然,这肯定是让顾思请舒颖去照顾,许轻不好请舒颖吃饭。 顾思不去乡试,大家都有些惋惜,也没说什么。 送走了同窗,顾思给老师写了信说了不去乡试的事,顾思就继续在书院念书去了。 七月下旬,顾思收到了孙知府的回信,孙知府对这事并没有异议。 要x是有异议,顾思就要加紧赶路,立刻启程上路了,反正也不远,走快点来得及。 时间匆匆而过,八月乡试在各省举行,牵动了几十万人的心。 长安举行的这次乡试,死了五个人。 九月上旬末的时候,乡试的结果传了过来,汉中府中了四个举人,一个副榜。 左惜时和霍昌平都没中,被看好的楚成礼也没中,可中的这五人里,有两个都是顾思的亲戚! 中举的人名为:许轻。 中副榜的人名为:顾耕——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熙麻麻、阿枫、尘尘尘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顾思在书院里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回了家,满脸喜色地将好消息说给了舒颖听:“娘,我姐夫中举了!二十九名!” 舒颖被一个“姐夫”说得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说的是谁,瞪大眼睛吃惊问:“一次就中?我的天啊!” 顾思用力点头,笑开了。 家里有个举人亲戚,那就有了靠山。虽说关系离得远了些,但他们认识啊,还有不小的情分在,有个什么大事,求上去能帮就会帮了。 老师是大靠山能震慑很多人,他们顾家也没什么大麻烦,不过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本地士族也有自己的本事和门路,有些琐碎的小事不好麻烦老师,请姐夫帮忙才合适。 舒颖高兴得很,笑着站起来,有些着急地摸了摸衣服,向前走两步又退回来:“也不知道你姐知道不,等我换了衣服再去。” 舒颖不好打扮,在家时就穿普通的衣服,只有出门或参加宴会什么的才穿得好。 “许家都没什么亲近的人了,也没什么来往的亲戚,怕是还不知道。”顾思应着,跟着舒颖走到了卧室门口,等着。 说完,他觉得不对劲,又改了口,隔着门和帘子道:“不过现在姐夫中了举,可就说不来了,那些不来往的亲戚怕是都会凑上来。” 九月份,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不过穿得衣服也不厚,舒颖很快就换好了,临走时摸了一串文钱拿着。 顾思本来在书院里穿得不差,也不用换衣服,看到舒颖出来,笑道:“慢点,你看你急的,我话都没说完,我大伯也中了副榜第五呢!” “啊?”舒颖吃惊地停下脚步,没想到还有一个喜事,浓浓的惋惜漫上心头,为顾耕后悔得直跺脚,“哎呀,就差一点!太可惜了!” 顾思也为大伯可惜,可原书里,直到殷举人陷害男主被发现时,大伯也只是一个秀才,如今能得副榜,可见他的命也改变了。 他边向外走边道:“是可惜,但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大伯的文风,正是夏学政喜欢的那类,要是换了别的个学政,说不得连个副榜都不中,这是他的好运。” 顾思的确是这么觉得,原本的故事里,现在已经是顾家出了事的时候了,大伯怕是受了影响,之前没能用心读书,才错失了这次机会,在之后几次乡试里都没中。 舒颖现在也明白过来,很认同这话,快速走路快速应话:“对,都在你大伯面前这样说,人人都可惜,弄得他都只顾得惋惜都没心情继续读书了,这次不中下次继续考就行了,副贡总比不中强。” 顾思很少见舒颖风风火火的样子,从中看到了外婆的影子,笑了。 两人到门口,舒颖快速锁门:“你爹你哥他们这都把车驾走了,这过去得多长时间啊。” “我们路上去三外婆家借他们家的车。”顾思应着,去许轻家会路过三外婆家。 两人到了地方,舒家三外婆一听许轻竟然一次乡试就中了,吃了一惊:“这么厉害!” 而后,马上叫柳氏:“快,把咱们前儿买的瓜子花生杏仁这些给我带着,我去凑个热闹。” 舒颖跟着笑道:“我还准备在路上买呢,三娘这里有正好,我路上买些糕点。” 舒家三外婆轻叹一口气:“这要是往年,有下边孝敬的一些,知府手里再给一些,这东西哪里用得完啊。如今惯得嘴馋了,家里没有却不自在,前儿刚买了些。” 舒颖笑了:“这也是你不想劳累,要是跟着去了京城,那里的好东西多得也用不完呢。” 舒家三外婆看了一眼柳氏:“也是你弟他们不会照顾孩子,我怕他照看不好奈果,这才留下。” 柳氏心说:主要怕是不想走远路去京城劳累,这才借口照顾孙子吧? 几人说着话,很快到了门前,舒颖要驾车,舒家三外婆将她挡进去:“你还年轻快进去,有我这个老婆子呢,现在哪还怕被人看。” “你还年轻着呢,哪里老了,再说了,这要被府里其他人家看见,没得说你。”舒颖抢了鞭子。哪里有让长辈驾车的道理,让人看见了说自己。 这话刚好说到舒家三外婆心里,也就让了舒颖。 舒颖驾车去许家,路上又买了一些糕点,很快到了许家。 许母正在门外哄孙子,见舒颖竟然驾着车过来,有些意外:顾秀才那么文静温和的母亲,驾起车来竟然手熟得很。 不过想起以前舒颖说过裹脚是“折断骨头去讨好男人”的话,又觉正常了,顾秀才的母亲并不是表面那么温柔呢。 许母抱着孙子上前,笑问:“哎呀,你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快进来坐。” 往常,顾家人回老家,顾家大姑婆经常会捎一些东西给顾茜。 舒颖下车后,大家都跟着一起下了车,许母看到来了这几人,有些意外。 舒家三外婆下车走近后,就夸起了许轻的儿子:“这娃长得真好啊,白白胖胖的,讨喜得很,第一次见呢,来,给个见面礼。” 说着,她就从袖子里掏了一对银镯子出来,拉过许轻儿子的手,就给戴上了。 许母认识舒家三外婆,自打舒家三外公帮了许轻,逢年过节,许轻都会送礼物到舒家三外公家,过年时许母也去,坐坐就走,认得人。 这让许母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要您礼物呢!” “使得使得,以前你这孙子小,过年时也没带来,以后带来,可以常来往。” 舒家三外婆说着,就打着主意,让儿子以后过年也来许家走亲戚,将关系拉近。 顾思帮着舒颖在门口停好了车过来,就见两人拉扯,笑道:“伯母就收了吧,我三外婆这是有好消息告诉你呢!” “就是,你可得把娃抱好了,免得高兴得把娃都扔了。”舒家三外婆笑着应,就是不说什么好事。 举人难考,许轻运道又不好,许母本来就没抱希望,一时根本没想到会是什么好事。 不过最近她也正想着许轻什么时候回来,考试有没有出什么意外,愣了一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隐约地有些明白过来:“这是……” “中啦!我来道喜了!”舒家三外婆笑着应。 许母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颤着声问:“真的?” “恭喜伯母了,姐夫高中乡试第二十九名。”顾思行礼道喜。 许母笑着哭,伸手去擦眼泪,还是不能相信。 顾茜这时听到动静,已经出来了,见了舒颖他们高兴,连忙请人进去,从婆母怀里抱走儿子,也没问什么事。 大家进了门,说过话,顾茜才听明白了,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心慌地问顾思:“这中了,要做什么?”自己娘家没什么地位,要是夫君中了,那她…… 顾茜心悦许轻,对于现在的日子很满意,婆婆和善,夫君体贴,内心里却有些自卑。许轻一中,她顿觉自己配不上许轻了。 “要不收拾东西,住到我家去?”舒家三外婆打开了核桃酥,递给许轻儿子,问许母。 “啊?”顾茜诧异极了,去看顾思,怎么要住到别人家里去? 许母迟疑不定:“这……” 顾思给顾茜解释:“这中了举,会有人来讨喜钱。县试府试都是一些专做这营生的人,院试就被衙门里的人给包了,这乡试,来讨喜的,都是二三品大员那些游手好闲的子弟,这些衙内,因为有后台,要的喜钱动辄几百上千两。” 顾茜嫁给许轻后x,也只是对于科举方面的知识更加了解,接触的读书人更多,但是举人之家,却没有接触过,不知道这些。 听此吃了一惊:“上千两?!这么多?” 问完后,她不觉得顾思是在骗她,一下慌了:“那怎么办?我家上百两都没有,哪里有那么多钱?” 许家账还完,日子刚好一点,虽说去考试的路费有朝廷出,但生活费还是要自己带,许家现在也就十几两银子而已。 许母年龄大,听到过一些,不过那都是以前当八卦听的,也不知真假,便问:“真的会要几百两吗?” 顾思认真点头:“他们会根据举人家庭的经济情况来要钱,越是富裕的越被要的高,不给就住家里吃喝捣乱,府衙里的人也不敢管,有的还会纠结一些地痞无赖,整日骚扰。” “是以我才说住我家啊,先避开他们,再找人出面,多少给点打发了,打发不了,就让他们在家里住着去。”舒家三外婆在此开口。 她知道的多一些,叹道:“这中了举要这些都是少的,那中了进士的才是要的多,少则上千两,多则能有上万两,你说你没钱,他们可有的是法子,会和放利子钱的人勾结,让你借钱给他们。” 许母和顾茜都有些慌了,顾茜问顾思:“那这都没有人管吗?” 顾思也跟着感叹:“知府敢管顶头上司的家事?这些人的地位不高,可能连个秀才都没考中,身份却高,家中都有高官,朝廷虽然知道这事不好,但屡禁不止,都是些潜规则了。” 舒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听得认真极了。 舒家三外婆看大家都关注,就又说了一些:“举人还罢了,当不了官;那些进士考中了就能做官,你说中了进士就负债几千两银子,这银子哪里来?很多人就贪起来,风气越来越坏,唉……” 许母一个柔弱的女性,听说进士都没得法子,当下就急了:那些人真要来了,一大群男人住家里哪能成,媳妇还不得被唾沫淹死?且孙子还小,要是被吓着可不好。 顾思安慰许母:“这个时候还是避开最好,要不住我家里去?” 说着,他望向了三外婆:“我家附近住着孙守呢,那宅子还没退,万一那些人追来我家了,你们进他家躲躲,他们肯定不敢强进。” 舒家三外婆这个时候是想卖许家一个人情呢,不过觉得顾思说得也有道理:别说自家男人没在这边衙门,就算在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家里也是个平常人家,的确与孙守的威望差远了。 “呀,是我心急了,确实住你家方便一点,你们是亲戚嘛。”舒家三外婆笑了。 许母已经决定跟着舒颖走了,可突然要搬家,还是拿不定主意,望向了儿媳妇。 顾茜见婆母看她,便有了些心骨,问顾思:“我们走了,他们要不到钱找不到人,会不会打砸了家里?” 舒家三外婆和柳氏都笑了。 柳氏年轻,说话也不顾忌,直言道:“砸就砸了呗,你这都是举人娘子了,肯定要再建大宅子,还要这房子干什么?值钱的东西一搬就得了,他们砸了还省得你们再拆。” 许家当年能把许轻给出去让别人养,可见家里是个极穷的,房子旧得很,即使许轻成亲时修过一次,在柳氏看来也是又老又破又小的。 舒家三外婆横了柳氏一眼:“胡说的什么话,再建新的,旧的也是舍不得的。” 舒颖怕许母和顾茜心里不舒服,缓解气氛般道:“得了举人能赚钱的地方多,不用心疼这一点东西。” “那就搬吧,娘你看着娃,我去收拾东西。”顾茜当即做了决定。 她想着是要收拾的少一点,可是家什这个也舍不得,那个也舍不得,许母再在一旁说拿这个拿那个,连被褥都想带上,想要带走的可不少。 舒颖连忙道:“也不一定会砸房子啊,值钱的换洗的带着就行,咱们早走早省个几十上百两的,为了几两银子不值。” 就差说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顾茜一狠心,就带了一些紧要的东西和一些米,一起坐车去了顾思家。 他们刚走,讨喜钱的那些衙内就到了汉中府,直奔最有钱的那家去了。 等要到许轻家,已经是第二天了,一见人去家空,一打听,才知许轻仅有的堂亲也不来往了,领头的有些恼:“倒是会跑,捷报不要了吗?” “别人都是一大家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许家不同,人一跑连庙也不要了。看这家,炸不出多少油水。”—— 作者有话说: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絮阿絮阿絮、树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熙麻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8章 “这窗户这么小,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穷的了,怎么装啊?人不在,把墙砸了还费功夫。”一个一身蓝绸的道。 “又不要你出力气动手。”另一个棕衫的别苗头,踢了一脚运过来的新窗户。 这些人讨喜钱也有人说头,带了新窗过来,帮着新举人家换新窗,说讨个好兆头。 “我不动手我跑来干吗?我就是来凑热闹的。”蓝绸的顶回去。 “行了,先走吧,去第一家,这许家再说。”领头的对着四人道,领着纠结来的一伙人又一窝蜂地走了。 顾思注意着这情况呢,今天都没有去书院,见人出来,凑上来,笑道:“诸位是来送捷报的吧?辛苦了,我请几位吃酒。” 领头的一身紫衫,斜着眼望顾思:“你谁啊?” 这几人在长安城里,请他们吃酒的人多得很,不是谁请都会去。如今来了汉中,人生地不熟,被人请吃酒心里也高兴,不过还是要做做样子推辞一下。 “我是汉中府府学生员,顾思,这边请。”顾思应着,抬脚就向前走。 “吃酒可以,别的事可办不了。”紫衫的青年怪笑,思量着就算是请他吃酒也不会少要些喜钱,让兄弟们白跑。 现在马上是午饭时间,紫衫几人也就一起走了。 到了店时,叫了菜,紫衫就向着顾思打听他和许轻的关系,他估摸着顾思认识许轻。 顾思也没隐瞒,就将两人是同案之事说了,奉承紫衫:“看你说话条理清晰,头脑清明,可见是个邦交的人才。” 紫衫常被人夸,可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个优秀的,对一般的夸奖都不放在心里,被这样具体的夸还是头一次,顿时阴阳怪气:“家里人可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呢!” “哪里呢,这世上没有庸才,只有放不到位置的人才。”顾思连忙道,讲了鸡鸣狗盗之人的故事,接着道,“像这样的人,在合适的时候,都有不可替代的能力,像您们这种长辈亲人是高官的衙内,自是比他们要强无数倍。” 紫衫的被说得心里自在,看菜上来,吃着菜,问:“说吧,你来什么目的。” 顾思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小叠纸出来:“这不是听说你们法子多,想把这借款的字据便宜卖给你嘛!本来是想八成价卖你,跟你聊得好,五成卖你得了,你给我三十二两,转头问姓许的要来六十两,净赚三十两。” 紫衫接过一看,是十几张许轻立的借据,借顾思的钱,一两三两五两的借,合起来借了很多。 钱虽然少了点,但蚊子少了也是肉,紫衫是很乐意做这种事的,但他总觉得不对:“这是你姐夫,如今又中了举,你怎么称呼他姓许的??” “呃?”顾思发现似乎露了馅,有些尴尬,不应答。 同桌的四人很有眼色,都看出了问题来,棕衫的去了旁边那伙人那里,刷的一下抽了刀出来,啪在了桌子上,狠狠的对着顾思道:“别想给你爷爷我下套,什么情况如实说来,不然弄死你!” 这些人在长安常年横行霸道,还是有几分凶横的戾气,顾思被吓着了般地躲着刀。 紫衫的这才慢吞吞地道:“咱们虽是外地人,在衙门里一打听,什么事也都能打听出来,可别坑我。” “哪里敢啊,就想着你们家有官气,不像我这样福薄。”顾思说着,叹了口气,“本来看他有前途,我曾祖父才将表姐说x给了他,谁知许家竟是一穷二白,欠了好些债。这本也罢了,谁知他别人借不到钱,就向我来借,我又不好不借给他……” 顾思就说许轻多么倒霉,碰到他的人多倒霉会怎么被牵累这事说了,大叹一口气:“我那三外公在院试上帮了他,就跟着孙知府去了京城,虽说水涨船高,可他在汉中府日子过得多滋润,到京城去给人点头哈腰受气,来信都说气病了两次。 我那曾祖父活得好好的,身体向来康健,比中年人也不差多少,人却在一个晚上突然没了。 我这吧,身体向来好,不生病,科试那天突然生了病,考了个二等不说,要参加曾祖父的周年祭,也没去乡试。虽说主要是我自觉学识不够,想下科去考,可谁说这想法与他没关系呢?” 因为信息和科技的限制,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迷信,棕衫的听到这里快要跳起来了:“好啊,弄半天,你是想甩祸给我们啊!” “就是,沾上许轻都倒霉,你这是想把债主的关系转到我们头上啊!”一个穿着奇服的青年不满得很,眼神凶得随时能上前来打人。 “没有没有!”顾思连忙摇头摆手,“这与许轻交好的人里,也有没出什么事的,就是楚成礼,他家有进士做官,这肯定是楚成礼家有官气护体,他才能平安无事,你们身上的官气自然比楚成礼强,怎么会有事?” 几人迟疑了,一下觉得沾上许轻就是沾上霉运,一下子又觉得顾思说得也有道理。 领头的反应还是比较快的,转头问一旁的人:“楚成礼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我也觉得有些耳熟。”穿蓝色绸衣的道,想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一拍手,“可是不赌注里,有可能中的那个吗?!天,他没中!” 说完,面色不好地望向了顾思。 每逢会试,民间都有人聚众赌谁能中,下注有多有少,有的人能一夜暴富。 时间长了,连乡试也有人开始赌起来。 这几人就是混日子的,对于旁门左道最是了解,身在长安,知道汉中府的楚成礼并不奇怪,每个府里中举呼声最高的那几人的姓名,他们都听过。 连名气远扬呼声高应该能中的楚成礼都没能中,可见许轻真是个有霉运沾不得的。 棕衣的性急,狠瞪了顾思一眼,就骂:“你小子坑你爷爷我!” 顾思诧异极了:“怎么就坑你们了?那乡试没中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以前的夫子,第一次乡试就中了副榜,后边几次都没中,这只能说明乡试难啊。” 话是这个理儿,可有了前边许轻的“功绩”在,一伙人心里都是不放心。 棕衣的本来是想打顾思的,一边觉得顾思说得有理,一边又觉得心慌,难受得很。 顾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把借据向着怀里一放:“算了算了,我本来是不想向个举人要债,才有了这个下策,可不想落个居心叵测的罪名,这事便算了,吃菜吃菜。” 顾思给几人倒米酒,招呼几人喝酒,又向紫衫的道:“既然你们不相信我,要不,我做个中人,等许轻回来,向他要钱,再来换你们的捷报?” 棕衣的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听后脑子一转,直接道:“行啊,你给了银子,这捷报给了你了,你拿着捷报找姓许的要银子去吧。” 顾思露出窃喜的神色,有些急切地问:“要多少?” 棕衣的本有些忌讳许轻的运道,不想与之有牵扯,这才让顾思去要银子,见了顾思的反应,又怀疑起来:“你不会又想坑我们吧?” “没没没。”顾思右手连摇否定着,并解释,“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要真坑了你们,你们不得找我麻烦?” 棕衣的觉得也是这个理,不过他心下并不放心,想要威胁顾思一番,就上前,一把抓住顾思胸前的衣服,挥着拳头低头望顾思: “姓顾的,打得什么主意说出来,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顾思像是被吓着了,向后仰着头,看着有些虚张声势的威胁:“你想干什么,我老师可是京城正三品官,你别乱来啊!” 一省总督不过正二品官,一省巡抚也不过从二品官,虽说正三品官与之差了个一品,可是京官向来就比地方官贵重,是地方官巴结的对象。 总督巡抚官大,虽说不可能去巴结正三品的京官,也绝不会与之交恶。 这些总督巡抚的衙内一听,轻慢的心态立刻收了,棕衣怀疑地望着顾思,松了手上的力道:“你老师哪个?” “顺天府孙知府。”顾思抬着下巴道。 棕衣的正迟疑,有些人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有个交情就能呼别人老师,却是没拜过师的。 紫衫的这时开了口:“子诚,松手。” 钟子诚顺势松了手,立刻转了笑脸:“原来是孙大人的学生啊,这衙门里的人没说过啊!” 这些衙内打秋风,到了一府必定会向当地衙门打听重要人物,以免冲撞了不能得罪的,并不是一味的横冲直撞。 府内要是有三品及以上的官员的家人亲朋弟子等,都会被他们重点记住。 一般来说,很少遇到顾思这种的,要是真有,早就听说了。 “我前年秋天拜的师,当时情况特殊,只请了四桌素宴,府衙里有些吏役不知道也不奇怪,你们去问府里的同知和通判,他们都知道。” 看顾思说得言之凿凿,这种事又一问就知,大家都信了七八分,态度立刻变了,不再是高人一等的姿态,好说着请顾思吃菜。 几人聊得很好,饭到最后,已经开始称兄道弟。 紫衫的把捷报给顾思怀里一塞:“既是兄弟,那就给你一个面子,银子我们也不要了,这送你了。” 顾思接过道谢,连说不能白拿东西,要去银庄取些银票给他们,这几人还在担心沾上许轻惹了霉运,坚持不要。 最后就约定,他们走的时候招呼一声,顾思请他们吃送别宴。 而后,大家都散了。 散了后,紫衫这伙人的脸色都拉了下来,没有刚才那么热情了。 穿棕衣的钟子诚问紫衫:“鹤鸣,你就这么把东西给他了?要是他是骗我们的怎么办?” 蓝绸衣服的立刻道:“我看他不是骗人的,应该就是孙知府的弟子。” 钟子诚与他不对付,被反驳几次,气得骂:“好你个尾巴,怎么向着外人。” 蓝绸的姓林名骥,字良尾,钟子诚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尾巴。 林良尾也不客气地回敬:“谁让你心盲,小铃铛儿。” 眼看钟子诚被气得跳脚,袁鹤鸣当即开口:“骗不骗的去衙门里一问就知,真骗了我们,他还能跑了不成?” 钟子诚听了,狠瞪林良尾一眼,当即拍板:“那现在就去衙门里问一问。” 往常他们找人打听事情,都是找衙门里的那些小吏,不过真要去找同知通判,不过是六品官,他们也是半点不怕。 几人当即就去了衙门里问,一问,还真是那样。 钟子诚当即惊了:“一个柴门生员拜了四品的知府为师,竟然不声不响地连衙门里的小吏都不知道,这也太……” 一时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了。 “你没听说上任知府是个内敛清正的吗?他收的弟子定也是这种类型,有什么奇怪?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遇到点好事就要宣扬得天下皆知吗?”林良尾嘲讽钟子诚。 “好你个短尾巴,你存心跟你爷作对是不是……”钟子诚和林良尾杠起来。 顾思这边回了家,与舒颖一起从孙家把顾茜和许母接了过来,笑着拿出了捷报给三人看,并说不用担心那些衙内来打秋风了。 许母昨晚上为银子愁得睡不着,见了后极为惊喜,连忙问起经过。 听顾思说了经过,舒颖高兴的脸色立刻变了,极为担忧地望着许母。 顾思向着许母认真道歉:“对不起,伯母,拿了传言来作筏子,坏了姐夫的名声。” 许母这些年,难听话听得多了,并不在乎被人说儿子运道有多不好,造成什么不好的名声,且在这之前,顾思试探过她的意思,她应允过的。 “快别说这话,我要谢你才对。你说我要是借了钱给了他们,以你姐夫那性子,必定和人结怨,往后这钱可不得累他个十几年?” 许母担心许x轻“克人”的名声更响亮,但她是个明理的,不能别人帮了大忙,你还怪别人。 她也知道以许轻的性子,做不出贪心的事,真要给了别人几百上千两,不管是借的钱还是拿了别人送的钱欠了人情,这钱这人情都很难还上。 她是实心感谢顾思的。 顾思笑了:“您不怪我就好了。” 说完又向着顾茜道了歉。 顾家人并不迷信,顾家大姑婆同样出此,顾茜也不迷信,并不怪顾思拿许轻运道说事,反而很感激顾思。 家里真要借了几百两,顾茜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日子没活路了,昨天一夜没睡着。 这也是顾茜没见过举人家的变化,不能体会到举人的影响与意义,才会这样想。 其实许家要真借了几百两,许轻虽然会累很多,几年也能还清。 舒颖邀请两人继续住在家里:“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变了主意又去闹你们,干脆在我家里再住几天,等他们走了再回去,反正已经搬过来了。” 两人也担心这点,自然同意下来。 等忙完这些,舒颖把顾思叫到房里训他:“虽说你是做了好事,但做这事之前,你就应该明确地提出来,不说万一好心办了坏事惹人不满,就是以后因这个传言让你姐夫误了很多差事,就能平白惹了他的怨恨,你这事办得太急了,没考虑好。” “娘说的是,我过后也觉得有些不妥,就是当时话头说着说着就到了那个份上了,有些控制不了。”顾思认错。 他原本是想让那几人担心,把要钱的事揽过来,给许家减点负担,让他们少要点。 谁想到那几人对于这种传言极为排斥,最后竟然没要钱。 虽然这之中,他“顺天府知府弟子”这个身份占了大半作用,但到底没考虑好。 舒颖见顾思知错,顺心了,吐了一口气,问:“你十七叔今天回来?” 顾十七叔这几天陪着顾十七婶回娘家,并不在这里。顾大哥有友人成亲,他去随礼吃席去了,昨天都不在。 “说是今天回来,我大哥应该今天也回来。”顾思应着。 下午顾十七叔夫妻俩回来了,两人一听,顾大伯只是上了副榜,惊喜之下,都极为惋惜:“差一点啊。” “这话可别在大伯面前说,也别露出这样的神色。你要这样想,能入副榜,已经极好地运气了,增强了信心……”顾思解释起来。 等顾五哥回来知道这消息,高兴的同时又惋惜,却没说什么差一点的话,还担心顾大伯心里难受。 顾五哥越来越成熟,顾思很高兴。两人商量着回家去报喜,最后就由顾五哥回去了。 第二天,袁鹤鸣林良尾他们就要离开汉中府了,还特意让人来告诉顾思,顾思就去请他们吃了一顿,送人离开。 许母和顾茜回了自己家,早已经得到消息的远近亲戚一窝蜂地涌过来道喜,连往常时时嘲讽许母的妇女都谄媚地恭维: “早知道许老爷是文曲星下凡,他这命格自小与人不同,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比,可见我们竟是眼瞎,看不出他的神异来。” 其他人等,态度皆是热情恭敬,有送银子送宅子送下人的,将许母和顾茜哄得高兴极了,天上飘着一般不真实。 舒颖本来以为没几天顾耕就能回汉中府,没想到等了几天,也没等到人,不由担心。 顾思晚上吃完饭后,总觉得有什么被他忽略了,仔细一想下,猛然拍了一下手,高兴地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舒颖和顾名一起好奇地问。 “我大伯外公中举了!”顾思高兴地道。 “啊?”舒颖诧异,很怀疑地问,“不是名单上没有赵廪生的名字吗?怎么会中举?” “我大伯中秀才那一年,有一次重阳节前去他家,他不在,说是赵廪生生病了,去看望了,去了好几天呢,没回来,你还记得吗?” 这都八年前的事了,舒颖想了一下,没有想到,摇了摇头。 “我本来也忘记这事,是后来才想起来的。原本朝廷是七十岁以上的乡试考生,连续三次参加乡试,不管能不能考中,都会在定数之外让人中举。” “啊,这还有这说法?”顾名极为疑惑,“我怎么没听说。” “那是你不关注,别打岔。”舒颖反驳,反问,“后来出了什么变故?” “变故可多了,我后来听说,赵外曾祖父七十一岁那年生病没能参加乡试,那年刚好不是我大奶去世吗?本来那次去参加乡试,就能得到举人身份,可能女儿去世伤心之下生病了,耽搁了。 后来他七十四岁七十七岁连续考了两次,眼看着要再考一次就要拿到举人身份了,结果我三岁那年朝廷把这个年龄限制改到了八十岁。 赵曾祖说的都是虚岁,他的生日刚好在十一月,再考一次虚岁八十实岁七十九还是拿不到举人身份,得继续考一次,这连续两次都失败在成功前,嘴边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这能不难过到生病吗?” “哦~”舒颖晃悟,“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你大伯中秀才那年,他给你破蒙后不久赵廪生就病了,时间离得近我记得,原来生病是这原因啊?” 顾思摇头:“这也是我猜的,到底怎么样也不知道,难怪我大伯上次不乡试也要去当誊录手,原来是想和他祖父有个照应啊。” “那按时间算,不是上一次乡试就应该中举了吗?”顾名觉得不对。 “那可能是礼部没给他申请?把他忘记了?或者他没申请或者没要怎么的?”顾思猜测,点了一下头,“等我大伯回来了以后问一下吧,具体怎么也不清楚,我就说我院试那年岁试,赵家外曾祖父怎么那么焦虑,原来是遇到意外太多,怕岁试又出了意外,他的岁贡没了。” “这样啊。”顾名不太了解,应着,还是奇怪,“那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风声?没听说这次去参试就会中举啊。” “赵家外曾祖父是个稳重的,他前两次被耽搁了,事情没成之前怕是出了什么变故,才没对别人说起吧。”顾思猜测。 这点倒是很有可能,顾名点头,又问了一些自己不懂的,这才各自回屋睡了。 过了二十多天,顾耕和自己外公赵举人一起回了汉中府。 他们也没有去住店,住到了顾思家的前院里。 舒颖接待了他们,但顾名顾思刚好不在,男女有别,她准备他们要用的生活用品,给赵举人道了喜,也不好多说什么安慰顾耕的话,就分开了。 顾思从书院回来了以后,见到了人,笑道:“大伯考试辛苦了,一路无恙就好。” 顾耕这些天听到的多是“可惜了”“就差一点”这类话,闻此鼻子一酸,差点湿了眼睛。 等他平复了情绪,顾思这才对着赵举人道喜:“恭喜曾外爷。” “哎,不值钱不值钱,我这举人不值钱。”赵举人嘴上推辞,人却哈哈大笑。 像这种朝廷恩赐的举人,的确不值什么钱,乡试录上连名字都上不去,也算不得正牌举人的正经同年,的确没什么含金量。 不过这是对于考中的举人来说不值钱,在民间,也是一种极大的荣耀与地位了。 “办宴席可得通知我一声啊。”顾思笑道。 “那是自然,哈哈。”赵举人高兴地笑起来。 顾思询问起乡试经过,顾耕说了,讲着讲着,说到自己没中,不免难过地哽咽起来:“还是差一点,要是平时多努力一些就好了。” 顾思递了帕子过去,沉默地陪了一会儿,再安慰,顾耕这才收拾好了情绪,笑道:“让你见笑了。” “大伯心态好,要是我名列副榜,怕是难过得几个月吃不下饭。”顾思笑着打趣自己,缓解情绪。 顾耕这些天已经痛惜够了,听了后神态轻松起来。 赵举人笑骂道:“看你这出息,这次不中,还有下次嘛,好歹还是个‘副经魁’呢!” 乡试前五被称为经魁,顾耕在副榜上刚好是第五名,就是个“副经魁”。 顾思听后被逗笑了:“那你们七个,只有‘副殿榜’受伤了。” 乡试第六名称为榜元,最后一名称为“殿榜”,而他们省里的副榜为七人,前六人勉强有个好称呼,第七人的称呼最不好了。 顾耕听了后也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感叹道: “做副贡x也挺好的,以后都可以不参加岁试了,不用每次换学政时都提心吊胆,怕过不了被降级,最后丢了功名,这下不会出变故,一辈子都是秀才了。” “对!”顾思一本正经地点头,应着,“要是考中了举人,举人覆试时不中,还有被贬为平民的危险,还是贡生安全。” 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不过是自我打趣而已。 这话惹得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几人聊了起来,顾五哥和顾十七叔在一旁听着,羡慕极了。 哪怕赵举人是朝廷的恩举,顾耕是个副贡,比举人差远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这辈子很难达到的目标。 聊着聊着,赵举人聊兴大发,意气风发地道:“明年我就去参加会试,等中了后,就会被授予国子监学正的职位,到时候,可不稀罕本县的候补训导了。” “您上次怎么没被授举人?”顾思顺口问。 说起这个,赵举人就一脸气愤,把礼部的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原来是上次报名字时,把他的名字忘记了。 这种就是失职了,一般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赵举人叹道:“我就是运气不好。” “是以上次岁试,您其实不是担心候补学正没了,真正担心的是自己的运气?” “可不是。”赵举人应着,开始诉苦,这些年怎么怎么不得志,接着又说起了宴席的事,要大办。 大家都商量起了两家办宴席的事。 顾耕和赵举人在汉中府待了三日,一是修整,二是买一些宴席要用的东西。 正打算第二天回去的时候,顾思收到了孙守的来信,他竟然中了江苏省乡试解元! 有些意外。 孙守的老家文风太过鼎盛,有的书香世家,别说三代都有举人了,三代都有进士也不足为奇,更有一家先后好三个状元的。 孙家在江苏只是平常,不算出挑,孙守竟然能在如此激烈的竞争里夺得解元! 又觉得正常。 孙守本身学识丰富记忆力好又家学渊源,要实力有实力要关系有关系,很正常。 顾思惊喜极了,拿着信,跑到了苏贡生那里报喜:“夫子,孙守他中举了!你可以参加乡试了!” 第99章 苏贡生正提着个酒壶喝酒,桌子上正放着几张纸和一个信封。 顾思轻轻扫了一眼,打开的信纸上显着清晰的字迹,一看就是孙守的信。 显然,苏贡生已经看到了孙守的来信,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顾思看他有些不得志的样子,去找苏家下人取了个杏大的小酒杯过来放桌前:“我陪您喝吧。” 顾思能看出来,苏贡生喝的是米酒,度数不大,他也可以喝。 苏贡生扫了顾思一眼,给顾思倒了一小杯后,就直接对着酒壶嘴喝起来。 顾思小口抿完这杯,苏贡生那一小壶酒也喝完了,他“乓”的一声将酒壶向桌子上一扔,深叹一口气,感触极深地道:“年少轻狂啊。” 顾思也接不上什么话。 苏贡生几次乡试不中,发誓教不出一个举人来就不再下场乡试,发完这誓,过些时日怕是后悔的。 只是古人对于誓言极为重视,苏贡生又是读书人,哪怕他后悔了,也做不出反悔的举动来。 顾思将酒壶扶正,笑道:“先生积累多年,必定要比以前顺利。”有可能乡试会试连中。 不过这种期待虽好,乡试却极难,会试更不简单,顾思不想给苏贡生压力,也怕他真考不中了,面上不好看。 苏贡生也这样觉得,笑了笑,心情好了很多,语重心长地对着顾思道:“你要记住,无论年岁大小,在重要事情上做出决定之前,定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自掘后路。” 这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了,顾思起身,认真地点头:“谢夫子教导,我会谨记在心。” 苏贡生摆了摆手,哈哈笑道:“别叫夫子了,我这次也去乡试,咱们要是一起中了,可不成同辈了?” 顾思笑了起来:“那这倒是一段佳话了。可惜我学识比先生浅薄很多,不一定能中。” “这怕什么,找你老师通通关节就行。”苏贡生发泄了苦闷,心情正好,口快地说完,才察觉这话不妥当,当即问,“你现在都学了什么?” 顾思就一一答了起来,苏贡生当场考了顾思很多,又与他一起讨论起了一些问题来。 一直聊到傍晚,苏贡生感叹:“你这学识是越来越好了,下次定要去考,这机会早考早多一次。” 顾思应了是,苏贡生请顾思一起吃了饭,才放他回去。 顾思回去了以后,赵举人已经请人看过日子了,最近就有几个好日子,选了两个,已经给这边的老友发帖了。 顾思也接过了帖,他已经在学院里请了假,给孙守写了回信。 第二天,一大家子就向东回了老家。 路过顾家大姑婆家里时,顾名他们就进去道喜。 顾家大姑婆一看这不年不节的一大群人来了,诧异极了:“怎么了这是?” “我姐夫中举了!”顾思笑道。 中举? 顾家大姑婆一下子蒙了:中举? 愣了好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脸上神色既想笑又不相信:真的是当老爷了?茜茜夫君当老爷了? “娃爹!”顾家大姑婆眼里带着笑地失声惊叫了一下,看着面前一圈带着喜气的人,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姑你是高兴傻了吧?哈哈,你没听错,甥女婿他中了,现在已经是举人老爷了!”顾名笑道。 “大姑,你没听错。”舒颖也跟着应,顾十七叔和顾五哥也跟着点头。 顾家大姑婆这才有了真实感,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来。 “怎么了?”顾家大姑祖父慢慢走来,听了这个好消息,向来沉默不爱说话、情绪也不显的人,声音都扬高了八度变了调,“真的?” “真的真的。” “恭喜姑父啊!” “恭喜姑爷啊。” 在大家一连声的肯定里,顾家大姑祖父这才有了真实感,整个人喜笑颜开,一下子湿了眼睛,笑着抹泪:“太好了,这下放心了,死了也放心了。” 顾家大姑婆含笑嗔怪:“大好的日子,你说这话做什么呢!”话虽如此,她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我这是高兴,高兴,哈哈。”顾家大姑祖父开心地笑起来。 大家也跟着笑起来,很能理解。 顾家表叔人没什么坏习惯,却是个又懒又没上进心的,地嫌累种不了,找个活计干段时间嫌累嫌烦也不干了,一直坐吃山空,在啃老了。 顾家大姑婆家境已经大不如前,夫妻俩就怕自己两人去了,儿子这样下去,日子越过越落魄,晚年凄惨。 如今孙女婿成了举人,家里有的宅子田地也不会被人骗去抢去,孙女多少能接济一点;就算不接济,帮忙找个轻松的活计却可以,日子总不会太差。 就算儿子懒,还有孙子,夫妻俩对孙子管得严一些,不是个懒的,孙女给孙子找个活计,孙子总能将儿子管了去。 顾表叔夫妻俩被叫了回来,俩人知道许轻中了举人,惊喜极了,连连要请顾家一大家在这里吃饭。 大家本来并不想在这里吃饭,奈何顾家大姑婆一家强留,也就留下了。 顾表叔去买鱼买肉,旁人问起有什么喜事,他一脸激动地道:“女婿中举了!” “哦!天啊,真的?” “真的!” “那你这辈子可是有大福气了!”村里人羡慕极了。 旁人恭维,顾表叔一脸笑容的应着,自豪得很。 顾表叔其实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出息,没上进心又懒,偶尔也担心自己晚年不好过。 不过人嘛,知道是一回事,能改变却是另一回事,多的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人。 顾家大姑婆他们做了一大桌的菜,等顾思他们吃完了饭,村里有些人已经知道了许轻中举的消息,个个羡慕得很。 顾耕他们先回了自己家,家族里人知道顾耕中了副榜,都很高兴,更是惋惜,却也没什么人将这情绪表达出来,全都兴兴奋奋地准备宴席。 顾思先去给曾祖父烧了纸,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虽是副榜,可以前大伯连副榜都没中过,命运也是变好的。 “这样去考试的话,考得好了被选上还能做个训导,就算考不上,有副贡的身份在,去衙门里也能谋个好差事,前途光明。 这些就算不好,我还能麻烦一下老师,看能不能帮他谋个职位,您在地下就放心吧。” 顾思上完坟,等他的主要就是检查家里人的功课做得怎么样。 要x办宴席的日子近了,门子里的人都去帮忙,不过顾思是秀才不用动手,倒是清闲得很。 随着顾耕中了乡试副榜的消息传出去,村里人极为自豪,走亲访友都会说起这件事,很多外村的人都知道了。 还直接促成了顾十六叔的婚事。 顾十六叔是顾思曾祖父亲三叔家七弟的长孙,比顾思大了九岁,今年已经二十了,婚事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 在这个大多人虚岁十六七八就成亲的年代,实岁二十虚岁就二十一二已经是耽搁了。 女方十七,这年龄没订婚,算年岁大了,但她父母没顾十二爷夫妻那么急,只是看上了顾家的家风人品。 不过对方家境好,嫌顾十六叔家三代单传,有些担心家里出了事没什么助力,二来又嫌顾十六叔家境有些差。 女方家境好些,不太想把女儿嫁过来,只是怕错过了这个再找不到好的,把女儿耽搁了。 虽然迟疑着,其实还是打算另找呢。知道顾耕中副榜,顾家底气更足,一下子不迟疑了:好歹没出五服,也算是个靠山了。 只是女方父亲免不了在家里嘀咕着:“也不知道会不会进入《同年录》?要是能进《同年录》就好了。” 中了乡试副榜,会进入官方的《题名录》和《乡试录》里。 但《同年录》是同一年中举的举人自行刊印,再是副榜也只是个贡生,与举人地位相差甚远,很是被正经举人瞧不起。 有身份歧视在,一般《同年录》里没有副榜的举人。 这要是录进去了,也算是一种认可,那全省三十多个举人可都是关系,出了啥事都能找人帮忙照应。 以后要是这些人里再有人中了进士,那更是好人脉了。 女方母亲娘家远房亲戚里刚好有副举人,也懂一些,闻言笑道:“顾家以前也没过举人,没什么背景人脉,怕是不会录。就看别的副榜有没有有背景的副举人了。” 有的副举人家里有举人进士官员这些背景,大家自然愿意认可对方背后的关系。 这种时候就会把副榜录《同年录》里,一般录也不会只录他一个,这样做太明显,而会把副榜上的人全录上。 “也是,到时候看运气了。”女方父亲感叹。 别看乡试副榜不值钱,十里八乡,几十年都没这种好事,在地方上很被人认可。 在顾家村里,也是百年才有一次的大事了。 连顾思亲舅爷家的两个表叔都提着礼物跑到家里来问了。 顾名顾爷爷这些人不是去给顾耕家那里忙了,就是有事不在,顾奶奶一个人不方便见,顾思就陪着奶奶接待了他们。 闲谈几句,问清了许轻中举顾耕中副举人的情况,聊天时,舅爷家大表叔面露羡慕惋惜,忍不住对顾奶奶抱怨:“有这好亲事,你爹也不给咱们拉个线。” 这指的是给许轻介绍对象一事。 顾思听了无语了,奶奶这样乱话说做事不靠谱的性子,已经是兄妹五个里最好的了,可见其他姨婆和舅爷有多离谱了。 离谱的已经算得上是极品了。 别说曾祖父离二儿媳家的侄孙女远,就是近得很,是自家人,曾祖父也不会将之介绍给许轻。 一家人心里没个逼数说话做事不靠谱不说,他那表姐不适合许轻家,许母怕也看不上。 顾思不太了解那表姐,就过年时见过几次面而言,人算得上漂亮,有点要强掐尖也不算什么缺陷,大方而有主意,行事干脆。 但真不合适。 许轻母亲是个柔弱的人,表姐个性却有些强硬,也懒,少些教养,许轻把他娶回去,这表姐怕是能压住婆婆欺负了。 介绍她还不如介绍十婶家的堂姐呢,至少脾气好些。 顾奶奶见侄子不满,跟着道:“那许老爷是读书人,一般人家他也不要啊。” “你那大姐家也没什么读书人嘛!”舅爷家大表叔反驳着。 “那……那我爹也离你家不亲啊,他肯定先说我大姐的孙女,不成才说咱们的啊。”顾奶奶按自己的理解解释着。 舅爷家大表叔听了这话,也说不得什么,转了话题。 顾思的两位表叔过来,是想在顾耕和许轻办宴席时行礼钱,顾思一口拒绝了:“不用了,关系有点远了。” 两位表叔一听,也就歇了这心思,本来他们也是为了攀关系,内心里是有些舍不得钱的。 这种大事,兄弟俩至少加起来得行个五百文或一两银子,还是有去无回的,有点心疼。 顾奶奶见顾思开口,也不再说什么了。 礼钱不用送,礼物却是要送的,中午前两人提了一壶油,送到了顾家大姑婆家里,被他们留着吃了顿午饭。 下午又提一壶油送到顾耕家去,被留着吃了个晚饭。 在两家混了个脸熟,他们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顾耕家虽然还没开宴席,闻风而来的人也有一些,送些糕点酒油之类的东西。 且宴席前两天,还要管来帮忙的门子里的人吃饭这事,饭食很方便。 顾爷爷下午时见到了这两个表叔,找顾思问了情况,赞同地点了点头:“拒了好,不然他们行了五百的礼钱,到时候却要人帮十几两银子的大忙,反是个麻烦。” 顾爷爷只是就事论事地说了这一句,他是个谨言慎行的,也没再说起丈人家别的奇葩事。 顾思先是去参加了赵举人的宴席,回来后,才知道许轻上午拿了礼物和捷报下帖来了。 他真诚地感谢了顾思,还给他作揖行礼:“要不是你,我这还不知要欠下几百两上千两的银子呢。” “使不得使不得。”顾思连忙扶人起来,“这也是你不在家,他们见不到你,其实也没多大法子的原因。” 本来一般人乡试过后就会回家,长安住食皆贵,中的希望又渺茫,没必要在那边浪费时间钱财。 许轻家经济不好,本来也是打算先回来,却遇到几个相投的朋友,讨论经书很有感悟,就多留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却中了。 后边还要参加一系列聚会等事,这才回来。 许轻知道顾思是谦虚,还是感谢他,顾思笑道:“你以后不怪我坏你名声就成了。” 怕就怕时间长了,许轻地位越来越高,那时情况改变了,不好的名声会影响他,经年累月后他已经忘记了这份感谢,来怪自己。 “怎么会呢?这样岂不是忘恩负义?当下事要当下论,怎可因时移世异而不满?”许轻真诚地道。 顾思笑了:“就算真欠下了,你也会很快还清。”举人来钱快又门路多,不是一般人可比。 “还是要辛苦很长一段时间。”许轻知道轻重。 两人聊了几句,就去顾耕家,这是许轻来顾家村的第二个目的,参加顾耕的宴席。 两人就忙着招待一些秀才,也没别的什么事。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汉中府的另外两个举人一起来了,见了顾思拉着他的手喊贤侄。 等进了屋子,身材魁梧的黄举人直接就问:“可定亲了?” 这意思有些明显了,顾思笑着拒绝:“老师说要给我介绍,还未定亲。” “你的老师是?”对方试探。 顾思本来就觉得不对,许轻来参宴可以说是亲戚,其他两个举人一同来就不对了。 正榜举人和同年相交都忙得很,哪里有时间主动结交副榜举人啊? 再联想昨日参加赵举人宴席时,赵举人对人讲起大伯时的“嫌弃”:“我这外孙,平日读书不努力,只勉强得了个副榜。也就是运气好,同年都是良善和气的,有幸进入《同年录》。” 明贬暗夸:看我外孙多厉害,哪怕是个副榜,也能进入《同年录》。 原本他没多想,以为许轻是举人,从中说和了,看来还有别的原因。 他望了一眼旁边的顾耕,因房间里都是举人,也没隐瞒,直接道:“家师现是京兆府府尹。”人脉是吸引来的。 黄举人眼睛一亮,更热情了:“哎呀,看我孤陋寡闻,不认得顾少爷了!” 进士的儿子可以被称为“少爷”,师徒关系深如父子,这打趣也没毛病。 顾思笑了笑:“家师家祖都性敛,不喜张扬,怕移了族人性情。” “理解理解,不向外说。”黄举人应着。 旁边消瘦的李举人笑着解释:“你别嫌他烦,我们这一批同年要印《序齿录》,黄兄要收集我们汉中府各举人的信息,是以才多嘴多舌。” 顾思了解地点头,笑道:“辛苦了辛苦了!” 《序齿录》《同年录》里多了中举者父母子女配偶兄弟等各种详尽信息,看着像是扩大关系网,但顾思更愿意将他称x为《相亲网》。 婚配讲究门当户对,可要是本县本府找不到合适的,那就向外去找同年家的亲友。 “应该的应该的。” 中午,在热门的鞭炮声和鼓乐声里,司仪行完前边的仪式,高唱最重要后环:“挂匾!” 顾思和大伯一起拉开红绸,露出“副经魁”三个大字的匾额,由顾家儿郎抬着上梯子,小心地挂到了顾家祠堂门口上方。 顾家大小十几房人,全都欢呼着鼓掌。 午饭后,宴席慢慢散去,许轻找到顾思,有些不安:“抱歉,不小心泄漏你是公祖学生的信息。” 顾思失笑:“什么泄漏,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哪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说,我大伯能进《同年录》?我顾家能踏上了满省举人走的这条路?老师以后又不在汉中当官,本地关系还得我们自己去经营。” 许轻松了口气,笑了,解释:“原是他们不想让你大伯上《同年录》,是我力荐,被人套了话,以后我说话会小心谨慎。” 许轻不详说,顾思也能猜到情形。 宴席完了以后,顾思一家就与许轻一家一起回了汉中府。 因着许轻还要去给舒家三外公家送贴,怕家里没男眷在,就让顾思和舒颖作陪,两人很高兴地去了。 许轻办宴席的日子就是十日后,顾思想要去帮忙。 许轻如今中举,家里那里不来往的亲戚一窝蜂地凑上来,家里不缺人帮忙,他不想麻烦顾思,怕耽搁他学习,没同意。 顾思还是去帮忙了,虽然人多,需要他做的事少,但陪着一些秀才举人说话,给他们端茶倒水也是帮忙。 顾思见了很多举人,连汉中县知县也送了礼物,顾思有些羡慕,决定更加努力读书。 努力学习中,自觉读书成绩有进步,时间很快就到了年底。 顾思十二岁生日就要来了,他面临人生第二个大事件——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熙麻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顾名和舒颖要给顾思办开锁宴了。 这边的孩子,第一个重要的宴会是满月宴,不过那时候还小,加之开锁宴比满月宴还要隆重,对于长大的孩子来说,第一个重要的宴会就是开锁宴了。 顾思有之前考上秀才进入府学的入学宴,开锁宴就算是长大后的第二要事了,毕竟十二岁易得,秀才难考。 顾思原本是不想办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是秀才了,都不用开智了。” 开锁也有开智的意思。 不过舒颖不同意:“那要是开了智,岂不是更容易考上举人?再说了,这主要是感谢神灵保佑你长到十二岁,希望继续保佑你,大家都办,怎么你能不办呢?” 顾思听这样说,觉得还是让父母安心好一点,就同意了。 顾思如今是家里地位最高的一个,顾三爷和顾爷爷他们想办得隆重一点,请了许轻当司礼。 本来司礼这种事,是由念经的经头来主持。 正式的话,才会请一个司礼。 再正式一些,请的就是一群女冠来念经。 乡村里念经的,大都只是会念经而已,与出家人没什么关系,且念的经里佛教的经多,念道教的经的几乎没有。 顾思原本还疑惑请女冠来念经会不会不合适,仔细一想才发现,生活里信佛的人很多,但家里供奉的四方神位都是道教的神仙。 再一想,生活里,寺庙很多,道观却少,但乡村里供奉的,有很多都是道教的神仙。 顾思就着这个问题想了一阵,没想出什么来,知道这个要去研究这方面的文化,就没再多想了。 以后有空了可能会关注一下。 反正许轻本来不同意当司礼。 他怕自己的运道让顾思触了霉头,推辞说请同年来担任。他想着以顾思的才气,同年肯定也愿意结交,收的礼钱也不重。 不过许轻现在是秀才,顾家人都觉得他是文曲星下凡,再不会信什么克亲的说法。 只舒颖有些担心,但想到人的一生,怎么都不会平顺,总有坎坷之事,又与别人有什么关系? 真怎么样倒霉了,说不得许轻还能多看顾点顾思,就没说什么。 是以顾家人就迅速地准备起了开锁宴来。 本来开锁宴,就只是顾家人和舒家人的事,但考虑到顾思的身份,怕是会来很多人,就准备了很多东西。 要是准备多了,反正也是年关了,吃不完分给各家过年去吃。 顾思对于这件事很好奇,认真地围观了娘亲买的东西,打算办完开锁宴后,就写一篇文章记录一下。 舒颖准备了一张红色绸布单、一把圆金锁,一个红绸缝制的项圈,一条红腰带,十四枚带孔的铜钱、一板很厚的红线、黄表纸三大沓、红蜡烛和檀色香各一大捆。 还有一把在把手上刷了红漆的臂长小笤帚、一个在边缘缝了红布的小簸箕,连火石都是新买的。 还有各种糕点面食、供桌、纸花、酒,等物。 顾思数了数,蜡烛都有三十根了,忍不住问:“这用不了这么多吧?除了厨房粮仓屋里院中外,还有再给哪里点吗?” “多备一点。有厨房的厨神、粮仓的仓神、屋里的财神、院中的天地神、井边的井神、镇宅的宅神、管畜生的牲神、管茅厕的神……” 舒颖扳着手指头给顾思算了八个地方,还在继续想。 前四个顾思经常见印象深,中间三个好像过年时见过家里长辈烧香,可这后边一个:“还有管茅厕的神?什么神?” 舒颖想了一下,没记住名称,没想出来:“你管是什么神,反正是有的,不能落了一个去。” 顾思:“……”好吧。 “对了,还有两个门神!”舒颖一拍手,表示感叹。 她习惯从里到外来数,要是按重要程度来说,她第一次就会想到两位门神。 “我就说,我数的时候,是十个来着。” 仪式要用十二根蜡烛,再给各位神灵供一根,也要二十二根了,看来买三十根蜡烛不多。 “为什么是十四枚铜钱?”顾思很不解,明明是十二岁生辰啊。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风俗就这样。”舒颖确实不清楚。 饭食和桌椅这些都是家里男人在弄,顾思主要关注仪式。 先一天来了很多人,有顾思相熟和不相熟的一些秀才,这些都是来拉关系的,送了礼钱,吃了饭就走了,不参加第二天的仪式。 第二天,顾家来了很多亲戚,很多远一点的亲戚也来了。 像可来可不来的舒家大小姑婆和姨婆们,他们还算亲。 像舒颖的舅家表兄弟、姑家表兄弟这些女方亲戚来了,也能说得过去。 但像顾奶奶娘家的兄弟子侄,以及顾爷爷在舒家村的舅家的兄弟子侄,还有类似的亲戚,来了很多很多。 舒家挤满了人,顾思已经能预见到仪式时间比较长了。 女冠领头人去找舒颖商量,仪式提前开始,于是就比之前开的时间早了半个多时辰。 家里先放起了鞭炮,各种鼓掌声配着女冠们奏的音乐一同响起,热闹极了。 许轻先在三院里的中堂发表感言:欢迎大家到来,一句话介绍自己,介绍一下顾思的重要事迹,给顾思和家人送上祝福,请女冠领头人准备仪式。 一群女冠先念着经,给家里各神点上蜡烛,燃上三炷香,烧一表黄纸,磕过头。 然后,在一众诵经声和乐器中,冠头请顾思站在厨房门里。 顾思当初是顾奶奶请的灶神爷照看,所以要站到厨房里,一般人家大都是请灶神爷照看孩子,也有请庙里的神仙。 顾奶奶站在门外,把挂了锁的红腰带给顾思缠在腰上,再把穿了铜钱的十四条红线挂在顾思脖子上,给顾思头上盖上那条红绸布。 布很大,基本盖住了半个身子,顾思才知道这红绸是这样的用法。 他被奶奶外婆左右拥着,家人后边拥着带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早已经摆放好了供桌,供桌上正中靠后处摆着神位牌。 牌前正中处摆了糕点,还有苹果橘子梨枣等能久存的水果,两边是制作的纸花。 最前边中间是三个香炉,两边是两个烛台,右边烛台旁放着蜡烛和檀色香。 女冠头点燃了蜡烛,在上引燃了三表黄纸,拿着在顾思身上绕几圈,嘴念念有词。 顾奶奶和舒外婆从身上各掏出一块用红绳条系好的一两银子,把红绳绑在顾思的红腰带上。 “六娘,这我的!”顾十三婶快速把手里提着的x一串用红线串好的百文铜钱递给顾奶奶。 “姑,这是我的。” “婶,给。” 顾家这边的亲戚很多都拿出了一串钱来给顾奶奶。 顾奶奶高兴地接过,给顾思绑在身上。 舒家这边的亲戚,把钱都给了舒外婆,舒外婆也接过给顾思腰上的腰带上绑。 人太多,舒颖也跟着帮忙。 顾思隔着一层绸布,只觉得温暖的火光绕在自己身上,腰上的钱多的越来越重,还在一片经声乐声中和热闹的声音里偶尔听到了女冠头什么“魂”“定”之类的字。 等黄纸快烧尽时,女冠头扬手一扔黄纸,又点燃了三表。 一般黄表纸烧完了,钱也就绑完了,可顾思这黄表纸烧完一阵,钱还没绑完,惹得大家哈哈笑。 等终于绑完了钱,顾奶奶和舒外婆先后烧了三表黄纸,跪下磕头上香,上完,顾奶奶拿了三表黄纸递给顾思。 顾思接过来,点燃,烧了。 顾奶奶忙拍了拍顾思肩膀:“快敬神,跪下。” 周围一些亲戚怕顾思不懂,也七嘴八舌地示意他“磕头”、“磕三个”、“上三炉香”等。 顾思磕头,给三个香炉里分别上了三炷香。 然后,顾思被带着到家里的各处神灵前烧表纸,上香,磕头,最后,再转回院子里。 这时顾名等顾家人点了鞭炮,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大家在乐声里鼓起了掌,一派热闹景象。 顾奶奶和舒外婆把顾思身上盖头的红绸布揭开,取下铜钱。 亲戚们给的礼钱放一边,另外十四枚入到簸箕里。 顾奶奶把这十四个串铜钱的红绳取下来,放在簸箕里用火石点燃,红绳燃完后,拿着簸箕一下一下地抖着簸,要开口说话。 不过她一急,本来记下的词全忘记了。 舒外婆这里就很顺利,拿了钥匙把金锁打开,嘴里顺利地念:“头道锁,开七窍。” 念完锁上,再打开,嘴里继续念:“二道锁,开聪明。” “娘你念啊!”顾十一婶催促顾奶奶,大家都知道顾奶奶的性子,跟着催促,笑得越发起劲了。 吉祥话总是要说的,顾奶奶一急也想不起来背过的话,干脆不背了,按自己的心意道:“无病无灾活到老,簸七下,前程好,考上举人当老爷!” “哈哈哈……”围观的一大群人听到后边一句,“哈哈”大笑起来,连舒外婆脸上都带着笑意。 这话虽然太直白,但却是顾家人心里最真实的期望。 舒外婆已经念完了三开长寿四开心灵,含笑念道:“五道锁,开学富五车。” 顾奶奶念完,把铜钱簸到地上,然后捡起放一边。 接着,她拿过扫帚,在顾思身前扫三下,身后扫四下,笑道:“前扫金,后扫银,身前身后全干净,一辈子没病没灾没难过。” 最后一句往常都是“终身一世无疾病”这类的话,舒颖怕顾奶奶记不住,简化成了“终身无疾病”,可惜顾奶奶还是没记住。 不过她这样说也没差什么了,舒颖对于顾奶奶要求不高,看她做得不好也没不满意。 其实一般是奶奶开锁,外婆执簸箕,可惜开锁词太长了,顾奶奶记不住,两人就换了位置。 舒外婆这时已经把六开六艺皆精,七开旗杆立成,八开八方来财念完,继续念道:“九道锁,开孝顺父母。” “十道锁,开重报师恩。” “十一道锁,开石碑有名。” “十二道锁,开高官做成。” 开锁完了以后,顾思被大家拥簇着来到大门外在街道上转一圈。 回来后从大门外跳进去,来回跳上三次,再到院中神位前磕三个头。 然后,鞭炮声再次响起,观礼的人热烈地鼓掌,仪式就算完成了。 舒颖拿着放着金锁、红腰带、红绸布、小扫帚的小簸箕,放到了家里的柜子上。 一套仪式下来,就去请亲戚们吃饭,舒外婆在席上时想起自己的行为,还是有些不满意,对舒家小姑婆道:“我应该说旗开得胜,这样以后考试都能顺顺利利的。” 舒家三外婆在一旁接话道:“本来是高中举人,你说旗杆立成也一样,很好了。” 开锁的话,乡间基本的话是固定的,但顾思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舒颖觉得有些期望已经达到再说不合适,就把它改了,只有前四道和大家一样。 本来舒颖第七道锁定的就是旗开得胜,因为中了举就要给家门前立举人旗杆,这词还有人生中旗开得胜的意思。 不过舒外婆说有些人不懂这个词,舒颖考虑来考虑去,觉得不要期望太大,又为了方便大家听懂,最后定成了“高中举人”。 舒家小姑婆也说旗杆立成好。 舒外婆这才觉得心里好了些,笑着解释:“本来定得是高中举人,他奶前边说过了,我就不想重复,想改一个,谁可想到一着急忘记旗开得胜这词了,只得说成旗杆立成。” “这是你读过书识字,要是放了我,连这个词也说不成呢!”舒家四外婆跟着道,大家都笑了起来。 热热闹闹地吃完饭,大部分客人都走了。 舒外婆走得晚,对着舒颖时,就把刚才宴间那话说了一遍,叹道:“我还是急了,忘记旗开得胜这个词,才说了旗杆立成。” “目标太大了反而不好,没有什么人能逢考必过,定个中举的目标更好实现,挺好的。再说了,旗杆立成,和石碑有名,一个举人一个进士,刚好前后呼应,对称得很,要是旗开得胜反倒不顺了。”舒颖安慰。 舒外婆想想也是,也不怪自己了,高高兴兴和舒家人一起走了。 送走各家亲戚,收拾完以后,家里人坐在一起聊天。 顾奶奶说起自己情急忘词的事,惹得大家哈哈笑。 舒颖欣慰地望着顾思:“终于长大了。” 开锁宴办过,在家长心里,孩子才算是长大了,穷人家的孩子这时就要担负起家庭责任了。 “对啊,现在可以说媳妇了。”顾奶奶笑眯眯地。 “这不急,不急。十八成亲,十五再找也不迟。”顾思原本想着要二十三四再结婚,这在他心里与三十左右结婚相比,已经够早了。 后来看了这边的情况,都是十六七八成亲,他这选择就不行,就算订了婚,也不能耽搁人家女孩太久,就觉得二十二十一结也行。 说十八成亲,这是一个缓兵之计。 顾家人听到后都笑了。 现在顾思地位高,无论他什么时候成亲,也不缺好女孩儿,家里人也不急,会多听他意见。 只顾奶奶,向来没多少心眼,即使顾思成了秀才,也是对他多些疼爱,心里并没有产生什么对于读书人的尊敬,就反驳着: “十五再找哪行?你还想找年龄大的,好姑娘这时不是成亲了就是定亲了,就得现在找。” 顾思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找年龄大的?” 不是顾思喜欢年龄大的,而是他不喜欢幼稚单纯的。 他自己思想都这样成熟了,到时候再娶个年龄小的,像是养女儿一样,要各种照顾不说,主要是沟通不了。 这不方便不说,心里多少有些罪孽感。 “这不是你娘说的吗?”顾奶奶问。 舒颖有些无力地拍了一下额头:“娘,我没说他喜欢大的,我说的是他喜欢思想成熟、能经住事的。” “那还不是大的。”顾奶奶固执地认为这一样。 不管怎么样,反正顾思满十二岁,舒颖认为顾思算是大人了,出于各方面考虑,过年时已经开始注意各家闺女,给顾思相看媳妇了。 顾思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要求,见舒颖认真答应下来,也放心了。 过年这段时间走亲戚,也是各家给子女打听的好时机。 舒颖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等过完年去了府城再找,她不急,慢慢来。 过年的时候,顾思去外公家走亲戚,舒家三外婆趁机拿了几篇文章过来问:“你看奈果明年能下场吗?” 顾思看过文章,对表弟笑道:“进步很大,文章已经写得像模像样了。” 不过下场这事,他觉得不行。 这表弟才完篇没几年,文章写得好了,但和过县试的人还是有些差别,过的可能性不太大。 倒是可以试一试,说不定就过了县试,增加一点自信,反正三外公家不缺钱。 就是担心他年纪小,要是过不了府试,再和自己比较起来,多考两次不过,怕是打击了他的自信。 “我三外公怎么说?”顾思问。 他经常给老师寄信,同时也会带着三外婆他们的家信一起寄过去。 老师回信时,三外公自然也带了家信过来。 去年三x外公给家里的回信里,应该会聊到这事。 “你外爷说不行,让他打好基础,再等几年。”舒三舅在一旁道。 他年前在知县封衙前给知县送了年礼,年后上元节也要去送,大概能猜到父亲心思: 怕是想要奈果多学几年,让学识扎实,想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知县,直接取了个县试头名,这样府试院试连过,秀才就到手了。 舒三舅猜中了几分,但舒家三外公并没想着要通融一下西乡县的知县,做出个受贿的事,让人抓住把柄。 他谨慎得很,只是让送礼拉一下关系而已,到时候扬一下奈果的名声,直接去考场考。 舒家三外公只是个小人物,但他是顺天府知府的幕僚,对京城关系熟悉,有西乡县知县能用到的地方。有这层关系在,西乡县知县也愿意卖个好。 有些时候,对于聪明人,有些潜规则不需要说得明白,连隐晦提醒都不用,大家都心知肚明。 顾思认识孙守时间长,有的没的知道一些,却猜到了这些,笑着对奈果道:“我虽然连中县府院试,但其实一直有些小遗憾,就是入场太早,没能得个案首。”没有的事。 奈果有些意外,似乎明白了:“你是说……” 顾思笑着点头:“你不要急,用心读书,将基础打得扎实一些,看能不能一次得个县案首。” 奈果听了眼睛亮亮的,很有劲头地连连点头:“我一定好好读书!” 原本竟然还有超过表哥的可能吗?想到这里,奈果心劲儿更大了。 顾思这才对舒家三外婆道:“我觉得我三外爷说得很对,还是再等几年,一飞冲天的更好。” 舒家三外婆也算是人精了,好像悟出了什么,跟着点头:“是我急了。”本来她在府城见得就多,这次只是事关亲孙子才一叶障目了,觉得两人都这么说,再学几年就是最好的。 舒家小姑婆也来问顾思能不能给舒表叔补课,顾思答应了。 还有一些其他亲戚,甚至于舒家村里的人拿着文章过来求顾思指点一下。 自从顾思中了秀才,走哪里都能遇到这种事,反正他过年也要放松一下,不学习,就帮忙看了。 年后,顾思还是在书院里认真地学习,每天都回家,抓紧了顾五哥和舒表叔以及顾十七叔的功课,整个人忙得很。 新学政已经上任,但人远在长安,大家知道的消息不多,都在打听。 二月份的时候,顾十七叔又下场了。 经过一年多的学习,他的成绩很好,一下子进了前十,考了个第八。 顾九爷和顾九奶和顾十七婶都很高兴。 三月份,新学政的书也到了,大家争着买书研读,顾思自然也买了一套,用心看完。 看完后,就很高兴。新学政和上次的夏学政不同,甚至是个有些相反的性子,文风带点疏狂,关键是,他的书里有一些杂学相关的题。 天文地理水利物理化学什么的,竟然都有。 要知道,上一届夏学政,可是没出过几道相关的题。 这让顾思更多了些自信,科试他一定能考个一等,给安学政留个好印象。就算到时候乡试不过,还有被举荐的机会。 100-110 第101章 四月份府试时,顾十七叔还前进了两名,考了个第六。 顾九爷一家就更高兴了。 一向吝惜钱财的顾九奶,甚至买了很多干货送了舒颖,还送顾宁一身新衣服。目的很明显,让顾思好好地教顾十七叔。 顾家小姑婆为了让儿子专心读书,每天驾车带着舒表叔来顾思家里,晚上回去。 顾思研读了一些安学政的文章,有些发愁,暗自对舒颖道:“这位安学政,和以前的夏学政,喜欢的文风很不相同,我五哥和我十七叔都是踏实的人,去安学政手下考,有可能不进步反倒是退步,打击信心。但我又不能叫他们不考。” “已经过了县府试,总要试一试。”舒颖应,问,“那你表叔呢?” “我表叔倒是比我五哥和十一爹合适一点,不过也悬。”再学两年看看怕是会更好。” 这些话,顾思也没对要考试的三人说,抓紧工夫让他们三人复习。 在紧张的复习中,院试到来了。 送了三人去院试,没了长辈在,顾思也没心情去书院了,自己坐在试院外的茶楼里等消息。 舒表叔在第三排时出来,是三人里第一个出来的,顾思看他神情还好,笑道:“可等得急死我了。” 舒表叔笑着拿扇子给顾思扇风,贫嘴道:“贤侄辛苦了。” 顾思笑起来,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巴掌,问起了他试题来。 顾思听完后,觉得答得不错。 等了好些时间,顾十七叔和顾五哥才出来了。 顾思看他们神色上没带喜色,就有些担心,一问答卷,写得倒是好,就怕安学政不喜欢。 接下来就是等第一场的成绩了。 两天后成绩出来了,大家早早去蹲案。 顾思的担忧实现了,顾五哥和顾十七叔都落案了,只有舒表叔中了,考了二十一名。 这个名次根本过不了院试,舒表叔很失落,舒家小姑婆心下也失落:还是差一点啊。 不过她也没骂人,而是夸儿子:“这证明你努力学还是有用的,进步很大,再学三年继续考,过的希望就大了。” 舒表叔失落过后,就被这成绩肯定了,觉得自己努力有用,信心大增,人读书的劲头儿也更大了。 这次院试案首姓刘名达,还是个小三元。 刘达出生书香世家,同族里出过本朝宰相,宰相儿孙现在还活着,风头极盛,被无数人羡慕。 是个家世比不得孙守,靠山却比孙守强的十八岁青年。 无数家有女儿的人感叹:“这是最好的良配。” 可一般人家也知道,自家配不上。 第二场的覆试,舒表叔果然没过。 顾家人也知道了顾五哥和顾十七叔都没过,很失落。 顾九奶坚持让顾十七叔回来,嫌在府城里费银子。 米面家里倒是能给,可其他地方也花钱啊。 顾十三叔读书已经不成,顾九爷怕小儿子这书一不读,成绩就一直不上不下考不中,以顾九奶短视的性子,觉得读书花钱还没用不让再读,那前边花的钱全白花了。 他拗不过顾九奶,就骗她说,给顾十七叔在府城里找了工,边读书边做工,才让顾十七叔能在府城里继续念书。 这生活费自然是他偷偷出,还要防着让家里人知道,难做得很。 顾六伯娘就顾五哥一个儿子,且花钱大手大脚,还是让他在府城念。 顾思自觉这一年多读书成绩有进步,这次岁试,果然他考了个一等。 后边日子,主要还是学习了。 整体上,这一年是学习的一年。 过年的时候,顾六伯娘来问顾思:“你看你哥这次还能下场吗?” 顾五哥文章写得更好了,但与最顶层的那些人来比,还是差了点,县府试能过,院试不行。 再下场,大半凭的是运气。 可是每次下场,花的都是银子。 说不考吧,六伯娘肯定会说顾思舍不得公费里那些银子;说考吧,又有些不值当。 “我哥去年说,他觉得自己学识还差点,想再学两年再看。”顾思把顾五哥的看法拿过来。 顾六伯娘也知道,但是:“你哥那是学你呢,可你聪慧,少考一两次都行,他却不能错过机会啊,我可听说了,院试越年轻越容易中。” 顾思想了想,道:“我再问问我五哥,跟我六伯商量一下,看他怎么说。” 顾六伯娘这才走了,叫了父子俩过来。 顾思问过顾五哥,他还是摇头:“至少再等两年,我觉得院试有些把准了再去。要是觉得不行的话,再等下一届学政。” 顾思点头,看向顾六伯。 顾六伯就懂了,也愿意相信顾思的判断:“那就再学两年吧,我回去给你六娘解释一下,劝劝她,别急。” 顾六伯娘听了却有些不死心,还跑去问了顾耕,顾耕同样的说法,顾六伯娘这才死心了。 她叹着气对顾五嫂道:“也是你弟这次中了秀才,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你看你九娘日子多滋润,快四十的人了,一点也不显老,穿得鲜嫩点,化个妆,出去说是谁家新娶的媳妇也都有人信。” 顾五嫂知道婆婆这是羡慕,心里道:我九娘看着年轻漂亮,那是人家跟了亲娘,脸显小也不太显年龄。你这是长得一般脸不显小,自然看着就老了。 她点头:“九娘显年轻,确实跟日子过得滋润有关。”这也是事实。 顾九奶这边,还以为顾十七叔半工半读,也决定让顾十七叔再学几x年,最好再学五年再去,一次考过,不然一次次的,得费多少银子啊。 公家钱也是有个数的,且公公在世时说过,每人考三次童试是免费的,再多就要自己掏钱了。 舒家小姑婆也来问了,顾思对于表叔就很迟疑:“我叔这性子,还是先学一年,明年急了再去考,过了县府试,增加了自信,再努力考院试。” 舒家小姑婆一听,就是这个道理,连连点头。 院试过后,顾思把重心放到了学习上。再次用功起来。 其他人各自做自己的事。 顾思已经满十三岁,虚岁十四五了。 舒颖开始找舒家三外婆、找舒家小姑婆、找顾茜、找舒家表姐、找各种熟识的人,让人注意着,帮她打听哪家有合适的女儿,大家都高兴的应下来。 七月科试时,顾思又生病了,发烧进考场。 第一场过后,顾茜就知道了,大着肚子带着孩子提着礼物来看望他,许母陪着。 这几年顾茜日子过得极为顺心,前几年人竟然还长高了一些,皮肤也白了。 吃得好,人也胖了很多。她以前瘦,现在胖了并不难看,只是有些微的丰腴,加之精神好,眼睛又黑又有灵性,整个人变得好看了很多。 他们来得早,有许母这个长辈在,顾思要来问候一下。 许母担心得很:“怎么就病了?我给你在庙里求了平安符。” 顾思见她们神色间有些担心的样子,笑着接过,道谢并安慰:“伯母费心了,我就是前两天下雨,可能受了凉,没事。” 舒颖也在一旁说顾思贪凉。 许母见顾思没怪他们,放了心。 舒颖问起顾茜的肚子几个月了,还有日常生活,顾思就出了厅堂。 他生病这事,实在是怪不了别人。 随着年龄增加,顾思人开始发育,可能是受雄性激素的影响,人变得有些急躁。 夏天天热,男性火气大,他那几天贪凉,入夏后,吃过几次冷饮子,发觉没事,也就几天吃一次。 可能是连续两个多月吃多了凉的,打破了身体的阴阳平衡;也或者是夜夜睡觉光着肚子受了凉;又可能是快秋天了天气突变,总之生病了。 反正也算是倒霉,但他自己知道这事是自己的原因。 试卷没答好,顾思自己不满意,最终成绩出来时,只考了个二等。 二等也算不错,顾思没有不满意,继续学习。 这一年,顾思整体还是学习,学问上有什么不懂的就问书院老师,基本上能得到解答。 实在不行,也能写信给老师,与孙守的来信也不少,可以讨论学问。 顾名就是上工赚钱,舒颖就是养女儿,写话本,相看媳妇。 写话本这事,自从顾思发现娘亲看话本后,就会买一些话本给她看。 舒颖见儿子不反对她看“一些不上台面的书”还支持,就肆无忌惮起来,不再偷偷地看了,不是买一些,就是去书肆借一些来看。 反正她儿子是秀才,家里不缺钱,人生也没有什么愁的事,不需要拼命生活,闲时间多得很。 日子悠闲自在了,就容易无聊。 有一次她抱怨话本都是一个路子,不好看。 顾思便道:“那娘亲想看什么样的?” 舒颖想了一下:“说不上来,虽然讲的是不同样的故事,但好像又有些像。” “那既然你不满意,为什么不自己写话本呢?” 舒颖吃惊极了,伸食指指着自己:“我?我能写话本?我成吗?” “别人都能,你怎么不能了?肯定成啊!”顾思给予肯定,“八百年前易安居士都能在一群男词人中杀出一片天地,留名后世,你写个话本算什么啊?” 舒颖的思想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超前了,可也受时代所限,很多地方意识不到。 听了顾思的话,觉得对啊,她自己也可以写啊。 于是,舒颖就开始写起了话本来。 不过兴头过后,就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个月写不了几千字。 舒颖主要的事还是给顾思找媳妇。 在汉中府找来找去,倒是找了她觉得合适的,不过按顾思的要求来说,最合适的,反倒是以前有点意思的冯家女。 冯家疼女儿,一直想找个好的,眼光就高了些,现在还没定下。 冯母也瞅了几家儿郎,但都不满意。 十六七八的儿郎里,满汉中府,家世极高的冯家够不上。够得上的,最出色的儿郎还真就只有顾思一个了。 九岁的秀才,岁试一等,科试生病都能考个二等,再没有比这个学识更好的了。 冯母看舒颖脾气好,也动了点心思,就让冯秀才再去打听顾家。 其实之前都已经打听过了,对于顾家的人品他们也放心。 不过儿女婚事,当然得注意一点。 这一打听,这才发现举人许轻与他家还是亲戚关系,并且关系亲厚,逢年过节都来往。 冯家本来就觉得顾思合适,再一看他们有许轻和舒家三外公这个靠山,心动极了,主动得很。 两家接触的就多了。 舒颖将这事说给顾思,顾思见到年轻女眷的机会并不多,对于冯姑娘印象也好,觉得还是再看一眼的好。 九月九重阳节登高,两家相约山上寺庙。 也就家长陪着一起登高拜佛,也没说两句话。 冯姑娘一如既往的沉静,身上一股书香气,气质与一般的姑娘很是不同。 过后,舒颖问顾思意思:“你觉得怎么样?” 顾思想了想,要是现在不定,到时候老师给他指个姑娘,什么性子也不知道,也不好拒绝。 妻家大,的确能在仕途上更有帮助,可官场尔虞我诈,关系盘根错节,这既是助力,有时也会是阻力。 考虑着自己野心不大,考个举人当个主簿训导也行,日子清静自己喜欢最重要,就点头:“挺好的,你看吧。” 舒颖高兴地笑了,其实她也很喜欢冯姑娘。 冯母过后也问过女儿。 四年不见,顾思已经一米七二,相貌长开,整个人俊美风雅,气质沉稳,与四年前的小孩样大不相同,也与一般的毛头小子不同。 冯姑娘很不好意思。 冯母见女儿终于有个看上眼的了,大松一口气,笑话起她来:“知道害羞了。” 两家都有意思,就有了进一步接触的打算。 不过婚事嘛,有意思到成亲,一般都得一两年才能成。 舒颖不急,多多相处了解三个月后,问过顾名的意思,顾名了解过冯家,同意了。 舒颖又去问顾思的意思。 顾思原本不想这么急,但晚上做梦,他一夜之间长大了,身体开始有些躁动。 他终于明白,人的思想,会受身体,尤其是激素的影响。 他还是成年人思想,怕是等不了八九年再成亲。也不是等不了,而是没必要为难自己又让女方不安心,就很干脆地点了头。 等一切程序走下来,至少得个一两年。 顾思便叮嘱:“要先告诉冯家,我十八以后才成婚,先问他们愿意不愿意等。” 成婚晚对女方好一点,但冯姑娘毕竟比她大三岁,在世人看来,还是年龄太大了。 “那人家姑娘都二十一了,会被人笑话。你十六以后成亲不行吗?你可以先娶回来,少行房啊。”因为顾思,舒颖多少有些受他影响,说这话时,也没多扭捏。 “可以先定,但早成亲不行,最多十七才能成亲。”顾思考虑到成亲太晚的确对女方影响不好,退了一步。 舒颖表示知道,让媒人去与冯家商量,冯家听说早定晚结,见顾家心是诚的,就同意了。 于是,顾家决定去提亲。 年前倒是有好日子,可顾思小,舒颖一直不急他婚事,彩礼什么的都没准备好,对于婚事了解得也不多。 她成亲时,都是家里人准备,她没记下多少,且早都忘记了。 一些细的礼节,都要找人问,免得在女方那里失了礼数。 于是,找了个年后的好日子。 顾思过了十四岁生日。 过年后,二月,舒颖请媒人提了亲。提亲是六礼中的纳采。 两家之前都商量好,提亲自然就成了,然后就是换庚帖,合八字。这是六礼中的问名。 两人八字挺合的,两家都很高兴。 接下来就是算吉日,谈彩礼嫁妆。这是六礼中的纳吉。 说起来简单,到这时,已经五月底了。 这还是冯家担心万一顾思今科中了举,被人抢了,催媒人催出来的速度。 顾思准备去考乡试了。 定亲交彩礼选的好日子在六月底,冯家也不嫌顾思不在,极体谅。 一切都很顺利,就等时间到了,定亲交彩礼。定亲交彩礼就是纳征,过后就是算结婚日子,结婚x,这两个叫请期、亲迎。 可惜的是,事有变故。 从汉中府出去落户山东的刘姓官员,亲侄孙回长安乡试,顺路回汉中府老家看一看,祭一下祖。 官员只是自己落户山东,弟弟并未落户只是居住在山东。 这本是很平常的事,可他带回了一个同样要去乡试的同窗,籍贯隔壁兴安府的魏山。 魏山在街上,对和娘亲一起去置办嫁妆的冯姑娘一见钟情,立刻请了个举人去冯家提亲。 冯秀才惊呆了,没想到女儿要定亲了还有条件比顾家还好的人上门提亲,立刻拒了:“我儿马上要交礼了。” 媒人拿了钱,舌烂莲花:“你这又没定亲,回绝了也没事。魏少爷父亲是同进士,自己岁试科试一等,是公认的五经魁,相貌英俊风流,比那……你们定的哪家?” “顾家……” “比那无名的顾家不知道要好多少倍!” 冯秀才有些不高兴:“以前孙知府手下的钱谷师爷,是顾少爷的外公,姐夫还是许举人,哪里无名了?” “呃……”这举人意外,不过还是道,“那比魏公子也差得多了。” 冯秀才生气地把人赶走,媒人又去找他哥冯举人。 冯举人正想弄个小官,有官员帮忙最好不过,就去劝冯秀才:“嫁女儿当然是嫁得好,才对你最有帮助啊,而且孩子也过得好。” 冯秀心里是不愿意退婚的:“可要定亲了,现在退亲,没这么做事的。” “你真要定了我也不说什么了,这不是还没定吗?没定亲怎么能算退亲?婚事黄在定亲前任何一步,都正常。” 冯秀才被劝得多了,也觉得魏山条件好。 不过他也不可能真退了婚去,只在心里暗叹自己女儿运道不是最佳,对着冯举人道:“这没等来他,可见是没缘分,还是与顾家更有缘一点。” 冯举人见劝不动,心里出了馊主意,把魏山请自己家里来,叫媳妇请了冯姑娘过来自己家看绣样,让两人来了个巧遇。 魏山逮到机会,就对冯姑娘一阵表白,现场作诗将她一阵夸。 冯姑娘羞愤得气红了脸,生气得跑掉了,把这事告诉了父母。 冯秀才冯母自然很生气,找冯举人去理论。 第102章 这一去,两人见到了还在冯举人家里没走的魏山,心里有些吃惊。 魏山长得风流倜傥,气度翩翩,一派大家公子的风范。 说实话,仪表气度在同龄人里是最佳,比起他们县里的楚成礼还要耀眼一点。 魏山向着两人行礼,在两人冷着的脸色里,诚恳地表达了自己认真求娶的心思,并表示自己婚事,父母听他的意见,并拿出了证据。 证据是两封父母写给在长安好友的信,信里让对方帮着魏山找对象,不论家世,只要魏山喜欢就成。 冯秀才没说什么,沉默着回了自己家。 回了家,冯秀才忍不住道:“原以为他心血来潮,做不得主,没想到竟是能做主自己婚事。” 冯母也没想到这点,点头:“这魏公子的气度,比顾家的也要好些。” 冯秀才想了想,摇了摇头:“他只是家世好,看起来贵气一些。论沉着稳重,还是顾家的胜出很多。各有千秋,不能相比。” 冯母点头:“顾家的的确老成,不比魏公子意气风发。” 夫妻俩相视一眼,不由苦笑。 老成稳重本来就是夫妻俩看重顾思的优点,但有了魏山相比,又觉得他没了少年人的活泛气。 冯母叹了口气:“算了,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了,顾家在西乡,离咱们家这么近,且看着是要住在城里了,娃嫁得近了才不会受婆家欺负。” 冯秀才沉默着不出声,冯母催他:“你说句话呀。” 冯秀才已经有些意动了,觉得退顾家的亲不好才没说退亲的话,这时只好道:“魏家家世好,太过高嫁,的确不好。” 冯母心里有些遗憾,冯秀才就有些扼腕了,但两人也没说退婚的事。 这时,冯姑娘闻声过来了,冯秀才忍不住说了魏山可以做主自己婚事,问她:“你觉得哪个好?” 冯姑娘听说魏山竟然可以做主自己的婚事,咬了咬下唇:“顾少爷的性子,对谁来说都是良配。” 她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却没有说。 冯母看到冯姑娘红着脸,低着头有些躲避的眼神,心里惊了一下。 对于顾思,女儿只是看上了,对于魏山,怕是动了春心。 这一下子让冯母为难起来,烦躁极了,挥了挥:“你先回你屋里去。” 冯举人了解冯秀才,见夫妻俩有一点意动,立刻又派了媳妇过来说服两人。 冯夫人过来,先找冯姑娘,说明高嫁的好处,又说明嫁给喜欢自己的人比嫁给一个不那么喜欢自己的人更好。 冯姑娘心里乱了。 顾思与顾家极好极好,嫁过去就是安稳日子。但是她现在才发现,她对顾思只是满意喜欢,却没有心动的那种感觉。 可要选魏家,太过危险:魏家远在湖南居住,不知魏家父母性情,对于魏公子也不了解,以后要是过得不好,全要自己受着。 而且,和顾家说得好好的,突然不谈了,于道义上不好。别人只会说冯家嫌贫爱富,不会考量里边有没有她的真心,于自己和家里人的名声都不好。 “你自己好好想想,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这事要早作决定。”冯夫人临走时道。 她劝了冯姑娘,又去劝冯母和冯秀才,劝得两人懊恼得很,只觉不该过早与顾家说好,但也没松口说要考虑退婚的事。 冯举人又派人去打听顾思和顾家的事,要是顾家和顾思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也能更好地说服弟弟一家。 冯姑娘考虑了一个晚上,鼓起勇气对母亲说:“我其实,更喜欢魏公子。” 冯母头疼极了:“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冯姑娘心里也煎熬得很,觉得自己做了次坏人,很愧疚:“我知道,我在赌,赌赢了不会得到多少好东西,赌输了很惨。” 冯母听女儿明白得很,纠结了,把这事给冯秀才一说,冯秀才开始生了退婚的念头。 这边冯举人派出去的人一打听,没听到顾思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却从某个酒楼的伙计那里,听到顾思拜了孙知府为师的事。 冯举人吃了一惊,这顾思真要是拜了孙知府为师,那侄女与顾家结亲,可要比与魏家结亲还要好一点了。 魏山家里有高官,是个四品,可他父亲只是个知县,顾思的老师,可是三品官员呢! 他立刻去问冯秀才,冯秀才意外极了:“没听说啊?应该不会吧,一点风声都没有,要是真的,顾家应该会说啊。” 冯举人一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还是再去打听一下。 这一打听,就打听到了舒秩夫子的头上。 舒秩的夫子摇头:“奈果好似说过那话。不过小孩子嘛,说个大话是常有的事,后来也没有听说顾家大办宴席的事,应该是假的。” 冯举人听了,想了想的确是没听过顾家办什么宴席,也觉得是舒秩那孩子骗人,或许孙知府开始时有那么个意思,小孩子就当了真,而最后事却没有成。 冯举人回去将这事说了,冯秀才一听,也觉得不对:“这真要拜了孙知府为师,顾家应该露个口风出来,也没见他们家里有什么这样的意思,应该没有。” 两人也想着是不是顾家低调,不过想着这种事要是落到自己家孩子身上,肯定藏不住,且周围人知道的肯定不少,就把这个猜测否定了。 冯秀才考虑了一阵子,整个人纠结得不行。 你说应了魏山吧,顾思的确不错,家风也好,女儿嫁过去也不怎么受苦;不应吧,女儿与魏山才是年龄相当,又情意相合,而看顾家的意思两人成婚至少得过三年,万一中间出了个变故,再谈就没有合适的人了,那就真是耽搁女儿了。 冯母也急得很,不知道要怎么选。 这个时候,舒颖请的媒人来问交礼的事,冯秀才连忙叮嘱她:“问一下孙知府的事。” 冯母接待了人,聊了两句,就问起这事。 媒人诧异极了:“没听说拜孙知府为师啊,你这事,还不如直接问顾家呢。” 冯母笑道:“才听别人这样说,好奇一下。” 媒人便问起:“顾家想问,交礼的话,你们这边大概来多少人x,他们好订席位。” 冯母本来都算好了这边多少人,这下子有些迟疑了,先推脱着:“这有些亲戚还没决定好去不去,我再问问,让顾家再等两天。” 媒人回了话,倒没说冯家问顾思有没有拜孙知府为师的事。她自觉消息灵通,真有这种事顾家不可能藏着不说,便以为冯家是听了小孩子的话,妄想有个好亲家。 舒颖有些奇怪:“上次不是说了大概来三四桌吗?这么小的事,这么些天还没弄清楚?” 媒人在冯家白跑一趟也不太高兴,跟着点头,随后就道谢离开。 舒颖送她出去,上车时,媒人又觉得不妥,顺口问了一句:“我听冯家说,顾少爷拜了以前的孙知府为老师?” 这种事本来不应该瞒,但舒颖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心思电转,在说与不说之间纠结。 结亲结的也是家世背景,本应该说出来,可到交礼这一步,冯家要是看上别家嫌顾家背景小或者别的什么事出妖蛾子,这亲不结也罢。 她并没有点头,笑着反问:“要是你家有这好事,你们会忍住不说吗?” 媒人笑了:“忍不住,忍不住。” 等媒人一走,舒颖总觉得不对,把府里自家的亲朋里走了一趟,托他们打听冯家是不是出了什么变故。 冯母又让冯夫人去媒人家问孙知府的事,回来后对冯举人道:“媒人说,顾家说没有,那肯定就没有了。” 冯母知道了以后,想来想去,才做了决定,对冯秀才说:“女儿喜欢,那抓住眼前的富贵就要紧了,魏山科试一等,家里又有关系,这次怕是会中举。我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孩子过得好才是真的好。” 冯秀才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问:“那你的意思是退了顾家的婚事?” “什么叫退了顾家的婚事,大礼还没有交,就不算说定,没成肯定是两人‘八字不合’。”冯母把借口都想好了。 这也是冯秀才纠结的地方,这要是顾家和冯家过了大礼,那他就是再眼馋魏山,那也只能后悔自家没那个运道,可这大礼没过,就给了他后悔的余地。 冯秀才烦躁地在屋子里转了几个圈。 冯母对他道:“你到底在烦什么,说来听听。”她不是猜不出来,而是这样的问话对于她更好。 冯秀才考虑了一阵,才道:“应了魏家,怕人骂我见利忘义;不应魏家,又怕错过啊!你说这魏家怎么不回来早点,他要是回来早了,两家早认识了,我也不用考虑顾家了。” 冯母叹口气,其实就是人贪心不足,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顾思这准女婿真的挺好的,哪想着有更好的选择了他们家。 夫妻俩都烦得很,一面觉得人要守信,一面觉得为了孩子承受点流言也没什么。 偏冯姑娘又想了一通,在旁边加火,对父母道:“顾家的确很好,可他实岁才十四,还没长大,是个孩子,根本就不会照顾人。” 说着,冯姑娘就有些心虚。她见过顾思,自然知道顾思是个极为稳重的人,没有很多十七八的小子的那种浮躁,是个极好的成婚对象。 她也是见过一些人的,最后家里能与顾家定下来,那也是满意顾思的。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顾思年龄小还没有开窍,他看她时的眼神,从来没有过一丝的爱慕与羞涩,从来没有。 冯姑娘以前不觉得这个有什么,甚至还觉得这样挺好的。 可是自她见过魏山,望到过他眼里炙热的感情,她心一下子就乱了,才觉得成婚这种事,还是两情相悦更加好。 冯母叹口气,知道自家有些偏心了。 冯姑娘隐晦地央求冯母:“娘,我知道顾家没有什么不对不好,是我不好,到过大礼时才觉得我们不合适,你去给爹爹说一说,求他心疼一下我。” 冯母又叹气,觉得自己家要对不起顾家了,又去问冯秀才。 最后冯家人商量了一下,找来冯举人老师询问了魏山,在魏山给出了一大串的保证后,一致决定,拒绝顾思,选魏山。 不过决定做下来,他们又不好意思主动去说明。 舒颖这边没让人问出什么来,就请媒人再去问席数,确定过大礼的日子。 冯母推脱着,说:“又请了个人算,说是八字不合,等再找人算算。” 媒人觉得不对,再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也没有问出来,皱着眉,拿了银子,最后只好这样回了顾家。 舒颖听了以后就觉得这事不对,八字早都合好了,没问题才商量彩礼这些事,都要定日子过大礼了,这个时候说什么八字不合。 舒颖气得很:“八字不合?八字不合早干什么去了,现在彩礼都准备好了只等过礼了现在来给我说八字不合!” 媒人也觉得不对,只好赔笑:“也没说八字不合,只说要再算。” 舒颖让媒人等一下,去找顾思,想和他商量,又怕婚事真不成了,影响他心情影响他乡试,为难得很。 顾思最近要去长安了,没去书院,见舒颖有事,一问,舒颖才把事说了:“我上次就觉得不对,你看,果然出事了。” 顾思考虑一下,便道:“怕是哪里觉得不合适,又不想定亲了,要不就算了。” 舒颖有些不甘心,对着顾思时带着点责怪语气:“事情还没有弄明白呢,怎么能说不谈就不谈?不管怎么样,都得先看一下冯家什么情况再说啊。” 她选个冯家容易吗她?好姑娘是那么好找的?就算有什么小问题,嫁过来,还不是会好好过日子? “什么事冯家也不说,也不想和咱们沟通,只找借口,这什么情况怕是也不好打听。无论如何,这强扭的瓜不甜,咱们还能按着他家的头和我成亲不成?” 舒颖也觉得是这个理,就是觉得顾思这个决定太轻率了。 顾思安慰她:“娘,你放心,我还能找不到媳妇不成?别说我们还没有定亲,就算是定了亲被退了婚,我一样也是吃香的。” 舒颖自然不愁儿媳妇,她愁的是顾思的眼光太高,她难挑啊。可要叫她让儿子把眼光放低一点,她也不想委屈儿子。 顾思并不觉得冯家可能反悔了有什么不好的,现代结了婚还能离呢,说亲肯定要找一个相互满意的。 他怕舒颖生气,继续安慰她:“放心吧,这汉中府找不到更好,我去长安城里找,到时候说不得找到的比冯家姑娘更好,你说对不对?再说,万一我要是考中了举人,到时候能说的亲事就要比冯家好太多了,这婚事没了说不得也是件好事,福祸相依嘛。” 舒颖这才被劝了下来,应了下去。 她拿了庚帖,去对媒人说:“婚姻是大事,勉强不得,你去对冯家说,要是觉得哪里不合适,这婚事作罢也行,顾家不会怪他们,也不会传出对他家不好的话来。” 媒人把顾思和顾家的态度转了过去,冯母一听,感觉到顾家的好,愧疚就涌上心头。 愧疚的同时,突然间又有很大的担忧,退了和顾家的婚事,选魏山真的好吗? 冯母让媒人等着,去找了冯秀才,让他拿最后的主意。 冯秀才叹道:“顾家一直是慈善人家。” “我知道,可我突然有些心慌,这……”冯母天人交战,很怕魏家不靠谱。 “问女儿吧。”冯秀才道。 话虽如此,但他也知道,问了十有七八也是退的。 冯姑娘这两天也想过了,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还是想嫁给真心喜欢我的人。”哪怕这喜欢几年后会消散很多,也想赌一赌。 冯母又去找冯夫人,冯举人夫妻自然让她安心等。 冯母就拿了顾思的庚帖,给媒人回了话:“这也是找人另算,八字不合,上个没看出来,怕他们日后不好,实在对不住顾家了。” 媒人接了庚帖,拿了顾家给的女方庚贴出来,说着好话:“那这也没办法,顾家也不想勉强,那边希望正常来往,不要因此交恶。”就是退婚了也不要互相说对方坏话的意思。 “顾家郎好得很,你请他们放心,别人问起,我们只有夸的份。”冯母知道这是顾家担心没谈成,坏了以后顾思的姻缘。 这种事,其实女方家才是最担心的。 她把五两的银子递了过去:“这事真是麻烦您了。” 平时说成个媒一般也就这么多,媒人上x次还拿了一两银子,见了后高兴得很,知道这是封口费,一下子应下来:“不麻烦不麻烦,八字不合嘛,这谁家问起来,也知道这是没法子的事。” 冯母就将一个小匣子递了过去:“里边有一封信,还有信物,你帮我带给顾家。” 媒人奇怪什么时候给了信物,只应了,带了东西走了。 其实没有什么信物,舒颖打开一看,里边是十小块十两的银子,信里说很遗憾两人八字不合,望顾家见谅。 舒颖只是试探一下,没想到冯家竟真把庚帖还回来,气得很。 直到见了银子,看到了冯家的诚意,知道冯家也没那么不好,自己眼光不是那么差,才算舒服了些。 这边冯家和顾家一退亲,魏山立刻请了父亲同年,汉中县钟知县去说媒。 汉中县钟知县刚好知道顾思拜了孙知府为师,可是他不知道顾家和冯家在说亲,也不知道魏山这亲是从顾思手里抢来的。 于是,他就去冯家提了亲。 舒颖正关注着冯家,马上知道了这事,气得很,对顾名道:“我就说好好的,突然就变了心,原来是找到了下家。王八蛋!” 顾名原本就不高兴冯家这事,听了后更生气了:“以后给顾思找个好的,气死他家!” 舒颖被逗笑了,附和:“就是,等咱儿出息了,看他们不后悔死!” 等顾思出息,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这不过是舒颖为了安抚顾名,说来给自家充脸面的话。 顾思从五舅家回来,看爹娘心情不好,问起婚事:“婚事是吹了?” 舒颖点头:“庚帖都还回来了。” 她忍不住,还是把魏山的事说了。 虽然对冯姑娘没什么爱慕之心,到底是自己要谈婚论嫁的对象,顾思失落了一下,马上就调整好了。 顾思刚好在聚会上见过魏山,笑着安慰:“没事,可能姑娘家心思细,冯姑娘能察觉到我对他没有爱慕之心吧。现在退了好,总比成了亲再觉得不合适了要好很多很多。” “不说这个了,烦死了。”舒颖一挥手,问,“你五舅怎么说?” “我弟已经好了,明天就启程。”顾思回应。 本来前几天就准备去长安,结果表弟突然生病,为免路上出意外,又多等了几天。 “你自己可以吗?”舒颖担心地问。 本来顾名是想陪着顾思去长安的,舒颖怕顾名万一遇到前妻,和对方来个旧情复燃,那可就膈应了自己,就不太想让顾名去。 正好李优来问,说自己要陪妻子回长安一趟,看望岳父母,问顾思和不和他一起走。 舒颖知道这是李优为了体谅自家才这样说,问过顾思后,就答应下来了。 “这不是还有我五舅嘛。再说了,我老师我大伯楚成礼他们都要去,你放心吧。”顾思安慰。 舒颖这才放了心,又检查了一遍要带的东西。 第二天就准备出发,李优一家过来,顾家人送到了城门口,舒颖不舍地叮嘱:“认真考试,不要多想,努力了就行。” 顾思应下,一大群人一起上路。 路上一切顺利,二十多天后,一大伙人都到了长安,全都歇在了李优以前的家里。 李优带着顾思逛了逛三天长安城,见他没有水土不服,第四天就对他说:“要不你先在家里,我去你舅娘老家一趟。这都几年没去了。” 顾思突然想起舅娘车氏是奉天县的,便问:“怎么要回老家?” 车家做点小生意,在长安有家。 “我岳父母老了,不在长安了,回了老家。”李优应。 “那方便我一起去吗?我想去女皇陵看看。” 传说乾陵的石头人是清初无头的,但也只是传说,上次问舅娘舅娘说没注意过这事! 李优有些意外,还是同意了。 把这事给车氏一说,车氏有些担心:“我家就是平常人家,会不会怠慢了他?” 社会上对于读书人极为看重,很是尊敬。 “不会,你也知道他性子,不会怪你家的。” 夫妻俩说定,顾思问了苏贡生,他也没去过,也想去,就打算明天一起去了。 顾思回到屋里,取出一封信,琢磨着。 “干什么呢,发呆。”苏贡生刚要去茅厕,从他门前经过时看到了,问。 “我老师给咸阳知府写的信,我不知道要现在交给他,还是考完试交给他。”顾思说了实话。 咸阳府邓知府,是老师同乡加同年。 咸阳离长安极近,听五舅说赶车二个多时辰就能到,这么近,咸阳府知府十之有九都会做乡试同考官。 这信里,怕是请托关系,想要对方在乡试时照顾一下自己。 不过这种类似作弊的手法,让顾思有些迟疑。 他也不是有多高的品德和情操,而是担心万一出了别的舞弊案被牵累,毁了前程。 不过,老师又是很谨慎的性子,请托怕也不会明说,要么隐喻要么两人默契了然。 要是没有请托,信送迟了就不好。 苏贡生一听就明白什么意思了,往门边一靠,笑道:“赶早不赶晚,自然是现在就去交。” 这几年,顾思考上秀才,又长大了,苏贡生与他相熟后,渐渐地少了那种“夫子”身份上的束缚,行事无稽起来。 “老师让夫子指点我文章。”顾思道。 苏贡生笑道:“我也要请人指点文章呢,谁不想请几个人指点?你要是一个人不敢去,我陪你。” 说完,苏贡生叹口气:“听人劝,吃饱饭,我就是年轻时不听劝,才白白耽搁这么多年。你再不去,人就来了长安,你想找都找不到了。” 顾思觉得这话有理,决定早早过去,找出自己写好的文章明天带上。 第103章 不管怎么样,顾思还是要去见一下老师的同乡和同年。 顾思又去问了大伯,顾耕对女皇陵不感兴趣,拒绝了。 顾思想了想,想说一起去见邓知府,或许有可能有些提示,说不得对于乡试能好一些。 但是吧,乡试前会通关节,老师在书信里从来没有说过,说相信他的文章,应该是让他自己去考。 他还没经历过这边社会的毒打,没见识过科场的黑暗,没有被教做人,内心里也是想自己去考的。 要是二三次都考不上,就能看出是自己学识不够还是没用关系了。 是以他在书信里也没问过老师这方面的事,就算有心也不能书信问,以免留下把柄。 所以这次去了,也有可能白跑一趟,让伯父空双喜一次。 “要不,还是去一下?”顾思迟疑。 万一要有提醒的话,考场那么多阅卷官,谁知道你的卷子能不能落到熟人手里?多个人去就多份希望,对于顾家的未来也好。 顾耕笑了,拍了拍顾思的肩膀:“我当过乡试的外帘官,什么没见过没听过啊?我知道你的意思,你去吧。” 顾思见顾耕态度认真,也就没再坚持,回了自己房间。 等顾思一走,顾耕家的老仆,名叫多福地忍不住了,惋惜地问:“少爷,你不是说了,乡试里有很多人通关节的吗?以前咱们没人脉,现在有思少爷的关系在,说不得这次就中了。这得是多大的荣耀啊?!” 多福说到最后,整个人激动地握住了拳头。 顾耕也很为这事动心,还是咬牙摇头:“孙知府是个万全的谨慎性子,要是他帮顾思通了关节,那么极就有可能中,这是帮了顾家大忙,我们要感谢他。” 多福点头表示赞同。 顾耕继续道:“如果我一同中了,难免引人怀疑。每次发榜后,落榜生员都要闹一通,你前几次跟着我,又不是没见过。万一闹大了,牵累了孙知府怎么办?感谢别人,自然不能坑了他啊。” 道理多福是明白的,可他很不甘心:“可您上次都中了副榜,学识是够的啊,即便这次中了也正常,别人只会说你学问进步了。” 顾耕心里又动摇了一下,还是摇头:“孙知府的性子,也未必帮顾思通了关节啊。要是没通,我也还是要自己考。” 多福最后努力一把:“可你自己说的,要再遇到像上次主考官那样公正的考官不可能了,你本来能考上,别人都找人情你不找,岂不是被别人挤了下去?” 顾耕沉默了。 上科的主考官是个公正的人,至少比别的考官公正很多很多x,他的文风又和主考官的文风相符,才能中副榜。 他的文风和这科主考的文风,是完全不同的方向,自己考,怕是连副榜都中不了。 顾耕知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他认真考虑过,觉得还是平稳好一点。顾家要是有一个举人也足够了,再多一个不过是锦上添花。 “那还是文采不够好,没能好到让人压不下去叫同考官必取我的地步。”顾耕以此自勉,摆了摆手,“好了,你不要说了。” 多福闭嘴不劝了。 “没了孙知府,我还是要自己考。顾思的福分就让他自己去享,我沾点光就可以了,要是太贪心,奢求过多,反倒不好。” 多福叹了一口气,又觉不对,笑着道:“少爷说的是,知足常乐,不知足常郁。本来咱们想着考一个秀才就行了,现在已经是副贡,没人敢欺负咱们顾家,比以前好太多。” 这是宽慰的话,顾耕理解这话后的用心,听了后哈哈笑了两声,心里的那点不好的情绪也没了。 第二天,顾思他们早早起来,收拾好,准备一起出发。 顾思对李优道:“五舅,我老师让我送一封信给咸阳府的知府,到时候你和我舅娘就先走吧。” “没事,我等一下你。”李优笑着应,给顾思递了两把扇子,“光戴草帽也不行,这个休息时用。” 顾思不太出远门,没备扇子,笑着接过:“我是担心邓知府留我吃饭,你们要等的时间长。” “没事,我咸阳府刚好有熟人,去见一见也好,在这边住一晚也好。”李优担心顾思要是遇到什么事,没人帮忙或者跑腿。 顾思听了这话,也就应了。 他们赶了两辆车,出发得早,很快就到了咸阳府。 李优要买点东西让顾思带着,顾思阻止了:“不用不用,我老师说不用送东西。” “啊?”李优有些吃惊,觉得去见老师的同乡,怎么也不能空手去,老师也不会特意叮嘱让学生去做这失礼的事。 不过,这种事,应该也不会特意骗他。 “这乡试前的关键时期,可能是担心被人恶意攻击了吧。”顾思猜测。 “哦。”李优明白地点了点头,明白了。送贵重的东西有行贿的嫌疑,送价轻的东西也有嫌疑,人知府什么都不差,也不缺那点,不收的确更好。 他们去了府衙。 李优他们等在了外面,顾思和苏贡生一起去了门口处。 守门的见两人穿着蓝衫,知道他们身份是秀才,不敢怠慢,连忙进去传话去了。 邓知府先前和孙知府的来信里就知道他有一个学生,现在听到人上门,连忙让人请进来。 顾思和苏贡生进去以后,给邓知府行礼问好。 对方是个六十多岁的严肃老者,不过对着他们时却很亲切:“贤侄来了,前段时间刚接到你老师的信,还在想你是什么样子,果真是一表人才。” 顾思笑着谦虚了一下,和邓知府聊了起来。 聊过一阵后,熟悉起来,邓知府很喜欢顾思稳重的性子,让他不要称呼自己“公祖”,称自己为伯伯。 顾思顺势应了。 聊着聊着就说起文章的事,顾思问邓知府能不能帮自己指点一下。 邓知府自然应了。 顾思拿出自己的文章,从苏贡生手里接过他的文章,放一起,双手恭敬地递了过去:“还请公祖斧正。”说到正经处,他的称呼也严谨起来。 邓知府笑着接过来,一一看过后,并没有指出什么缺点,反是称赞:“真是后起之秀啊,你文章写得很好了,我没有什么意见。” 顾思便谦虚了一下。 邓知府看向苏贡生,想说什么,又觉得不熟,不太好开口。 苏贡生连忙起身行礼:“还请公祖直言。” 邓知府问:“你每次乡试都参加吗?”文章写得很出彩,就是这运道也太不好了,次次都不中。 苏贡生轻叹口气:“有十科未参加了。” 乡试三年一次,加上中间有恩科,十科就是二十多年。 邓知府很诧异,点头:“原来如此,我就奇怪,以你的文采,早就该中了。” 顾思就开口说了苏贡生是小三元,第一次乡试就中了副榜。 这些好的地方说完,后边的他就不便说了。 苏贡生就说起自己年少轻狂乱立誓言的事。 邓知府也觉得惋惜,要是继续考下去,总会中,前边可能是运气不好。他只说好听的话:“你能坚持誓言,可见品性高洁。” 苏贡生谦虚了两句,邓知府就说起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又谈起了西湖边的雷峰塔,叹道:“法海虽无情,却是按规则办事,人妖殊途,又怎知白娘子以后不伤人?” 顾思小时候没有看过《新白娘子传奇》的故事,可能那个时候已经不播了,但他还是慕名在网上看过这部红遍中国的电视剧。 刚开始还好,看着看着就被里边动不动就唱起来的情节劝退,快进着看完了。 站在观众的角度,就会觉得白娘子很惨。 但他不知道两江那边流传的关于白素贞的故事和后来的有多大的区别,也不知道邓知府突然提起这个故事有什么用意。 是不是表明了他不想在乡试中帮忙,不是他无情,是按规则办事,怕作弊后出了事拖累他? 不管怎么样,顾思笑着应:“公祖说得是。” 邓知府神色和蔼地笑了笑,又谈了一阵话,请两人留下吃午饭。 两人连忙告辞,邓知府也没挽留,让人送他们出去。 出了府衙,两人步行向车边走去。 苏贡生看四下近处无人,怕顾思年轻不懂,提醒他:“邓知府特意说起雷峰塔和规则这事,也不知道有没有特别的用意。” “有没有用意,都要当没用意。”顾思回应。 顾思听孙守说过,江南乡试作弊成风。 常见的手法,是和同考官约定特定的字、词、虚数、语法等,写在文章开头,这样考官看见后,就会取你中,这时誊录就没有用了。 顾思当时奇怪:“那么多考官,要是遇不到卷子呢?还有别的法子?” 孙守笑道:“怎么会遇不到?乡试完后,卷子都是抽签来分的,的确分到哪一个房官的手里都有可能,分到哪个房官手里就要盖哪个房官代表的戳,但盖章这种小事哪个房官会亲自去做?都是书吏在做。” 一省乡试,朝廷会派一个主考,同时还会派一个副主考,其他考官都是巡抚或总督在本省选拔的,这些人统称为同考官,又因每人都有自己阅卷的房间,又称房考官,简称房考、房官。 “所以会买通书吏?”顾思疑惑地问。 孙守点头:“先想办法把考生的名单号送到书吏手里,等分完卷子,考官们吃饭之时,书吏就把卷调换过来。” 顾思当时听得瞠目结舌,乡试中的考官那么多,要去别的房里找卷子,和别房的书吏认识的可能性很小,除非大家都有默认的规则,你方便我,我方便你。 风气坏到如此地步,顾思感叹:“都说寒门难出贵子,普通百姓更是艰难。”教育资源跟不上是一个方面,人际关系跟不上也是另一个方面。 这种情况,你只能出类拔萃,才能被选中。 还有找枪手、冒籍等,甚至会出现看别人卷子答得好,把卷首裁下来,把两人卷首互换这种操作。 当然,这种一查一个准,三十多年前就出过这种事,有大才子自信能中,发榜后却发现解元的卷子就是自己的,自己没中,后来告到乡试监临处,作弊的人不是处斩就是绞立决。 科举里,一旦作弊,没查到还好,要是查到,处罚极为严重。 不管邓知府提雷峰塔规则和法海是不是一种隐晦的提示,他们都要当作不知道,以免出事。 苏贡生听了这话,更加不懂顾思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或者是听懂了装不懂。 他叹了口气,知道顾思想要自己考。年轻气盛,总见不得太多社会的黑暗,要撞了南墙才会回头。 所幸顾思有一个好老师,本省的请托也不像两江那边严重,乡试相对容易点。即使这次不过,下次再考就是,倒是不用太担心。 见两人回来,李优松了一口气。 他一直在做生意,对于官府向来有些畏惧,怕顾思一个不好出了什么事x,哪怕知道这担忧是多余的也担心。 下午到了奉天县,离天黑还早,顾思他们就先去了乾陵。 这里如今不像后世那样,修了很宽的路,而是一条小道,道旁都是杂草。 好在北方各种大小的毒虫少,不用担心被虫叮了。 不过李优还是拿出来几条布条,和两副手套:“还是把袖口裤口扎起来吧,以免被虫叮了。虽说北方一般见不到毒虫,还是小心点好,马上就要乡试了。” 顾思接过来笑:“还是舅舅想得细心。” 他和苏贡生都接过来系住衣服,戴上手套。 顾思的表弟也要,李忧就给了他两条布条。 一伙人走到女皇陵前的石像那里,顾思发现那些石像现在也是没头的,有些失望:“原本还想画下来,看这些无头人都是什么样子呢。”这样也能留个资料给后世。 又去看了无字碑,苏贡生看着前边的小山坡问:“还上去吗?” 顾思一看,再向上,连小道都被杂草遮住,可见上去的人很少,不像后世,交通方便,全国各地的人都能来,有路可走。 他摇了摇头:“不了,等上去天都黑了,不安全。” 一伙人到了县城里吃饭时,找店伙计一打听石像,伙计笑道:“听说明朝时就没了,好像是那时地震震没的。” “不是战乱时毁掉的?”顾思追问。 伙计想了一下,摇头:“这倒是没有听说过,往常里也有人来打听,我以前还问过村里的老人。” 等伙计走了后,苏贡生叮嘱:“以后说话要谨慎一点,免得被人抓到把柄。” “抓到什么把柄?”顾思的表弟问。 顾思笑了,对着苏贡生点头,却没说什么。要是不是战乱毁的,那自然是本朝损的,传出去也能让人编造他“对朝廷不满”。 李优呵斥儿子:“小孩子插什么嘴!” 吃完晚饭,一伙人回了车家。 车家父母见来了两个读书人,态度恭敬极了,忙着张罗东西,吃用都是家里最好的。 第二天,顾思就回了长安,李优不放心,跟着回去了,车氏与儿子继续留在车家。 苏贡生活这么多年,也是有些关系的,还带着顾思去见了附近一县的知县,送过文章让对方指点。 除此之外,主要就是参加一些文人举办的活动。 本来顾思去,是带着大家交流一些学习方法的目的,结果去了后才发现,交流学习方法也有,大多人都是带着玩和交际的目的,就不去了。 顾大伯知道他的想法后就笑了:“学问扎实的,不急在这一时,学问不扎实的,急一时也没用,交际反倒重要了。” “要是熟识的人中了,反倒是一个关系了?”顾思反问。 顾耕笑着点头。 顾思也去长安的一些大小景点看过,反正来都来了。 有一次,他去青龙寺逛,顺道烧个香。 烧香这个事,每次乡试前,会有大批学子及其家人去求个安慰,连带着街上算命的摊子,也是考生光顾的主要对象。 磕完头出来时,旁边有人求签,他过去围观了一下。 只见里边正有一个人摇出了一只签,看过后,脸上神色突然狂喜,拿着签哈哈大笑:“上上签,哈哈,今科必中,今科必中啊!不会出意外,再也不会出意外了!” 顾思觉得这声音有些不对,仔细观察这人,才发现这人神情有些癫狂,头发微乱,衣袖上有点脏污,鞋子有一只没勾起来,拖在脚上。 旁边有人窃窃私语:“这是疯了吧?” “我知道他,本来乡试时是过了的,结果礼部磨堪时,发现了问题,被夺了举人身份,受不了才疯了。” 顾思听这人有着长安的口音,就知道他是本地人。 乡试后,墨卷会送到京城,有礼部的磨勘kn官和磨勘大臣验看试卷内容和笔迹,以防有的考生走关系获得功名,名不副实;或者有代考的;或者文章中没有避讳该避讳的。 前者文章好坏没有个明确的标准,朝堂关系又复杂,礼部也就没人给考官找麻烦,这方面一般不会出错。 除非文章真的差得看不过眼,放过去就是自己失职;或者是政敌故意挑错等情况。 代考的这种,要么关系硬打点好了不会出现笔迹不一的情况,要么提前被发现处理了,而且一般人也没这么蠢,犯这种错。 避讳这种基本在阅卷时就被找出来了。 总之,一般不会出现这种被夺了举人身份的事。 显然,面前的人是少数情况。 庙里的考生很多,有人用本地口味的官话叹:“科举害人哦!” 也有人用鼻音浓重的陕北口音接话:“我们那边也有考疯了的,就是没这般严重。平时是好的,受了刺激才会出问题。” “师父,赵大又来了!”一个小沙弥看到这边的动静,忙跑去叫人了。 一会儿,来了两个束发的男子,拿绳子熟练地将这赵大手一绑,拉着走了。 有学子就感叹:“好好的一个秀才,弄成这个样子,唉!” 就有人附和:“这样看来,当个秀才也挺好的,不要太过强求。” “就是就是。”一众的应和声。 顾思不禁莞尔,看起来大家都像是想通了的样子,但是考试的时候,却是一个比一个拼命。 笑完,顾思在心里叹了口气。 以前刚学习的时候,看到了科举的好处,可当学的越多,听到的越多,见识到的越多,就会发现一些科举里的黑暗面。 本朝开国时科举极严,现在松了一点,想来以后会更松,所以最后被人评价不好,也是有原因的。 很快,就到了七月底,录遗试开始了。 这与顾思这些过了的生员没关系,但没过的生员就很紧张了。 录遗试过后,乡试就快要到来了—— 作者有话说:磨勘kn:1唐宋官员考绩升迁的制度;2对乡会试卷派翰林院儒臣等复核;3查核;4反复琢磨,钻研。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婷婷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4章 八月初四这天,顾思和苏贡生顾耕带着试票,去卖卷厂买试卷。 乡试的试卷虽是考场内发,但这试卷是要考生掏钱买的。 它不像后世的试卷,上边有印好的题,而是带着制式朱线的空白试卷。 这试卷可不是谁都能卖,也不是自家有个纸坊和印坊就能自己做的,而是要买官制纸,不然考不了试。 顾思当时奇怪:“官制纸有什么防伪的标志吗?”据他所知,现在制纸业极为发达,并不是民间制的纸就比不上官制的。 自古至今,总有能人的造假能力相当高。 苏贡生知道顾思的意思,摇头:“哪里有什么防伪的本事,那得多麻烦,只要买了试卷后,要张票就行了,收卷局只认票。” “哦~”顾思一下就明白了,这样的确更简单。 本来顾思是想早点买来试卷,苏贡生阻止他:“买那么早干什么,收卷局收卷也有时间,要是放自己身边把试卷弄脏了,还得重买,麻烦得很。就算开始收卷了,要是不小心把卷票弄丢了,才是真麻烦。” 苏贡生不想人多去挤,顾思也只好应着他,是以现在才去买。 到了卖卷厂,排队的人也不多,买了三份试卷,拿了买卷票,向外走时,顾思细看手里的试卷。 前两份都一样,草稿纸七页,除了首末页的纸上各印有“草稿起”和“草稿终”的字样,其余空白。 试卷共十四页,上边印有竖着的红色线条框,就跟“目”字里加了很多横拉长了放倒一样。 除了填写考生信息的卷头,答题的地方每页十二行,每行标准地能写二十五个字。 第三份比前两份多了一页草稿纸,两页试卷。 顾思将每一张试卷和草稿纸都翻开看了,以确保不会出现污损坏洞的纸面。要是到了考场再发现,麻烦不说,事还难办。 等他看完,苏贡生顾耕也早看完,三人来到了路边停车处。 李优驾车,三人坐车去收卷局。 顾思细看了那张票,上边内容不多,就收了起来。 顾耕不放心地对顾思叮嘱:“到时x填写时别着急,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地写,以防出错。” 苏贡生教过顾思,忍不住也叮嘱了他几句。 到了收卷局,进了门到了地方,只见院中阴凉处放着六张桌子一些凳子,几个穿着蓝衫的秀才坐在桌后提笔填写东西。 三人过去,拿笔墨填写,年龄、身高、住址、籍贯这些,和后世的也一样,因为没有照片,多了肤色、胡须、祖上三代姓名和在不在世的情况。 填好后,等晾干,一起去了最热闹的那个房间。 一进去,能看到当先的两张并排桌子,前边有几人排队,后边坐着四个办事的人。 三人排队,苏贡生在前,顾耕在中,顾思在最后边。 到了他们身边时,顾思侧身去看,只见苏贡生拿出了十一二两的银子先交了过去,才把试票、买卷票、试卷放到桌上。 后边的差役收了钱,对着试票和苏贡生仔细看一遍,再对了试卷和试票上的内容,很干脆地在三份试卷上盖章,将试卷和买卷票收了起来。 苏贡生拿着试票移到了右边桌子上。 顾思从先前听到的来判断,感觉已经办完了,边向前移边侧头去看还在办什么。 那边的文书在纸上写了几个字,盖了章,纸交过去,就完了。 顾思就把心思转回来,等顾耕办完,上前交钱,看着人给自己试卷盖了布政司的印章,收了卷子,提笔在一张纸上写着。 顾思凑过头去,看这文书在票上写了他的籍贯汉中西乡四字,又填了个增字表明他增生的身份,写了他的姓名,啪地盖了一个章子,把票递了过来。 顾思接过来,向右移了一下让开位置,拿着还带着湿痕墨迹的纸一看:是个竖长方形的票,上边对称梯形的红线方框里,从右到左大大的两个“卷票”两字。 卷票下边是个竖着的红线长方形,里边从右到左竖行写着: 长安府府丞堂为给发卷票事照得本年乙酉 科长安乡试几科试诸生例应投纳试卷今據 汉中西乡增生顾思赴 府投到试卷三本全行票给该生妆执以应赴 龙门听候查验点名领卷如无此票定即扣除 主要内容到这里就完了,除了有七个大点的字是刚文书手写的外,其他的都是印刷的。 这些字刚好只占整个卷票一半的位置,再向左,快末尾处,从上到下印着时间: 丰咸五年八月日给 顾思这才发现,“日”字前,还有一个手写的“四”字,应该是之前文书就写好的。 中间空白的地方盖着大大的长方形鲜红印章,印章大得将左边空白处左右占满,连着日期都给盖的只剩下两个字。 然后在最左边挨着红线处,左下角有一个“號”字,上边也没填内容,应该是考生的座位号,要到考场再填。 这证明收卷局收了他的三份试卷,就是乡试准考证了。 顾思小心地收了起来,人已经拿着试票移到右边桌子前。 右边的流程和左边的一样,又给了一张收卷票,和刚才那张有些像,内容要简单很多。 顾思还以为这个是一个像收据那样的东西,不是多重要。 苏贡生和顾思相处的时间比顾耕和顾思相处的时间要长,对他很熟悉,注意到顾思的态度后,叮嘱他:“这票一定要收好,不要丢了。” 顾耕也想起这事重要,跟着道:“对对对,这张票也一定要拿好。” “好!就算不重要我也会收着。”顾思点头答应,询问,“这个票很重要吗?” 苏贡生应:“要是进了考场,试卷要是不小心被收卷厂的人弄丢了,就要拿这个卷去领备用的试卷。如果没拿,那就不好办了。” 顾思立刻重视起来,虽然试卷被弄丢的可能很小,但也以防万一。 要是连卷子都没有,试都考不了,还谈什么中举。 顾耕这时也点头补充:“本来是应该在考场之内办的,不过太麻烦了,加之以前好像有过一次部分试卷被损毁了,后来直接就在场外办了。” “以前也没听你们说过。”顾思应着,他真没听过,心里下意识觉得,要是重要了,大家也都告诉他了。 顾耕解释着:“其实没拿,在考场里也能再领试卷,不过免不了要受那些差役的为难。有那平时地位低的,这时就耍起威风来,迟给你一个时辰的试卷,不是影响到心情影响到答卷?” 顾思点头,原来还有后路,难怪以前没有听说过。 苏贡生也应道:“还有那心硬见不得别人好的,故意不给你试卷,也是受影响。” 顾思正要应自己会小心,旁边一道声音传来:“苏兄,你也来交卷了?” 三人转去看,旁边是一个中年男性,跟着两位友人,看穿着也是秀才。 “黄兄也来了?”苏贡生笑着问,就与那人攀谈两句,两人相互介绍起了身边人。 秀才听到顾思名字时,一脸恍然大悟:“哦,这就是你那夸过的学生?他跟你一起……”考试来了? 顾思觉得对方应该是觉得后边的话不好听,才没说,但这意思大家也明白,就怕苏贡生听了不高兴。 苏贡生毫不介意,哈哈笑了两声,点头:“对,这就是我夸过的那个小的,现如今我们一起来乡试喽!” 顾思觉得,自己是“那个小的”,那肯定有一个大的,应该指的是孙守。 黄秀才那边的人感叹两句“少年英才”,苏贡生叹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大家又相互祝乡试顺利,就散了。 在车上的时候,顾耕问:“后天主考坐亮轿,你去看吗?” 顾思没见过这个,就想去见识一番。 他还没点头,苏贡生已经开口赞同他去:“先去看看,认认人,万一以后遇见了,也不至于不认识贵人。” 对于顾思他们现在的身份来说,一省主考这种人物,不管他以前是什么样的官职,也都是重要人物。 “那一起去?”顾思问。 大家就说一起去,想看一下这届的主考长什么样子。 回家后,各人小心收好各种票。 李优来找顾思。 他准备了很多东西,先拿出一张大大的毛毯给顾思,解释:“这是羊毛纺的粗线织的,很保暖,单层的,不会违规。” 乡试带进去的衣服被褥,都不能有里子面子,得是单层的。 顾思接过道谢,李优又解释了一句:“长安这边雨水不多,但要是突然下雨或者降温,也挺冷的,这个底下折几层,再往身上裹一层,就足够了。” 又拿出了一份简易的炉子火石、一小箱小块的炭、还有直径二十厘米左右很小的锅和稍小的瓷碗,笑着问:“我看你是会做饭的,却没买这些,是不打算在贡院做饭吗?” 顾思点头,他知道有些人会带厨具进去在贡院做饭,但他本人并不挑,吃干粮也没什么,就没准备。 “是不愿意做饭吗?”李优小心地问。 顾思笑着摇了摇头:“怕检查起来麻烦。”这也是一个原因,主要原因是,他总觉得,在考场里做饭怪怪的。 李优便笑道:“麻烦也是那些检查的差役麻烦,你不过多等一会儿罢了。你要不带,有好些人带着,到时候做饭的香味冒出来,引得你想吃也吃不得,说不得会没心思答题了。” 顾思想想这倒也是,就答应带着。 李优立刻又拿出一些餐具和调味料来,还列出来了一些好带好吃方便做的食材来,推荐他带哪些。 “要不多备两份吃的,万一要是遇上我大伯和老师他们,也好分他们一些。”顾思提议,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 李优应下,又拿了一些东西给顾思,又把毛毯等东西,让顾思带去给顾耕和苏贡生两人。 “你问一下,他们要不要炉子餐具?”李优已经准备好了。 “我大伯和老师都不会做饭,怕是不会要。”顾思回应着,还是带着东西去问了。 两人果然不要。 等李优走了,顾思把他给的东西都仔细检查了一遍,以防哪里有问题。 倒不是信不过这个舅舅,只是东西也是买来的,不是舅舅亲手做的。 就怕万一有人跟舅舅结了怨,想要害“李优的外甥”,或者有人对社会心怀不满,对炉子什么的做了手脚,或者别的什么情况。 下午的时候,车氏从娘家回来了,做了x一桌好吃的。 第二天,顾思去贡院外围观誊录官誊录生和对读官对读生们入场。 苏贡生和顾耕本身都当过外帘官,自然对这个不感兴趣,都没有去。 顾思主要是想看一下搜身,各种外帘官进入贡院和考生一样都要搜身,除了衣服,食物也不能多带,其他东西一律不许带。 车氏以前的生活和这个没交集,见顾思要去,也很感兴趣,带着表弟舒进和他一起去了。 到了地方,顾思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头,差点以为今天乡试入场自己记错了时间。 人太多了,至少有上千人。 不过想想也对,誊录的人大概是对读的人五倍多一点,以前听大伯说对读的人差不多有二百多,那加起来有一千多人也正常。 顾思看了一会儿,了解后就没兴趣了。 回去的路上,顾思在车上见车氏有话想说,就问:“舅娘有什么事吗?” “我知道!”没等车氏说什么,表弟舒进已经举着手应声了,抢着道,“我娘想让你明天帮忙抢宴!她不敢去!”——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庸人没烦恼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5章 顾思有些惊讶,又觉得很能理解。 明天八月初六,考官和监临官会办一个小型的宴会,然后坐亮轿进入考场。 这个宴全称为入帘上马宴,简称上马宴,有的地方叫宾兴宴。其实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考官和监临并不吃饭,像是一个仪式,具有象征意义,待一会儿就走。 等这些大人物一走,百姓就会哄抢桌上的水果蔬菜和糕点坚果,听说就连碟子杯子筷子都不放过。 抢到的人都极为高兴,东西拿回去给自己家孩子吃用,以图个好兆头,期望自家孩子以后能有出息。 顾思有些奇怪,这个宴谁都可以去抢,完全看谁跑得快力气大能挤过人,并没有身份的限制,怎么就不敢去了? 一想,随后才明白过来。 虽说不读书的人家也能抢,但不是非抢不可。 读书人家肯定更重视更想要,而且读书人家的经济都好,一般来说社会地位也高,要是抢宴时起了争执,先让步的总是不读书的人家,因为惹不起。 最后能抢到宴的还是读书人家的人多一点。 而自己穿着蓝衫,普通百姓肯定不敢挤自己,去抢的话成功概率很大。 车氏连忙道:“不是不是,我不是想让你帮忙抢,我是说你要是去抢的时候,抢到了分我一颗枣或者别的什么,我想给你弟……” 车氏眼睛看向儿子。 李优在车外听到了这话,在外呵斥车氏:“说啥混话呢!宴我去抢!” 车氏一怔,迅速思考自己哪里说得不对。 顾思不想答应下来,这虽不是什么大事,但他考虑得比较多一点:“那明天看人多不多,要是不多的话就去抢,多的话就不去了。万一要是被挤着了胳膊,影响了考试,就不太好了。” 车氏心中一紧,才想起这一茬,连连摆手道:“对对对,别挤着了,别去了别去了,还是乡试更重要。” 似乎是怕顾思多想,她又补充道:“我本来没有这个想法,是狗子想沾考官的光呢,嘟嘟囔囔的,我想着他也念书着呢,才有这个念头。” 顾思表弟属狗,小名就叫狗子,大名舒进。 顾思见舅娘理解,就跟着笑了,对两人道:“沾光只是图一个好彩头,其实并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要是读书不用心,再大的彩头也不能帮你过院试是不是?” 两人连连点头。 李优在外应道:“就是这个理,好好读书才是正经,别想些别的。” 第二天早早吃过饭,舒进就兴致勃勃地要去看上马宴。 大家坐了两辆车,到了巡抚衙门前的那条街上,远远地就能看到很多人,看来大家对于主考官和监临都比较好奇。 李优和苏贡生的小厮停了车,大家下车,在街上转了起来,向着衙门那边去。 这条街上很热闹,卖糖葫芦的,棉花糖的,卖瓜子花生油糕点心等各种吃食和小孩玩具的。 走了一阵到了地方,李优正准备建议大家找个地方坐一下休息,他去抢宴,街道一头传来敲锣声。 人群有些沸腾,大家迅速到前边去看,旁边的百姓连忙给他们让位,顺利地来到了前边。 远远地就能看到一队仪仗过来,等近些了,就能看到亮轿和里边的人了,不过还看不清相貌。 亮轿就是一种只有轿柱子和轿底轿顶,没有四壁的能看到人相貌的敞轿。 等到了近处,能看到八个差役抬着厚重肃穆的大轿经过。 虽是亮轿,但一般百姓也不敢抬头直看主考的脸,只有个别胆大的才会快速抬头一瞥,更多的人已经跪下行礼了。 顾思他们倒是不怕,认真看了主考一眼。 主考姓张,是个三十多岁的青年男子,相貌俊朗,肤色微白,有一双凤目,穿一身官服端坐轿中,神色威严。 顾思他们也不能总盯着人细看,认过主考后就转开了视线,向后看去。 后边轿子是其他考官,坐的两人抬的小轿子,看不清里边的人长什么样子,感觉上差了主考一大截。 顾思忍不住感叹:“主考好威仪啊。” 苏贡生感叹:“生子当如是啊!” 后边的队伍还在,李优车氏他们不敢说话,听到后直点头。 等队伍一走完,李优就迫不及待地对着顾思他们道:“你们找个地方坐着去吧,不要在这里挤着了,我一定抢了宴来给你们!” 顾耕是个稳重的,也不想顾思去挤,就应下了。苏贡生自然不会凑这个热闹,也和他们找店坐去了。 倒是顾耕和苏贡生带的下人,多福和小童两个,准备去抢宴了。 车氏在街上逛去了。 此时,主考已经到了巡抚衙门门口,衙门大门大开,轿夫抬着主考从大门进入,其他轿夫抬着考官从右边小门进入。 舒进看西角门那边没人,还以为门只是闭着没开,想去那边推门。 李优一把拉住他向着东角门跑:“干什么,那边是‘绝门’,不能进。” “啊,绝门怎么了?为什么叫绝门?”舒进边跟着跑边问。 “就是押解囚犯进出的门,一般不开,没人没事从那道门里过。很多囚犯都是死囚,是以又称‘鬼门’。”李优解释着,已经跑到了人群后。 “巡抚衙门里也有牢房吗?”舒进好奇地问。 “废话这么多!别被挤着了!”李优骂一声,护着舒进向前挤。 李优养父以前做生意,自己和官府的人也打过很多交道,但是像巡抚这样的大官,他们却是没资格够上的,也没来过巡抚衙门,并不知道巡抚衙门里有没有牢狱。 舒进就用心地向着前边挤去了。 这时衙门内,主考的轿子已经落下,陕省巡抚从大堂笑着迎了出来,主考下来,两人聊了两句,就进入大堂落座。 其他考官也进入大堂落座,差役们上了茶水,也没几个人喝。 巡抚和主考也就说一些“你辛苦了”“你也辛苦了”之类的场面话,再说一些“共同努力,办好这次乡试”的话。 此时外边大门口东角门,都挤满了人,基本上都是衣着干净面貌精神的人,李优和舒进挤到了第二层,没挤到第一层。 就这还和人起了口角。 舒进旁边一个年轻稍瘦的男子挤不过舒进一个十岁小孩子,气道:“你小娃娃挤什么,我哥今年才二十四岁,科试一等,你让一让我。” 这意思就是说自家人有前程,别惹。 舒进不服气地道:“我哥今年才十四,科试也一等,你怎么不让我?” 这话引得旁边几人侧目,一半吃惊一半怀疑。 舒进被看也不胆怯,道:“谁骗你们啊,我哥同窗好友是解元,老师还是进士呢!” 一个秀才能找到进士当老师极难得,这年轻稍瘦男子当下就不想再与舒进争。 前边的中年男子也回过头来看,舒进趁此机会挤到了前排。 后排稍瘦的男子心情不好,带着火气对挤着他的一个男人道:“挤什么挤,想畅快去敲西角的门,那边宽敞!” “你怎么不去敲西角门!”男人回嘴。 舒进在前边吐了吐舌头,踮着脚从前边人的脖x子间空隙向里瞅,却看得不真切,急地问:“爹,大人们出来了没有出来?” “还没呢!”李优个子比前边人高能看清,正应一声,却看到大堂正门里当先走出来了一身威仪身穿官服的人,立刻激动了。 “大人们出来了!”前边有人叫一声,大家都激动了。 不过在最前边,有手拿着长枪的士兵,挡在了前边,不许大家过去,见到了人群骚动,呵斥道:“安静!你们从右侧廊下走,不要扰了大人们清静!” 前两排的人都应了一声,这士兵回头看到巡抚和主考都上了轿,回头让他们再等等。 其他考官们也上了轿,要出发去考场了。 “咚!”鼓声在这时响起,接二连三地鼓声也响起,锣声和别的乐器声也响起。 在礼乐声里,主考和巡抚们的队伍从六扇仪门中间那扇门出去,其他考官也沾了光,轿子同从东侧仪门出去。 边上小门上等着的人见状跪着,中间太挤跪不下的,都尽力弯着腿,只有一小半穿蓝衫的人鹤立鸡群。 等队伍走完,门口的士兵这才放了行。 大家一窝蜂地顺着右侧向前冲去,没一人敢向着中间跑。 李优跑得比舒进快,本想争个前排。可惜他前边有一个穿蓝衫的秀才跑得快,应该是不参加乡试,不怕万一被挤伤的情况,挡住了李优好几下,最后迟了一点。 堂内几张桌子,前边七八个人已经兴奋抢到了手,有人连碟子都端了起来。 李优也学着样子,端了一碟子枣,抓了一把干果,也不贪多。 后边来的人看前边的人都快抢光了,大叫着:“给我留一点,别太贪心了!” 李优眼看门口涌进来的几十人,没往外走,反着向大堂官台右侧墙角跑去,躲在了那里。 正堂里闹哄哄的,后来的没抢上的从先来的人怀里抢,椅子都摔倒在地,舒进也从别人的碟子里抢到了一个糕点,从桌子上抢到了一双筷子,兴奋得直叫,被李优叫了过去。 “爹!我抢到了!” “你快藏过来!”李优叮嘱,狠狠瞪了一个没抢到东西想从他这里抢的人一眼。 李优从小做生意,又出过海见过血,身上有一股气势,被瞪的人有些害怕,再没过来。 在店里坐着的顾思等人已经听到了礼乐的声音,苏贡生率先起身,对顾思道:“走吧,去看监临官。” 第106章 乡试的监临官一般是巡抚任职,只有巡抚有事或者特殊情况下由总督担任乡试监临官。 躧场就是监临官举行入场仪式和入考场巡查。 顾耕本想说没什么好看的,想着顾思第一次见,多激励他一下,也跟着起身。 顾思想着去抢宴的李优一会儿可能来找他,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起身了。 就算老师知道五舅去抢宴,可老师又不稀罕那宴上的吃食餐具,也不信这个,自然不会等了。五舅出来找不到了人,候着或者找过去呗! 读书人的社会地位体现在方方面面,老师已经形成了普通人围着读书人转的思想,五舅也有把读书人放在首位的念头,找不到人也不会生气。 三人结了账,出了店,刚好看到了闻讯回来的车氏,顾思就打了一声招呼说:“我们去贡院看大人躧场了。” 他说顺嘴了,说完,才想到车氏可能不理解,就解释:“躧场就是祭祀和巡视考场。” 车氏见顾思态度亲切,没有半分不耐和看不起,为这贴心的解释笑容更大了,连连点头,看着他们向西去。 这一会儿工夫,巡抚衙门大堂桌子上的东西就被抢得干干净净,一个不剩。 抢到的人兴奋的向外冲,没抢到的问抢到的人买,大半人很快出了大堂,李优也快速的出了大堂。 两人怕被人抢,快速地从东角门冲了出去。 门外,刚好遇到了车氏。 车氏看到父子俩的样子,惊喜地笑出来:“我还担心你们抢不到呢!” “也不看我是谁,浑身都是力气呢!”李优有些得意。 “娘,你看到我哥他们了吗?”舒进问。 “他们刚去贡院,看大人……”车氏不太理解“躧场”,干脆把顾思后边的解释拿来说了,“巡视考场了。” “那快点,我们还能追上。”李优应着,看现在这边街上都是人,车已经行不过去,只能走着去了,当先向西边追去。 一般贡院,都建在一个城市的东方或者东南方,取的是一个好的寓意,但是长安的贡院,却在城市的西方偏南处。 顾思也正在奇怪这个事情,问:“贡院怎么在西南方,是原本就在东南方,后来因为城市的变迁才从东南方变为了西南方了吗?” 顾耕想了想,道:“长安城墙建于明朝,到现在有五百年左右的历史了,贡院一直在这里,城墙都没变过,应当不是这个原因。” “你怎知不是?”苏贡生反问,“那明之前呢?两宋和元的城墙,你能确定他还是现在城墙的位置?那要是以前城市整体偏西,贡院不就是在东南了?” 顾耕一想也的确这个样子,一面汗颜一面感慨,难怪顾思和苏贡生都读书好,是有理由的。 顾思为顾耕挽留颜面,快速思考着:“嗯,可能有历史原因在吧。科举起于隋发展于唐,当时的长安是京都,而城市一般都是东贵西富,南贫北贱,要想……会试,东南方可能没有那么大的位置,那就只能放到西南方了。历朝下来,东南那边一直找不到这么大的地方,就一直这样了。” 这话一出,顾耕和苏贡生都觉得有理,点着头应下来。 旁边有穿着蓝衫服的高个秀才,一听这话主动搭话:“你这话说得妙,我以前也奇怪过,却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原因。” 与这高个秀才同行的一个肤色发黑的秀才不支持,疑惑道:“可也不能确定明朝以前的贡院就在西南啊,要是明以后才建在西南呢?” 顾思听这两人口音有些奇怪,不像是陕北和关中的人,更不像是陕南的,猜着是西边省的,点头:“无论什么原因,存在即合理。两位兄长是西边来的?” 正在这个时候,李优追了过来,高兴地把兜子打开,递到顾思面前,笑道:“看,我抢到了!” 顾思笑着接过兜,递到了苏贡生面前。 李优怕苏贡生嫌弃,立刻道:“这枣我们过来时拿干净的湿布擦过了,干净着呢。” 苏贡生已经笑着抓了一把,对顾思道:“沾你光了。” 顾耕也跟着抓了一把。 顾思这才抓了一把,尝了一颗,笑道:“很甜。” “甜就好,甜就好!”李优付出力气得到的成果能被肯定,笑得极满足。 刚才来的旁边的两个秀才望着顾思心里的袋子,很想要,又不好意思说。 高个子的秀才就问:“这是刚才上马宴里的吃食吗?” 顾思本想摸两颗出来给两人,反正两颗也不是什么事,手都伸进去了,看到李优脸上笑少了,就摸出来给自己嘴边递:“是。” “哥,哥,我还抢了糕点!”舒进在这个时候出声,举着自己手里快捏扁了的糕点给顾思。 “你以后也要下场,你吃吧,吃了沾好运,以后考个秀才出来。”顾思没接。 舒进看顾思为自己着想,很高兴。正要说话,旁边那两个秀才告辞了。 “有缘再见。”顾思点头道别。 舒进见这两秀才一走,特别高兴,不住推销自己抢的糕点:“我来时洗了手的,也没碰别的东西,这糕点干净着呢。” 顾思捏了一小块尝了,笑道:“剩下的给你吃吧。” 李优急道:“还是你吃吧,他又不考秀才。”说完,想起顾思是个通透的,怕他误会,又解释,“刚才我是怕你把福气分了外人,才不愿意你把枣分别人,万一别人考中你没考中,到时候你岂不是后悔?” 苏贡生笑着打趣:“哦!那我俩可不敢考中了!” 李优连说不敢:“这都一样,都一样,大家都是自己人,谁都一样。” 顾耕笑道:“好了,让他吃吧,我们也不差这点福气。” 李优这才高兴地同意了,舒进高兴地大口吃了起来,还掐了一点皮和馅给车氏尝味道。 一行人边聊边走。 贡院离巡抚衙门不远不近,说远也就三四里路,说近的话,要走半个小时左右才能到。 聊着天,很快到了贡院前。 顾思一伙人穿着蓝衫,外边围x观的百姓见了都让路,不过前边也有很多穿蓝衫的秀才,挤了挤才到了前边。 前边主考和监临官和众考官已经下了轿。 音乐已经停了,各轿夫正在把轿子抬往两边。 辕门外此时已经摆好了供桌香炉,有差役正在往供案上放供品。 放完后,主考和监临来了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贡院里,考场里的明远楼内,差役正准备点炮。 辕门外,司礼提着一个锣,敲了一下,扬声唱道:“鸣——炮——!” 明远楼里的人听不见司礼人的唱声,但能听到锣声,立刻就点了炮。 “砰!”炮声响起,巨大的声响在几里外都能听见,各处的百姓纷纷聊了起来。 辕门外的考生和百姓也激动,现场众人情绪高了起来。 接着,又是“砰”的一声从贡院里传出来。 再一声炮响后,司礼又敲了一下锣,唱道:“奏——乐——!” 乐曲从明远楼那边传来,外边围观的顾思几人和其他考生百姓也能听到。 司礼再敲锣,唱道:“献——牺——牲——!” 这时,两个精壮差役抬着一个干净的案板到了供桌前,案板上放着一整头猪。 监临官上前,象征性地将手搭在案板下,将供品抬到了供桌上。 差役退下,监临官上了香,行了礼,请主考官副考官和同考官们入场。 顾思他们看到考官等人一起进了辕门,停在了仪门前。 考官入场也要检查携带的东西,只是检查得没有考生那样严而已。 看完热闹,有些百姓已经散开了。 舒进看着供桌上的供品,惋惜道:“可惜这供品不能抢,不然想抢一条猪腿回来了。” 李优用力在舒进背上拍了一下:“美的你!主考用的餐,和祭祀用的东西能一样吗!” 舒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他和顾思熟了,知道顾思性子好,问出心中的疑惑:“哥,不是供的猪吗?怎么叫‘牺牲’?” 顾思失笑:“牺的意思,就是祭祀用的纯色的牲畜。牲是指祭祀用的猪牛羊。除了猪,纯色牛羊也可以称为牺牲。” 他以前也不懂,还以为牺牲是为正义奉献生命,学得多了才知道那不过是后来衍生出来的意思。 牺牲只在重大的祭祀场合用,可能有“为大事献命”之意,就成了后来人理解的牺牲之意了。 只看牛字边,就知道这词本意就指的是兽类动物。 舒进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苏贡生这时道:“走吧。” 舒进还有些不舍,下意识地反问:“啊?” 说完才反应过来,忙捂住了嘴。 苏贡生笑了:“躧场也只能看外边,现在我们也进不去贡院,看不了监临官巡视考场啊。” 就算能看,也没什么意思。 苏贡生叫顾思过来,是让他提前熟悉一下场景,免得到时候入场时慌乱。 “这小子就是爱大惊小怪,您见笑了。”李优笑着回应。 苏贡生也不可能因这点小事就不高兴,摆摆手,大家一起回去了。 下午顾耕来问:“咱们要不要去看一下府学的教官,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顾思不觉得教官需要他们,府学的教官两三年来一次长安,对这里比他们熟多了。 不过左右无事,就应了:“好吧。” 两人一起去了汉中府的会馆,结果没见到教官,就又回来了。 八月初七,顾思没干什么,就试了一下用新炉子做饭,早早睡了。 第二天,八月初八。 子正(深夜12点)一到,贡院里开始点炮。 “砰”的一声,炮声响起,在寂静的夜色中,声波从贡院向四面八方传去,传得很远。 有的新考生激动得很,现在还没睡,听到炮声立刻睡下了,想眯一会儿。 半个时辰后,丑时(凌晨1点)到了,第二次炮声响起:“砰!砰! 又过半个时辰,丑正(凌晨2点)了,第三道炮声响起:“砰!砰!砰!” 这时,贡院门开了。 住得离贡院近的考生听到连响三声炮后,陆续起身,有些考生干脆就没睡着,等着入场。 住得远的考生也能隐约听到炮声,就算没注意到的,也注意着时辰。 顾思隐约听到了炮声,他睡得差不多,这时就起了床,收拾自己,准备入考场。 寅初(凌晨3点)点名,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轮到他入场呢,不过在前边的可能大。 收拾好自己,顾思将准备的东西一一检查一遍,卷票笔墨砚都是重要的,还有吃食和小炉子等餐具,收拾完,去叫大伯。 顾耕也收拾得差不多了。 再去敲苏贡生的门。 门立刻打开,一张发愁的脸看到顾思,立刻笑了起来:“顾相公收拾好啦?您快去唤我家先生吧,叫了他两回了,也不起。” “啊?还没起?”顾思诧异,他收拾东西,舅娘好像在厨房里,声响也不小,怎么没听见? 顾思去叫人,苏贡生听是顾思,才揉着眼睛从炕上坐起来了,还嘟囔着:“起这么早干什么?点一天名呢,去晚了也没什么,你也不可能是第一起啊。” 顾思还是第一次见苏贡生这副样子,无语了:“那万一是第一起呢?而且就算不是,那县学和府学的教官寅时前也要点名啊。” 苏贡生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无奈道:“我就知道,你们这第一次入场的,激动得都睡不着。昨日就该让你先走别喊我。” 顾思:“……”你也没考多少次试啊,怎么就成了科场老油条? “反正也醒了,也不好睡着了,不如起吧。” 苏贡生望着顾思:“我其实继续睡还能睡得着。” 顾思定定地回望,不说话,苏贡生只好穿起了衣服来:“你们先走,我随后就来。” 顾思想了想,他们三人东西多,一个车坐不上,就应下了:“行,你别太晚了。” 出了门,车氏已做好了饭,问他:“吃不吃?” 顾思摇头:“没胃口,天亮后到考场外吃吧。” 车氏点头:“那行,要是入场晚,让你舅给你们送饭。” 顾耕也不吃,两人提着考篮往门外走,舒进也跟上来:“哥我送你!” 顾思惊讶:“你还真能这么早起来呀?” 车氏在旁笑道:“他呀,念书不行,凑热闹第一名。昨儿个高兴的子时初才睡。” 听起来送人入考场是个累活儿,但送秀才入考场,能让舒进长见识,回去给同窗炫耀。在普通百姓眼里,也是件美事。 顾思笑着说:“怎么就念书不行了,我觉得他学得很好啊,对孩子不要吝啬夸奖。” 车氏怔了一下,还是点头应着,跟上去道:“你说的是,其实你弟也不差,我就是……怕他骄傲。” 舒进听到车氏说自己“也不差”,高兴得眼睛亮晶晶的,走路都跳了起来。 “一味否定也不好。”顾思回应。 车氏连忙点头:“我记下了。” 出了门,李优早把车套好了,把手里的灯挂到车前,请两人上去。 顾思三人坐到车上,李优解了缰绳,看车氏关了门,这才驾车去往贡院。 天还黑着,车前挂着灯。李优怕天黑走路和别的人别的车撞了,特意买了铃在车上挂着。 一路上叮叮当当地清脆声音,在夜色里传开,提醒别的考生注意不要撞到车。 李优的宅子离贡院不远不近,有两里多路,坐车一刻钟就到了。 路上刚开始时还很安静,没一会儿,走一阵,就能看到一些宅子里亮了灯。 离考场越近,亮灯的宅子也越多,是这租住在长安城的考生们都起床赶往考场了。 到了考场那条路上时,马车轿子多了起来,更多的是挑着担子或拿着大包小包走路的考生们—— 作者有话说:躧xǐ:1舞鞋;2草鞋;3古同“屣”;4踩,踏;5漫步,徐行貌;5追踪。躧场的躧应该是第4第5种意思。 第107章 顾思从车窗看去,有些意外:“人比我想象里少一点。” 顾耕笑道:“有些考了几十年的科场老油条,也不怕去得晚,会睡到天亮后才过来。”甚至有个别午饭后才到,不过这种就不用拿出来说了,免得顾思学了去。 “啊?”顾思意外,“那这样下去,点名时都没来怎么办?” 顾耕笑了:“有些人和教官关系好,入场时就排在后边,别的就得去早一点。” 顾思有些不解:“那我考上秀才也好几年了,不算新人了,给教官说一下,岂不是也能来得晚一些?”有三x外公的关系,府学的教官多少也给他面子。 顾耕笑了:“那你后边的秀才,能过科试的又有几个?大部分不是还得再练几年,是以你还算新人。且第一次考,肯定排在前边,得去早一点。” 顾思明白了,原来大伯起早是陪他啊。 又说了几句话,说话间,李优停了车,回身道:“前边不准车过去了。” 顾思他们下了车,在路边停好了车,从车上搬了东西下来。 李优挑起了担子,上边全是顾思的东西,只有考篮让顾思自己拿着。 顾耕把自己的考篮也给了顾思,自己背上背个箱子,手上挎了一个大包袱。 三人一路走去,快到贡院门口时,路边到处都是挑着担子、背着箱子、挎着包袱、提着考篮的考生。 偶尔有两三个拿着马凳的坐着,其他的都在地上蹲着、包袱上坐着,一个个的,没有平时的斯文气质,在浅浅的月光和昏暗的火光下,倒像是在市场等着活计打零工的人。 此时来的考生至少有两三千了,以府县各自聚着,顾思快走到贡院门口都没见着汉中府的考生。 “这次应该在西边。”顾耕停下,向着贡院西门处看。 顾思也向那边看去。 考生太多,点名不是在一个地方。 监临官(巡抚)在中门点名,点的是关中的长安府咸阳府凤翔府同州府四府。 提调官(布政使)在东门点名,点的是榆林府延安府铜川府北三府。 监试官(按察使)在西门点名,点的是汉中府兴安府商洛府南三府。 借着火光和月光,东门处果然没看到汉中府的队伍,又继续向前几十步。 中门处也没有,三人继续向西走去。 过了贡院大门,看到了隔壁兴安府的队伍,再向前,就看到了汉中府的。 顾思和顾耕两人都是府学的,也不必去西乡县那里,直接找府学的教官。 “顾兄来了!”有认识顾耕的人打招呼。 “哟,这次伯侄同考啊~!”有知道两人关系的人调侃,隐隐有些羡慕。 “贤侄来了!”府学的教授同顾思打招呼。 “杨教授好。”顾思连忙回应。 杨教授笑道:“一会儿点名时,你看我坐哪里,你上去前就站我桌子前边。” “好。”顾思应下。 聊了两句,杨教授就忙着去招呼别的考生了。 李优拿了三个折叠小椅子出来,给顾思和顾耕坐。 不过也没坐多久,其他考生来了,同一府的多少都认识,有的会与顾思和顾耕打招呼,这个时候就不好坐着了。 也没聊多久,一会儿,府里点名。 点完名,一队差役抬着桌子凳子过来,放在了东门口前四五丈处。 这是乡试马上要点名了。 有几队士兵过来,请靠着东门门前这边的秀才往南移。 这些差役来回抬了几次,中间三张桌子,一大两小,大桌后一张椅子,小桌后两张。 两边各有十二张小桌子,一边前后两排,一排六个,每张桌子后两张凳子。 桌椅放好后,这些士兵就在两边桌子后边站了一排,从桌子南边一直排到北边西门那里。 很快有锣声响起,寅初到了,要开始点名了。 蹲着的坐着的考生,都起身整理自己的东西。 各位穿着官服的县学府学教官,带着自己的门斗,向着椅子那边走去坐下。 中门那边已经开始点名了。 离得近,人却吵,听不清有没有点名,但有差役开始挂灯旗了。 只见差役拿着一面大概四比三的横向长方形旗子,挂在辕门西边墙壁一侧上边,接着,又在旗子中间最上方挂了一盏灯笼。 顾思借着灯笼的光线,看到旗面上,最上一行从左到右两个小字:寅初。 寅初下边中间,有两个大一点的竖排字:一起。 一般一起含七八个府县的考生,一般有十几人。 到底一起是七个县还是八个县,十几个人到底是十六个人还是十几个,都有算法。 比如南三府,把三府各县学府学数加起来有三十个,除以八,分三起,多出六个县府学,会与下一轮的前两个县府学算新一起。 以此类推,循环不断。 等点名到了最后,不够一起时,那时候考生们大都入了场,三门会并到中门那里一起算。 也有按一起按七个县算的,总体要看各省县府学数量,七个刚好就按七个来算。 这是统计人数和点名用的,十六对于现代人来说不是整数,但对于以十六为进制的古代人来说,一目了然。 陕省考生比起江南相对少很多,一起八个县考生,全省各县加起来,能挂上十一起。 考生多的地方,能挂上十二三起,像江南文风兴盛的大省,能挂上十四起。 这时,一个穿五品官服的官员带着一小伙人来了。 “监试官来了。”有考生喊道。 众考生带着自己的东西快速地排好了队。 众位县府学教官也都起身相迎。 监试官稍微寒暄两句就入座,各教官也入座。 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监试官左边那张桌子上,有个书吏翻开本子开始念名字:“商洛府大荔县,徐宁。” “来了!”有人应着,他身边跟着的书童要拿着东西上前来。 中间右边桌子后有人站起来道:“能自己拿东西就自己拿,速度快点。” 那徐宁向着书童挥了一下手,连忙挑着担子向前走去。 那书吏接着念下边人的名字。 西门这边一点名,墙边那里的差役又在寅时一起的旗下挂上了一面旗子,在旗子左右各挂上一盏灯。 在灯的照耀下,能看到旗子上写了四个字: 初寅 二 起 接着东边也开始点名,差役又挂了“寅初三起”的旗子,在旗子上边左中右各挂一盏灯。 西门这边的书吏一连念了十六个人,都是商洛府的人,他们全都上前站在了桌子围出的中间。 一个中年教官看着第一个被叫的人,坐着道:“商洛商南,徐宁正身。” 徐宁没下去,中间右边那张桌子,又有人站起来道:“验明正身就可以下去了,不必停留。” 第二个教官已经大声开口了:“商洛丹凤,王胜正身。”。 徐宁就挑着担子,从中间桌子东侧绕到监试官桌子后,向着辕门东门走去。 这时另有一个文书拿着册子,在人群里唤下一起人的名字,让他们准备。 等中间十六个人被各个教官认完人,这些考生都拿着东西从中间桌子东侧过去,向着辕门走去了。 场上的考生还没走完,又一起的点名已经开始。 等这起第一个考生上场时,前一起点名的都已经下去了。 墙那边的差役,已经在墙上第二行,“寅初一起”左边,挂上了“寅初五起”的旗子。 这一起就是汉中府的人,不过没有顾思和顾耕。 再一起是兴安府的人,已经是第八起了。 等这边刚完,已经过了一刻了,东门那边第十起也开始了。 因为也才是寅时第二刻,墙那边还是在第三行第二位处挂了“寅初十起”的旗子。 西门这边下一起又是商洛府的人,那边差役继续挂“寅初十一起”的旗子。 旗子都是做好的,开始时点名的速度也都有限制。 一会儿,有差役过来,给监试官在耳边说了什么。 接着,右边的差役就站起来大喊“安静”,等考生安静下来,他就扬声道:“速度都快点,别磨蹭,赶不上时间了。” 西门这边这“寅初十一起”点完名,墙那边已经挂上了“寅二二起”的旗子,西门这边新一轮是“寅二三起”。 场下的文书喊人:“西乡县顾思,准备。” 顾思连忙应一声,从凳子上起来,收拢自己的东西,准备一会儿上前。 “别急。”顾耕忍不住关心,哪怕顾思也没多急。 李优说要帮着挑担子,并保证:“我一定速度快快的,放下就走,不耽搁事。” 顾思想自己挑的,无奈李优一片真心,只能同意。 这时,墙那边,已经挂的是“寅二五起”的灯旗了。 等“寅二五起”的人认完,这边开始唤汉中府的考生,墙那边换上“寅二九起”的旗子。 终于,场中叫到顾思了:“汉中府西乡县,顾思。” “到!”顾思连忙举手应着,李优快速x挑着担子跟上去。 “汉中县,井利仁。” “在!”一道青年的声音应着。 顾思边走边转头看去,才发现井利仁也来了。院试失利后,井利仁再考,终于中了秀才,又过了科试,这次也来考。 点名还在继续:“勉县,李英。” “……” 顾思站到杨教授桌子那边,李优放下担子后,临走时对顾思笑了笑,笑里含着鼓励,也没说什么,快速下去了。 点名很快,大家做了准备,上前的速度也很快,一小会儿人已经上前了。 各县学府学的教官认着人。 到了顾思时,杨教授看过顾思人,大声应道:“汉中西乡,顾思正身。” 各县府学都有面貌册,但其实大多时候用不上,这些教官都是一当很多年,对于老秀才都认识,新秀才也面熟。 就算遇到新上任的教官不太认识人,但一县里至少也有两个教官,一下两人全换的情况很少。 杨教授喊完,顾思就挑起担子,从中间监试官桌子东侧的空间穿过去,向着辕门走去,到辕门前排队,等搜检。 搜检速度很慢,不过这边同时有六处一起搜,等待的人也不多,很快就到了他。 担子里的东西一一的拿出来,毯子、炉子、炭、考篮里的笔墨砚试票等、各种吃食…… 所有东西一一检查。 顾思听老师说,他考试时,连包子馒头饼这些都要掰开很小块来看,他就没带这种,不过他发现旁边有考生带包子,身边的差役也没有掰开看。 只把馒头分成两块看一下就完了。 顾思不由想起老师说,乡试检查越来越松了。 检查完后,一个差役递给了顾思一个牌子。 这是照入笺,顾思连忙接过道谢:“谢了。” 接到手里,感觉手感有些不对,一细看,发现是桐木的,不是竹制的。 照入笺南方多用竹子,北方有些地方就用桐木。 因着汉中有竹子,院试时的竹札是竹制的,长安这边气候不适应竹子生长,用桐木才方便。 差役有些诧异顾思道谢,笑着帮他把东西全放到担子里。 顾思挑着担子来到仪门前,交了照入笺,从东门进去,开始脱衣检查。 前边是检查所带的东西,这边是专检查衣服。 顾思的衣服都是合格的单层,很快检查完,挑着担子去一边火光最亮的地方领册子和号牌。 这册子上有守则,就和以前准考证后边的考生须知一样。 册子名字叫《座号便览》,上边记录了考场上的各排号舍位置,大家为方便就叫座号册。 因着上边有考生守则,也有少部分人也叫守则册。 号牌就和准考证号一样。 刚领完,前边一个领完册子的考生,用守则册子拍打着左手,感叹道:“这‘三场程式’,可算是完了。” 这三场程式指的就是点名、搜检、搜衣服。 顾思虽然进行得很顺利,弄完也觉得轻松了一些,不由失笑:“是啊!” 他拿着座号册子看了看考场的地形和对应的号舍,放好册子,挑着担子,去往龙门。 只要进了龙门,就正式进入考场了! 第108章 顾思站在龙门前,才看了看刚才领到的号牌。 一看之后,松了口气,有些庆幸:“成字第十六。” 这个位置,不是最边,也不是最末尾,位置很好。 一般头边的号,因着边上有水缸,有考生来去打水,不那么安静,多少会有一点影响。 尾边的号房,因着最尾边有茅房,味道极为难闻,比头号还不如。 看了号牌,顾思轻松地挑着担子进了考场,看到甬道左边一排是陶字排,右边一排是唐字排。 这两字算是千字文里前边的位置,不过并不是每一个考生一个千字文里的字号,而是一排一个字,一排里分几十近百个。 他再向前走,陶字那一排号舍北边是有字排,唐字排号舍北边是虞字排。 顾思这时手正占着,而考试册子上的号舍太多,找起来太麻烦还不如自己算位置。 他按着成字在千字文里的位置,算出他应该在很北边,就直接向着北走去。 边走他还偶尔看一看旁边的号舍排序,以防自己弄错。 顾思的号舍算是好找的,过了龙门的甬道直向前走就找到了,有些人,还得拐向东边找。 不过,他走到成字号那条号舍旁时,也都是十几分钟后了。 成字号在东边号舍,刚好是第十二排。 站在成字号号巷门口,打量了一下,号巷很长,中间虽然挂着几盏灯笼,还是光线暗,一眼看不到头。 听说一排有九十个号舍呢。 顾思挑着担子进去,走了几十步,看着号舍数,数到了第十二个时,借着月光和一点灯光,站着看自己的号舍。 号舍没门,也就一米多宽一点,一米多深,两个号舍中间隔着的墙壁,下边四十多公分比较厚,上边在七八十公分处有一突起的砖块。 站在正面看,不算号舍屋顶和地面,中间的墙看起来像一个厚底瘦长的“土”字。 到时候,把一块板子架在两个“土”字上边那一横上当桌子,一块板子架土字下边那一横上当凳子,睡觉时拼到一起就行了。 这一看,顾思发现他的号舍光秃秃的,不见板子。 他放下担子,前后看了一下,见两张板子都在十五号号舍那里,就拿了两张过来。 然后,点灯,找出抹布和盆子和水来,去打水擦洗板子。 乡试三年一考,号舍又没有门,早都被灰给落满了。 虽然说考之前会雇人清理,什么鸟窝鼠窝蛇窝杂草土块动物粪便的都会清理,但至少几千个号舍,也只是打理个大概,根本不会给你把板子都擦干净。 板子上可能虫爬鸟尿,脏得很。 顾思打了水,戴了口罩,把板子一张架高一张架低,踩着上去先拿扫帚把屋顶的蛛网、墙壁上的浮尘扫下来。 当然,对着门那边墙壁上的凹进去,放置物品的小壁龛kēn也要好好扫一遍。 地面之前被人扫过,不怎么脏,也就扫出一点点尘土。 也没地方倒,倒在号巷里,会被考生踩的尘土满空中飞,干脆就堆在了墙角,泼点水上去。 接着,就将板子洗了三遍,擦干,又用胰子将手洗了两遍,这才开始收拾担子里的东西。 收拾好了东西,顾思很累了,探头向着号巷左右看了看,左边号巷远处有动静,应该是这排号舍里有考生到了。 顾思也没去逛,找出门帘挂上。 然后,毯子给板子上一铺,棉花给耳朵里一塞,人一躺,伞状的细纱网罩往头上一盖,睡觉。 现在天气正热,身上不用盖东西,睡着正凉爽。 没有蚊子叮咬,美得很,一觉睡到了黎明。 他是被一句骂声吵醒的:“我日他娘的,哪个不要脸的拉在了我号舍里!” 好像是隔壁十三号旁边的十四号号舍的人,隐约地有声音传来,顾思没管,继续睡。 号巷尽头有厕所呢,考生也不可能做这种事,可能是野猫或者小型野生动物拉的,或者也有可能是来打扫的叫花子贫民不知道有厕所,就地解决的。 朦朦胧胧地睡着,好一会儿才睡实了。 等再起来,天已经大亮,贡院里隐隐有些声音,不像刚入场时那样寂静。 顾思拿出耳朵里的棉花,四周谈话声、走路声、远处打水声、打扫卫生的声音等,全都传了进来。 伸个懒腰,起床打水洗脸。 然后,烧火做饭。 煮了一点粥,把车氏做好的带来的凉菜拿出来,一顿饭就好了。 旁边十一号号舍的是个满脸胡子的中年人,看到顾思吃完饭,凑过去问:“小子,哪里的?” “汉中西乡县的。” “咦,汉中好地方啊,我是凤翔的,你定亲了没?” 顾思:“……”怎么一来就问这?别的没得问了? 他摇了摇头,直接拒绝:“我老师说是给我找呢。” 这话也是真话。 他要定亲的事,给老师信上说过,没定成自然也就告诉了对方。 干脆的,顾思就把自己的条件说了,表明自己宁缺毋滥,托对方给自己留意合适的。 孙知府信还没回,但肯定会注意着。 “真的假的?”胡子兄不相信地问,又自说自话,“你这年纪,哪怕是没考个好名次,只要榜上有名,肯定也是会被考官们追着做亲家的,不会是等这美事吧?” 顾思没说话,这胡子兄是个多话的,摇头:“我给你说啊,这也是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秀才,但这贡院都进了六七回了,连个副榜都没x中过。这人生还长着呢,我家条件也挺好的。” 顾思洗着碗,有些无奈:“我才十四,早点成亲的话,离成亲至少还有个三五年呢,更何况我不想早婚。” 胡子兄愣了一下,挠挠下巴,又打量顾思一眼:“我看你个子高,还以为你十七八呢,原来你不是长得脸嫩,而是真的嫩啊。” 顾思不知道要怎么回应这话,擦干了碗放回去。 胡子兄跟着他问:“那你是第一次来乡试吗?” 顾思点头:“是第一次。” “呀,第一次,这个年龄,那说不得真能捞个房考当岳家。你几岁中的秀才?” 房考一般都是知府知县这些官员,就算没中,要是房考看中了才华,选作了女婿孙婿,一番走动下,没两次也会中了。 顾思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反问回去:“你几岁?” 他继续引导话题:“你这以前遇到的考题,都是什么样的啊?” 两人聊了一阵,又有新的考生进来,顾思故意过去围观,胡子兄跟过去,一会儿就跟对方聊了起来。 顾思很干脆地回了自己号舍,门帘一挂,休息。 这时候,不禁感叹,幸好带了门帘过来。 闲着无事,顾思就算起了家里的账来,思考着乡试过后,在长安转一转,看有没有什么营生适合家里。 很快到了中午,做了饭吃,午睡。 没事干,就睡的时间长。 睡醒了忍不住想,现在后边在印考题,也不知道主考出的题是什么样的。 基本上入了场的考生都这样想,也在这样议论。 进场的考生越来越多,考场到了傍晚喧闹得很。 等顾思做晚饭的时候,整条巷子里的烟火缭绕,人声鼎沸。 要不是已经了解过贡院里的情况,这景象,真是顾思想都想不到的。 顾思吃完饭,十一号的胡子兄又凑了过来:“你左边十六号的怎么还没有来啊?不会出了什么意外,不来了吧?” “不知道。”一天下来,顾思实在是觉得这位胡子兄的话太多了。 胡子兄又自说自话:“乡试呢,除非突然有孝在身或者重病,不然爬也爬过来了。” “或许有什么其他原因吧。” “能有什么原因啊?” 正说着,一个背了一个包袱,提了一个考篮的考生,轻简的过来了。 院试要穿官衣官帽,但乡试嘛,带的东西多,天气又热,反倒是不讲究。 只有讲究的人会穿蓝衫。 这人一身蓝色绸衣,却不是秀才服的样式,看着就出身不凡,与一众穿短打的考生很不同。 顾思看到来人一怔,竟然是个他认识的。 胡子兄已经凑上去了,刚好挡住了中间的去路:“你怎么拿这么一点东西?吃的呢,不会要吃考场里的东西吧?” 说到这里,就要提一提,其实起先乡试时,考场是免费提供吃食的。 不过,吃的东西又少又难吃,想要吃好点,就要自掏腰包买。 而买的东西,也就比免费的好了一点,能入口而已,还死贵死贵。 考生们要在考场里待两三天,慢慢也就自己带吃食了。 到了现在,乡试免费的吃食已经不做多少,就是个样子而已。 十六号的考生没应,一个穿着号军衣服的人拿着盆和抹布扫帚等东西,从两人旁边过去了。 胡子兄又继续道:“你应该知道免费的又少又不安全,不会找号军买吧?那贵死了,又难吃。” 这个时候,刚才那个拿着盆的号军已经到了十六号号舍,快速打扫起了十六号舍的卫生来。 胡子兄惊讶极了,看着十六号兄,吃惊地问:“不会吧,你还能把仆人带进考场里。” 十六号兄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号军是做什么的?” 胡子兄怔了一下,应:“供人使唤,顺便监考啊。” “那你还知道是供人使唤的?”十六号兄反问。 “呃……”胡子兄被问得怔了一下,也会看脸色,见对方不耐烦,也不再搭话了。 那边正打扫的号军抬起黝黑的脸,对着胡子兄笑了一下:“我就是住在十号和十一号号房中间空号房里的号军,刚才遇到了这位少爷,管的是成字号前二十名考生。我们除了帮你们买饭做饭,其实也做别的事。” 这其实很正常,不过一般人向号军买饭,或者是拿着自己的食材让号军拿去做,都是自己不会才这样。 打扫个卫生,不管打扫的好坏,都可以自己做,胡子兄也是家境富裕之人,贡院来了好几次,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连卫生都要叫号军打扫的。 他看十六号兄脾气不好,也不再热脸贴上去,转身回自己号舍去。 十六号兄瞪了围观的顾思一眼,训斥道:“看什么看,回你号座去!” 这态度,颇有些跋扈的味道,没怎么把这些考生放在眼里。 顾思笑了笑,并没说什么。 十六号兄说完,回了头正待向自己号舍走去,突然又转回了头,盯着顾思打量一番,指着他疑惑道:“你……” “你”了一会儿,也没想到顾思到底是哪个,干脆地问:“你是哪个?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你。” 顾思笑了:“汉中府西乡县顾思。” “哦!”林骥一跺脚,终于想起来了,惊讶道,“你是顺天府知府的弟子!你长这么快!” 上次乡试后,许轻中了举,林骥一群官宦子弟过来索要好处,被顾思挡了回去,他们回去后问了家长,知道顾思没骗他们,真是顺天府知府的弟子,才对他印象深。 那时顾思个子低,这几年正在发育,长得快,都快一米八了,林骥才没有一下想起来。 要是放了别人,见过快三年的人,他早就忘到脑后去了。 顾思点头:“林兄别来无恙。” “叫什么林兄啊,多见外,叫良尾就行。”林骥亲切道。 他看顾思板子干净,把自己的东西提过来放着,一屁股坐他旁边:“你这三年都没被那个举人克吧?” 顾思忽悠林骥一伙人,让他们对许轻印象深刻,生活里真没见过比许轻还倒霉的人了。 “没有。”顾思摇头,“那是迷信,许轻不克人。” 林骥脸色一变:“你骗我?” 不过他一想,顾思看着是个有脑子的啊,就算真骗了,也不会把真相说出来。难道有什么别的原因? “真的没克?”难道是克了不想说? “那,快要下定的女子反悔了,算不算?”顾思反问。 林骥恍然,那还是克了啊! 他把这话一回味,反应过来,吃惊道:“你未婚妻跟人跑了?” 说完一脸同情,很快又压着一丝兴奋八卦起来:“跟谁跑了?” 顾思扫他一眼:“没下定,怎么能算未婚妻?各人都有选择,你别坏人家名声。” 林骥一脸看冤大头的神情,觉得这事真不好再揭人伤疤,就笑道:“坏的不去,好的不来,像你这样英俊的才子,还怕找不到好妻子?不行我给你介绍好的。” 顾思提退婚这事,只是不想林骥回过味来觉得被骗,在考场找他麻烦,才要让自己以前说的话可信一点。 他把话题引到旁边去:“你前年考上秀才了?” 林骥把手一挥:“什么呀,这陕省学政没眼光!” 那就是没考上了。 顾思便问:“那你就是,荫监生了?” 国子监的学生,有好几类。 普通的都是从增生附生中选,叫作优监生。因为贡生都算是国子监的学生,所以贡生不算在内。 常见的是花钱买的例监生。 家里有二三四品官员的,可以有一个名额去国子监读书。因为京官贵武官不值钱,京官四品就可以,武官要二品才行。这种叫荫监生。 少数的,有皇帝特赐的恩监生,以及死了大官长辈的难荫监生。 林骥点头:“考不过,那还能咋整?” 顾思疑惑:“你不是陕省人啊,怎么在这里考试?” 现代有高考移民,古代也有科举移民。 但林骥应该不是走后门吧?这种要是查出来,可是大事,还不如放他老家去考。 “你是一点都不爱玩啊?连客籍都没听说过?”林骥当年走时可是打听过顾思,知道他学习认真。 顾思眨了眨眼:“可能听过吧?我只记得商籍灶籍和八大贵族子弟都有特定学额。” “那你现在见过了。”林骥笑。 两人聊了一阵,那边号兵把卫生打扫好,林骥就回去睡觉了。 天黑以后,旁边十三号的考生终于来了,是个花白头发的中老年人。 有人向他打听外边还有多少考生,这考生应:“快了快了。” 顾思准备睡觉。 他身高腿长,蜷缩着有些不舒服,好一会儿才睡着。 刚睡着一会儿,隐约中听到“砰”的一声炮声响起。 炮声响起x,是说考生入场完毕,贡院要关门上锁了。 上锁以后,任何人不得进出考场了。 顾思没管,接着继续睡,一会儿就睡踏实了。 睡到大半夜,听到隐约的声音,这才醒过来。 顾思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借着一点月光和环境光起身,撩开简易门帘一看。 只见舍道里一人打着灯笼正从他号舍前经过,边走边喊:“起来了起来了,接卷了接卷了。” 第109章 顾思往这人后边一看,只见四人抬着两个箱子,又有一个拿着卷子正在给号舍里的考生递。 旁边还有两个人,一个拿着册子的,一个打着灯笼的。 这是发卷子和考题了。 顾思打个哈欠坐好,想了想,还是点了灯。 等了一会儿,到他这里了。 拿着面貌册的差役对着面貌册看了看,问:“姓名,籍贯。” 这是防作弊,入场时间长,人多,会有人钻空子。 顾思回答:“顾思,汉中府西乡县。” 拿着面貌册的点了一下头,递卷子的那个,就拿个章子,给顾思卷上盖了个章。 递卷的那个,将卷子和昨天刚印刷的考题递给了顾思。 顾思接到手里,对着灯仔细看了一遍,见没问题才放心。 发卷的人已经走了。 顾思翻过考题一看,只见背面一个“对”字。 这叫对号章,也叫对号戳。 顾思拿着考题,有些心痒,想要打开看。 最后,还是忍着没看,把考题收好。 只要他一看,下意识地就会想着怎么答题了,可能就睡不着了。 就算能睡着,怕也是做梦多,明天没精神,后边的题更不好答了。 就算起来答卷,现在天黑,人又迷糊,答又答不好,还不如明天早上看。 很快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号巷里早早地就有嘈杂的声音响起来。 顾思醒来时,天才刚亮。 他洗漱好,做饭。 先烧好水,将豆角煮熟捞出,再煮好粥,烧油,弄了个油泼豆角。 香味传了出去,左右的人都看了过来。 其实也就是一般香,可在贡院里,昨天新鲜带来的菜都吃完了。 天气热,熟的东西放不到今天,很多人都是啃干粮、吃带进来的腌菜,这香味就是顶级美味了。 顾思喝了稀饭,就着馒头把菜吃了,洗了手,擦干,放好号板,郑重地打开了考题。 第一场,考四书题三道题,诗一道题。 顾思先看第一道题,题是顾思擅长的方面,一下子就有了很多思路。 先写在稿纸上,做午饭,吃完洗干净手,开始做第二道题。 这次的试题顾思答得很顺利,天色暗下去前就把题一诗答完了,只是没有誊抄。 现在就牵扯到一个问题,天暗了,是现在点蜡烛誊抄,还是明天早上誊抄。 本心上他是想现在誊抄的,早早做完早早解了心事,人也能轻松,万一要是誊抄完时还没有关龙门,他甚至可以今晚就出去。 这就会出现一个问题,忙中出乱,急中出错。万一要是污了试卷,那后两场考得再好这次乡试也没有用了。 可不写吧,他又心急得很,还担心晚上一夜过去,丢了试卷或者折了试卷或者点蜡烛照明损了试卷,哪怕是突然下起了雨来,也不好。 顾思深吸一口气,压下现在誊写的原因,告诉自己,做事还是要稳中求胜,不能太急。 其实明天誊写试卷是最好的选择,那些担忧都是多余的,只要小心一点,哪里有那么多的意外发生。 他可能是生理发育的原因,人变得有些急躁,人又因为心理年龄大,思虑有些过重。 “唉!”顾思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其实还是紧张的,才会这样。 他一叹完,旁边号舍里的花白头发的考生“噗哧”笑了出来,笑完后,又跟着长长地叹了口气。 顾思望了那边一眼,也没搭话,前边隔着几丈就有一个卫兵守着呢。 他将试卷和草稿纸收进油纸包里,收拾好东西放到座位上,两手把当桌子的板子抬起来,人出去。 出去转个身,再把板子放回去,挂着油纸包,去号巷尾部上厕所。 和厕所挨着的屎号里没有人,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天气热,厕所里味道很重。顾思上完厕所时,眼角才发现厕所旁的南北大路对面边上,躺着一个考生。 他好奇的走了几步过去一看,慢慢发现这边路上一溜的睡了好些个考生,想来都是屎号的考生,受不了厕所的味儿躺那里了。 顾思看了一下号军,见有人看着这边,也没说话。 回了号舍,提着长竹筒去巷头打水。 每个号巷巷头旁都有一个大缸,打了一桶水回来,先倒了些洗手,再烧水。 中午没好好做饭,水也没烧多余的,没凉开水喝。 天热,很多考生都喝生水。 这里考生多,顾思怕人来人往的,要是有人打水时打了个喷嚏怎么的,或者打水的差役不仔细,水不干净,喝了拉肚子影响考试,不想喝生水。 水烧好,放凉等了好一阵,才喝到嘴里了。 喝完后就睡觉。 睡得正熟的时候,突然被一阵肃重悲沉的乐声吵醒,有人有力敲着鼓,大声喊:“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顾思心下被这乐声弄得不由有些发紧,又很疑惑,以为做梦或者听错了。 细听起来,这次更加明显,是一伙人在密集的鼓声下齐声长呼,悠长肃穆的声音传得老远:“有~怨~报~怨~,有~仇~报~仇~!” “*他娘!” 四周响起了被吵醒的考生的骂声,看气氛大家并不奇怪。 顾思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大家信奉考场善恶有报,考试时会有人这样喊,以此来恐吓那些做了恶事的考生。 民间信佛的多,但其实道教的影响力更根本,不信你看,过年时祭拜的全是道教本土的神仙,从门神灶神财神井神八方神等,哪里有一个佛教的神仙? 放在考场时也是如此,就连考官怕着火,祭拜的也是道教火神。 会有这一出并不奇怪。 顾思被吵醒,等这波过去,继续睡,他年轻,很快就睡着了,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 有些年龄大的考生,就有些睡不着了。 第二天,八月初十,顾思早早醒来,感觉有些累。 这两天没休息好,顾思年轻,还算好的。 他打算吃完饭含点茶叶到嘴里提提神。 先去打水做饭。 拿着长竹筒到了水缸那边,发现前边闰字号号巷里一阵嗡嗡声。 顾思好奇,向着那边走了两步。 走过去,正好看见两个号军抬着一个人从号巷里出来。 被抬着的人蜷缩着身体,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还是怎么的。 两个号军里走近了,一个还说着话,满脸抱怨:“你说我晦气不晦气啊,管号舍的三百多个人,六千多的考生,偏是我管的号舍出了事,他娘的!” 顾思细看被抬着的那人,只见对方面色僵硬,一脸死相。 顾思心下微惊,再看这被抬的人,发现这人的姿势是蜷着腿睡在号舍里的样子,怕是睡着时就死了,身子僵了。 考场上环境不好,要是八号凌晨就进的考场,到现在都两天多了,很多人紧张之下,身有隐疾的会突然发病,死在考场上。 顾思早知道乡试会死人,大半都是脑梗心梗这一类原因,但听说是一回事,看到是另一回事。 这个考生头发已经花白,年龄不算轻了。 另一个号军有些不屑道:“怕是平日私行有亏,做了缺德的事遭报应了吧!” 顾思:“……” 死在考场上大多是因为疾病突发,不过现在大家普遍认为考场内善恶有报,德行好的人会得到庇佑考出好成绩,出现意外会被认为德行有亏。 闰字号号巷里,有些考生隔着号舍聊了起来,也有一两个聚一起聊的。 号巷另一边的号军赶过来,大声呵斥:“嚷嚷什么呢!安静!” 考生立刻安静了。 顾思叹了一口气,拿着竹筒打了水,回去拿炉子烧水。 正做着饭呢,“砰”的一声炮响,从明远楼那里传来。 “提醒交卷了。”有考生低喃。 整个贡院前后起了一阵骚动。 顾思已经答完了,傍晚前交卷都行,并不急。 他做饭吃饭。 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小心小心地誊写卷子。 写完以后,等墨干了,再检查一遍,发现没问题,收拾好,装到油纸包里。 这时快到中午了,顾思就打算交了卷子后,出去吃。 菜还有一些,他也会做,但在这狭小的号巷里,人来人往,什么都不方便。 不知道能不能赶上放第一牌。 辕门午时前放第一牌,午时后放二牌。 顾思觉得自己应该赶不上放第一牌了。 不过赶不上没关系,就在辕门后做午饭。 顾思拿x着卷子,去了至公堂交卷。 至公堂在明远楼北边,一进去,人来人往,都是交卷的考生。 卷子各县分别收,顾思找了一阵,才找到西乡县的收卷处。 收卷官将顾思卷子收了,递给了他一个木牌子。 这是照出笺,是出门许可,没有的话不许出门。 顾思猜着,应该是怕有的考生考不好,不交卷,直接把卷子带出考场。 那样的话,到时候找不到卷子,怎么说得清是考生没交还是办事的人弄丢了? 领了牌子,顾思正往回走,突然听到一阵鼓乐声从南边那里传来。 放牌了! 顾思飞速的跑回去,快速的收拾东西,挑着担子出了号巷,从甬道里向南飞跑。 甬道里还有好些个背着东西挑着担子跑着的。 要是第一牌赶不及,就要再等第二牌了,交了卷的都不想继续在考场待了。 到了龙门前排队,出龙门时交牌子,然后过仪门角门。 远远地看到辕门处的人快要走完了,顾思跑过去时,辕门前的考生刚走完,快要关门了。 他正好赶到,也不用等,直接出门。 出门时,还能听到后边有考生远远地大喊:“别关门,等等我!” 考场之外,李优在辕门外等得着急。 舒进也跟着着急:“我哥那么年轻,肯定不会有事!” 两人早上吃完饭就在这里候着了。 当时就听说考场死了人,被从墙上扔出来了。 舒进人小好奇心大,围着考场转,想去看,被李优揪了回来。 可惜到底没挡住。 两人正往回走时,发现不远处考场内的墙边,上来一个人左右看了下,对着远处招了招手。 两人好奇,上前几步停下脚步向那边看去:考场内的号军在这里干什么? 很快,不远处一群人抬着东西跑了过来,近了才看清抬的是个床大的垫子。 他们在墙边站定,那号军下去,一会儿,墙头冒出两个人来,抬了个东西,扔了出来。 又小又沉闷的“砰”的一声,东西被扔在了垫子上。 舒进立刻凑过去看,结果看到了死人。 他是第一次见死人,大吃了一惊,回头问李优:“怎么扔出来了?这可是读书人啊!” 舒进的世界观都被刷新了。 “那还能打开大门抬出来不成?不到时间谁敢开门?乡试呢,这么重要,死了人不是晦气得要死?”李优回应。 舒进这才注意另一点:“考场还会死人吗?” 李优拉着舒进往回走,回道:“里边吃不好睡不好,有些有心疾的人又着急,就会死在里边。” 舒进担心顾思:“我哥……” 李优不等他把话说完,一巴掌轻扇他嘴上:“别放屁!” 舒进注意到了自己的话不吉祥,连忙住嘴。 回到原位,两人就一直等到现在。 而就在刚才,他们又听说有一个考生死在了考场,被扔了出来。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三个人了。 两人正担心着,就注意到顾思出来了。 “哥!”舒进兴奋地跳起来,跑过去,“哥你答得怎么样?” “还可以。”顾思笑道,问候跟过来的李优,“五舅。” 李优笑着接过顾思的担子:“走吧,你老师已经出来了,在车边等着,你舅娘给你们做了饭,就想着你们要是有出来得早的,能吃得上呢。” 顾思到了车边,苏贡生就问:“你答得怎么样?” “自己感觉不错。”顾思应着,上车,和苏贡生一起说起了考试题来。 这时辕门已经关了,没见顾耕,李优驾车,让舒进一起回去了。 车氏做的饭很清淡,顾思和苏贡生吃了些,就回屋休息去了。明早上还得入场考第二场呢。 午后放第二牌时,顾耕出来了。 等傍晚受卷官收了最后的卷子,弥封官将卷子密封盖章,一百份做成一束,附上红号和数字。 第110章 红号是用千字文做的记号,也叫内号。比如玄字号一百份试卷,分别是玄一玄二到玄一百。 这些卷子被送往誊录所,由誊录官监视,誊录生用朱笔抄写,然后署名,就是“朱卷”了。 朱卷先到对读所,在对读官的监视上,由对读生对比考生写的墨卷和誊录生誊写的朱卷,有错处用黄笔更正,署名。 最后,墨卷送到外收掌官那里保存。 朱卷送到内收掌官那里,会按抽签的形式,分到各房同考官那里,正式开启阅卷的初章。 这些流程自然是从第一场交完卷,吃完午饭后就开始,不是从傍晚最后收卷时才开始。 考场内帘里,在进行紧张的阅卷工作。 顾思在外美美地睡了一觉,起来后苏贡生已经起了,顾耕还在睡。 他去吃了晚饭,看到车氏在熬药,过去问:“舅娘,谁身体不舒服?” 车氏回头笑道:“这是调理身体补虚的,看你老师和大伯喝不喝。” 年龄大点的人,进了考场两三天,人就累得很。不过:“这才第一场,应该用不上吧?”老师和大伯身体都算好的。 车氏笑道:“不喝的话我就喝了,这种补身的药不计较,我都问过大夫了。” 顾思去找苏贡生,遇到他的小童向自己告状:“我家先生昨天等你走了又睡了!” “那我早上去也等了半个时辰啊!去那么早也没用。”苏贡生反驳。 “那也是刚巧,万一要是寅时卯时点名,你不在怎么办?”小童还是不放心。 “哪有那么巧,老生一般不会在前边进场。要真点名不在,最后进就行了,左不过掏点钱。”苏贡生应一声,转移话题,与顾思谈起了试卷。 他问:“主考竟然在《大学》里出了题,你答得怎么样?” 乡试有不成文的规定,出题时不出《大学》里的内容,不然容易出事。 自从嘉庆年间,广东戊午科乡试,誊录所被火烧了后,更是少有考官从《大学》里出题了,不然就得祭拜火神。 那科里,主考官从《大学》里出的题是:此之谓絮矩之道。 是以,很多考生乡试复习时,就忽略《大学》。 “挺好的,答得都挺顺的。”顾思应着。 苏贡生问起了最重要的事:“三题的起讲或诗可记住了?” “记住了。”顾思点头。 第二场时,要默写第一场三道题的起讲,或者全诗,以防中间有人作弊。 要是写得相差十个字以上,或者意思不一样,就会失去考试资格。 苏贡生点头,顾思性子稳,他放心,也没多追问。 两人就聊了起来。 一会儿顾耕来了,加入了聊天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优过来,请大家过去吃饭。 饭桌上的菜比较清淡,李优带点歉意地笑笑:“最近考试,晚上应该吃清淡点的。” 大家都说对,应该的。 吃完饭,顾耕忍不住嘱咐:“早早睡,明天还要早早起床呢。” 顾思应了一声,苏贡生摆摆手:“明天别叫我,这成绩都定了,去早去晚都一样。” 乡试虽然考三场,但决定成绩的是第一场,一般情况下,第二场第三场并不重要。 顾思也知道,应了一声,早早睡了。 此时天刚黑,贡院里,阅卷正在紧张地进行着。 邓知府认真而快速地着试卷,想找出顾思的卷子。 那个孩子看着是个聪明人,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暗示,要是听懂了,卷子又恰好落在他手上,那他肯定让其过了。 可惜,一直到半夜没有遇到。 又看了十几份试卷,邓知府揉一揉眼睛,看着成堆的还没阅的试卷,又头疼地揉了揉脑袋。 为了找顾思的卷子,他阅卷速度已经很慢了,要是再这个速度进行下去,不能阅完试卷,他就要受罚了。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邓知府扫了眼旁边曳白、犯贴等一定不能过的落第试卷,心道:算了,不管了,看命了! 谁让顾思有个太过谨慎小心的老师呢? 人家喜欢的弟子考试,只要学识不差,老师就会在考场上通好关节,让弟子中了。 他这同年倒好,没个动静,妄他还以为顾思的试卷会分到他手里。 时间来不及了,邓知府开始按一般的流程来阅卷,只着重看开头。 乡试试卷是主考官和内监事官一起分的卷子,各房考官抽签看阅哪一份,是随机的,不是想分到哪里就能分到哪里的。 但考场上总有漏洞,分完卷子盖代表每房考官的章子前,房官去吃饭,底下盖章的人可以把某人的卷子换到某房考这里。 邓知府本以为孙知府小心谨慎,不会做与他递条子传口音这种能让人有机会抓到把柄的事,但怎么x也会让人把卷子分过来吧。 信上总说那弟子稳重聪慧心明眼亮,这样的人肯定能听懂他的暗示了。 这不就做得更隐蔽了吗? 算了,随缘了,不管了。 这样又过了两个多时辰,邓知府熬不住了,睡觉去了。 八月十一,顾思这里早早醒来,坐着放空了一会儿脑袋,洗梳好后,出发去考场时,考场的钟声才响起。 到了后,听老生在议论紫榜上那些“犯贴”的考生。 考生交卷后,收卷官会检查有没有污损试卷,写错了挖补试卷,没答题,或者越过一页作答等,这些污卷挖补曳白越幅等统称为“犯贴”。 发现这些试题,告诉监临官,将考生名字公布在贡院外,下一场他们就不能参加了。 负责的提调官是外帘官用紫笔,这个榜就被称为“紫榜”。加之先前用的蓝笔,此榜又称为“蓝榜”。 当然,那些作弊的考生也会上蓝榜。 顾思就听到有人感叹:“唉,和我同住一家的赵秀才,本来想着他文采好,有可能中呢,谁能想到他考试一着急,卷子没拉开叠在一起,直接把两页越过去了。” “那他怕不是难受死了?”围观的人问。 “可不是哦,从考场上哭回去,在屋外坐了一夜,我感觉他有些发热。唉,希望他能想开。” “这种事怎么想开啊。”又有一秀才感叹。 顾思觉得也是,要是自己考试,不管是污卷还是曳白导致的不能继续考试,怕都会难过得睡不着觉。 顾思听了一阵,告诫自己答题要小心,不要犯这种低级错误,就等着点名入场。 此时邓知府已经在钟声里起床,点灯阅卷。 直到吃饭时,他都没有遇到顾思的卷子,有些遗憾。 他看过顾思的文章,也见过顾思的人,知道他是有才华的,要是他的卷子由自己推荐上去选中,除了座师关系外,也是一份人情。 可惜卷子没有到自己手上,怕是也没希望了。 邓知府不想这些,继续阅卷。 阅完一份,拿起另一份时,突然,他的手顿住了,眼里闪过一丝惊喜。 110-120 第111章 只见这份卷子第一道题的破题里,有“而法则如海”这五个字。 他当时见顾思时提到过法海雷峰塔,会不会是顾思的卷子? 通篇看下来,只觉文笔老练,思路新奇,立刻用蓝笔圈点,再写上批语粘上去,盖上自己的名章,连同先前的一批让人送去给主考官复审。 邓知府觉得这份卷子能被选中,却又免不了担心,如果主考不喜欢不录这篇打下来,免不了抬轿。 “抬轿”指的是,房考推荐的试卷主考没录上打下来,房考觉得很好再次上荐又被打下来,如此上上下下起起伏伏。 邓知府又阅了一阵试卷,仆役把没选中的试卷拿了回来,邓知府一看,那篇被选中了,很高兴。 仆役见他高兴,也就把刚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刚才我去时,听说草元已经定下来了。” 乡试中,要是主考遇到文采非常好觉得难以让人超越的试卷,就会定那份试卷为草元,只要那个考生之后两场不出错,最后就会成为解元。 邓知府很想问,是阅完他的荐卷才定了草元,还是阅完前定的?他觉得刚才那份试卷争个解元也没问题,可是问了又显刻意。 于是他感叹一声道:“刚才有份考卷答得很好,我还以为他有一争草元之力呢。” 仆役不想让邓知府失望,连忙躬身赔笑,想说主考官后边要是发现好的试卷,肯定会改草元。 话到嘴边,想到要是主考没觉得别的试卷好,最后没改草元,不是在说公祖选的试卷没别人选的好,或者没别人运气好? 就改了话:“草元又不是定死的,多的是被人压下去。”只要后边有更出彩的试卷就行。 邓知府点头:“也是。”他没问出来,也就挥了挥手,“快去贴条。”反正只要中举就行,第几名都不重要。 阅卷工作繁重,因着昨天阅得慢,邓知府就把给落卷贴批语条子的任务交给了仆役。 当然,最后他要检查。 仆役不识字,万一要是把向供给所取食的条子贴上去,最后被考生发现告上去,他麻烦可就大了。 乡试考场有供给所,考管内外帘官及仆役的饮食,每个房考要吃什么,要写张纸条让人递上去。 要是贴错了就不好,以前就有考官出过这种错。 两人各忙起来,其他房间里的考官也大都开始阅卷,只有少数的惫懒考官,还在睡。 考生人多,阅卷量大,即便如邓知府这样认真的人,也只是快速浏览,不会逐句去读,懒散的考官阅卷更是一目十行,只在破题的内容稍微重视一下。 懂得这些的考生,会在文章前边破题这里狠下功夫。 认真的考生起股中股后股束股这里也会用尽力气,不过考第二场时,这些考生也松懈下来。 顾思明显能感觉到,第二场的气氛松弛,大家都开始找附近号舍的人聊天,和第一场严肃凝重的气氛极为不同。 他在心态上也放松了很多。 第二场考的是五经题五道。 顾思先把第一场三题的起讲写了,才开始答卷。 即便第二场不重要,他试卷答得也很认真,没有因为不重要就不全力以赴。 题答得快,第二场也赶上了放第一牌时间,不过这次龙门前的考生就特别多了。 人声鼎沸,嘈杂热闹如集市。 天气热,很多考生都光着膀子坐在墙根下,身后是挑着行李的担子,长长一排,粗略一看,和市里招工的市场也没什么区别了。 顾思正估摸着放牌时间,考虑着要走到远处无人的墙根歇脚,还是在门口等一下,鼓乐声就响了起来。 炮声过后,龙门打开,考生们相继出去。 第二场考完和第一场考完没什么区别,同样是吃饭休息,早早睡下。 八月十四,早起入场。 考生的心态明显更放松了,竟然有人带了乐器在街上弹起来。 入场时,顾思看着前边的考生背着一把琵琶,微微瞪大了眼。 怎么还有人要带乐器进考场? 不会里边有什么作弊的东西吧? 他仔细看,发现差役认真地检查过后,竟然放行了。 不是,这带乐器进考场,竟然能行吗? 不会这满街的笛、箫、埙、笙、二胡等乐器,不是拿来消磨入场时的等候时间,放松心态,而是要带进考场? 顾思也没问,反正迟早就会知道。 他找到号舍,快速收拾,睡觉。 等顾思睡醒,吃了早饭一会儿,隐约听到四周号舍不同的地方陆续响起了不同的乐器声,终于知道自己的想法没错了。 就整个人有点……裂开? 这可是乡试啊! 第三场考试竟然松懈到如此程度吗? 吃完午饭,林骥找了来,拉着顾思的袖子就道:“走走走,带着你的凳子跟我去听曲儿。” “啊?”顾思惊讶考场内听什么曲儿,还是带着自己的折叠凳子跟着走出了巷道。 只见明远楼前的这条大通道上,前边不远处聚集了一小群人。 走近了才发现,一伙衣着富贵的人各自带着乐器凳子围成了一个圈。 林骥找到给他留的位置,拉着顾思坐下。 一会儿后,人齐了,就有个“主持人”讲话,问谁站中间来演奏。 总的来说,就是打发等候考试前的时间。 大家水平有高有低,纯属一个娱乐。 后来还有人站中间唱戏。 顾思不爱听戏,也能感觉出来这考生的秦腔唱得很好。 他有些惊奇,问林骥:“他是个戏迷吗?” 戏子在这时被认为下九流,一般官宦世家子弟少有唱戏的,但如林骥这些游手好闲的衙内,学唱戏也不稀奇。 “哪有,他相好教的,只会这一段。”林骥摆摆手,随意道。 说完,才发现这话不合适,偷偷看了一眼顾思,见他神色如常,好像没反应过来,才放了心。 顾思哪里会不懂?长安这些天,多少听到了一些。 官员不许去烟花之地,慢慢地他们就“另辟蹊径”,养伶人戏子,此风从上向下,流行到举人和贡生里。 这已经成为一种“时尚”,是一种“风雅之事”,大部分人都只是“赶时髦”而已。 顾思知x道的时候吃惊极了,他以为古代思想保守,没想到人家明面上比现代人更敢来! 最后想想魏晋时,士人果奔都是潮流,也就不稀奇了。 是他思维固化,见识少了。 这场小型音乐会开了近一个多时辰,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最后被号军逐散了。 还传了主考官的话:“明日黄昏之前,都不许奏乐!” 大家骂了几句,就各自休息备饭去了。 第二天就是八月十五,乡试第三场与前两场有一点不同:考试当天就可以出考场。 顾思本来打算试卷答快一点,傍晚前出考场,还能和亲朋聚一聚,过个中秋节。 没想到试题不好答。 这个“不好答”,是那种做出来容易,做出彩就很难的类型。 最后还是决定多思考破题方法,在考场内过中秋。 即便已经有很多考生出了场,但考场内的中秋依然热闹,很多考生都带了特产月饼,互换着吃。 有人来找顾思换,顾思也换了两块。 但换来的月饼没吃,他担心吃坏肚子,只说要拿回去和亲人分享。 还有人带了水果、干果,香表,你一个我一个,加上本就有蜡烛,当场几人一团的就祭拜起了月亮,还做了诗。 更有很多人爬到号舍的屋顶奏乐,远远地比赛起来。 还有摔跤的,踢球的,简直一个“群魔乱舞”。 顾思看完热闹,考场也安静了一些,慢慢地没了乐声,考生先后各自睡了。 顾思睡着了一会儿,隐约听到一阵粗犷的乐声传来,好像是前边的那排号舍里。 而后,后边的号舍里竟然也有人跟着和乐。 顿时,传来了几道烦躁的骂声:“吵什么!自己考不好就打扰别人休息!” 奏乐的竟然还有回骂的:“大晚上的,放松一下怎么了,吵不吵你都没法答啊!” 现在刚过亥时(9点),不早了,也不算晚。 点蜡烛虽然能答完,但光线不好,容易污了试卷,也不急于这一时。 但考场上奏乐本来就违规,说不得真会打扰别人。 顾思翻个身,继续睡,把四周远近强弱的音乐当放松心情的调剂了。 到了子时,还有考生喧闹,卫兵也没来管。 天亮后起床收拾好,顾思琢磨了大半天,才写好了文章,交卷,领照出笺,出考场。 和苏贡生讲起了考场内的“热闹”,苏贡生感叹:“我年轻时乡试,也没几个人敢这样,只一些大官宦家的子弟有这胆子。这乡试,是越来越不行了!” 顾思也有这种感觉,制度松弛,必有隐患,侧面也反映出了国家的一些问题。 考完试,内帘官们在快速的阅卷,场外的各个考生休息几天后,都游玩宴饮,放松身心去了。 这样热闹了三五八天后,到了下旬旬中,大家慢慢地开始紧张起来了。 大省九月十五之前发榜,小省九月初五之前发榜,像陕省这种中省,九月初十前发榜。 八月一过,九月初,凡考生和家有考生的家长,都开始着急了。 第112章 在等乡试结果时,一家家地都紧张起来。 你问顾思紧张吗,他当然紧张了,这是决定人命运的一场考试,怎么会不紧张? 他月初只是有些急,等到了九月初四这天,就开始紧张了,连午饭都没吃多少。 要说不紧张怎么可能,等乡试结果简直要比等高考分数还要紧张几十倍! 毕竟高考分数好也只是有了一个好的学校,未来好不好难说得很。 成了举人,无论是去做教谕还是去做主簿,他至少就有了铁饭碗,这辈子衣食无忧,自在轻松。 要是老师帮了他走个关节,说不得还能补个县长当当,要是县长做好了,还能往上升升。 虽说举人当县长一般最多也就升到五品撑死,可对于小老百姓来说,能当个县长真的挺好的。 考上举人至少就能当一县教育局局长,这不比你大学辛苦几年学出来再辛苦考公再从底层一级级往上爬轻松十几倍? “也不知道明天会不会发榜,今天是不是在填榜?”顾思与苏贡生坐在屋子里,人手一把扇子扇风。 苏贡生平时很洒脱,现在也不爱说话了,只应了一下:“可能吧。” 发榜多取寅辰两天,有“龙虎榜”之意,但也不是定死的,阅卷繁重,寅辰两天前一天没阅完卷只能改日子。 发榜前一日的午后开始填榜,要是明天发榜,现在应该已经开始填榜了。 很多考生都这样猜测着,而贡院里,大小考官聚集在了至公堂,开始填榜。 把选中的考生排好名次,再把墨卷拆开,与朱卷对比,没有问题后,正主考将朱卷上的名次一一写到墨卷上。 等写完,副主考也已经将墨卷上的名字全都写到朱卷上了。 接着,拿一张写了名次红号的纸,把考生的姓名籍贯写上去,这张纸,就是草榜。 顾思在房间里待不住,和苏贡生顾耕去了院子里坐着,李优便道:“我去贡院那边打听打听。” “别去了!不一定今天下午填榜呢,等消息吧。”顾思觉得麻烦,阻止了。老师的小童和大伯的下人多福,他们都过去打听了,没必要去那么多人。 苏贡生与顾耕两人一起看向他,直直地盯着他。 顾思举起了手,认输:“好好好,去去去,注意安全,别被贡院外的人挤着了。” 李优就往贡院去了。 三人等着也无聊,最后坐不住,也往贡院那边去了。 这时已经黄昏,贡院里,草榜写完,一个书吏就上前来,开始唱名,以便大家检查。 唱完名,没出错,开始填正榜。 这时天已经黑了,正榜从第六名开始填起。 顾思他们在贡院外遇到了李优,李优快速对着三人笑道:“确定了,明日发榜,听说已经开始填榜了。” “真的?”三人惊讶又激动。 正问着,不远处有人敲了敲腰鼓,大声道:“第六名,长安府人!谁要买?谁要买?” 四周人群一阵骚动,长安府的考生都向着那边挤。 顾思看过去,一个满脸黝黑,浑身精瘦的中年汉子站在凳子上,手里拿着一张纸条在挥舞。 这是乡试的探报人,与贡院里的人通气,能提前得到消息,就把消息拿出来卖。 顾思没有过去,他又不是长安府的人,不需要着急。 不过他还是看向了那边。 那汉子卖出去消息,收了银子,就向着这边来了,边走边喊:“乡试出成绩了!第六名长安府人!长安府的考生们,不想知道第六名是不是你吗?” 边喊边走,最后骑上了一头驴向着一边去了。 顾思现在着急,并不想动脑子,直接就奇怪地问:“不是说这些报子会直接上门吗?这样得的喜钱不是更多?” “几千考生呢,谁能全都打听出来住哪里?有些考生的住址就不知道在哪里。”顾耕应着。 苏贡生有些神思不属:“父子兄弟齐上阵,一人上门一人直接叫卖,岂不是赚两份?” 一会儿,那边又有人道:“第七名,长安府考生!” 李优去车上拿了几个折叠的小凳子过来撑开,让他们坐。 等听到第八名还是长安府人时,顾思不禁嘀咕:“怎么又是长安府的人,连着三个,太巧了吧?” “你别急,一会儿有汉中府的考生中了,我就去买。”李优安慰顾思,反正汉中也就考中三五个,加起来应该也就十几两银子罢了。 “那倒不必。”顾思应着。 几人又等了一阵,天早都黑透了,都已经到了第十五名了,还是没有汉中府考生的名字。 顾耕念叨:“这不对啊,都十五名了,怎么连一个咱们汉中府的人都没有?” 顾耕的下人多福和苏贡生的小童刚才遇到他们了,多福听后没说什么,那小童嘴快地道:“说不得在五经魁里呢!” “能中就行,谁还奢望五经魁。”苏贡生应着。 要是放了年轻时,自负学识好,还会做一做这个梦,年龄越大,越知道生活里失望太多,越不敢幻想。 “对啊,考个举人有个好前程,能去京城参加一下会试就行,哪怕最后一名也很好了。”顾耕应着。 顾思也是跟着点头。 等到了第二十名,终于,几人听到了让人兴奋的事:“第二十名,汉x中府,汉中府的!” 一群汉中府的考生及其相关人员向前靠去,顾思也忍不住走了过去。 不过走了几步,他脚步突然顿住,看向了那边。 顾耕和苏贡生看了那边一眼,没见有什么异常,还是跟着停下来,问:“怎么了?” “无事。”顾思摇头。 话虽如此,他却还是站在原地。 那探报人没有卖出去,就向着这边走来,后边还跟了几个讨价还价的。 李优连忙上前招手:“多少钱?” “五两银子!”探报人高兴的应着,还抽空有些不耐烦的对着后边的中年男人道,“一两都不少,三两更别想!” 顾思眼看着李优要掏钱,连忙问:“中的可是汉中府的顾思顾耕或苏羽?” 第113章 探报人不耐烦地伸手:“掏钱,别想套我话!” 一看他的态度,李优把掏到手的钱又装了回去。要真是这三人中了,这探报人肯定会说出来道喜,以便获得更多的打赏。 在中举这样的喜事里,出十两银子都不心疼,探报人遇到中举的正主没必要错过。 是以,汉中府中的不是他外甥和他师伯三人。 李优有点担心地观察顾思三人的神色。 旁边跟过来的中年男人学到了,立刻跟着问:“可是冯饮?” 因天黑,月色黯淡,苏贡生顾耕李优三人没看清这中年男人相貌。 现在听了他的问话,一起看向了对方,惊讶吃惊意外。 而后都反应了过来,沉了脸,一起看向了顾思。 报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走走走!不买就走。” 李优生意人,向来和气,此时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不守信用的冯秀才吗?!问个名次还要讨价还价,付不起钱你就直说嘛,我资助你几两银子!” 说着,他就把刚掏出来的五两银子扔向了冯秀才怀里。 冯秀才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接住,只觉脸上发热,想扔回去又觉气短,想掏五两银子出来又不想赌气花钱,一时憋的脸发红。 他只得将钱递过去:“谁要你的钱,讨价还价不是常理吗?!” 李优不接:“赏你了!” 顾思觉得这样的态度不好,不过舅舅是为了他出头,他不可能现在说舅舅,就要伸手去接银子。 那报子刚没走,正看着热闹,迅速地伸手将银子接过,对冯秀才笑着伸左手道:“三两就三两,掏钱!” 而后,迅速掏了三两银子,右手递向了顾思:“我卖五两,二两银子卖你算了。”说着,就直接将右手上的纸条展示到了顾思眼前。 纸条上清晰地写着十一个字:二十汉中府汉中县楚成礼。 顾思失笑,这报子很聪明啊,知道消息已经卖不到他们身上,干脆生米煮成熟饭了,好歹能回个本。 一般的文人都体面一点,做不出撒泼打滚的事,与不会与他争辩“是你硬要让我看不是我要买我不给钱”这种事。 还有冯秀才那边的三两,钱一起赚了,一点亏都没吃。 左右从对方这里知道了消息,他也不觉得亏,接过银子。 旁边,冯秀才憋屈地掏出了银子,就是舍不得给报子:已经知道不是自己中的,还给这钱干啥?这不是冤大头吗? 顾思把找回的三两银子递到了李优面前。 李优摆摆手:“你拿去零花吧。” 顾思知道舅舅这两年赚了些钱,比他富有多了,也没客气。 冯秀才看李优这么大方,才不情不愿地把三两银子递到了报子面前。 报子笑着接过,给冯秀才看了纸条,快速说了一串吉祥话,迅速离开了。 报子一走,只剩两拨人,一时显得气氛有些尴尬。 冯秀才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怎么样都感觉怪怪的,一时又道运气不好,怎么长安这么大偏碰到了顾思。 碰到有可能成为自己岳父的人,顾思心里多少也有点异样,不过很快就适应了,笑着问:“伯父也来等结果了?天晚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态度温和,并没有冯秀才想象里的冷嘲热讽,也没有装作不认识,让冯秀才很惊讶,一迭声应着:“哎~哎!你先回去吧。” 顾思一行人便向着骡车那边走去。 冯秀才看着顾思的身影,微微有些失神:如此稳重大度的性子,哪里是那些毛躁小子比得过的?看着像是个成事的,他不会错过一个好女婿吧? 下意识里不敢让心里那隐约的后悔冒出来,就变成了一种自我劝慰:科试都没考好的小子,哪里比得过背景强大的魏家?!他女婿学识好,这次必中!一个举人不比一个秀才强百倍! 顾思几人走后,苏贡生慢慢开口:“就他冯家那攀附权势不讲信义的竖子,你给他脸做什么?甩他冷脸骂他一顿都是轻的。” 李优刚才觉得顾思脾性好,大肚能容,一面高兴他是个稳重的,一面又怕他性子太软受欺负。 不过他到底不是从小亲到大的舅舅,不敢多嘴,才没说。 听了这话后立刻点头:“对,别憋着!” 顾思知道大家是关心他,笑了:“没憋着,没了冯家女,我还找不到更好的媳妇不成?说到底,不过是没感情不在意,才能如此淡定。而且,我们也没订婚啊,婚事没谈拢和退婚性质不一样。” 三人都哈哈笑了起来,连声应着“坏的去了好的才能来”“肯定能找到更好的媳妇”“是不一样”这样的话。 三人就回去了,苏贡生的小童留下来等成绩。 贡院外,报子们已经将最后的成绩全探出来了,大声念着:“第二十九名,汉中府的!三十名,兴安府的!” 冯秀才听到这里,心怦怦跳得不行,想着要是自己和魏山都中了,岂不是佳话? 可他心里又对自己中了没抱多大希望,刚已经掏了三两银子,不想再掏两份钱,一时不知道要问二十九名还是三十名。 站在外听了一会儿,才发现后边的考生里连副榜都没有汉中府的了。 可能是因为遇到了顾思,他在纠结了一阵后,才决定先问自己的名次。 他很忐忑地追着走远的另一个报子,过去问;“二十九名可是汉中府的冯钦?” “啊,恭喜老爷乡试顺利,可要买名额,三两银子。”这报子笑吟吟地道。 冯秀才有些看不懂对方的反应代表什么,直觉觉得自己没中,心里才涌上了一阵失落感。 他又问:“三十名可是兴安府的魏山?” 那报子听后一愣,立刻喜着作揖:“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冯秀才如同被惊喜击中,兴奋的声音彪高,唾沫都飞起来了:“真是魏山中了?” 问着,看报子伸出的手,连忙掏了二两的银子出来,也不心疼钱了。 报子觉得少,脸上的笑有些勉强,正要说一阵吉祥许再讨点喜钱,冯秀才连忙激昂道:“我没中,中的是我女婿!” 在报子和周围一些秀才的恭喜声中,冯秀才终于安心了:他的眼光没有错! 看着冯秀才得意的样子,小童心下失落:举人都难如登天,五经魁更是不可能,先生和顾相公他们怕是没中了。 对头这么得意,过后还不知道怎么在先生他们面前炫耀呢。 贡院里,其他名次的榜填完,接着便填五经魁的名。 从倒数第一个,也就是第五名开始。 唱名的早已经累了,此时却精神头一振,声音极为洪亮:“第五名,汉中府汉中县,苏~羽~。” 有差役双手捧出一对巨大的红烛,放在了邓知府面前桌子上,这是独属于经魁座师的荣耀。 自己选的经魁,孙知府自然高兴,只是他心里有些疑惑:怎么是苏羽,难道他阅的那份卷子不是顾思的吗? 他会中吗?前五名有两三个长安府的很正常,有两个汉中府的却不大可能。 第四名第三名第二名的名字相继出来,孙知府叹了口气:没戏了! 没通关节,怕是没中了,总不可能解元是顾思。 虽然那孩子文采极好,但高门家学渊源,从见识到学识都比柴门强,更易出贵子,再通个关节,哪里是一般百姓家的孩子能比的? 再磨炼三年六年,通个关节,倒是有中解元的可能。 此时,唱名的差役精神十足,激动得满脸通红,兴奋让声音更为嘹亮:“第一名:汉中府——西乡县——” 第114章 堂内很静,大家x静静地等着解元的名字出场,只听:“顾——思——。” 解元名一出,众同考官们都鼓起了掌来,一名身材高大的汉子双手捧着一对巨大的红花烛放到了长安府的李知府桌前。 李知府摸着胡子哈哈哈地笑了:“长安这次被比下去喽!” 一般来说,长安府师资好,经魁里基本上都有长安府的一个考生,有时候还会同时出现两个长安的经魁,三四个魁首里就有一个长安的。 没想到这次竟然是汉中府得了双经魁和魁首。 “都被比下去喽!”众考官应着。 副主考感叹:“十四岁的少年英才,在两江也是少见啊!”就是不知道定亲了没有。 邓知府便适时笑道:“巧了,咱们这位解元啊,拜的老师正是江苏人。” “哪个啊?”主考官好奇地问。 “甲辰科进士孙春舟,字暖行,现任顺天府知府。”邓知府笑着应,也没多说这是自己同年,以免多说多错。 众多考官就连道“难怪了”。 填完了正榜,就开始填副榜了。 贡院门外,苏贡生身边的小童一直在等着,可直到最后一名,都没等到想要的名字。 他有些失落:先生怕是没中了。又抱着一丝希望没离开:要是先生中了经魁呢?希望小,还是有的啊。 就这样等了一阵,终于等到报子喊第五名的了:“第五名,汉中府的,谁要消息?这可是经魁呢!” 小童连忙跑过去,借着火炬光和月光,在昏暗的光线里,紧张地盯着对方的神色问:“可是苏羽顾思或顾耕?”他显然刚才也跟顾思学着了。 报子诧异地露出笑脸:“你可知道他们住哪里?” 小童一看这反应,明显是自己先生他们中了,兴奋地跳了起来,连忙应着:“知道知道,你跟我来。” 小童引着他向自己拴毛驴的地方走去,问,“第五是哪个?” “你希望是哪个?”报子问。 “自然是希望我家先生中了。” “你家先生是哪个?” “先生姓苏。” “哈哈,恭喜,心想事成。”报子说着就伸出了手。 小童怔了下,还是高兴地掏了一小半串钱过去:“我没多少钱。” 报子高兴地收了钱,连道没事:“主要看你家先生打赏呢。你们住哪里,远不远?” “不远,就在含光门向北那条路,第三条向西拐的那条大路的小路上,你跟我走就是了。”小童骑上毛驴在前引路,兴奋地和报子聊了起来。 顾思这边回去,中秋时节,天也热,几人洗漱好,也睡不着,穿着绸衣坐在院子里吹风闲聊等消息。 小童快到时,越发着急,嫌报子走得慢,忍不住问:“你们不是挺赚钱的吗?怎么没个代脚的?” 报子喘着气道:“本是有的,被前几个骑走了,不知道怎么的没来得及回来,可能是路远吧。你先走吧,我知道地儿了。” 小童就骑着驴快速回去,驴都没拴好,急急地推门进去,大声叫:“先生!先生!中啦!中啦中啦!” 院子里的三人又惊又喜,一下子站了起来,都忍不住向前走去。 苏贡生强压激动,声音微微有些发抖:“谁中了?!” 顾思和顾耕都有些紧张地望着小童,心里已经隐隐地有了答案。 “你!你中了!第五名!”小童伸出了五根手指,激动得直跺脚。 月色明亮,月光融融,眼泪突然就从苏贡生的双眼里滚落,一颗一颗地向下砸。 他整个人怔住,脸上表情先有些恍惚,想笑,神情看着却像哭。 “嗬嗬。”苏贡生喉咙里发出两声似哭似笑的声音,又“哈哈”两声,心里是想笑的,笑出来的表情与声音却都是哭的。 他先笑着哭,后来又哭着笑。 没听到有自己,顾思有些失落:经魁都出来了,可见前五名没有自己和大伯,不然小童就说了。 失落的同时,他又为老师高兴:老师文采那么好,中经魁也是应当的。 三个人中有一个中了,也是非常好的结果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帕子,默默递了过去,很能理解老师复杂的心情。 本应继续考试早早拥有一片坦途的人生,结果因为犯了中二病耽搁。 同年龄学习好的人,有人中了进士坐到了知府的位置,有人做了知县,就是中了举人的也有做了训导这样的小官。 他本来也有机会到达那样的成绩,却只能远观仰望,个中辛酸,只有他自己能体会。 苏贡生接过帕子,捂着脸哭了一阵,擦干净脸,又畅快地大笑了起来。 几人被这兴奋的情绪感染,都跟着笑了起来。 顾思与顾耕担心地看了对方一眼,见对方情绪还好,就没说什么。 李优听到动静从三院来到二院,看情形就已经明白,应该苏贡生中了,就看向了顾思询问答案。 “老师第五名。”顾思笑着说,压下去的失落又冒出来了一点。 李优听了这话,不敢再问顾思考得如何,笑道:“也好也好。” 这时,报子终于过来,喘着气进来看一圈,对着苏贡生就大声道:“恭喜苏老爷高中乡试第五名!” 说着,就把那一张条子递了过来。 苏贡生连忙接过,看到上边写着“第五名汉中府苏羽”八个字时,开心极了,连拍了三下掌。 报子说着一连串的恭喜话,李优及时地掏出了五两银子,递给了对方:“辛苦你了。” 其实一般也是个数,几人在贡院外遇到的那个价,是那报子看人下碟,故意多报的。 这种信息,一般都卖给中举的人,得个喜钱,卖其他人,也就是二三两银子,甚至更少。 报子接过,喜的笑眯了眼,连连道谢。 李优招呼着对方坐,又去弄水和瓜果来。 顾耕的下人顾福,年龄大了,之前已经睡了,听到动静也醒来,出来了。 连睡着的舒进都出来了。 大家兴奋地道喜,欢呼,院子里一时很热闹。 苏贡生高兴,又从自己怀里掏了二两银子出来送报子,笑问:“可知道取我的座师是谁?” 报子赶路的累劲儿已经缓了过来,笑着一拍手:“这刚好知道,是咸阳府的邓知府。” 好巧。 院子里的几人一怔,同时看向了顾思。 顾思突然就想起,那次拜访完邓知府后,老师说的那些话。 原来邓知府真的是暗示过他们啊。他听懂了,但没有做。 心里有些复杂,但至少现在,他还没有后悔。 苏贡生正开心,一时开心也没多想,以为小童是听完了才回来,只说自己中没说顾思中,那就是顾思没有中。 他双手拍着顾思的肩膀,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语重心长道:“顾思,你听我的,前车之覆,后车之鉴。”不要犟了。 顾思点了点头,笑道:“老师这么有才华,都考了好几次才过,我年龄还小,不急的。” 苏贡生想再劝,又忍住了。年轻人,总得让他碰死了南墙,他才知道回头。 顾思不想不领这份好意,接着说:“我懂的,老师,你放心吧,我不是个不回头的。” 苏贡生这才放了心,笑道:“可不要走我的老路。” 报子他们有些没听懂,但没关系,赏钱拿到手就行。 李优右手将切好的一盆甜瓜拿出来,左手将一个大烛台放在了桌子上。 顾思这时问报子:“可知道解元是哪位?”他没到底有些不死心,要亲耳听到名次排完了才肯信。 报子一怔,挠了挠头,解释:“我们这些报子,都是各有关系,一家几人也就最多给两三位老爷报喜,解元归不到我们头上,我就没等。” “啊?”顾耕意外,有些惊讶地问,“也就是说,解元还没出来?” 顾思李优他们一下子惊喜又紧张,李优急着问:“那前四名都是谁?” “现在应该出来了。”报子看着三人身上的气质,就知道三人都是读书人,免不了多说两句好话,“前四名我都不知道是谁呢。” 本来已经平复下去的心情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 苏贡生也明白了过来,转头问小童:“你怎么没听完就回来了?” “我……我听到先生中了,一时高兴,就……”忘了两个字含糊过去不敢说,继续道,“就回来了。” 苏贡生哈哈笑了笑,对着顾思道:“那还有机会。” 话虽这样,但是大家都知道,希望并不大。 按概率来算,三个人里有一个中了都不容易,要是两个人同中,还是老师与学生同中,更是没可能了。 李优也紧张x起来,不住地叫几人吃瓜。 瓜刚从井里吊上来,沁甜,几人都一起吃着,讨论着乡试的事。 顾思觉得心里有些焦躁。 要是早知道没中就好,就怕这次也没中,失望个两次,更难受了。 等吃了两片瓜,这报子就告辞回去了。 李优已经拿来了鞭炮,舒进问:“现在放吗?不等我哥的成绩出来吗?要是……”一起中了不是更好? 李优一把拍在他的背上,阻止他说下去:“当老子掏不起买鞭炮的钱吗?鞭炮多得是!想放多少放多少!” 这等下去要是没考中怎么办?岂不尴尬?要是考中了,继续放鞭炮就行了啊。 于是,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就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车氏已经去张罗凉菜去了。 等菜上来,苏贡生叫李优坐下一起吃,他却连摇头摆手:“不妥不妥,你们坐你们坐。” 以前路上一起坐,一是他是顾思的长辈是亲戚顾耕不介意,二是苏举人爽快不在意,三也是他们只是秀才贡生,身份是高却也没高到不能一起吃饭的地步。 当了举人就不一样,这之间的差别是巨大的。 “别拘束,我今儿个高兴!快坐快坐。”苏贡生连声道,将李优向着座位上压。 顾思阶级观念不重,原本是想让李优坐的,但他要考虑老师的意见,刚才没替老师做主。 现在见此,知道老师是真心的,跟着笑道:“舅舅快坐,今儿个特殊。” 顾耕也让他坐。 李优见过世面,心理上其实连面对进士都不胆怯,但面对上层人,态度上却要恭敬,于是坐下奉承道:“那就托大了,享受一下与举人老爷同席的荣耀。” 苏贡生乐得笑出了声来。 四人几道菜吃得差不多,却还是不见有报子来报喜,心里就不抱什么希望了。 顾耕对顾思道:“天晚了,去睡吧,说不得是中了,他们不知道咱们住哪儿。” 连苏贡生都只是个第五名,顾耕自觉文采差很多,对自己没抱多少希望,也觉得顾思没什么机会。 顾思便点头,收拾桌子上的碟子。 收拾完了,刚关了门,就听有人敲大门。 院子里的几人望过去,顾耕怕顾思没中一会儿失落更大,猜测:“是邻居来道喜的?” 顾思跑过去开门,不管怎么样,先去开门再说。 门一开,外边站着的是刚才给苏贡生报喜的那个报子,身后还跟着一个人,正是那个二两银子卖了顾思楚成礼消息的报子。 他两手作揖:“恭喜恭喜,恭喜顾老爷高中解元!” 这话一落,后边传来打鼓敲锣吹唢呐的喜庆乐声。 顾思只觉心咚咚咚地直跳,喉咙发干,回头看了一眼跟过来的顾耕,紧张而又带着喜色地问:“谁中了解元?顾耕还是顾思?” 中举这种事,真的说不准。八股文并没有什么大的意义,只是一种选拔人才的手段,能在八股文里将文章写好并不容易。 但只要写好,水平没问题,真说不准是他中还是大伯中。 以前出现过,相同的文章,在这科里名落孙山,在下一科里高中解元的事。 主考官的喜好很重要。 说实话,凭自己本事来参加乡试的,都是有实力的,哪个中了都不稀奇。 哪怕顾思觉得自己文风与老师像,比大伯文章有灵气,也不能确定中的是自己。 但不管是他中还是大伯中,顾家都有靠山了! 感天谢地,顾家也有举人了!!! 第115章 报子有些诧异,反应过来这是一家里有两个考子,迅速道:“顾老爷名讳思。” 惊喜从胸腔瞬间冲向了全身,顾思激动地瞪大眼,不敢置信:“你说真的?真是我中了?” 李优他们已经跟着来了,听了后都紧张地望着报子。 尤其是顾耕,更是紧张,李优更是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您是十四岁吗?是的话,那肯定是您没错了!”报子笑着问。今科解元年仅十四岁这一件事,已经快速地快开了。 “真的是我?”顾思喃喃问,经过刚才,他已经对自己中举不抱希望,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大的一个惊喜,竟然中了,还是解元! “哦~!!”顾思握紧拳头跳起来一挥,转过身就对苏贡生道,“老师我中了,我也中了!你好厉害啊,教了两个解元出来~!” 虽然没有对苏贡生正式拜师,不过在顾思的心里,他也是自己的半个老师了。 苏贡生激动地直点头,笑容满面。 顾思又侧过头去拉着李优的手道:“舅舅我中了!我中举了!你以后想将生意做大就更安心了!” 李优已经开了店,挺赚钱的,有舒家三外公的关系在,也没什么地痞上去收保护费什么的。 但他生意慢慢做大,衙门里送点钱也可以免去一些麻烦。可要是做得再大一些就要引人眼红,要分出去的钱多,就有点麻烦。 这主要是李优谨言慎行,并没有搬出孙知府,怕给顾思惹麻烦,要是实在不行搬出来了,也能解决问题。 “嗯,对!你果然是文曲星下凡,有你当外甥真是我的幸运!”李优不住点头,激动地说出内心的话。 顾思一转头,看到顾耕,本想对他说顾家以后有他当靠山了,一想到老师和他都中了,只有大伯没中,怕他伤感,话到嘴边又卡住了。 顾耕刚才跟过来听人说“顾老爷”时,心跳就到了嗓子眼里,而后知道顾思中了自己没中,真的非常非常失望。 不过顾思中了,他也很为顾家高兴,伸出了双手。 顾思立刻抱上去,激动道:“大伯我中了,咱们顾家有底气了!”靠山再好,也不如自己实力强。 也是顾家运气好,有了秀才,周边乡里村民都淳朴一些,财富虽在村里是大户,却也没显眼到被官员看上眼,加上族人低调不惹事,这些年来才能安稳地度过。 没了靠山,就会像原本书里的结局一样,没背景没底气,被人随便一算计,就会家破人亡。 顾耕用力地拍了拍顾思的肩膀,眼角泛起了泪花来,哽咽着道:“好!好!真好!” 不出汉中,不入长安,不知道顾家有多渺小平凡。 若是以前,顾耕目标只是考个秀才,殷实家境,让顾家有个靠山,是小富即安的心态,后来走出汉中府,开阔眼界,见到的黑暗事多了,越加不踏实了。 顾家人也不是懒,不是不知道谋个营生,只是赔钱了划不来做营生,赚了钱实在是怕人眼红,留不住财富。 后来九弟妹进门,门子里的人才敢寻摸着做些赚钱的事,如今是真的不怕了。 说着,顾耕激动地流下了眼泪:“你曾爷要是知道,不知道有多开心!” 顾思闻言心酸,感慨地流下了眼泪:曾祖父考了一辈子,也没考上个秀才,以前最大的心愿就是家里多个秀才,后来他考上秀才,又期望他考上举人,如今他终于考上举人了,还是个解元。 曾爷要是知道他考上了解元,怕是要高兴地喝几壶酒了。 气氛很好,大家都很高兴。 先前身材壮实的报子在旁边说着吉祥喜庆的话,李优从怀里摸了十两银子出来,直接递到了顾思手里。 顾思接过,觉得有些多,李优连道:“给给给,舅舅高兴极了,你可是解元呢,我做梦都想不到你会这么棒,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连串的笑声,表明了李优是真的开心。 顾思想着长安的这些高门衙内,都跟自己认识了,自己老师是顺天府知府,应该不会问他多要钱。 而且林骥这次也参加乡试,肯定中了,与自己是同年,他总不可能向同年强索钱财。嗯,应该吧? 反正肯定对自己不会要的过分,也不怕人知道自己舅舅有钱。 就算没了林骥,还有别的大官的衙内,这些人也不会管你是真穷还是装穷,有的是法子从你身上榨油水,就不用装穷。 于是就把钱拿给了报子,又邀请他们进家里去坐。 旁边刚给苏贡生报喜的那个瘦些的报子,边向里走边笑着说:“您看大壮,竟然不知道您的住址,我这刚回去遇到他,一问,诶!这可不是巧了,就带他来了。” 顾思又从自己怀里掏了一两银子出来谢他。 瘦报子接过,连连道谢,什么“贵手洒银收金”“少年英才前程好”“文曲星下凡”一连串的好话向外冒。 夜深了,报子报完喜,看顾家给钱干脆,也没不知足的耍赖再要,很快就回去。 李x优去弄了几大串鞭炮出来,比给苏贡生刚才放的鞭炮多多了。 他怕苏贡生心下有意见,嘴里解释着:“两串给顾思放,另四串庆双喜临门!” 苏贡生哪里在意这种小事,应声道:“是该庆,是该庆!” 连夜放了鞭炮。 夜里安静,现在很多人都睡了,鞭炮声就更响了。 四周里的左邻右舍有被吵醒的,不觉吵闹,只觉羡慕:哪家人家住的考生中举了啊?这不知道要收个多大的红包啊。 对,乡试有不成文的规定,要是有人中了举,中举的人无论住在哪里,都要给主家包个大红包,以表谢意。 多谢你家风水好,要是住别的地方,还不一定能中呢! 顾思当即就要给李优包红包。 他并不是开玩笑,而是认真的。这一是传统,二是舅舅给他掏了谢仪,他总不能白占舅舅便宜,三是他要表明态度,以免老师不掏钱吃了亏。 不给钱容易,欠了人情还却难。 一个老师一个舅舅,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李优连说不要:“我这房子一下子中了两经魁,以后租出去不知道要多多少租金出来呢!” 苏贡生道:“要的要的,一定要给,我也要给!”亲兄弟明算账,亲舅甥自然也要明算账。 这别说是半路认回来的舅舅,就是从小亲到大的舅舅,也会给外甥出难题,有些忙能帮,有些会对自身不利的忙还是不要帮的好。 李优可不想要,不想让人觉得他贪这点银子,又推辞了一下。 顾思便道:“那等明日看过榜后,再给你吧。” 虽然成绩已经出来,但没看过榜,心里到底有些不踏实。 听说以前就有报子因谐音报错了的,惹的那空欢喜一场的秀才带人去把报子一家打了一顿。 这种事,报子只能退钱自认倒霉,告到县令那里去,县令也是帮着读书人的。 李优也有这个担忧,听了这话,便先点了头。 本来多少还能睡着,现在一知道结果,大家反倒都睡不着了。 于是就着夜色,在院子里闲聊。 贡院里,监临官已经把题名录制作完了。 他对下边官员道:“着人快速发往京城。” 《题名录》十份要发往礼部,一份呈给天子。 处理完这件重要的事,他拿着《乡试录》的样版看,感叹道:“难怪这顾思能中解元了。” 《题名录》上,除了记载考题考官,还有正副榜举人的姓名籍贯身份年龄名次。 在《题名录》的基础上,再加上正副考官从他们审过的试卷里选出每一道试题答卷中最好的那一份印进去,写上序言,就是《乡试录》。 乡试录里,顾思的文章直接占了四道题。 乡试一共才几道题? 下边官员应着:“大人快去歇着吧,《乡试录》我来盯着印。” 监临官去睡了。 远处,李家院子里,顾思他们一直聊到了丑正(凌晨2点)。 顾思考虑着大伯和老师的身体,硬是让大家去睡了。 顾思在床上也睡不着,最后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睡的晚,念及放榜,第二天也没起的晚。 放榜时间很早。 一是怕考生等得急,二是怕白日民众都起了,看热闹的人多,出了什么踩踏的事故,三是取个紫气东来的好寓意。 是以放榜都是在黎明时分。 大家也就睡了不到一个时辰,让小童看着时间叫醒了。 顾耕与苏贡生先起,就去叫顾思:“快点,我们去看榜,再晚就赶不及了。” 填榜第二日凌晨,衙门会在布政司门前搭个看榜的棚子,将龙虎榜在棚下台上展示上三天时间。 乡试发的榜名叫龙虎榜,是因为发榜多选在寅辰两天,寅虎辰龙,是以叫龙虎榜,取了个好寓意。 顾思连忙梳洗,安慰他们道:“赶不及也有好处,省得等得心焦。” 几人匆匆拿了饭,就快速地去往了布政司衙门那边。 顾思本来还是想坐车快一点,结果大家都笑。 “街上人多,车子根本就过不去。” “你是没经过这事,不知道,发榜的这天,全长安城的很多人都出来了,看热闹,做生意的,热闹无比。” “就算过得去,也不好回来。骑着驴去,到时候寄放到哪家店里,反而方便。” 车自然是没得坐的,最后骑骡子去。 李优家自然没有三头骡子,都是早上开门后,有机灵的邻里过来打探昨晚的动静,知道他家外甥中举了后,羡慕极了。 有心思活络的,主动借了骡子过来。 他们出发的时候,主考也正在鼓乐开队,兵丁护送下,坐着大轿往巡抚衙门那边去了。 顾思到的时候,布政司衙门前的那条街上果然布满了人:看榜的几千考生和他们的亲朋等,还有读书人、家长带读书的小孩子过来想趁机教育的、卖吃的、卖符卖香的。 对,卖符卖香的很多,还是和尚亲自在卖,什么“心想事成”符、“虎榜题名符”这类,没考上的考生就想买个心理期望和安慰:万一要考上了只是弄错了呢?这次不中下次中了呢? 可以说,很会做生意了。 当然,少不了报子卖信息。 三人在曦光里存了骡子,挤到了衙门前。 中了的考生一个个都喜气洋洋,期待又紧张。没中的,一个个也不死心,想着是不是报子弄错了,自己其实是中了的。 反正,不管中不中,都要等看到了龙虎榜,才肯放心死心。 昨天给顾思报喜的那个报子,刚巧遇到了他们,凑过来,笑问:“老爷们,买榜吗?半两银子就成。” 正在这时,隐约的鼓乐声从远处传来。 旁边有考生就很不耐烦地骂:“买什么买!谁傻谁买啊!主考官马上就来了,谁还白痴地花那个钱?!” 不差钱,又急着看消息,本来想掏一百文钱的李优:…… 今天和昨天不一样,这消息再不卖出去就一文不值,讨价还价的余地很大,给个一两百文肯定行。 听了这话,这下再掏钱好像自己就是那个傻子一样。 那报子感觉被搅和了生意,生气地转回头,怒骂:“好你个考不上举人的瘪孙儿,看到别人中举嫉妒疯了吧?!这般小气活该你一把年纪也不中!” 别看秀才不值钱,遇到不平的事,敢集结一伙秀才去县衙指着县官的鼻子骂。 是以这中年秀才吃惊极了,没想到一个小人物竟然敢骂他一个读书人,简直胆大包天! 一时太过吃惊,他伸手指着报子,却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考生都看了过来,眼里带着不满。 那报子一把打掉中年考生的手:“你什么你?爷爷我家里人在衙门当差,怕你不成?!” 这报子也是个会看眼色的,见了这秀才神情猜他没中,再听他口音不是本地人,半点不怕。 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 读书人虽然金贵,秀才更是被捧着,可那只是一般情况,总有像报子这种有靠山的。 衙门里的胥吏虽没官职,但与官员熟识,能量不小,就是知县去上任,对这些人也要哄着来,不然政令不易执行。 一个秀才,他可以和知县对喷,知县不能拿他们怎么样,面对胥吏时却不会放肆。 毕竟知县任期一到就走,胥吏却是家传,本地关系盘根错节,更是光脚的不怕穿脚的。 不让着,容易被使绊子。 就是那两句话:宰相门前六品官;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中年秀才不是长安人,不怕长安胥吏。 却又因为不是本地人,怕被针对:这些人随便使个混子偷了他的路引盘缠,或者诬陷他偷东西窥女之类的什么事,或者栽赃陷害,总归是麻烦得很。 他知道,关系不硬的人,当不了乡试的报子,只好熄了火。 也是个欺软怕硬的。 大家见没热闹可看,不再围观,气氛恢复过来。 那报子也不再问人买不买,直接从手里一小沓纸的底下抽一张出来,笑着递给顾思:“顾老爷一看就是人中龙凤,这送您了。小人斗胆,跟您结个善缘,祝您早日高中进士!” 顾思反是不愿意了,这拿了好像有些赞同对方轻视老师的态度似的,也不想欠一丝人情,正要掏钱,那报子却快速走了,卖起了信息来了。 李优失笑,劝顾思,也是为他解尴尬:“你拿着吧,他肯定是知道了你的身份,看在孙知府的面子上送你的。” 顾思恍然,他就说这人看着机敏,怎么就只顾夸他不管老师也是个经魁。 三人带多福和小童,现在还在衙门人圈外。 大家都向前挤,他们不好挤进去,顾耕就喊:“让一让,让一让,给两位x新举人让一让。” 大家一听又看过来,羡慕嫉妒,却都向一旁让了让。 顾思打算到了前边再看那张中举的纸,就一路跟着挤到榜棚的台下。正站定,就听到鼓乐声已经近在身边了。 人群让出一条路来,顺着路看过去,只见一片人影中是大轿:鼓乐队在前,兵丁在后。 等队伍更近,轿子停下,只见轿中主考双手捧着榜文,端坐在八抬大轿之内,慢慢下轿,捧榜讲了一些激励的话,就将榜文贴立在榜棚下的台上。 有士兵守着,众人近不到前边,就由差役唱名。 这次是从第一名向前念的,只听对方大声念:“陕省乙酉科乡试第一名:汉中府,西乡县,顾思!” 第116章 哪怕已经知道自己中了,但在没有亲耳听到唱名,没有亲眼看到名字之时,顾思都不安心。 直到这一刻,他才有了真实感,惊喜地大喊:“啊!” 喊完觉得不合适,但实在兴奋,就不忍了,直接高喊:“啊——太棒了!” 顾耕也兴奋地拍着手掌喊:“哦哦哦!” 李优和苏贡生也跟着拍手笑。 几人激动地鼓掌跳跃,连接下去第二名念什么都没听清。 他们周围的考生都看向了他们,眼里无比羡慕。 要不是还要听苏贡生的名次,他们高兴的声音还不得收敛。 这时唱名的差役已经念完了前四名,又唱:“第五名,汉中府,汉中县,苏羽。” “哈哈哈哈哈。”苏贡生高兴地大声笑着,笑得站不稳,顾思连忙笑着扶住他。 “老师你也中了,太好了!”顾思兴奋道。 “恭喜恭喜。”顾耕和李优都道起了喜来。 本来身边一个中了举人,还是个解元,都够让人羡慕的了,没想到同一伙人里又中了一个,这下子可是让人眼红了。 有人感叹:“师徒俩,太好命了吧?” 有人当即就阴阳怪气小声说酸话:“师生一起中,这里边莫不是有什么猫腻?” 顾思不惯着对方,直接指着这个矮小的考生道:“你再说一遍?我现在就拉你去县衙评理。” 知府不理民事,是以仪仗队里有“回避”牌。而知县理民事,民众有纠纷都是找知县,知县处理了再一层层上报。 这种事当然可以找学政,是最合适的,不过想来学政现在也忙,没这个时间处理这种小事。 这位考生看顾思如此硬气,不像是作弊的,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哼唧一声别过了头去。 顾思还不放过他:“你道歉!” “是啊,道歉!” “不能一张口就污蔑别人,不然以后传出不好的名声怎么办?” “就是啊,你这没考上,眼红别人,也不能给别人沷脏水啊。” “你不信别人文采,过后可以看人家《同年录》啊,怎么样到时候再说嘛!” 四周的考生七嘴八舌地讨伐起了这个矮秀才。 这秀才被大家说得面色发红,扬起手到头顶作了个揖,小声道:“对不住了。”说完,就挤出人群,要等人散了些再看榜了。 “谢谢大家。”顾思道谢,人太多,只能侧着身子拱了拱手。 不禁在心里感叹,这要是放了平时,大家只会看热闹,谁会开口说什么支持的话啊,这一中了举人,群众都热心了起来。 一个高个精壮的中年汉子用鼻音浓重的不标准官话道:“没事没事,这以后都是同年了!” “啊,你也考中了?!那咱们真是有缘啊。”顾思真心回应着。几千人里只选中三十三人,的确是缘分了。 “差远了差远了,和你不能比,只侥幸中了二十二名。”这汉子嘴上说着不好,脸上却是一脸的得意。 边说着,边要挤到顾思身边来。 顾思刚才没机会,趁此快速浏览了一遍中举名单里的姓,里边就只他一个姓顾的,大伯没有考上。 看完后,他就将纸条装了起来。 顾耕看了顾思的反应,就知道自己没中,心情很低落。 这汉子挤过来,和顾思苏贡生一边听着唱名,一边聊着天。 这精壮的汉子名叫王生,字多命,是陕北的。他问起顾思的字来,顾思只道:“我老师应该已经起好了,只是还未告知我。” 王生便问起了顾思老师是谁。 个人信息,以后都会出现在《同年录》上,应该还会排《序齿录》,到时候什么情况都会被写进去。 顾思知道低调不了,而且这些同年里,关系比他好关系比他大的人多得很,就直接说了。 王生感叹:“那你很厉害了,我家没什么背景,就一小片牧场。” 顾思好奇,聊起来,才知道现在陕北那边还没有沙化严重,有草原,王生还会说蒙语。 再一问,“小”牧场是一片一千七百多亩的牧场。 看来是个有钱人,也难怪能一直读书了。 唱名一直在继续,王生的确中了二十二名,他听到自己姓名时,兴奋地唱起了信天游来:“哦~今儿个哦,有喜事哦~喜鹊那个枝头叫哦~” 拉长的调子别有一番风味,很是好听。 顾思被这情绪感染,直竖大拇指。 汉中府另一个中举的果真是楚成礼。 顾耕这时心情缓了过来,问顾思:“咱们府上中了几个?” “四个。” “另一个是谁?” “刘熹。”顾思应,他就是看到是魏山的好友中了,才没说出来。 因为魏山是刘熹带到汉中府的,是以顾思身边的人都知道他。 “啊!”顾耕有些吃惊。 苏贡生感叹:“也是巧了。”刘熹家有权势,不管是他本身有才学还是通了关节,能过乡试并不意外。 “咋了?”王生问。 苏贡生和顾耕李优同时看向了顾思。 “没啥,就是刘熹的好友魏山跟我有点小过节。以后都是同年了,偶尔犯的一个小问题都不是问题。”顾思笑道。 大家这才反应过来魏山也中了。 “说得对!好胸襟!”王生手用力拍了拍顾思的胳膊夸赞。哪怕他不知道怎么一回事,看众人神色也知道不简单。 苏贡生这时道:“以后都是同年,咱们听到他姓名也别大惊小怪的,平常对待。” 顾思点头,顾耕李优都记下了。 唱名到正榜最后一名,果然是魏山。 唱完副榜,差役就下去了,考生们都想冲上去看榜。 守榜的兵丁要守三天榜,此时的人手是加派了的,他们围成一个圈,扬声叫:“退后退后,中举的先上前来查看。” 顾思苏贡生和王生就自报了名次,从兵丁的长矛下弯腰过去。 在场中了的考生都心急,也不在意兵丁没让路,主要是一让路大家伙都冲进去了,不安全。 看榜的人多,大都是看热闹的,其实看榜的考生没那么多,从考完到放榜,时间长,很多考生都回了老家,不在这边待了。 顾思一去就直奔榜首,心咚咚地直跳,真的看到上边是“第一名汉中府西乡县顾思”时,心才终于踏实了,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容来。 苦学十一年,终于中举了! 他笑着击掌。 旁边的苏贡生也看过自己中了,“哈哈”地大笑着,脸上却流满了眼泪。 顾思侧过头去看第五名,果然见到上边是“第五名汉中府汉中县苏羽”,便安慰他:“老师,已经中了,还来得及,来得及!” 苏贡生满脸泪,哭着扶住顾思胳膊,感叹道:“年少轻狂,不知世事艰。老来鬓满霜,榜前哭叹人生。” 顾思被这话里的辛酸击中,眼睛起了泪意,也流了眼泪。 他只能掏出帕子劝:“来得及,来得及!人生没有白走的路,失此得彼,总有收获。” 苏贡生身上不常装帕子,接过帕子擦眼泪,感叹地盯着顾思:“定要遇事三思后行,不可冲动。要常听师长之言,不是经验,就是教训。” 顾思点头:“我记下了老师,谢谢您。” 苏贡生擦净了脸,收起了帕子,满脸带笑,又看了榜前的同年。 大家笑的笑哭的哭唱的唱,都是真情流露。 两人又去仔细看榜。 一遍看下来,果然没有顾耕。 他上次中了副榜,一般不会再中副榜。 两人下了榜台,与顾耕李优小童多福汇合。 顾耕在台下看到他们动作,就知道自己没中,失落后也不再问,笑道:“走,去庆祝一下!今儿我请客。” “要请那也是我请啊。”顾思笑着说,几人一起去饭菜香的酒楼里吃饭。 最后也不是顾思请的,他提前付钱时,掌柜不要,笑着看人群里的李优x道:“要请也是让那姓李的请,怎么能让老爷掏钱呢?” 看来两人认识。 李优把银子一扔,笑骂道:“我找回亲爹娘,现在姓舒了!” “啊!”掌柜的吃了一惊,眼睛在顾思和李优身上转一圈,连道恭喜,又问,“这是……” “我外甥,新科顾解元,第一名!”李优骄傲极了地炫耀。 掌柜倒吸了一口气,吃惊地瞪大了眼:“没想到你还有这福分!” 而后从柜台里出来,给顾思作揖:“见过顾解元顾老爷。” 李优在旁边道:“这是新科苏经魁,曾给我外甥授过几年课,有师生情分。” 掌柜又给苏贡生行礼:“见过苏经魁苏老爷。” 李优这时才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对,好像是让顾思压着了对方,连忙对苏贡生道:“他是势利眼,我是担心他怠慢了您,才说你们情分深。” 掌柜脸上笑哈哈,心里骂咧咧:你才势利眼。 而后,几人上了楼上雅间。 虽是早上,但点了很多好菜。 菜上得很快,几人吃得开心。 饭后,掌柜和一个伙计端了个两个盖了红布的盘子进来,让伙计下去,揭开红布,露出盘子里的两百两银子出来。 掌柜笑道:“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两位经魁留下墨宝?” 顾思知道举人来钱快,看着盘子里的四百两银子,还是吃了一惊。 写一副字两百两银子,比他这几年给人点主司礼之类的加起来还要多! 李优对两人道:“想写就写,不想写就不写,不用给他面子。” 顾思看苏贡生,苏贡生道:“也不是不行。” 李优懂了,直接对掌柜道:“你以后有麻烦,举手之劳可以帮,惹麻烦的事我们是一概不碰。” 哦,顾思一下懂了,这里大半是拉关系的钱。 “应该的应该的。到时候不会少了辛苦费。”掌柜笑着应。 苏贡生见话说得明白,便应了:“笔墨呢?” 掌柜便带他们去了另一个雅间里,苏贡生就留了很普通的“美味珍馐”,末尾写了几十字的小序。 掌柜直道“谢谢夸奖”。 顾思想了想,写了“长安舌尖”四个字,也写了几十字的小序。 掌柜直道:“写得妙。” 是真心觉得写得好,“美味珍馐”好听是好听,却有些俗气夸大,“长安舌尖”直接说出了他店里的味道在长安是顶尖的,比前一个更让人信服。 写完字,苏贡生去上厕所,顾思也跟着去了。 掌柜逮住机会,连忙问李优:“这啥情况啊?你这侄子有背景?” 做生意的都是人精,不用说明,就能懂什么意思。一般举人,掌柜可不会给这么多的谢仪。 李优解释:“我外甥老师是顺天府孙知府,房师是长安府李知府。苏老爷房师是咸阳府邓知府,与孙知府是同年。” 那报子今天送的名单里,有座师的姓名,他们来时在车上已经看过了。 掌柜惊讶极了,这座师是本地人,更能帮忙,喜得满脸是笑,又掏了一百两银子出来:“谢谢你给我拉关系,可算是把恩报了。这是你的饭钱我不要了,多的给你外甥。” 掌柜不方便明面上厚此薄彼,才没多给顾思。 他话是这么说,其实是埋汰李优,这饭钱就几两银子,李优肯定全给了顾思。 李优不客气地收了钱。 吃完饭后,几人都困了,就回家去。 李优回了家,对着顾思解释:“原是你舅娘生你弟时要命,是这掌柜求的情才请了好大夫。反正不给这家写,可能也有别家求上来,更何况也能赚点银子。” 李优是了解顾思,知道苏贡生性子,才这样做。 苏贡生摆了摆手,都一大把年纪了,谁还不知道事情背后的意图?他钱赚了,就代表接受。 顾思并不介意:“没事没事。”反正到时候不能帮的事他也不会帮。 李优安了心,笑道:“是舅舅欠你个人情,反正他也不会有什么事,就是拿你们名头唬住那些索钱的痞子。” “生意很不好做吗?”顾思问。 “不好做。”顾耕感叹。 李优跟着解释:“凡是做生意的,背后都得有些势力,不然做大了也保不住钱财。做小了也有小人缠。” “赚钱总是遭人眼红的。”苏贡生应着。他年岁大,见得多了。 李优和顾耕一起点头。 舒进早上起得晚,听到动静跑出来,知道顾思中了举人,一跳老高,激动道:“太棒了!哥你真是文曲星下凡!” “还是解元哦!”苏贡生想看舒进的反应。 舒进更是吃惊地瞪圆了眼,尖叫:“啊啊啊,我要去放炮!我要放炮!” 他马上去准备鞭炮去了。 车氏刚才听到动静等在三门里,抓到进门的李优就兴奋地问:“真中了?” “中了!”李优心里畅快极了。 车氏愣愣的,喃喃道:“我怎么感觉,这么不真实呢?” 随后反应过来,失声问:“你的亲外甥是个举人老爷?!你当老爷舅舅了?!” “对,还是解元的舅舅哦!”李优握住车氏的手,“以后,没人敢欺负我们了!连我养母在咱们面前也要低一头了。” 这话听起来有些无情,但实在心酸。 如果李优从没被养父母爱过,那他在李家亲子出生后就不会体会到巨大的落差。 那种从掌心宝变成狗都嫌的心酸难过,那些被养父母刻意针对与刁难,在曾经真心爱意的衬托下,爱意更显宝贵,反差更显讽刺。 车氏听了,想到自己在养婆婆面前能扬眉吐气,喜得直拍手。 两人出去,和儿子一起放鞭炮。 放完,顾思他们就去睡觉了。 李优和车氏在前院里招待来问的那些邻居。 邻居一个个地对他们羡慕极了,八卦:“你婆母还说你命不好,嫁了个养子,这是她眼拙啊,谁竟能想到,你竟然会是举人老爷的舅娘(舅娘)呢!” “对啊对啊,谁能想到呢!” “我看你就是个命好的,一举得男,汉子会赚钱,亲戚里还有老爷,不比别人命好几十倍!” “对啊,你这好事都在后头等着,会越来越好。” “……” 身为女性,从小到大不得父母公婆重视,一直被贬低的车式,在这一刻,觉得人生得到了升华,变得极为耀眼,一扫多年的压抑,在各种夸赞中变得更加自信。 顾思他们睡起来后,就有了一件目前最重要的事:写亲供。 第117章 乡试的亲供和县试府试院试的亲供大差不差,就是廪保互结亲供单。 上边有详细的身份报告书,包括考生的姓名年龄身高籍贯,还有父亲祖父曾祖父三代的姓名和存殁。 写完以后,要向学政提交。 按规定,是要一个月内写完,不能超过两个月。 不过他现在人都在长安了,不用从汉中府赶过来,肯定是早早地做了才安心。 顾耕陪着顾思苏贡生到了衙门里。 顾思遇到了一些同年,坐在衙门外的墙边玩叶子牌。 一见顾思他们,就凑上来自报名姓:哪里人,考了个第几。 然后,邀他们晚上一起去吃饭:“这都是同年了,得好好庆祝一下,人都不好找,只能在这里等了。” 同年情谊是得培养培养,相互认识一下。 顾思望着这一伙老中青年,直白问:“去的什么地方?烟花柳巷不去啊!” 考上举人,很多举人都会去放纵一番,顾思听过,唐朝时中了进士的人,都会去这类地方。 他直接从源头上掐死。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了然日爱日未。 有一个年轻的,撞了撞顾思的肩,笑道:“你都十四五了,不会还没长大——吧?” 顾思笑着推了他一把:“小到脚气胃病皮肤病,大到花柳病梅毒尖锐湿疣,我是嫌自己现在生活不得意吗,上赶着去染病?” 众人一下子安静了,倒不是觉得扫兴,只是一下没听人说过会得这么多病。 撞肩的这个不信:“怎么会呢?你说得这么可怕,咱们找干净的姑娘。” “姑娘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生病了,你哪里会知道?你买个妾不香吗?反正我不去。”顾思摇头。 人到中老年会不会被同化他不能保证,他只明白,他现在还是一夫一妻的想法,只想过清静的日子。 “好好好,服了你了,换地方行了吧。” 顾思进门去,苏贡生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我越活越回去了,本来还想,以后要是有人送妾,我就收了。看来,我这是飘了哦!我还是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吧x!”苏贡生道。 其实他也没有这么想,只是听了顾思的话后,发现自己有了这样的意识。 飘这个字,还是从顾思这里传到学堂里的,苏贡生听了去,用了来。 顾思斜眼看他。 秀才贡生从法律上不够资格买妾,但有钱的人,偷偷买妾正常得很。 苏贡生只有一个妻子,没有别的女性,平时也不胡来,是个过日子的。 一看顾思的表情,苏贡生就笑着拍了一下顾思的背:“你心里骂啥呢!” “你也不看你一把年纪了!不害臊!”顾思拿食指在脸上划了两下。 “说啥呢!我可是你老师。” “我又没拜师,你以后可就是我亲的‘苏兄了!” 苏贡生哈哈笑,拍着顾思的肩膀:“那以后,还要顾弟多多照顾。” “找你的孙解元照顾去。”顾思哼着声,撇头。 他自然能看出来,苏贡生表面上一视同仁,其实最重视孙守。他很能理解,知道老师的故事的,更能体会到他把希望寄在孙守身上。 但是怎么说呢,贫嘴的时候,也能拿来开玩笑。 苏贡生哈哈笑:“看你这小气的样子!” 两人边笑边聊,到了二堂门口,肃正神色,请人通报。 安学政正等着在长安的新举人呢,很快见了他们,拿出亲供单子来,直接道:“二十两。” 考个秀才都要给钱,更何况举人呢。 前两科,听说五十两八十两的都有,一省举人这里,至少都能收个两千两左右的银子了,像江浙富庶一带,乡试收个三五八千都很正常。 所以当学政是个肥差,翰林们都抢着当。 当一次学政,一辈子的正常开销都有了。 这二十两算是很少的了,算起来乡试也就得个一千多两的银子,安学政是个体恤的。 顾思掏了钱,正感慨着,就听安学政对苏贡生道:“看在你给两个解元当过老师的份上,给你打个对半,三十两。” 苏贡生连忙笑着拱手作揖:“谢大宗师认同,学生倍感荣幸。” 顾思:“……”是他天真了,不是安学政体恤,而是安学政对他收得少。 也对,这费用本来就是灰色的,皇帝知道是知道,但朝廷禁不了,不追究没事,要是追究起来,你收一千两和收三五千,都是一个样的罪。 他也连忙作揖,真心道:“谢大宗师体恤,学生甚为激动,感念在心。” 安学政看顾思是个脑袋灵光的,觉得自己少收的钱没打水漂,对方知道他的善意了,心下欣慰。 苏贡生很快掏了钱,两人拿了亲供单填写。 乡试的试卷会送到礼部,到时候亲供要和试卷一起比对笔迹,以防作弊。 顾思写到曾祖父名字时,想起了三岁时曾祖父没有考上秀才失神的样子,心里又酸又高兴。 他在心里自语道:曾爷,我中举了,你放心了,顾家以后有我照看,我不会让这个家散了。 写完以后,他和苏贡生就一起去交证明。 安学政干脆地在亲供上用了印,收了起来。 “好了,这亲供,到时会一起送往礼部磨勘kn。”安学政亲和道。 两人同时轻松下来:试是自己考出来的,亲供单一交,除了意外,后边就不会出问题了,这举人基本稳了。 要说绝对稳,还要等朝廷发文出来才算。 苏贡生看出安学政有些迟疑,好似有什么话要说,及时问:“可是哪里有不妥当的?” 安学政笑了笑,干脆问顾思:“可定亲了?”原本乡试里有少年英才,都是被正副主考官做了媒,当自家婿的。 但安学政实在是看好顾思,喜欢他,想截胡。 他也是翰林啊,官职不低。 顾思有些意外,又觉得在情理之中,行礼道:“谢谢大宗师关心,学生老师,顺天府知府嘱咐我,我的亲事他做主,是以我并不知道老师有没有给我定亲。” 安学政明白了,挥挥手:“那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 顾思两人退出来,就去找人问自己座师。 知道是一回事,还是得弄清楚,免得弄错了。 然后要去拜见正副考官。 今天是不能见了,考官忙完乡试,都忙着洗梳休息,没时间见他们。 最后弄清楚了,就商量着给座师送什么礼物。 到了衙门口,就被拉着一起聊天。 然后,等了一些同年,再不见人来,就给这里的卫兵留了话和地方,晚上一起去吃饭。 很多考生考完都回了家,他们也就聚集了十二个人。 有些考生也在长安,不过可能不急着来写亲供,就没有遇到。 从衙门离开也没散,一起去吃午饭,饭后逛街,再遇到一些没中的考生,一起聊天等。 晚上吃了饭,大家都熟悉了,就商议着写《同年录》和《序齿录》:“顾兄,你就收集你们汉中府举人的信息吧。” “汉中府我来吧,我闲一点。”苏贡生主动揽过事。 他知道顾思稳重,却不太了解魏山,怕魏山是个嚣张的,要是找刘熹时在那里遇到了魏山,担心两人起冲突。 大家不知道这里边有点故事,有人就笑道:“一般都是谁名次高谁揽这活儿呢,怎么,你没考上解元不服气啊!” 大家都熟了,知道这都是玩笑话,苏贡生也笑道:“就是不服气呢,我好歹还教过他几年书呢,那时哪里能想到,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哦!” “啊?”大家都好奇地问起来,才知道两人渊源深,都说缘分深,就把这事交给了苏贡生。 饭后大家聊了很多,又约了明天一起逛青龙寺。 这考试前,考生去寺里许个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这下中了,就要还愿去。 李优也在寺里许了愿,顾思就应了。 等回了家天已经黑了。 第二天,早早去了寺里后,遇到了林骥。 他一上来就揽住顾思的肩膀:“可以啊你,竟然中了解元,这可是凭真本事了,真是太厉害!” 一般就是通关节通到主考那里,他们也不会把这些考生放在前边,以免引人注目,出了事不好解释。 “林兄好,这下真成兄弟了!”顾思笑。 “好好好。”林骥应。 “你也来还愿?”顾思问。 “对。” “那个,我问你一件事,这,今年你不会跑汉中找我要钱吧?我穷得很。”顾思最关心这件事了。 省城里的这些衙内,可不少,少了这批有那批,不一定人人都卖他老师的面子。 林骥听了后哈哈大笑:“不会不会,我都中举了,还能再干那不着调的事!” 你还知道你不着调啊!顾思心道,松了口气:“那感情好,我一会儿请你吃饭。” “没我,还有别人啊!”林骥突然来了一句。 顾思不知道他说真的还是故意的,特意瞪大了眼表示自己吃惊。 惹得林骥哈哈大笑,拍他的肩膀:“没事没事,放心吧,我给他们通个气儿,让他们别收你的钱,不过,你可能得给他们意思意思一下。” “谢谢林兄,这是我拜孙老师为师之前,教我读书的苏举人。”顾思顺便介绍。 “好你个顾思,我把你当兄弟,你竟然坑我。你先生免不了,最多让他们少收点。” “谢谢林兄了!”苏贡生立刻道谢,满脸笑意。 客籍与本籍的考生不同,不算在陕省的学额里。 一群人就一起去上了香,出来时,又遇到了三个满面笑意的读书人。 一个魏山,一个楚成礼,一个魏山好友刘熹。 楚成礼通过许轻知道顾思和魏山的事,但自己家里的长辈和魏家有来往,他与魏山小时候又认识,不能不来往,一时就有些尴尬。 顾思上前行礼打招呼:“楚兄好,魏兄好,刘兄好。” 三人连忙行礼问好。 魏山见顾思态度好,脸上带笑,心下松了一口气。 原本他很轻视顾思:年龄小又没靠山,不过就是运气好先认识,又没定亲,他做的事也没什么错处。 这次榜一发,他知道自己家里人通了关节,自己文采又好,必是过了,就没急着去看榜。 后来才知道顾思竟然中了解元,怀疑是同姓名,确定是汉中府西乡县的,就死了心。 再接着,顾思的老师传出去,发现竟然是顺天府知府,比自己父亲官职还高很多,瞬间羞愧了。 只能安慰自己:家里还有长辈官职比顺天府知府高点。 现下见顾思没有一朝翻身冷嘲热讽,没有败坏自己名声,心下很是感激。不管两人再没定亲,只要顾思传x出他抢婚的名头,别人不会管事情真相,只会说他人品不行。 楚成礼见两人都和善,松了口气,热情地搭话,活跃气氛。 而后,大家一起去吃饭。 吃完了饭,就谈起了鹿鸣宴。 鹿鸣宴要等已经回家的那些举人,不是很快就能办的。 不过找印店刻板,《题名录》《序齿录》这些都能准备起来了。 下午回了家,顾思才有空给五舅包了个二十两的红包做谢仪,知道包多了也不收,就包了个他能收的。 五舅果然收了,却拿了一百两出来:“这是昨天早上那老板还我的饭钱,说剩下给你当零花,我收了你的,你也收了我的。” 顾思懂了,却没要,最后推辞来推辞去,就收了九十两。 苏贡生给李优包了个十两的红包,这已经算是多的了,但他中举了开心,又是熟人,还得李优照顾,不在乎。 顾思给家里写了信。 然后拿了钱去买了礼物,第二天要去拜见座师和房师。 正副考官是座师,录他的同考官是房师。 拜见座师时,主考和副考都极为和善,主考笑着道:“可是见着你这少年英才了。” 顾思连忙谦虚地说“谬赞”,没谈几句,副主考就问:“可定亲了?” 主考轻咳了一声,副主考心下叫苦:你家姑娘都是老姑娘了,你条件又高,这婚事也不合适啊!难道说的是亲戚家的? 顾思便说了婚事老师定,副主考便也没再问。 而后,顾思去拜见自己房师,长安府李知府。 李知府极为和善,还回了顾思一些笔墨作为回礼。 第二天,顾思又跟着苏贡生一起去咸阳府拜访苏贡生的房师孙知府。 孙知府亲切极了,和苏贡生说完话,拉着顾思的手笑:“早看出你文采斐然,没想到竟如此出彩。” “是运道好,遇到了好座师。”顾思真诚道。 孙知府也送了顾思一些吃用的东西。 这次鹿鸣宴没有急着办,在等各府新举人聚齐,开宴的过程里,顾思的交际都是聚餐、聚会、游玩、认人、记人际关系。 新科举人的姓名,早已经被总督下令,让负责驿递的提塘官发到各府去。 过了八月十五,舒颖就在家里等消息,慢慢地着急起来。 八月底的时候,就问顾名:“你说这都月底了,还没回来,是不是觉得能中才留在长安的?” “怎么就中了?他才多大,哪能这么顺利?这是他们在府城里等消息呢。”顾名不觉得顾思能中,安慰她,“苏贡生你也看到了,他那么有才华,都考了很多次了,没考上,顾思怎么可能一次就考中。” 舒颖心下不服,怎么就不能中了?结果没出来之前,哪能把话说这么死? 不过她也知道机率很小,只好安慰自己:“也是,是我心急了,怎么也都要考上个三五次。” 说完,又觉得自己家要钱财没钱财,要人脉只有孙知府那一个,怕是争不过那些书香世家,考一次和考十次怕是没有区别。 除非才华横溢到亮眼。 相信儿子优秀不等于盲目自信,舒颖很担心,又问,“我最近听说,有通关节这回事,你懂吗?” “什么关节?”顾名一点都不知道。 舒颖一看他这样子,也不想和他多费口舌,免得争论起来白费功夫还置气,摇头:“算了,你不懂。” 在等待中,很快,汉中府接到了新举人的消息,知府将消息下发举人所在各县。 有些府衙里的小吏知道顾家,就带着人,跑过去报喜了。 敲锣打鼓的一路过去,顾名隔着两条街听见了,以为是最近好日子多,又是谁家成亲,便没在意。 这一队人走街过巷,最后停在了顾家门口。 舒颖听到门口有声音,好像有喜事,闲来无事就出门去看热闹,随便猜着是不是顾思中了有人来报喜。 出了门,就见门口有一个似乎有些眼熟的人上来就作揖:“恭喜顾老爷高中陕省乡试第一名。” 舒颖只是下意识里知道附近没什么喜事,随便猜的,但并不真的认为顾思能中。 此时一听,只感觉不能相信,恍恍惚惚似在梦里,喃喃自问:“中了?第一名?” 第118章 “中了中了,顾老爷真真是文曲星下凡啊!”衙役连声应着,点头作揖说着吉祥话。 舒颖这才感觉真实起来,捕捉到又一个关键信息,不置信地问:“真是第一?” 她人生里,开始时对儿子最大的预期,就是托关系给他在衙门里找个跑腿的差事,或者当个能赚钱的教书先生。 后来拜了师,预期升高,就是托他老师关系给他补个训导,最后升个教喻,一辈子平顺富足安稳。 考举人这事,她确实真心期望过,可那也是感觉考了好些年,二三四十岁才能中的样子。 从没想到一次就能中,还能中解元! 惊喜冲击着舒颖,让她兴奋地跳了起来,口里胡乱喊着:“啊啊啊!” 周围早有听到动静围观过来的人,连连说着吉祥话。 舒颖连忙把一伙人让进家里,她平时也不怎么吃零嘴,也就找到了一些干炒豌豆招待大家。 衙役拿出一张红纸,挂在了堂屋中间,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写了几行字: 捷报 贵府老爷顾讳思高中陕省乡试 第一名解元 讳思两个字小一点。 这并不是陕省学政发的捷报,学政发的捷报,会在“捷报”右上角有一行“京报连登黄甲”的字样。 这是衙门里的人为了讨好,找人写的。 不过这也足够让舒颖安心了。 她这时才想起要把这好消息告诉给家里人,想去找顾名,有邻居已经道:“已经让我家的去找了。” 又有不相熟的邻居拿了瓜子花生果子过来给舒颖,让她招待人。 相熟的人找到顾名时,一把抓住他兴奋地道:“顾哥啊,你还干活呢,你娃考上举人了,还是第一名呢!你快回去吧!” 顾名懵懵的,连手里的东西都掉了,被拉着走了几步,脸上才露出震惊来:“你说真的?” “可不是,衙门里都来人了!”来人快速道。 顾名一点都没有怀疑别人骗他,激动地跳了起来,声音振奋激昂:“哦~我儿子中举了!我儿子中举了,我要当举人爹了!” 店里的人都跑过来,店主也来了,连忙笑着作揖,请他快回去,还把店里的车马借他用。 顾名飞快地跑过去驾车回去,抱住舒颖就跳了几下,脸上溢满笑容,快速地问:“说是咱娃考上举人了?真的吗?给家里人说了吗?” 舒颖心情更加愉悦,笑着指给他:“你看那,衙门都来人了,还没来得及给家里说。” 顾名抬头看到捷报,两步跑近,傻呵呵看着捷报笑。 两人正招待客人,不好走开,顾名就使了点钱,让几个邻里跑腿,去给在城里的顾五哥等人报喜。 他太想把这个好消息报给家里人,一刻也不想等。 就是舒颖有些迟疑:“他知道了怕是要来要回去,影响学业吧?要不晚点告诉他?” “几天不耽搁。”顾名觉得这没有什么。 几天确实耽搁不大,就是影响了学习习惯,舒颖知道顾名就是这种性子,看他高兴,也没说什么。 闻讯而来看热闹的人更多。 等舒颖这条街上的汉子找到顾五哥住的院子,进去找人问顾五哥住的是哪一间屋子时。 屋子里,顾六伯娘正在很凶地骂顾五哥:“这么好的亲事,你难不成让我跪下求你不成?这可是你亲妹妹!你就这么瞧不起她?!” 顾五哥面无表情的捏了捏额角,又听母亲骂了几句,不耐烦的再次解释:“人家府试第一,明年必定是中秀才的,少年英才,媒人都踏破门槛了,哪里……”看得上我妹一个村里的姑娘? 后边的话他忍下没说,说了必定要被骂得更狠。 顾五哥有自知之明,自己家在村里算是日子好的,但也就七拼八凑勉强够在府里买个小宅子,哪里比得上府里有几个铺子的同窗? 他同窗曾祖父是举人,虽已过世多年,家里门第眼界却是在的,只会挑门当户对的。 偏自己这娘贪慕人家家境好有前途,非要自己说媒。 顾五哥都害臊得很,根本就开不了口。 “你不试试怎么不行?咱们也是读书人家!你九弟还是秀才呢!”顾六伯娘呛声,为儿子不听话心里堵得难受。 顾五哥沉默地低头,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叔爷家的堂弟是秀才x,和亲哥是秀才可差远了,人家为啥不找个秀才的女儿娶?要看上一个容貌普通的村姑? 顾六伯娘看这样子就更来气,口不择言:“还不是你没用!你要是考上了秀才,人家巴不得娶你妹,哪里要我求着人家娶?” 顾五哥头更低了:我真要考上了秀才,你怕是又看不上人家了,想要更好的。 门外汉子问清顾五哥住哪个屋子,本来还担心人不在,一看门没上锁,立刻敲门:“是茶园镇顾家村的顾书生住这间屋子吗?” 屋子里气氛正冷凝,顾六伯娘正要开口骂儿子,听到声音火大地喊:“谁呀?” 门外的汉子有些意外,大声道:“顾老爷乡试高中第一名,顾老爷他爹差我来给您报喜了。” 屋里气氛瞬间缓和,两人对看一眼,连忙过去开门。 门开了,顾六伯娘打头就问:“你说是顾思中举了?十五岁的顾思?” 顾思年底才过十五岁生辰,顾六伯娘说的是虚岁。 “呃……”来传话的汉子一下被问住了,他不识字,来时也没听到顾思的名字,更不知道他是几岁。 “是……是……是他家儿子中的吗?”汉子结巴道,原本只知道顾家中举了,谁中举没多想,想起顾名好像没读书,看年龄应该是他家儿子中了没错。 两方一沟通,才确信了,顾六伯娘一拍双手,兴奋地向着院子大声喊:“我侄儿中了乡试第一名,第一名啊!我这以后可是举人的婶娘了!” 顾五哥简直想捂脸,知道这是故意说给租住在这里陪儿子读书的婶子听,连忙拉着顾六伯娘进屋:“咱们看一下要带什么。” “带什么啊,直接锁门过去。”顾六伯娘回应着,不忘回头问,“你是走来还是驾车来的?驾车来的话等我们一下。” 那汉子连声应好,态度亲切得不得了。 脚一踏进房间,顾六伯娘就去找锁子,脸上带笑,嘴里念叨着:“你看你弟多出息,这一下子就考中了举人,还是个解元,这顾家可是祖坟上冒青烟了啊!” 找出锁子,顾六伯娘就往外走,顾五哥边收拾边道:“我九爹九娘他们怕是要回老家,咱们一走回去吧,看看哪里要帮忙。” 这中秋刚过,顾六伯娘也是刚来府里,原本是不挑好女婿不打算回的,听了这话一想,快速点头,得意道:“我如今还怕找不到好女婿?看哪个眼瞎的敢看不起我?” 顾五哥只觉头疼,门不当户不对,怎么就成看不起了?说得好像别人多势利一样。 其实吧,自己这娘才是有点势利的。 他连忙哄道:“对对对,举人伯娘,快去收拾你的东西吧!” 顾六伯娘去二院叫了女儿,快速收拾了东西,锁了门,坐着这汉子的无篷骡车,去往顾思家。 路上,车夫免不了打听顾思的事,顾六伯娘正激动自己能找个好女婿了,讲得唾沫横飞,免不了带了几分夸大。 他们到的时候,屋里院里都是一群人。 家里人见面,都是喜气洋洋。 这里院子里的人也散了些,舒颖就给了衙役一人几十文钱,请大家都散了,锁了门。 驾了两辆车,还了顾名东家的那一辆,自家坐一辆,向着老家去了。 顾爷爷正在村子里的路边和几个老汉玩叶子牌,听见车过来,只瞅一眼,看到是顾名驾车,很意外,又转回头看牌了。 等这局玩完了再回去,感觉好像能赢。 顾名进村看到一伙玩牌的老汉们,就瞅一眼,看有没有自己爹爹,在看到的第二伙人里发现了顾爷爷,快速地把车停下,飞速跑过去拉人。 “爹,你还玩啥牌呢,咱娃中举啦!” “啥?”顾爷爷迅速回头,立刻将手里的牌扔了,仰头颤声问,“你说真的?” “真真的!衙役都来报喜了!还是第一名呢!解元!”顾名不自觉的声音大了些,整个人自豪得很,满面荣光。 顾爷爷的眼泪突然就涌了上来,眼泪啪嗒啪嗒地向下掉! 同村一起玩牌的人也反应过来,顾十二爷要输了,快速扔了牌,边惊喜地站起来边不置信地问:“真中举了?第一次考就中了?” 顾名点头,顾十二爷还是觉得不真实,喃喃道:“我滴个乖乖,文曲星下凡啊!” 这一伙人都七嘴八舌地感叹起来。 顾名点完头就去看顾爷爷,有些不解:“爹你咱还哭了?”高兴得流眼泪他能理解,可爹这感觉怎么像是有点难过? 顾爷爷没理儿子,看到后来一步的舒颖,猛地站起来确认地问:“娃他娘,娃真中了?看到捷报了?” 舒颖点头,打开手里的红纸笑着递过去:“衙役手写的,不算真捷报,想来他们也不会拿这种事开我们玩笑,应该是真的。” 顾爷爷接过去,一滴眼泪掉了上去,立刻心疼的拿手去擦,顾名跟着心疼,抱怨着:“爹你小心一点,快别哭了!” 舒颖推了顾名一把,给公公解围:“爹这是高兴的!” “对,高兴,我高兴极了!”顾爷爷高兴地笑着应,笑着笑着却哽咽起来,哽咽着就哭起来。 一伙人都笑了起来,安慰着,顾六伯娘也跟着安慰。 顾名大约有些明白了,却还是没懂。 舒颖只得道:“咱爹以前不是去府里卖吃食嘛,可赚钱了,后来咱娘不愿意,他才回来的。” 顾名点头:“就是娘没见识嘛,担心这担心哪的。” 舒颖只好解释:“爹是有主见的,怎么可能在大事上听娘的话?还不是在府城里赚钱招人眼,被人找茬。没背景时,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啊!” 心里面,舒颖总觉得,顾家的钱财要比表面的多。 没人告诉她,但顾思曾爷爷去世前后,她从顾思的一些表情和他对钱财的态度里,以及这些年了解到的顾家情况,推算到了一些。 看家里无波无浪,她公公或许也不知道,因为只有一个人知道的秘密才叫秘密。 但以公公谨慎周到又细致的性子,他怕是有所猜测吧。因为穿着鞋,做事才有更多顾忌,反而被束住手脚。 这些只是舒颖的猜测,也不知道有几分真,但是她很能理解顾爷爷情绪失控。 顾名在府里也干了很长时间活了,见了很多,一听就懂了。 舒颖继续道:“人生那么长,没背景受过的委屈,何止那么一次?爹是为受过磨难的自己委屈。” 顾名连忙对顾爷爷道:“爹,以前都过去了,以后再也没有人敢欺负你了,咱们顾家有靠山了!以后你想卖吃的就卖吃的,想卖穿的就卖穿的。” 顾爷爷难过的情绪已经过去,现在只剩下开心,把捷报递还给舒颖,接过舒颖从顾名口袋里掏出来的手帕,擦着眼泪,笑道:“对,咱们有靠山了!” 看他情绪好了,这一伙人七嘴八舌地问起了经过来,然后跑到自己家里去报喜。 顾名他们也回去了,家人知道顾思中了举,都快高兴疯了! 村里知道顾思中举的人都高兴,迅速将这个好消息分享给周围认识的人,很快,全村的人基本都知道顾思中了举人,还是个第一名,一个个都比过年还要高兴。 村里有了举人就有了庇护,在外有面子,内里有底气,收粮收税也不会被多要的过分了。 “村里上一个举人,还是前朝开国时考的呢,这都几百年了吧。”有那年老的人,跑去凑热闹,知道村里的一些旧事,就和同路的人议论起来。 这事村里很多人都知道,就是不清楚详情,当即道:“我只知道有这事,也不知道啥时候考上的,也不知道真假,没想到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听说也是刚建国没人,运气好才考上,在那之后就没人考上举人了。” 村里人都竖起耳朵听。 很快,村里很多人都聚在顾家。 询问的,恭维的,看热闹的,将家里站满了。 堂屋里,是顾家一门子的人聚在一起。 顾爷爷笑着敲烟杆,询问顾三爷:“这中了举就要做牌坊了吗?要不我们先去找人联系一下,看用什么材质?” “啊?你这是在外边干活多,听了外地人的,说错了吧?咱们这边做的是旗匾啊,有做牌坊的吗?”有人回。 “做旗匾的多吧?” 一群人都说了自己知道的消息,在商议事情。 顾思在长安城里,先等来了一伙衙内拿着捷报来索要钱财。 林骥真是说话算话,打过招呼,这些人只要了八十两银子,请了一顿饭就完了。 主要是顾思有个当京官的老师,不然可没这么少。 就连苏贡生,x也被要了三百多两。 他感叹:“这还没当上举人了,钱财倒是花出去不少。” 考上举人,学政把新举人的亲供送到礼部磨勘之后,朝廷的文书下来,才是真正的举人。 大概就跟高考分数过了分数线,却没拿到大学通知书不算大学生一个样。 “这很好了,听说以往别的举人都得掏上千两的银子呢。” 苏贡生被安慰了,感叹:“这科举啊,日见腐败,迟早得烂透了。” 很快,回老家的新举人大都来了长安,正副主考开始举办“鹿鸣宴”。 第119章 鹿鸣宴一般是发榜第二天举办,也有推迟的。 陕省主考推迟鹿鸣宴,是因为他看上新科举人里三个未婚的,想找一个给自己做女婿。 儿女婚事,平时父母自己都做主了。 但陕省这位张主考的女儿太过有主见,若是婚约对象张小姐自己不满意,是怎么都不会同意的。 而张主考又疼女儿,这些天方方面面地让人去打听顾思刘熹魏山和他们的家庭了。 然后魏山有喜欢的人已经纳采问名问吉了划掉。 刘熹人有些高傲,又好似有通房,女儿肯定不喜欢,还在打听真实情况,可能性不大。 顾思倒是没什么缺点,人又稳重谦和,就是家贫。不过他有一个做顺天府知府的老师,也算合适。 因为打听这事耽搁了,所幸就等已经回乡的新举人来了长安一起举办鹿鸣宴了。 鹿鸣宴这天,顾思早早地起床梳洗,一起吃完早饭,李优就叮嘱:“你把那新衣服换上。” 顾思不想穿,刚要苦着脸做可怜状态,大家都一迭声的“好看”,“就换那件”,他只好去将那件大红的绸衣换上。 衣服是好看的,穿着也是帅气的,就是…… 一出门,大家一看,红衣黑靴,英俊挺拔,很是亮眼。 舒进高兴地拍了一下手,道:“好像新郎官,好看!” 李优伸手打了儿子后背一下,不让他说,训他:“你就没别的词了!” 就是因为像新郎,顾思才不想穿,他已经能想到到时候会有多少同年调侃他,又会有多少人打听他订婚了没,要给他做媒。 一个个不得罪人的回话,有些累,没必要。 苏贡生了解顾思的性子,劝道:“人生新郎易得,解元却求不得,穿得再隆重都是应当。” 顾思想着也是这个理,大家又都喜欢他这样穿,就没再换。 李优驾车送顾思和苏贡生一起去巡抚衙门,顾大伯也跟着,他也要参加鹿鸣宴,去跳舞。 舒进要跟着去抢宴,车氏坐在了车外,也要去凑热闹。 像鹿鸣宴这种事,全城的人都乐意去看热闹。 宴会一般在巡抚衙门举行。 路上,顾思在车里对舒进说:“你不要去抢宴了,宴会上的东西,我带些回来,给你分点。” “啊,还可以带回来吗?”舒进吃惊。 “当然可以了,又不是抢‘上马宴’,我在席上坐着呢,顺手就拿了。”就是可能有的人不好意思拿。 苏贡生想起自己乡试前吃过舒进父子俩抢的吃食,跟着笑:“我要是拿了吃食,回来给你吃,算是还你上次的。” 有两个新举人给自己拿东西,舒进心里美滋滋。 车子到了衙门门口,只见路边停了很多车。 几人下来,路上见到的人,无论是新科举人还是他们的亲朋仆从,都穿着新衣。 不是容光焕发,就是喜气洋洋,满面自豪。 一个个精神头足得很。 两人进了巡抚衙门,和同年相互打招呼,攀谈。 主考监临那些内外帘官们陆续到来,大家进入堂内排好队,面向北边,遥遥向京城那边的皇帝行谢恩礼。 接着就是新举人拜见主考等乡试时的大小官员。 顾思站最中间,面朝穿着四品云雁补服的主考。 乡试的主考也没有品级,任主考之前是几品官当主考时还是几品官。 陕省的主考之前是翰林院侍讲学士,从四品官职。 四品文官的补子是云雁。 主考旁边是监临学政等官员。 顾思左右两边站第二名第三名新举人,再向外站第四五名新举人。 其他人依次排在五人后边。 司礼唱道:“一拜。” 新举人一起对着前边的官员行礼。 司礼又唱:“二拜。” 新举人再次行礼。 司礼继续唱:“三拜。” 新举人三拜。 拜完这些,是新举人拜见帘官。 帘官的顺序是按名次来,从顾思的房师长安府李知府开始。 顾思拜了李知府,李知府笑着一挥手,就有差役端着盘子上前。 盘子里放着发给新举人的衣帽顶戴等物。 顾思接过道谢,李知府趁机说了两句勉励的话。 然后是第二名亚元拜自己的房师领衣帽等物,一直到兴安府魏山拜自己的房师结束。 行完礼,宴会正式开始。 音乐响起,由以前副榜的举人来跳《魁星舞》,唱《小雅》里的《鹿鸣》。 鹿鸣宴的宴,不是传统意义上吃吃喝喝的宴,或者说,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真正的宴会,但一千两百多年下来,早就一点点地改掉了。 桌上都是冷食水果,没有汤水。 顾思这一桌,他名次高,该是他先动筷,不过苏贡生也在席。 他便笑着道:“苏经魁,您先请。” 苏贡生荣升为苏举人,笑了两声,打趣顾思:“顾解元,你先请才对。” 大家也都知道了两人以前有师生情谊,跟着笑。 顾思招呼大家一起动筷。 其实也吃不了几口,桌上的东西,新举人可能会带走一点,剩下的,都是留着给别人“抢宴”用。 歌舞一结束,等副举人入了席,不一会儿,主考监临等人都起身离席,新举人也准备离席。 顾思直接打开身上带着的小袋子,把自己面前的碟子里的枣倒进一半,拣了几个硬着的火杮放进去,再拿几块糕点放到碗里,连同筷子一起装进去。 他是解元,关注他的人不少,有些举人直接盯着他看,心内惊讶。 新举人都考上举人了,自然不会在意这些东西的寓意。 而且这东西真拿回去给别人吃了,考不考得上举人看的是自己的实力和背景,吃鹿鸣宴上的东西能考中举人,不过是自欺欺人。 是以没几个人拿。 苏贡生拍了一下额头,终于懂了顾思昨天问他那句“你带宴上的东西吗”是什么意思了,感情是想给他准备口袋? 他就知道,以顾思的心性,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眼看顾思眼睛看了过来,苏贡生注意到主考竟然也站在通往后堂通道那边看过来。 一向豁达的苏贡生都有些脸皮薄了,急得小声道:“大家都看你呢。”收敛点,没得让人以为你眼皮子浅,连点东西都舍不得。 自家人知道顾思这是真性情,挺喜欢,但要是被有心人故意乱传出去,不知道会传成什么样?对名声和以后的发展都不好。 顾思笑了笑,环视一圈,对着大家笑道:“见笑了。我觉得孝顺就是体贴父母的各种心思,我拿一些回家,让我爹娘在亲朋面前去炫耀分享。” 这话太过直白真实,反倒是让大家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榆林府的王生哈哈大笑,也伸手去拿桌上的瓷碗,笑道:“那我也不装了,我娘可是念叨着,一定让我从宴会上拿东西回家给亲戚吃用呢,这不是不好意思嘛。” 大家也都跟着笑了,好几个跟着说“我也是”。 楚成礼跟着笑,往衣袖的口袋里装水果:“好了,有你开头,我也不难为情了。” 大家都笑着聊了起来,有几个不说话的也默默地拿,没拿东西的很少。 顾思已经装好了,他没装很多,留其他的给大家。 这时眼见大家都拿了,桌上剩下的东西很少,他正想要不要叫差役再上一些水果吃食。 这种宴会,肯定多准备一些东西。 群众才不在乎最后桌上的东西是什么时候端上来的,只会在乎自己抢没抢得到。 站在通往后堂处的张主考看这状况,对着旁边的随从道:“再弄一些吃食端上去。” 衙门里有厨房,采办的人把各种吃食准备得多,还有剩的,很快就能端上来。 差役应一声,立刻下去了。 顾思听到了主考的话,对着那边行了一礼,诚恳地道:“多谢老师体恤!” 张主考笑着摆了摆手:“‘孝顺就是体贴父母的心思’,我们解元这才是真孝子啊!” 好些帘官都附和着,跟着张x主考离开。 东西送上桌,已经有举人离席了,顾思也就和苏举人一起离开了。 这边早有差役过去让门那边的差役迟点放人进来,等顾思他们一走,衙门口的差役一放行,等着的众人一窝蜂地冲了进来,抢起了桌上的东西。 新举人离席后,去一旁的厢房换上举人官服,戴上花帽,骑着马,以顾思为首,在鼓乐开队下,从巡抚衙门出发,去游街。 街道两边有好些百姓围观。 冯秀才站在人群前,手里提着鞭炮,心情愉悦。 他果然赌对了,有靠山的孩子更容易中举,他以后就是举人的丈人了。 顾家的婚,真是退对了。 在利益的影响下,冯秀才原本对于顾家的那一丝歉疚,也烟消云散了。 人往高处走嘛! 在冯秀才西边二十多米处,衙门门口,李优一看到顾思骑着马从衙门出来,就放了鞭炮。 舒进兴奋地直跳着大喊:“恭祝我哥喜中陕省乙酉科第一名!前途无量!” 四周围观的人特别多,一看到顾思的相貌,都很吃惊,和旁边的人议论纷纷:“新科解元竟然如此年轻,怕是连十七八都没有罢!” “你不知道?他才十四呢!”旁边知道的人马上接嘴,聊了起来。 在热烈的气氛里,冯秀才也看向了乐队后骑在马上的第一名。 填榜那日,他知道魏山中了举,心下高兴,回去后喝了些酒,醉后着了些凉,第二天发起热来。 好几天热才退下,人才好转。 可能是年龄大了,咳嗽一直断断续续不好,吃药效果不大,人只要不出去吹风就影响不大,所幸不治了。 他生怕魏山被人截胡了去,忙着请魏山给家里写信,请媒人商讨女儿的婚事,也没注意解元是谁,哪个府的。 只听说解元是顺天府知府的弟子,名师之徒,中解元也不奇怪。 然后,人慢慢地近了。 怎么有些眼熟,这…… 在周围喧闹的气氛里,冯秀才呆呆地机械地转动着脖子,目光追随着顾思的马匹而去。 刚刚那是谁?解元?怎么会是顾家的孩子? 解元竟然是他们汉中府的吗? 怎么没有人告诉他? 难怪魏山也急着订婚,是怕自家又反悔吗? 冯秀才整个人的脑子都是懵的,心里涌上一股难受的情绪,像是后悔,又像是惋惜,一股说不出的惆怅。 直到他被旁边的人碰了一下,才回过神。 咬住了牙,一跺脚。第一又怎样!顺天府弟子的名头定是虚言,没靠山,中了进士想派个好地方都难,他才不后悔! 顾思根本就没注意到冯秀才,他骑着马,沿着巡抚衙门前的这一条街走到前边大路口,向北向西再向南,最后转回来,回到了巡抚衙门门口。 还了马,第二名的亚元凑了上来,叫他一起去吃饭。 “吃什么饭?”顾思问。 “知道知道,‘烟花柳巷我可不去啊’!”吴亚元故意拉着嗓子,学起了顾思以前说过的话,而后在大家的笑声中道,“知道你是正人君子,咱们去正经地方。” “我问的是吃的是菜还是锅子,我不太想吃锅子。”长安城里有好几家吃火锅的店,顾思还没去过,但听说有些举人聚会吃的这个。 “吃菜吃菜。”吴亚元应道。 “地方定了没?我有个好去处。”顾思问。 本来大家大概说好了一个地方,也没最终确定,吴亚元听解元都这么说了,立刻道,“还没定呢,你有好去处可不是巧了。” 顾思就说了上次李优带他去的那家店里,征询别人的意见。苏举人当然第一个同意了,其他无所谓的举人也都给面子,同意了。 少数服从多数,最后就定了这家。 新举人大都是坐车来的,也有坐轿的,没车的也都与相熟的人一起。 顾思上车前,将带的宴会上东西交给舒进:“看,我带回来的,比你抢回来的多吧?” 舒进连连点头:“这么多!得吃两三顿了! 李优一巴掌拍他背上:“你哥就你一个弟弟不成!别人不需要沾这荣耀?你想得倒是美!怎么就这么呆?” 舒进不好意思地笑:“我一时没想到嘛!” 顾思已经上了车,招呼他上来:“你挑一个你喜欢的。” 舒进快速上车,看看这个喜欢,看看那个也喜欢,用的喜欢,吃的也喜欢,都不知道选什么好了。 路上,顾思和李优沟通了一些事。 等顾思到了地方,进店里时,李优教育舒进:“这有什么好为难的,直接选碗筷就行了!希望你这辈子有个吃饭的好营生。” “我哥说只能选一个。”舒进也觉得爹爹说得好,就是这样一来,不是两个了吗? 李优有些生气,这儿子平时和他拌嘴时那么厉害,怎么这个时候就不知道动动脑筋?! 他小声训儿子:“那一套碗筷不是一个吗?”近水楼台先得月嘛,想来这点面子顾思会给他。 舒进立刻高兴了。 新举人陆续来了,顾思和苏举人坐一桌,别的人也有眼色,名次靠后的就没凑过来,最后就是前八名坐了他们这一桌。 其他的人倒是没那么讲究,都是根据熟悉情况混坐的。 一桌八人,也就坐了四桌。 李优已经找了掌柜的说话,掌柜的看到顾思竟然带来的新科举人,激动得很。 因为早有通气,所以菜都准备好了。 掌柜的过来,先是恭喜大家中举,店里的伙计已经在桌子上了四道菜。 掌柜的这时说出重点:“这是本店的名菜,敬请各位老爷品尝。各位老爷们能来本店用餐,实在是令本店蓬荜增辉啊!今日免单,请老爷们不要客气,喜欢吃什么尽管点!” 白得的便宜不拿,有违运势,这优待让大家高兴,气氛一下子火热了起来。 等道谢声叫好声歇下去,掌柜的又道:“知道各位老爷们都是讲究人,咱们店里给您们的碟碗也是有讲究的。” 众人看向桌子中间的菜,果然见有两个碟子是八分的,拿开就是个八个扇形的小碟,凑在一起是个环,环中间的小碟上不是点缀着花,就是简单地写着喜字。 掌柜的又道:“这能分开的菜品都是分开的,不能分开的菜品和汤,都有公筷公勺,不必有忧虑传染疾病。” 说完后,掌柜就退下了。 像刘熹魏山这种因讲究不爱聚会吃饭的官家子,倒是很喜欢这个方式。 但也有那不讲究的,大咧咧的。 顾思隔壁桌的王生这时就道:“以前吃饭也没见谁家这样啊。这是中了举,我们也变得精贵起来了?吃个饭,还这多讲究。” 顾思转身回头,对着王生道:“这样很好啊,分餐和用公勺公筷,能避免胃气和疾病的传染,对自己,对家里人身体都好。” 随后就讲了一些疾病的传播。 他是专门咨询过大夫的,讲得有理有据,也让一些新举人长了见识。 在信息流通慢的古代,只有一些世家和少部分人懂得这些,别看这些人都中了举,十个里有九个在餐具上都不讲究。 顾思成了解元,大家对于他的关注就多了起来,打听过他的一些事,都知道他写过防疫病的册子,不管心里信不信,嘴上都是附和的。 顾思本来是不想这样显眼的,但出去吃过几次饭,他就有些受不了了。 后来一想到,现在是大家聚集最多的时候,趁着这个机会,把分餐和用公勺公筷的方法传出去,也能辐射到各地,就这样做了。 而后招呼大家点菜,让每人至少点一个菜。 点完后,又上了酒水饮子等,一伙人畅聊着,先是兴奋,后来有人说起中举的艰难,说着说着哽咽了。 一下子引起了别人的伤心事,各都各说起了自己的委屈。 连苏举人又说起了自己年少轻狂时发的誓言,讲着自己运气好,要不然再过几年中了举也没有做官的机会,前途被自己毁了。 说着就哽咽了,哭出声来:“真想回到过去,把犯浑的自己打一顿。” 大家都安慰他,王生道:“发过誓就发过誓呗,把脸皮一抹装兜里,谁在意你说过这话。” “你是没脸没皮,人家苏经魁却是守诺的君子,怎么能比。” 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一顿饭后,大家的感情迅速亲近起来。 掌柜的让人快速撤了杯碗,擦净桌子,上了瓜果点心,这才让人端着一盘银子过来,笑着点头哈腰:“与诸位老爷结个善缘,希望诸位老爷不要推辞。” 也没谁伸手去拿银x子。 王生问:“你这不会平白地送我们银子吧?想求啥?让我们给你留字?”这是基本的操作了。 掌柜的笑容满面:“不强求,不强求!愿意题字的就题,笔墨金贵的不敢勉强。” 十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 掌柜的先拿了一锭银子,放到顾思面前的桌子上:“您别嫌弃少。” 顾思干脆地拿起了银子,装到了口袋里,笑道:“谁还嫌银子多啊,掌柜的破费了。” 掌柜挨个送到大家面前的桌上,家境一般的都收了,家境好的不想留字的,还在迟疑。 顾思走到一旁的桌边,大家都围了过去看。 他想了想,题笔写了个“好运多”。 苏举人看了,笑道:“这个好,通俗易懂,谁都喜欢。” 说着,他就接过了笔,在旁边写了个“诸事顺”。 吴亚元接过笔,写了“家业旺”。 愿意拿钱的,都在上边题了字,最后也就四个人没写。 这要是凑齐了,这幅字才更有说头,顾思便拿着笔,对着魏山笑问:“魏兄写吗?” 楚成礼有些担心,怕魏山不给顾思面子,打圆场:“这压轴的,肯定得在后边了。” 第120章 魏山不想十两银子就卖了自己的字。 不过他心里对顾思到底有一些抱歉,也没从顾思身上感受到恶意和强迫,为了缓和两人的关系,就拿过了笔。 他想了想,写下了“万事兴”三个字。 写完后,就把笔递到了朋友刘熹面前。 情势如此,刘熹就给魏山面子,也写了。 四个人不写,大家觉得没有什么,可剩两个人没写时,国人的那种从众心理就出来了,再加上气氛好,剩下的两人也就都写了。 掌柜的乐呵呵的作揖道谢,宝贝的守着字,等墨干。 顾思他们吃着水果瓜子,喝着果酒聊天,王生问第七名的长安府王举人:“王兄,《同年录》和《序齿录》可印好了?” 王举人家在长安,对于本地熟,就是托他做的这些。 《同年录》和《序齿录》早都整理好,去印了。 只是当时还没有办鹿鸣宴,大家不急着回家,现在事情基本忙完,好多新举人都打算回家,自然要把《同年录》和《序齿录》带回去。 “早印好了!要不我们去取吧!”王举人回答。 大家都吃好了,版印店离这里不远,走过去也算是消食了,就一起去了。 掌柜的看见顾思他们一走,立刻拉了李优过来,给他塞了一百两的银子,说是送给顾思的。 “多谢你外甥帮忙,不然也集不齐这科所有老爷们的字!”本来这钱掌柜的不打算再给顾思了。 他每人送十两银子共也要送三百多两,加上先前还给过顾思他们的,生意再好也觉得肉疼。 不过掌柜的一看这题的字,不只是读书人喜欢,而是任何一个行业的人都喜欢。他觉得一番操作,这字能给自己带来比预期更好的收入,也就大方了。 主要就是,觉得顾思是个有趣的人,钱花在他身上不会白花,想要进一步结交他。 李优也没推辞,拿了银子,就驾车跟在顾思他们身后。 顾思他们去取了印好的册子,有的人打算明天就回老家,大家就约着去赏了景看了戏,吃了送别饭后,又听了曲。 等顾思和苏举人一起回了家,大约戌末亥初(21点)了。 洗漱之后,他们商量着后天也回老家。 这个时候,远在顺天府紫禁城中,皇帝处理了一天的政务,正在休息。 他身边的大太监在书房外问自己的弟子:“乙览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皇帝晚上十点左右阅览文书学习,被称为“乙夜之览”。 如今皇帝才登基四年,称得上勤勉,休息完后会读书,最近各省乡试陆续送来的卷子都备着。 旁边的小徒弟点头:“全都检查过了,我按您吩咐连《乡试录》都备好了,都在老地方放着呢。” 大太监就亲自端着放着热毛巾的盘子进去,等皇帝喝完水,他上前,奉上毛巾擦手。 皇帝擦完手后,翻看最近各省送来的《题名录》。 等看到陕省的《题名录》时,惊讶地道:“一个农家柴门,竟然出了个解元,这可是难得啊!” “可不是难得么。”大太监应。 “也不知道文章做得怎么样。”皇帝问。 《题名录》上只有姓名籍贯和出身名次等情况,不像《乡试录》上,有详细信息和乡试文章。 “有《乡试录》。”大太监应一声,立刻在一叠册子里精准的抽出了陕省《乡试录》,恭敬地放到皇帝面前,“这是陕省《乡试录》。” 皇帝打开一看,更惊讶了:“才十四岁。开国以来也少有这么年少的举人了吧?” “是。一般举人二十多,都算年轻有为了。”大太监应着。 皇帝皱了一下眉,以找茬的认真态度,读起顾思的文章。年龄这么小,就中了举人,莫不是走了关系的? 读完以后,皇帝笑了,对着身边大太监道:“这解元,名副其实啊。” 而后又迅速浏览了陕省其他几个举人的文章,没发现问题,就放了心。 第二天,顾思他们就收拾东西,准备回老家汉中。 此时汉中府,冯举人已经得知魏山中了举,虽是最后一名,却也高兴极了,顺便问:“府上还中了哪几位?” “汉中县这次独占鳌头啊,三个都是汉中县的,只一个是西乡县的,你看。” 冯举人接过,看到四个人名,吃惊极了,不置信地问:“顾思?他那么小,竟然也中了?” “哈哈,人家不只是中,还是解元呢!这可比那些请托递条子考到末尾的强多了!” 冯举人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就像被人扇了一巴掌一样。 “想不到吧?这次竟然把长安比了下去,给我们府在全省长了脸,厉害啊!这怎么就不是我家孩子呢?可真是羡慕死我了!” 这怎么就不是我家的孩子呢? 这原本有可能成为我们冯家的女婿。 冯举人脸色差极了,勉强笑笑,找了个借口走了。 接着又去找别的人打听了一下顾思,更加郁闷,憋着莫名的气回了家。 冯伯母看到他阴着个脸,有些惊讶:“谁惹你了?脸拉这么长。” 冯举人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冯伯母正了神色,认真问:“出了什么事了?” 冯举人先灌了一杯凉茶,凉意从喉咙划过,他的火气才降了些,叹了口气。 过了一会儿,他道:“省里的新科举人名单出来了。” 冯伯母一愣,小心地问:“魏少爷没中?”不会反是顾家的中了吧?被人骂有眼无珠没什么,就怕弟妹怨恨自家啊。 冯举人摇了摇头,有些失意:“中是中了,最后一名。” 冯伯母立刻高兴了起来,舒了口气,喜道:“我就看着他是个有出息的,家境好,侄女儿嫁过去还不是享福的命!这下好了,你弟他们还不得感谢我们。” “顾家孩子也中了。”冯举人闷闷道。 冯母一愣,随后挥了挥手:“就算他也中了,不过是名次高一点,家世什么的还是比不上魏家啊。” 一说起这个,冯举人无处发泄的怒火就上来了,大声道:“可你能想到,他竟然中了解元吗?!解元啊!即便是请托递条子,也没有这么高的名次啊!顾家孩子是真的有才华!” “啊?”冯伯母吃惊地张大了嘴,随后伸手捂住,不置信地问,“名次竟然这么高吗?他科试不是才考了个二等吗?考一等的秀才都难中举人,更不要说考二等了。” “我刚才听到消息去打听过了,说是科试时他生病了,才没有考好。”冯举人说起原委,更是郁闷,“结果你猜我听到了什么?” “什么?”冯伯母心一突,还有什么更不好的事? “说是上一任的孙知府是他老师!”冯举人边说着,边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震得自己的手发麻地疼起来。 “啥?孙知府是他老师?怎么可能?!”冯伯母吃惊地问,心里不知怎么有些慌,“不是说是假的吗?不是还托了媒人去问,顾家自己都说不是啊?!” “这中间肯定哪里有问题!”冯举人气不顺,握着拳,砰砰砰地捶着桌面,整个人懊恼得很。 乡试中解元,有好老师,会试更容易中进士。而请托中的举人,会试时,有关系的举人更多,不容易中进士。 冯伯母只觉得麻烦来了:要是顾思的老师是以前的孙知府,现在又考上了乡试第一,那侄女这婚事简直是不能更好了x。 现在这门婚事吹了,可别到时候在魏家过得不好,怨起自家来。 “早知道,当初就不管这事了!现在怕是要惹一身骚。”冯伯母心中后悔起来。 冯举人比妻子更后悔! 他心里有一种郁气堵着,难受得很:“就是!魏家不住这里,远在湖南,咱们想要托关系也不方便,要使的力气银子多。而孙知府如今已经是三品,又是熟识,更容易办事。” 冯伯母这才想到这一层儿,想着要是自己夫君托关系弄个官儿,自家更上一步会更容易,不由惋惜。 两人又聊了一阵,只能自我安慰。 冯举人叹口气:“运也,命也!现在重要的是照顾侄女婿的心情,咱们可别在他面前露出什么惋惜的话,让他心生芥蒂。” 已经失去了好女婿,这一个可得把握好了。 冯伯母也只能安慰自己:“对,再是最后一名,那也是举人呢,差不到哪里去。” 两人劝好自己,冯伯母过去弟媳家,找她说话。 “当初媒人去问顾家,孙知府是不是顾思的老师,顾家说不是,对不对?”冯伯母问。 冯母敏锐地察觉到了有问题,心微微提起了一点,点头:“是。怎么了?” 冯伯母一拍手,抱怨起来:“这结亲呢,哪有瞒着对方自家情况的?好事当然是要往外处说,这藏起来,中间怕是有什么问题吧。” 冯母心下一突,听懂了这话里的意思,有些怔愣地反问:“你是说,顾思真是孙知府的弟子?” 冯伯母咂了一下嘴:“是有这个传言,不过还不确定。你说这顾家到底是怎么想的啊?还瞒着我们!早知道顾思老师是孙知府,咱们还选什么住外省的。” 冯母沉默了一下,才笑道:“快别这样说,要是早知道了,孩子不喜欢,怕也成不了。”人不能得陇望蜀,如今在和魏家议亲,哪里能说魏家的不好,表现出后悔来? 冯伯母松了一口气,笑道:“也对,魏家是自己家世好,孙知府再是顾思老师,那也不是顾家人。” “你到底想说啥?”以冯母对嫂子的了解,觉得她重要的话还没说。 冯伯母看铺垫够了,这才带着点小心道:“那要是顾少爷考中了举人,你也不会后悔吧?” 冯母心里“咚”的一声震天响,惊的声音都变了调:“啥?”考中举人?顾思一次就中了举?! 冯母瞬间被后悔击中,要是早知道顾思能中举,她还换什么女婿啊,强按着头也要女儿嫁过去! 她的脸色一下子白了,声音微弱得很:“是不是魏少爷没中?” 真要如此,那他们冯家可真的成了一个笑话了!明明是为了找一个好女婿,最后却把真正的好女婿给错过了…… 冯伯母连忙摇手:“没有没有,魏少爷也中举了呢!看我,忘记说这个好消息了!虽是最后一名,也是举人老爷不是?” 冯母一听这话,大松了一口气,摸着有些发疼的胸口,喜道:“真中了?这真是太好了!你看你说话不一次说完,差点吓死我!” “我这不是怕你后悔,怨到我头上嘛!” “选择是我们做的,这哪能怪你呢!”冯母知道了自己嫂子的来意,安慰她几句,才想起一件事,问,“那顾九郎是第几?” 冯伯母沉默了一下,才慢慢地伸出了一根指头来。 冯母一下还没有明白过来,然后才微微睁大了眼,吃惊得很:“第一?” 冯伯母慢慢点了点头。 “第一好,第一能说个好亲事。”冯母喃喃道,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妯娌俩又说了一阵话,冯母已经收拾好心情,去找女儿,笑道:“有好消息了!” 冯姑娘边抬头边放下绣棚,笑问:“什么好消息?” “魏七朗中举了!你嫁过去可就是举人娘子了!”冯母笑容满面地道。 “真的?”冯姑娘惊喜地站了起来,详细地询问情况,愉快得不得了。 三人说了一阵话,冯母便开始说重要的事:“那顾家的也中了,名次挺高的。” 冯姑娘听后很诧异,随后就为顾思高兴:“那真是太好了!我嫁给两情相悦之人,他能娶家世更好的妻子,对他未来更好。” 冯母跟着道:“大家都奔着好前程去了,比起一方或者两方生了恨,的确是最好的。” 冯伯母打趣地问:“真的不后悔?” 冯姑娘摇头:“他就是得了第一,也改变不了他不喜欢我的事实啊。” “那就好。人家可是真得了第一呢,魏七郎是最后一名,你可别有什么不得劲儿的。” 冯母觉得这话不太那么合适,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只是看着自己女儿。 冯姑娘意外极了,心里有一些难言的复杂滋味,说不出来的那种感觉。 冯母这时说重点:“不管他得第几,路都是要往前走的,人也要向前看,管他是更繁华还是会落魄,都与我们无关。” 冯姑娘点头。 三人又说了几句,就散了。 三人看着是想开了,冯姑娘因为追求的是感情,奇怪的心情过了那个劲头就差不多好了。 冯母追求的是“好女婿”和“女儿好”,而嫁一个有三品官当老师的本地解元,自然要比嫁一个家中有四品亲戚还居住在千里之外的外省、不知家人脾性的举人要好,她反而心中郁闷,一时释怀不了。 从女儿房间出来,冯母立刻就去找当初的媒婆去了。 人不在家,等了好一阵,才等到人回来。 一通询问之下,媒婆细细地想了,不太确定地道:“好似没说孙知府不是顾少爷的老师,但意思就是那个意思,你托我专专去问的,我还以为对方不好意思直接说不是。” 冯母回家的路上细细想,到家里又想了一阵,大约也明白了顾家为什么误导人了。 可能那个时候自家已经有想要退婚的意思,顾家那边怕是看出来了,不想要一个势利的亲家,想要婚事更纯粹一点,才没承认。 要是婚事成了,对于自家来说也是个惊喜;要是出了什么变故,人家也不缺儿媳妇。 想通了,冯母有些微羞愧,却更加郁闷了。 京城里,孙知府午间正在休息,得到下人报来的消息,几日来有些烦的心情终于大好,大笑了起来。 舒三外公在旁边的房间里听见,过来问:“大人什么事这么开心?” “大好事,你猜?”孙知府难得地卖了个关子。 舒家三外公已经与孙知府极为了解了,看他这个样子,感觉这好事与自己有关,想着自家也没啥喜事,再联想到乡试,有些不置信的微微张开了嘴。 连问出的话都有些失音了:“顾思他真的考中了?” 孙知府得意地点头:“还是解元哦!”孙子与弟子都中解元,这可是不可多得的荣耀。 “啥?!”舒家三外公震惊了!若说走关系能中举,那中解元,只看这届陕省主考的性子,这解元必定是凭实力的。 孙知府欣赏着舒家三外公震惊的神情。 舒家三外公被这个好消息冲懵了头脑,只惊喜占满面容,傻乐着。 过了一小会儿,他才反应过来,抬手就对着孙知府长揖,微颤着声诚挚道:“多谢大人一路栽培,顾思他才能有今日!” 说完后,他已经哽咽了,眼里冒出了泪花。 要说对于顾思中举这件事认知最深刻的,顾舒两家人里要数舒家三外公了。 顾家舒家知道顾思中举后,一个个都兴奋极了,知道顾家要崛起了,以后是有身份的人了,财富也会暴涨。 但他们没有哪一个人像舒家三外公一样,在官场这个环境里处了二十几年,对于士与农之间跨越阶层的身份差距有着深刻的体会。 连顾思本人对于中举这件事的认知都没有他深。 举人与平民,真的是天与地,能得到的利益与好处不可估量,才让见惯大世面的舒家三外公也激动到颤抖哽咽。 孙知府连忙扶人起来,笑道:“这下你放心了?” 舒家三外公哈哈笑道:“放心了,放心了!文昌只能守成,加上顾思看顾,奈果怎么也不会混得差。” 文昌是舒家三外公的大儿子,人很好,读书天赋一般,舒家三外公把希望寄托在更有天分的孙子身上,却担心自己百年后被人欺负家道中落。 两人心情好,舒家三外公叫了人去酒楼买好酒好菜,打算中午请孙知府。 两人坐下喝茶,孙知府咂摸着嘴:“这中了举,婚事的人选就得变了,以前不能高攀的也合适了。” “张主x考有女儿吗?”舒家三外公问。 一般中举的人,大多都年龄大,儿孙都有了。像顾思这种没成亲的,经常一场乡试都找不出来一个,是个香饽饽。 这种情况下,主考是最容易将自家女儿妹妹内外孙女和亲戚说给对方的。 舒家三外公这才最先问张主考有没有女儿。 “有是有,就是年龄有些不合适。”孙知府应着,起身去找了记录的资料出来。 这张上边是孙知府假设顾思中举后,合适的婚配人家。 也就挑选出来了三家。 舒家三外公有印象,一看,果然是大了六岁,皱眉。 六岁大得有点多啊,顾家那边怕是不乐意。 舒家三外公问:“张小姐现在还没定亲吗?”二十岁,都是老姑娘了。 孙知府点头:“张大人比较宠女儿,听说原先是有几个满意的,结果女儿哪个都不满意,最后就没成。” 舒家三外公想起顾思写给孙知府的信,笑着抱怨:“你说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想,竟然不想要比自己小的,想要比自己大的。” “他说得也很合理,年龄小了,像养孩子,还要照顾对方,生育孩子也危险,年龄大了就好沟通,更稳定更安全。” 孙知府在心里已经倾向张家,说的话也偏向顾思和张家。 舒家三外公一琢磨,顾家没家底,真没有什么可挑的,即使是大六岁,张大人和张小姐能看上顾思都是难得的。 人家说不定根本就看不上顾家,嫌顾家家底薄呢。 两人谈论了一会儿,孙知府便决定了,对舒家三外公道:“给张家小子送个帖子吧,我明日下值了去拜访一下。” 舒家三外公答应下来,写了帖子让老王快下值时再送去。 等帖子送到时,张家主母正在念叨刚回家的女儿:“一天天见得净往外跑,你看看你还有多少好名声?!再这样下去你这辈子都嫁不出去了!” “谁要嫁出去受婆家的气?!当一辈子老姑娘也好过被人为难搓磨。”张家小姐不客气地反驳回去。 “现在你住家里可以,以后你弟娶了媳妇,当我们老了做不了主了,你还不是一样不受人待见?!”张夫人真的是苦口婆心了。 张小姐理直气壮:“所以我才要往外跑赚钱啊,到时候我有钱我怕啥?不待见我我就搬出去住!跟谁稀罕住一起似的!” 又一次听见这话,张夫人还是难受,生气地骂:“别人家外孙都能打酱油了,你还在这里东家看不上西家看不上,什么时候有个着落啊?” “你咋不说别人家女儿生孩子送命,别人家女儿被婆家搓磨到割腕呢?女孩子成亲就是在赌命啊,我小心一点有什么错?”张小姐继续怼回去。 张夫人知道女儿的话没错,可她也有自己的忧虑,见说不通,故意捂着胸口干嚎:“哎哟,气死我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讨债的啊!” 知母莫若女,张小姐把最后的耐心用了出来:“行了行了,你到底想干什么就直说。” 张夫人立刻变脸,正经的坐好,认真道:“你爹这次去陕省做主考,肯定帮你相看合适的青年才俊,要是新举人,来京会试时,你可得好好地和人相看。” 120-125 第121章 张小姐认真地考虑了一下,点头:“也行,你也知道,我并不是不想成亲,而是没找到合适的。” 说起这个,张夫人就有一肚子的话:“你差不多就得了,你看看你的那些条件,要是什么都会了,还要你干什么?人好得能当圣贤了,能看上你?” 张小姐抿嘴,她的条件哪里高了?她只是想要一个把她当成“人”而对待的丈夫,而不是把妻子当一个附属的“上位者”。 可惜身在局中的人,看不透这一点。 张小姐这次并未回嘴,反正多说都是白费口舌而已。 “行了,算你的账本去。”张夫人一挥手,起身向外走,“我听你弟好像回来了,我看他消息打听得怎么样。” 张夫人出去前院,找到儿子,得到了陕省新举人名单,看到上边第一名的生辰时,有些吃惊:“这解元才十四岁?!” “对啊,我看到时也很吃惊呢!还问是不是写错了,结果人家就是十四岁。”张进感慨得很。 张夫人细数,感叹道:“这二十五之下的,竟然有四个了,也不知道人怎么样。” “这姓吴的和姓李的怕是不合适,顾思年龄太小了,只有这魏山最合适,算是门当户对。”张进都已经打听过了,讲了一遍。 张夫人听后蹙起了眉头:“魏家门第低一点,魏山应该也有不少你姐嘴里的“少爷习性”,怕是看不上。” “可这顾思出身农门,门第更低,他有可能好也有可能更糟啊,怕是生活习性我姐都看不上。”张进跟着道。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口气。 两感叹着,门房来报,说是有人送帖子来了。 “谁送的帖子?”张进意外地问,爹爹不在,娘亲少交际,姐姐没时间与闲人来往,家里少有帖子。 “是本府知府孙大人派来的人。”门房回道。 张进和母亲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孙知府为什么要上门:平时也没有过什么来往啊。 “可说了什么事?”张夫人问。 “没说有什么事,就是想来拜访一下,看少爷什么时候有空。”下人回道。 “我出去看一下。”张进坐不住,起身就往外走。 见了来送孙知府信的老王,没问出什么来,又问他:“那你猜你家大人来是有什么事?” 老王哪敢胡乱猜,只摇头。 张进又换了个说法,问:“那你来时,可听到了有关于你家大人的喜事?” 这个倒是没有什么不能说的,老王笑道:“听说大人的弟子好像中了解元。” “中解元?哪个省的?”张进问。 “陕省的。”老王笑道。 张进只觉得巧,回说自己明天酉时初(下午5点)下学了就有空,老王就告退了。 他回了二院一说,张夫人一听顾思的老师竟然是孙知府,原本觉得他家世低微的心情就淡了,只剩下发愁: “这农家子弟,有可能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教养等各方面更不如官宦之家。” 张进想的是好的那方面:“十四岁能中解元,那毅力自不必说。或许人家干活学习一把抓,更谦虚更稳重呢!孙知府能看上的弟子,定不会差。” 张夫人懂这些,想得是不好的。 她叹一口气:“这年龄差得有点大啊!要是再大上个三四岁都有可能,差七岁,别说家里,怕是他自己都不同意。” 张进不服:“哪里差七岁了,明明差六岁。这十四岁说的肯定是周岁,我姐按周岁算的话是二十,不是二十一。” “六岁差得也多,还是半大的孩子,万一要是个只会读书的,你姐半只眼睛都瞧不上。” “什么半大孩子?”张小姐听到了最后一句,站在门外问。 张夫人见她一身劲装,无奈地抚了抚额头:“你才回来,又要出去?” 张小姐懂了母亲行为里的未尽之语,解释:“我约了人谈生意啊,穿那么好看干什么?没得让人误会传出不好的,又该你头疼了。” “家里钱是不够你花怎么的?要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地赚钱?我当初就不该把家里的铺子交给你打理!” 张小姐才不想受埋怨:“那给你儿子订婚成亲时别花我赚来的钱!” 张夫人哑口无言,张进见此连忙打圆场:“我和娘在看陕省新举人的名单呢,这个顾解元才年龄小,应该是未婚的……” 张进把情况一说,张小姐点头:“魏家那个也是个娇惯的,与我不合适。” “你更是娇惯,还说别人!”张夫人来气。 张小姐两手一翻:“我没说娇惯不好啊,只是都是娇惯出来的,谁都不让谁,成天不是斗嘴就是摔东西,能过得如意?” “这个处不来,那个看不上,好的你又嫌嫁太远,这解元你又嫌弃人家年龄小,我给你说个亲怎么就这么难呢!我现在都比媒人更了解各个适龄婚嫁的男女了,出去当媒人都没问题!” “年龄小?有多小?”张小姐问,走两步过去,拿起了桌上的那张纸。 一看,惊讶了:“顾思?十四岁?”上一辈子,陕省有这么小的解元吗? 她放下纸:“我没嫌对方年龄小啊,就是,怕是别人会嫌我年龄大吧?” “啊?”张夫人惊讶了,喜道,“这可是你说的!孙知x府刚让人送了帖子,明天要过来拜访。他是这顾解元的老师,能送帖子来,肯定打听过你,不嫌弃你年龄大,有那个心思。” 张小姐觉得没有意思:她与顾思之间,隔着大的年龄差距、认知、生活习惯等,下意识觉得见了也没好结果。 她只认真应付母亲:“要是人家没有婚约对象,也愿意,那我就见见吧。” 长安府,顾思他们这边准备好了东西,车氏和舒进却是打算留在长安,有空就去娘家住。 顾思有些诧异,李优回道:“这来往不方便,要是回了汉中,你舅娘再来又不知道多少年后了。你明年不是要会试吗?我回来的时候再接他们一起回去吧。” 顾思并不清楚五舅这话之外是不是有别的考量,听他这么说就没提意见,把写给老师和孙守的信发了出去。 楚成礼还有事,打算晚两天再走,顾思就和苏举人顾大伯他们先回去了。 早上早早起来,城门口买了点吃的,出了城就上路。 顾思和苏举人顾大伯聊了一些同年的人际关系,翻看了《序齿录》,等到下午,该讲的话都讲完了,人在旅途就变得无聊了起来。 晚上住店休息前,苏举人在路上看到了一个贞节牌坊。 到了店里,趁着顾大伯去解手,苏举人就忍不住对顾思道:“什么时候发牌坊银子啊?” 语气里很是期盼。 中了举人,省里会拨给新举人二十两银子做牌坊或旗匾。 牌坊银和旗匾银都是一个意思。 已经中了举人,自然不稀罕这二十两银子。 顾思知道苏举人稀罕的是牌坊银子后代表的意义,只要京里试卷磨勘不出问题,这举人才叫板上钉钉。 虽然不会出什么问题。 “放心吧。”顾思安慰,顺便问,“现在是不是省里会提前发牌坊银?” 以前是为保不出错,会等朝廷发文后再拨。其实乡试过了的,磨勘出问题的几乎没有,慢慢地就早发了。 “我看悬,咱们省学政是个认真的,怕是不会提前发。” 两人闲聊着,吃完了饭,苏举人就将自己的宝贝拿了出来,开玩笑道:“来来来,一日为师终身监督,不可荒废时光。” 顾思才发现竟然是几本会试录。 天还亮着,不过他为了眼睛不近视,还是点亮了灯,一起学习。 这时,京城孙知府下值后,就带着舒家三外公,坐着车去了张府。 张进刚回家不久,才收拾好了仪容,看了菜和酒,练习了应对的话语,客人就来了。 他连忙将人请到了二院正堂,请他们入座。 孙知府介绍:“这是我的钱谷师爷,姓舒。” 张进不懂孙知府给自己介绍下属的用意,只礼貌地点头:“舒师爷好。” 孙知府坐下,让舒三外公坐。 舒三外公没坐,看向了张进。 张进立刻开口,也请他坐下。 有些高傲的官家子,看不起舒三外公这样的人,孙知府见张进态度自然,知道张家的家教是好的,至少他是个稳重内敛的。 三人坐下,吃起了饭来,因为共同话题少,孙知府只询问了两句学业上的话,也没多说什么。 饭吃到尾声,张进便询问来意。 孙知府也不好直接问人家“你姐定亲了没有”“为什么还没定亲”之类的,就委婉地表达来意。 “也没什么事,就是我那弟子,今科乡试,中了陕省解元,你父亲刚好是他座师,因着离得太远,只好到家里来表达一下谢意。” 张进昨天和母亲也猜着是不是这个原因,听到这话,连忙回应:“大人太多礼了。” “冒昧打扰了。”孙知府嘴上谦虚了一句。 张进是真的好奇,就询问起了顾思的事:“听说顾解元今年才十四岁?” 张知府点了点头:“再过两个多月就十五了。” 借着这个话头,就讲起了顾思来,什么从小稳重有担当,勤奋勉学,孝顺等。 张进对于自律的人都非常佩服,听了后只感到敬佩,感慨道:“这么勤奋,难怪他能当上解元呢。” 孙知府点头,还补充道:“他相貌也好,呐,我还带了画像。” 这句话一出来,张进心里突然通透了,还真是昨晚他娘猜的那样,想要给他姐说亲不成?不然怎么画像都带来了? 舒家三外公从袖子里掏出画像展开,给张进看。 张进一看,是一张少见的彩绘,人物生动,长相英俊。 他机灵地开口:“彩绘的人像却是少,我如今正在学习绘画,不知大人能不能将画像借我几天,观摹观摹,定必完好归还。” “这简单。”孙知府点头同意下来,有心想询问张小姐的婚事,却不太方便。 想着这种事一时半会成不了,急不得,下次来应该就能探出张夫人的意思。 张进道了谢,这时便开口:“大人和师爷稍坐,我去看看点心怎么还送上来。” 说完,便拿着画像下去了。 然后直奔三院正堂,对着母亲快速地说明来意。 张夫人骂他:“你这么急着过来做甚,不能矜持一点,等客人走后再来?好像你姐嫁不出去一样。” 张进委屈,要是他姐十六七,他自然不急,可这不是他姐都二十了,他娘早就急疯了,他才着急的嘛。怎么又怪上他了? “那您是什么意思啊?” 张夫人气儿子脑不灵光:“那还用问,你先稳住他啊!十四岁的举人,定是才华横溢的,但人品到底怎么样,可不是别人嘴里说出来的,你爹在陕省,自然会打听清楚。” “那孙大人要是问我,我姐为啥还没订婚,我怎么说啊?我总不能说她太挑剔,嫌这嫌那的,一个都看不上眼啊。”单独招待三品官,是张进人生里的第一次,总怕出了错。 “孙大人哪里会初来就问这话?真要问了,你只说你姐运气不好,没遇到合适的就行了。” 张进想问要是旁边那个舒师爷问起“怎么个运气不好”时,他怎么回答,看到亲娘冷厉的目光,连连点头,端着点心和瓜果回去了。 真要问起,他就说姐姐婚事是父母做主,自己也不清楚。 三人喝茶吃瓜,孙知府就夸张主考有本事,来京这么些年,已经买到了一座四进的宅子,不像他,只能住衙门。 官员的俸禄都是有数的,张进怕孙知府觉得自己父亲贪污,也想炫耀自己姐姐,便道:“我爹的俸禄也就那些,以前也从未当过主考,家里进项并不多。还是我姐姐厉害,家里的铺子管得好,赚了一些。” 张家这四进的房子,怎么也得一千多两了,听说他们家搬进来都五六年了,而张大人是十四年前才中的进士…… 翰林院捞不到多少油水,孙知府不知道这座宅子张小姐赚了多少,但她赚钱的能力显然比一般的人厉害。 有见识的女子,更有主见,再加上父母宠爱,难怪张小姐还未定婚。 要不是孙守已经定了亲,又是在给顾思说亲,孙知府都心动了,想给孙守定这门亲事。 张进说了这些,又聊了一些他姐的优点,什么会算账,会管铺子,人聪明之类的。 聊了一阵,孙知府就告辞了。 张进回去后,张夫人这才细细地询问了谈话细节,还有儿子对于孙知府的感受。 见儿子说好,她心下高兴地拍手:“原来这顾解元竟然还懂医理。” 不说张夫人怎么对回了家的张小姐叮嘱,张大人忙完乡试的事,也起程回京。 顾思和顾大伯苏举人他们回了汉中府,车后跟了一队车队,李优这次从长安里进了很多东西,要在汉中府卖。 大家各有事,就分开了。 顾思见自家里没有人,他也没急着先回老家,而是写了几张捷报,把在长安府买的《登科录》拿出来,先给亲戚报喜。 《登科录》民间叫得多,官方叫法为《题名录》,是一回事。 不过顾思拿的不是朝廷刊刻的,而是民间有关系的人仿制的翻刻版。说白了,就是盗版。 正版不卖,大家都买盗版。 顾大伯有事去办,顾思和李优去了舒四舅家。 舒外婆见顾思和小儿子回来,惊喜极了,连忙问什么时候回来的,路上可顺利等。 顾思一一答了,拿了一串佛珠出来:“长安路远,也没什么好东西可带,这是去青龙寺时求的佛珠,说是开了光的。我挑的,我五舅付的钱。” 舒外婆信佛,爱参加各种庙会和各路神仙相关的节日。 这让舒外婆很惊喜,笑着接过来就往手上戴:“哎呀,路远的,捎这东西x干嘛!” 说着便让两人坐,给他们倒水端过来。 带的其他礼物都放在了一旁的小桌上,只捷报和《登科录》顾思拿在手里,要放在座椅旁的桌子上。 “手里拿的什么?”舒外婆放下杯子问。 “我中举了,来送捷报。”顾思笑得开心。 “啥?”舒外婆一懵,有一瞬间没懂这话,一脸的迷茫。而后才反应过来,吃惊的张大了嘴,不置信的重复一遍,“中举?” 两人跟着一起点头,顾思有些意外:“你还不知道吗?我娘我爹他们没有过来报喜吗?”都这么长时间了,他以为外婆他们早就知道了。 舒外婆摇了摇头,喜意漫上脸庞,随口一句掠过:“想来是忘了。你真中了举?以后是老爷?!哎哟我的娘诶,你快起来,让我看看这椅子净着没,可别沾了土,弄脏了你的衣服。” 舒外婆是真心这样想的,惹得顾思笑起来,从善如流地站起来。 舒外婆拿抹布快速擦了一遍椅子,不放心,又拿自己的袖子抹了几下才觉得好了。 等顾思坐下,舒外婆就叫了媳妇去找儿子回来。 擦了两遍手,才拿了捷报来看。 她本就识一些字,近十几年来又读佛经,日常没问题。 一字字把捷报看完后,喜得不得了。 舒四舅在店里听闻顾思中了举,连忙扔下店跑回来了。 路上自然是买了些好吃的和稀罕的东西来。 回来沟通起这件事,舒四舅还觉得神奇:“我前段时间听说省里解元是少年英才,名门之后,还猜着是楚家还是刘家呢,没想到竟是你!” 顾思笑了:“在长安城里说我是名师之徒,怎的传到咱们这边就成了名门之后了?” 舒外婆笑得合不拢嘴,对大儿子舒四舅抱怨:“你说你姐也真是的,这么大的喜事,竟然没通知咱们!” “怕是高兴的忘记了。”舒四舅给姐姐找补。 顾思便道:“应是去了老家报了喜,怕是外爷觉得能传到你们耳里,没特意来通知。” 舒颖是个不爱交际的,和人聊天时也不爱向人夸耀自家,顾思家邻居倒是知道顾思的外婆家也住府里,却不知道具体住哪里。 而且他们想着舒颖会自己报信。 而知道两边是亲戚关系和地方的,又不知道顾思中了举,形成了信息差。 顾思的猜测是对的,舒颖他们回了老家,才想起没通知自己娘家。也是平时和顾家人来往多,娘家人来往少,一时忘了。 舒颖把喜事报到老家那边的娘家,本来是想回了府里去给娘和弟说一遍,谁知顾家人高兴,村里批了一块地,要给顾思盖房子。 而顾名也不急着回去了:“我儿子都考上举人了,我还那么费劲儿地赚钱干什么,不得好好地歇一歇,以后想干什么再说。” 加之消息传出去,顾家舒家各种远近的亲戚立刻登了门。 舒颖是个重情的,很多老亲戚都不熟,有这个机会跟远近亲戚聚了个美,好好地享受了一番被人羡慕的美妙滋味。 舒外婆这边极为高兴,做了一顿好饭好菜。 吃完饭天都开始暗下来了,舒外婆自然让顾思住一间屋,家里不够住,自己要去邻居家里借住。 顾思还是拒绝了:“我回我家里住,我大伯在呢,明儿还要早早地去许家送捷报,还要去苏老师家,不能去迟了。” 最后顾思还是和李优回了自己家里住。 第二天一大早,顾思委婉地拒绝了邻居送的饭,带着自己的碗筷和李优去街上吃了。 李优去铺子里,顾思去许轻家报喜。 到许家时,许轻笑着欢迎他:“早就听说你中了,还想着你什么时候回来呢!让我看看我们这少年才俊的顾解元!” 许轻中了举后,许家的经济一下好了,又家庭和睦,许轻人也开朗了不少。 顾茜在旁边跟着笑。 顾思见她眼神明亮,脸上带笑,身形微丰,不像是未婚前那样沉默寡言,就知道她在许家过得好。 “解元有什么了不起,明年才见真章呢,到时候可得仰仗姐夫多提拔我。”顾思听出了打趣,也笑着作揖,半开玩笑半认真。 举人的身份只是在底层发家致富,虽有做官的资格,但现在中了进士都不好做官,举人想做官,钱财人脉一个都不能少。 明年的会试,许轻自然要参加,顾思话里的意思是,许轻要是中进士了别忘记提携他。 “你这是……”许轻指着他笑,“出去了一趟,越来越会哄人开心了。” 两人坐一起聊天,许轻问起什么时候办宴席。 顾思道:“还没回家里去呢,到时候看家里意思,反正还得再来,到时候告诉你,我老师可是等不及要办宴席了,说了要选一个最近的日子。” 许轻点头,又怕多舌,又怕顾思年轻,被家里长辈拿住,还是建议道:“其实你可以自己找人选好日子,回家通知一声就可以了。” 顾思知道他是好心,笑道:“我这不是嫌烦吗?反正敬行兄和明耀兄宴席时,我肯定会在。” 楚成礼,字敬行。 而明耀,是刘熹的字。刘熹一家虽住在山东,汉中这边却有同族亲戚,这边也是会办个宴席,给族里巩固一下权势宣扬一下名声。 顾思的字,孙知府也取好了,字怀源。 当初孙知府取了三个,在迟疑时,舒家三外公一眼就看中了怀源这个字,让选这个。 孙知府却没定这个,最后就寄了信,让顾思自己选。 顾思到底年轻,学识没有孙知府丰富,一个字知道出处,另两个似乎记得看过,却不熟,翻了书看过后,就选了怀源。 怀源此字,出自南北朝庾信的《周五声调曲》。 ……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 他知道老师为什么没有定下来让自己选了,怕是担心自己多心。 顾思感谢孙知府对自己的帮忙,回了信就选了这个,也算是表明自己的心意,不会忘记老师对于自己的栽培。 又与许轻聊了一些事,一会儿,顾茜和许母端了好的饭菜出来,顾思就邀两人一起吃饭。 许母连忙摆手:“不行不行,女人上不得桌。您可是老爷呢,不能冒犯了去。” 顾思笑道:“快坐下,我成了老爷咱们就不是自家人了?没听说有这规矩。在我这里,女性是上得了桌的。”反正许家人上了公筷公勺,都知道自己性子。 许轻虽是后认回的,却从亲生母亲这里感受到了母爱与温暖,敬重母亲,也不是迂腐之人,听到顾思的话一怔,便也顺着话叫妻母坐下一起吃了。 因着两人没出过汉中府,顾思聊天时就讲了一些长安府的事,顺带着许轻也讲了自己在长安的小事,倒听得两人津津有味。 互相之间的感情更进了一步。 吃完了午饭,歇了一阵,顾思就想去府衙转一圈,在衙门前的路上刚好碰到了苏举人的车。 在衙门口下车后,苏举人看到顾思高兴得很:“诶呀,我把日子看好了,还说让人去你家通知一声呢!” 关系太熟,两人的捷报早在长安时就相互给了。 “这么快?定得什么时候?”顾思惊讶。 “十月十二。”苏举人应着,又笑话顾思,“看你表现得不急不缓的,我还以为你多定得住心呢,没想到还是这般急。” “那这都这么长时间了,我想着学政下发的旗匾银应该也到了,就来问一问,明日要回老家嘛。” 旗匾银有二十两。 “我是等不及差人来问,自己跑来了,能领的话就顺便领了。”苏举人对着顾思就没什么隐瞒的。 两人进了衙门的礼房,一问,礼房的房头热情极了,端茶倒水的,说话都有些谄媚:“您说您们差人来通知一声,我带了银子和文书过去就成,怎的还让您们亲自跑这一趟。” 很快,房头就亲自端了两盘银子过来,顾思一看,有些意外:“不是二十两吗?怎么是三十两?” “回顾老爷,还有十两的衣帽银。”礼房的房头笑道。 两人领了银子,签了字,听说知府在忙,也就没拜见他,回去了。 顾思去银庄存了二百两银子,直接在李优家歇了一晚。 第二天早早地去了左惜时家送捷报。 左惜时父子还没回汉中府,顾思在长安考试时也就在贡院前点名时遇见过他一次。 左夫人看顾思考一次就中举了,羡慕得很,请他进去喝茶,顾思拒绝了:“下次再见,我还要去霍家呢。” 左夫人感叹:“早看出你x是个后来居上的了,勤奋刻苦。我家惜时啊,现在还贪玩,科试连一等都考不了。”科试二等也可以去乡试。 “我这是运气好才中了。惜时总会厚积薄发嘛!”顾思安慰。 等去了霍家,连门都是关着的,向邻居一打听,才知道霍昌平和霍误导都回来了,却是全家去吃丧宴。 顾思就把东西托给邻居,等霍家回来给他们。 邻居高兴地直点头:“一定给顾老爷把事办得妥妥的!您放十个心!” 顾思笑着道谢,自己雇了人,回了西乡县老家。 他没叫李优跟着,府里这边有李优的铺子,虽有四舅看着,到底几个月没管,还是得用些心的。 这些日子,顾爷爷就把玩牌的地方换在了村口,等着顾思回来。 不只是顾爷爷,顾家和村里闲着的人,都在等顾思回来。 顾思一进村,就有孩子跑着欢呼:“顾老爷回来啦!顾老爷回来啦!” 第122章 一声“顾老爷回来了”立刻引得村里听到的人往这边赶。 顾爷爷等了多次,这次终于看到顾思,高兴又激动。 顾思下了车,笑着问好:“爷。” 顾爷爷向后看了看,奇怪问:“怎得一个人回来了?” “我大伯去见他同年了,要是有想同顾家来往的,会顺便下捷报。还有一些其他事,就没一起回来。”顾思回应。 旁边同村围来的人连忙道:“顾老爷,您身边可得有个侍候的,您看我家孩子怎么样,给您跑腿办事。” “你家孩子字都不识一个怎么行?顾老爷,我家老大识得字,还是本家,用起来顺手安心。”这是顾家出了五服的一个伯伯说的。 有人开口,后边一溜的就开口了,讨差事的,恭维的,夸赞的,跟在顾思和顾爷爷屁股后,一起进了顾家。 早有小孩子跑到顾家说了这事,舒颖知道儿子回来,高兴地就出自己屋门迎接去了。 顾名也在,跟出来打趣:“顾老爷回来了?” “顾老爷爹爹好!”顾思笑着作揖。 顾名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一家人见面,自然高兴不已。 进了堂屋里坐下,顾奶奶就等不及地道:“你都不知道,你中了举,这些日子家里有多热闹。全省里的人都来给咱们送地送钱来了。” 这话太夸张了,顾思知道奶奶说话向来不靠谱,就侧头去看舒颖。 舒颖笑着解释:“是有送宅子的,送钱财的,送奴仆的,还有投奔的,想要自卖自身的,也有送田地的,但主要是投献的。” 投献,就是那些百姓地主为了避税避徭役,会把田地名义上送给士绅官员,实际田地还属于百姓,只需要给士绅官员交一些租。 这种自然有风险,一般都是同族同宗或亲戚之间投献的多。 这也是顾思中了举,全村欢喜的原因,有相关自身的切身利益。 风气如此,避免不了。 顾思点头,大树底下好乘凉,穷秀才,银举人,金进士,功名就是钱财。 他问:“都要了什么?” 舒颖正要回答,一向没什么脾气的顾奶奶先一步告状了:“人家东西都送到家里了,你娘啥都没要,全让人拿回去了!连想来给咱们家干活的都不要!” 顾奶奶将钱看得紧,一想到那些送上门的真金白银,可惜的身上的肉都疼起来了。 顾爷爷呵斥顾奶奶:“你少说两句!” 舒颖并不在意顾奶奶的话,只解释了一下:“真心想送肯定会来第二回,收容易,退回难,咱们要是随便收了东西不合适,退回去不是下人家面子结怨吗?开始自是要小心一点。” 顾六伯娘对顾奶奶笑道:“六娘你急啥呢?那还能跑了去?” 顾爷爷对着顾奶奶挥手:“好了你看着她们做饭去。” 顾思一中举,连顾奶奶在家里的地位都高了,家里做饭时都不叫她动手了。 顾家女性都出去做饭了,舒颖也过去看。 顾家的叔伯爷公们,主要说的就是顾家把田地都放到顾思名下避税的事。 顾思道:“每家还是留一点田地,不要全给,免得我出了什么意外,到时候大家没了活路。”比如真做了官出了什么意外,被查没了家产。 这个各家意见不统一,分成两派,就有一小部分人担心出意外,听到顾思这样说,大家觉得有道理,都应了。 至于其他送宅子银钱的,顾思了解了一下情况,心里都有了数。 他表明态度:“那些小份的财物不要收,占人家便宜,不值当。至于以后求庇护的,看情况再说。” 一屋子人互看一眼,都答应下去。 然后就说起办宴席的事,顾爷爷笑道:“我让人选了好些个日子,就等你回来挑了。” 顾思听顾爷爷说了四个,便道:“十二不行,我以前老师苏贡生,如今新科苏举人,要十二日庆祝。” “那是不行了。”大家都应起来。 “放十六吧,过几天我去府里,顺便通知一下大家。 饭做好了,现在不是吃饭时间,不过顾思路上没吃好,还是去吃了。 他在桌子上嘱咐顾名:“别人送你东西,你不要要,咱们家如今不缺那点东西,反而叫人说嘴。要是拒绝不了,就跟我爷商量。” 顾思知道自己爹,是有点贪小便宜的。 顾名笑着点头:“知道,不会给你丢面子,咱家有钱了,我还买不起想要的东西?” 吃完饭,又说起那些投献的细节来,等到十一去府里时,把该办的办起来。 等各种杂事处理完,晚上,一家四口时,舒颖就关心起了顾思的亲事来,问他:“你说你老师给你相看,可有看好的?” “他知道我中举了,应该已经在准备了,下次来信可能就会说。” “哦。”舒颖点头,叹了口气,“我这一边觉得你老师看上的人家,家世教养肯定好,人不会差,一边又觉得他是男性,有些事怕是不好观察,怕万一对方是个不好的,误了你。” 顾思觉得这不是大问题:“那这还不简单,我要去京城参加明年的会试,怕是到时候婚事会定下来,你和我一起去呗,帮着相看一下。” 舒颖一怔,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只是一时想左了,没想到这点。 她高兴了:“那好啊,我还没出过省呢,这辈子去京城逛一圈,不但能长了见识,还能给你把把关。” 顾名觉得不合适:“京城那么远的地方,得走多长时间啊?人家知府的眼光能比你差?说不得你去了,反而是坏了事。” 舒颖看出了他的意思,问:“你不想去?” “不想去。有这时间,我做活都能赚几两银子了。”顾名摇头。 舒颖了解他的性子,一口答应下来:“行,不带你,我自儿个和儿子去。”你不去正好,我还怕人家看不上你做事,坏了孩子婚事呢。 顾名反过来劝舒颖,“你这连长安都没去过,还不知道能不能走远路呢,要是路上水土不服,耽搁了娃考试可怎么办?还是不要添乱了。” “嘁!”舒颖把头转向一旁,不和顾名理论。这媳妇儿选不好,毁三代!娃他爹是没见过恶妇造成的恶果,觉得媳妇儿娶谁差别不大。 不过,舒颖还是把顾名的话听进去了,有些担心,让顾思拿主意:“要不我还是算了?我看你自己有主见,知道好坏,少了我也能挑个好媳妇儿。” “怕水土不服那咱们早走一个月,路上走慢点不就行了?或者早走几个月,路上顺便逛一圈,以后这样的机会怕是很少了。” 舒颖也觉得这个方法好,但是:“那过年不在家里过,会不会不太好?我们会被人说道的吧。” 顾思失笑:“我如今都是举人了,谁敢说我?身份高了,你就是做无意义的事,别人也会觉得你这样做定有深意。” 舒颖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一拍巴掌,就决定了:“好,那我们就早早地走!我去看要准备什么东西。” 她琢磨着,最好要把聘礼的单子都准备好,婚事能不能说到合适的,用不用得上,先准备了再说。 舒颖马上去和顾爷爷商量,顾爷爷其实觉得长途奔波只为相看媳妇太累人,万一要是病了怎么的不好。 不过顾思都已经同意了,选什么样的孙媳妇的确是大事,斟酌了一下,慢慢道:“那得准备齐全了,带些家里的茶和土,再找大夫开些常用药……” 这事就这么定了,舒颖愉快地计划要用到的东西。 顾思先给京城孙知府写了信,说明情况x,并请舒家三外公帮忙在京城里找一下房子。 第二天,刘家来人送捷报,说刘熹十二日办宴席。 这日子刚好重了,顾思接了,等十月十一早上,就去往府城,先寄了信。 下午先是在苏家早早吃了饭,又去刘家坐了一阵顺便送了捷报,给了礼钱,表明第二天要参加苏举人宴席,不能再来。 像这种在自家里办的宴席,都是一族人帮忙,先一天中午开小席,下午开大席,第二天中午开正席,加上第二天早上,一共吃四顿。 对于顾思这来说,肯定是苏举人的宴席更重要,他下午过来就是认认刘家人,拉近一下和刘家及刘熹的关系,以后好办事。 刘熹不在汉中生活,刘家人也没有坚持让顾思明天一定来。 热情自然是热情的,礼节很周全。 从刘家离开他又回了苏家去帮忙。 那些杂活什么的自然不用他干,主要就是来给道喜的举人冲茶,陪他们聊天。 原本冯举人来时没见到顾思,还稍微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解了个手回来,就在屋子里看到了他,当下就有些尴尬。 顾思笑着上去作揖:“冯举人好,近来无恙?” 冯举人看顾思态度亲切,并没有自己预想中的明里暗里的讽刺,心下松了一口气,连忙回礼:“好好好,恭喜顾举人喜中解元。” 两人客气两句,都坐下了,一起闲聊一些乡试会试的事。 就有一位中年举人问起顾思婚事:“可定亲了?” 因为苏举人年龄大,认识的举人多,大部分老举人现在都聚在了苏家,一屋子的“老爷”。 大家都看向顾思,等他回答。 冯举人心一下提了起来,担心顾思说什么难听的话,那他们冯家的名声在汉中府上层的圈子里就坏掉了,十几年家里子孙的婚事都会难一点。 顾思笑着回应对方:“今年八月初给老师回信时,请他帮我做媒,寻找合适的,明年应该就会定下来。” “令师是……”这位中年举人并不了解顾思的事。 “如今是顺天府知府。”顾思知道打听他婚事的可能有几分想要给他做媒的意思,抬出孙知府,暗里拒绝大部分人说媒的心思。 三品大官,给弟子说媒,定不会看上一般的举人家庭,最低也要找进士人家了。 “哦~,是前任孙知府吧?是我孤陋寡闻了,以前竟没听说过!”中年举人打探出详情,就歇了做媒的心思。 冯举人竖起了耳朵听。 “是家里怕我年龄小骄傲,移了性情,不让声张。加之当时圣上刚继位,国丧期间,只开了四桌素席,是以大家都不知道。” 这中年举人也是个会说话的,听后笑道:“原来只是重要的人聚,难怪我们不清楚。” 这个话题结束,就说起了别的。 同是西乡县的李举人笑着道:“那你是几时办宴席呀?大作可否请我欣赏欣赏?我还想你宴席时我去叨扰一番呢!” “你肯赏脸,是我的荣幸,明天席后定把捷报送您。”顾思笑着答应下来,该准备的他都准备好了。 “可别忘了我啊!” “是啊,还有我。” 冯举人看顾思没有半点影射冯家的意思,放心的同时,觉得顾思真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儿郎。 他心里闷闷地难受,有些失落,知道那是后悔,却不肯承认。 第二天,顾思当司礼,在鞭炮锣鼓声中,看着“经魁”两字的匾额挂到了苏家门上。 举人的匾额,第二名写“亚元”,第三四五名写“经魁”,其他写“文魁”。不过,一般第六名都会写“亚魁”,以昭示不同于其他文魁的身份。 仪式过后,便是吃饭。 吃完饭,在院子里还遇到了李优的养父李放,顾思按辈分打了声招呼:“爷也来了。” 李放跟上顾思的脚步,满脸笑容地在顾思左侧作揖:“问您好啊!恭喜您高中了解元,到时候我去讨一杯喜酒喝,您可别嫌弃我。” “欢迎欢迎。”顾思客气地笑着道,眼看走到了二进院子里正厅的台阶下,耳里听着李放的奉承,迟疑了一下,还是进里边取了本自己的《登科录》出来。 李放双眼紧紧地盯着《登科录》,意识到这是给自己的,又怕自己想多了。 顾思将东西递给李放:“我最近忙,就不去你家打扰你了。” 李放满脸笑容,立刻将干净的双手在衣服上迅速的擦了擦,双手恭敬地接过,哈着腰道谢:“您忙您的,您忙您的,能得到您的《登科录》,就已经是荣幸之极,荣幸之极!” 这不是李放恭维的话,新举人的《登科录》,不是送给亲朋,就是送给同是读书人的人家。说白了,就是与同一阶层的人往来。 像李放这种已经与养子李优断了亲缘的,算不上顾思的亲戚了。 士与商的社会地位差别巨大,李放得了顾思这本《登科录》,出去就能对人说与顾家是亲戚,会提升一些社会地位,在生活中也会少一些麻烦。 他是真的开心,道别了顾思,去吃饭时都将东西小心地带着。 回了家以后,就问妻子:“咱们家在京城还有一套小宅子,你把房契找出来。” “干啥?”李放妻子疑惑地问。 “我觉得,还是将京里的那宅子送给顾举人好一点,他人是亲和有情的,以后咱们家里出了什么事,也好请他帮忙。” 这事之前就商量过,最后决定只送钱,李放妻子不高兴道:“那宅子可值一千多两呢!可不是府城里的二进小宅子。” 他们将在京城的铺子宅子卖的就剩一座小宅了,是留做以后以防万一用的。 “府里二进宅子人家可看不上呢!”李优也是有些舍不得,是以先前没想着要送。 李放妻子不情愿:“咱家又不做生意了,有必要吗?” 李放想送了,就耐心解释:“咱儿也没有经商的天分,读书还不知道能不能读出来,咱们年龄大了,留的钱财他以后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顾举人年轻,至少能庇护他几十年呢,也不亏。” “财不外露,你也不怕他见了咱们有钱起了歹心。”李放妻子舍不得。 李放想了一下,虽然有这个可能,但被以后哪一任知县知府占了财产的可能更大吧? 他摇头:“‘抄家的知县灭门的知府’,顾举人家教是好的,有李优在,总不会出这事。找靠山哪里都是找自己人合适?” “那是自己人吗?”李放妻子反问,夫妻两个斗起了嘴。 顾思参加完苏举人的宴席,去衙门办了一些投献相关的文书。 因为楚成礼他们已经回来了,顾思第二天又去楚家送了捷报,知道楚家将宴席的日子定在了十八。 这边忙完就回西乡县老家。 回去时,举人旗杆已经做好了,门上的匾额也做好了,分量极重的两个字:解元。 第123章 “您看匾额还满意吗?要是哪里不满意,咱们可以修改一下,重做也可以。”顾十一叔殷勤地道。 先前顾思回来时,身边已经跟了几个门子里的人和看热闹的顾家小孩。 这时候,顾六伯接在顾十一叔的话后就道:“这样弯着腰看不舒服,快抬起来。”说着就叫顾五伯和他抬匾,要放到桌子上。 “不用这么麻烦。”顾思拒绝,对着顾十一叔失笑:“您就好好地叫我顾思,别称呼我‘您’了,省得折我寿。” 中举回村,村里族里很多人称呼都变成了“您”,态度也敬重了很多。可家里人,因为太熟,只是态度上尊重,却没有用“您”的。 “哎哟!我的顾老爷啊,我再是您亲叔爹,也不敢叫您名字啊,我还怕折寿呢!”顾十一叔笑,里边只带了三分开玩笑的态度。 顾思想着自己中举,十一叔正心热着,也不纠正了。 “怎么就当不得别人称您为‘您’呢?满族里,谁称呼您为‘您’,您都当得。”顾五伯刚抬完匾,拍着手道。 沉默的顾六伯跟着点头赞同。 一中了举,顾思非常鲜明地感觉到了周围人对他的恭敬,连同家里人对他说话都敬重了起来。 他也不再纠正,将匾额细看了一遍。 匾额大约一米多长,半米多宽,黑漆底。 右上角一行竖着的上款小字: 钦命翰林院侍讲学士巡陕西乡试为 正中从右到左两个阴雕漆金的大字: 解元 左边一行下款小字: 道光五年乙酉科中式举人顾思立 上下款也都是阴雕漆金的,匾额边一圈金漆,没有多余的装饰,整x个匾简约大气。 “好看。”顾思夸赞。 顾十一叔就得意了,说起原委:“原你爹就想用红漆写解元两个字呢,被你娘骂红漆不太好。” 顾思听十一叔这话半点都没给自己爹爹留面子,想着过后要提醒他说话注意着点。 家里很多人听到顾思回来,慢慢聚了过来,先来的顾名听到弟弟的话,为自己解释:“我这不是想着红色的喜庆嘛!” 顾思点头:“用金的庄重。”红色是喜庆的颜色,可要是写做人名时,就很忌讳。 解元两字虽不是人名,还是避开红色的好,金色更美观。 跟过来的舒颖怼顾名:“那你也不想一想,过年时两边用红灯笼一照,半夜看到红色的字多吓人。” 顾思一想那场景,属实是中式恐怖了。 还好娘亲脑子一直在线,爹爹多少带了一点奶奶的脱线了。 “我这不是一时没想到嘛!”顾名轻声为自己辩解。 顾思转头对顾名道:“你就是享福的命,这种杂事还是让我娘做主吧。”不是要累娘亲,实在是爹爹没有娘亲靠谱。 顾名顿时极为认同,高兴得有些得意:“可不是嘛!儿子年纪轻轻就考上举人,现在满乡里谁不羡慕我和你娘命好!” “就是呀,我恨不得你儿子是我的!”顾五伯开玩笑,惹得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旗杆没在正堂,在隔壁一个喜好干净的邻居家里放着,怕最近家里人多小孩子伤了旗杆上的漆和方斗。 顾十一叔踊跃极了:“我们去给你把旗杆抬过来!” 周围的人都一副想要把旗杆抬过来的样子。 顾思连忙拉住顾十一步:“就几步路,我过去看吧。” 旗杆又高又重,确实不好抬,顾十一叔也就歇了这心思,一起去看。 女性都没去邻居家,只有男性和小女孩去了。 举人旗杆由三部分组成,就是旗杆石旗杆碣jié与旗杆。 旗杆石是底座,六角形,上边雕花草祥云等美好寓意的事物。 碣就是镌刻文字的石碑,举人旗杆碣就是两块厚石板组成,民间俗称旗杆夹,位于中间。 两块石板长约三十多公分,高约一米六左右,在外侧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写着两行字: 道光五年乙酉科 中式第一名举人顾思立 石板上边,道字与第字之间有一个洞,到时候是用来固定旗杆的。 旗杆有六米多长,快到顶部时,做了一个四方斗,旗杆顶部雕刻成毛笔笔峰的样子。要是武举人,大半会雕成狮子或者刀戟的样子。 顾思看旗杆石上的图案精细,旗杆上的漆面光滑细腻,突然感觉有些奇怪:“这做得太快了吧?前后不得好些天才能完成。” 苏举人的举人旗杆做得快,那是他在府里,人员物资各方面都丰富,想要快点就能快点。 西乡县本地的举人,算上他也才四个,经常十年都出不了一个举人,也没人会备这东西。 跟在旁边的顾名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是县里做石块生意的张家送的。” 顾十一叔连忙道:“你要嫌弃,咱们可以换一家。” 顾思听出了不对劲,奇怪:“他们家怎么了?” 本来有些热闹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了,显得解释的顾名有些小的声音都清晰了起来:“他们家经营的多,平常家里做门墩石啊,请‘石敢当’啊,庙里立碑啊什么的,大都是在他家拿货的。” 顾思追问:“哦,还有什么?”铺垫这么长,明显是把重点没说。 顾十六弟口快地道:“他们家还做三年时的石碑。” “三年时的石碑”,指的是有钱人家在家人去世三年后,给墓前立的石碑。 顾十一叔伸脚踢了一下儿子:“就你话多!” 顾思懂了,这怕他觉得不吉利。他是有那么一丝怪怪的感觉,不过换是不可能换的。 本来乡里人就迷信,他现在的一言一行都被人关注,然后模仿,他要在家里族里和乡里,起一个好的带头作用,就更不可能做不合适的事。 只好笑了笑,道:“一个人的价值,取决于他的位置,而不在于他的出身。石头也同样如此。它从哪里来得不重要,做了我的旗杆夹,它就是值钱的!” “说得好!”顾名啪啪啪地鼓起了掌来,大家也跟着鼓起了掌来,气氛一下子热烈起来。 顾思被气氛影响,那丝奇怪的感觉也没了:“旗杆和匾额都很好,不用改。” 看完旗杆就回家,顾名这时讲起另一件事:“我说这旗杆就先不立了,到时候立在新房前。你十一爹不,偏要立在现在的家门前。” 顾十一叔一挥手:“到时候再移就再移呗,我找人移!这东西都做好了,趁着宴席不立起来,还能放着不成?再说新房还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盖好,总不能白放几个月吧。” 平时盖房子,东西准备好,几个月就盖好了。 不过顾思要盖的是砖房,不是平常的土房子,加上房子规制可以高一点,木头石头什么的都要准备,不是能一下准备好的。 亲爹怕麻烦,亲叔不嫌麻烦。 顾思笑道:“那就立在家门口。”顺便转头安抚顾名,“这要立在新家门口,我这以后要是中了进士,两个都立家门口岂不是挤得慌,影响进出?” 村里批了地给顾思盖房子,地方肯定不小,哪里会没有两个旗杆立的地方? 不过顾名想着顾思要是真中了进士,一个旗杆立在老宅里确实好一点。 要是中不了进士,万一顾思娶的儿媳妇是高门的,和自家处不来,就分开住,到时候旗杆还不是在父母家门口? 旗杆就是荣耀,顾名被说服了。 回了家里,顾思让大家都散了,先去找舒颖,解释了一下:“我刚说让你操心,不是我要累你,实在是我爹他没有娘你靠谱。” 舒颖笑了:“我懂,这么点小事还用解释?” 嫁了顾名这样一个丈夫,她还能怎么?所幸顾名不沾烟酒牌,性子好,只是人单纯一点,她的日子很自在了,不包容他还能咋滴?自己脾气也不是多好嘛。 “感情是要经营的嘛,就是亲母子,也最好不要生一丝不满。”顾思半认真地道,总结,“主要是不想让你心里有一丝不快活。” 舒颖听后开心地呵呵呵地笑。 “举人娘笑啥呢?这么开心!”顾六伯娘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而后就揭了帘子进来了。 舒颖慢慢地收了声,给顾六伯娘学了一遍,惹得顾六伯娘连连咋舌:“咋就这么贴心呢?你哥要是有你一半,我可就不用这么生气操心了。” 顾思感觉这不像只是夸赞,更像是给自己递话,就问:“怎么了?” 顾六伯娘抱怨:“你哥不是有个同窗吗?是勉县的,今年府试考了个第一,我让他去给你大姐说媒,说了几个月他偏不去,你说这是多好的亲事啊!” 顾思与舒颖对看了一眼,皆是沉默了一瞬。在不知道顾思拜了孙知府为师时,这想法真是……心里没一点数。 顾六伯娘是个考虑事情只会从自己身上出发的人,说白了就是不会换位思考,也少为别人考虑。 府试第一,院试就过了,能念起书的人家家境不差,那人家一个秀才,顾五哥连试都不愿意试,肯定是对方家境很好,好到觉得不匹配。 “那这准秀才,家境应该很好吧?”顾思问。 顾六伯娘连连点头:“可不是,老家在勉县,但家里在府里有好几个铺子呢!我想让你做这个媒人。” 舒颖的沉默悄无声息。 “勉县?”顾思意外,他倒是知道勉县几家读书人家,就问,“不会姓郑吧?” 顾六伯娘激动地一拍手,惊喜极了:“你竟然也知道!不愧是举人老爷!” 顾思只是随口一猜,没想到猜对了,直接道:“郑家经营漂白料生意,在勉县算是大家族了,要是家里在府城还有几个铺子,不会看上我大堂姐。” 漂白料是染布时用的,使用范围极广,薄利多销,郑家以前又出过举人,家财肯定不低。 要是没中举前,顾思说话不会这么直接,会得罪人。中举后,不只是身份地位变了,他在家里代表的意义也变了。 这个时候,该说的话就得说,大家会听,他也不能让人错下去。 顾六伯娘怔了一下,顾五哥说破嘴她也听不进去,顾思一说,她火热的心就冷静了下来,觉得好像是不合适。 她考虑了一下,声音小了:“那现在不是有你了么?你中了举,应该……也行吧?”最后的语气也不确x定了。 家里有个做举人的堂弟,的确是极大的加分项。 顾思下结论:“如果人家愿意,我哥去试探也能问出来;要是不愿意,我去说媒也不行。”家里人多,不能谁找他帮忙他就去,根本忙不过来。 顾六伯娘这才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合适,她为自己辩解:“也不是我势利,你看你五嫂,现在生的都是赔钱货,肚子里这个,产婆说也是个赔钱的,不给你妹找个好女婿当靠山,以后谁欺负你哥怎么办?” 舒颖:“……”一个外婿还能比顾思这个举人堂弟的靠山强了?真是会说话。 顾思劝道:“生男生女是男人决定的,没生出男孩不怪我嫂,要怪我哥。你也是女人,应该更能体会女人的难处。别骂我嫂给她负担,女人心情越好,才越容易生出男娃娃来。” 最后心情好这一句,纯粹是编出来哄人的。 传出去时,也对受“生不出儿子”苦楚的女性一点心理安慰,能让家里人对她们好点。 “啊?”顾六伯娘吃惊地张大了嘴,极为震撼,“男人又不生孩子,怎么就是男人决定的?” “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女人一个人也生不出孩子啊,怎么就不关男人的事了?你把我哥叫来,我问一下情况。”顾思吩咐。 顾六伯娘点点头,走出门时,还回头问:“真的心情好能生出男娃?” “是的是的,你看我嫁过来心情好,一举得男不说,生的娃多聪明,十几岁就中了举。” 舒颖在顾家,比顾思更能明白顾五嫂的艰难,忍不住帮她说两句。 “那也得在怀之前心情好,要这次还是女娃,肯定是你太凶了。”顾思与顾五嫂不怎么接触,但看顾六伯娘的性子,也知道连生两个女儿的顾五嫂日子不好过。 顾六伯娘出了门,忍不住怀疑:真的是自己太凶了吗?好像是有点嫌弃儿媳妇。九弟妹在家里,的确是日子最舒畅自在的媳妇…… 舒颖见人走了,想起顾五嫂被顾六伯娘嫌弃的样子,叹了口气:“唉,女人的命就是苦啊。” “那你不是想写话本子吗?你不管是记录生活,还是把女性的困难写到话本子里,都挺好啊。”顾思关心起了母亲的爱好。 舒颖一僵,话本子嘛……她也没写多少字,老是有事耽搁。 “现在写了多少页了?”顾思问。 “还在……看书学习当中。”舒颖应一句,立刻转移话题,“你那个,给另外三家举人家里送捷报了没有?” 顾思也不为难亲娘,说起这个,就摇了摇头:“不知道送捷报时要送什么礼物,我总不能空手去。礼轻了不行,礼重了也不合适。” 满汉中府里,也就五十左右的举人,小半都在汉中县,剩下三十几个,每个县分下来,也就三五个。 西乡县其他三个举人,一个是县里的教谕,一个是县里的训导,还有一个在家里开馆,给秀才和过了府试的童生上课。 舒颖点头:“送钱肯定不出错,要不去银店里买一些银镇纸什么的。” “我再想想。”这个是不会出错,也不算俗气,还实用,就是不那么出彩。 舒颖又给顾思说一些生活里的变化,整个人现出一种自在畅快的气息:“现在我走出去,感觉村里人人都友好极了,连那公认的泼妇都看着是个和善极了的。以前对我说过酸话的,如今不是凑上来奉承讨好我,就是躲着我走不敢见我。” 顾思跟着开心:“这就是我努力读书的意义啊,让我自己,让家里人受尊敬。” 舒颖听后笑得开心不已:“好些人跟我打听你妹呢,想着跟咱们家结亲,也不看看自家什么情况,心里没个数,真是癞皮青蛙想吃天鹅肉。” 顾五哥到了门口,刚好听到这一句,已经能想象要是当时表达出和同窗结亲的心思,会被人家家里怎么笑话了,越发觉得自己亲娘不靠谱了。 顾思笑了笑:“条件不合适,有谱的人家不会开这个口。你不要急着给我妹定亲,四年后再暗里相看,再过七年订婚都不急。” 顾宁今年才九岁,七年后也才十六。 顾思打着的主意,是看自己会试后的结果。如果三次会试都不过,再订合适的人家。 舒颖懂,点头:“那是自然。” “叮嘱好我爹,可别让他犯了糊涂。他要是私自把我妹许出去,我可是不认的。”顾思说出担心来。 舒颖点头:“我再嘱咐几遍,你也说说他。幸好你爹不喝酒,能少出差错。” 门外觉得自己有谱的顾五哥,已经平复好心情,上前敲了敲门:“我来了。” 顾思扬声叫进,等人进来,顾思就问:“你那个同窗,在勉县郑家是什么情况?” 顾五哥解释起来:“他今年二十二岁,还未定亲,人家肯定是要等院试过了找个好的,跟我家怎么合适?” 顾思和舒颖一起点头,很能理解这种做法。 顾五哥话一开口,可找到人诉苦了,一连串说出来:“我娘非要说我家地到时候能分八十亩,给人能说有个上百亩地,家里在府里也有宅子,也算相配,你说她不是胡搅蛮缠吗?我爷才从曾爷手里分了一百二十多亩地,我家顶了天了分个五十亩,这跟人家家里有几百亩地府里几个铺子相配吗?人家家里在勉县也有铺子,是主支呢!再说府里的宅子是大家里的又不是我家的,我就是考上秀才……” 顾五哥说到这里停下,想着自己考上秀才好像条件也能配上,不过这不是没考上吗? 顾思看出了顾五哥激动之下的一丝自卑,认真问:“那这郑童生人怎么样?” “相貌一般,人有些沉默,品行倒是没问题,家里人性子还不太了解。” 顾五哥眼光人品没问题,他说没错,那就不会出大的错处。 “那你打算怎么办?”顾思问。 顾五哥有些不好意思:“我娘逼得紧了,我准备去问一下,这不是你中了举人吗?我家也跟着沾了光,有靠山了。之前我是半个字都不会提的。” 顾思点头:“相看人家,一定要找品行好的。” 顾五哥点头,心里还是有些发虚。 顾思看出来,这时道:“你知道我拜了个老师吗?” “啊?”顾五哥吃惊,将诧异表现得非常明显,“什么时候的事?” 舒颖笑道:“早几年的事,拜的是当时咱们府里的孙知府,如今任顺天府知府,正三品官。” 一向稳重的顾五哥震撼地瞪大了眼,嘴巴张得大大的,直接倒吸一口气。 他整个人都是懵的,难以置信:当你以为一个人已经很厉害的时候,结果他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厉害! 一个秀才拜知府为师,对他们家来说,简直比考上举人还要难! 舒颖被逗得微笑起来,心里也升起了一股自豪来:儿子省心懂事,比预期里的还要厉害十倍。 顾思莞尔:“当时情况比较复杂,就没有给别人说。曾爷也怕家里人知道后移了性情,仗势欺人,闯出烂摊子没法收拾。如今我成了举人,自然不怕锦上添花了。” 顾五哥模模糊糊地想:锦上添花是什么坏事吗?还担心?不过,好像也有道理?难怪自己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舒颖笑眯了眼:“你同窗要是真不错也可以试探一下,要是还有条件好的也不必心虚,咱们家姑娘如今挑夫婿,都得上一个档次了。” 顾五哥直点头,这何止是上一个档次,这是上两个档次了! 他决定向同窗送帖子,问顾思要了一份捷报和《登科录》,满身轻松地回了自己屋子。 顾六伯娘连忙问:“怎么样怎么样?” 顾五哥开心地笑道:“我弟说可以让我去问一下他们家意思,我想先给他送捷报。” 顾六伯娘兴奋地拍了一下手:“还是你弟靠谱,那你明天就去。” 顾五哥点头,想了想,最后没说顾思拜了孙知府为师的事。他怕母亲要是自觉身价高,连郑家都看不上眼。 别说是顾家了,就是顾家村里,儿女说亲都好说了,要是哪家嫌自家条件差一点,一说“我们村有个十四岁的举人老爷”,对方都会认真考虑。 无论是婚事、商事、农事,或别的事,多多少少都受了点无形的好处,因为有靠山,在哪里都不会被人轻易地欺负了去。 甚至于茶园镇里也有受益的人家。 顾思这边准备好了东西,计划好去京城的事,家里叫了顾五哥驾车,第二天早早地去了县里,顾五哥x则去了府里。 顾思穿一身举人服饰,衙门口的守卫见了,连忙笑着点头哈腰:“是新科顾举人吗?您快里边请!” 这热情的态度,让顾思忍不住就想起第一次去衙门时,爷爷那谨慎小心的态度。如今这些差役再见了自家人,只会客客气气。 他从东角门进去,从东厢那边方向绕过大堂,直奔二堂去了。 大堂是知县处理重要案件和事务的地方,平时知县在二堂办公。 结果刚走到二堂东边简房的台阶下,西边招房里就出来了一个中年男人,哈哈大笑:“贤侄才来啊!可等得我好苦!” 第124章 二堂西边的招房是县主簿办公的地方,顾思惊讶一瞬后,就笑了,从善如流地问候:“世伯好。” 西乡县的主簿只是一个贡生出身,在出身为重的科举里,是被人轻视的存在。要是没有官职在身,他称顾思为“贤侄”是有些冒犯的。 现在主簿是正八品官,又和舒家五外公同在县衙任职,从这一层论,顾思叫他世伯也合理。 主簿见顾思谦虚真诚,高兴得哈哈笑起来,又解释了一句:“我与你五外公是同僚,就托大,叫你一声贤侄了。” 认真说起来,一个县里除了有官职的知县、县丞、主簿、教谕、训导、巡检外,衙门里其他师爷幕僚、六房胥吏、三班衙役,都不是官。 胥吏衙役是官员的下属,却算不得官员的同僚。 这是主簿嘴上在抬高舒家五外公的身份,表达自己的亲近。 “应该的应该的。”顾思客气地点头。 这要是叫自己贤弟了,有五外公在衙门,总不能让主簿在衙门里叫一个不入流的胥吏在身份上给压了下去。 “贤侄是来送捷报的?”主簿问。 顾思点头应下,上台阶,把东西交到主簿的手里,两人进去招房坐。 主簿让人上茶,把捷报和《登科录》认真放好,长叹了口气:“你真是少年英才,让我好生羡慕。” “哪里,您能当上主簿,那是有能力,很多举人都求不来,我这以后能当个训导也算好的。”要是考不上进士,顾思这话也不算谦虚。 主簿谦虚地说实话:“唉,我不过就是运道好,遇上高宗考职,勉强得了个三等,才被授予主簿。” “啊?”顾思望着主簿中年的脸庞,有些诧异。 考职就是皇帝临时下旨对贡监生考试,在恩贡生拔贡生里成绩一二三等的,分别授州同州判县丞;岁贡生里成绩一二等的,分别授主簿和吏目。 以前还时常有考职,如今举人多,已经不选了。现在的举人想任个小官,要等机会,不像以前那样容易。 只是岁贡都是论资排辈的,当了岁贡生的,至少也是中了秀才一二十年才排上的,等二三十年也是常事。 高宗是如今皇帝的爷爷,离世至今也有三十年了。 这样算来,主簿至少也六十多了,可他看着五十左右的样子,年龄有些对不上。 主簿笑了笑,语气看起来云淡风轻:“当时县丞没缺,考职的新主簿还没等上任就去了,我就调了主簿。” 主簿是正九品,县丞是正八品。 当了至少三十年主簿都没能挪个窝升成县丞,不是能力人脉不行。 只有重要的县才设县丞,大约占总数四分之一,大多数县不设县丞,本县也没县丞,想升也没得升。 这就是主簿有些失意的事了。 顾思笑着夸赞:“那您可是有远见了!当时要是不调,往后举人多了,就难补县丞的缺,还是先做了官的好。” 主簿听了心里自在,哈哈笑了:“还是贤侄想得周到,与我考虑到一块儿去了。” 两人聊了两句,桂知县过来了,主簿就请顾思到了二堂去。 桂知县看了顾思的文章,亲切地夸赞了他的文采,笑容满面的:“你可是给我们西乡县争脸了,我还得谢谢你。” “哪里哪里,是您教导有方,管理得好。”顾思连忙谦虚。 “我是运气好,咱们县,九年都没有中过一个正榜举人,你可成了我的政绩了。”桂知县笑道,虽说的是打趣的话,也是真心话。 顾思自是又捧了桂知县一把,来来回回两下,才离开。 接着,顾思又去找教谕和训导,送捷报和《登科录》,再去找舒家五外公送。 虽然家里已经通知外公家那边了,不过顾思人已经来了衙门,总不好不来见人。 而且,这也是给五外公争面子,告诉大家:不要欺负他,他身后有举人和举人的三品官老师。 舒家五外公很高兴,亲切地称呼顾思:“怀源来了,快坐!” 顾思一中举,舒家五外公在衙门里,比户房的房头都要尊贵了,真真是衙门里当官之下第一人! 顾家里有些人怕都不知道顾思字怀源,可见舒家五外公一直关心着顾思呢。 顾思笑着问好,送了东西。 舒家五外公叫顾思中午一起去吃饭,顾思拒绝了:“还有好两家要去,这都快到宴席日了,不能再拖了。” 舒家五外公也知道他忙,不强求,就放了人。 顾思开始去给县里另一名举人家送捷报时,顾五哥已经来到了府城,找到了自己的同窗,郑值。 郑值读书刻苦,顾五哥敲门进去,笑问:“还没吃饭吧?走,咱们吃饭去。” “你先去吧,我把这几页看完。”郑值平静摇摇头,只顺嘴关心一句,“你家里事忙完了?” “没呢,我堂弟中举了,要等宴席忙完才回来读书。”顾五哥笑着解释。 郑值吃惊地转回头去,望着顾五哥,话都有些结巴了,“中……你哥中举了?新科?” 顾五哥笑着点头,把带的捷报和《登科录》放到郑值面前,打趣他:“郑大秀才有没有空赏脸?” 郑值开心地笑道:“荣幸之极,荣幸之极。” 两人出去吃饭,郑值追问了顾五哥很多顾思的事,因为他没关注新科乡试,在知道顾思十四岁就中了解元,羡慕简直要从脸上眼里溢出来。 “太厉害了!是怎么学习怎么聪颖怎么大的毅力,才做到不但中举还得了解元啊!” “可不是么!我曾爷考了一辈子,连个秀才都没考上,才是个佾生。我这都快二十七了,院试还是过不了,你却是板上钉钉的秀才,羡慕啊!” 郑值不好意思了,县案首是他自己考出来的,但是府案首,是自家是使了银子的结果。 虽然去府试,他十有五六也能中案首,但家里情况紧急,并不能冒险,他得迅速地成为秀才。 郑值问起自己关心的事:“你弟拜了老师吗?” “几年前拜当时的孙知府为师,如今在顺天府任知府。”顾五哥语气里全是感慨,感觉真是话本里的故事在他身边发生了。 郑值大吃一惊,惊喜地问:“真的?诶呀,那可真是太好了!” 顾五哥一头雾水,你怎么表现得比我还高兴? 郑值感叹:“聪慧勤奋又有好老师,难怪你弟年纪轻轻就中了解元,哪里像我,以前不懂事,人生前十几年都荒废了,等到家里遇到事了,才知道开始努力。” “你家里怎么了?”顾五哥便问。 “家里做着漂白料的营生,以前族里有个廪生,能护着家里,可自他病了后,力不从心,店里开始有打秋风的,这两年越发过分,让生意难做。” 郑值说着,心里想着怎么才能和顾思拉上关系,要出多少钱请他帮忙。 顾五哥细问了后,觉得问题不大,就引导话题:“考试重要,婚事也重要,你还没定亲吧?” “没有。”郑值摇头,家里想他院试过了再定亲,找个靠山。 “可以先定下婚事来,等考完试再成亲也不迟。”顾五哥试探。 郑值心里一喜,顺机就道:“你说得有道理,那你身边有没有适龄的姑娘,给我介绍介绍。” 顾五哥有些不好意思:“我家里妹妹都年龄小,只一个亲妹,今年还未过生辰,如今十六,虚岁十八。” “那感情好,等我禀明父母,择日到你家提亲。”郑值是个做事干脆的。 啊?顾五哥意外,这么迅速的吗?今年让他一直头疼心烦的事,就这么容易地就成了? 顾五哥意外又感慨,笑着应了:“那,那我也回家禀明父母。” 顾思下午申正才过来把去京城的路引办了,这下被舒家五外公拉着去吃晚饭,硬是叫他在自家住一晚。 顾思本x来就是要等顾五哥明天驾车一起回老家,看亲人热情,免不了住下了。 当然,顺便指点了一下表叔的学问。 顾五哥在府城里和郑值聊的时间长,第二天才驾车回了西乡县。 他刚一走,郑值就找人去打听顾思,看他是不是新举人,有没有拜孙知府为师。 郑值本人是愿意相信顾五哥的,但他要回家和父母商量这件事,总得给个确定的信息来源,才能说服父母。 如今顾思中举,在全省都成了名人,汉中府的读书人对他的了解最多,拜孙知府为师的事也早传了出去,很快就能打听到。 郑值考虑了一下:顾思中举,顾浩的妹妹现在有很多人盯着,不抓紧机会,就错过了。 他立刻收拾东西,回了勉县老家。 这边顾五哥回了汉中府,去了约好的地方,没见到顾思,被人传话,又去了舒家五外公家里接人。 两人一起回了家,路上顾思问起了详细情况。 等回了家,顾六伯娘听说郑值要回家去问父母,极为高兴,还抱怨顾五哥:“我就说能行能行,你偏不去问,看,听娘的没错吧?” 顾五哥只是笑笑,知道说了只会得到反驳,就没争辩现在和以前情况不同。 顾思在了解宴席的流程。 他自是不用干活,但他要和主管宴席各项事务的顾十二爷沟通,看看哪里需要注意,哪里需要特别强调。 今天已经十月十四了,后天十六正席,明天十五下午就要开始了。 昨天郑值回家向父母一说,两人都觉得这亲事好,郑父道:“顾解元有三品官当靠山,只这名头说出去,就能把那些给咱们家伸出的爪子打掉。” 郑母跟着点头:“这是我们目前能攀上的最好的举人了。” 于是第二天迅速找媒人,选纳采的礼物,拟定给顾思的礼钱数等,下午就出发了。 晚上他们住在附近的不远处的镇上,今天早上早早地起床赶路,巳时初,媒人就到了顾家,来顾家向顾六伯和顾六伯娘提亲。 顾六伯娘惊喜于郑家的速度,答应议亲。 媒人开心于事情的顺利,便道:“这路远,来往不方便,既然你们已经同时议亲,我也来了,就将郑童生的庚帖给你们。下午郑童生就会来给顾老爷道喜,让他爹见一见,真是一表人才。” 其实媒人的意思是,等顾六伯见过人后,觉得不错,再把顾大堂姐的庚帖给她,她明天还会再过来。 顾六伯娘这些天也被好些人打探顾大堂姐的婚事,条件都比以前她相看的那些好多了,嫁过去的话也是往高处走。 但她看上郑家府城有铺子收租,老家有店,进项多,日子滋润,郑童生又马上有功名,还是最喜欢郑家条件,于是就取了庚帖给媒人。 媒人微有诧异,想着两家有来往,怕是之前就沟通过,拿了顾大堂姐的庚帖就走了。 顾五哥很不高兴顾六伯娘这样性急,母子俩拌了两句嘴。 顾思此时在上坟烧纸,更远的长辈顾思没见过,都是顾名在指认,顾思在烧纸。 顾名边磕头边念叨:“曾爷曾奶啊,你老大家二儿子的长孙,我儿子,如今中了举人了,还是个解元呢,明天办宴席,今天来给您老人家说一声。” 这个烧完纸,换个坟到顾家曾祖父的坟上,顾名就念叨:“爷啊,奶啊,顾思不但中了举了,还是个第一呢,你在地下,可以给亲戚炫耀了!” 顾思想起曾祖父考了一辈子都没考上个秀才,心下有些难受,补充事情:“我中的是乙酉年乡试解元,座师是翰林院侍讲学士,房师是长安府知府。今科中了三十四位举人,七位副榜。你,以后不用羡慕别人了。” 说着说着,忍不住鼻子有些酸,然后又讲了一些别的事,让曾祖父放心。 顾名又转到了另两边坟前,对顾思道:“这是你曾爷亲弟弟,我亲叔爷的坟,他比你曾爷小十几岁,在你出生前就没了,你没见过。” 顾思跪下烧纸,没纠正曾叔祖父比曾祖父小十四岁,是在自己一岁多时没的,自己见过。 曾叔祖父活了六十二岁,算是长寿的了,只是曾祖父更长寿。 上完坟,就回家去了。 那边,郑家请的媒人过去回了话,郑母一听,觉得顾六伯娘有些性急,怕中间有什么事,不放心:“不行,我还是要过去见见人。” 原本郑母觉得自己上门有些冒昧,是打算在顾家附近找家人家待着,顺便向村里人打听一下顾五哥家。 现在不放心,哪怕觉得上门有点不合适,还是一家三口下午早早就到了。 礼金给了足足一百两银子。 这是从郑值那里了解过顾五哥,也找郑廪生打听过顾家,知道顾家是厚道人,就算是婚事不成,也想让顾思帮忙处理一下自家的麻烦事。 顾六伯娘听说郑母来了,就去接待,将人请回了自己家的屋子里。 外边,顾家也陆续地来了各种朋友亲戚。 鞭炮声与锣鼓声里,门口还有唱名的:“府城苏老爷到!” “楚老爷到!” “刘秀才到!”刘熹族里的刘达,去年院试小三元。 “井秀才到!”井利仁之父。 “黄秀才到!”顾家曾祖父熟人,西乡县老秀才。 “府城杨教授到!”汉中府府学的。 “府城左学正到、左秀才父子到!”左惜时父子。 “府城霍训导、霍秀才父子到!”霍昌平父子。 “府城许老爷到!”许轻。 “府城崔老爷到!”汉南书院顾思老师。 “府城向秀才到!”顾思院试时互保之人。 “冯贡生到!”冯父。 “赵秀才到!”府学生员。 “……” 一连串的人,平日里乡亲哪里能见到这么多对于他们来说身份尊贵的人? 于是乡亲们就在顾家门口的路两边围着看热闹,嘴里啧啧称奇。 很多人都不懂“教授”“学正”“训导”“贡生”等词的意思,有了解的就趁机“开了课”,来一个这个解释,再来一个另外一个解释,越发引得大家感兴趣。 “听说苏老爷和顾老爷一起中的举。” “你不知道,苏老爷还给顾老爷当过老师呢!” “这楚老爷可真年轻。” “还是咱们村的顾老爷年轻,可惜他不纳小的,我娘家嫂子还让我去问呢!” “哇,这刘秀才穿的衣服料子真好,衣服好像都会发光!” “你不懂,那是丝绸的!” “哇,还有姓井的啊!” “这黄秀才我知道,咱们县的,和我外公家有拐着弯的亲戚!”骄傲。 小声说悄悄话:“教授是当官的吧?!” “和大老爷一个品级,是正七品呢!” “哇,好厉害,父亲当官,儿子是秀才。这学正是什么官?” “学正可和一省的学政不一样,省里的学政是画‘正’字的‘正’字右边加个反文旁,这府里的学正是从七品。” “又是一对父子,顾老爷竟然认识这么多官老爷,好厉害啊!” “……” 看着一个个有身份的大人物来顾家道喜,围观的群众和亲朋在两旁聊得热闹: “我儿子要是有顾老爷半分厉害,我睡觉都能笑醒。” “谁不羡慕啊,顾老爷爹普通得很,怎么就生出这么厉害的儿子来!” “那是顾老爷娘厉害吧?!你们不知道,顾老爷娘的亲叔爹,在府里当官呢!” 对于普通人来说,衙门里的人都是老爷,他们也不知道顾家五外公做钱粮师爷不是官。 “啥?真的?那怎么嫁到顾家来了?” “嗯。”这人隐约听说舒颖是二嫁的,但他不知真假。 如今对着周围的眼光,突然觉得,就算是真的,也不能说半句,要是被顾家知道了,怕是会找自己麻烦。 他只好含糊道:“那又不是亲爹在衙门里,而且顾家是咱们村大户啊,说明人家姑娘有眼光,找了个举人爹,可不就生了举人儿子?” “对!我肚皮咋没这么争气啊?” 这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只要是有身份的读书人,顾思都一个个接待。 苏举人来时,顾思打趣:“苏老师来了?快里边坐。”他将苏举人向三院里请。 苏举人与顾思说话就不客气了:“你这家里还是有些偏啊,路颠得我屁股疼。你中了举,还不如搬到城里方便。” 村子里到顾家的路早被村民们修好了,但村外的没有。 “是不方便,不过我可能要出去游学,或者跟在老师身边当幕僚,一边学习一边积攒经验,在家里的时间x不多。”西乡县的教谕和训导看着健康,就算有缺了,还要和另一个举人争,且他人生目标不在县里。 苏举人想起顾思年轻,前程远大,的确不像他这样,可能一辈子也就在汉中县了,叹了一口气:“年少轻狂啊!你做事可得三思再三思。” 顾思已经从苏举人这里听到很多遍这种劝诫,清晰地感受着他深重的后悔,笑着应:“好。” 刚送人进去再出来,就遇到楚成礼来了。 “恭喜顾兄了!” 顾思也上前拱手行礼:“同喜同喜,楚兄宴席日子定了没?” “十八呢,一定来啊!” “那自然!” 送了楚成礼进去,出来时遇到刘达,连忙行拱手礼:“刘兄路上辛苦了。” “道喜哪里有辛苦的?恭喜您了。” “你里边请,我还忙,先出去了。” 出去后,遇到舒家三外婆四外婆舅爷这些认识得还好,招呼一打,就有舒颖舒外婆舒外公顾奶奶他们招待。 一些远亲凑上来自我介绍,什么“你外婆舅家大表叔”“你外婆姨家二表叔”“你外公舅家五伯”之类的。 四代内的亲戚,像姑婆舅爷平时过年走亲戚时见一见,还知道是哪个,有印象。 五代的亲戚,说不亲吧,他也能理清关系知道是哪家的,说亲吧,根本就没见过没听过。 好在还有舒颖舒外婆舒外公招呼顾思母家这边不请自来的亲戚。 但像顾爷爷嫁出去的五代外的堂姐妹子女孙子女这些,过年也不来往,顾思都是乱的。凑上来只说话不自我介绍根本不知道是谁的,微笑一下就行了。 人来得非常快,像一些童生都有顾家接待,不是很熟的也不会凑到顾思面前来,有远远打声招呼的,顾思抽空点一下头就行了。 一些开店的做生意的,大半都由李优接待,有话题。 这些之前都是商量好的,但顾思也忙得连喝口水润嗓子都是趁空隙喝。 井利仁父子来了,井秀才拉着顾思的手,满脸羡慕:“我家的要是有你半分机灵,早就考上秀才了。” 井利仁上科院试还是没考中,顾思安慰:“利仁学识是够的,下科院试前你别太严厉,让他放轻松,就过了。” “借您吉言,借您吉言,这是礼金。”井秀才高兴地笑,掏出一块十两的银子递给顾思。 井利仁郁闷地站在一边,几年前,他面对顾思心理上还是骄傲的,现在已经不配和顾思搭话了。 顾思将礼金给了登记的顾大哥,顾大伯招呼井秀才父子进去坐。 这边黄秀才来了,跟着府城杨教授,左惜时父子,霍昌平父子一起到了。 大家一起“恭喜贤侄了”“恭喜顾兄了”! 顾思拱手回礼:“谢谢谢谢,诸位辛苦了!” 人多,顾思就一起送进去。 进了门,左惜时就不装了,一拳轻轻撞到顾思肩膀上:“你小子,太厉害了!竟然一次就中,我和昌平可酸死了!” “你酸,我没酸!”霍昌平反驳。 左惜时不干了:“是谁听说自己没中时,‘风轻云淡’地说:‘才第二次考,没关系,下次努力’,结果听说顾思一次就中了解元,郁闷的都喝醉了?” 做事就怕对比,一对比,伤害就来了。 霍昌平斜一眼左惜时:“我喝醉了也没哭。” 因为两人父亲都是教学官,乡试点名时要在场,他们都和父亲住在一起,乡试时对方的私事都很了解。 “你给我闭嘴!谁哭了!”左惜时嘴硬,伸手推霍昌平。 顾思好像看到了上学时的情景,笑了起来,大家都跟着笑。 这边接待完,来的客人一下多了,顾思忙翻了,他在今天才认识到,自己竟然已经认识了这么多读书人! 像一些同科院试的县学秀才、只有过几面之缘的秀才,他都忘记了,被对方提醒一下在哪里哪里见过,还能想起来。 但像同在府学,不是同科的秀才,听过的还好,没听过或者说没记住的,完全不认识,光是应酬了。 本县桂知县来的时候,将村里族里人的骄傲推到了高潮! 顾思上前迎接,本县父母官是和主簿一起到的,请他们请家里堂屋坐。 只是唱名的顾十六爷,却不敢喊“大老爷到”了,平民百姓都跪了一地。 顾思不由感慨,十一年前,大伯中秀才时,主簿就来过,那个时候,他被十一爷情急下压着跪下,磕青了双膝盖,清晰地认识到了平民与官员之间的阶级差距,想要学习科举。 转眼十一年过去了,他成了举人,虽比主簿地位还差一点,但因为老师是顺天府知府,主簿在过分的亲近之下,都有一丝巴结他的心思。 不久,汉中县的钟知县也来了。 顾思惊讶,本县桂知县来很正常,一县里就那么几个举人,知县是外来的官,要与本地乡绅打好关系,帮助自己治理地方,免得他们阳奉阴违。 但汉中县这么远…… 怕还是老师的原因。 钟知县本来不打算来,想让人送了礼钱过来就行。 但他前一段时间从魏山那里知道了一件事:原来魏山和冯家议亲前,冯家就已经在与顾家议亲了! 虽然这对于顾思来说是好事:没与冯家议成,现在中了举,再娶妻,女方家门第肯定比冯家强多了。 但事不是这样算的啊! 钟知县怕顾思知道是他去冯家给魏山提的亲后,心里有疙瘩,才在今天特意来的。 钟知县来拉着顾思的手,先是道贺,夸了几句,开始道歉:“你看魏山这事做得不地道,我还以为他是正经的君子行事呢,谁知道他竟陷我于不义,我要早知道他那般行事,定会把他痛骂一通!” 骂是自然不会骂的,魏山又不是钟知县的儿子,他不会越俎代庖,但态度要表明。 顾思有些惊讶他的来意,连忙摇头微笑:“没缘分而已,我以后会更好,我都没往心里去,你可别往心里去。” “对对对,会更好。”钟知县看顾思真是大度,放心了。 因为预计客人多,下午早早地就已经开席。 郑父在席间屋里,听着那一声声的唱客,心也踏实了很多。 以前勉县有举人办中举宴席,他也是参加过的。 但也只有本县的官员来参加,外县和府里的官员却是一个都没有的,而顾家,外县和府里的官员却是最多。 而且,那时来得举人秀才也没顾家一半多。 可见顾举人身后真有靠山。 顾家村里人还给这次宴席请了唱戏的,非常热闹。 等一众人都吃完饭,送走关系不近的朋客,安排好亲近的朋友师长等人,顾思累的都不想动了。 天都黑了,顾家四处点着蜡烛,顾十四弟跑过来,快速地传话:“哥,许老爷喝醉了,不肯去休息,我爹让我叫您去看看。” 喝醉的人力气大,有时两三个人都拉不动。 顾思过去许轻吃饭的堂屋,摇了摇许轻:“姐夫?” “啊?”许轻有些喝醉了,反应了一下才认清眼前的人,笑了一下,道,“中举真好。” “对,好,咱们现在去休息吧。”顾思顺着道。 许轻嘿嘿笑了两下,端着酒杯,湿着眼睛对着顾思诉苦:“你不知道你中了解元我有多高兴,近些日子得是胖了。” 他应该想说“都吃胖了”,却有些大了舌头,说得不清楚。 “对,咱们都是农门,能相互帮衬扶持。”顾思应着,他们这种家底薄的,和楚家刘家那种富得长久,或者和苏举人那种教学能力好敛财能力强的人,差了很多。 “不是。”许轻摇着头,趴在桌子上,醉眼看着顾思,“是他们都说我刑克六亲,觉得我晦气,现下你中了举,还是解元,以后看谁还敢说,挨着我就没好运道!” 顾思诧异极了,底层百姓与举人之间,有着跨越阶层的距离,是以普通百姓对于举人打心底里敬重。 同一件事,在许轻中举前是“刑克六亲”,等他中举后,那就是“文曲星认亲生父母,养父母没有那享福的命”,或者是“许父上辈子积了福,这辈子成了举人老爷他爹,别的人死后哪有享受举人香火的命”。 民众就是这个样子。 所以,怎么还会有人这样认为? “是你养父母那边的亲戚这样说的吗?”顾思猜测着,应该只有许轻养父母那边有个胆子了。 许轻点点头,还是觉得有些委屈。有些话,他不能对母亲妻子说,怕她们担心,只x能对着顾思这个不迷信的朋友说。 顾思知道不要和醉鬼讲理,却还是开口安慰:“那是他们后悔对你不好,又不肯承认,自卑之下才打压你呢!” “真的吗?” “真的真的。”顾思应着,拉人起身,旁边的顾十三叔立刻在另一边扶着,把人扶到了休息的房间里。 顾思有些能猜到许轻养父母那边的心理。 没从许轻中举上得到多少好处,还被人笑话看不起,就只能拼命说许轻坏话,来证明自己家“当年没错”。 这要是别的举人,给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但是面对熟悉的举人,就少了畏惧心,加之了解许轻,知道不会怎么他们,反是养得胆子大起来。 送完了许轻,与家里沟通一些客人情况。 顾十二爷话说多了,微哑着嗓子,一脸荣光地感叹:“这要不是你提醒,饭菜准备的都不够!” 顾思笑了笑,十二爷是以大伯中乡试副榜的宴席和许轻中举的宴席来参考计划的。 但副举人与举人地位差很多,许轻以前不与人交往,母家也没什么人,也没老师,加之很多读书人虽没百姓那样愚昧,却又是“信命”的,来的客人就少。 顾思原本就让家里往多了准备,看过苏举人家的宴席,又让再加了。 反正没用上的饭菜,可以分了族里村里,不够却不行。 再忙一些事,舒颖就催顾思快去休息。 不只是顾思忙,顾家人全都忙翻了。 像顾爷爷、顾名、顾十一叔这边有远房亲朋过来就算了,连顾三爷顾九爷,顾六伯顾七伯顾八伯顾十三叔妻家的远亲都来了一些。 顾思很快睡着了。 还有很多人没睡,一些聚在一起玩牌的,还有有事的,比如郑母。 郑母见过顾六伯母,对她就有初步的了解。 她并不喜欢顾六伯母,从两人的谈话里,感觉她有些势利自私。 但是看顾大堂姐不像亲娘那样多话,人内敛稳重,还算大方,就觉得她人是可以的,主要是她识一些字,还懂算数,会打算盘,以及家里的铺子能管起来,就觉得很合适。 实在是家里情况紧急,不合适也得合适,更别说这个也算满意了,那就更合适了。 不过就是担心别的,怕家里的事处理不好,怕议亲太快出了什么差错以后后悔,睡不着。 顾思晚睡早起,天色还黑着,就在院子里遇到了解完手回屋的许轻。 顾思看他清醒,笑道:“姐夫,你昨晚喝醉了,还记得说了什么吗?” 许轻有些不好意思:“平日无处说,让你见笑了。” 顾思不是要打趣他,发现他记着,想着今天中午饭后,他要送客,会很忙,送完又要去京城,短时间内怕是没机会说,就现在开导他。 “保护自己才是最重要的,放任造谣只会引来祸事,让衙门里快班的人去上他们家里两次,就消停下来了。”衙门里有三班,其中快班是帮知县抓捕嫌疑人的衙役。 一个举人老爷请他们帮忙,一般连钱都不用使,他们很乐意。 许轻一个成年人,一个举人,许家的顶梁柱,脊梁骨,听到顾思的话后怔了一下:保护自己。 这是没有人对自己说过的话。 对啊,他要保护家里人,也要保护自己啊,保护好了自己,才能更好地保护家人。 他对着顾思长揖:“愚兄痴长你这许多岁,却是没明白这个道理,在此谢过了!” 内心里,许轻暗自决定,一定要对妻子顾茜好一点,不能伤了她的心,和顾思生分了。 许轻自中举,家里暴富,他与顾茜感情虽好,但免不了有许多人缠上来,也有送女人的,有想让女儿给许轻做小的。 许轻没想过纳小,但顾茜相貌一般,许轻见多了漂亮的,慢慢地就有些浮动的心思。 现在他那浮云的心思都散了。 顾思不知道许轻的心思,只关心许轻:“不谢不谢,你回去再睡一会儿吧,我忙去了。” 吃过早饭,便是重头戏了。 要立旗杆、挂匾、祭祖。 有仪式,苏举人是司仪,说了一段夸赞顾思的话,放下重点:“吉时到,立旗杆!” 一旁的鼓乐响起,顾家人将举人旗杆一起抬到门外,大家都上去围观。 这个费时间,很枯燥的活动,但都没人走。 顾爷爷顾名顾十一叔和顾家的人,注视着旗杆石埋好,旗杆夹卡立好,旗杆被立起来,在鞭炮声与鼓乐声里露出微笑,如同见证着顾家立了起来。 第125章 “吉时到,挂匾!”旗杆立好之后,就是挂匾额了。 顾家祠堂前“副经魁”的匾额早上就已经取了下来,挂到了顾大伯自己家门口。 当时“副经魁”的匾额挂上去时,就没有人想着会把它取下来。 没有顾思,副经魁的匾额对顾家一族来说,已经是最大的荣耀了。 顾大伯早上时还有些感慨,这时看着顾十三叔和顾五哥抬着匾到了祠堂前,更多的是欣喜激动。 顾名和顾十一叔各上了门前左右两边的梯子,接过匾,挂在了门上。 鞭炮声在这时响起,围观的众人都鼓起了掌欢呼。 顾名高兴地下西梯子时绊了一下,差点摔了。 “顾老爷爹,看你高兴得都要摔了。”村里年长的人善意地开玩笑,引得大家哈哈笑。 顾名神采飞扬,整个人看起来都比平时年轻:“摔了也高兴。” 挂完匾,就是祭祖:“吉时到,祭祖!” 祭祖时,苏举人的责任就完了,换成顾十二爷来主持了。 顾家儿郎按序排好进了祠堂,顾十二爷站旁边,中气十足地唱:“第一项,献贡品。” 顾六伯顾七伯顾八伯和顾五哥抬着全猪,顾名和顾十一叔抬着全羊,顾十三叔端着全鹅,顾十七叔端着全鸭,另有端着全鸡、糕点、水果等祭品的人,将东西按顺序放到了贡桌上。 顾十二爷声音洪亮:“第二项,念祭词!” 顾思拿着自己写的祭词,念了一遍。 顾十二爷语带喜意:“第三项,拜祖宗!” 顾二伯点一把香,先从顾思分起,分到顾家儿郎手里。 “上香!” “跪!一拜!二拜!三拜!” 祠堂气氛肃穆庄重,烛火荧荧,香味弥漫缭绕,案上的祖宗牌位静静地高立于桌上,见证着顾家子孙的荣耀。 等上完香,外边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又响了起来,锣鼓队的人吹打了起来,四周的群众说着羡慕的话、鼓励儿孙的话,好一番热闹景象。 郑家父母也是来围观热闹的人,夫妻俩趁着回顾家这个机会一沟通,都觉得这婚事可以。 左惜时瞅着顾思和亲人说完话,凑上去笑着伸出双手:“来来来,握握手,让我也沾沾解元的光,看下一科能不能中。” 顾思笑着跟他握了手,霍昌平也安静地伸出了手,顾思也就跟他握了。 井利仁在井秀才的推动下,也上了前,顾思不好拒绝,也握手了。 然后就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一路走回家,都有人上前来跟顾思握手。 先是有身份的秀才,而后一些童生也来握手,最后连陌生人都来了。顾思只好边握边道:“洗了手再吃饭。” 村里有的人和顾思握手高兴极了:“举人老爷和我握手了!我以后就是有福气的人了!” 没人笑话他,没胆子上前的反是羡慕极了。 顾思在门口的时候被亲姑姑挡住了。 顾姑姑虽是外嫁女,但娘家有大喜事,她来了都是干活的,顾思又忙,两人昨天只打了个招呼,都没空说话。 反正是自家人,也不急。 顾姑姑一推自己儿子,给顾思道:“跃儿早想和你说话呢,就是看你忙,不敢上前。” 顾思笑了:“怎么不敢了?怎么我中了举,就不是你哥?” 罗跃不好意思地向着顾姑姑身后躲了躲,红着脸道:“你是举人老爷了,我还没完篇呢。” 一个学童能写出一篇完整的八股文,就叫“完篇”,是学习小有所成的表现,要再学习才能参加县试。 顾思听出他这是说两人地位差距太大了,笑道:“没完篇也很厉害了,有的人八岁还没上学堂,字都不识几个呢。你只要用心学习,今天的自己比昨天的自己强,总会完篇,过县试,x府试,院试的。” “说得好!”有人拍手喝彩。 顾家家里家外的人实在太多了,尤其是家门口,怎么样都会被围观。 罗跃感觉顾思对自己的态度没变,安心了,也有了勇气,认真道:“我一定好好学习,将来也考上……秀才!”似乎觉得考举人这个目标太过远,话到最后换成秀才。 “这娃有志气!” “顾老爷当年也是这么有志气呢!说他要考秀才,谁能想到如今连举人都考上了!” “可不是!这文曲星下凡,自小就是不同的,有志气。” 大家都夸赞着,顾大姑看有穿着举人服的举人过来,连忙要拉儿子要走。 顾思对着罗跃道:“去找你舅娘,找她拿今科鹿鸣宴上的吃食,我从长安带回来的。” 罗跃兴奋极了地点头,顾姑姑也很高兴,她本来就是想问舒颖要,就是性子内敛,不好意思开口。 两人到了三进北厢西边顾思父母的屋子,罗跃对着舒颖就不胆怯了,兴奋道:“舅娘,我哥说他给我留了鹿鸣宴上的东西?” 这屋子里坐了一屋子炕上地面上坐了二三十个女眷和小孩,全都是舒颖娘家那边的亲戚,男性都是在堂屋和院子里坐着。 舒外婆亲妹妹,舒颖亲姨娘一听这话,惊叹道:“还有这好东西?那快给我一个!” 她比起舒外婆来,是个直接泼辣的,又跟舒颖关系亲,想说什么直接说了,一点也不委婉。 舒外婆笑道:“你不早说你要!这总共才拿回来一点东西,还都是大家提前说了要的,早都分完了。” 其实根本就没有提前说,但顾思从鹿鸣宴拿回来的东西就那么点,亲戚太多,真不够分。 舒颖也就给自己弟弟娃分点,给顾名兄弟娃分点,再给亲近的人分点,就没了。 “我咋能想到你外孙能中个举人回来?我的个乖乖啊,当年中了秀才,大家都说你命好了,谁能想到你命会越来越好?女儿成了举人娘,你直接成了举人外婆!”舒颖姨娘惊叹,亲昵的语气里带了点恭维。 大家都跟着笑说想不到。 舒颖去柜子里拿了一个碟子出来,对罗跃笑道:“你娘说得早,给你留着呢!” 顾姑姑知道自己根本没有提前说,也懂顾思带的东西不多,这话只是个借口,脸上没什么神色变化,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只道谢。 大家都凑上来看稀奇,稀罕地伸手摸着。 舒颖姨娘这时对着舒外婆感叹:“这咱娘在世时,成天羡慕别人这家好那家好,哪里知道,其实是自己外孙女家最好。” 大家都跟着哈哈笑起来。 舒外婆能嫁到舒家,自己娘家日子也不差,架不住舒颖外婆就是个慕强的,看到比自己家好的就羡慕。 舒颖舅娘跟着道:“你就放心吧!你哥都去坟前烧纸,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娘了,她要在地下知道了,定也不会受小鬼欺负。”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讲起来:“那是肯定的,村里来了货郎,我买东西,他听说我家有亲戚中了举,都能多给我个添头。” “可不是!连正里都到我家里来问这事了。” “我这走出去,说是举人娘的姑婆,脸上都有光了!” “婆家人都对我客气起来了!” “跟村里人吵架都能吵赢了!” “别说跟村里了,跟当家的吵架,也有底气了!” “……” 大家说着就又都开心地笑了起来,一片欢乐。 顾思一人中举,所有亲戚都跟着受益,无论男性女性,在家里的地位都上升了。 顾姑姑感受也极为明显。 她不爱说话,婆婆只她夫君一个儿子,宠得啥活都不干,有些娇气。 顾姑姑婆婆人还行,但夫君懒散,她在生活里免不了受些委屈。顾思一中举的消息传来,如今在家里都是被捧着的,整个人浑身都轻松了起来。 顾姑姑拿着盘子带着儿子出去了。 舒颖看大家都高兴,就拿了切成细片的枣片出来:“这鹿鸣宴上的枣,本也就十几个了,我切了晒干,本是想留作纪念的,被我婆婆要去了一些。现在只剩这些,你们不嫌弃的话,有几个孙子拿几片吧。” “嫌弃啥啊!这是沾光啊!”舒颖姨娘当先伸手,其他姑姑婶婶舅娘等都拿了。 舒颖心细,一个枣能切了十二片,能给来的亲戚都分上。 大家本来也不为吃的,就为了个好兆头,也没人嫌弃又小又少,没人说顾姑姑的拿的碟子好。 亲疏有别,大家都知道,只高兴自己还能沾光。 不只是舒颖房间里,舒家各个女性的房间里都坐着自家亲戚,讨论着顾思,讨论着顾思中举自己身边的变化,笑声不断。 不只是女客这边,对面院子里坐了顾名家的亲戚。 顾名舅家表哥得意地向着亲戚炫耀:“本来在县里做工,东家动不动就骂人,等听了我弟娃中了举,立刻将我提成小管事,对我亲热得不得了!” 顾名姨爷立刻跟着道:“可不是,一听我亲戚中了举,我村里欠了我十几年粮不还的人,马上就把粮还了,还多给了一袋。” 顾爷爷舅家表侄也说起自家的事:“我家娃去学堂,先生教他都用心了呢!” “闲了出去找活干,都没人压价压得狠了!” “我侄儿找媳妇都容易了!” “……” 屋里屋外闲聊,门外院里已经开始吃饭了。有些亲戚离得远,吃完饭,要早早启程。 钟知县昨天和桂知县回了西乡县的衙门里住,主簿昨天也跟着回去。 现在顾家当官的客人,也就县学里的教谕训导和府学里的教授,是如今身份最高的客人。 顾思陪着这一桌吃饭,这桌是放在顾爷爷正堂的。吃饭时,大家免不了会对顾思夸赞。 府城里的杨教授就半开玩笑半认真道:“贤侄,以后可得对我多加照顾啊!” “还有我,可别忘了我!”县里的马教谕也跟着开玩笑。以往没见过几面的人,如今像是亲戚一样亲近。 “您客气了客气了!”顾思连忙道。 “你九岁中秀才时,我们都看出来你天资不凡了!”县里的罗训导跟着道。 “我可没客气,你十四岁中解元,将来定会中进士。”杨教授笑道。 大家都跟着夸赞,说顾思有才,能中进士。 顾思只能谦虚应话,说几句别人的好,请大家吃菜,也没被夸几句就以为自己真能中进士。 饭桌上就是这样,人抬人,人捧人。 饭后,顾思就开始送客。 关系亲近熟的,说几句话,关系一般的,也要打个招呼。 当然,他送的客人,都是有功名的或者熟人朋友亲戚。 其他的人,男眷这边自有顾爷爷顾名顾十一叔等人送。女眷这边有舒颖顾奶奶顾三奶顾九奶等人送。 郑母走前,就和顾家六伯母说:“你看我家孩子也大了,等问了先生,这八字要是合的话,怕是等不了一年。” 这话正中顾六伯母下怀,她还怕郑值明年中了秀才,这亲事黄了呢,跟着笑道:“哎呀,这想到一块儿去了!我这姑娘早点出门我早点完了差事才能安心。” 不说郑家父母回去了以后,立刻就请人算郑值与顾大堂姐两人八字合不合,将之供奉在祖宗牌位前,都是吉的结果。 顾家宴席这边,送完客,就是送还各种桌椅板凳杯碗碟盘等。 还是由顾十二爷主持,其他顾家人帮忙。 顾大哥找到顾思,叫他到他房间里,端着的礼盒咚的一声放到顾思面前的桌子上,顾七哥也端了一个大礼盒咚的放在顾思面前的桌子上。 顾大哥叫亲弟出去了,这才拿起盒子上边的礼册,激动地双手递给顾思:“这是礼册和礼金,你对一下!” 顾大哥是顾大伯的长子,也是读书人。家里人原本让他管礼金,他有几个要好的朋友要来,本不想管。 现在却是懂了顾大伯为什么非要他管礼金了。 实在是钱太多了!多到他看了都羡慕了。 他家以前算是顾家里经济最好的了,有下人,要是连他都有些羡慕,那别家,谁知道会不会太过激动犯了错,甚至起了私心…… 顾思接过来,问:“有多少?” 顾大哥嗓子有些干涩:“一千二百五十八两六百八十文。” 顾思有些意外,他去苏家里,看到写了大礼单x贴在墙上,估摸着有六七百两左右。这还是老师赚的多,送出去的多,很多都是还回来的。 许轻中举,听说得了四百出头的银子。 一千二百两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期,就翻起了礼册来。 给得多的,像是五舅李优、郑家、桂知县、钟知县,足足给了一百两。 郑家听五哥说了,是要借他势,给的这一百两其实是谢仪。 他昨天晚上抽空写了一封问候勉县知县的信,并附上礼物,到时候让郑家送过去,那勉县那边的人都知道郑家与他有关系了。 帮忙不一定要亲自去,只身份和关系,就已经是一种威慑。 桂知县和钟知县,肯定是看老师孙知府的面子上才给这么多:许轻当时中举,钟知县让人捎了二十两银子,苏夫子中举,钟知县也是给了二十两。 没道理他这个举人就比别的举人值钱,值钱的是他和老师的关系。 再多的,像五舅养父李家给了八十两,教谕训导各位举人,基本都给二三四五十两,外县不熟的举人,也有给十两的。 顾思给苏举人五十两,今天又被还回来。 像家境好的秀才,给了十五两二十两。 家境一般和关系一般的秀才,给的五两十两。 是童生的,给一到五两的都有。 然后像舒家三外婆、舒家五外公这种家境富裕的,送了二十两。 像四舅和姑姑家这种亲近的以及家境好的,送了五两。 其他远近亲戚客人,大都是几百文,也有一二两的。 县里也有好些生意人来道喜,送三五两一二十两的都有。 至于村里的人,也就一二百文。 只从礼金上,就能看出财富上的巨大差距。 顾思想起自己当秀才时,一年多的攒十几两,少的攒几两,五年也就攒了六十多两。 这中了举,除了以后要还回去的,至少也落个几百两了,以后更不用说了。 难怪大家都说穷秀才银举人。 这有个好老师,真是钱途无量。 顾思验收了银子,叮嘱顾大哥:“除了你爹,不要给任何人说这礼钱数。咱们在乡里,不比府城治安好,我虽会把钱存在银庄里,但别人不知道,就怕起歹心惹出事端。” 顾大哥连连点头,财不外露这事,他从小就被家里人教过,保证道:“除了我爹,肯定不给别人说,我媳妇儿也不说。” 顾大哥出去了,舒颖也忙完回来,问起顾思来:“收了多少礼钱?” 一听顾思说完,大吃一惊:“这么多?”随后就发自内心地感叹,“我那个乖乖,以前还是见识少了!” 两人商议着要把钱存在汉中府上多少,带去京里多少。 顾名这个时候回来了,也问起礼钱的事。 顾思还没开口,舒颖一把拿起礼册藏在身后:“就够买一套两进的小宅子而已,具体数额就不说了,免得你出去嘴上没个把门乱说,惹出事来。” 顾名不高兴了:“财不外露我还能不知道?我也不是那么没谱。” 舒颖点头,很认同地肯定:“对,你平时还是挺靠谱的,但我防的就是你偶尔不靠谱的时候。” 顾名:“……” 他告起了状:“顾思你看你娘,如今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呃……”顾思也不太想让顾名知道,因为那意味着奶奶就会知道。奶奶知道了,就意味着全街道都会知道,进而传到全村。 这样本来一千出头的礼金,就会变成“我孙子认了三品大官做老师,宴席时收了几千几万两银子”。 如果他真考上进士做了官,被老师政敌捕风捉影的参一本,也是件麻烦事。 舒颖看顾思为难,立刻为他解围:“你知道了能保证绝不告诉娘?从娘的嘴里传了出去,那可就变成几千几万两了,咱们这乡里治安不好,要是引来盗匪遭了祸怎么办?”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顾名觉得舒颖考虑得太远了,老是太担心。 顾思这时道:“得的是挺多的,但是把知县教谕训导和给我老师和刘举人楚举人等人的礼金还回去,这样减下来,实际落到手里,也就一百多两。” 嗯,这是实话。 有功名的人家,财富积累快,给的礼钱最多,占了大头。 只是这里的“等人”,比如商人,不熟的童生秀才,这些人都是来拉关系,家里有宴席也不会来通知自己,也就没还回去的机会,相当于送钱了。 “那也不多嘛!”顾名总结。 舒颖嘲讽他:“哟哟,你口气现在也大了,是谁以前一辈子都攒不下一百两银子的?” 顾名哈哈大笑:“我儿子中了举,我口气大了,不应该吗?” 舒颖也跟着笑起来:“应该应该。口气大,就刷你的牙去吧!” 礼金的事,顾思告诉了顾爷爷,顾爷爷一向镇定的表情都吃惊的张大了嘴,喜得嘴巴都要裂到耳朵后边去了。 一高兴,他话就多了:“难怪你曾爷一辈子都要考功名,他是见过世面的,不像我你三爷九爷和我,没读书的天赋,见到的世面也小。” “你给家里谁也别说,尤其我奶。”顾思叮嘱,家里九奶是个不讲道理的,六伯娘是个只顾自己的,七伯娘八伯娘看着老实,也都各有小心思。 顾爷爷笑着点头:“我还正想叮嘱你呢,这下放心了。” 顾思拿了一百两出来分两份,一份四十五两:“礼金里边各家亲戚都有,这二十两给你和我奶花用,剩下二十五两放你这里,算是公中的,考试时给家里人用。” 免得九奶和六伯娘因钱的事和家里计较。 顾爷爷推辞了一下那二十两,看顾思坚持,就收下了。 顾思又拍了拍另一份五十五两的银子:“这些留在你这里,要是县里举人或者谁家有喜事,就去送礼。我去了京城,这些事不方便做。” 顾爷爷也收下了,询问起去京城的事:“还是让你五舅跟着吗?” 顾思点头:“我五舅说是他对京城和去京城的路都熟,他去方便一点,不让我四舅去,让我四舅管宅子。” 顾爷爷叹口气,缓慢地说:“你十一叔有些莽,六伯八伯都不说了,身懒又不机灵。七伯十三叔人还凑合,就是有家室拖累。你三奶是个舍不得孩子吃苦的,你九奶是个不讲理的。 你曾四爷家的八爷十爷,都只有一子一孙,舍不得孩子外出。 满家里,竟是找不到一个适合跟在你身边照顾的,还要你舅受累。” 顾家曾祖父排行二,他的亲弟弟排行四,算是族里关系最亲近的了。 曾大爷和曾三爷是亲兄弟,这边有顾大伯照顾着。 曾五爷曾六爷曾七爷是亲兄弟,比顾三爷年龄还小,比顾爷爷也就大个几岁,三人是族里如今活着辈分最高的长辈了。 他们家都有没养活的孩子,现在剩下的都是独子独孙独重孙,曾六爷家还绝嗣了。 顾家里的人,不是不合适,就是自己不想或者家长不让跟在顾思身边。 顾思不介意:“我五舅合适么,再说我自个儿能照顾自个儿,忙的话请一两个人就行了。”感觉爷爷好像有话要说。 顾爷爷思索了一下,慢慢道:“族里有一个死了父亲,娘改嫁,也没了爷奶的姐弟来投奔,还有村里四个家里孩子多实在养不起,跪求过来求一口饭吃的,你看要不要给你挑一两个当书童丫鬟的带走。” 顾思觉得自己身边确实需要跑腿的,像这次宴席,有些外县的举人就差人送了礼钱,他以后肯定也有这方面的人情往来。 顾思做了决定:“我见一见,让我娘挑吧,挑不出合适的,就放在家里吧。”如今巴结顾家的人多,出去买菜大都不收钱。 像这次宴席,县里有家肉店送了一千多斤的猪肉,顾思收了。 看着老板像是亏了,可是拉了他关系出来,以后不会被地痞索钱,不会被衙门里的胥吏欺压,交税不会被多要,万一有个事还有个人脉说话,整体算下来肯定是赚的。 大家都不笨。 有送肉的,自然有送菜的送各种东西的。 这样出项少进项多,家里养几个人不难。 顾爷爷点头。 顾思就回去和舒颖说这事。 顾思在和顾爷爷说事的时候,舒颖宴席忙完,闲不下来,正在准备去京里的东西。 这不准x备不知道,一准备吓一跳,觉得要带的东西太多了。 最后删来减去,考虑到各种情况,把必需的都带上,才减了很多。 就是在带不带女儿这件事上,舒颖犹豫了一下。本来是不想带的,但顾宁听说母亲和哥哥都要去京城,非闹着要去。 “我是去给你哥看媳妇去,你跟去干什么?路上变故多,我操心他的事都来不及,哪里还有工夫照顾你?” “我不要在老家,我不喜欢奶奶。”顾宁拒绝。 “那不是还有你爹吗?” 顾宁迟疑了一下:“也不那么喜欢爹爹。” 舒颖失笑:“那你喜欢谁啊? “喜欢娘亲和哥哥。”顾宁不用想就说出来,考虑了一下,又加了一句,“还有爷爷。” 舒颖失笑,点了女儿一下额头,笑问:“就喜欢对你好的人对吧?!”也难怪,婆婆太过啰嗦爱念叨,重男轻女;夫君讲话不好听又固执,有时爱拧着女儿做事。 公公做事周全,至少表面上不会让女儿感觉出来被轻视,也不说教不训斥,讲话好好讲,这比村里绝大部分的长辈都强,女儿自然喜欢爷爷。 顾思这时回来,舒颖问顾思:“去京城带不带你妹?” 顾思考虑了一下,便道:“出去见世面是好的,但小孩子体质差,路上生病不好找大夫,我要会试,还是不带了吧?” 舒颖便决定不带了,气得顾宁哭了一阵,顾思哄她给她带漂亮衣服和好玩的,才哄下了。 顾思说起家里收的几个人,舒颖早知道这事,人也见过了:“那对姐弟还行,人机灵也老实还勤快,不过还是留在家里吧,他们看着营养不良,长途跋涉要是病了的不好弄,还不如在京城附近买人呢。” 营养不良这话,还是舒颖从顾思这里学到的。 顾思叫了人来见,姐姐十岁,弟弟八岁,一对豆芽菜,穿着不合身打着补丁的衣服。 两人见了顾思就跪下,嘴里叫着顾老爷,身子就跟着磕头。 顾思让起来,两个也不敢,只跪着。 顾思质疑:“这太小了吧,能干个啥。”主要是良心有些过不去。 “小了才好一点,好教,要是再大一些,不听话难相处,刚用顺手就要嫁人娶妻,费劲。”舒颖有自己的想法。 从这一方面来说,舒颖的顾虑很对。 姐弟也是机灵,能意识到跟着顾思和不跟顾思是两个差别巨大的结果,姐姐大着胆子道:“顾老爷,我可以晚嫁人或者不嫁人。” 顾思笑笑,没说话。小孩子的话,怎么当真。 姐姐急道:“真的顾老爷,嫁人没什么好,不是被婆婆欺负就是被老汉打,我姑姑生孩子死掉了,我娘死了老汉还要被嫁出去,哪里有不嫁人好。您信我,我是真的不想嫁人!” 老汉是乡间一些人对于丈夫的口头叫法。 顾思听后沉默了。 一个十岁的孩子能说出这种话,可见在生活里受了很多苦。 “顾老爷,我会挑水洗衣服打扫院子,还会劈柴做饭哄娃娃,您让我和弟弟跟着您吧,求求您了!”姐姐说着,就对顾思磕头。 八岁的弟弟也跟着磕了个头,有些胆怯地开口:“我会扫院子擦桌子,也会烧水洗衣服,还会喂羊喂猪喂牛,跑腿买东西,插秧除草,倒尿盆,拉粪捡粪施肥……” 姐姐听到最后觉得不好听,伸手拍了一下弟弟胳膊,有些着急:“跟着顾老爷不用下地,后边不用说了。” 稚嫩的稳重中带着点小可爱。 125-130 第126章 顾思想着路上走得慢,也能带上这两个小的,问舒颖:“那就跟着?” 舒颖刚听了姐弟的话,想着这要路上的活没人干可不得自己干,让自己轻松一点挺好,主要是看顾思好像愿意了,就点头:“行。” “那这两天让他们先跟着你,看情况,不合适就不带。” 这样,不带顾宁的事,在晚上就被推翻了。 主要是晚上顾思吃饭没有见到顾名,让人去叫没叫来,饭后就去找:“爹,你怎么不吃饭?” “我吃不了,胃里难受。”顾名拿着册子在看借来的东西都还了没。 “怎么了?是不是最近吃得多了,撑住了?”顾思联想到最近家里办宴席,追问。 “老毛病了,不要紧。” 顾思看他一副不想说的样子,就去问舒颖:“娘,我爹说他胃是老毛病了,是怎么回事?” “你院试时,他胃就开始不舒服,从那个时候,总是好好坏坏的,不好了吃点药,先是一两年犯一次,后来一年半载犯一次。” 顾思惊奇:“我怎么不知道?”要说先前不住一起,可后来住一起了,家里熬药他总会闻到问一句的啊? “你以前只见过一次吧。就是你科试前他不舒服,家里熬药,你问呢,你爹说我腰疼给我熬,其实是给他自己熬药。这次你去长安乡试前他又不舒服,当时怕影响你考试,没给你说,等你走了才去看的。”舒颖解释。 “那都三个多月了?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好?”他六月底七月初就从家里出发了,现在都十月了。 “府城县城看了好几处大夫了,大家说法都差不多,大夫说这病容易反复,不好治。”舒颖也有点头疼。 看不好,病总不能拖着。 顾思就下了决定:“那让我爹和咱们一起走吧,到长安去看看,长安的大夫好一点。要是实在不行,就去京城看。” 舒颖觉得顾名的脾气定会不去,本想拒绝,又把问题丢了出去:“我劝不动他,你去说。” 顾思去找顾名,他果然拒绝了:“长安大夫不一定有用,路太远,到时候还不是白跑一趟。” “白不白跑,得你先跑了再说。我是举人,你听我的。”顾思一锤定音。 顾名听顾思把身份都拿出来了,笑了,一想自己这病问题不大,却烦人,最后还是同意了。 父母哥哥都去京城,舒颖就觉得将女儿一个人放在家里不太好。 人性的恶啊,有时防不胜防。 要是家里人都走了,谁要是为了利益把女儿害了,想要结亲,她是宁愿将人下狱也不愿女儿嫁的,只是那时后悔都来不及。 舒颖问顾思:“那那两个小的都带了的话,你妹也带着?” 顾思听了舒颖的疑惑,认真考虑了一下,干脆说:“那就一起走吧,咱们早走,路上走慢点,先在长安给我爹看病,待十天半个月。要是药没有效果,那就去京城。” “如果去了京城,没考上进士,干脆让我老师给我在京城找个差事,一边赚钱一边学习,也不用三年后再跑一趟了。” 这事是顾思之前就考虑过的,只是他年龄小,还未成亲,家里怕不会同意他在京三年。 现在情况有变,就把这事说了。 舒颖也想过这个问题,满西乡县,除了桂知县,本地的一个进士都没有,汉中府倒是有四个进士,都不在府里。 要找一个老师让顾思学业上更进一步,说实话,舒颖觉得顾思说不定都比别的举人优秀。 京城里的进士那就多了去了! 只孙知府,就能教顾思从学业到官场上的知识。 就是,京城里的花费肯定高,顾思还要娶媳妇,钱怕是紧张。 “那先去京城看看,住得起就一家住,住不起就你一个留在京里也行。”舒颖也作了决定。 舒颖同意,顾宁知道自己能跟母亲和哥哥一起去京城玩,非常开心。 顾思就把去京城的打算给顾爷爷说了,顾爷爷是个对儿孙能放开手的,一句闲话都没有说,只支持:“京城的确更适合学习,你放心去吧,咱们家里如今没人敢欺负。” 顾思听了这话,自我价值感的满足,让他忍不住笑了:是啊,如今西乡县有五大家,顾家是其一了。虽然底蕴比起其他三家差,但以后定会更厉害。 顾思歇了一晚上,第二天准备着自己的东西。 他急着走,下午就去找顾大伯,跟他商议:“你知道我家情况,这中了举,我怕家里人和族里人轻狂,惹出事来,大伯你看顾着,多提点一下他们。” 顾大伯觉得顾思太过小心了,但小心无错处,就应下来。 第三天早早起来,和一家人告别,先去县里。 办了顾名顾宁顾清顾醒的路引。 姐弟俩父亲死得早,爷爷还没来得及给弟弟起大名就去世了,姐姐是个女x娃没人在意更不会取大名了,两人在叔叔婶婶手下讨生活,就是叫的“丫头”“拴住”的小名。 顾思干脆给他们起了顾清顾醒的大名。 顾思这边办事,就有人来传话,说桂知县找他。 顾思过去二堂,桂知县见了顾思和蔼地道:“哎呀,你看我,上次你来衙门时忘记说了,现下刚好,把你的小志写一个给我,我好编写邑乘。” 哦,顾思想起来了,成了举人,就可以上本地县志了,虽然是简短的两句话,却是名传后代的事。 邑乘指的就是县志。 他这些天忙,都忘了这个。 笔墨都准备好了,桂知县还贴心地将现有的县志拿给顾思看,做个参考。 顾思存了点私心,把曾祖父和顾大伯的名字也写了进去,写了三段话。 他是西乡县本朝第一位解元,应该有特权纪录长一点。 不过,顾思还是对桂知县道:“您看着删减。” 桂知县刚在旁边已经看过了,笑道:“很好很好,不用删了。” 然后,拿出了四封信:“还请贤侄帮我送一下信,一封给你老师,其他三封,请你老师让状班的人跑个腿。 顾思微有惊讶,心里快速思索,还是收下了:“谢谢您信任我,一定送到。” 桂知县又拿了四锭十两的银子出来,递给顾思,笑道:“这是公车费,路上小心。” 举人去京考试,路费由官府支付,顾思有些吃惊:“这……这太多了!” 旗匾银才给了二十两,是省里出。旅费却是县里出,出的都是知县口袋里的钱啊!他听说一般的都是几两,如云贵广新那边路远的才一二十两。 之前宴席都已经给过百两了! “不多不多,这合适得很。”桂知县笑道,见顾思还推迟,便道,“快拿着,实在不好意思,在你老师面前帮我美言两句即可。” 顾思:“……”好了,懂了。 他想着桂知县好像和老师交情不浅,这也没有给太多,以后也可以还回去,盛情难却下,只好先接下,不行以后再退回去。 桂知县见顾思收了,笑着道:“公车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走吧。” 举人去京考会试,称为“上公车”,沿途都可以用公家的车船。顾思上次来县里已经申请了,这时见桂知县要送他,连忙推辞,却被桂知县握着手拉出了二堂。 主簿闻声出来,祝顾思考试顺利。 二堂院子西墙边小门进去,就是三班办公之地,马骡等衙门公畜公车也是放在那。 等人牵过来时,舒家五外公也被人传话,连忙赶过来。 自又是一番道别,桂知县主簿舒家五外公并教谕训导和其他各房房头,在的人都送顾思出了县衙门口。 等在县衙外的顾名看到这种情况,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我儿子真厉害!” 顾清顾醒本来只知道顾思中举身份不一样了,是高贵的老爷了,却对这个“高贵”没有概念。如今亲眼看到顾思被一群衙门里的人送出来,还有四个穿官服的,都震惊极了! 那可是高高在上远在天边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官老爷啊! 顾宁高兴地笑着应:“对,我哥厉害!大老爷到家里吃席,还送他出来。” 顾宁四岁多时,顾思就中了秀才,她从小就知道“哥哥厉害”,是活在别人的羡慕与尊敬中长大的,却对于“厉害”没有具体的概念。 现在不过是更坚定了“哥哥厉害”的信念。 顾思坐上马车,与衙门里的人道别,让车夫驾着车向府城方向去了。 顾名驾车跟在车后。 到了府里家门口,顾思让车夫回去。 顾宁跳过来,高兴地道:“哥,官府的车送你诶!”后边跟着的两个小的也双眼晶亮。 顾思笑道:“对!哥去会试,一路都可以坐官府的车船,像云贵广新这些偏远地方的举人,还可以用驿站的驿马。” 顾宁更自豪了。 此时府城里的李优,在忙完重要的事后,终于有空来养父家。 李放见养子提着礼物来了,很高兴,热情地招呼:“怎么有空来了,最近忙吗?”毕竟是养过二十多年的儿子,一没有了利益冲突,感情就占了上风。 李优将礼物递过去,笑道:“过两天就要陪怀源去京里参加会试,在准备货物联系人,才大致忙完。” 自从宴席第二天早上知道顾思可能要在京里待着了,李优考虑了一下,他其实更适应北方的环境和饮食,决定跟着顾思去京城发展。 他早早来了府里,把铺子宅子交给舒四舅打理,收拾了家里一些东西,看货物,联系商人,要去京城的路上赚一笔。 李放听后心里又有一瞬间的后悔:要是养子还在自己家,与舒家相认,那举人也得叫自己一声外公了! 他甩掉遗憾,心下有了些畅快:“以往过税关,都是咱们点头哈腰送银子,还要被为难羞辱,这下子叫他们趴着。” 李优听跟着笑了:“以往是爹爹聪明,最懂审时度势,结交人脉,才能将生意做大。” 李放身子一僵,明显的懂了李优的言外之意,但又觉得不可能。 李优见他不主动,也就直说了,嗓音微哑:“京城大,居住不易,如今送到眼前的靠山,爹怎么不知道结交了?” 说完后,李优微微抿住了唇。 要是以往,知道亲戚里有人中举,养父早就送钱送宅子送对方缺的东西,结交对方。 如今不送,自然不是养父老糊涂了,而是知道有自己在,李家有什么事,自己都会帮,帮不了会去求外甥,所以不愿意付出太多。 八十两礼金,在平民百姓面前,是一笔十年都攒不出的银子,在一个举人面前也不少,只是对比李家以往行事,还是轻了。 李放听到这话有些愣神,干笑道:“看我,这忙忘了!原是备着的,上次去顾家,却没找到机会给顾举人。” 说着,就去取了一个小匣子出来,递给了李优。 李优打开一看,里边是京城一座宅子的地契,以及委托自己转卖的文书,一式四份,已经签了字按了指印。 他笑了,拿过东西,是开解也是保证:“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更容易让人记恩,你虽不经商,却还有子孙曾孙,有事求上去,顾老爷是个心软的,又有我在,定会帮忙,你不算吃亏。” “是的是的,这不是你娘她……妇人见识嘛!”李放推诿,不想承认自己也有些舍不得。 李优又和养父寒暄两句,和他一起找了一个见证人,签了字,按了指印,又去汉中县县衙里盖了印,这才拿了东西回家。 李放在衙门口看着李优离开,怔怔地失神,好像有什么东西彻底离他而去了。 李优从养父那里要了套宅子,也没有什么心理负担。本来李家的很多钱都是他赚的,他分的那些,已经很少了,就算从养父那里拿了宅子,和他自己的宅子等一些东西,加起来也不够他赚的一半。 他以前可以不为自己要,如今却不能让外甥吃亏。 李优能感受到顾思是真的将他当亲舅舅当亲人看待的,那他就要回报这份真心。 将这宅子送给顾思刚刚好。 别人不会说他贪心,以后李家也有个靠山。 李放失落地回了家里,妻子问他去了哪里,见他神色不对,着急起来:“咋了?出啥事了?” 李放说了,他妻子心里“被抢了宅子”的气愤刚升起来,又被失落压下去。 她明白过来,突然滴下了眼泪,喃喃道:“他来向你要东西,不把你当爹了!”她儿子,从感情上,被抢走了! 即便不喜欢养子,可这孩子在小时候,也是被他们夫妻俩真心疼爱过的。 即便以前断绝了父子关系,可夫妻俩知道,李优再认回舒家,心里还是有他们的。 如今,他们成了外人。 顾思要在家里住了几天,等着参加楚成礼的宴席再走。 第二天,他去找李优,看他忙得怎么样。 李优见顾思来了,主动说起情况:“基本忙完了,再过两天,想随时走都可以。” 顾思就放心了。 参加完楚成礼的宴席,休息一下。 出发前一天,顾思取了在银庄存着的银子,去府衙要了辆公车,十月二十一早上,就带着队伍出发去往长安了。 要先去长安接一下车氏和舒进,顾思还要去总督那里,拿证明身份的文书,这个要交到京城礼部。 等出了城,天大亮后,李优就停了下来,拿了一面大旗出来,穿到竹竿上,绑到了顾思坐着的这辆车的车门框x上。 顾思帮忙扶着竹竿,免得倒了。 顾宁不懂,好奇地问:“五舅,你绑这个做什么?” 李优听后哈哈笑道:“这个是避匪保财符!” 看得出来他心情真的是很好,顾宁却没有听懂。 顾思和顾宁坐在一辆车里,教她读书。 这时就在旁边给她解释:“出远门,除了可能会遇到狼猪虎豺豹等动物袭击,还会遇到土匪抢劫或者流民和地方豪族等人的抢劫,很危险。” “啊?”顾宁有些担心,这才想通了,舒颖不让她去京城真有原因。 “有了这面‘奉旨礼部会试’的旗子,土匪流民豪族见了,都不敢来抢劫勒索了。路上遇到困难,不管是去别人家借宿,还是车坏了人病了缺粮少钱了或别的,去找人帮忙,大家都很乐意。” 顾宁拍手高兴地笑:“哇,好厉害!是因为哥哥是举人吗?它能避免抢劫保护钱财,所以五舅叫它‘避匪保财符’。” “对!”李优站在高处回答,“被抢财物这事,一般破不了案,衙门办事的效率也低,最后没个结果,只能自认倒霉。但要是上京考试的举人东西被抢可就不一样了。” “怎么个不一样?”顾宁好奇。 李优不出声了。 顾思知道他谨慎,笑着回应:“举人被抢了钱财,县令还可以自己补了钱了事。要是被抢了书本非得要回来,举人会坐在衙门等县令破案,破不了甚至会骂他。等去了京里,还会让同乡御史参这个县令,是以县令非破案不可。” 顾宁也聪颖,懂了,点头表示明白:“这就是小孩被打,大人帮小孩做不做主的区别了!土匪会被吓得不敢抢东西。” 顾思点头。 舒颖也下了车过来看,对着顾宁笑道:“这也是我们敢去京城原因,不然出远门都是有可能要命的。” 顾名也走过来,有些怀疑:“这有用吗?万一要是没用咋办?” “以前有个八大贵族里的人做了总督回京,在卢沟桥被税关的差役勒索钱财。”顾思说到这里,给顾宁和顾清顾醒解释了一下,“税关就是朝廷在水路和道路上设立收税的关卡,商人买卖货物,赚了钱要给国家交税。” “我知道,就像种地要交粮一样!卖东西要交钱!”顾醒听懂了,兴奋地道。 “对。”顾思赞许他。 顾清这些日子,哪怕已经知道顾思一家人和善,还是急地拍了顾醒胳膊一下,小声训他:“谁听不懂啊,就你多嘴!” “然后怎么样啊?”顾宁着急地问。 李优已经绑好了旗子,下车往远处走。 顾思继续道:“总督被勒索,财物被毁,告到皇帝那里,皇帝却没管。” “后来有举人过税关又被勒索,还被打伤,举人进京找同乡的御史,参了税关一本。皇帝大怒,直接把相关的差役杀头,税关官员降职,之后税关就再也不敢找举人麻烦了。”* 李优站在远处看,确定旗子很醒目。 此时后边车队里的几个商人早已经出了车队,在远处从李优绑旗时开始看。 见旗绑好了,一个个望着这护身符高兴极了。 李优看完又往回走。 顾宁疑惑:“为什么皇帝不管官员却要管举人?” 顾醒胆子大一点,也不懂:“御史是什么?” 顾思看要启程了,笑道:“你们这一个问题接一个,来,都坐好,路上讲。顾清也上来。”顾思看到顾清迟疑,就叫了她。 大家回了自己的车上,继续赶路。 顾思的声音传出了车外:“因为皇帝觉得总督当官有钱,给税关的人花一点没什么,但举人却穷得很,税关连举人也勒索就极为过分。” “这件事说明,我们在做每一个决定的时候,不只要考虑当下的事情和问题,还要考虑做下的决定之后会引起的各种反应。” “也说明,手握权力的人,不能放纵,要头脑清醒,做事适可而止,行为有度,不能迷失自己,不然容易降临灾难。” “也说明被欺负讨不回公道的时候,不要硬碰硬,要多动脑子,想办法将事态闹大,让作恶者受到惩罚,还要不影响自身。” “……” 顾思这边在路上,他的乡试座师,张主考这时回到了京城。 先去皇帝面前述职,等回了家以后,夫妻俩说过一阵话,张夫人就问:“那陕省的解元你可打听了?人怎么样啊?” 张大人把自己打听的情况说了一遍,总结:“品行端正,相貌英俊,还孝顺,除了家贫一点,简直没有什么缺点。” 张夫人高兴地一拍手,笑道:“前段时间,孙知府带了礼物过来,说是感谢你录了顾思,我看他那边也有结亲的意思。” “哦?”张大人印证了顾思没说谎,立刻提起了兴趣,询问起了情况来,听了后,才道,“我看他那性子,想着他说老师做主应该不是托词,看来真没骗我。” 推辞有多种办法,若是骗了自己,这种言语不实又不聪明的人,他也不要当自己女婿。 张夫人就念叨起了女儿来:“你说十四岁的解元,到哪里去找这般年轻的少年英才啊?你做主先把婚事定下来,免得被人截了胡,你女儿偏不,非要自己相看。” “对啊,幸好是孙知府做主,不然我都要挨个给副主考学政座师他们讲一遍‘别抢我女婿了’。”张大人逗趣道,听得张夫人笑了起来。 眼见气氛好,张大人这才为女儿说话:“自己相看的,日子更能过好一点。” 理是这个理,夫妻俩都开明,只是说到这里,张夫人想起女儿的性子就发愁:“别人怕是见一两面就行,她怕是见三五面都觉得少,就怕到时候吓着了男方。” 张大人想起女儿的性子也是一阵头疼,只是自己宠的,只能想办法去解决问题:“那就想个办法,见一次相处的时间长一点,少见两面。” 张夫人更愁了:“见时间长了还不得被她挑出更多的错处来,就怕这婚事又黄了。” “等她回来了,好好劝一劝。”张大人思考着怎么说服女儿不要太挑剔。 等张小姐回了家,张大人先将魏山一讲,说:“人很英俊,还没定亲。” 张小姐摇头:“他都这个年龄了,婚事还自己做主,要么比我还挑剔,要么有什么不好的地方,怕是合不来。再说了,我才不去做上赶着的事。” 张大人又讲了刘熹,张小姐还是摇头:“什么骄傲,骄傲的人很多都不理俗务,看人多少有偏见。爹你知道的,我喜欢温和有礼不窝囊的。” 张大人这才讲了顾思,张小姐怀疑地望着父亲:“不玩牌不喝酒不乱逛,人还不迂腐死板,会做饭会体恤家人又勤奋,真有你说得这么好?不会有什么缺点你没有发现吧?” 一旁的张夫人忍不住骂开了:“你个死丫头,人不好了你嫌弃,人好了你又怀疑,这世上难不成没一个好男人了?” “那肯定有的嘛,就是合适的太难找。”张小姐笑着软声哄人。 张大人便道:“这两天我去探探孙大人的意思,要是可以,等顾思来京会试时,安排你们见一面。” 张小姐点头。 过了两天,张大人就请孙知府出去喝酒吃菜,谈起来孩子不好养,女儿被自己惯得不像样子,向孙知府诉苦: “这抽烟的不要,怕染上瘾败光家产;逛烟花柳巷的不要,怕染上病守寡;早早纳妾的也不要,不想受气;连在家里不干活的也不要,你说我找个女婿怎么就这么难呢?!” 孙知府点头:“是该这样,品行端正的才好过日子,有主见了有远见了是好事啊。” “可她成婚后还要自己管自己的铺子,这女人家的,成天抛头露面的哪里行。”这点才是张大人担心的。 他不觉得女性管家里铺子出个门有什么不好,关键是自家女儿关不住,太爱往外跑了,时间长了怕是夫君和婆家有意见。 孙知府是开明的,但能让张大人说出来的,怕不是个小问题,所幸顾思心胸更为开阔,不太在意这一点。 孙知府回应道:“出门没什么,注意安全才是重中之重。”只要人不任性,好好过日子,这不是什么大事。 张大人一听这话,心下一松,又叹了一口气:“你说这条件高了不好找,耽搁着耽搁着,年龄就大了,同岁的很多都成了亲,也只能找年龄小一点的了,怕是婆家嫌弃。” 孙知府笑了:“也有喜欢年龄大的。你知道的x,你在陕省做主考时,录的那个解元,就是我弟子,他特意嘱咐我,让我给他相看时,最好找年龄大的。” “哦,这是为何?”张大人一面觉得这可不是巧了,一面又奇怪。一般男性寻亲家,都是往小了找的,特意往大了找的还是第一次听说。 说起这个,孙知府话就多了,讲了顾思远在陕省却救了孙守的事,感叹道:“也不知道他从哪里看来的医书,说是女性年龄太小,生产容易出事,虽然奇怪,想来却有道理。 张大人早就意识到顾思与一般人不同,听到这里觉得更合适了。 人只要品行没问题,又稳重,常有奇思不是问题。 两人聊得好,都觉得亲事合适。 顾思到长安时的路上,遇到的关卡,会送他一些土特产,吃食零嘴都不缺。 休息的时候,舒颖感叹:“还好我嫌占地方,没买零食,不然再往后去,都没地方放了。” 顾思又从另一方面感受到了地位升高带来的变化:“以前去乡试,就比别人厉害了,没想到,去会试,更厉害。” 顾名惊叹:“可不是!我哪曾想到,咱们车走到路上,别的车都会给我们让道啊!这简直,简直……简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顾名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就用了个类似的。 “书中什么都有,所以要好好读书。”顾思也感叹。 顾宁疑惑:“可是我好好读书,也不能考试当举人啊。” 这是一个不公平的社会,以一人之力难以改变,顾思沉默了一下。 而后笑道:“读书不只是为了考科举啊,还能明白道理,解决困惑,赚取钱财,让人生变得轻松自在。” 顾宁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十一月初三,到了长安。 汉中府与长安府不到六百里路,在现代几个小时就到了,可现在两地之间有秦岭相隔,山体又没打通,又有商队,就走得慢,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到。 李优到长安,先打听了好的大夫给顾名看病,然后去岳父家接车氏和舒进。 因为顾思是要赴会试的举人,大夫直接给了插队特权,当天下午就能看。 顺便给舒颖也看了一下,她生了顾思后经常会腰痛。 顾思又叫给顾清顾醒姐弟俩也把了脉,没什么大问题,大夫觉得吃不吃药都可以。 姐弟一听不吃药可以就没让开,大夫也就下了结论:“没啥大问题,吃饱,不要饿着就行了。” 初四,顾思先去总督府,拿证明自己身份的文书。这个手续还一次办不好,得再去。 下午,顾思就先带着大家逛了钟楼和大雁塔。 初五又去了碑林和青龙寺。 初六,办好了文书。 这次找得大夫开的药效果很明显,顾名吃了三副就好多了,舒颖也觉得身体轻松了很多。 初七休息一天,等李优联系商队。 初八,顾名就觉得好了,明天要走,夫妻俩又去大夫那里抓了十副药,路上吃。 十一月初十,就继续赶路。 而后,去京城的一路上,遇各种关卡,不是被送特产,就是被送路费,或者被设宴接待,凡遇住店,或偶尔借宿驿站,就没有不照顾的。 顾家人彻底地体会到了,权力是什么。 而那种底层人卑微的心态,都消散了很多,变得自信了起来:他们顾家也是特权阶级了。 路上也是走哪里逛哪里,不浪费时间,也就特意去看了山西的大佛。 因为越走天气越冷,天亮的晚黑得早,二千里的路,走了四十多天。所幸顺利,没人有个头疼脑热的。 等到了京城的时候,也都二十五了,衙门都封衙了。 舒颖很惋惜:“还是没能赶在你过生辰前到京城。” 顾思生辰是腊月二十三。 “重要的不是在哪里过生辰,而在于生辰和谁一起过。有爹娘妹妹舅舅,已经很好了。”顾思安慰她。 舒颖一下子不介意了。 顺天府衙门极为好找,一问就问到了,一路找过去。 衙门放假时间长,要是在别的府,离得不远,孙知府提前申请,也能回家过年。 但顺天府地位特殊,知府一向不能回家:全是皇亲国戚的地儿,万一要是有什么事发生要处理就罢了,就怕皇帝有什么事叫你你不在。 是以顾思他们到时,人都在。 车直接驾到北边的衙门后门,让守卫的士兵去传话,很快,孙知府和舒家三外公都出来了。 “老师好!”顾思见了人,认真地长揖行礼,舒颖他们也在他身后行礼。 孙知府连忙抚顾思起来:“长这么高了。” 顾思笑了,又问候长辈:“三外公好。” 一番见礼问好后,孙知府就让下人帮忙把东西从车上搬进来。 舒家三外公解释:“看那,衙门后门旁边有个六间房的小院,是以前的知府从衙门后宅里隔出来的,给家里的亲朋住。让你爹娘和舅舅他们搬那边住,你住我们这边东厢,也不用在外找地方。” 孙知府和舒家三外公都住在衙门后宅里,与这个小院隔了道墙。 顾思觉得一大家人都住衙门不好,但要找房子还得一阵子,只能先住着,过完年再找。 孙知府叫下人帮顾名他们搬东西,拿了个手炉给顾思:“又这马上会试了,你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就问我,再扎实一下学问。” 一见面就说考试的事,可见孙知道很关心顾思的前途,顾思连忙道谢。 舒颖他们也没闲着看人干活,都去搬东西,很快就搬完了。 从府衙后宅隔出来的这个小院,坐北朝南,北边三间,进出的小门开在北面中间,门后是厅,穿过厅下台阶就是小院,小院东西两侧各两间房。 格局紧凑小巧,但住七口人的两家人却是够了。 院子都已经收拾好了,很干净,东西搬进来就可以住了。 舒颖在这边收拾,顾思把自己的东西搬进了孙知府住处的东厢。 相互叙了旧,顾思拿了桂知县的四封信给老师,又拿了那四十两给他。 孙知府接了信,笑着说:“信我会让人送的,钱既然是给你的公车费,你自己留着。” 顾思也不客气,自己收了。 他拿了自己新作的文章给孙知府看,听他讲解。 晚上开了小宴,舒颖和车氏以小孩在隔壁小院子吃,男的在孙知府这处吃,顾名与李优内心都极为激动:竟然与三品官一桌吃饭了!这辈子都没有的待遇啊! 两人回了自己屋子,顾名给舒颖讲自己的激动:“哪里能想到啊!真是靠儿子升天了!” 舒颖跟着点头:“我也没想到能住到衙门里来啊!知府好和蔼,下午见面时竟将我当平辈看待呢!” 李优也在给车氏讲自己的兴奋:“往常见官都是低头哈腰小心谨慎,深怕出了一点错,惹出错来被罚了。这次孙知府还在席间问了我两句话呢,从来没想到当官的竟然也能如此亲切,简直是难以想象!” 住在衙门里,车氏比舒颖更激动,不住点头:“我晚上可是要睡不着了,那算命的说得没错,咱们的命会越来越好。” 李优不信什么算命的,只计划着这几天就去看看那套宅子,看里边租住的人什么时候搬走,好早把宅子过户到顾思名下。 顾思这边与孙知府聊了一阵,睡前来小院子问候爹娘的时候,舒颖就问:“你老师可说了你的亲事?” “没呢,总会说的,你急什么。”顾思安慰,询问了一些生活上的事,见吃食零食对联什么的都提前准备好,没有缺的什么,就回去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刚吃了饭,孙知府就对顾思道:“你这来了京,年前刚好去你座师家里拜访一下。” *故事出自齐如山《中国的科名》。 第127章 顾思笑了:“谢老师关心,就是不知翰林院是否也封印了?张大人有没有值班?我是不是要先送个帖子过去,约个时间?” 封印指的就是衙门放假,会在腊月,从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这四天里,选一个好日子,开始放假,把官印封起来,诸事不理。 但京城想来特殊一点,不知道会不会和地方上一样。 “是封印了,值班也会是小官值,且我前两天见过你座师,已经跟他说过你快来了京城,让你去拜访他。他都应了,你早早去就行,礼物我都替你准备好了。”孙知府说着,将手旁的一个酱红色的漆盒往顾思的方向推了x推。 顾思有些意外,连忙行礼道谢:“多谢老师,还让您为我操心。” “打开看看。”孙知府道。 顾思双手打开盒子,见着里面放着一本严重泛黄的薄册子,拿起来一看,是一本手抄版《孝经》。 “怎么样?”孙知府问。 顾思快速翻看,边看边说:“字体俊秀、飘逸灵动,很是美观。只是笔锋稍有稚嫩,书里有一两处改动,这应该是哪位读书人练字时默的书。” 孙知府笑着点头。 顾思有些迟疑:“这字,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来时在长安的碑林处,他见了很多功成名就的人的字帖,不知道是不是里边有这个先人的字迹。 孙知府有些意外:“你应是没见过的吧?这是唐伯虎的真迹,我在汉中时,可没带这本。” 唐伯虎的真迹!那定然不是在碑林处见的,是前世见过。 顾思有些吃惊,一下觉得手里这一本薄薄的册子沉重了起来。 他将册子小心放下,连忙推辞:“老师,这太珍贵了。您留着,我自己另行准备吧。” 唐伯虎1470年出生,距今也有三百多年了,就算这书册有错处,又是唐伯虎年轻时的字迹,能保存三百多年,哪怕是一张平常的纸,那也是文物古董了! 更何况这还是名人的字迹了! 孙知府笑了:“的确保存不易,不过,上边没有签字也未盖章,只练字时的册子,不值钱,我家里还有好些,你就拿去吧。” 我家里,还、有、好、些…… 一句话,让顾思深刻地认识到了世代书香传家的高门大户之家的底蕴,与他这种柴门子弟之间的巨大差距了。 不过一想到,唐伯虎出生在苏州府吴县,学生时期应该都是在苏州活动,老师家也是苏州的,肯定离得不远,可能有往来或嫁娶,老师家里有好些唐伯虎的真迹就不奇怪了。 就像他的字,学的是馆阁体,没时间也没有闲心去练别的字体,没什么特点,但他的字迹和练习册,孙守左惜时霍昌平他们家都有一些。 顾思深深地感动,又行礼:“那就多谢老师了!”再不值钱,那也是对老师而言,要他自己弄一本唐伯虎的真迹,出名的他买不起,不出名的,也要有关系才能买到啊! 他也要好好努力,让子孙后代,成为“家有底蕴”的人。 孙知府摸了摸胡须,心里很是自在。他见过无数人,很多贫寒生员,面对世家,会生出自卑来;也有很多从秀才到举人地位暴涨的人,会生出骄傲自大来。 而顾思,不卑富贵,不骄贫贱,这种一直不骄不躁的心态,却比读书的天分更为难得。 “你座师喜欢唐伯虎的字画,太珍贵的我舍不得,这本却是合适。”孙知府说着开起了玩笑。 啊?顾思有些意外,随后笑了。他感觉到,他与老师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了。放以前,老师怕是会说“日常拜访太珍贵的不合适”,而不会说“我舍不得”。 舍不得这种话,只在亲近的人之间才会说。 “张家的姑娘,读书识字,父母宠爱,应是你想要的‘健全人格’。”孙知府讲着顾思的婚事,说到这里,想起顾思来信里‘健全人格’的解释,便笑起来。 这弟子,真是个有奇思的奇才。 往常里,大家寻找婚配对象,看门当户对,看女方是否四角不全,却没有顾思考虑得那么深刻。 顾思也不好意思地跟着笑了,给自己找对象,肯定要说自己想要哪一种,才好让长辈有个目标和框架,总不能对长辈说“您有经验信你”。 说实话,两个时代教育不同,长辈的眼光找出来的应该不差,但十有七八不是自己想要的。 是以,他信里写得就详细一点。 “我乡试过后,张大人还问过我婚事,我当时说了请您帮忙,他就再没再问。”顾思解释。 孙知府也跟着笑:“张小姐现在管着家里的铺子,有一弟,今年十五,我见过,教养也好。再看张大人的性情,想来张小姐的教养不会差,只是她今年二十,比你大六岁。” 他把重点放在了后边,观察顾思的神色。 “六岁也不是很大,对我来说年龄太小反而不合适。”顾思认真地应。他二十三日刚过了生辰,满了十五岁,婚事议个一两年,家里再催生个两三年,也合适。 就是不知道两家、两人有没有缘分了。 孙知府看顾思真没嫌弃,微松了口气,笑了。他就担心自己前边又是上门又是请吃饭,都说好了,顾思只是“叶公好龙”,知道大六岁又嫌弃起来,不好好相看。 白忙活一番就算了,就怕张大人那边交了恶。 “那你换了衣服就去吧,你座师住在杨家胡同,让车夫带你去,其他糕点酒水都在车里,你也不用再买了。” “好。谢谢老师。”顾思又行礼。 孙知府看顾思乖巧懂事,免不了又安慰了一下他:“这书也不必心疼,就算最后没有结成亲事,也拉近了你们的关系,对你以后在官场有好处。” 顾思:…… 老师你不要这样说,你这样说我压力很大,好像我一定要考上进士一样,考不上就辜负了你送出去的古董了! 顾思点头,拿了盒子,快速出了后门,进了隔出来的小院里。 舒家三外公正和舒颖顾名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聊天。 顾思快速地将事情说了,顾名吃惊极了:“啊,这么快?” 舒颖也意外,立刻站起来,有些急:“年底了,肯定要送点年礼来往,就是这穿什么衣服?本来还是说这两天置办一些衣服,过两天再去呢。” “要不穿举人衣服去吧,好看又显身份。”顾名出主意。 顾名在生活里很多时候出的主意都考虑不周全,舒颖反驳习惯了,刚要开口说他时,却觉得好像也行? 她有些担心地问顾思:“穿举人衣服,会不会显得我们像个暴发户在显摆?” 暴发户这词,也是舒颖从顾思这里学的,她从顾思这里学了很多词。 然后又拿眼睛去看舒家三外公,询问他的意见。 “拜访座师嘛,就穿举人衣服。咱家条件就在这里,相看本来就是相看品行学识家境等,也不必隐瞒,合适就成,不合适另找,我婚事你还愁吗?”顾思安慰。 舒颖听了,着急的心镇定了一些,就送顾思出门。 顾思向外走,请舒家三外公帮忙:“城里您熟,看哪边有成衣铺子,质量好价位合适的,给我爹娘他们指个路,让他们去置办两身来。” 舒家五外公点头:“你放心去吧。” 顾思回了自己房间,换好了衣服,带着礼物,到了车边,笑着跟车夫打招呼:“麻烦王伯了。” 这车夫是孙知府身边长时间跟着的,以前在汉中府顾思也见过几次。 王伯诧异顾思竟然还记得他,笑容真诚了些,抬手作了个揖:“应该的应该的,恭喜顾老爷喜中解元。” 顾思上了车,看着车上的酒水糕点都有,便问:“是你到街上买的糕点吧?” 王伯跟着孙知府,不管别人有没有话外之音,他都会回答得没缺点:“是小的买的,大人吩咐,别的人办事他不放心,买来我将东西搬到了车里,一直有门口的人看着,不会出错。” 衙门后门也有一个守卫。 顾思就是担心礼物出了什么差错,这才问的,听了后放了心。 县城府城的衙门口,平民都绕着走,能不经过就不经过,闲杂人不会靠近。 京城的衙门虽然百姓也这样,但京城当官的太多了,多的是家有高官如林良尾之流的衙内,本身就住在衙门里,根本就不会怕。 要是哪个孩子来车上做了恶作剧就不好。 王伯将座位上的一个手炉拿起双手递给顾思:“顾老爷稍等,小的马上就驾车去您座师张大人家。” 顾思道了谢,王伯拉上车门,驾车去张大人家。 张家里,张夫人又在劝女儿:“你也听你爹说了,这个顾思是个极体贴极孝顺的,是你想要的那种‘知冷知热’的,也不是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你把你那出格的性子收一收,可别吓着人。” 张小姐原本听了父亲回来细讲了顾思的事,是有些期待的。 不过这些天,她冷静下来,又觉得人总有缺点,得相处了才能看出来。且人真的很好,他们相互间也可能看不上,最后还是不成。 “行,那要是我没看上,不许强迫我,我就是死,就是终身不嫁x,也不想嫁给不喜欢的人。”张小姐提前同母亲讲好。 张夫人心下微叹:“好,知道了,定不强迫你。就怕呀,你看上别人,别人看不上你呢!” “看不上就看不上,谁要低嫁去受穷啊!”张小姐不在意。不成亲她才日子自在呢! “你!”张夫人指着女儿,这骂也骂过训也训过罚也罚过,真打又舍不得,自己惯的祖宗只能忍着了。 她好声气道:“话虽如此,但你不能只看眼前啊!十四岁的解元,全国怕都找不出一个来了!他只读了十年书,十年啊!十年就能考上解元,可见多有慧根!” 张夫人语气里的惊叹羡慕都快要溢出来了,旁边坐着的张进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他四岁开蒙,已经快上学十二年了,父亲对他的学问还不满意,怕一次中不了秀才丢脸,都还没让他下场呢! “不是三岁半读的书吗?明明读了十一年半。”张小姐开口纠正,并不是故意反驳,而是她成天和账本打交道,对数字敏感一点。 “十一半又如何?”张夫人气的话都没说全,一拍桌子,“你能找出几个只读了十一年书就考了解元的?就算他明年中不了进士,下科也中不了,再学个十年,还能中不了?一个进士还配不得你了?!” 张小姐心里自然清楚这些,只是功名利禄都是浮云,日子过得舒坦才是真的。 她低下头,也不与母亲争辩。 一直沉默着的张大人这时开口:“我已经告诉你了,我找人认真打听过顾思,他从人品、才学、相貌、家教方面上论,都不差,性情也好,你要是还看不上……” 还看不上后边怎么样,张大人没说,不知道是没想好,还是觉得说出来话不好听,但张小姐听得却是心下一紧,觉得自己要是看不上眼,一定要认真敷衍,不让父母看出来。 “我去看看厨房准备的菜有没有缺的。”张小姐起身,出去了。 因为不知道顾思什么时候到,这两天他们家提前准备了菜,人没来第二天就自家吃了,第二天再买鲜的。 张夫人愁的,忍不住叹了口气:“你说小时候多乖巧可爱,怎么生了场病后就沉闷起来。是不是我当时只顾着照顾弟弟,伤了她的心?” 张大人现在也能记得,女儿五岁多时,儿子刚出生,全家都很高兴,女儿就被大家冷落了一些,有些不开心,那时也不觉得有什么,只以为是小孩子闹脾气。 后来她冬天受了凉,生了病发了热后,人就沉闷不乐,哄了很长时间才哄好,也没有那么活跃了。 “你精力有限,孩子又活跃,院里玩个雪正常得很。要怪也怪我,衙门封印后就不该去给上峰送年礼。” “我记得是封印第二天……” 两人这边突然回忆起了埋在记忆里的往事,不由聊了起来。 顾思这时到了张大人家门口,王伯正在拴马,他下车提了满手的礼物,抬头看大门。 大门两侧是箱形有狮子的抱鼓石,这就是“门当”,一看就是高品阶的文官家,低品阶的文官不能雕狮。 高品武官家的门当就不是箱形,是抱鼓形;低品武官也不能雕狮,只能雕兽。 上方门楣处,有四个短圆柱形户对,顶上雕花,是四品文官的标配。武官一般是六角棱形。 五到七品官只能有两个户对。 这宅子是石砖青瓦房,至少也是三间五架的房屋规制,与乡里低矮的土屋相比,真是云泥之别。 顾思站在这样的大门前,突然切身地理解了那些一心向上爬的人的心态。也理解了当初他要在汉中找妻子时老师那不高兴的态度了。 好男儿,当自强不息,奋发向上,不可安于现状,小富即可。 好好读书,一定要考上进士! 也做人上人! 顾思下定了决心。 王伯已经拴好了马,上前敲门。 大门没关,虚掩着,门里马上应了一声“来了”,就有个中年男性过来开了门。 见了顾思,有些惊喜,不确定地问:“您是?” “我是今年陕省新举人顾思,来京参加明年会试,蒙张大人取为解元,年特来给老师送年礼。”顾思笑应着,礼貌得很。 “快请进快请进。”下人早就听说顾思要来,见他年轻,自报家门人也能对上,早已经让开,请顾思进去。 顾思进了门就向右拐,下人连忙开了中间屋子的门请他进去。 顾思坐下,中年下人让妻子进二院禀报,自己沏茶端了上来。 张大人听说顾思到了,就从三院里出来,到了前院。 “贤侄久等了!”张大人进门就开口微笑。 顾思连忙放下暖手的杯子,起身,笑着长揖行礼:“学生见过老师。” 张大人热情地招待顾思:“不必多礼,快坐快坐,路上可还顺利?” “走得慢,很顺利,谢谢老师关心。”顾思回应。 两人又聊了两句,张大人便道:“你看这冬天冷,前边也没个地龙,咱们去二进里的书房坐,那里有地龙,暖和。” 一般人家,宅子只要有两进,大都是在一进的屋子里待客。要是有三进四进,二进住多住男性,也可以进。 顾思便笑道:“京城的冬天是比陕西要冷一些,多谢大人体谅我初来,还未适应。” 啊,果然是个会说话的,比那些年轻的愣头青好了很多倍。 张大人很喜欢,笑着带顾思进了二门。 两人从东边的回廊走到了东厢,进了中间的屋子。 一进去,果然暖和了很多。 “会试准备得怎么样?”张大人问。 “定会全力以赴。”顾思认真回应。 又聊了两句学习上的事,这时,帘子揭开,进来一个端着茶盘的年轻女性。 第128章 顾思看了过去,对方丰容盛鬋jiǎn,皮肤洁白,眸如墨玉,是一种带点个人特色的精致,见之难忘。 因为社会规矩,他不好认真打量,只是快速扫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神。 虽然只看一眼,但对方衣饰精致,神情内敛沉静,带着一股读书人的气质,应该就是张大人的女儿,他的相亲对象了。 张小姐进来时,就看到顾思,只觉相貌英俊,气质沉稳,一点都没有十五岁少年的那种稚嫩单纯。 她没多看,端着茶过去,对张大人笑道:“我娘亲手泡了龙井,让我来送。” 张大人就向顾思解释:“这是小女。” 顾思站起来,只觉得张小姐身量高,只比自己矮一点,怕是有一米七了。 他长揖行礼:“见过张小姐。” 张小姐福了一礼,拿着盘子下去了。 顾思忍不住又看了一眼她的背影,脊背挺直,仪态很好。主要是,她没有裹脚,挺意外,很合适。 张大人也看到顾思的眼神了,怕他介意,就笑着解释:“我奶奶是八大贵族里的蓝氏一族,八大贵族不流行裹脚,是以张家很多女性都不裹脚。” 顾思对这点没有半点意见,笑道:“不裹脚好,裹脚算是一种酷刑了,是社会对女性的一种压迫。” 张大人一怔,没想到顾思说出这种话来。 走到门口的张小姐一下子被这话击中,突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去看顾思的神情。 她想看看,他是真心这样认为,还是性情毛躁,为了彰显自己特殊才这样说。 她看到顾思自然随意的神情,是真的这样想的。 张大人不太赞同地扫了女儿一眼,张小姐笑着对张大人道:“我想起来了,我娘让我问,爹爹您的学生是喜甜口还是咸口的。” 张大人看女儿机智,就不生气了,看向顾思。 顾思对张大人笑道:“我是汉中府人,米饭面条都吃,饮食没有什么特别偏好,总的来说还是喜欢北方的口味。” 张小姐行了一礼,就下去了。 只一面,顾思对张小姐的印象非常好,长得好看气质好,骨相年轻,人看着也成熟。 他将带进书房的那个盒子双手递到张大人面前:“这是学生的一点心意,还请老师收下。” 张大人早都看到那个盒子了,打开一看,感觉字体很眼熟,再一想,认真翻了以后,有些惊喜地问:“这是六如居士的真迹?” 唐寅,字伯虎,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等。 顾思笑着点头:“老师好眼力。” 张大人喜欢得很,小心地放下册子:“这可难得了!你可费心了!” 顾思看张大人像是粉x丝拿到了明星的签名一样珍惜,觉得他亲近了起来,笑了,说实话:“这是我老师给的,我目前还没有这样的人脉和能力。” 张大人看顾思真诚,哈哈笑道:“不急不急,总会有的。” 张小姐出了门并没有急着走,站在门外,听得张大人在里边开心地笑,感觉父亲很满意顾思。 她回了二院堂屋,张夫人看她神色平淡,沉下脸:“又不满意?” 张小姐回了神,才反应过来,笑道:“没有。” 张夫人惊喜了,从椅子上起身,笑问:“那感觉怎么样?” 张小姐想了一下:“芝兰玉树,如松如柏,身上没有半丝幼稚和孩子气,人很……特别。” 张夫人看她说着说着就笑了,感觉有戏,高兴极了:“哪里特别了?” 张小姐说了,张夫人也意外:酷刑?她恍惚了一下,对啊,裹脚可不就是酷刑? 她收起那些细小的感触,笑着问:“那你这次是满意了?我的天啊,你可终于有一个满意的了!” 张小姐咬了一下唇:“初步是满意的,就是不知道人怎么样。娘,他们家不是刚来京城吗?你约他娘去逛街,熟悉京城,让我再看一下。” 这是有些出格的决定了,张夫人不想同意:“不行!”不趁着女儿满意把婚事定了,把人早早地嫁出去,再看一下发现问题嫁不出去怎么办? 等人嫁出去了,就算婚后不满意也成定局了。 张小姐知道怎么劝说母亲:“你也不能看我满意就把婚事定了吧?他家贫,要是婆婆抠搜刻薄,我婚后过不好岂不是受了难?” 张夫人动摇了。 张小姐继续道:“咱们年前就多接触,要是合适,就能让他们提亲,要不然他明年中了进士,岂不是要被大家抢了?那到时候还能轮到我?此事易早不易迟。” 张夫人一下子被说动的,想了想,有些担心:“怕是人家不会觉得好。” “相看相看,肯定是看合适不合适嘛,要是他家不能理解,恐怕也不合适。你要不同意,我就自己跑去看了啊!”张小姐蠢蠢欲动。 让她自己跑去看,那还了得!这样不安于室,怕是原本能成都成不了了。 张夫人连忙安抚:“好了好了,应了你,我的祖宗!” 顾思在书房里,和张大人聊了一些家事,张大人就问起顾思的学业来,很快就到了吃饭的时间。 张大人留顾思吃饭,顾思自然同意了。 他先去解手,然后洗手。 张进也陪在桌子上。 张大人刚在顾思解手时已经和张夫人简单沟通过,饭到末尾时,就问顾思:“你刚到京城不熟,要不明天让张进陪你在京城转一转,熟悉一下?” “行,还是老师考虑得周到。”顾思想着张家要看自己处事,一口同意。其实他觉得这种事,还是他和张小姐多相处,看能不能处得来。 不过,在这里,婚前能互相相看,就已经是父母开明了,提和张小姐相处有些出格了,只能让娘亲多见两次,看合不合适。 他又对张进道:“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我反正也是要去玩的。”张进说完,意识到不对,连忙改口,“嗯,就是要办年货,对我来说,学习之外的事都是玩。” 呃,好像解释了还不对。 张进看顾思神色没变,松了口气。 饭后,下人进来收拾桌子,张进请教顾思写文章,张大人就出去了。 夫妻俩一沟通,就和张小姐一起端了糕点果子进去了。 张夫人见到顾思,只觉一表人才,极为满意,笑着放下糕点:“听说你父母也来了,你和进儿明天要去熟悉京城,我想着你娘对京城也不熟悉,刚好我明天要采办年货,要不一起去吧?” “呃……”这话让顾思意外,快速回应,“那麻烦师娘了,我娘明天应该没事,万一有事,我让人来说一声,另外约时间。” 张夫人对这个答案很满意,约了地方,带着张小姐出去了。 顾思和张大人父子聊了一阵,就告辞了。 等他一走,张夫人就问情况,张大人对顾思很满意,拿过唐伯虎的字帖给她看:“孙知府能将自己家的珍藏拿出来,可见极为认可这个弟子,不是随便收收。” 张小姐询问弟弟细节,知道顾思解手后会洗手,吃饭的桌面也干净,想着他牙齿洁白,觉得他生活习惯很好,更满意了一分。 顾思一回去,知道爹娘他们全出去了,孙知府也和人吃酒去了。 他就拿了银子,把银子存在了银庄里,再去街上买了两身成衣,又逛了逛,才回去。 回去时舒颖和顾名他们回来了,舒颖关心地问情况:“怎么样?满意吗?” 顾思一一说了,下定论:“初见挺满意。” 见他满意,舒颖和顾思就没多说什么。 顾思这才说了见面的事:“我师娘约你明天去置办年货,熟悉京城。” “啊?见面?明天?”舒颖吃惊极了,想想人家父母认真也没什么,就有些着急:“幸好已经买好了衣服,也有首饰,只是这还没准备了啊。” “过年的新衣服新鞋子什么都买好了,你还要准备什么啊?”顾名奇怪。 “你别说话!”舒颖急得凶人。 她来回走了几步,对顾思道:“要是张小姐是个娇惯跋扈的,婚事不好推;要是个好姑娘,却看不上咱家,也难办。” 顾思就安慰她:“咱们平时是怎么样,明天就怎么样,不合适就另找合适的,你别多想。好的没有,差不多的还能找不来?” 舒颖笑了,安了些心,催促他:“你快去买两身衣服,不能一直穿这身吧?不行,我也得买点上妆的东西。” “衣服我都买好了,上妆的东西,现在急着挑也不好吧?要不你借我舅娘的用一用,明天看有没有机会买,没机会就后天再去买。” “那要是见一次面,我还不如年后买,还便宜呢!”舒颖说完,就去修眉,准备明天穿的衣服和戴的首饰。 两家都是各自准备。 第二天,两家人到了约好的干果铺子里。 顾思先问得好:“师娘好,好巧啊。” 张夫人和张小姐看见顾思身后的舒颖,都很意外,只觉她容貌秀美,面相年轻,气质温婉,身上有一股书香气,根本不像是肤色黑的乡里人。 “哎呀,是怀源啊,是巧了!”张夫人笑着应。 舒颖也笑着打招呼:“张夫人好。” 顾思在一旁解释:“这是我娘亲。” “哎呀,叫什么张夫人,叫嫂子就行了。”张夫人亲切地拉着舒颖的手,夸赞她:“你看你这年轻的,我还以为是怀的姐姐呢。” 两人客气几句,张夫人跟舒颖介绍自己女儿:“这是小女。” 张小姐微笑行礼:“顾叔娘好。” 两方人看着就像是在店里偶然遇见打招呼。 张夫人在店里买了一些蜜饯干果,舒颖住处有干果,也跟着买了一点,顾思快速地在张进之前去付了钱。 张夫人不好意思:“哎呀,让你破费了。” “师娘哪里的话,孝敬老师和您是应该的。”顾思真心实意。张大人能将他录为解元,这缘分要好好珍惜。 张夫人和张小姐见舒颖对顾思付钱没有不高兴,反而很赞同的样子,觉得她是个通情达理又目光不浅的,都去了心下担忧。 出了干果店,又去了干菜店,香粉店。 张夫人对舒颖道:“别看他老师是四品官,但翰林院是清水衙门,家里虽有仆人,但我闲不住,不忙时就自己买东西。” 其实买东西这种杂事张夫人早就不做了,只是这种日常事儿容易拉近关系,她是为了拉近和舒颖的关系,才来的。 主要是,这也花不了顾思多少钱,不会坏好感。 两方都对对方感觉都很好。 快到中午的时候,要找地方吃饭了。 顾思主动提议:“我们去吃饭吧,师娘想吃什么?” “我都行,都行,随你!”张夫人笑呵呵地道,没有半点意见。 “张小姐想吃什么?”顾思问。 张小姐早就想好要吃什么了,立刻应:“我想吃暖锅。” 暖锅就是火锅,那种老北京铜涮火锅的前身。 但是顾思并不想吃这个,有些迟疑。 “你想吃什么?”顾思问张进。 “我……”张进想说自己随意,看到顾思身后姐姐严肃的目光,只好败下阵来,“我随我姐……我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然而这句话还没说完,又感受到了娘亲笑眼里带着杀气的目光,追加了一句,“随我x娘也行。”夹在娘亲和姐姐之间真的好难啊! “现在天冷,吃暖锅刚好啊,你不想吃暖锅?”张小姐看了出来,直接问了出来。 顾思觉得张小姐这点好,有事会直接沟通。 他点头,张小姐手一摊:“那你说怎么办?” 张夫人对于顾思非常满意:相貌英俊,气质好,个子高,行事周到稳妥又体贴。 她不想因为这种小事生出嫌隙来,这时才找到插话的空档,上前两步笑道:“你想吃什么咱们就去吃什么,都一样。” 说完,转身时不满地瞪了女儿一眼。 张小姐并不惧,遇到问题才好,她要看的,就是对方如何处理事情。 顾思建议:“那要不,你们吃暖锅,我在别家叫点菜,咱们拼一桌,各吃各的,这样也不影响聊天。” 对于遇到不同意见时,顾思的这个处理方式,张小姐是认可的:只要顾思不强迫别人顺他的意,就算是好的了。 不过她想吃暖锅,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可是我想大家一起吃暖锅,热闹一点。”张小姐发表自己的意见。 张夫人觉得女儿这样真的过了,找个顾思和舒颖看不到的角度,狠狠地剜了她一眼,目光似要剐了她。 舒颖觉得张小姐这样的行为不太合适,但也不好表现出来,笑着对顾思道:“我也想吃暖锅,就吃暖锅吧。” 顾思并没有点头同意。 舒颖这时候伸手拍了一下顾思,劝道:“别管你的那些小毛病了,就吃暖锅。” 张小姐这时好奇地问:“你为何不想吃暖锅?” 顾思还没回答呢,舒颖笑道:“他啊,臭毛病多,说什么筷子伸进嘴里,再伸进锅里,跟……跟吃大家的唾沫一样,不干净。” 几人一怔,立刻有了画面感,以前不觉得有什么,现在一下子觉得吃暖锅不好了。 顾思抱歉地笑了笑:“是我个人的问题,不是嫌弃和大家一起吃暖锅。” 张小姐诧异过后,反而笑了,很认同地点头:“这样说来,的确不干净。那就不吃暖锅了,你想吃什么?” “你选吧。”顾思想吃面,但面一般便宜一点,选了可能会让人觉得他吝啬不想掏钱。 张小姐想了一下,回应:“我考虑一下。”吃暖锅嫌不干净,那吃什么会觉得干净呢? 张进想不通大家都是这么吃的,怎么吃暖锅就不干净,不解地问:“那你们家从来不吃暖锅吗?”乡下这么……那个吗? 乡下确实没有吃暖锅,都是烩菜。 不过有顾思在,顾家人却是吃的。 顾思笑道:“那也不是,我家吃暖锅,都用的是公筷捞菜,私筷吃饭,不过这样麻烦一点,你们会不适应。” 张小姐一拍手:“那这不解决了?咱们也用公筷,不就行了?” 舒颖点头,张夫人张进跟着点头,都满意了。 舒颖笑着缓解氛围:“他就是臭毛病多,碗都不让大家的放一起洗,要各洗各的。” 张进一想这样,就觉得事儿多了,迟疑道:“那这样洗碗的人不是太麻烦了?” “各人洗各人的碗,不麻烦,锅还好洗一点。”顾思回应。 张小姐诧异:“你自己的碗也自己洗?” “我自己洗。”顾思点头。 舒颖怕他们觉得嫁进顾家来事多,又解释了一句:“之前家境普通,家里也没啥活儿,就没找人侍候。如今他中了举,家里富足了,已经找了人来干活了。” 顾思点头。 张夫人介绍了一家名气好一点的店,进去点了菜,又点了饮子。 张小姐手伸向自己的弟弟,张进立刻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布包,递了过去。 张小姐笑着把卷起来的筷子包打开,道:“既然都要用公筷了,不介意我用自己的筷子吧?” 舒颖惊讶地看着,笑起来。 “不介意不介意。”顾思笑着摇头,手伸进袖子里,也掏出来一个装筷子的布包来。 几人对望一眼,都为这默契笑了起来。 如果话没说开,心有顾忌,两边有可能都不会用自己带的筷子。带了只是有备无患,没想到真用上了,竟是想到一起去了。 张小姐道:“我点的菌子很鲜,不过要煮时间长一点,煮熟煮透了才能吃,不然会中毒。” 舒颖想着,有毒就不吃了,为啥还要吃?不过听顾思说过,世上很多美味的东西都带毒,吃个菌子好像也没什么。 菜上上来,顾思自己拿的是没用过的新筷子,已经洗过,主动给锅里下菜。 菜煮熟了,又等了一阵,张小姐见顾思和舒颖都没有急着开锅,觉得两人能听进去别人意见又更满意了。 等可以开锅吃了,舒颖又让多煮了一会儿,顾思用公筷给长辈夹菜。 张小姐那边没献殷勤,免得做过了。 张夫人是越看顾思越觉得满意。 饭吃得很愉快。 张小姐见顾思和舒颖吃暖锅也没有把汤汁洒在桌子上,吃东西也不吧唧嘴,餐桌礼仪很好,对于顾家家世低微可能带来的那些生活方面的担忧都没有了。 快吃完前,顾思就去结了账,下楼时张进结账没结成,张夫人很不好意思,对舒颖道:“本是我这个做师娘的应该付钱,你看我家这个,一点眼色都没有。” “他是晚辈,孝敬长辈是应该的。”舒颖真诚极了,要不是张大人取中顾思做解元,顾家也没那么大的荣耀。 张夫人见顾思大方又有眼色,舒颖也明理,心下高兴。 第129章 吃了饭,买的东西都放车里,下午又去逛街。 过年时,街上繁华得很,边逛边买一些吃用,就在一家店门口遇到了张小姐的熟人。 对方二十左右,盘发,戴金玉首饰,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穿一身缎面儒裙,灰皮领的围脖,身后跟着两个下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这是恩骑尉的长媳。 她挡在顾思一行人的面前,上下将顾思和舒颖打量一遍,满眼轻视,微勾的唇角表示着不屑。 张夫人脸微沉一瞬,又立刻笑起来,不等对方说话,就上前一步挡在前边先开口了:“好久不见,你娃娃都长这么大了,真乖啊。来,这是姨婆给娃的见面礼,快收了,福禄相随。” 张夫人边说,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红绳挂着的小小的金葫芦,递到孩子面前。 这一下子将恩骑尉长媳想说的难听话给堵住了,东西接吧,她不稀罕,不接吧,好像娃就少了福禄似的。 恩骑尉长媳不情不愿地将东西接了,想要说出口的难听话在此时开口像是弱了气势,不合适了。 张夫人笑着问:“你婆婆可好?这平时都忙得没时间走动,过年时,我去你家串个门。” 串个门能说什么好话,怕是自己做了不好的事,要去告状了。 恩骑尉长媳脸色变得有些不好,张夫人笑着点头道别:“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张夫人几人从她身边经过。 恩骑尉长媳总觉得事情不对,她是来找茬的啊!她气得转身看着顾思一行人,张了张嘴,觉得现在话说了,也起不了自己想要的效果,气得难受。 然后就将气撒在了丫鬟身上,先是骂了两句,不解气,又上脚踢了一脚。 丫鬟只好劝道:“您向来在张小姐那里讨不到好,还是别气了!就算有外人在,张小姐骂起人来也不会顾忌,只会让你更难受。” 这话不好听,恩骑尉长媳听了却不生气,只觉对啊,姓张的应该是相看人家,不管是骂了自己毁了她的形象坏了亲事,还是憋着让她难受,自己都没坏处啊。 她瞬间不管其他的了,孩子往丫鬟怀里一放,小脚迅速追上去,又挡在一行人面前,快速打量顾思一边,看向张小姐诧异道:“诶,你这是又在相看了?” 张夫人脸色沉了下去。 不等别人开口,恩骑尉长媳又打量舒颖一眼,继续道:“你快别挑了!你看你从十岁相到二十岁,都不知道相看几十个了,没成一个。这年龄相当的都成了亲,你只能向下找家境差年龄小没底蕴的了,这个皮相还不错,下嫁也不是那么委屈你。” 顾思今天穿的是昨天新买的衣服,没有穿举人服,身上也没什么扳指玉配玉冠之类的饰物,但气质很好,一看就不俗。 舒颖也穿新买的好衣服,把仅有的好首饰都戴着了,相貌年轻,神态温和,气质也很好。 从外貌气质神情上,其x实看不出顾家家境不好没底蕴,但一定不是那种大富之家,且相互了解的人之间,猜起事情来也准。 张夫人脸色发黑,紧紧地捏住张小姐的手腕,阻止她开口骂人,正要自己斥责恩骑尉长媳。 顾思却已经开口了,他扫一眼恩骑尉长媳,双手抱臂:“怎么,我比你夫君年轻皮相好,你羡慕得不得了啊?可惜你没这福分!吃自己家的饭,就不要管别人家的事了!小心忧思伤神,色衰爱迟,成为怨妇。” 啊??? 大家都吃了一惊。 舒颖是从来没听过儿子骂人,很意外。 张夫人和张小姐是没想到顾思会出头。 恩骑尉长媳是实在想不到顾思一个男性竟然会和她一个女性计较,气的指着顾思,羞的红了脸,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张小姐捂着嘴开心地偷笑,张夫人也压不住唇角的笑意。 更是气得恩骑尉长媳胸口疼。 几人也不理他,继续向前走。 张夫人这时向着舒颖解释:“刚那是恩骑尉的长媳,汪家的。原本汪家长子没看上她,想与我家议亲,可惜那汪家长子赌钱斗鸡烟瘾大,还爱招妓,是个不学无术的。” 舒颖自看到恩骑尉长媳,就觉得里边有事,正猜着原因了,听了这话,就笑着点头:“那确实不是良配,我也不喜欢这样的。” 张夫人见舒颖没表现不满和怀疑,心下松了口气,笑道:“你可以去打听一下,我可没说虚话。因着这缘由,她自嫁进汪家,就老是与我家女儿作对,处处说她坏话。” “看出来她是个脾性不好得理不饶人的了。”舒颖笑着回应。拿了别人礼物,又转回身骂人,也是少见了。 张夫人迟疑了一下,觉得在路上说下边的话不好,可是错过这个机会,以后就不好解释了。 只好硬着头皮道:“你说这女儿家到了年龄,父母肯定要给相看人家,不合适肯定要另找对吧?” 舒颖点头:“还得提前找,提前看男方家品行,女儿家嫁人,相当于第二次投胎了,得慎重再慎重。” 张夫人见舒颖通情达理,心下高兴,顺着话茬道:“可不是这个理!我女也就相看几个,可没她说得那么多,她那是故意来给我添堵,破坏我家姻缘呢!之前,她就破坏过别人一次姻缘。” 张夫人和舒颖聊得好,一时不察就说漏了嘴,想说对方之前就破坏过女儿一次相看,话到嘴边觉得不合适,及时改口。 两个长辈在前边聊,顾思和张小姐走在后边,中间隔一个张进。 三人也没人说话,但张小姐心情非常好,脸上带笑,偶尔会偷看顾思一眼,只觉自己那死对头说得没错,顾思就是长得好看,俊美无俦chóu。 逛了街,又去听了戏,一天也就过去了。 分别的时候,舒颖真诚地对张夫人道谢:“真是麻烦你今天带我熟悉京城了。” “不麻烦,我自己也要出来逛的。”张夫人笑道。 两家就各坐各车,各回各家。 回去的路上,张夫人在车里沉着一张脸,心里火气大得很。 她下午已经想通了,好好的,怎么会那么巧遇到那姓汪的? 真的太巧了,她怀疑根本就是女儿不想相看,故意找人把这事透露给对方,来搅黄这婚事,之前就有过一次。 张小姐看母亲沉着脸,逗她:“怎么不说话?” 张夫人狠狠瞪她一眼:“回去再说!”她怕现在自己忍不住火气,把女儿臭骂一顿,让车外路边的人都听见了,传出去不好。 要是实在气狠了,在家里也好找到炕帚抽人。 这次是真要抽人了!不会下不去手! “你不满意他吗?我倒是挺满意的。”张小姐不被母亲情绪影响,笑着说。 张夫人一怔,还以为女儿昨天没看上人,不愿意,才在吃饭时故意找事,又找人来破坏。 此时难得听到她说满意,原本的火气一下子忘光了,连忙追问:“真满意?” “目前是很满意的。”张小姐点头,道,“我原本还担心他年龄小,不是稚嫩单纯,就是书呆子气,或者不通俗物心高气傲什么的,没想到倒是稳重有礼,主要还是会为自己人出头,真是超出预想了!” “哎呀!那真是太好了!”张夫人高兴地拍手,兴奋极了,“再观察一阵,下个月,不,这个月底就提亲,明年就能交礼成亲。” 张小姐伸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嘴:“我就不该怕你忧虑说心里话,这才哪到哪儿啊,谁知道他能不能真处得来啊!” “好看有本事,体贴不怕事,又不抽不赌不打人的,你想要的都有了,这还不好啊!?”张夫人怨怪地含嗔瞪人。 “好得很!”张小姐点头。 张夫人怕女儿后边再来个转折,劝她:“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再好的人也能挑出缺点来,能让你满意已经难得极了,咱们再不抓紧,等明年三月会试结束,他要是考中了进士,到时候还能轮到你一个老姑娘?!” 原以为女儿听到这话会炸,没想到她倒是认真深思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她道:“虽说我觉得自己挺好,但他要真中了进士,我的优势确实不明显,那要不我最近多见见他,合适了,就在会试前先提亲换庚帖。” 张夫人带着气性地拍了拍女儿的胳膊:“见见见,你不知道要矜持一点啊!人家现在是来京里赶考的,哪里有那么多的时间来见你,也不怕到时候没考中,她娘怪你。” “真怪我我就不嫁了!那学问都是经年累月积出来的,哪里是临时抱佛脚抱出来的?真学问好了,不中那也只会是运气不好,关我什么事?连这点道理都不明白,我才不要这么不明事理的婆婆!” 张夫人听了生气了,斥责她:“这是人之本性!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理智的人?!她怪你也没什么,只要不针对你为难你,嘴上说两句也正常,你这样吹毛求疵嫁不出去,是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么!?” “哎呀,别生气了,我看顾家叔母也是个明理的,不像是个挑刺的,这不是跟你斗嘴嘛!”张小姐连忙哄人。 张夫人这才气顺了,想起女儿往日的行事作风,警告她:“你可别给我自个儿跑去见他,既然你自己都满意,更要小心行事,可别最后搞砸了,后悔半辈子。” “晓得晓得。”张小姐满口答应下来。 另一边,舒颖也在车上和顾思谈论张小姐,她有些不太满意:“这张小姐的性子,有点……” 她咂摸了一下嘴,这才找到了一个合适的词:“不太圆润啊!似乎是有些要强的,我怕到时候你们处不来啊。” “你是说吃饭一事吗?”顾思反问,见娘亲点头,继续道,“她看着不像是个会耍性子的人,怕是有自己的考量吧。” 舒颖不说是也不说不是,思量了一会儿,才道:“再看吧,从一件事上评价一个人并不准确,不好下定论。” “对,要结合她的生长环境和教育背景以及人生经历,我反倒是觉得在吃饭上,她没有盲从亲友意见,挺好的。”顾思不讨厌,还很喜欢。 张小姐的性子,单提出来,看起来没什么特别。 可要是放在整个社会背景下,在所有女性都被社会打压驯化的环境里,能坚持自己意见的人,是极为难得的坚韧心性了。 舒颖见顾思喜欢,就不在意吃饭这事了。 她有别的担忧:“就是这个汪家的长媳说的话,就算张家小姐没相过几十个,但肯定相了很多个。她怕是个挑剔的,就怕你们真成了,日后又不满意你,日子过不好。” “那这离提亲换庚帖还有好些时间,你慢慢了解嘛。”要是能多相处就好了,能看出来到底合适不合适。 舒颖觉得没错,不急了。 回了衙门,顾思到自己屋子那边去看书了。 顾名带着顾醒和舒进从外逛回来,问舒颖:“怎么样?” “看着年轻,差六岁,差强人意。”舒颖矜持地回答。 “啊?”顾名吃惊,不满意? “这,官家小姐都不行吗?”舒进吃惊,他对于年龄方面差六岁,并不太明白代表的意义,只注重身份。 “差强人意的意思,是基本上满意。”舒颖x解释。 舒进不好意思地吐了下舌头,找借口开溜:“姑姑我去看我娘了。” 张夫人回家,张大人一问情况,听说顾思维护自家人,对他好感大增,笑道:“我没看错眼,这是个靠得住的!别挑了!” 张小姐沉默不说话。人满意,却不一定能处得来啊!短暂的相处,不能看清一些内在矛盾。 张夫人认真地劝:“你看人家都不嫌你年龄大,娘亲也好相处,是个脾气好宽容的,你还在考虑什么?这事就这么定了。” 本来认真的父母,肯定不会这么快下定论,实在是知道女儿太挑了,好不容易有个满意的,怕错过了,真让女儿嫁不出去。 “那我年龄大不是正好说明我有优势吗,让那些说你女儿嫁不出去的人拈酸去。”张小姐想起顾思下午骂人的话,学着他说话。 张夫人被逗笑了,也不逼女儿了,松口道:“反正也不会这么快定下来,过年时让你爹再看看。” 张小姐高兴地点头。她以前说年前提亲都是拖延之计,看,真见了面,也不会这么快提亲。 孙知府回来后,问了顾思相看的情况:“怎么样?” “张小姐很有主见,看着很合适。只是婚事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定下的,等年前年后我再接触一下张家人,两家人心里就有底了。”顾思没下结论。 “张大人在官场的风评不错,家里也没出过什么不好的传闻,品行方面不用担心。过几天你再走一趟张家,送下年礼。” 顾思应了下来,年底了,各家准备过年,顾思年底又去了趟张家,送年礼。 舒家过了在京城的第一个年。 顾思年前去张大人家送了年礼,被留着吃了一顿饭,也没见到张小姐。 大年三十和初一,孙知府参加完宫里的宴会,在京里也没亲人,不用走亲戚,就开始和各种官员聚会喝酒。 基本上都带着顾思,将顾思介绍给自己的熟人,请他们点评顾思文章。 大家知道顾思中了解元,看过他的文章,都夸他少年英才。 也给出了一点写作上的意见,顾思在学习上有一些收获。 主要是别的收获。顾思极认真地记每一位官员的相貌官职姓氏爱好,暗中学习孙知府与官员怎么沟通交往,疯狂吸收书本上学不到的知识。 举人身份在乡间很高了,在这些三四五品的官员眼里,别说最底层了,连眼都看不上。如果没有孙知府,他根本跨越不了阶层,早早地接触到这些官场上的人情世故。 晚上还要回家看书学习,准备会试,人很忙。 第130章 过了初八以后,孙知府的聚会就少了很多。 舒颖问顾思:“这都见过几面了,张家是个什么意思,要不让你老师去打听打听?” 顾思诧异了:“这才多长时间,你这么急着我成亲吗?” 舒颖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她才叹了口气:“你从小就不用我操心,事事有主意,有时候我觉得我这个娘都不如你。” 说到这里,舒颖停了一下,望了一眼顾思的神情,知道他不介意,就继续:“冯家姑娘你同意,可退了婚也没见你难过;张小姐虽然……特殊了点,你也没多提,但我知道你是满意她的。要是错过了这个,我怕你,又难找了。” 儿子稳重过头,可再稳重,按年龄说,也该到思慕异性的时候了。 这要是反常了,舒颖反而不安。 顾思有些感动。 知子莫若母。 “这不是快过元宵节了吗,我约张进出去玩,总能听到他家风声。”顾思安慰娘亲。 他说了,过了两天就行动起来,去张家找张进:“上元节你忙吗?” 张进连忙摇头:“不忙。”就是忙也不能说忙啊,这是爹娘和姐姐都看上的人,很有可能成为他的姐夫。 “那能带我去京城热闹的地方转转吗?我妹刚来京城,想让我带她去看京城的花灯,我忙着准备考试,都不知道要去哪里。”顾思抛出背景:不是我们两个,还会带小孩子玩。 潜台词:你姐要去吗? 上元节,也是一个常见的相看活动了,平时父母管得严,这天总会让家里孩子出去逛逛。 “好啊,那我们巳正(10点)左右,衙门后门见吧?衙门那边离灯会近一点。”张进根据家里的情况,迅速做了决定。 其实这边的灯会并没有外城的热闹,但他姐肯定想要见面,外城人挤人路都走不动,倒是这边热闹又不挤的灯会更方便。 等顾思一走,张进立刻就进家里将这事给张夫人说了。 张夫人头疼要不要让女儿去见顾思。 不让见吧,她怕是不同意婚事,还要自己再见,那过节就是个相见的好时机。让见吧,会不会太不矜持了? 想来想去,还是等人回来后,将这事告诉了她。 张小姐很心动,很为难:“啊,那怎么办?过节我还要去铺子里!” 张夫人本来不太想让去,一听了这话,沉了脸:“少赚两个钱会死啊!多些银子是会让你有如意郎君还是能让你嫁出去不成为笑柄?” 张小姐笑眯了眼,讨好地道:“怎么就生气了?我去还不行嘛!”很好,顺利达到见面目的。 张夫人看着女儿的笑脸,突然怀疑起来,想着自己是不是被忽悠了? 顾思回家把这事说了,舒颖紧急教导起了顾宁来,怕她见面时出了什么错。 幸好平时舒颖对于顾宁没有放松,基础的家教都不差,现在是力求更好。 十五日,刚到巳时(9点),顾宁就不停地在门口张望,等着出去玩。 快到巳正时,张进他们就坐着车来了。 顾宁看到了,立刻从小门里跑进去叫顾思:“哥,哥!快点,张家哥哥姐姐来了。” 顾思给舒颖说了一声,出去看到马车停在门口前边,张进这时从车里下来了,跑到顾思身边笑道:“我坐你的车吧,让你妹和我姐坐,他们都是女孩子。” 顾思有些意外,猜测张小姐是不是要套妹妹话,家里也没什么不能让对方知道的,就点了头。 不过,他还是跟了过去,看着顾宁坐上了车,在帘子揭起时向车里扫了一眼,见真是张小姐,就放心了。 只点了一下头,算是打招呼。 张小姐看顾思细致谨慎,很喜欢他这性子。 等车一走起来,她就拿了瓜子糕点等东西给顾宁吃,顾宁摇头:“我哥不许在车上吃东西,怕车急停时呛着。” 张小姐意外,笑了:“你哥想得很周到,家里都听你哥的话吗?还是听你娘你爹的?” “当然听我哥的了,我哥最厉害了!” “你哥打过你吗?骂你吗?你爹呢?” “我哥才不打我骂我,我爹也不会。” “哇,那你哥你爹对你真好,满村的人都羡慕你吧!” 顾宁高兴地点头。 “那你家里谁打人骂人啊?” 顾宁想了一下:“我九奶和我六伯娘?她们打婶婶嫂嫂的。” 说起这个,顾宁就有些提不起兴趣,但很快就高兴了:“我家最好了,我爷爷奶奶都不打人的!我哥最好!看到九奶和伯娘打人骂人会说她们!” 去看灯会的路不长,但张小姐很快从顾宁嘴里套到了自己想知道的事。 她看顾宁神色自然,落落大方,见生人也没有半点畏怯,整个人是自信平和的幸福模样,对于顾家又放心了很多。 到了地方,下了车,顾思让驾车的王伯在街边等他:“到时候人多,车过不去,我们逛完会回来。” 王伯应下。 顾宁跑过来,手里拿了一个很小的圆肚细长颈棕色玻璃瓶,双眼亮晶晶的给顾思看:“哥,看,琉璃咯嘣!张姐姐送我的!” 她说着,就把玻璃口放在嘴里吹了吹,吹出了声响,高兴地笑,整个人雀跃鲜活。 “那你想好回礼了吗?”顾思笑问。 顾宁考虑了一下,仰头:“那看张姐姐喜欢什么,我拿我的钱在街上给她买。” 顾思笑着点头,顾宁就问张小姐喜欢什么。 街上很热闹,上午人还不至于挤,可以看各色花灯。 还有猜灯谜的,有一个鱼灯三个谜底全猜中才可以得。 顾思前世见过其中两个,另一个自己能猜出来,赢了灯笼,送给了顾宁,喜得顾宁满脸笑意。 张进有些羡慕:“你好厉害啊,难怪能当解元,我只能猜出一个。” 顾思知道张进还没下场考试,听出了他的羡慕,温和笑道:“即便你当x不了十四岁的解元,也可以当你认真努力,刻苦勤奋的张进啊。为什么一定要跟别人比呢?” 张进抿了抿唇,到底年轻,还是忍不住道:“就算我不比,我爹娘也会比啊。” 顾思停下来,看着张进笑了:“你生来锦衣玉食,身处繁华京城,出入有仆从,入学有名师,父亲身居高位,受人敬仰。我生来却是粗食棉衣,住乡间行土路,见官要行跪礼,入学束脩差点交不起,父亲连府试都过不了。别人拿我和你比,那我又该如何?” 张进张口结舌,突然意识到自己在家境方面比顾思强了这么多,他也有顾思比不过的地方。 顾思看向张进头上的瓜皮帽,再看他身上的儒生服:“你帽子都是锦面皮里,柜子里全是同样的好衣服,我穿的却是最好的衣服了,人生里第一次穿绸衣,还是秀才服。” 张进本来心里自责着,后悔不该多话,听到最后一句,负面情绪全没了,盯着顾思看:这是炫耀吧?! 顾思笑着伸出了张开五指的手:“五指有长短,各有用处。人和人生来不一样,不要苦恼,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做好自己,认真努力,今天的自己比昨天的自己更好,就是最好的了!” 说着,顾思将手握成了拳头。 这道理,张进以前也不是不知道,只是都忘记了。 此时听来,却深刻地记在了心里。 他看着顾思将手握成了拳头,试探着握起拳,和他碰了一下。 两人相视而笑,张进一下子感觉顾思亲近了不少。 顾宁在前边听见,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只觉自己哥哥最厉害了。 张小姐拉着顾宁的手,心里只冒出了三个字:好心性。 张进自觉和顾思亲近了,一把搂住顾思的肩向前走:“那你告诉我,你怎么学习,就能这么快中举啊。” “我学习只是比别人更自律更用心,特别的地方就在于,起先只是不想见官行跪礼,就想考秀才。中了秀才又觉得,举人才是说话算数的。中了举吧,站在你家门前时,还是觉得中进士当官比较好。” 张进被逗得笑起来:当了官,发现还是做高官最好。 不过说这话太早,他笑着恭喜:“那就祝你考试顺利。” 几人逛街,中间买了竹筒糯米,买了小鸟玩具,买了棉花糖,还遇到卖糖人的。 老糖人师傅手底下画着一个带着披帛的漂亮女性。 “师傅,你画的是什么啊?”顾宁好奇地问。 “你说啥?大声点。”画糖师傅耳背,低着头大声地问。 顾宁又问一遍,师傅大声回答:“天孙娘娘。” 顾宁不解地看向顾思,顾思解释:“天孙娘娘是天帝的孙女,就是你常听到的织女,别名天女、东桥、支机女。” “我也想要一个天孙娘娘!”顾宁期盼地望着顾思。 张小姐买糖人也不会买织女,她看出来顾思疼妹妹,以为他会答应。 没想到,顾思直接摇了摇头:“织女命太苦,不要她。要一个西王母,她比织女厉害,还漂亮。” 顾宁就大声询问画糖师傅:“师傅,你会画西王母吗?” 画糖师傅不会画西王母,但糖人嘛,改变一下样子,说它是它就是,干脆地点头:“会!” 画糖人师傅旁边围着的都是小孩,顾宁好奇地看画糖人。 张小姐在这个时候开口,她的语气里不是平时那么温和,隐约带着一丝尖锐与不满:“织女命苦,是被王母用银河隔开牛郎,与夫君孩子分离吗?” 张进心立刻紧绷起来:姐姐又要犟起来了!他悄悄地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注意场合,不要说过分的话。 顾思感受到了那一丝异样的气氛,侧头笑问:“命苦难道不是因为高贵的仙女被贫穷的农夫拐了,被囚禁、被逼婚、被逼生子吗?” 街上人流如织,在热闹的氛围里、在微寒的空气里、在顾思带着包容的微笑里,张小姐突然间只觉浑身通体舒畅,像是心里的沉重全都顺着所有的毛孔散去,整个人变得轻飘飘了起来。 她对顾思前所未有地认同了起来,像是找到了知音一般,开心地笑了,肯定地点头:“对,一个仙女,为何要与一个拐子有爱情!只恨王母没杀了牛郎。” 张进大大地松了口气,只觉身上都出了一些汗。要是顾思刚才回答时,姐姐与他争执起来,两人闹得不好,他回家免不了被父母责怪。 同时,他对顾思刮目相看。顾解元真的很不一般。 张小姐觉得弟弟碍眼,指使他去买前边的吃食,张进看两人处得好,快速地去了。 张小姐见人走了,低头看了着顾宁刚交到手里的鱼灯,又不避讳地望着顾思:“你才思敏捷,又有一双火眼金睛,难怪会中了解元。” “你过奖了,我听人说的,很认同这一点,并不是自己想到的,本身很平凡。”顾思不是自己思考到了这一点,而是在大爆炸的信息时代里得到了这条消息。 张小姐更觉得顾思可靠了,笑着摇头:“你能认同它,本身就很独特。我有一些疑惑,不知道你能否帮我解答。” “你说来看,我不一定懂。” 张小姐迟疑了一下,她知道自己的言论太出格了,也知道自己讲出来,可能会让顾思讨厌。如果弄砸了相看,父母一定会大怒。 但,她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看到了希望。 她深吸一口气,直视顾思的眼睛:“我娘老是催着我嫁人嫁人,女人这一生是非得嫁人生子才行吗?” 顾思心里感叹张小姐的思想真的是超出了时代的清醒,他转了转手里用线吊着小鸟玩具的细棍子,不知道是要安慰她,还是解答她。 最后,他还是决定都采纳,认真地道:“别的路比较难走,父母总是希望孩子更轻松。毕竟,这是一个由男人掌握权力的社会,女性和弱者,没有多少自由,也没有说不的权利。” 张小姐内心巨震,如同雷击,有一种醍醐灌顶之感,只觉困扰自己的问题豁然开朗。 同时,她又觉得难受,眼睛突然湿了。 顾思转过头不去看她,见画糖师傅的糖人画好了,就接了过来:“再画一个西王母。” 师傅高兴地应好,顾宁没闹,乖巧地继续等着。 顾思转回身,看到张小姐拿手帕偷偷擦眼睛,很理解他:“很难受吧?当一人所思所想超出了整个社会大部分人的认知,大家不会理解你,只会想着把你拉下来踩住。” 张小姐想起以前说不想成婚时父母的不理解和亲戚的讽刺,情绪突然兜不住,泪如雨下。 她怕被看到,立刻转过身去,背对着顾思,无声哭泣。 越哭越委屈,先是小声哽咽,而后微微抽泣,泣不成声。 顾思将人惹哭了,有些不好意思。 这个时候递手帕有些暧昧,他只好将手里的糖人从侧面递到她面前:“西王母送你。” 西王母,掌长生,宰阴气,是道教女仙之首。 镂空的糖人将眼前的画面分割成了很多块,被泪水模糊成了灰暗的色块,只有半透的黄色糖人线条清晰明显,像是黑暗里的一道光一样明亮温暖。 张小姐感受到了这个糖人里边的祝福,只觉心怦怦怦的剧烈跳动起来,在耳膜里越加清晰浓重。 她伸出手接过糖人,紧紧地捏着,不假思索的话冲口而出:“你明天到我家……”提亲吧。 最后三个字险险地收在了舌尖,张小姐害羞的脸上发热,注意到周围有人已经看向这边,想起自己刚才哭得难看,心下窘迫。 张进已经买了东西回来,远远地看着这边觉得不对,快步走来时果然发现姐姐在哭,整个人都震惊住了! 天啊,他心性强悍冷硬的姐姐,竟然会哭! 顾家这小子做了什么,把姐姐气哭了?! 他跑过去,带着怒气盯视顾思:“怎么了?”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开口骂人甚至动手的意思。 张小姐一把抓住弟弟的胳膊,侧着身子,不好意思地对着顾思道:“我想起店里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着,拉着张进的胳膊,急匆匆地跑了。 张进被拉着穿梭在人群里,跟着边跑边问:“怎么了姐?那小子怎么欺负你了?” “你闭嘴。”张小姐一句话,就制止了张进的好奇心。 两人找到自家的车,张进看到姐姐眼睛还红红的,打定主意回家一定要跟父母说明情况,哪怕被母亲责骂他离开他也要说。 两人坐上车,回家的路上,张小姐细细地回味顾思说的那些话,一x会儿高兴地笑,一会儿又难过地抹眼泪。 看得张进越发担心,直觉却让他不敢说半个字,安静地待着。 张夫人和张大人都知道他们今天出去,张夫人早上早早地去附近的小庙里烧了些香,就回了家,也没去别的地方,在家里等着消息。 张大人出门,走得也不远,打算下午早些回家。 两人都想着,他们一伙人,怕是下午才能回来。 没想到出去不过一个时辰,两人就回来了。 张进一进家门,就奔三院,着急地道:“娘,顾家那小子把我姐惹哭了,我看我姐都快要被他气疯了!” 说着,张进的话里都带了一些哭腔。身在京城,他小时候长大了,都见过街上有疯掉的女人和疯掉的考试举子,觉得姐姐的状态很不对劲。 张夫人吃了一惊,连忙问:“怎么回事?” “呃……”张进结巴了,只好说实话,“他们在画糖人的摊子前,等糖人师傅给顾家小妹做糖人,我姐让我去买油炸糖糕,等我买回来,就看到我姐哭的满脸都是泪,将我拉回来了。” 油炸糖糕好吃,但吃完手上沾油嘴上沾渣,很不美观。张夫人一听,就知道儿子是被女儿支出去了,怕是想要说什么出格的话,不想被儿子听到。 而顾家的孩子,虽然年龄小,却稳重成熟,思维敏捷,怕是女儿说的话难听,给反驳了回去,将人气住了。 张夫人头疼,将气就撒在了儿子身上一些,伸手打了一下他的胳膊:“让你跟着就是让你看着你姐,你倒好,跑去买东西,你能干什么?!” 张进抿了下嘴,不说话。 眼看姐姐提着鱼灯进了三院,他觉得气不顺,趁着这个好机会回嘴:“那我姐就算支不走我,想要说什么,我也捂不住她的嘴啊。”这能怪他吗? 张夫人果然没工夫和他计较这句话,迎出去下了台阶,看女儿哭得双眼通红,心疼得很。 但她又真的喜欢顾思,不想两人的事黄了,又不敢问,只好掏出帕子给女儿擦眼睛,敲边鼓打探:“那顾家小子看着是个稳重的,没想到……” 张小姐拉下张夫人的手,阻止她说顾思坏话,看着她,笑道:“娘,你叫我爹去找孙大人,让顾家来提亲吧!” 她人笑着,眼角还带着泪花,张夫人神色冷肃下去,心里暗猜顾思是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了什么狂浪之事。 一想又不可能,以女儿的性子,真被欺负了,肯定会先自己打回去,而不会跑回来。 她觉得应该是好事吧? 她微笑着试探地问:“真心实意的?不用再挑了?” 张小姐连连点头,在母亲打趣的目光下,不好意思起来。 张夫人看她是真心想要嫁了,高兴极了,忍不住就报起了这些年被女儿“欺压”的仇来:“那你不再看看?要是他家又穷又抠搜,不是为难了你?” 张小姐被将住话,赌气地松了手,转身就向着台阶走去。 张夫人跟在她身后笑:“真不再看看?要是他不体贴呢?要是以后喝酒抽烟呢?要是有什么坏习性没发现呢?” 张小姐被气恼了,回头狠狠瞪了母亲一眼:“哎呀,娘!你再逗我,我……”后边“就不嫁了”四个威胁的字,却是说不出口。 她想嫁,并不想嘴硬,拿这种事开玩笑。 “你怎样?”张夫人面带笑意,眼含促狭。 “你女婿就被抢走了!”张小姐一跺脚,跑回了自己院子。 跟在旁边看着的张进见着这神奇的转折,有些目瞪口呆,问母亲:“这……我姐怎么突然就想嫁了?” 张夫人笑着嗔瞪他一眼:“你跟着去了你还问我!你和我从头到尾说说,都发生了什么?不对,你还是先去找你爹回来,商量这件事吧。” 张进连忙答应,又出去到张大人聚会的地方找他了。 不说张大人听到消息后怎样惊喜,打听了顾思对张进的鼓励后怎样认可他,夫妻俩又是怎么样打趣女儿,又怎么让人拿帖子约孙知府。 顾思在糖人摊前看张小姐跑了,眼角余光看到妹妹已经拿到了新的糖人,就付了钱。 顾宁一直都在好奇地看糖人师傅画糖人,顾思他们说话的声音本来就小,周围嘈杂,顾宁是听到他们说话,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们说了什么。 结果一转身,竟然发现漂亮的张姐姐和她弟弟两个人都不见了。 “诶?张姐姐呢?”顾宁疑惑地问,眼睛扫视周围,也没见到人。 “她想起铺子里还有事,先走了。”顾思回应。 顾宁一下跨了脸。 “怎么了?”顾思奇怪,就算喜欢对方,见一面,应该还没有这么喜欢吧? “我的鱼灯!”顾宁心疼极了。 顾思这才发现,妹妹的鱼灯被带走了。 顾宁往常在乡里见过的灯笼,都是普通纸的红纸圆灯笼。在府城里,日常里多了圆柱形状,灯会上的灯笼也就是在球形和圆柱形上变化,灯更漂亮更大。 灯会上奇特的灯笼倒是有,就是她没见过。 这个鱼灯分了三截,中间有关节,提着时,鱼身会摆动,像在游动一样。 不是多奇特,但顾宁却是第一次拥有这种会活动的灯笼,算是跨越式的稀奇了。 顾思想着那灯笼也不好再问张家要,就安慰妹妹:“张姐姐不是送你琉璃咯嘣了吗?这是玻璃做的,很贵,你就当灯笼做了回礼吧,我去再给你赢两盏好玩的回来。” 顾宁一下子被哄笑了。 可惜还未到下午,街上很多灯贩没有开始猜灯活动,有猜的,要么灯笼顾宁没看上,要么看上了顾思却是猜不出来。 买的灯笼顾宁也不要,她有舅舅李优送的灯笼。 最后还是顾思多给了一百文的零花钱,才把人哄好了。 两人在街上看了社火表演,耍猴的,表演杂技的,买了些小东西,吃了些零食,就回家了。 舒颖询问起情况:“怎么样?” 顾思想了一下,按张小姐的性子,她生活里在某些方面有些轴,爱生一些气。 但两人聊天时至少是可以沟通的,不会像奶奶经常愚笨到能把爷爷气住;也不像爹爹有时候固执又单纯,娘亲不是嫌弃他就是不愿意和他沟通,直接做决定。 莫方面轴一些不是什么大问题,她看着是通情达理的。能聊在一起的夫妻,感情才能更长久,家庭才能更稳定。 “我很喜欢张小姐的性子,应该会成吧。”顾思猜测着。 “那这要是成了,这婚期怎么定啊?你这年龄小不着急,她年龄大,家里怕是急,你可别给人家拖个两三年。 这个倒是让顾思有些为难。他想了一下,摇了摇头:“还不确定行不行成不成呢,到时候商量着再看吧。” 顾思就拿了自己的文章,问了王伯,让他带着出去找孙知府了。 最近,见孙知府的同僚朋友多了,顾思已经开始意识到,老师将自己的文章给那些大人们看,可不只是让别人指点他文章那么简单。 他也认识了一些官员的子弟,开始熟悉京城这个圈子。 张大人约了孙知府十六中午吃酒,隐晦地提及自己家里人都对顾思这个弟子满意。 孙知府已经知道顾思的意思,闻弦音知雅意,也不卖关子,直接试探。 “早就知道你家风清正,女儿贤德有才干,我早就想为我那弟子向你家提亲,就是他家贫,怕你嫌弃,才不敢开口。” 张大人真诚道:“钱财都是身外之物,人好,什么都好,我看上的,可是他的人品德行教养。”能把女儿嫁出去,让他多赔些钱他都高兴。 两人约好时间,吃完饭,散了后,孙知府回了衙门,将事情给顾思说了:“我看张家很满意你,已经看好了日子,就十八。” 顾思有些意外这么快,想了一下,明白了:“衙门马上就要开印了,我也要考试,怕是再等下去,大家都没时间没心思吧。” 孙知府自然懂,只是习惯了说好听话。 “那京城这边,一般提亲都带什么东西?不知道风俗和汉中那边有什么不同。”顾思询问。五舅舅虽对京城熟悉,却不懂官员家庭的婚嫁情况。 孙知府说了,将自己的好酒和一些东西给了顾思。 顾思回去将事给舒颖一说,舒颖就头疼:“这提亲虽然不是下定,不需要用多贵重的东西,可这四品官家的女儿,拿什么东西才算合适?” “我老师已经给我了酒和雁,还有绸缎和一些别的东西,咱们看着再添几件。” 顾思将情况和母亲细说了,商量完,看时间还早,就一起去街上买东西。 他们乘坐的是x府衙公车,顾思又穿举人衣服,还是孙知府介绍的店,根本就不存在买到假货的问题。 等回去后,遇到了带着顾醒闲逛回来的顾名。 顾名一听提亲日子都定了,东西都买好了,吃惊极了:“怎么不告诉我?” 顾思与舒颖一同沉默,对看一眼,舒颖平静地望过去,心情好,没说话。 顾名在舒颖的眼神里,想起以往这种情况,她说过的话。定是嫌他出的主意不靠谱,商量来商量去,没商量出个结果,最后还是她自己拿主意,就不用商量了。 他也不恼,笑着问了具体情况。 正月十八,孙知府请在朝为官的同乡进士做媒人,带着雁、绸缎、酒、银笔筒等东西,到了张家去提亲。 130-135 第131章 张家人已经在等着了,张大人高兴地在二院大堂里接待了媒人。 张小姐在三院的大堂里定不下神,有时候坐着,有时候在门前张望。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问母亲:“娘,你说咱们今天把庚帖一换行不行?” 张夫人心情好极了,含笑嗔她一眼:“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矜持一点,这么急着换,是怕嫁不出去吗?” “事没定下来,总会有变数的,要是错过了他,我有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嫁出去了。”张小姐半丝不好意思也没有,认真地道。 张夫人脸色微变,想着这之前都相看好了,也互相问过意见了,今天换了庚帖好像也没什么? “那我让你弟去前边看看?”张夫人说完,一面觉得这行为不妥,一面又觉得万一这婚事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女儿最后岂不是怪自己? 最后纠结着还是没去问。 媒人来提亲,见张大人答应了,就说:“等下次看个好日子,再来换庚帖,应该要等开印后的哪个休沐日。” 张大人一想,那这还不得至少等十天?要是没个好日子,一耽搁,都是二旬一月的。 他有心想问媒人拿着顾思的庚帖没有,又觉得这样太显得自家女儿嫁不出去。——虽然已经年龄大了被人说了,但这个时候更是要稳重啊。 最后只好忍住没问。 等送走了媒人,张小姐就有些后悔:“要是下月再换庚帖,会试前能有好的下定日子吗?他要是中了,被人抢了怎么办?” 张夫人大为震惊:“他那天到底给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张大人也好奇地看过去,上元节那天的事,前后他们都清楚了,就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 “谁死心塌地了,我只是觉得他合适。”张小姐下巴一扬,转移话题,“我去看一下聘礼都给了什么。” 张夫人笑着对张大人道:“看看,女大不中留了。我原本以为,咱们要三催四请地求着她点头,早把婚事定下来,没想到她竟是先急了。” 张大人也跟着开心:“她这次要是不点头,我就不打算听她的意见了。还能让孩子把咱们拿住?” “那还不是你宠的。” “你没宠?” 夫妻俩对视着笑起来。 媒人回去给孙知府将事一交代,顾思将话传到了舒颖那边。 既然提亲成功,两家都同意婚事,那就要准备彩礼了。 舒颖在见识了京城的繁华之后,就感叹:“就是这彩礼不好弄啊。怀源啊,要不你去问一问你老师,看京城里四品官员嫁女儿,一般都是给多少彩礼?” “行,不过彩礼不急,别人家谈婚论嫁一两年,咱们这里也得一半年,要是……”顾思本想说自己中了进士就准备好一点,可这中进士难度和当两院院士差不多了,就没说。 不把准的事,说出来就真的是傲慢了。 舒颖点头,感叹:“也多亏带了银子,就以前准备的那些东西,很多都不合适,还是放在家里用吧。” “有些东西你不知道在哪里买,就去问我舅娘。”顾思建议。 舒颖点头,又叹了口气:“这彩礼准备好了,还得准备宅子,这又是一桩难事了。”这四品官家的女儿,肯定不是那么好娶的,花费定是不少,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银子发愁过。 “准备宅子干什么?聘礼准备完怕都得向你弟借银子了,哪里有钱买宅子啊?”顾名并不清楚顾思手上现在有多少钱,疑惑。 舒颖没好气:“那总不能将人娶在这里吧?人家不要面子的?” 顾名奇怪:“娶在这里怎么了?住在衙门里比别的地方都要安全吧?咱们出点钱,让你弟他们在外租个房子,不就有地方了?” 舒颖不想和他说话。真要没办法了,先将人娶在这里可以,有能力就得想办法啊。虽说夫君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钱,但这不是钱的问题! 就算知道了,他定是会说:不中进士在京城待不长,租房就行;中了进士还有官房,不用买,而且要是名次不好被放到外地,到时候房子都是个麻烦。 不管麻烦不麻烦,作为男方,自家得先把态度表明出来啊。这也嫌麻烦,那个嫌不方便,干脆不娶得了。 舒颖又想起自己成亲时的事,有些阴阳怪气道:“对,你家向来是有些不讲礼节的!来我家提亲时酒就是随便买了坛。知道的说你家不拘小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不值钱呢!” 顾名吃惊极了:“有这事?”他明显早忘记了。 舒颖极为肯定地点头:“有!” 顾名被堵住了:“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又翻旧账?” “你家要把事做好了,有我来翻旧账的机会?我爹当时不高兴,以为你家轻视我呢,要不是……”说到这里,舒颖觉得不合适,挥了挥手,“算了不说了,你一边去,我可不想儿媳妇到时候跟我翻旧账。” 顾名有些理亏,小声对着顾思解释:“当时都是相看好了,礼钱给多一些就行了,一坛差不多的酒又多值不了几百钱,贵了能喝出来个啥?” 顾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事,他一想,外公是喝酒的,不嗜酒,却从三外公那里喝过好酒,就猜到什么原因导致的这种情况。 他开解舒颖:“我爷这不是不喝酒吗?不喝酒就不懂酒,你知道我爷是个谨慎周全的性子,一定不是故意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 舒颖嘟囔:“他要跟你爹一个性子,这事早过去了。正是因为知道他是个周全谨慎的,我才过不去!他没有轻视我,却在下意识里做了轻视我的事。你说了,看人论迹不论心。” 呃…… 顾思也被堵住了。在这个严重重男轻女的男权社会,以顾思的眼光来看,他爷爷真的已经非常非常非常开明了,比现代的一些古板固执又短视的长辈还要开明。 但受社会思想影响,有个小错处也不算什么,毕竟别的二嫁女很多都是被全家打压欺负看不起的存在。 可娘亲介意,她不自轻,他总不能说你要知足。且爹爹也是二婚。 明白“清官难断家务事了”。 这个问题根本就讲不清,顾思立刻转移话题:“不懂酒不喝酒是好事,我爹不喝酒你多省事?你是不是过得比别人舒服顺心多了?” 舒颖一想不喝酒的确是好事,想着自己日子舒服,就不再纠结这个了。 她笑道:“对对对,这心里话一说出来,我就更自在了。这原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前也不会说,现在我儿子有本事,我在顾家啥话都敢说了。” 刚才不敢说话的顾名立刻笑道:“是你有本事,你生了个举人出来。” 舒颖笑着嗔瞪顾名一眼,和顾思说起正事:“你知道京里的宅子小点的多少钱?” 顾思摇了摇头,他最近忙,都没关注这些。 顾名却知道:“咱们现在住在内城,内城宅子贵买不起,小点的都得上千两了。皇城那就更不用说了,贵到天边去了。” 舒颖打断他说话容易跑偏的习惯:“皇城住的是亲王郡王公主贝勒这些人,就算能买得起也不可能住那里,出个邻里矛盾不得要命!你只说合适的。” “就找外城的宅子。”顾思下定论。 顺天府分为外城、内城、皇城、宫城。 宫城指的是紫禁城。 皇城住皇亲国戚,不过二百年下来,也有达官显宦住了。 内城一样,以前是给八大贵族和相关人住的,后来也有汉人住了,现在住的汉人更多了。 内城皇城宫城是层层包裹的,而外城是明嘉靖时就开始修建,在内城南边划了一大块地建起来的,有内城的三分之二大,现在繁华热闹。 “外城的话,小一点x的得二三百两,但是非常小,就三四间房,不够住。大点的二进和小三进,得五百八百了,宽敞的上千两了。” 舒颖知道内城贵买不起,开始就没考虑过内城的宅子。 细问外城宅子,发现顾名有些懂有些不懂,还是弄不清楚,便去找车氏问情况了。 “你顺便问一下有没有好的店面。”顾名不好去车氏的屋子,给舒颖道。 李优准备开店,过了年人就在外边四处跑。 “这个不急。”舒颖应付一句。 下了台阶走几步就到了车氏屋子里。 舒颖一问,车氏就给舒颖详细地解释了,末尾道:“要不,姐你等他爹回来跟你细说?我其实没他了解。”车氏觉得宅子的事,还是李优自己说得好。 舒颖就又回去了,顾思出来准备回自己屋子看书,刚好遇见她,就问:“有合适的铺子吗?” 舒颖看顾名在屋子里,就不客气地反问顾思:“你爹那人,嘴上说得多,想干这想干那的,又干过什么?” 顾思考虑了一下,记得孙知府说过,汉中府是小鱼米之乡,什么灾年难事,除了偶尔的泥石流,一般都不会出事。是以汉中府的人,甚至于整个陕西关中,比起外省的人来,都懒散安逸,没有拼劲儿。 这话套用到顾家,也极为合适。不管是从三爷家三个伯伯还是九爷家或者自己爹爹叔叔,都是小富即安的性子。 舒颖继续道:“给你爹找个正经活计,不管是卖力气还是卖脑子,只要有人管,就不会偷懒。可要让他自己干什么,有你这个儿子在,他不愁未来,能躺三五年才开始干。” “其实不干也没事,你们把身子养好,才是重要。我爷他们,现在都是一身毛病。你现在腰还疼么,要不要在京里再看看?”顾思关心起舒颖来。 顾家年龄大的长辈,身上总有各种不舒服的地方。 “你爹现在好了,我也不碍事了。”舒颖回着。 “买宅子的事你别急,慢慢来,我也问一下三外公。”顾思说完,就回去看书去了。 傍晚李优回来,听了车氏的话,就到了院子里的小桌旁坐下,叫顾清请舒颖出来。 舒颖一出来,过来坐下,他就笑道:“姐,宅子的事不要买了,马上就要有宅子住了。” “啊?”舒颖吃惊,“你这么快就在京里买了宅子?”她一直知道这个认回来的弟弟有钱,做什么都极为大方,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钱,宅子说买就买。 李优笑道:“不是我买,是我养爹知道我要来京城,就把宅子送怀源了。” 舒颖一听这话,笑了:“什么送他了,你是他养子,定是送你最合适。你快别把你的东西给他掏了,给你留着。” 真要送,早在宴席那天或之前送了,能等到后边送? 定是弟弟想送给自家,怕自家不收,才这样说。 儿子能让弟弟沾光,舒颖内心很高兴。 从顾思乡试到来京,很多事都是李优在忙,自家给他东西他也不要,老是掏钱掏物,舒颖知道这是拉近关系,却仍然很不好意思。 这下觉得心里自在了。 “我没开玩笑,真是送怀源了。”李优肯定道。 “路上倒是没听你说。”舒颖笑着随口道,并不相信。 她整个人高兴,要是顾思没有考上举人,李优养父不可能这么大方。 她是隐约听说过,李父行商走海,极为有钱,到底多有钱那就不清楚了,反正给李优的那些宅子和钱都是小零头。 当然,他们也没指望从李家那里要什么东西,人的本性,都能理解。就是弟弟会心下难过,舒颖在往日细节里,都尽量对他好一点。 “这不是人不在,宅子租住出去了嘛,我又不知道他们住多久,能不能短时间内腾出地方来,怕提前说了空欢喜一场嘛。”李优说着,把手边的盒子打开。 舒颖凑过去看,见文书都写好了,还是有些吃惊。 “现在一些人已经搬走了,还有一些人要等会试过后再搬,嫌现在租房子贵。不过等怀源成亲,肯定都腾出来了,你们搬过去,我们出去租着住。” “那不行,这房子我们不能要,给你留着。”舒颖并不想占弟弟的便宜,她觉得这房子要是李家人真想送早送了。不是李父送李优被他转送自家了,就是李优要来的,反正里边肯定有事。 “这文书都写好了,我还能拿回汉中改了去?”李优指着上边的字道。 呃,这个倒是为难了。 舒颖拿起一看,见是三进的宅子,询问一些情况,觉得宅子的事还得再和顾思商量。 第二天顾思知道了这事,也不想要:“不能老受我舅恩惠。” 去找李优说这事,李优笑道:“我哪里没受你恩惠,我这不是有你和知府的名头在上边,做生意就不担心被欺负了嘛,顺畅得很,能省很多钱。” “外甥庇护舅舅,不是应该的吗?” “舅舅疼外甥,也是应该的。等衙门一开印,就去把这户过了。你舅娘也是知道的,一点意见都没有,不信你去问她。”李优说着就将东西给顾思怀里推。 有孙知府当顺天府知府,顾思走个后门,自己拿着东西就能把事给办了。 顾思还是不想要。 李优便道:“别考虑了,拿着,你要真不好意思,给我看着你弟,过几年,教一下他读书,让他多少考个秀才出来,我就知足了。” 顾思只好将东西收了,去问孙知府,孙知府看了文书,觉得没有什么:“一套宅子而已,又不是让你做什么不好的事,你管到底谁想送谁,给你你就拿着,以后送东西的人多着呢。” 其实这一套宅子值的也不少了,不过孙知府知道顾思的性子,是按着他的性子才说的这话。 顾思便收下了,决定以后要对舒进的学业抓紧一点。 接着没什么重要的事,衙门开印,顾思也不用出去,专心复习,等举人覆试。 国家前些年富强,人口增多,读书人也多,参加会试的人更多,为了限制参考人数,就有了举人覆试。 这是中举的人必须参加的考试,连续三次不参加,就会被剥夺举人身份,贬为平民。 当然,有病、年老、或者有特殊情况,也有特殊的措施,不过都是极为少数的。 因为举人覆试后要准备会试,朝廷相关人员都很忙,担心到时候找不出时间来,张家意思是在举人覆试前换了庚帖。 孙知府亲手写了顾思的庚帖,请媒人去张家换了张小姐的庚帖过来。 衙门一开印,各种事都进行起来,不几天,举人覆试时间也出来了。 顾醒打听到后,跑过来对顾思道:“老爷,覆试时间下来了,在二月初九。” 这些天,顾醒跟着顾思,又住在衙门里,闲了就去找衙门里的人聊天,对于科举的事了解了很多。 “这么快?”顾思意外。 “嗯!”顾醒点头,“听说今年天气暖和,时间早一点。” 举人覆试现在还没有固定时间,但是初九,十二,十五这三天多一点,去年是十五,顾思还以为今年最早也是十二呢。 知道了考试,就得准备考试用的东西了。 初九考试,初八就得进场,初七就得把东西准备好。 舒颖怕外边买的东西不安全,亲手做炒米,选肉干回家试吃。 像笔墨这种用惯了的东西,都是带着旧的。扁担等东西,这些都已经准备好了。 第132章 考试这两天,顾思在饮食上也注意着,吃得简单一点,以免肠胃出了问题。 因为孙知府是顺天府知府,举人覆试他要总管全局,响应各处,顾思这两天都跟着孙知府身边学习,看他做事。 初七晚上,孙守千里迢迢地终于赶到了京城衙门里。 孙守一见顾思,有些吃惊:“哇,你长得都快跟我一样高了!” “哇,你更风流了!”顾思也感叹。 风流是个褒义词,是说人风雅潇洒,姿态不凡。 可能像现代小姐这个词用多了,带了贬义一样,风流这个词在现代时,大部分人都觉得不是个好词。 很多词语在历史的长河中都会变迁词义,或增加或减少意思。 反正现在顾思是夸人的话。 孙守哈哈笑了起来,顾思觉得他比起以前爽朗了一些。 两人聊了很多,顾思将今天跟着孙知府看到的事给孙守复述了一遍,自己也理清楚头绪,又聊了一别后的各种事情,到了丑时x才回自己屋子睡下。 他们睡着不久,孙知府已经起来去上朝了。 初八这天,考试的钟声早早就响了,睡在顾思对面屋子里的顾醒本想起来,记得顾思昨天说过早上不要打扰自己,就硬睡。 硬睡睡不着。 此时京城里很多人都醒着,考试的举人,他们的家人下人,住店的店家,各种出来做营生赚钱的。 皇宫里此时正在上早朝,礼部请皇帝任命考官,皇帝当场选了几个阅卷官,发了考题给主考,他们带着密封的试题往贡院去了。 顾醒担心顾思起晚,就将舒颖最近教他的算术和字和书在心里复习了几遍,穿衣起来,轻手轻脚的将住的院子都收拾了。 天此时都亮了,顾醒拿着树枝在地上练习学过的字,练完字,想叫顾思又不敢,急得很。 这时刚好听到顾清在隔壁摇铃叫他吃饭,立刻洗手,跑到舒颖那个院子里去了。 舒家三外公本来说让舒颖他们跟着自己吃,反正有下人做,舒颖考虑着人多,尤其是有弟弟一家,不太好麻烦他们,见院子里有厨房,就自己做了。 顾醒一见了姐姐顾清,就着急地道:“天都大亮了,老爷还没起呢!我听街上早都有考生去考场了。他昨晚和孙老爷聊天睡得晚,不让我叫他,怎么办啊?” “九奶都不急,你急啥!稳当点!”顾清说了弟弟一句,又小声地问顾思情况。 舒颖在外听她一个小孩子说这话,不由失笑,想起她父逝母改嫁,强迫自己成长,有些感慨,就叫他们进来吃饭。 她看顾醒急,就解释:“你老爷的老师是顺天府的知府呢,他们不用早早地起来过去。早去了待在考场里还难受,用过午饭再过去,也不会有人为难他。” 举人覆试也有点名,要是点名没在,人去迟了,那些人也不会为难顾思。 顾醒虽然跟着顾思,但顾思生活上简单的小事都自己做,平时让顾醒去隔壁,和姐姐顾清一起听舒颖给顾宁上课,目前主要任务是学习。 有些事顾醒就不知道。 顾醒听了舒颖的话,这才放了心。 等他们吃完,辰时未(9点多),顾思才起床了。 因为衙门里的人大多都调到贡院那边去了,厨房也没人做饭,顾思就来舒颖这边吃了饭。 孙守还没醒,下人会按着他的口味做饭,舒颖不知道,给他们留了饭,最后听说下人准备了,就没说这事。 孙守睡醒吃了饭,拿出书来复习:“我一路赶得急,觉得要看点书才安心。” 顾思就去了小院里,检查了一下顾宁的学习,和她下了围棋,和大家打了牌,去院子里练了八段锦,和李优聊了生意上的事。 又和家里人聊了天,吃了午饭,睡了午觉,听孙守说走迟一点,就检查了自己的各项东西,这才让李优驾车带他去考场。 顾名本来还想驾车,被舒颖一句话就堵回去了:“你驾什么驾,你驾车熟练吗你?今日路上人最多,不小心撞了举人你赔得起?” 李优常年跑商,驾车是一把好手,遇到任何意外都可以及时反应。 顾名一想,好像也是。他这个人,一般情况下极为听劝,就请李优驾车。 不过他自己也跟着去贡院了。 贡院在京城内城的东南角,建国门内,从衙门坐车一直向东走,就能到。 贡院前的路上人非常多,李优见此,怕车堵着路,就把车停在路边。他让顾醒看车,自己挑着担子,和顾思往前走。 过去陕省点名的地方,见刚好陕省点名点到末尾,很多人都进去了,顾思也没见到熟人。 举人覆试是新旧举人都会参加,他是新举人,也就认识同科一省的和汉中府一些举人,这四五十个举人在全陕省五百多的举人面前,就显得很少了。 点了名,搜身没那么严,按顺序进场。 覆试流程和会试差不多,也是让各位官员提前熟悉会试流程,哪里出了问题,改了,避免在会试里再出错。 顾思挑着担子进了场,在全国的举人里,就更没有遇到熟人了。 他先打扫号舍,与四周号舍的举人们聊天,听他们谈文学吹牛,听各地风俗,反正就是休闲的一下午。 京城的贡院里,晚上不像乡试第三场那样乱,大家知道明天要考试,也没晚睡,亥时就开始休息了。 考场里这时还在印刷试题。 等初九子正(凌晨0点)一过,号兵就开始发试题。 发到顾思这里时,都已经快卯正(5点)了。 前排号舍发题时,顾思就被吵醒。 本来号舍地方就小,他如今差不多一米七六了,整个号舍才一米二,睡时蜷缩得厉害,睡得不舒服。 也没睡踏实,周围一有动静就醒了。 他洗了脸上了厕所洗了手,收拾好了。 等发到他这里,接了试题,小心地收拾好。 这时顾思早没了睡意,就去打了水来烧。 顾思借着光,摸着干粮出来吃了,等水凉了喝了水,天已经大亮了。 此时贡院外,张家,张小姐早起吃饭时,张夫人就在谈顾思覆试的事,有些忧心:“也不知道怀源举人覆试会考得怎么样。” 张小姐笑问;“问吉还没出结果呢,你就叫他‘怀源’了。”要是婚事没成怎么办?这是在处处向她声明:这个未来女婿我很满意吗? 张夫人听了,笑得开心:“他能让你满意,我能把你嫁出去,对他是十二个满意。” 张小姐也笑了,安慰母亲:“他能成解元,举人覆试肯定不会出问题。” “我知道他是真才实学,也知道他童试乡试都是一次过。正因为是这样,我才更怕他覆试等级低。要是影响了心境,会试没发挥好。” 张夫人虽然看顾思年轻稳重,但年龄小就是个事实,他现在连声都没变呢,怎么都有些担心。 张小姐安慰她:“乡试里走关节中举的人多,覆试会筛选掉这些人,对于有真才实学的人来说,过的机率很大,你就别担心了。” “走关节里有真才实学的更多。”张夫人回应,她其实不是怕顾思没考好,是怕顾思覆试没考好,会试出了什么岔子,女儿又不愿意了。 虽然年龄这么小的解元大家都是抢着要的,女儿也同意婚事,但谁让自家这个不按常理出牌? 万一要是会试不顺心情不好,女儿嫌对方性子不稳定,不同意了呢?反正现在还没交礼,随时都可以说不行。 “你就别担心了,就算他考不上进士,我也会高高兴兴地嫁。”张小姐知道母亲心里怎么想的,安慰她。 张夫人看她笑意满面,想起她最近心情很好,又安了些心,开始吃饭了。 顾思在贡院里擦了手,休息了一下,开始答卷。 举人覆试只考一场,只有四书一题和诗一题,题不难,他一上午就做好了,认真地誊写好,就去至公堂交了卷。 他答得快,但能来会试的,大部分都是厉害的,早都有人交了卷,已经听见一排二排三排人都放过了。 顾思收拾东西,挑着担子出考场,中午还是在家里吃吧。 顾思一进入考场,顾名在外等了一阵,觉得冷,招呼着李优他们回家:“还是别冻着了,要是冻病了,顾思知道了心里难受。” 李优一想也是,不怕顾思担心,就怕病气传给他,大家就都回去了。 舒颖见顾名回来,问了情况,她无心干事,整个人都有些浮躁,说话时凶了顾名。 顾名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被她凶了两次,都不高兴了:“你咋这样了?儿子中举你就张扬起来了?我这么凶你能高兴?” 舒颖张了张口,将自己的脾气压了下去。 一认真想,最近是脾气不好,儿子又乖又不会出错,女儿也贴心,顾清顾醒虽干的是仆人的活,但又没卖身,从关系上算是孙侄子孙侄女,也是外人,都不能骂。 只有自己夫君,做事最不让人顺心,出的主意大都不靠谱,不凶他凶谁? 舒颖反省了一下自己,确实不对,又想了一下急的原因,缓和气氛道:“这不是娃覆试了,我心下着急嘛。” “你急啥?怕考不上?”顾名问,心大得很,“考不上不也是举人吗?这辈子吃穿不愁,怕啥?能更好更好,不能更好也不差。” 舒颖咬着弯起来的食指,心想覆试哪有考不考得上的,是考不考得好,只有会试才叫考不上。 这小问题她没有去纠正,而是松了口,放x下手道:“你这心态,我都不知道该夸你看得开还是说你不上进了。” “那你想上进也是急不来的么。”顾名道,反正是不急的。 舒颖经他这样一说,情绪也稳定了下来,想着当爹的有这样稳定的情绪,儿子看着也不急,怕是只有自己着急了。 她点头:“话是这样说,这不是他考试考得太好了么?县试府试院试岁试科试乡试都过了,我原本心里没期望,或者说不敢有期望,心态还好,现在一有了期望,不就急了?” “那咱儿子是解元呢,一个举人覆试不怎么都能考上?”顾名对于顾思,是十分的信任了。 “那能当举人的,哪个不是才高八斗的?你没听说,同一个人,差不多的文章,这一次落榜了,下一次中了解元。这当第一虽是实力,却也有运气,要看主考出的什么题了。”舒颖反驳。 舒颖关注科举多,现在对于科举的流程,从县试开始一直了解到了殿试结束。 顾名觉得舒颖说得有道理,但:“那我们又帮不上什么忙。” 舒颖:“……”话是如此,但你会不会聊天啊!知道不知道我真正的担心啊?! “要只是个覆试,也没那么急,这不是和张家的事看着能成吗,人家对他期望大,这要是举人覆试考不好,张家一看他考进士的可能不大,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八字不配’。” 六礼中,纳采问名都走过了,都是前边的,不重要,问吉这一点很重要。不管是八字真不合,还是别人家不愿意了,都会以这个为借口。 舒颖看顾思对于张家小姐很满意,比冯家那个满意多了,不想让儿子失望,才不想让这桩婚事出一点变故。 舒颖这样一说,顾名一考虑,好像还真有这样的可能,也有些担心。 不过他又觉得:“那这都议亲了,肯定是看得上的啊,看不上也不会那么快的给庚帖啊。” 舒颖斜睨了顾名一眼,成了婚还有和离的呢,更不要说连礼都没交,才到看八字这一项。上次冯家的事就在这里出了变故,她担心又出变故,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她不高兴了:“与你没法说,你去忙你的去。” 顾名也就出去接顾思去了。 李优今天有事,早上就被人叫走了。 顾思出考场,先没找到舅舅爹爹,打算让路边拉车的人送自己回去呢,才见到他过来了。 顾名惊喜极了,笑着将手里的手炉递给了他,笑道:“这么早就出来了?快暖暖,考得怎么样?” 顾思笑着接过手炉,回答:“答题很顺,等成绩吧。” 举人覆试的考卷会在四天内阅完,也就是第五天就能出成绩。 考完试的举人,都会着急地等成绩。 虽然举人覆试不那么重要,但成绩能看出一个人在全国举人里的水平,初步判断他是否能考上进士。 顾思也有些担心,他觉得自己的成绩列不了一等,怎么也能列个二等了。但二等成绩,当然没有一等好中进士。 只有那些个别的天纵之才,才会自信自己一定会中进士。 顾思回了家时,家里人都围上来问情况,顾宁先问:“哥,你考得怎么样?” 顾思一一回应了他们。 顾宁追问举人覆试细节,顾思讲了,顺便给他们普及覆试知识:“举人覆试成绩分五等,前三等可以参加会试,四等会停考一到三次会试。” “那五等呢?”顾宁等不及,急着问覆试考了五等的举人会怎么样。 第133章 “五等就会被剥夺举人身份,成为平民。” “嗬!”顾宁吃惊地捂住嘴,震惊得很,“那这岂不是白当举人了?” 顾思看她担心自己,笑了:“一般很少有人会得五等,这种人很多都是走门路考上举人又没真才实学的,或者是运气好被选为举人的,你不用担心哥哥。” 顾宁这才放了心。 舒颖叫顾思去吃了饭,他就去午睡了。 睡醒了,发现孙守才回来。 知道他在外吃过了,两人就聊起了考试试题来。 贡院里,阅卷官快速地阅着试卷,紧赶慢赶才将试卷阅完,快速登记名次,一边向上汇报,一边让差役贴出去。 顾思在家里复习,准备会试,就没有去看榜。 是顾名和顾醒一起去的,挤在人堆里,好不容易挤到前边,一看,不是陕省的,两人又只好挤出来。 为了防止看榜的人太多发生踩踏,就把每个省举人的成绩放在一起,有效分流。 两人挤出来,远处孙金水刚好看到他们,过来给顾名作了个揖,笑道:“恭喜恭喜,小的已经将成绩拿到手了,顾老爷得了个一等。” 啊?顾名细看,才发现这人是孙守身边的下人,他见过几面。 他高兴地笑着问:“陕省的名次在哪里贴着啊?我都不知道。” “呃,”孙金水一下被问住了,回道,“是贡院里递了条子出来,小的也不知道陕省的名次在哪里贴着。” “哦~”顾名晃悟,孙知府是知府呢,阅完卷想知道孙子弟子中了没,再简单不过了。 他高兴地追问:“真考了个一等?啊,那太好了!”顾名也已经知道举人覆试成绩分五等了。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顾名还想去墙上看名次,没和孙金水一起回衙门。 顾名找人问到了地方,挤进去看,果然发现顾思是一等,还看到苏举人和许轻也都考了个一等。 顾名高兴极了,路上就给顾醒说苏举人和许轻的事,并道:“这三个人都考了个一等,只要一个人中了进士,那大家都有靠山了!” 顾醒也跟着高兴,笑着说:“有孙知府当靠山,就算没人中进士也不怕。” 要说起靠山,对于顾思来说,谁都没有孙知府强啊。顾名的意思是,家里在地方上有了靠山。 顾醒年岁小,眼色还少,说话还没学会委婉,“没考上”这话,是忌讳在放榜时的考生家长面前说的。 可惜两个人一个心大不会说话,一个人小还没学会说话的艺术,要舒颖听见了就得心下叹气了。 就这样聊了回去。 顾思在衙门里已经从孙金水那里听到自己覆试中了一等,心下放松了很多:要是一个一等都中不了,会试怕是考不上。 顾名回家一说顾思成绩,舒颖高兴极了:“这下就等会试了。” 顾名想起一事,问:“要不要把消息给张家报过去?” “还没定亲,这过去报不合适吧?”舒颖觉得不太妥当。 “听说张家姑娘皇亲国戚都看不上,能看上咱娃,肯定对他很满意,这事会成的。”顾名那是觉得自己儿子哪里都好。 有功名,长得俊,个子高,脾气好,会赚钱也不胡来,真真是过日子的上等人选了。 舒颖沉下脸:“你可闭嘴吧!皇亲国戚看不上这话可不许再说了,这被别人听了去,不是给孩子招祸吗?你儿子能比人家皇亲国戚都厉害了?!” 顾名也觉得这话不对,连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笑道:“一定注意一定注意,没有下次了。” 张家那边,也在关注着顾思成绩,知道他考了个一等,都放了心。 张夫人就琢磨着,要不要在会试前,给两人把婚一定,不然要是顾思考中了进士,那抢的人就多了,自家怕是抢不过。 晚上张大人回来,她将这事给他说了。 张大人认真思考,虽然觉得还是快了,显得自家女儿嫁不出去,但按现在这种情况来说,早定早安心。 “等孩子回来了,你问一下她的意思。” “这还用问?她现在巴不得马上嫁过去呢!”张夫人在准备女儿嫁妆的事,心情好极了。 张大人听后笑了起来。 张夫人还是等张小姐回来后问了她的意思,张小姐回应:“这还用问,肯定是越快越好,在会试前就定下,以防万一。” 张夫人高兴地答应下来:“过两天就让你爹找媒人去问顾家的意思。” 第二天,张大人就在下朝后,找机会凑到了礼部右侍郎身边,笑问:“王侍郎近日可有空?我请您吃酒。” 王侍郎就是孙知府找的媒人,听这话就笑了:“想干什么直说,别拐弯。” 张大人笑道:“就是小女的事,这两人八字相合,就想让你问一下,顾家的情况。” 王侍郎就应了下来,眼神往人群里扫了两眼,没见到孙知府,就在上午时提前下值,去衙门里找孙知府了。 孙知府请他一起吃饭。 吃得差不x多了,王侍郎问起顾家问吉的结果。 孙知府知道顾思的情况,直接就回应:“顾家这边问吉结果也是好的,还要麻烦王大人问一下张家那边,彩礼有什么要求。” 王侍郎应下,孙知府又说了顾家家境一般,意思是让他叫和家少要一点彩礼,王侍郎笑着应下。 两人客气几句,聊了一会儿天,王侍郎就回礼部衙门上值去了。 孙知府让个壮班的人去后宅里叫顾思,给他将这事说了。 顾思谢过孙知府,就回了后宅。 出了门,去小院里,将这事给爹娘说了:“王侍郎说是张家的问吉结果是好的,我老师请他和张家商量彩礼,我看张家这态度,怕是会试前就要下定。” “这么快?”顾名还有些不真实,”这才来了京城一个多月,感觉才熟悉了一点,儿子就要下定了? “这么顺利,还不够好?你还想波折不断不成?”舒颖反问他。 “不是,就是……”顾名想了一下,找到了一个顾思说过的词来形容,“这人家说亲都是父母操持,咱们就听人传话了,就没有参与感。” 舒颖一连串的话就冒了出来:“怎么就没参与感了?非得要你自己去请个媒人去提亲吗?你能请得起谁?请个普通人去提亲显得不重视,请个官员,你看你能进了右侍郎家的大门吗?人家认你吗?” “那请不起别人,请孙知府不是更好更合适吗?为啥还非要多请一个人麻烦来着?”说起这个来,顾名有些心里话就说出来了。 “那你想一下为啥?现在要说彩礼了,你说孙知府是要说高了还是要说低了?说低了人家说你小气,看不起他们家;说高了咱们家能掏出那么多的银子吗?”舒颖回答。 其实当初刚知道时她也有些诧异,不过一想就想通为什么要麻烦的请媒人了。 顾思解释:“多了个媒人,就算彩礼嫁妆谈不拢,两家对媒人又红不了脸,再见面还能平和地说话。要是亲眷去谈,更容易起冲突。要是话说急了说错了,就会心生芥蒂不容易成。” 顾名就懂了,舒颖认真对顾名道:“你少叨叨这事,人家孙知府劳心劳力,出财出物的,到时候听了你这话,心里怎么想咱家?好心帮你办事还惹了你不高兴,他是何苦呢?到时候怀源再遇到什么事,人家本来想管也不管了。” 顾思细致地解释:“王侍郎是江苏人,虽不是我老师的同科,却是同乡。请他做媒人,一来显得重视;二来能拉近老师和同乡的关系;三来有这份情谊在,万一我以后要是考上了进士,在官场上多少也能得到王侍郎的一点看顾。” 顾名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笑道:“是我糊涂了,以后不说了,还是我命好,娶了个好媳妇,生了个好儿子。” 舒颖知道顾名不是个糊涂的,人也不笨,就是懒,不爱动脑子。 她还是怕他不长记性,继续道:“你但凡是争气点,考个举人出来,找个同科里的进士去提亲,咱们都乐意了!对什么事有不满,先看看是不是自己不争气。” 顾名上学时也没用功,他知道自己不争气,听了后哈哈笑道:“我不争气,我儿子争气就行了!” 舒颖也跟着笑了。 他们就谈论起了彩礼要买什么,还有礼钱的事情。 顾名担心彩礼银子不够,顾思便道:“放心吧,钱……” 舒颖意识到了什么,深深地看了顾思一眼,阻止他开口。 顾思明白了娘亲眼神的意思,就把想说的话改了口:“彩礼最多也就三五百两的银子,够的。” 顾名猜着是宴席时收到的礼钱,一下轻松了很多,高兴极了:“那就好,这下宅子不缺了,钱也有了,就等你长大了。” 顾思以前说过不会成亲太早,顾名就觉得还得等个一两年。 顾思忍不住想岔了,就回隔壁去看书。 舒颖跟了出来,在门口处小声对着顾思道:“你曾爷留给你的钱,除非你把这钱拿出来给大家分了,负责就不要开口。” 顾思诧异,还是点了点头。 舒颖不放心,又道:“虽说你中了举人,他们也不敢向你要。但你九奶六伯娘她们少不得在家里闹一闹,生出事端来。要是她们生气之下打骂媳妇,谁知道最后会是什么个结果。” 这点顾思倒是一时没考虑到,觉得还是女人最会关注女人的境况,点了点头,问:“娘亲,你的话本写了多少页了?” 舒颖一怔,笑容消失:“天太冷,手冻得捉不了笔。” 顾思笑了。 舒颖不好意思了,想着自己老是嫌弃顾名这里考虑的不周到,那里不动脑子,其实自己也是个懒的,没上进心的。 她决定以后还是对顾名多宽容一点,因为自己也是个一般的。 被儿子笑的不好意思,舒颖转移话题:“反正钱的事,少给你爹说,他要是不小心说给你奶了,在家里传成几百两上千两都有可能,到时候你说真话也没有人信。” 顾思点头,舒颖打开门,催促顾思离开:“快去看你的书去!” 下午,张大人下值后去六户衙门里的礼部衙门,找王侍郎,请他吃酒。 得知顾家那边问吉结果没问题,高兴地回了家将这事给妻子说了。 张夫人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只要两家都没意见,彩礼少都不是问题。 “过几天可能会下聘书来。”张大人猜测。 张小姐被丫鬟叫了过来,听说八字没问题,高兴得很,直接道:“那就不麻烦顾家了,咱们直接请先生算了好日子告诉他,请他到顾家取了聘书来送过来。” 女儿嫁不出去的时候,张夫人成天发愁;能嫁出去了,她又恨铁不成钢:“你这是有多迫不及待啊!女儿家家的,一点都不害臊!” 张大人点头,上赶着没有好买卖,是得矜持点! 张小姐要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肯定害羞不敢提,现在被父母说了也没不好意思:“好日子又没那么多,不快一点,会试前没定亲,会试后容易有变数。” 张大人见不得宝贝女儿变成这副恨嫁模样,挥手没好气地道:“知道了,我抓紧时间,你快回你院子里去。” 张小姐回了自己院子,她虽然想着要和顾思成亲,但心里还是想着要再见顾思一面。 她担心父母知道后不同意,也怕自己听了他们的劝最后没去见顾思后悔,第二天早上就找弟弟,让他去约顾思。 张进头疼了:“我不去!爹娘知道会扒了我的皮!” “那我自己去!”张小姐转身就走。 张进连忙叫住她:“我去我去,成了吗?”真要叫姐姐自己去了,那不被顾家笑话死! 张小姐笑着转身:“后天就是燕九节,你约他去白云观庙会,给会试祈福,再正常不过了。” “好。”张进答应下来,又保证不告诉父母,张小姐这才满意了。 因为要给别人准备的时间,张进当天就找机会去衙门里,约顾思去逛庙会:“很热闹的,可以摸石猴祛病祈福,打金钱眼。” 孙守也在一旁,听了后很感兴趣:“走吧,我们一起去。” 呃。 张进没想到有这发展,愣了一下,又觉得这发展很正常,不知道怎么拒绝。 孙守察觉出来了,想起顾思最近好像在谈亲事,拉长了声音:“哦~懂了懂了!” 然后笑得意味深长。 顾思没有不好意思,年龄大了,谈婚论嫁很正常。 他看出来张小姐也会去,觉得在公众场合见面没有什么问题,但顾及到张家长辈的心情,还是问:“我娘和我妹也正好想去呢,不如约在一起?师母有空吗?” “有有有!”张进高兴得连忙点头,这下子不是他给父母告密了,是必须得说了。 两人约了时间地点,顾思嘱咐:“就说是我娘约你娘吧。” 张进点头,有些担忧地望了孙守一眼。 孙守很有眼色:“我也会去,但不会一起去,各走各的。” 张进放心地走了。 他一走,顾思就疑惑地问孙守:“什么是燕九节?” “啊?你不知道?”孙守有些吃惊,一想读书时顾思从不凑热闹,没出去玩过,不知道也正常。 他就解释:“是纪念丘处机道长诞辰的节日,这月十九日,后天。” 顾思就懂了,过去把这事给舒颖说了。 回到衙门后宅那边,就见孙守不知从哪里弄了些箭来,拿着对顾思道:“快来,你这两天练习一下投壶。” 顾思向墙边看去,见那边放着一个广x口瓶,有些意外:“练这个干什么?” “就猜你不知道,燕九节里最火热的一件事就是打金钱眼了。”孙守拿着一支箭,向着墙角的瓶里投去,一下就中。 顾思拿过一根投过去,也中了。 孙守笑了:“白云观会在桥洞下或者别的地方挂一个大铜钱,底下放个小钟,谁要是拿着铜币从钱眼里投中小钟敲响它,一年就能吉祥顺利。你既是相看,自然不能失手。” 顾思右手里转着箭,笑了:“是不是声音越大越吉利?这样岂不是有很多人都把几个铜钱绑一起,以求能敲的声音更响?这是谁想出来的敛财方法啊,真是把人心拿捏得稳稳的。” 咦? 孙守小时候就接触过燕九节,是以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听顾思提起,觉得,好像真是这个样子? “又花不了几个钱,能费多少?”孙守说完,就觉得不对,人人都这样想,人人都投,那积起来就多了。 他笑了:“你说得对,钱是流动的,快来练好准头,到时候讨个好彩头。” 顾思就练起了投壶了,不过是用铜钱来投的。 那边张进回家后,把去白云观这事前后一说,张夫人松了口气:“还是怀源稳当,你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真是怕了。” 她便计较着要带哪些东西。 白云观在西便门外,出了府衙一直向西,到宣武门中的那条南北路上时,再向南拐出了城门,就进入了外城。 再继续向西,就会走到西便门的那条南北路上,往北走过了西便门,再往西走,就是白云观。 十九这天,两家人都早早地起来。张大人要上值,顾名舒颖没让去,觉得他去不方便。 按时到了约定的地方。 张夫人这次对舒颖更亲切了些,上次知道舒颖爱看话本,还带了六本给她,两人聊得很好。 顾宁跟着舒颖,顾思和张小姐在后边走着,张进走在最后边。 几人去观里烧了香,又去看寺里的小杏林看杏花。 如今杏花初开,大多含苞待放,少数几个绽开在枝头的,亮眼鲜嫩,很是得人喜欢。 小杏行在小路两边各种两行,也没几个人,张小姐找了个机会,小声问顾思:“你不嫌弃我年龄大?” 张小姐并不自卑自己的年龄,只是娘亲说得对,世人的眼光一贯喜欢年龄小的,她难免要将一些事情在之前问清楚。 她不想以后成了婚,又被夫家嫌弃年龄大。 问完后,竟然有些紧张,还是鼓起勇气看着顾思的眼睛。 第134章 顾思认真地正面回答:“不嫌弃,比我大会做事稳重,思绪周全,不用我教为人处世。就像买衣服鞋子,都挑合适自己的,而不是买个不合身不合脚的,再去费劲儿地把它改到合适。” 张小姐猛然想起她与父母以前说的话,说不想找个穷的家庭的原因:我不想耗费大量的心力去纠正他和他家里人身上的缺点,消耗自己的心力。 这话她现在还很认同,不过顾家经济虽不好,家里人身上却没有什么大的不好的地方,很对她胃口。 这话也很对张小姐的心思,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笑得太开心嘴都张大了,只好伸手捂住。 “那就好。”张小姐舒坦了,一开口就说顺了,继续问,“我自己有铺子,婚后要出门,你有意见吗?” 顾思摇头,明确回答:“没意见,你出门带着人,注意安全就行。” 张小姐更自在了,觉得这样的话,成婚早也没什么问题。 她思虑了一下,咬住下唇,不知道下边的话该不该说。 本来想问“你几时纳妾”“有儿子不纳妾可以吗”这样的话,又觉得怕是不可能。 要是他四十左右再纳妾她也能接触,但要是二三十就纳妾,她怕自己那时接受不了。 今日天暖,春光明媚,眼前枝头点点花苞,远处往来之人的声音隐约传来,张小姐正在想着要怎么开口问顾思。 顾思看前后除了亲人,其他人都离得远,便道:“你有什么担忧或想法,提早说,不管在外人看来有多离谱,我也不会生气不会给外人说。” 若实在不合适了,不成婚就行了。 顾思和张小姐有同一个想法,有什么事婚前说清楚,免得婚后闹得不好,难处理。 张小姐听了他这话,顾虑全没有了,立刻小声道:“平常人家喜欢孩子越多越好,可是有的人不想生那么多孩子。” 顾思诧异了,这个时代里的人,和现代一样,大家都是被时代的思维推动着向前走。 社会说多生孩子好,大家都生很多孩子,少有生的少的。社会又说只生一个孩子好,大家很多都生一个,又少有生多的。 也不能说不对,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处境,不能一概而论。 但能跳出时代洪流看清真相与本质的人,并没有多少。 他没想到张小姐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只觉与她更合拍了,笑着点头:“生得多也有都养不住的,生一个也有能养住的,孩子多了费的心力就多,一两个就够了。” 张小姐惊喜极了,她本想,自己要是成婚,最多生两三个孩子,没想到顾思说得更少。 可能他还不了解小孩子夭折得多? 顾思见她还在思考,接着道:“就算没有儿子也没关系,我没有泼天的富贵让他去继承,断了香火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张小姐大吃一惊,认真去看顾思的眼睛,却发现他眼神真诚,并没骗自己。 至少,他现在是真心实意说这样的话。 她心下受到了震撼,只觉得自己那些其他的担忧,什么有没有青梅竹马啊忘不掉的人啊,是不是真心要结亲啊,没有儿子能不能过继啊这些,全都不重要了。 她喉咙莫名有些堵,说不出话来,只是脸上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来。 明眸皓齿,熠熠生辉。 张小姐长得真是漂亮,肤白貌美,今天穿一身天青色的锦衣襦裙,戴珠配玉,装扮简洁,整个人看起来比枝开盛开的杏花还要鲜活明媚。 与顾思往日里见过的那些,沉默中或面无表情或带愁绪或带郁气的女性不同,她的家境和教养以及过往经历,让她是一个有思想的人。 顾思多看了她一眼,侧过了身,嘴角不自觉含笑:“要是有什么疑惑,你可以让你弟写信问我。” 张小姐又高兴又不好意思地点头:“暂时没有。” 张进在远处看着,觉得他们的气氛太好,生怕姐姐心情太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连忙过去了。 万一婚事没成,再从顾家传出什么,他姐的名声更不好了。 更远处的张夫人忍不住抚额,再高兴,也不能在未来婆母面前这样“勾引”她儿子啊,像什么样子。 她忍不住去看舒颖眼色,见她神色平和,没什么不满,觉得她真是个极为开明的,这才放了心。 张小姐问清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心情极好,也不需要独处了,和张进一起向着母亲那边走去。 难得有极致开明,没有半点迂腐古板的人,张小姐忍不住就对顾思说了心里话:“大家都说女人要在家里待着侍候男人和婆家,出来赚钱不守妇道,可你活着总要用很多银子,有本事难道就要穷着自己了?” 张进心里哀号一声,姐你还没嫁过去呢!说这话太过分了!你是不想侍候你以后的男人还是不想侍候婆家啊?! 你就不能忍忍成婚了以后再说?或者你委婉一点也行啊! 他急忙道:“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像你一样能赚很多钱补贴家用。”看,我姐她有优点! 顾思感受到了张进的求生欲,也从以往的相处中看出来,他再怎么头疼,也没有打压自己的姐姐,大概能猜出他们姐弟日常相处的情景,不由失笑。 他对着张进点头赞同他的话,边向前走边道:“摆脱世俗的期待,活出真正的自己,需要很长的过程,肯定要经历一些痛苦和非议。” 张小姐又有一种恍悟般的感觉,忍不住快走两步,目光越过弟弟,含笑看顾思,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顾思回望过去,很明确地能接收到对方对自己的喜欢和一丝崇拜,心情跟着好起来,脸上也忍不住带了笑。 隔在中间的张进突然觉得自己是这样多余,他有些听懂了,又有点不太明白。 张夫人眼见着女儿越来越大胆直白,有些过分,连忙快走几步,隔得有些远,就已经开口问了:“x怎么走得这么慢?一会儿投币那边的人多了,会挤着。” 她是明知故问,张小姐也不答她,高兴得快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那我们快走吧。” 而后见着后边的舒颖,笑着打招呼:“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舒颖见着顾思脸上的笑意,明白他对这门婚事真的很满意:儿子少年老成,并不多笑,这样已经算是心情很好了。 她心情愉悦地摇头:“没事,出来逛,不急的。” 六人一起去摸了石猴祈福后,顾宁从汤婆子里掏了三条湿毛巾出来,先分给张夫人,再分给舒颖,最后分给张进。 舒颖接过擦手,张夫人也跟着擦手,笑着夸她:“这法子好,比回家洗手方便。” 舒颖笑着解释:“这里人多,那石猴被很多人摸过,定有一些人带着病气,咱们擦了手好一些。等回了家,这毛巾洗过,放太阳下晒干,过几天再用最好。” 她用一面快速擦完手,交给顾宁,顾宁用干净的那一面也擦了手。 张夫人与张小姐共用一个,张进小心地擦过手,交给顾思。 六人又去了投币那里,桥洞下吊着一米多宽的大铜币模样的钱币,钱币中间吊着钟。 桥上有人,河边两侧都有人。 他们出门早,现在人多,却不挤。 几人上了桥,顾宁兴奋地掏出自己的零花钱先投,一连投了五个,都没投进去。 两个落了空,三个砸在了大铜币上。 她有些心疼自己的钱了,转头看向顾思求助。 顾思从自己的袖子里摸了一个布兜出来,掏了一把出来,递给了张进。 张进连忙摇手:“我带了我带了。” 顾思看了看张夫人,性别不同,他不知道给张夫人会不会不合适,最后还是笑道:“师娘也试试。” 说着,他就将手里的钱递给了张进。 张进一看,只好接过,又给自己娘亲,再一看姐姐望着他,明白了,将剩下的全部给了她。 顾思拿了一枚铜钱,瞄准,一下子就投了进去。 这是好兆头,大家都很开心。 顾宁极为高兴,欢呼一声:“哥哥好厉害!” 顾思教她:“瞄准,记住手上的力道和弧度,要是第一次扔远了,下次收点力,几次下来就好了。” 顾宁试了两次,第三次终于险险地投了进去。 张小姐在一旁听着,第一次投,也都投了进去。 张夫人觉得这寓意非常好,高兴极了。 她也投了,前几个都没中,后边中了一个。 舒颖第二个就投中了。 倒是张进,投了十几个都没中,全都险险地撞在边上就是不进。 顾宁都急了:“你这样的情况,一下投七八个,总有会进的。” 张进就一下拿了七个去投,这次终于进了,一下进了两个。 大家都很开心,又去观里烧了香,磕了头。 逛了一阵,还去花钱吃了观里的饭,高兴地离开,坐车回家。 车上,张夫人就拿食指点女儿的额头:“你也不知道收敛点,看你笑得那张扬的样子!要是人家娘亲看你不顺眼,你想嫁也嫁不进去了!” “顾家叔母才不是那样小气爱计较的样子!”张小姐心情好极了。 张夫人笑着叹气:“话是如此,身为媳妇,还是少在婆母面前与夫君亲热,免得你抢了她儿子她心下嫉妒。” 张小姐体会到了母亲的关心,高兴地扒着她的胳膊:“我晓得了,就是今天实在开心,忍不住嘛!” “怎么个开心法?”张夫人问,见她不说,去看儿子。 张进就将事讲了,张夫人感叹:“果然能当解元的人,都有独特的想法,与一般人不同。” 张进点头:“我姐还担心人家村里来得不爱干净,没想到人家竟然比我们家都讲究,摸个石猴还得擦一遍手!” 自家都没准备这些。 张小姐笑着摇头:“不是解元与人不同,是他与人不同,顾家与别家不同。” 张夫人看她这维护的样子,笑出了声来:“好好好,他家确实不同,这样的才配得上你。” 张小姐高兴地点头:“回家就让我爹爹去找媒人,在会试之前,快快将定下了,免得出了变故。” 这话她都说了好几遍了,张夫人应下,又打趣起她来,一家人高兴地回了家。 舒颖这边上了车也问顾思:“你确定好了?已经在商议彩礼这些了,以后就不能变了。” 顾思点头。 舒颖没见到张小姐品行教养上有问题,知道这婚事定了,心里就计划起定亲的事来。 回了家以后,顾名听说了谈得很好,见顾宁玩得开心,也高兴。 顾思回了自己住处,自然被孙守一阵打趣,然后开始一起复习,准备会试。 会试在三月初九日开考,现在已经二月十九,不算入场那天,只剩十七天了。 两人加入了考前突击队。 这两日和一群应考的衙内子弟到这个大人的府里去学习,过两日再到另一个官员家里去上课。 总之就是一起去上小课,上课的官员什么样的品级都有,下到七品上到二品,顾思也是接触到了很多或是新颖或是独特的想法。 其间,自然也去了卖卷厂买卷子,再去收卷局,得了试票。 至于交到礼部的文书,也早在衙门开印后不久就交了。 顾思忙着学习,舒颖这里也在准备着交礼要用的东西。 因为知道顾家穷,张大人和张夫人巴不得早早把女儿嫁出去好了了心里的一桩大事,因此彩礼钱只要了一百二十两。 但其他的,五金、绸缎、布匹、棉花、茶叶、酒水、喜饼、干果,等其它一应杂的碎的零的事项,全都要一一准备起来。 能提前买的提前买,不能提前买的要选好哪家店去定,舒颖忙得快要飞起来了。 好在之前孙知府介绍了衙门里两位小官的娘子,有她们帮忙,知道哪里的东西好,舒颖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就这样,好些还没弄好。 因为时间太紧,会试之前并没有好日子,来不及在会试前定亲。 张小姐在会试前就定亲的愿望落空了。 倒是会试后有好日子。 她纠结了一阵子,张夫人就做决定:“那就春闱后定亲。怀源到时候要是中了,直接榜下捉婿,日子最好不过,还是双喜临门。” 会试又称春闱、春试、礼闱。 张小姐不同意:“他要是中了,岂不是大家都来跟我抢?我要是抢不过怎么办?” 张夫人都要没脸看女儿这个送上门的样子了,既欣慰她遇到如意郎君,又气她太过急躁:“那不是刚好能看清他们人品?” 张小姐觉得不妥:“我爹才四品官,就算他人品好,上边的一品二品官压下来,我就不信孙知府不动心。” 张夫人啧啧两声,怪声怪气:“我爹才四品!你要不要看看这个四品的分量,他当年也是两榜进士,名列第六,天之骄子。” “好好好,我爹好。”孙小姐敷衍一句,继续发愁:顾思是个上进的,站在自己家门前都想当进士,要是见了一二品官,岂不是会想要当高官? 当高官除了自己能力强,还得有背景有人脉。那这人脉,哪里有个大官的亲戚来得稳当? 虽然自己婚后也不一定过得好,但要是和他都过不好,别人怕是更不成。 张夫人好笑:“你以前不是说,婚前都容易变心,婚后不是更靠不住?怎么现在却不想等了?” 张小姐瞅母亲一眼,叹了口气:“千金易得,良婿难觅。” “那也没办法。”张夫人双手一摊,“日子又不是咱们家定,你自己随便哪个日子没问题,顾家却不会高兴。” 商量着来,也不可能好的不挑挑坏的。 张小姐抿着嘴巴吹气,将脸颊鼓起来,慢慢转着眼珠思考。 张夫人一见她如此,就怕了,劝她:“你可别想什么歪主意了,小心弄巧成拙,后悔都来不及!” 张小姐只好点头:“那肯定要听顾家的,放榜前后都有好日子,要是怀源春闱不中,看他们家选吧。” 张夫人便道:“也不知道到时候总裁选的是谁?” 会试主考官被称为总裁,一正三副。 “反正不可能是我爹。”张小姐道,觉得自己手里的汤婆子凉了,将它从大通袖里抽出来放到了一边。 会试的主考一般由翰林出身的大学士和一二品大员担任。 张大人才从四品,虽然从原则上来讲有机会,但没特殊情况不会选他。 张夫人跟着感叹:“要是他能成为房官就好了。”万一遇到怀源的卷子,那就中定了。 会试同考官有十八个,如今更是“非翰林不当x同考”,张大人任同考官的机率还是很大的。 张小姐想了一阵,一挥手:“算了算了,不想了,我去铺子里看看。” 京城里各处都在猜会试的总裁和十八房官,皇帝已经初步选拔过人选。 考察过后,已经选出了两个总裁和十四个房官,还在考虑剩下的人选。 很快,就到了三月六日,皇帝钦命简放。 第135章 简放就是皇帝以考试选拔考察会试官员。 一般初六当天来不及,都是提前考察好,初六宣旨。 会试除了总裁和十八房官外,还有一二品大员的知贡举二人,礼部的正副提调二人。 各位官员都穿好朝服带好行李在午门前等候,大学士接旨唱名,在场被宣的官员听到任命后要直接去往考场。 像孙知府顺天府知府这个身份,必然会参加会试,行李早都准备好放在一旁,直接带上就可以了。 还有翰林院里的大小官员,以及觉得自己会被录中的,都提前准备好行李。 要是没点到自己,再拿回去就是了,点了再去准备就不方便了。 宣完旨后,一连串的考员都迅速赶往贡院,等他们进了贡院后,差役将一张大大的纸贴在考场外。 这天,会有很多人来围观考官进场。 顾思也带着顾宁来了。 “回什么?”顾宁看着门上一个复杂的字问。 “回避,就是说无关人员要躲开这里,不要靠近。”顾思用直白的话解释。 看完了考官入场这个热闹,顾思就带着顾宁回衙门里了。 路上的车里,顾思对着顾醒道:“好好学习,以后也有机会去考试。” 顾清顾醒吃了一惊,顾醒忍不住地问:“我也能去考科举吗?” 顾思笑了:“你学得好,我可以借钱给你去考。” 顾清顾醒两人都感动极了,决定以后要更加用心地服侍顾思一家人。 “那我呢那我呢?”顾宁举手问。 “你呀,女孩子考不了科举,不管是著书立传,还是学医经商,或者别的,都可以。知识学了总不会错,总有用到的地方。”顾思笑道。 三人受到鼓舞,高兴极了,畅想了一路。 回去休息了一天多,初八早上,舒颖就早早起床,过去隔壁看。 这时已经有贡院那边的鼓声隐约传来。 顾思和孙守已经起来,检查了笔墨砚水,吃食用具等各种东西,要准备去考场了。 举人覆试不重要可以去迟一点,会试重要,里边大官的子弟孙侄等多的是,搞特殊容易被抓把柄。 顾思觉得会试还是谨慎一点好。 舒颖和顾名去送考,李优和孙金水各驾一辆车,在车上挂着灯,送顾思和孙守去考场。 人送到后,顾思就让爹娘回去了。 因为他和孙守不是一省,点名也没在一处,到了考场后,就分开了,各找各省。 顾思戴着口罩嘱咐孙守:“点名人多得很,把你口罩戴好,到了号舍再取下来。” 人流量大的地方,最容易传染疾病了,现在正是春季传染病高发期。 孙守点头:“知道了,你还信不过我?”自从上次生疫病差点去世,孙守对于防护这一方面很重视,不会轻忽。 顾思知道孙守的性子,放了心,找到了陕省的地方,再找汉中府聚集之地。 在这里,他终于见到了熟人:苏举人,许轻,楚成礼,刘熹…… 大家相互打招呼,各自问候聊天,初时还能好好地站着,最后不是坐在行李上,就是坐在自带的小凳子上。 等到了天亮还没有轮到陕省,大家就各带了干粮吃。 吃完又聊了一阵,终于轮到点他们陕省的名了。 入场时,五十人一队,先点名,再检查行李等物,然后进场。 进了场,就按着《座号便览》找自己的座位,各自分开了。 从甬道里往前走,左右两边一排排整齐的号舍,像是穿行在什么有序的奇怪规则里。 找到号舍,顾思一看,运气很好,座位在中间,没有排到挨着茅厕的臭号。 照例先打扫卫生,而后与左右号舍的人聊天。 左右两边几个人,都来自不同的省份,有的偏南偏西地方的考生不太会说雅言,方言也听不懂,都交流不了。 初八这天,对于正副主考来说很忙。 会试第一场的四书三题由皇帝命名,但其他题要由正副考官商量出题。 但对考生来说,是闲得生毛的一天。 顾思都听到前边号舍好似还有拿了叶子牌进来在打牌的,都能听到呼喝声。 第二天要考试,大家晚上早早地都睡了。 顾思睡眠好,不管是听到鼓声还是别的声,很快就能继续睡去。 中间被号兵摇醒接卷,也只借着光看了一下试卷完好,认真收下后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先烧了水吃了干粮,擦干净手,开始做题。 会试第一场考四书三题,诗一题。 第一题出自《论语》: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第二题出自《大学》: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第三题出自《孟子》: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 第一道题要阐述智者与仁者的不同,第二道题要对诚意与毋自欺进行论述,第三道题探讨心性和天命之间的关系* 顾思都挺有思路,第二道题他觉得更容易一点,第三道题深奥一点,答好了很得分。 他还是先从第一题开始答起,答得很顺利,早上答了一题,下午答了两题。 这时还没有到傍晚,顾思看了一下诗题,收好试卷,边喝水休息边思考。 诗题答得怎么样其实并不重要,只要不出差错就没问题,答得好是加分项,主要还是看前三题。 考生在号舍里一个个紧紧挨地坐着,并看不到左右两边考生的试卷。 但只要将身子前探,左右张望,就能看到附近的人是在答题还是在苦思。 顾思右边的考生见顾思答得快,又年轻极了,猜他小小年纪能中举,定是个聪慧无比的。 他听到那边喝水的动静,就侧过身子,去唤他:“哎,兄弟,你答完了?” 顾思看了看不远处的号兵,人一天站下来,也累得没个好站姿了。 他没说话,只小心地点了个头。 那人便小声道:“你帮我答一下第一题,给你一百两。” 顾思不想跟他纠缠,就摇了摇头:“一百两怎行,得一百万两才够。”他发了疯,才在考场上帮人作弊。 不出事了还好,要是出了事,严重的被贬为平民甚至掉脑袋都有可能。 虽然现在考试已经没有开国初那么严厉公正,还是不要踩线的好。 右边的考生听顾思说一百万两,就知道不能商量,生气地撇了撇嘴,吐槽他:“小气。” 顾思没在意,这种在你身上占不到便宜就攻击你的人,在考场上时,没必要理会。 趁天还亮着,顾思誊抄完了一题,天已经暗下来了。 他怕点蜡烛不小心污了试卷,准备明天再誊剩下的两题。 等他上厕所回来,右边那考生又求他:“一千两,就帮我做一题吧,只一题。” 考场里有很多答得快的考生,但这考生周围,也就顾思答得最快,他找不到别人帮忙,只能再求顾思。 顾思不说话,只摇头拒绝,对方也没了办法。 不过顾思睡觉时还是多了个心眼,免得对方生气,故意使坏,不管是污了他试卷还是别的什么,让他考不了试都不好。 所幸这考生也没有那么缺德,在顾思誊完卷子,去至公堂交卷时,都没出什么差错。 交完卷后,顾思就收拾行李,担着担子,戴着口罩,去往龙门前等放排了。 出了考场以后,见到了等在外边的顾醒。 顾醒兴奋得连忙跑过来,想要替顾思挑担子。 顾思没让,笑着拒绝:“你快好好吃饭吧,都没有担子高,怎么帮我担,等你大些了再说。” 顾醒兴奋地点头,还是提了担子里的炉子给他减轻负担,说李优受了凉,怕有病气,顾名来接顾思。 如今他在不远处的摊子上听人说书。 两人先把东西放到车上,顾思坐在车上休息。 顾醒去找人,顾名一看才刚到巳时(9点),顾思就已经出场了,吃了一惊:“这么快?!” 顾醒点头,对于顾思崇拜无比,拉着顾名的手就往回跑:“老爷可是解元呢,出来早不是应该的吗?!” 顾名自然也对顾思信任无比,本来还想着顾思要是会试能一次中,那他的考试可就是一路通顺无比,逢考x必过了。 结果那时顾思就道:“解元算什么,全国二十多个省,每科都有二十多个解元,十五场下来,光解元都三百个了。更何况前几名相差并不大,就算是解元,想一次就中也难得很。” 也不是顾思想要故意打击顾名的盲目自信,而是凭真本事中举的人,顶层的考生水平相差不大。 就跟你要在一个班里挑满分的人容易,在一百个满分的人里挑几十个人,挑不中谁都有可能。 顾名根据以往乡试的经验,本来就想今早来,被舒颖昨天要求下午就过来等着了。 没等着人,他就以为人要出来得晚。 跑到马车边,看到顾思精神还好,顾名笑了笑,连忙问:“考得怎么样?” “答得很顺利,好不好再说了。”顾思笑着应。 “吃了没?”顾名随口问,看到顾醒已经上车,就要坐上去驾车。 “昨天就答完了题,今天天亮后就誊写了试卷交了卷,还没吃呢!”顾思回应。 顾名上车手动作一顿,停下,问:“那要不在外边吃了再回去?” “在家里吃吧,万一遇到外边的饭菜不干净,后边就不好答题了。”顾思拒绝了。 顾名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不由想起舒颖的小心,有些庆幸她没在身边,不然又要被她说了。 顾名上了车,顾醒拿了壶里的热水给顾思喝。 到衙门的半路上,顾名停车,下去给顾思道:“你先等一等,你妹要吃这里的红豆糕,我去买一点来。” 顾思点头,看过去。 这家摊子就是店里的掌柜将桌椅吃食搬到店门外卖,这样生意更好一点。 车就停在摊子两米处,能看到摊子前还有两个顾客在等,可见生意好。 顾思都能清晰地听见老板娘和女顾客的谈话声:“最近很长时间没见你来买东西了。” 女顾客笑着回道:“这不是春试嘛,家里房子都租出去给考生了,我就在西城那边租了个地方住。” 每逢会试,但凡贡院附近的房子,因为离着贡院近,都极为吃香,租价能比往常高出好几倍。 还有往年状元榜眼探花传胪住过的屋子,更是能翻到十倍以上。 有钱的考生,就为图个吉利。 顾思听李优说,像贡院附近的裱背胡同,牌坊胡同,水磨胡同,顶银胡同,等各处,几乎家家都将房子租出去赚钱。 就是离贡院远一些的宅子,也极为吃香。 家里的妻子女儿这些人,直接让回娘家住。没有娘家的,就像这个女顾客一样,租偏远的地方,赚的差价也多得很。 老板娘将手里的糕点递给先一个顾客,继续装下一份,又道:“你家的争气,能与衙门里攀上关系,每年赚得多,再加上这租金,日子过得滋润。” 女顾客笑道:“你家的才让人羡慕呢!开着店,味道好,名气大,赚的可比我家多多了。” “比不得,你家儿子争气,小小年纪就过了院试第一场,可是羡慕死人了!” 两人互相说着对方的好话,一听都是情商不低的人。 老板娘将东西装好,递给女顾客。 女顾客接过就转身,没想到后边有人,差点就撞在顾名身上,险险地侧腰躲过去。 顾名在对方转身时,对老板娘说:“给我来二十文钱的。” “你怎么站这么近。”那女顾客恼了,有些生气的凶顾名。 其实两人站得并不近,之间也有两步的距离,在摊贩之前,也算是正常的。 只是顾名以为对方要向右走,向着左侧侧了半步,没想到对方却是从左侧转身了,好在没撞上。 顾名笑了笑,也不与她计较,拱了拱手:“抱歉抱歉。” 那女顾客手里提着糕点,迟疑不定地盯着顾名的脸看。 顾名觉得奇怪,看过去,以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那女顾客恍然回神,看了一眼顾名手里的鞭子,再看一眼顾思这边的车,匆匆地走了。 顾名莫名其妙地扫了对方的背影一眼,掏了钱出来,等着付钱。 “你认识朱家娘子啊?”老板娘边包糕点边问顾名。 顾名摇了摇头,付了钱,提了东西,过来将东西递给顾思。 “刚那妇人是谁啊?爹认识吗?”顾思边接糕点边问。 顾名摇了摇头,奇怪道:“我才来京城这么三个月,怎么会认识京城里的人啊?” “哦。”顾思应了一声,看顾名的确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就没再问。 顾名上车驾车。 如今三月初,天气已经不冷,厚衣服在之前几天就已经脱下,换了薄衣,车窗也就开着。 顾思透过了车窗,记住了丁氏香糕的名字,准备找机会让衙门里的人去打听一下。 刚才那女顾客的眼神不对,感觉不是认识爹爹,就是与他有什么过节,或别的什么。 反正,顾思直觉那女人认识自己爹爹。 顾思这边回了家,舒颖听他还没吃早饭,连忙让他洗手吃饭:“就想着你可能回来得早,给你准备着呢。” 顾思洗完手,就喝了点小米粥,吃点小菜和馒头,又喝了一碗红糖姜汤,舒颖就让他快去睡,一点都没问考的怎么样。 “要不要去看大夫?开副调养睡眠的药?”舒颖问。 顾思摇头:“我睡一觉就好,第二场要是不行再说。” 在贡院里待两三天很累,很多年龄大的考生,一场考试下来,就有体虚需要调理的。 三场下来,体弱病倒的不在少数。 会试时,大夫的生意也比往常好。 顾思回去睡时,孙守还没回来,他就先睡了。 舒颖在隔壁,听到远处有鞭炮锣鼓声,有些担心吵到了顾思,随口道:“这会试期间,还没放榜,敲锣打鼓的干什么呢?” 顾名见舒颖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笑了:“这不是日子好,有人成亲嘛。” 舒颖这才记起来,好像李优是说过每年会试时成亲的人多,好像这个时候成亲,能沾了各位举人的光,人生平顺似的。 三月的好日子的确多,不只是日子好,也是春暖花开,天气暖和,干什么事都方便。 全国各地成亲的人比往常多。 顾六伯娘就是在今天嫁女,家里热闹得很,两家对于这门婚事都非常满意。 顾思睡醒后,看到孙守回来了,等他醒后,就和他对题。 因为没有标准答案,都是探讨一下思路。 聊完了不久,就有孙守的同乡过来找他出去玩,无非就是吃喝聚会,甚至于去逛花街。干不干什么不重要的,主要是放松心情。 孙守想起顾思说过考前不要去人群聚集的地方,免得过了病气,还是摇头拒绝了。 在家里静心养神也不错。 第二天三月十一,第二场点名进场,他们又去考场考第二场。 *考题出自网络,不是作者自己写的。 135-140 第136章 第二场考试流程和第一场考试没有什么区别,考的内容是五经题五道。 顾思这次也是半夜接题,检查了一下试卷没什么问题,就睡下来。 早上起来煮了小米稀饭吃,里边加了点糖和豆子花生红枣,煮了一大碗。 他也没趁着煮饭的这个时间去看题,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煮完饭吃完,再吃一个舒颖特意做的,带油带盐带调料的葱油饼,再加一个苹果,就饱了。 苹果在现在随处可见,在清朝并不多见,一是没有人大面积种植,就算是好运输,价钱也很贵,一般人吃不起。 孙知府任知府,送他什么东西的人都有,除开不方便接的,方便接的东西就有一堆,吃食可比平常丰富了很多。 吃完,洗好碗擦干手,放好板子,坐到板子后,拿起题来认真看。 第一道题的题目是“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是《诗经》里边的题,出自《关雎》。* 第二道题是“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这题是《尚书》里边的,出自《尧典》。* 第一道题相当于是理解诗歌的情感表达,第二道题是论述圣王的德行。 这两道是不好答的,其他三道都简单一点。 顾思对于第二道题比较有灵感,思考了一阵,拿起笔就写了起来。 写完以后,又做了第三道第四道题,感觉第一题不好答得出彩,考虑了一阵,就先去做饭了。 这个时候,才刚到午时(11点),他打了水生火。 整个号巷里也就只有远处一个人开始做饭,顾思是第二个。 不远处有号舍里的一个中年考生喊道:“兄弟我求你了,待会儿再做,不然我要被香味勾得没心思答题x了。” 刚开始考会试的人,就像顾思这样,怎样简单怎样来,不会带太多的东西,吃饱,味道不差就行了。 但常年进考场的人,早成了老油条了,那是半点不怕麻烦,带油带盐带调料,午饭整个三菜一汤出来都正常。 有的人在考场时间长了,为了不委屈自己,都精于做饭了。 只要一开火,那香味,能窜的前后两排号舍都闻得到。 管这边舍号的号兵听到那考生说话,走过来,喝道:“安静点!考场不许喧哗。” 顾思看周围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也就点了点头,回到案后,又去考虑怎么答题了。 等午正时(12点),号巷里做饭的考生也多了,顾思就去做了饭。 做的腊肉豌豆煲仔饭,再剥了个卤鸡蛋进去,吃完再吃两个桔子,午饭就解决了。 刚才喊他不要做饭的那个考生,已经架火烤热了鸭子,拿着鸭过来问顾思要不要吃,顾思摇头道谢。 这人又打听顾思是哪里的人,聊了两句,最后问他要走了一个桔子。 吃饭的时候,这种聊天的场景并不少见,第一场严厉一点,号兵见了人扎堆还会呼喝两声。 第二场考试不那么重要,从考生到号兵,都松懈下来。聊天的考生多,号兵也管不过来,只要聚集的人不是很多,不聊考试内容,只闲聊几句也不管。 午饭后容易困,顾思趴在考案上睡了一阵,下午继续答题。 磨了一整个下午,才答得自己满意。 第五道题很顺地就答完了。 顾思第二场的座位和第一场的不一样,周围的考生也没有像第一场那样,遇到有人请他代笔捉刀。 可能因为第一场考完,成绩基本定了。第二场和第三场考得再好,对于名次的影响并不重要,只要不出大错就行。 天气渐暖,号舍太小睡的不舒服。晚上顾思干脆也学别人的样子,将考试当作桌凳的板子取下来,放在地上,头在舍内,脚在舍外地睡下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煮了饭吃,检查了草稿纸,一一的誊写在试卷上,巳时未(10点多)去至公堂交了卷子。 这次出去,顾名没有去听书,就在贡院大门外不远处等着。 从贡院回顺天府衙门,基本上是一条直线,走同样的路。 回家的路上,路过那家丁氏香糕店时,顾思还特意看了一下,没有再见到上次那个中年妇女。 这次回了衙门,孙守早早地就回来了。 两人商量起了试题内容来,中午舒颖做了一桌六个菜给他们吃,两人还喝了点米酒。 孙守有些急,看顾思不出去玩,就拉着他玩双陆围棋叶子牌,投壶踢球射箭的玩了一通。 踢球射箭,去衙门二堂西边,快班那个院子里练的,场地大,东西多,有留守的差役殷勤的给他们演示了刀法枪法。 两人也上手试着练了练,一直玩到天黑,发泄了精力,这才回去吃晚饭。 第二天三月十四,又入场,十五考第三场。 第三场考的是策论。 第一题“如何整顿吏治以清仕途”。* 第二题“漕运与海运利弊论”。* 第三题“边防与民食熟重”?* 顾思对着这三道题沉默了。 第一道题,官员腐败问题,古来有之。尤其国家已经建立了一百八十一两百年,现在已经到了富强的顶峰,要走下坡路了,腐败问题更是严重。 就孙知府,已经算很清很清的清官了,不会主动去盘剥百姓,但他收到的孝敬,手指头缝里露出来给顾思的,都有很多。 这是一个有些敏感的话题,答得不好录不上,答得太好有可能触及官员的利益,更录不上。 第二题问公粮的运输方式哪个好。 第三题问在边防与民生上怎么权衡才合适。 其他两道比较简单。 因为在现代看到的太多,顾思对于前三道题可有太多话要说了。 不过有些话,放在这个时代并不合适,怎么把握这个度,才是最难的。 如果第一场成绩一般,那么这一场答得振聋发聩一点,有可能成为亮点,选中自己。 就怕第一场刚好录上,第三场答得太过激烈,被淘汰了下去。 想来想去,顾思觉得既然不知道第一场结果,那还是好好答,不要懂装不懂,免得将来后悔。 第三场考试,很多考生第一天就答完了交卷了,顾思第一天才答了三道题。 第二天,早上答完了第四题第五题,同一个号巷里的考生都走了大半,只剩零星几个人。 顾思怕时间来不及,就没做饭,吃了点炒米,开始誊写试卷。 等写完,整个号巷里安安静静,竟然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带着试卷去交卷,连收卷子的人都对他抱怨:“第三场你随便答一下就行了么,还能因为这场改了名次去?别人都交卷了,只剩你一个了。” “只剩你一个”这话,是夸张了点,不过现在都过了申正(15点),考场确实没有多少人了。 “劳烦你了。”顾思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笑着道谢。 收卷官看他脾气好,态度也好了很多,笑道:“赶快收拾了出场吧,这下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顾思回去,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戴着口罩挑着担子出考场。 前两场顾思答得快,早上就出场了,昨天下午顾名就开始在考场外等顾思出场。 没等到人,今天又早早地过来等。 会试时,贡院外从正场开考时,外边就有考生的家人在等他们考完出场了。 最先等考生的,是那些年龄大的考生的家人,担心他们在考场里身体受不住,出了差错。 过了中午,等的人越发多,到了下午,就已经有些拥挤了。 但才开始考试,第一天出考场的考生只有一点。 等到第二天早上,贡院外那真是人山人海,比过年时戏台子下听戏的人都多。 然后有考生出场,人会慢慢地少去,过了中午大部分考生都出了考场,家长和下人都跟着离开,贡院门前就一下子就少了很多人。 每一天贡院外的人潮都是这个样子。 顾名从昨天等到今天,等啊等,一直等不着人。中午吃了饭,还是不见人,都担心是不是顾思已经出来了,被自己错过了。 他还叫顾醒回家去看了一趟,结果人没回去。 顾名就有些担心顾思:会不会在考场里生病了?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不出来啊。 他已经从车马如织等到了七零八落。 所幸顾名心大,也没围着考场转一圈,去打听那些在考场上猝死被扔出考场的考生里都有谁。 反正考场顾名进不去,急得没事干,见顾醒拿根树枝在地面上练字,就考起了他背书来,问他意思。 顾醒才刚学,哪里懂蒙学书里的意思?自然答不出来。 顾名就顺便教起了他来,看他眼神不太对,问他:“怎么了?” 顾醒连忙摇头,笑道:“没什么,九爷您说。”实则心里在念:不听不听,不记不记。 实在是顾醒前一段时间旁听舒颖给顾宁上课时,顾宁疑惑地问舒颖:“我爹说得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 舒颖只好耐心道:“你爹说话不严谨,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别信他的,就像别信你奶说话一样。” 顾宁想起以前,点头:“对,是不严谨。” 顾醒可是知道,顾思是舒颖启蒙的,顾名连府试都没考过,在心里已经认定顾名不靠谱。 但这话他不敢明说,九奶可以说九爷,他却不能嫌弃半分。 教了一会儿,顾名自己先不耐烦了,顾醒就请他教自己背书。 这样时间快一点,大概申时末(近17点),终于等到了顾思出来。 两人连忙跑过去,顾名看顾思面色正常,连忙去接他肩上的担子,关心地问:“怎么出来得这么晚?没出啥事吧?” 顾思将担子交过去,揉着自己的肩,笑道:“答题的内容写得多一点,就出来得晚了。” 贡院南北虽短,但东西长,从号舍出去交卷再回来收拾走到贡院门口,加起来就得一个小时多一点。 光是挑担子,他都挑了半个小时了,中间还休息过。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是不是不会答题呢。”顾名一般都是个直接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顾名驾车,顾醒在车里给顾思揉肩捶背。 顾思体贴小孩子的心理,想着自己要不这不让干那不让干,他们就没有自己存在的价值感。 而且他家也不能光出钱养人,还教他们识字,却不让他们干活。 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会让他们干x活。 小孩子力道小,不过多少还有些用处。 一路回了家,舒颖已经在门后等着了,听到声音开了门,见到顾思下车来,看着没什么事,松了口气。 “快来洗了手吃饭吧。” 吃完饭,家里人聊了一下考试的事,顾思就去隔壁了。 孙守好奇:“你怎么才回来?” “呃……”顾思迟疑了一下。 会试试题内容,顾思与家里人聊不了多少。 顾名政治见识浅,半桶水哐哐响得厉害。 舒颖政治见识也一般,人虽严谨,顾思讲给她听她会认真听并学习,但基本是单向输入,沟通交流得都简单。 前两场也都与孙守探讨,这一场,他答题的内容有些超前,可能在别人看来很“出格”。 就比如帝辛为了加强王权,他削弱贵族,改革宗教,但因为触及了贵族与祭祀集团的利益,最后被推翻,得了一个纣王的名号。 虽然他失败的原因是和西岐的联盟瓦解以及军事扩张导致消耗了国力,但一个在奴隶制社会的君王,能废除人殉,连《史记》都批评他“不敬鬼神”,可见他当时已经跳出朝代思想的束缚,是个具有独特魅力的人物。 经过现代考古,认为纣王晚期经济繁荣发达,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郭沫若认为他是“民族英雄”。 很多历史学家都认为帝辛的恶行是后世积累构建出来的。 就像现代社会的人也觉得纣王残暴,但真正研究过他的人有几个? 大都是从历史同人《封神榜》和电视剧,以及相关的同人中了解到的。 三人成虎,顾思早已经从现代社会上了解过舆论的可怕。 一个明朝的,几百年传下来,大家都人云亦云,以错为对了。 就算是近的,隋炀帝开科举通运河扩张领土等,有很多好的政绩,但大家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是个暴君。 真的是大家不能公正地去评价他吗? 不,是因为他们是失败者,而历史是由成功者书写,成功者为了自己上位有正当的理由,自然多方宣扬对方的缺点。 甚至杜撰坏事按在他们身上。 大家接触的都是错的信息,就都以为错的是对的了。 那接触错的那一面多,自然会对对的那一面印象浅了。 所以顾思觉得自己的答题很正常,却担心孙守接受不了。 “怎么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孙守意外顾思的迟疑,随便猜,“你不会没答好吧?” “也……有可能?”顾思不确定地应。 孙守一怔,看顾思像是认真又不像是答错题的样子,先安慰他:“没事,第三场不重要,你答完题就好了。你应该答完题了吧?” “答完了。”顾思点头。 “那快来说说,你文章里都写了什么?”答完了就没什么问题了,孙守立刻感兴趣地问。 两人这一讨论,就讨论到了深夜。 孙守感叹:“你从小就有奇思妙想,观点独特敏捷,值得我学习。” 顾思看出来孙守能接受,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年轻的原因,也不知道阅卷官看了他的试卷会不会厌弃。 反正第三场不重要,放飞一下也没什么。 不过要是能遇到张大人那样思想开明接受能力强的阅卷官就好了,名次肯定高。 所以张小姐才是那样的性子吧?说起来家庭对个人的影响真的很重要。 这天睡得晚,第二天两人都起得晚。 吃完早饭,两人考完试一身轻,孙守憋不住了,叫顾思出去玩。 两人出去玩,贡院里,阅卷官们在紧张地阅着卷子—— 作者有话说:*考题出自网络,不是作者自己写的。 第137章 会试阅卷的流程和乡试一样,外帘官弥封、誊录、对读后,主考官和内监试官分卷,同考官抽签,阅卷。 写得不好的就落卷,写得好的就贴批语,荐到主考那里去。 免不得有些卷子被主考打回去,又被同考官再荐上去,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抬轿”。 一般要在四月十五日前发榜,在发榜前的日子里,考生们都轻松地玩乐,紧张地等待着成绩。 因为李优感冒,顾思和孙守出去玩时,觉得春季流感来了,就戴着自己的口罩。 他是不怕被人看被人问的,连孙守也都跟着他戴,免不了给大家解释一下呼吸道传染疾病的方法。 孙守在江苏朋友多,有些人还知道顾思,听了孙守的介绍后就恍然大悟,拱手行礼:“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顾思连忙回礼:“客气了客气了。” 这人就问顾思:“有没有多余的口罩和胰子,给我送一点?” “对啊,没多的,你知道哪里有卖的也行。”又有人跟着道。 胰子制作成本有些高,不像现代香皂那么便宜,但能被孙守拉着和他相见的人,都是关系好的,是结交人脉的好时机。 顾思就笑着答应下来:“家里还有一些,下次给你们带。”他五舅好像准备做口罩和香皂的生意,家里已经在计划了。 “我也不白拿你的,我这有一套新的紫砂壶,送你了。” 紫砂壶的名头,顾思在现代就听说过,老有名了,也值钱。 他连忙推辞:“这有些贵重了!” 这举人笑道;“嗨,不值钱的!” 孙守在旁笑道:“他是宜兴的,最不缺这个了,你快别客气了。” 宜兴产紫砂壶,原产地的东西,确实没那么贵。盛情难却,顾思接下了东西。 回家本来想给舒颖一说,请她再做一些口罩,怕到时候要的人多。 结果回了家,除了放了学的舒进在,其他人竟然全没在。 等到傍晚时,才听顾醒说爹娘妹妹和舅舅舅娘他们驾着两辆车回来了。 这边院子小,车马骡一般放在孙知府这边的院子,偶尔会放在衙门快班院子里。 顾思出去看顾名和李优在放车,就先过去隔壁了。 “你们去哪里了?”顾思奇怪地问,这两家全都出去,有事还是去看什么热闹去了? “你五舅不是要开店吗?现在都准备好了,让我们去店里看一看。”舒颖笑着道。 “啊?什么时候开?我都不知道。”顾思早都听李优说要开店,他一个外行,也没有细问,只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说。 “后天就开,你会试着呢,怎么能拿这种事来打扰你。”舒颖笑道,看天色晚了,屋子里不太亮,就去点了灯。 “娘你帮我做一些口罩吧,今天有人向我要呢,送了我一套宜兴的紫砂壶。”顾思将东西拿过来给舒颖。 舒颖新奇地拿着紫砂壶在手里看,嘴里拒绝着:“送你的你就拿去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稀罕那些贵重的东西。再说了,你爹那样子,贵的便宜的,用起来都不小心,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给这摔了。” 母子俩也没什么客气的,顾思笑问:“真不要?那我就带回去了。” “不要不要。你留着,以后给媳妇儿用,她是官家小姐,定是喜欢的,给她最合适。”舒颖真心道。 顾思吃不准这话里有没有醋意,反是不好将东西拿回去了。 他笑道:“那你这样想,东西可得留你身边了。以后你亲手送给儿媳妇,两人岂不是感情好?”最后到底送不送,都没关系。 舒颖一想,儿媳妇过了门,自己手里还真没多少好东西送她,就笑着收下了。 她这时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纸盒子给顾思看,笑了:“说起口罩这可是巧了,你五舅刚拿了一些口罩和胰子,说要给你拿去送熟人呢!这是刚从车上搬回来的。” 顾思过去一看,见竟然是一个一毫米多厚的纸箱子,有些吃惊:“我舅把纸箱都做出来了?” 后世的纸箱非常常见,各种形式的箱子用起来非常方便。 在这里,基本上都用竹的或者木的,再者就是用包袱,很不方便。 顾思在来京的路上时,就说了要是有纸箱就方便多了,重量轻,有些东西运输起来比袋子方便。 那时听五舅说也有纸箱,只是极为少见。 “是呀,他在京里认识的人多,就折腾出来了,薄的厚的都有呢。”舒颖回应着。 顾思从箱子上边拿出一些小的纸袋子,正面右上角竖着印着“顾氏口罩”,下边和反面,讲了一些防疫的知识。 大部分百姓都不识字,但就算将口罩香皂送了他们,他们也不会用。 这东西的受众,定位的就是有经济实力的有钱人家。 顾思拆开一个看了,里边是四个口罩,是按现代的方法制x作的。 不过没有皮筋,带子是开口的,要系结。 他将东西拿在灯下细看,是用细密的纱布做成的,两个六层适合天气冷时用,两个二层,适合夏天用。 口罩的重点在材料上,现在也没有现代材料,这种口罩防护效果并不怎么好,但有总比没有强了。 他接着往下翻了翻,最底下是香皂盒大的纸盒子,有两种,一种右上角也竖印有“顾氏香皂”,底下印有“杀病去污”的功效,背面印有解释。 另一种,右上角竖印有“顾氏硫磺皂”,下边印有“除螨杀病去污”的功效,拿到手里隐约能闻到一点异味儿。打开一看,一股硫磺味儿就冲进了鼻子里。 顾思更意外了:“我舅竟然将硫磺皂做了出来!” “啊?”在一旁一直安静听着的顾宁,这时意外地插嘴,“哥你在路上时,不是跟五舅谈过硫磺皂,五舅说是要做出来啊,你忘了?!” 顾思点头:“可我没想到他行动力这么快啊!”他在现代时,除了在化学实验室见过硫磺,在生活里根本就没有见过啊! 总感觉不好弄硫磺似的。 这行动力,难怪能做成生意了。 舒颖想起自己几个话本写了多少年了,一本也没有写成,深有感触地点头:“想到就做,这样就是厉害的!” 两人正说着,听到门响了,顾思拿着硫磺皂出去一看,就见顾名和李优回来了。 “五舅你太厉害了,竟然将硫磺皂做出来了!”顾思见了面就夸奖。 这夸奖太真诚,李优少有受到这样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说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比例,我就弄了个百分之六的,已经让人试过好些天了,对皮肤没有损伤,我想再让你试试。” 舒颖听了推一下顾名,让他去打水,自己去拿了灯出来。 顾思拿着又闻了闻,味儿比以前用过的差别不大,用它洗过手后,也干爽得很,手上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五舅你真的太厉害了!”顾思忍不住又夸了他一下。 李优鼻子一酸,眼睛差点要湿了,连忙在堂间的桌子边坐下来。 顾思也坐下,谈起了开店的事。 顾思真心地对李优道:“这事是你做的,力是你出的,就应该印……舒氏口罩和舒氏硫磺皂,怎么能印顾氏呢?” 李优连忙摇手:“口罩是你的主意,硫磺皂也是你的主意,我就出了个力,怎么能印我的姓呢?而且你是举人,有你的名头在,东西更加好卖。” 舒颖跟着道:“我也和你舅商量过这事,你舅说你去和人聚会送人东西,说是你自己做的,总比他一个商人做得更容易让人动心。” 啊,这样说起来,印顾氏的姓氏的确好一点。 顾思问了一下店里的事,材料多少钱,定价多少,有多少工人,店在哪里,纸是谁家造的,字是在谁家印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应该怎么办等。 李优没想到顾思懂得还挺多,一一说了,又解释着:“造纸和印店,目前只能找熟人做,往后生意要是能起来,可以自家来做,免得出了意外。” “啊,五舅你真是慧眼识珠,厉害极了!”顾思再次感叹,现在全国的举人都在京城还没离开,正是宣传的好时机! 这要是宣传出去了,可是全国闻名了。 考试的举人们,除了个别没答好自知中不了回家的,其他举人,就没有回家的。 因为中了贡士,要马上参加贡士覆试以及殿试,自然要等在京里。 李优觉得这是一个正常的商人都会做的选择,在顾宁舒进顾清顾醒这些孩子面前,被顾思夸得脸有些热。 他看顾思大力赞赏自己,转移话题:“在会试放榜前,京城这段时间会极为热闹,你出去聚会时,带着东西送人,能在文人里打出多少名气就打出多少名气。” 说完,他心下有些紧张地望着顾思。 这种事情,很多读书人不愿意去亲自做,觉得自降身份。外甥认可自己是一回事,让他亲自去做却是另一回事了。 顾思连连点头:“是该这样,你在包装上印的东西都比较全面,用法用途、注意事项、大概保质期,这些都有,一看就懂。” 会试后,可比会试前热闹多了。 会试前很多考生还在复习,大半时间都在住处,出去的时间比在住处的时间少。 会试完真的就是四处游逛了。 就连他自己,也是打算出去玩上十几天,放松一下,再认识一些新举人。 顾思的反应没有出李优的预料,让他很兴奋,话也多了:“有你帮忙,这销量定然极好,名气很快就能被传到全国各地。” “你还有什么宣传?”顾思询问。他在现代见过得多,说不定能弥补不足。 李优就道:“慢的可以去各大脚店里介绍。快的话,想要在短时间内闻名全城,就得有噱头,我打算免费抽奖。” 顾思点点头:“这的确能引起人的兴趣。” 李优继续道:“抽奖有两种,一种对于举人和读书人,抽到代金券的,就可以抵扣差价,购买口罩香皂和硫磺皂,抵扣后,价位比市面上低一些,也能赚很多。” “另一种针对百姓,他们要是买不起,代金券就可以换上几文钱。当然,基本上就换一文钱,五个人里有一个中了,一百两银子十万文,就能有四十多万人知道这事了,口口相传,那岂不相当于全城都知道了?!” 李优越说越激动。 孙知府是顺天府知府,顾思了解过京城,知道整个京城常住人口也就九十多万。 顾思只是在路上给李优讲过抽奖这事,没想到李优就能想出这个办法来。 他也忍不住感叹,要是能用一百两就撬动整个京城,那简直就是最成功的宣传了。 “那要做好应急预案,以防要是人多,发生踩踏事故。”顾思看到一些隐患。 他并不担心人少,这就跟在现代免费领鸡蛋一样,总有闲人有时间。 李优点头:“这个想过,刚开始几天,每个人都能中一文,快速把名声传出去。然后人多了,就变成两个人中一个,三个人中一个,再到四五六七八人中一个,看情况来办,反正加起来也就二三百两银子的成本。” 顾思竖起大拇指:“你这个想法太厉害了!” 李优不好意思了:“这不是有你嘛!有你有孙知府在,我才敢这么干!要不然我哪里敢啊?要是一聚众,被衙门里的人逮了在衙门口枷号示众,是常有的事。” 啊,这个确实是。 不说商人犯了点事,就是没犯事,知县知府觉得你可能要搞事,比如哄抬粮价,囤积居奇,也能把你抓起来,脖子上带个木枷,双手铐上去,站衙门口示众,警告你不要乱来。 顾思可是见过的。 一说起这个,他就警觉起来:“对,也不能人太多,要是每天抽奖人太多,引起城卫军的注意就不行了。” 朝廷忌讳民众大量聚集,尤其在京城里。 李优笑了笑:“这只是想得最好的,真正怎么样才看呢。这个月咱们最先在贡院附近做,先让读书人知道,看情况再少让百姓参加或者不让他们参加,城里咱们以后可以慢慢来。” 顾思点头:“这样的话,那就放心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顾思就问:“那你准备了多少东西?可别宣传出去了,不够卖的。” 李优答道:“口罩有两千份,香皂和硫磺皂各两千份。还预订了一些材料,大概还能做三千份左右。我也联系过手里有材料的人,要是能火起来,再做个五八千份没有问题。” 顾思心里一算,这店面、人工、材料,还有猪油植物油,价钱下来可不低。 他有些怀疑地问:“你的钱够用吗?” 李优笑呵呵地点头:“够的够的。”不够的话,他这边熟人多,能借到。 顾思不知道李优有多少家产,也不知道他是真够还是假够,直接道:“我这里还有些钱,明天给你取点。” “不用不用,真的够。”李优摇头,随即想到什么,就迟疑了。 “还差多少?”顾思以为他不够,算着自己的钱。 “不是差钱,就是我想着,你拿一点钱也行,多给你分一点干股。”李优笑道。 说到钱的事,李优觉得不适合其他人听了,赶起了旁听的舒进顾宁等人来:“回来洗手了么?全都围在了这里。” “没洗。”舒进回答,笑着跑了。 他们去洗手,李优叫顾思到舒进的房间,单独说起干股的事:“你说到时候给孙知府一些银子,不给他干股能行吧?” 顾思对于孙知府很了解了,点头笑了:“我老师才不会x贪我的东西,我给他银子他未必会要。” 李优又问:“那你这干股,是等你会试成绩出来了,咱们再给你写公契,还是现在给你写个私契?” 公契是经过官府认证的。 私契虽然没有官府认证,在民间却用得多,且以顾思的身份,就算是写的私契,跟李优真出了什么经济纠纷,官府肯定偏向顾思。 顾思知道等会试结果的意思。 朝廷并不允许官员经商,如果他会试中了贡生,那至少也是个同进士了,很快就能做官。那这公契反倒有些麻烦。 顾思摇了摇头,笑了:“太麻烦了。我还信不过你吗?不用写契了。”给多少是多少,反正以五舅的为人也不会亏待他。 “那给你六成利润,两三成你拿去给孙知府,行不行?”李优问。 顾思初听六成有些多,再一听要给老师,想着老师就算不要,他定也是要给的,可能还要他在官员里宣传呢,就点头同意下来。 “我明天去钱庄给你取五百两银子。”顾思应着,他还要成婚,手里得多留一些钱应急。 “那行,这算我借你的,到时候还你。”李优说给顾思的利润,是完全不掏成本的利润。 顾思不同意,两人纠缠了几回,顾思说都已经送了自己一套宅子了,再不收钱,别人要骂他只知道吃舅舅的了。 最后李优勉强同意了,很高兴顾思为自己着想,想着以后要多对顾思好一点。 两人又商量了一阵,顾思又给了个建议:“没抽中钱的,也可以奖励免费用香皂洗手一次,用流水洗,会更加引起百姓议论。” 试用试吃,在现代是非常常见的销售手段。 这里也有,就是极少,因为大家都穷,多的是只试不买的。 不过他们要打响名气,这点倒不担心了。 一块香皂,早晚用一次,至少能用两三个月。一个人试一次,一块也能让一两百个人试用过。 李优觉得这个法子好,连连夸顾思脑子聪明。 李优带东西回来,只是给顾思看的,其实还有木制的盒子装口罩和香皂,东西都带回来了。 顾思看了一下,觉得挺高档的,也没提建议。 第二天,顾思和孙守出去,就带了一百份香皂口罩,先去江苏会馆送孙守的朋友。 基本上每省在京都建有会馆,有的举人上京考试就住会馆里。 有的不住会馆,也会去会馆和同省举人聚会交友,联络感情。 他送出去十几份香皂口罩,得到了一张苏绣双面绣桌屏布、四包洞庭湖的碧螺春、四张苏州桃花坞的年画、一块裱画的苏州宋锦、两份扬州的漆器、两块南京云锦扇布,以及一些新笔墨纸砚。 反正都是家乡特色。 顾思有些大开眼界。 他来京时,也就带了十斤汉中仙豪和十斤紫阳毛尖,东西虽然还剩一半多,却感觉有些被别人比下去了! 好像一下子就能体会到两省的差距了。 然后又去陕西会馆找许轻,送了一些给同科举人,给他们介绍用法,也收到了一些零食特产笔墨等东西。 再去找苏举人楚成礼他们送,两人不住陕西会馆。 大家知道顾思舅舅第二天开店,都说要去凑热闹。 第二天,顾思去李优开的店里看,很多相熟的举人都来了,抽奖抽到代金券的,全都买了。 四个口罩定价一百文,一块香皂定价半两银子,一块硫磺皂定价一两银子,合起来一两六银子的东西,开店特价,一起买只要一两银子。 市面上,一块香胰子,便宜的质量一般的,至少也得一两百文钱,还小。 一般大小的也得半两银子了。 大一点的,包装精致一点的,也要卖一两银子。 他们家香皂比一般大小的香胰子能小一点,但包装好质量好,东西并不贵。再加上特价便宜,再减去一百文二百文或者四百文的代金券,几百文就能买到。 简直是物美价廉了。 官员不许经商,但顾思去宣传店,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来的人都送了礼钱,顾思也请大家吃饭。 举人开了三桌。 店外叫了锣鼓队和舞狮队,极为热闹,第一天宣传很成功。 反正顾思也打算出去玩一段时间,接下来,就带着香皂和口罩,和孙守出去玩。 不是和孙守去与江苏会馆里的那些举人参加文会、诗会、品鉴会等。 就是顾思带着孙守去和陕西会馆里的那些举人参加辩论会、文会等。 或者是与京城刚认识的那些衙内举人和各色新朋友们参加各种交流会等。 再与一些新认识的朋友,一些被人邀请去的文会、球会、品茗会、鉴画会,鉴宝会等。 还有听戏、听曲…… 总之,举人们想去玩,多的是地方玩。 顾思送了六百多份口罩香皂出去,得到了全国各地吃的喝的用的上百种特产。 东西的名气一下子打了出去,包装上印有店里的地址,有很多举人慕名来买,一买买几十份的都多得很。 到四月十三日,李优很担心地问顾思:“你明天在贡院外行吗?” 后天放榜,明天下午就开始填榜,会试和乡试一样,有探报人,急着知道消息的,很多都会聚集在贡院外。 这是一个给举人宣传的好机会。 “行!有什么不行的!”顾思觉得还是要自己去宣传,效果好。 李优想了一会儿,果决摇头:“不行,你在举人间宣传还可以,在贡院外卖东西,这传出去对你和孙知府都不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把柄。万一被人参了一本,影响你以后的路。” 香皂已经开始盈利,但这利润,离让人眼红的地步还远得很。 顾思本来觉得没什么,听到这里,觉得社会不同,好像是得谨慎点,就点头:“那行,我在旁看着就行了。” 李优见他听劝,这才放了心。 第二天,就去贡院门口的那条街上摆了两个摊,贡院门口那条街上叫卖东西的人特别多,极为热闹。 但因为有免费抽奖,很多人都来参加,红火得很。 到了中午吃过饭,顾思就紧张起来了。 会试结果马上就要出来了! 第138章 贡院里,考官们汇聚在聚奎堂里。 会试的名次已经排了出来,正在拆封墨卷,将朱卷和墨卷内容进行对比。 对比无误后,总裁将朱卷的名次写到墨卷上,第一位副总裁将墨卷的名字写到朱卷上。 旁边一名书吏见填好了,开始唱名:“第十一名,江苏苏州府,孙守。” 另一名书吏开始填正榜。 唱名的书吏继续唱:“第十二名,浙江杭州府,张芳。” 填榜的书吏开始填名。 贡院里,拆墨卷,核对,填名次,填名字,唱榜,填榜,有序地进行着。 贡院外,一队人远远地从街道西边过来。 围在贡院外的考生们都喊了起来:“钤qin印大臣来了!” 大家的情绪里隐隐有着激动。 顾宁疑惑地问顾思:“哥,什么是钤印大臣?” “钤字有五种意思。”顾思向着顾宁一一解释,最后道,“这里用的就是最后一种意思:‘用图章盖上印记’。因为总裁他们填榜完了以后,要在榜上盖上礼部大印。钤印大臣就是会试时保护官印来去安全的人。” “哦。”顾宁一下子懂了。 顾思怕她再问,就赶人:“你去爹娘那边吧。” 今天店里在贡院外宣传,家里人都来了。 顾思有些着急,心里难免不静,浮躁了一些,不想带小孩。 顾宁过去给舒颖讲了钤印大臣的事,舒颖就走到顾思身边,笑着看向街道上远处过来的一队人,笑问:“急了?” 顾思见过太多鸡娃的家长,忍不住问:“娘你不急吗?” 舒颖笑了:“我自然是希望你考上的,可我心里求得不多,怎么样都满足。” 顾名这时也挤过来,急着问顾思:“还没看见孙老爷吗?”两家差距大,平时顾名不会叫孙守的名姓。 吃饭前顾思和孙守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分开了。 孙守身边的孙金水和府衙里的人熟,贡院里要是有消息,谁中谁没中,很快就能知道。 顾思摇了摇头,西边街道上的那队人很近了,为首亮轿里的人竟然还是个熟人,礼部右侍郎王大人。 “快看,王大人,那就是我的媒人。”顾思指给舒颖看。 说起来也极为少见,孩子的婚事都要文定了,男方家长竟然还没有见过媒人。 前边有兵卫开队,后边有小官随行,三辆轿子前后都有仪仗,看起来很是威风。 顾名一见,立时觉得自己与对x方之间的巨大差距,觉得舒颖以前说的话都对,要是自家去请媒人,怎么都没有孙知府请得好。 “后边那两位是谁?”舒颖不解地问。 “那是礼部司官,也是护印的。”顾思解释着,看着队伍从眼前经过。 “不是礼部尚书护印吗?”顾名疑惑地问。 “礼部尚书和礼部左侍郎都在贡院当同考官。”顾思倒是知道这些。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考得上。”顾名望着队伍过去,想着顾思要是能中贡士,以后要是能做了官,是不是也会这样威风。 那他们顾家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大街两边都是等消息的考生,也都在猜着谁中谁不中。 等待的时候总是着急的,顾名和舒颖回到摊子那里,招呼生意去了。 孙守吃完饭,在街道里张望,找了过来。 顾思一看,孙金水不在,往贡院东门那边张望。那边人多,也没有看到人。 “孙叔在那边,有消息会报过来。”孙守说着,摸了一把叶子牌出来,问,“玩不?” 顾醒在摊子边看到了,连忙从车上提了折叠的小桌子小凳子下来摆着。 顾思干脆就应了下来,坐在摊子边,有个中年人瞧着顾思眼熟,自来熟地坐下:“我也玩玩。” 顾思一看他,记起来了,笑道:“你是第二场在我左边叫我迟些做饭的那个。” 两人这才明白过来,哈哈一笑,边打牌边等消息,聊一些事。 这人姓朱,是浙江人,与孙守老家离得近,口音也是那边的口音。 三人玩了几次,中间也有旁观的人换进来玩的。 玩到不知道第几遍了,门口那边骚动起来,大家立刻被吸引了目光。 “结果出来了吧?”有人轻声道。 好似听那边有人喊着:“第十一名!第十一名出来了,谁要买!” 朱举人扔下牌,和一些考生一起拥过去看消息。 摊子旁的李优舒颖顾名车氏等人全都向着那边张望。 顾思和孙守没过去,要是真有两人中了,孙金水也会报过来。 孙守扔了牌,坐不住了,站起来,对顾思笑:“你怎么不紧张?我更紧张了。” “出成绩时怎么会有人不紧张?”顾思回应着,突然看到孙金水似乎跑了过来,心里有些惊喜。 孙守也看到了,一会儿,孙金水摇着胳膊兴奋地大喊:“大少爷,中了!中了!” 顾思惊喜极了,两人连忙挤过去,孙金水微喘着气道:“中了大少爷,十一名。” 会试前十名是元魁卷,会送到皇帝名前过目,填榜是从第十一名填起,填完后再填前十名。 现在名字能出来,名次高,却离第十名差了一步之遥。 孙守心里的遗憾一闪而过,更多的是冲上头的惊喜,抓着顾思的胳膊高兴地跳起来欢呼:“嗷~” “太棒了!”顾思跟着拍手,笑着夸赞。 顾醒听到了,跑到不远处舒颖那边道:“九奶,孙老爷中了十一名!” 舒颖李优他们听了都很高兴,欢呼起来。 周围听到的举人全都羡慕地看过来,也有跟着恭喜的,一派热闹的场景。 顾名当即就想放鞭炮,被舒颖阻止了:“这里人太多了,小心伤了人,还是等人少了,或者回去了再放吧。” 孙守兴奋过后,感叹道:“就差一点。” 顾思笑着安慰他:“差什么,好歹还是个会魁呢!能中就很棒了!再说还有殿试,那才重要。” 会试的前十八名被称为会魁。 会试第十一名虽然不好听,但殿试时要是考得好,还有进一甲的可能。 殿试前三是一甲,直接授官进翰林院。 进不了一甲,第四和十一都是个二甲,二甲要选官,还是得考试,第四名与第十一名在这点上没差别。 就算前十名卷子会送到御前,但听说皇帝现在也不会仔细看了。 孙守一想也是,哈哈笑起来:“人心不足,得陇望蜀啊!进士已经很好了。” 虽然中了贡士以后,还要覆试殿试才能算进士,但一般也不会出错。孙守中了十一名,就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 “对,光看好处,不要看坏处!”顾思笑着应。 “你再去等。”孙守一扬下巴,孙金水意会,又笑着回去等了。 接下来等了一个时辰,也没有等到好消息。 顾思还见到了苏举人,许轻,楚成礼他们。 一直等到人散了大半,天都黑了,二百九十八名的成绩都出来了,也没等到好消息。 顾思原本还有些期待,到最后觉得自己可能中不了。 他虽然与孙守一起上过学,但后来几年,孙守都是在江苏学习。 江苏文风兴盛,不是陕西可比,没有一个好老师教,想要在一群精英里杀出一条路来,极为艰难。 眼看着李优那边都收摊了,顾思就对孙守道:“回吧回吧,回去吃饭了。” “要不再等等?”孙守这个时候也不好安慰顾思:你的名次高,可能是前十。 虽然有这可能,可能性却很小,贸然安慰,没中,失望更深。 “不等了!”顾思也乏了,看着不远处静悄悄望着自己的亲人,笑道,“回吧,中不中都定好了,先去吃饭。” 顾名知道顾思乡试时的事,忍不住道:“会不会像乡试一样,是前五名?哦,前十名?” 舒颖气得悄悄在他脚上踩了一下。 “不管中没中,先去吃饭。”顾思先上了车。 顾名还在向贡院门那边张望着,好像看到孙金水过来了,连忙叫顾思看。 顾思在车里也看到孙金水过来了,迅速下了车,心下有些期待。 孙金水跑过来,笑着对着顾思道:“苏老爷中了,第三百零二名。” 孙金水认识苏举人,知道他当过孙守和顾思的老师。贡院里把这消息递出来,他下午也见过苏举人,就把消息报了过来。 顾思的期望一下子落空,有些失望。 顾思就让舒颖他们先回去吃饭:“你们回去吧,我去给老师报喜,可得宰他一顿。” 苏举人等不到消息,已经走了。 舒颖有些不放心,孙守对着顾名道别:“我们到时候一起回来。” 舒颖对孙守放心,就跟着顾名他们一起回去了。 等看着他们的车走远,孙守拉住顾思手里的鞭子:“我这就一辆车,咱们走了,孙叔怎么回去?” “让他叫个车呗。”顾思回应。会试时,贡院附近有些人专作司机的营生,骡车驴车牛车轿子,都有。 “我还不知道你?”孙守从车里出来,笑着戳破顾思,“你怕是不想让人看到你失望,才叫别人走。” 顾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看破不说破!” 孙守哈哈笑了,身子往车厢柱子上一靠:“这都等了一下午了,不在乎多等一半个时辰。要是中了,我们一起去庆祝,要是没中,我陪你去喝酒。” 这说得也是。 两人干脆躺在了车厢里,聊起了以前上学的事。 孙守道:“你刚来学堂时,我还想着苏举人欠了舒师爷什么人情,要把你收下。陕省的文风并不兴盛,学堂的气氛也没苏州那边紧张,我一边庆幸,一边又觉得这里出不了什么大才子。” 顾思沉默地听着。孙守骄傲,是因为他有骄傲的本钱和底气。 孙守继续道:“谁知道半路跳出来个你,进步神速,一下子像笼头一样拉住了骄傲的我。为了不被你比下去,我学习更加认真起来。” 顾思知道他的用意,这时道:“你的安慰我收到了,我还是厉害的,这次考不中,下次继续考。反正陕西厉害的考生不多,总会考中的。” 以前会试只有总人数,每省没有定额。 后来南北差异越来越大,多是江苏浙江江西那边的考生中进士。文风不兴的地方有时一省连一个进士都中不了,整个北方的进士相对都很少。 明朝1380年,朱元璋时期的南北榜案,录的五十多名进士全为南方人,引起北方举人不满闹了起来。不说背后的政治博弈,不说北方文风的确不如南方,可之前能占四成多一下一个都中不了问题还不大吗? 从那时起,明朝南北方举人分开考试分开录取。 本朝从一百一十三年前起,除了总数以外,贡士录取也按照省的大小定制数额。 每省中进士的数额基本固定,说是会试,其实还是看一省里谁最厉害。 顾思以前拿全国举人给家里人和自己对比,是不想他们盲目骄傲。 孙守跷着腿,伸手拍了拍顾思的胳膊:“汝慧!可教x也!” “滚!”顾思笑骂一句,惹得孙守哈哈大笑,两人都笑了起来。 第139章 贡院里,前十名的试卷,被总裁亲自核对了朱卷和墨卷,查验无误后,就让人将朱卷快马送到皇宫里。 会试前十名,名次由皇帝亲自定下。 等朱卷送回的过程里,考官们都去吃饭,吃完休息的休息,聊天的聊天。 王侍郎找到张大人,笑道:“给你带了酒,喝两杯?” 会试期间贡院里不能有酒,饮食也没那么丰富,张大人看王侍郎带的是米酒,也不会喝醉,就答应下来。 今年会试中了三百二十六名贡士,后边三百一十六名贡士填完,都没有顾思的名字。 因为前十名还没出来,王侍郎也没说安慰的话,张大人也不提。 成年人,心照不宣。 张大人对顾思的文风了解,觉得前十名里有两张卷子的文风像顾思的。但这种事真不确定,全国有奇才的人多了,张大人只盼着那一丝的可能。 这时,舒颖他们已经回到了住处,李优去放车,车氏在开门。 舒颖又一次嘱咐顾名:“你在孩子面前说话注意一点,他正年轻,没中肯定心里不高兴,别给我戳他痛脚。” 顾名也知道这个理,就是忍不住道:“那这不是还有后边十几名和前十名没出来吗?说不定就在后边或前边。” 舒颖不敢深想,怕自己期待高了会失望,怼他:“我就是提前提醒你一下免得你又做错了事!” 顾名就不出声了,琢磨着孙守回来放鞭炮。 前边背对着他们开了锁,正推门的车氏忍不住笑了:姐夫真有意思,教了很多遍都不学,成天被姐姐凶。她也是长见识了,女人还能这样活。 回了家,舒颖招呼大家洗了手,闲来无事,大家就坐在堂间闲聊店里的事。 院外,孙金水已经驾着车,带着顾思和孙守去找苏举人了。 到了苏举人住着的店里,只见店门口火红的灯笼高挂,门外鞭炮噼里啪啦响得正欢快。 两人进了店里,发现大堂里烛光明亮,有好些人,至少有二十几个了。有穿举人服的,有做书生打扮的,有探报人和店家。 全都围在苏举人身边说话,可见已经有探报人来报了喜,他已经知道自己中了举。 “恭喜苏老爷榜上有名啊!”顾思作揖打趣。 苏举人看到他来了,更加开心,打量了顾思一眼,又去看正道喜的孙守。 孙守道完喜,又喜滋滋地加了一句:“我也中了!” “哦!那太好了!”苏举人高兴得一拍巴掌,看两人神情已经猜到顾思应该没中了。 中前十名的机率很小啊。 周围的人也有对孙守道喜的。 “你可被比下去喽!”顾思笑道。 苏举人高兴地问孙守:“第几?”只是高几十名一二百名,顾思不会这样说,肯定名次很高。 “十一!”孙守笑眯了眼。 “哇!会魁!你小子厉害!”苏举人不愧是当老师多年的人,只说好的,半点没有表现出可惜的意思。 虽然他也有一点惋惜,觉得前十名更好,但做人要看好不看坏,他是真心觉得孙守厉害。 顾思点头:“那可不!能在江苏的一片举人中杀出来,得个十一,厉害得呱呱叫了!” “哈哈!”苏举人开心地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顾思的胳膊安慰他,“你也厉害!等元魁,等元魁名次。” 元魁名次没出来,不能说没中。 和苏举人同住一店,现在还没中的举人们,都立刻跟着开口: “对,等元魁名次出来,才能确定到底中没中。” “没放榜,谁也不能说自己没中!” “对!” 看着是安慰顾思,其实是在安慰自己。 没在第十一和第三百二十六名中的举人们,谁又不是带着这一丝隐秘的期盼安慰自己呢? “老爷们,菜来喽!”店小二端着盘子上来。 苏举人没叫菜,但他高兴,也不计较,忙招呼顾思他们坐。 给探报人和店家的喜钱刚已经给过了,这时一些脸皮薄的举人就要走。 小二放好菜,这时笑着对苏举人弯腰:“恭喜苏老爷,这桌是我们掌柜送您的!” 店里住的考生中了贡士,虽然名次低但吉祥啊,下次那间房就能收更高的价了。 苏举人高兴,又叫了一桌,招呼大家都坐。 有些没交情又脸皮薄的还是走了,总共坐了两桌。 苏举人让小二多拿了两双筷子和勺子,做公筷公勺,先给大家讲公筷公勺的好处。 要不说他是一个好老师呢,不但能接受新事物,还会尊重学生的习惯,不会去打压对方证明自己正确。 这个当口,大家自然顺着苏举人,把顾思一阵夸,苏举人顺便还说了顾思的店里卖口罩硫磺皂,给他拉了一波客户。 皇宫里,皇帝亲政第六年,还算勤勉,也没等到乙览时再看朱卷,而是早早开始看前十的朱卷。 顾家人吃完饭就离回家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点头灯坐在中间的堂内。 顾名就有些失望了:“这个时候成绩全出来了,还不见人来报喜,怕是没中。” 李优摇头不认同:“咱们住在衙门里,除非关系亲近的,不然那些探报人哪里敢跑过来向我们讨要喜钱?” 顾名一听恍然大悟,哦对,没想到这一点。 舒颖有些诧异李优竟然不知道,想着他平时不接触这些,还是解释:“前十名的卷子是圣上亲自排名,阅的是朱卷,应该还弥封着,不知道是哪几个中了。” 还是有一丝希望的。 “那要是和乡试一样是前几名就好了。”顾名乐观地期盼着,他做什么事都乐观无比,从不想坏的一面。 这样的人单纯快乐,却容易被骗,结果就是顾名年轻时做生意赔了,去年被人骗了一百两的银子。 舒颖听后瞪了顾名一眼,想起自己那一百两的嫁妆银子就有些心疼。 要不是当时顾思已经是秀才家里经济好,要不是骗子是外地的人跑了钱追不回来,要不是不想影响顾思念书的心情,要不是舒颖自己做的决定把银子给了他,舒颖怎么也要把顾名狠狠的骂一顿再说给顾思听,好顺便教育他。 当顾名被骗了银子后,舒颖从那以后再也不信他的判断,家里经济也不给他明说,就防他出幺蛾子。 顾思这边吃完喝完,苏举人已经有些醉了,拉着两人说个不停,要他们和自己一起住。 孙守就让孙金水回去给顾家报个信。 舒颖听到顾思在苏举人那里就放了心,没有听到顾思中了的消息,就知道没在后边,让顾醒跟孙金水过去那边跑腿。 顾名却问了出来:“顾思没中吗?”他想要弄清楚。 孙金水是个会说话的,笑着应:“元魁卷的名次还没出来呢,要等出来了,才知道顾老爷中没中。” 而后就回去孙守身边了。 李优和舒颖说着店里的事,顾名也跟着出主意,主意大都被舒颖否定了,车氏心情好,有时也跟着说两句话。 舒颖是个严谨细致的人,将店里的事理清楚,和李优一起决定再投产。 这时都到了亥时(21点)了,夜里也凉,大家都散了,各自去洗漱睡觉。 舒颖平时睡眠很好,这次却想着顾思要是不中,张家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当初冯家人看着也挺好,最后还是变了。 想来想去,怎么都睡不着。 张家里,张夫人也睡不着,去女儿房间睡。 晚上张小姐让人去贡院找探报人问消息,没听到陕省顾思中了,就猜着没中的机率大。 张夫人就有些小小的失落:要是顾思中了,自己女儿这嫁过去,多风光啊?不打了那些说自家闲话看自家热闹的人的嘴?! 我们以前不着急,就是在这里等着好姻缘呢! 虽然十四岁的举人已经很长脸了,但人都是想要更好。 张小姐猜出母亲的心思,安慰她:“快别多想了,前十名还没出来呢。快睡,等睡醒就知道了。反正他中不中都不影响我嫁他。” 张夫人只好不多想了,睡觉。 皇宫里,皇帝粗略浏览完x前十名的卷子每道题的开头,排出名次来,让人送到贡院里。 送到贡院里都亥正(22点)了。 考官们还没睡,聚焦在一起,看总裁拆前十名的朱卷。 从第十名开始,拆完,给朱卷写名字,给墨卷写名次,唱名,填榜。 拆到第九名时,围在一边看的礼部右侍郎惊讶地抬头看旁边的张大人,笑道:“张大人好运气啊!” 张大人心里有猜测,抬起脚从后边看过去,果然见是顾思的名字,高兴地笑起来。 张大人不是顾思的房师,其他教官都有些奇怪,一个副总裁就笑着问:“这是你的?” 王侍郎道:“马上就是张家的乘龙快婿了。” “哦~”副总裁和考官们都恍悟。 大家都恭喜张大人,有说恭喜的,有说他眼光好的,有说他手快的,有说到时候要讨喜酒的。 等朱卷墨卷互写了姓名和名次,唱名的书吏大声唱道:“第九名,陕西汉中府,顾思!” 这边唱完,旁边填榜。 一名名向上唱,一直唱到了第一名:“第一名,浙江海盐府,朱昌!” 填完榜,一桩大事了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再核对一遍,榜上名次、籍贯、姓名无误,总裁拿着礼部的大印,郑重地在榜上盖了印。 王侍郎任务完成,带着礼部大印出了贡院。 而会试前十名的名次也从贡院里传了出去。 即便是深夜,贡院外还等了很多没睡的考生。 大部分人都是失望的。 没等在贡院外的考生,也是早早地回去了,差人去问结果,或者自己第二天去礼部外的彩亭前等放榜。 其实前十名不用去等结果,真中了,会有探报人上赶着给你报喜,讨喜钱。 成绩一出来,贡院门打开,早早就有官员回家了。 张大人第二天早早地回了家。 他以前也做过一次同考官,一个多月下来,回家时人神情疲累得很。 张夫人看他很精神,有些期待地问:“什么事心情这么好?”不会真在前十名吧?怀源真这么厉害?! “怀源中了第九名。”张大人说完,就哈哈地笑了起来。有一个要中进士的女婿,可不只是面子上有光,更是无数好处。 张夫人喜得眉开眼笑:“这可太好了!”说着,就让下人去给顾家报喜。 舒颖起得晚,正在院子里刷牙,听到有人敲门。 顾名过去开门,一看是个眼生的中年人,怀疑是不是衙门里的人。 却听那人笑问:“可是顾家人?” 顾名点头,疑惑问:“你是?” 那人笑着作揖:“小的张家的管家张东,给您道喜呐,顾老爷喜中会试第九名!” 顾名倒吸一口气,瞪大眼,震惊问:“真中了?” 啊?真中了! 顾名还是觉得不真实,喃喃道:“我儿太厉害了,我怎么这么命好!” 舒颖在院子里听到了,连忙放了杯子,用手擦了嘴上的泡沫,跑过去问顾名:“啥事?我怎么听……”听说中了第九? 舒颖屏住呼吸,不敢抱希望,怕自己失落,一颗心高高地提了起来。 顾名这才反应过来,兴奋的捉住舒颖的胳膊,声音洪亮地大喊:“他说娃中了第九名,他中了!哇!我就说可能在前边吧你还不信!” “好,你厉害你厉害!”舒颖高兴地笑出了声。 她想起一事,问张东:“你还没吃吧?我去取点钱,你拿去吃茶。” 张东连忙推辞,舒颖回去取钱了,刚好碰到闻声出来的李优和车氏,激动地伸出食指比了个勾:“中了第九!” “哇!”车氏激动地捂住嘴,她竟然要成进士的舅娘了吗? 李优眼睛晶亮,颤着嘴问:“真的?”不敢相信以后做生意得多方便?!他竟然还有这好命?! “刚张家下人来报喜了,我去取钱。”舒颖说着就向自己屋子里进,取钱时激动的手都有些抖。 李优火速向门口跑去,却见张东已经上了车,连忙问顾名:“真中了?” 顾名一点不怀疑,点头:“第九,太厉害了!” 李优兴奋的在空中乱打拳,哈哈哈的畅笑着,顾名跟着嚎叫:“喔——喔——” 顾宁听到动静已经过来了,见到家长这么开心,有了猜测,兴奋地问:“我哥中了吗?” 顾名高兴地将她抱起转圈:“中第九,你说你哥厉害不厉害!” “厉害!!”顾宁大声回答,咯咯咯地笑起来。 “我哥太厉害了!”刚起来听到动静的舒进也跑过来,听到了。 李优也抱起了舒进亲了亲,鼓励他:“你好好学,将来考个秀才!” “我要考举人!”舒进大声道。 “好,有志气!!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高兴疯了! 舒颖拿钱出来,见张东已经走了,再见大家都很兴奋,这才觉得真实一些。 车氏去厨房灭了火,去屋子里拿了钱:“咱们出去吃吧,先去礼部衙门口看看。” 现在也没做饭的心情了,大家驾了车就去礼部。 顾名还感慨:“就是不知道苏举人在哪里住着,不然直接就能过去了。” 顾思说过,他们没记住。 “也不急,他很快就会知道。”舒颖应着,就笑了起来,只觉心情太好太开心了,忍不住地笑。 顾宁跟着乐,顾名跟着笑,一车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气氛欢愉,李优兴奋地在车外唱起了京戏来。 顾思起来收拾好,吃完饭,和孙守苏举人坐车,一起去礼部。 他要去看榜,孙守和苏举人中了,要去礼部填履历表和领亲供单。 坐车先到了府衙后门,孙守去取自己记录祖宗差事的纸和银子,让顾思也带着:“你的也拿着,中了就不用回来取了。” 顾思就带着了。 临走时,看到舒颖这边门锁着,就猜着他们去礼部蹲榜了。 到了礼部,还没下车,顾思就从车窗里看到家里人。 马上让驾车的孙金水停车,过去一看,全家人都喜笑颜开,心里有了猜测,呼吸都放轻了:中了? 顾名看到顾思,过去紧紧地抱住他:“太厉害了!你果然在这里,我就猜着你会来礼部衙门口。” 顾名说话有时说不到重点上,急得顾思连忙去看舒颖,镇定不了了:“我中了?多少名?” 舒颖笑得声音都出来了:“张家张东来报喜,说你中了第九名。” 竟然是第九,第九哎! 顾思有些不真实,真中了?殿试过了就能当进士做官了?竟然要在这里做官了吗? 他竟然要做官了! 他跨越阶层了! 以后再也不会随意被人欺负了! 家里在老家也没人敢欺负了!在乡里也要崛起了! 他的人生将要彻底改变了! 不会是请老师从中周旋,到时候补个小官,在底层混一辈子。 虽然这样也好,到底和远大光明的前景不一样啊! 顾思激动地回抱了顾名,放开他,转身又去抱跟过来的孙守,声音激昂振动人心:“我也中了!” 抱完又去抱后边的苏举人:“老师我也中了,哈哈!我们都中了!” 苏举人惊喜极了,夸赞他:“你刚来学堂时,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同凡响的!” 大家高兴地笑,旁边不死心来等榜的考生都羡慕地看着这边。 最大的高兴劲过去后,顾思还有些不放心:榜还没贴出来,有可能弄错。 他刚听见舒进说还没吃饭,就道:“爹娘,你们去吃饭,我去衙门里问一下。” 说完,拉着孙守和苏举人向衙门口跑去。 这个时候衙门已经上值了,已经有举人来填履历表了。 榜还没贴出去,可从各种渠道得到消息的人很多,这其中有很多都是像孙守这样家里有人在京城当官的衙内。 至于榜为什么不早早贴? 呃,这不是门口有卖消息的探报人吗? 早贴了这些人赚谁的钱去呀?这才上值,按规矩来,不出错。 顾思进了衙门,到了相关房间里,问:“第九名是不是陕西汉中府的顾思?” 文吏见顾思气质好,年轻,今天又早都被别人问过了,拿过册子一看,笑着恭喜顾思:“是!你可真是少年英才啊!” 第140章 这夸赞做了证实,顾思放了心。 他拿到了两张履历表x,只觉兴奋的纸张都在微晃,这才发现自己激动的手都有些抖。 为了避免提笔时手不稳写错字,顾思去要了一张草稿纸,去看了一下别人填的样本,先将资料写在草纸上。 对了一下,没有问题,再抄到履历表上。 填之前,他先将履历表拿起来细看。 履历表是一张竖着的长方形纸,在长方形的框里,用一条横线分为上排和下排,每排都画有竖线分出一行行来。 上排最右边写姓名的字占了三竖排的位置,再向左去是直系血亲长辈信息,下排是堂系血亲的信息。 顾思对着草稿纸,从右到左先填上排的信息: 顾思 始姐讳名 二世祖讳华 祖氏赵 三世祖讳宿字玉林佾生耄寿 祖妣氏李 四世祖讳雨字银竹秀才耋寿 祖妣氏刘 五世祖讳代稀寿 祖妣氏孙 始在这里不是最早的意思,是开始的意思,始祖指一代祖。考妣bǐ原是一起用,指死去的父亲母亲,后来分开用,妣就指死去的母亲。* 曾祖父名里的“宿”字,出自《笠翁对韵》里的“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因为鸟栖树,他的字就取了“树林”的美称,玉林。 耄mào寿指的是活到八十一至九十岁的老人,曾祖父活到八十六岁。 耋dié寿是指活到七十一至八十岁的老人,高祖父具体活了七十四还是七十五,他都不记得了。 不过高祖四十五岁时中的秀才,让家境一下好了起来,曾祖父就是有一个秀才父亲,才看到读书的好处,非要考个秀才出来。 高祖的字,出自唐代李白的《宿虾湖》:“白雨映寒山,森森似银竹。” 稀寿指的是活到六十一至七十岁的老人,天祖父听说活了六十九。 像是家里有活到百岁的老人,会记录到县志里,也会在上边写着。 顾思填完,检查一遍没有错,再填下排: 字怀源嘉庆庚午相马十二月二十三日午时 生陕西汉中府西乡县乙酉举人 分从祖讳探 二世堂伯叔祖讳颜讳钟 三世堂叔祖讳钧 四世堂伯叔祖讳云讳雪 堂伯讳耕副贡 五世堂叔祖讳风 六世堂叔祖讳守 他年龄小,没有别字,也没有号,更没有什么官职,也就两行写完了,所以中间空了一行。 下边都是祖宗的兄弟。爹爹亲弟弟十一叔名探;爷爷亲哥三爷名颜亲弟九爷名钟;曾爷爷亲弟弟曾四爷名钧;高祖亲哥名云亲弟名雪。 一般不写这些堂祖的子嗣。但因为顾家没底蕴没什么名人,大伯又是副贡生,是顾家第二能拿得出手的人了,就填了他。 就这样六世祖写完,后边还空了两行出来。 顾思看了一下,“讳”字“伯叔”“贡生”这些,都要写成小字,一个字就写这一行最右边,两个字就从右向左并排着写。 没有问题后,他轻轻吹了吹,等墨干了一些,就去看孙守写得怎么样了。 孙守下排才写了一大半,多是大字少小字多,像叔父任什么官职这样的内容都是小字。 二世堂祖先任哪里的知县,又任哪里的知州。 三世堂祖先任县里的训导,又任府里的教授。 四世堂祖任哪一科的副榜,拔贡后任哪里的知县。 五世堂祖谁是增生谁是附生谁是廪生。 六世堂祖谁是岁贡生谁是主簿候选。 顾思一看自己的履历,空了一半多,而孙守的履历,几乎写得密密麻麻,没多少空白的地方。 一个人的家世底蕴,在履历上,表现得明明白白。 “哇,你这家里,没有什么当官的人啊!”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顾思转头去看,发现是个熟人,以前在陕省见过的衙内林骥,他手里拿着填完了的履历表。 顾思笑了,见林骥没有什么恶意,就点头:“是没什么当官的人啊,我是我家里地位最高的人了。” 说着,他就去看林骥的履历。 林骥的履历和孙守的一样,也是写得密密麻麻,大字少小字多,他的五六世堂祖里都有当小官的,可见家庭底蕴比孙守还要高一点。 林骥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这话听着隐约哪里不太自在,就收了心里的那一丝看轻,注视了顾思一眼,没看出他神色有什么不对。 但他还是觉得不对,最终问了出来:“你是什么意思啊?” “啊?”顾思诧异,微微抬头疑惑地问,“什么什么意思?” “就家里地位最高的人,你不会是嘲笑我在家里没地位吧?”林骥怀疑地看着顾思。 顾思失笑,连忙解释:“哪里啊!我巴不得像你一样有一个富贵的家境,有广博的人脉,你生来含着金汤勺,可不比我生来在乡里吃土强多了?” 这话逗笑了林骥,语气软了很多:“好好好,是我多心了。” “就是你多心,以后我见了你,可得离你远点,免得无意中说了什么话戳到你,得罪了你也不知道。”顾思半开玩笑道。 “那可别!我还挺喜欢你,也没这么小心眼。”林骥连忙道,立刻遁了,“我去交履历了。” 顾思见他交了一张履历,领亲供单时问礼部官员:“什么时候覆试?” 会试中了后,还要参加覆试,覆试合格的人,才能参加殿试。 那官员态度很好地回答:“不出意外,就是两日后了,明天应该会在衙门口张贴信息,让人注意着就行了。” 新贡士选出来,皇帝派了磨勘kn大臣,去检查核对朱卷与墨卷,没有错误才能算是真正的贡士。 这个一般得一两天时间。 磨勘完,新贡士才会来填履历,再次磨勘。 一般到第一次磨勘时,大家都你好我好大家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错误太大,会牵制到磨勘之人,才会被筛下来。 但经过各轮筛选,极少会有人在第一次磨勘时出现不合格这种情况。 为了节省时间,后来填了榜,履历就早早填了。 顾思并不担心磨勘,他考完后仔细检查过自己的试卷,并没有问题。 顾思交了五十两银子,领了亲供单。 孙守交了一百两的银子。 可见履历简单还是有点好处的。 亲供要填同乡的保人,现在交不了,顾思就去一个磨勘官那里交履历。 磨勘官有四十多个,现在才刚开始上值,才来了二十多个,顾思找到一个空闲的地方过去。 对方拿了他的朱卷墨卷认真对比,顾思耐心等着。 这时,能听到外间有锣鼓声响起,可见是放榜了。 磨勘官对比一番,问了顾思第一场开头题都是怎么答的,顾思一一答了,对方又让他认了墨卷上的字是不是他写的。 “是我亲笔。”顾思回答。 磨勘官记录好,就算完了,并嘱咐顾思:“明天尚书举行宴会,衙门口集合,可别忘记了。” “好,一定到。”顾思回应。 会试发榜后,礼部尚书还会举行一次小宴会。 孙守那边很快忙完,出衙门时,孙守道:“林良尾他有丰富的履历,是因为他有努力上进的祖宗,而你,以后可是你们顾家‘最先上进的祖宗’了。” 顾思意外,哈的一下笑了:“我还能跟他计较这事?我要是自卑了,还能跟你成为朋友?” 孙守看顾思神色如常,就放了心。 两人出去时,进衙门的新贡士越来越多了。 榜前人已经很少,顾思去看榜,看着自己的名字真的在第九名那里,彻底放了心。 顾醒盯着这边,去叫了顾名过来。 舒颖他们已经吃完饭,在车上等着了。 那边车上挤,顾思就叫舒进和顾醒过来这边的车上坐着。 舒颖他们回家的时候,李优和顾名就买了好些菜,中午要好好地做一顿饭。 舒颖本想着孙知府那边可能会做,顾思怕是吃不上几口,不过他们也要庆祝,就认真地挑选了好菜。 顾思和孙守回了衙门以后,听卫兵说孙知府和舒家三外公已经从贡院里回来了,正在睡觉。 顾思和孙守就静悄悄的。 孙知府先睡醒,见两人回来了,高兴得哈哈直笑:“好好,你们俩真是好样的!”可给他长脸了! 两人也极为高兴,一起说着话。 舒家三外公可能是听到动静,也可能睡够了,跟着醒来了。 他满脸笑意地过来,看到顾思,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湿了,笑着在身上摸着帕子。 顾思掏了自己的帕子出来,笑着递过去。 舒家三外公接过帕子沾了下眼睛,伤x感的情绪过去,笑着拍了拍顾思的胳膊,夸赞他:“你小时候,我第一次见你时,就知道聪颖无比,是个能中秀才的料,说不得还能考个举人出来,没想到,你竟是连进士都考得!” 其实在顾思三岁多正式见舒家三外公前,在他襁褓时,两人也匆匆见过一面。不过顾思当时睡着了,舒家三外公也只看了他一眼。 “谢谢三外公为我找了苏进士为老师,不然我也不会有那么快的进步。”顾思长揖。 “得你自己争气,是你自己争气!”顾家三外公连连笑着应。 顾思又跪到孙知府面前,要给他磕头。 孙知府连忙扶着他的胳膊:“哎,使不得。” “谢谢老师的教导,没您的教导,就没有我的现在。”顾思认真道谢,还是给孙知府磕了三个头。 他这话极为真心,没有半点虚话。 汉中府的进士,也就是府衙里的官员和各县的知县,这些人不会给他上课,而顾家没有人脉,也找不到好老师。 找不到好老师,他再聪明,学习速度也不会那么快,至少会走很多弯路。 而他能考上陕西的解元,纵观前十科的试题,就知道不是他的文采有多好,而是他的运气好,遇到了张大人那样思想开明考题新颖的考官,才能选中他的试卷为解元。 这种考官是可遇不可求的。 要是他学得慢,学得晚,往后几科甚至十几科,也可能中不了。就算中了,也不知道是十几年还是几十年之后了。那时可能有好的名次,得第一却难。 而会试前,老师带着他去见各种官员,让他和孙守去上各种小班,其实就是一种“送卷头”,让那些官员熟悉他的文风,万一有幸遇到他的试卷,好录了他。 文风这种事,除非文风独特,不然很难一眼认出来。这个时候,就要在试卷里加入老师讲课时的一些特殊事件或事物等,才能被认出来。 这种事,大胆的人会直接说,保守的人会秘而不宣,要自己去体会。 经过乡试,他已经想通了,该走关系时就要走关系。 他不知道自己中进士是试卷答得好被选中,还是有老师的关系,总之,这里边少不了老师的功劳。 看到顾思感恩,孙知府心里极为舒服,觉得自己费的那些心思没有白费,眼睛也有些热:“那也得你是良材美玉才行。” 好的老师,那些官员里,谁家找不出来几个好老师?可也不是谁家孩子都能成材。 舒家三外公在旁边看得眼睛又湿了:舒家有坚实的靠山了,以后会越来越好。 孙知府高兴,中午叫衙门里做了一桌好的,加上舒颖让顾醒送过去的两道菜,吃得很开心,还讲起了自己当时中进士时的事。 讲完以后,又写了个帖子,叫顾思拿着他的帖子,去见陕西在京的一位官员。 参加会试覆试,要一名同乡的京官做保,顾思连一个陕西出身的官员都不认识,只能求外援。 其实只要中了贡士,只要你去找,对方肯定会帮忙,也会好好招待,毕竟是同乡,以后要互相照顾。 虽然新贡士暂时照顾不了对方,但处好关系,对于以后好。 尤其是顾思会试名次高,以后前途更大。 不过有了孙知府的帖子,礼物就不用带太贵重的。 现在已经快下值了,但顺天府衙门离礼部衙门很近,六部衙门在一块,来回极为方便。 顾思带着一份履历和亲供单,去工部营缮司,找陕西的老乡,对方是营缮司的郎中,五品官,请他作保。 老乡李郎中早就知道顾思和自己是一省的,见他竟然来找自己做保不找官职更高的,很开心,填好了亲供,还请顾思喝茶。 “快下值,等我回来再喝。”顾思连忙告辞,去了礼部,给亲供用了印,又带了回来,交给工部营缮司李郎中。 殿试时,这亲供和履历要由李郎中交到礼部。 李郎中极为看好顾思的前程,送了顾思一些笔墨,热情地聊到下值才让他走。 晚上,孙知府又在酒楼里开了几桌,请衙门里的官员吃饭,好好地庆祝。 还叫了张大人,王侍郎一起来。 期间王侍郎问起了顾思什么时候看好文定的日子,顾思自然回答回家马上看个最近的好日子。 张大人回了家以后,张夫人就问他:“你看顾家什么意思?” 张大人就说了,张夫人听后松了一口气:没有因为中进士就拖延,骑驴找马,很棒! 张大人也满意。 顾思当晚就与舒颖说了这事,舒颖第二天就去找人算日子。 顾思和孙守一起去的礼部衙门,再跟礼部尚书一起去学宫。 焚香之前,顾思在附近发现了一个熟人,那个和在贡院里让他迟些做饭,在贡院外一起打牌等成绩的浙江海盐人朱昌。 “恭喜啊!朱兄!你也中了!”顾思上前道喜。 上次大家等成绩没等到,他还以为朱昌也没中,没想到和自己一样,竟然是前十名。 他看对方的站位,再联想对方的籍贯和姓氏,突然恍悟:原来这就是本科贡元啊! 朱昌满脸喜色地作揖:“同喜同喜,你考中了第几?” “第九!你是海盐人对吗?”顾思问道。虽然见过两面,一起说过话玩过牌,却没通过姓名。 朱昌知道顾思问什么,笑道:“我就是海盐人朱昌。” 果然是贡元啊! 顾思连忙竖起了拇指来:“你厉害!真厉害!” 朱昌哈哈笑起来,说着真心话:“你更厉害,我十几岁时,才中了秀才,可是连举人都没中呢!” 一群人,基本上都是互相道喜,每个人都满脸喜悦,心情愉快。 等礼部尚书来了后,一大群贡士跟着他在香案前焚香,对着皇宫的方向行三跪九叩大礼。 会试覆试明日在宫城里举行,礼部顺便讲了一下礼仪。 然后开始宴会。 马上就要殿试了,所以大家也都没有什么心思好好吃饭。 饭后,顾思交了二十两银子的饭钱,大家就散开了。 回家时顺便到礼部衙门口看了一下,磨勘结果刚刚在礼部衙门外贴出来,没有新贡士有问题。 顾思回家去,舒颖已经请先生算了三个好的日子,让顾思拿去给媒人,让媒人给张家,请张家选一个好日子。 下午顾思就又去了一趟礼部,再将选定的日子给了王侍郎,请他帮忙。 第二天,十八日早晨,卯正(5点)就起床梳洗吃饭。因为前一日喝得多,在宫里不方便,早上他就没喝多少水。 辰时二刻(7点半)前就在皇城天安门口前点名进场,入午门,巳时(9点)在保和殿前开始覆试。 殿前放了三百二十六张桌凳,场面看上去极为壮观。 第一排放了十个座位,第二排及以后都是一排十八个座位。 按名次入座。 会试覆试和举人覆试一样,也是四书文一题和诗一题,基本上午就能答完。 因为这是验证考生是不是作了弊,有没有替考,是以题也不难。 顾思午正(12点)就答完交卷子。 会试覆试成绩明天就能出来。 这个只要是自己考的,就不会出问题。 考完试,礼部要和会试的墨卷进行对比审查,比对笔迹。 会试覆试成绩分四等,一二三等可以直接殿试,要是考了个四等,可就惨了。 *这里的始祖,我是参考古代的履历写的,古代的履历里,父亲这个“一代祖”就是用“始祖”代称,我觉得是“开始时的祖宗”的意思,指一代祖。 140-145 第141章 顾思和孙守第二天下午去礼部门口看结果,他和孙守都考了一等。 一等就三十个人,二等有一百出头,三等有一百多。 “竟然还有四等吗?”顾思看到还有人考了个四等,有些吃惊。 “有呀,你不知道吗?”孙守奇怪地问,一想,就点头,“你来京时间不长,会试又考得好,最近也没出去,没有听到过这个话题吧?” 顾思点头:“确实没听过。”会试前,大家都担心的是自己能不能中,连会试都没中,谁谈论会试覆试的事啊? 也就只有会试中了才谈。 不过会试放完榜,他要去找媒人寻张家选日子,找老乡做保,还要过问订婚的细节,要准备覆试,很忙。 没出去x过,就没有听人说过详细情况。 孙守回答:“举人覆试考四等,都要停考乡试一到三回,会试覆试也是同样。” 顾思回道:“举人覆试停考会试,不是因为会试举人太多吗?我只知道会试覆试考四等会‘罚停殿试’,但我以为都过了会试了,不会有人栽在这上边。” 罚停殿试,就是不准本次参加殿试,只能下科、下下科、下下下科参加殿试。 想到苏举人只考了个三百零二名,四等有二十多个,顾思连忙去看四等里的人都有谁。 孙守也在看四等的人名,嘴上回答:“还是有些人会碰巧过了,却没多少实力,或者纯倒霉,覆试没考好。” 四等里有二十二个不合格,只边没有苏举人的名字,顾思放了心。 “没有苏老师的名字。” 孙守点头,两人找了一下,苏举人的名字在三等前边。 榜前很多人都是仆从模样的人,考生样子的人并不多。 大部分考生都放心自己的成绩,没来看,只叫了下人来看。 只有不放心自己成绩的人才会亲自来看,或者闲得慌,或者像孙守这样,太年轻,玩性大一点。 两人回去的时候,刚好遇到了熟人。 林骥黑着脸,气冲冲地向着这边来了,后边跟了个仆从,还跟了几个公子哥模样的人。 有一个二十多岁的青衫人跟在后边,有些幸灾乐祸地喊:“跟你说了你没过,只考了个四等,要罚停一回殿试,你不在家待着,非要跑到这里来丢脸。” “罚停殿试”的新贡士,后边会写明罚停几回,一般罚一到三次。 林骥听了这话,脸更阴了。 大纸公示前的人并不多,小心点还是能进去看。林骥硬是挤了进去,看到四等下边,罚停一回下边,他是第二个,气得胸膛一起一伏。 后边跟来的青衫人还在一旁拱火:“看吧看吧,我没说错吧,你没考上!” “我只是运气不好,差两个人就能中三等了!” 对方一耸肩,一摊手:“那我也是运气不好,这次没中啊!我文章做得还比你好呢,是主考没眼光!” “主考没眼光”这种话,是每次乡试、会试、覆试完了,大部分考生都会说的话。 顾思想着林骥的性格,怕是考上了得意,向没考上的朋友炫耀,结果自己栽了,被嘲笑了回来。 周围的人都在围着看热闹,孙守嘴角的笑压不住,悄悄对顾思说:“让他上次嘲讽你家世低,活该!” 林骥气得一把拨开朋友要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一双眼冒着火地盯着对方。 这朋友一脸夸张地后退:“你不会要打我吧?覆试没过是你自己没考好,又不是我替你考的!” 周围有人就小声应着“就是”,有人跟着点头,林骥只觉得脸上无光,扫了众人一眼,突然看到了顾思,怔了一下。 然后,他脸就更阴了,像要能滴出墨来。 顾思上前,带了一点笑意道:“能过会试,就已经胜过全国几千个举人了,只要你明年参加了殿试,就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别的举人还不知道要考到猴年马月去呢。” 林骥一怔,只觉得心里一下子舒服了,笑着大步往顾思面前走:“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会来事的!你说得对,我下次过了殿试,就是进士了,其他人还不知道要考到什么时候去呢!” 后边的一句,拉长了话音,斜眼瞥着某人,明显是说给对方听的。 “走,请你喝酒。”林骥一揽顾思肩膀,就要走。 顾思对于如今京城里的各派系有了初步的了解,但真的只是初步。 林骥这朋友是谁,顾思不认识不知道。这跟林骥走了,虽然和他关系好了,却可能和对方交恶,说不定对方家里,和孙家张家关系好呢。 他看了青衫公子一眼,决定努力一下,对林骥道:“那是你朋友吧?他没考上,心情正不好呢,你一个过了会试的人,就不要和他计较了。” 林骥一想也是,谁让自己在对方面前先炫耀过了会试呢? 孙守看顾思这样,便对那青衫人道:“要不一起去?” “谁要跟你们一起!”那青衫人双手一抱胸,气哄哄的,只是人也没走,嘴硬而已。 “走吧走吧,都难兄难弟了,谁还嫌弃谁!”林骥放开顾思,过去勾着这人的肩膀,带着他向前走。 大家就一起去找地方玩,去踢球,就是蹴鞠。 这期间,顾思知道,这青衫人名叫潘文将,字魁星,是工部侍郎的外孙。 踢球的时候,又有几个认识潘文将和林骥的人来说话。 有个戴瓜皮帽的人,看林骥和潘文将心烦,在打完球歇息时就道:“打完球就去烟馆子里歇一下,保准出来什么烦心事儿都没有了。” 顾思听后,微微皱了一下眉。 他没说话,看大家的态度。 这时候,他们这边有七个人,林骥听后摇头:“去什么烟馆啊,要是被家长知道了,可不得把皮剥了。” 潘文将没有说话。 瓜皮帽的人意外,看向潘文将,带着些轻视的态度问:“你不会也怕家长,怕到连偷偷去都不敢吧?” “谁说我不敢了!”潘文将被一激,气得反驳。 瓜皮帽又看顾思:“你会抽烟吗?敢不敢去?” 顾思摇头,不说话。 “不会抽也不敢去?”瓜皮帽问。 另一个带扳指的这时道:“你就别叫他了,你看他这张嫩脸,声都没变,怕是毛都没长齐,抽什么烟,不怕去了被他娘脱了裤子揍。” 说完,这人和瓜皮帽以及林骥潘文将全都笑了起来。 孙守也觉得这话好笑,刚笑出来,意识到这话不对,又收了笑。 顾思没有半点尴尬,也没半丝着恼,不温不火地道:“你毛长齐了,却是是非不分,又有什么用?烟这东西,最好不要碰,只要碰了,以现在市面上有烟膏的情况来看,早晚都会染上瘾,那时候就没救了。” 他的回答太正经,大家一下子怔住了,没了玩笑的心思。 瓜皮帽有些恼:“你不敢就说你不敢,扯这么多话做什么?要是烟膏有问题,怎么会那么多人吸?可别在这里危言耸听了!” 带扳指的这时道:“你这次不跟我们玩,以后我们这一伙可都不跟你玩啊。” 他手一指,把林骥也带了进去。 林骥其实和对方并不熟,正想反驳,瓜皮帽就问他:“你敢不敢去?” 林骥没回答,去看顾思:“你不去我也不去。” “我们不去。”孙守怕顾思冲动,先开口拒绝了。 瓜皮帽恼了,怼了孙守一句:“谁问你了!” 顾思已经察觉出来了不对,盯着对方看了一阵,突然问:“你和承恩侯汪家是什么关系?” 瓜皮帽一惊,笑道:“什么汪家,我就不认识,你不去就不去,扯别人做什么?” “你是来报复我的吧?你放心,我会让张家和孙知府好好查一查你。”顾思乘胜追击。 他在京里来的时间段,孙知府脾性好,在官场上一般不与人结怨,要是想报复孙知府,那应该冲着孙守去。 冲着自己来,只有和张小姐有过节的承恩侯长媳了。 瓜皮帽一慌,恼道:“不去玩就不去玩,去找大人告状是什么幼稚崽?!你回家喝奶去吧!不跟你玩了!” 他说着站起来就走,带扳指儿的起身时也扔下了一句:“你学小娃娃告状,两家家长要是打起来,闹到皇帝面前受了处分,都是你的错!” 然后那三个都走了。 林骥看着他们离开,再转头去看顾思,后又看潘文将:“他娘的,我们这是被算计了?” 潘文将点点头,也有些恼对方,然后看顾思:“你怎么看出来他有问题?” 孙守也看顾思。 “咱们这些人里,我的身份,嗯,应该说,是我顾家的底蕴,是所有人里最底的,虽然新贡士受人追捧……” 孙守懂了:“他不凑我面前,却总是问你,话里隐约针对你,可见就是以你为目标。” 讲事实,孙守顺天府嫡孙的身份,可比顾思的身份重多了,就算奉承新贡士,也该以孙守为主才会。 林骥有些不懂:“他们连我也敢害?”他家里人可是二品大官,不怕被报复吗? 顾思失笑:“真去了,你们的东西可能没问题,我的东西可就说不准了。” 林骥也见过世面,一听就懂了,刚才只是没想到这一点。 顾思对着林骥和潘文羽伸手:“看在朋友的面上,一人一百两,卖给你们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林骥问。 “不要算x了,有你后悔的。”顾思收回手。 “你这也太贵了,谁身上随身带一百两银子啊!”林骥说着,在袖子里一掏,掏了一把碎银出来,将最大的两块给了顾思。 大约有十两左右。 顾思去看潘文将,潘文将不想掏钱买秘密,林骥从他袖子里扒拉出来十两银子给了顾思。 “你这一百两太贵了,先付十两给你,后边有的再说。”秘密偷听了,有了银子也不给,就赖账。 顾思的目的并不在银子,而是免费给出的消息,别人不会重视。 他将银子收起来,认真地对着他们道:“烟膏里边其实有慢性毒,可以慢慢地控制人的脑子和想法,中毒越深越戒不掉,毒发时像中了癫痫一样抽搐,像疯了一样癫狂,只要你吸过一次,就一脚踏进鬼门关里了。” 普通百姓里抽烟的人很多,顾爷爷顾三爷他们都抽烟,但这种只是草烟,和有毒会上瘾的烟膏不一样。 林骥吃了一惊,而后很怀疑顾思是在骗他的钱。 潘文将同样怀疑。 “你们不信?没见过抽烟膏上瘾的人?”顾思问,他来京城后,还见过一次呢,不信这些人没见过,“你们可以让人去打听一下,最后这些人是不是都是骨瘦如柴。” 林骥和潘文将一起点头,见过倒是见过的。 潘文将觉得自己的钱花得冤枉,伸手向林骥:“把我的钱还我!” 顾思笑了,这人倒是个明白人,林骥从他手里拿走了银子,他就向林骥要,不向自己要。 “秘密都听了,还有退款的?你也太不要脸了!”林骥骂他,两人就你来我往地骂起来。 等他们骂完,几个出去吃饭时,顾思又嘱咐林骥:“可千万别沾烟膏,家长虽然管束颇多,但他们人生经验丰富,不会害我们。” 孙守点头,林骥也认可地点头。 顾思继续道:“而且,有些南墙不能试着去撞,一撞就引火上身,灭不掉了。” 林骥砸了一下嘴,奇怪地看向顾思:“我怎么感觉,你像我爹一样,啰嗦得很。” “那你叫爹,快叫!”潘文将在旁道,将手搭在嘴边,向周围喊,“林良尾叫顾怀源爹了!” “我日你娘!”林骥抬脚就踢,潘文将立刻跑了。 孙守笑了,和顾思一起跟着出去。 几人吃了饭,顾思和孙守回了衙门里。 这时还没下值,顾思和孙守去三堂,将遇到瓜皮帽这事给孙知府说了。 孙知府点头,表示自己知道,又告诫两人:“不要沾染烟膏,不要去烟花之地,不要尝试任何不知道的东西,在外一定要小心。” 两人点头。 顾思就和孙知府谈起了烟膏的危害,谈到下值,孙知府吃饭时也在旁边说,回了后宅也在说。 一直说到了深夜,孙知府又一次觉得这事重要。 最后,孙知府感叹:“你看问题总是深远的。” 顾思不好意思道:“我这是以史为鉴。” “等殿试忙完,我会上折子。”孙知府道。 顾思有些担心:“会触及很多人的利益,要小心。”那些开烟馆赚了大笔银子的人,不会轻易让这生意被打压了。 孙知府笑了:“放心,我为官这些年,都懂。” 顾思就和孙守洗漱完,各自回房去睡了。 第二天,孙知府起床吃完早饭,喝茶时,对顾思和孙守道:“写个对策的开头,三十几行给我。或者拿以前的文章也行。” 顾思知道,这是明确地要去“送卷头”了,立刻点头,和孙守去书房写了。 马上就要殿试了,虽然不知道谁是读卷大臣,但殿试时的试卷虽然糊名,却不誊写,墨卷直接展示在读卷大臣眼前。 只要让人记得自己的笔迹,那到时候排名就不会太靠后。 乡试会试也有送卷头,不过乡试考卷太多,阅卷时又全是朱卷,成功率太低,但殿试就不一样了。 殿试每一个读卷大臣都会看到试卷,只要有一个人记住了你的笔迹,同派系的人都支持你了。 两人写好后,就将之交给了孙知府。 有他在,他们也不必去跑到那些可能成为读卷大臣的官员面前去,自己去总没有孙知府去方便。 孙知府让他们俩走时道:“我说过,今上尤重书法,你们继续练字吧。” 两人就在书房认真练字,早早睡了,等殿试。 四月二十一日,寅正一刻(4点15),顾思就起床穿衣,收拾好,都寅正二刻多了。 两人坐车,去往东华门集合。 天还黑着,城里静静的,只能听到车轱辘声,马蹄声,偶尔的扬鞭声。 等到了东华门前,远远地能看到一些灯光,听到一些声音。 两人下车,背着桌子和筐子,走到东华门前,就热闹起来了。 四周有架子上插着火把,在朦胧的灯光里,也能看清人。 每个人穿着举人服,头上戴冠,脚上着靴,看着斯文高贵得很,可要再看他们身后却都背着折叠的桌子和箱子,却像是半夜在集市里采购东西农夫一样。 顾思没见到苏举人,带着东西不方便,就去前边站队。 周围的贡士大都在猜着读卷大臣是谁的事。 待人到齐了以后,在宫门口经过简单搜身,一群人按序从东华门进入,步行到中左门前,等待点名。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卯正(5点)。 等点完名,大家按顺序进场,去往保和殿。 顾思走得很快,殿里桌子没排顺序,前边亮,中间暗,早早到了,能得到一个好位置。 他和一些走得快的考生一起到了保和殿外,只见殿外有侍卫警戒,气氛肃穆。 进殿后,桌椅已经排好,顾思就到了东排前,找位置。 第142章 殿试单名在保和殿东排,双名在西排。 桌子不排名,顾思看东排第一排光线好,就选了这个位置,把背上的筐放下来,拿出筐里的箱子,和桌子比了一下。 殿试虽然有桌子,但只有茶几高,盘腿坐在地上根本就不舒服,也答不好题,只能自己带桌子。 凳子就拿箱子当凳子,不过自己带的凳子到底没有殿里的桌子大,很多人都拿殿里的桌子当凳子。 顾思觉得这几个月他又长高了些,怕这桌子矮,坐着不舒服。 一比,殿里的桌子也就比自己带的箱子低了不到半指。 顾思从箱子里拿出毛巾,擦了殿里的桌子坐下,又打开自己的折叠桌子放前边,试了一下,也不难受,就没用箱子当凳子了。 他把自己的桌子擦干净,从箱子里拿出笔、墨、砚台、装水的葫芦,一一放好。 这时大家才入殿,还没有发卷,大家都在忙着支桌试坐。 各桌之间的位置并不近,但也不远,轻声说话能听到的地步。 顾思身后的一位考生问顾思借抹布,顾思给了,对方就顺便问他:“你知道读卷官是谁吗?” 读卷官指的就是阅卷官,不过皇帝才是主考,官员们自然不能大过皇帝去,只能被叫读卷大臣或读卷官。 顾思摇头:“肯定是三院六部里的。” 三院是翰林院、都察院、理藩院,六部就是吏户礼兵刑工六部。 读卷大臣选翰林院大学士二人,部院大臣六人,共八人,全都要进士出身。 以前读卷官有十几个人,六十六年前减到了八个,到现在就一直是八个人。 身后的考生听顾思说了和没说一样,就不再问他,收拾好,将抹布还了。 顾思放好抹布,这才打量大殿。 远处皇台上当先一张富丽堂皇的龙椅,椅下台阶分三道,中间最宽,两侧窄,阶前放有紫檀木高几,几上放双柄香炉,再往外两侧是更窄的无阶斜坡。 龙椅北后上方,挂有“皇建有極”的匾额。 “極”字是“极”字的繁体字,极指的是中道、法则、中庸之意,说君王在政事上要有中道,不偏不倚。* 皇建有极出自箕子《洪范》:“皇建其有极”,说天子制定建立中正的天下最高准则,会作为百姓的行为准则。* 两侧有楹联。 上联:祖训昭垂我后嗣子孫尚克钦承有永 下联:天心降鉴惟萬方臣庶当思容保無疆*2 按四字五字六字来断句。 意思是祖宗的训诫清晰明确地流传下来,希望后世子孙能永远恭敬地继承和遵循。* 这匾额和楹联,应该放了很长时间,他隐约记得以前在网上找资料时,见过的保和殿照片里就是这样的。 时光匆匆,他在这个时代已经待了十五年了。 上辈子没有去过故宫,这辈子,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来到了皇宫的保和殿。 回家以后,就将见闻写成x札记吧。 殿里的贡士收拾好,就在等皇帝驾临,发试卷了。 殿试的试题,由读卷大臣出题,都是从朝政的需求和时局变化中出题,出八道,皇帝钦选四道作为考题。 大殿里有些私语声,陆续有王公大臣们到场,他们相互打招呼,贡士们的胆子就更大了,有的聚在一起说话。 一会儿后,有礼部的官员过来,和大家再次嘱咐一会儿跪拜皇帝的礼仪,让大家不要出错。 大家都认真地记下。 一会儿,殿里的官员们都肃了神色,不说话了,大家意识到,都跟着安静下来。 皇帝驾临了。 殿里安静,顾思都能听到殿外鸣鞭的声音,脑子里忍不住想起了看清代古装电视剧时的画面:一个太监拿着长长的鞭子在殿外挥动击地。 鸣鞭又叫静鞭,在五代唐时就已经有了,形式各有不同,鸣鞭的人数身份场合等都有变化。 本朝以前是侍卫鸣鞭,现在是太监鸣鞭。 现在都鸣三声,顾思只听到了两声,第一声他没听见。 大臣早都习惯性整理好了仪容,贡士们有的反应慢,这时也连忙整理衣服。 再一会儿,众人跟着大臣们迎驾。 等皇帝坐到宝座之上,旁边的太监唱词升殿,众人一起三跪九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外音乐响起。 而后,礼部官员发题,贡士跪着接题。 皇帝来了以后,连场面话都没有说,就又走了。 大家接了题以后,开始做题。 顾思看着自己的试卷册子,封面裱着几层硬纸,拉开以后,里边是白宣纸,宽十厘米多,长四五十厘米。 他看了一下开头,最右边中间,殿试举人四个字,他在这四字下,写上臣顾思三个字,臣字按例写的小。 再向右,写自己的信息: 应 殿试举人臣顾思年壹拾伍岁陕西汉中府人由附生应 道光五年乡试中式由举人应道光陆年会试中式今应 殿试谨将三代脚色开具于后 一三代 曾祖宿祖华父名 小心地写完自己的姓名年龄籍贯三代情况,就开始看题。 殿试不用考八股文了,是时务策,皇帝提出问题,考生作答,对策的开头结尾有固定的形式。 开头用“臣对”或“臣闻”,结尾用“臣末学新进,罔识忌讳,干冒宸严,不胜战栗,陨越之至,臣谨对。”* 中间就是立论和答辩。 这种形式,有些像汉代的射策考试,是以又将殿试称作金殿射策。 顾思认真而快速地答题,每道题都答到一千五至两千字左右。 殿试虽然没有字数限制,但是不够一千字读卷官都不怎么看,得不到好名次。 在草稿上写完三道题,已经快午正(12点),顾思很饿了,也渴,就收好试卷放箱子里,拿出干粮和水迅速吃饭。 殿外有水,可以去取用,但顾思担心不是熟水,自己带了水。 吃完后,稍微休息一下,继续答题。 凭本事考上进士的,学问没有差的,对大部分人来说,殿试的难度不在于试题,而在于试卷的形式。 每次遇到有关“皇帝”“陛下””“皇上”“制策”“圣怀”等皇帝相关的字眼,都必须得抬头,比别的行数首字高出两个字。 而像“殿”“廷”等字,只能高出一个字。 而有的,比如遇到前边已逝的先皇帝,得提上三个字,一个字要写到框外。 无论多几个字,除了一段话完,前一行必须写满。 一般都不会有凑巧前一行写满的情况,这个时候,就要在前边加减一些话,把字数凑好,多一个字少一个字都不行。 每个字都得对齐,如同印刷的一样,如果格式不对,答得再好,都只能得个三甲。 数学好的人此时都占优势,不然又算又改,都得头昏脑胀。 虽然经过八股文的严选,贡士们个个数学都好,可这好的里边,也有很好极好最好之分。 很多人,改题的时间都比答题的时间要多。 等第四题答完,顾思就想解手了。 殿里没有恭桶,也不可能放恭桶。 他放好试卷,给箱子落了锁,去问监考的监试官要了个出殿的牌子,拿着喝完水的葫芦出去了。 一出了门,左右一看,刚好看到了苏举人坐在西边的廊下答题。 殿里前后都亮,中间不怎么亮,苏举人有些近视,就把桌子凳子搬到了殿外答题。 殿外廊下东西两侧,很多这样的考生,有两个监试官和一个御史在外边。 殿试时,除了监试官外,还有四个御史随同监试。 两人互相笑了一下没说话,苏举人知道顾思出来做什么,伸手向着台阶下指了指。 顾思从侧边下了台阶,四处找了一下,看到殿基旁有几个恭桶,松了一口气。 他可是听老师说了,大半时候都没有恭桶,厕所又远,考试时间都不够,也不能乱走,根本不可能到其他地方上厕所。 也就是说,没恭桶时,要随地大小便。 这个时候,大家被逼得没办法,什么礼仪也顾不上,只能随地大小便了。 附近也不是没厕所,就是有些远,殿试本来时间就有些不够,又事关一辈子的前程,不会有人傻到跑过去上完厕所再回来。 顾思第一次听说时,真是对殿试的滤镜碎了一地。 他把葫芦挂在腰间,过去解了手。 等回去后,继续答题。 答完题,拿出了在琉璃厂买的蓑衣格。 蓑衣格大小与试卷一样,底下裁开,上边留一点不裁,像是蓑衣一样,才有这样的名称。 就和以前电线杆公交车站前贴的那些广告一样,下边留着几排电话号码,号码之间裁开,好让人顺手撕了装起来。 蓑衣格这样的设计,就是方便考生撕的。 心里和纸上再计算好,总有出错的时候,正式答卷前,要先计算好,将草稿纸上的答题抄在蓑衣格上,哪里有问题改哪里。 或者把有问题的那一行直接撕掉,在下一行另写。 顾思快速地写完,认真地检查了两遍,没问题。临抄前,不放心,又逐字地仔细检查了一遍。 每遍都是先看字有没有用错,有没有犯讳的地方,格式对不对,总字数少不少,再思考一下有没有要改的地方。 格式不对,试卷里有问题,答得再好都只能是三甲,这是决定命运的重要事,再小心也不为过。 检查无误后,把蓑衣格放在试卷上边,撕下第一条放在试卷上,照着抄。 抄完以后,直接从中间撕开一部分,对折做记号,扔到旁边的箱子上。 然后再撕第二行,照着抄。 这样抄有一个好处,就是不会抄错行,毁了殿试。 当然,很多人都是抄一行撕掉一行再扔,但顾思觉得这样也容易出错。 他先撕再抄这个方法也有个弊端,就是撕下来的纸条不小心掉在抄过的里边,要在里边找,也有出错的可能。 一张张做撕开对折做标记不只是麻烦,时间上也来不及。 不过顾思题答得快,也不必担心这点。 誊试卷时,顾思极为小心,每一个字都认认真真地写。 贡士们的试卷,从模式上来说都答得极好,想要阅卷官们一下子挑出好的来,也难。 听老师说,阅卷时,先从格式上看有没有错处,再看书法的好坏。 看书法的风气,到了现在更盛了,直接关系到名次。 一题抄完,肩膀都僵了。 伸个懒腰,揉一下肩膀,继续算格式,给蓑衣格上抄第二题,检查,再仔细地抄。 等顾思第二题答完,这个时候,已经有人交卷了。 顾思心慌了一瞬,深吸一口气,慢慢吐出。反复三次,平复心情后,放下笔,甩甩手,继续快速抄题。 他也不把从蓑衣格上撕下来的纸作记号了,直接打开箱子,用完就扔,成为一个无情的抄字工具人。 等试卷全部答完,都快酉正(85点)了,顾思只觉背痛肩膀痛脖子疼手腕疼手指疼。 好像全身都在疼。 毛笔字写起来,只要会了技巧,其实并不累,也很快。 但殿试四道题,要答七千左右的字,在草稿纸上写一遍,蓑衣格上写一遍,正式试卷上再写一遍,至少也要两万字了! 顾思前世追网络的时候,也没见到哪个作者一天更两万字的。 最多更一万多。 而他要手写整整两万字! 整条胳膊都不是自己的了! 这一刻,顾思深刻地体会到,读卷官阅卷,为什么一看字数二看书法了。 字数多的人,思维更敏捷,试卷写到最后,还能手稳心不慌字迹工整漂亮没一丝变化x的人,能不厉害吗?—— 作者有话说:*来自网络。 第143章 答完卷,一看,殿里已经有一大半交卷了。 顾思拿着卷子,去殿门口的受卷官那里交卷。 交了卷,受卷官旁边就是弥封官,他将顾思试卷的首页折卷起来,官封,再盖上礼部关防印。 顾思看着他弄完,回了殿里收拾自己的东西。 能装箱子里的全装箱子里,先背上收好的折叠桌子,再背上装箱子的筐,将原本的条桌放好,出殿。 出殿时,顾思又回头望了一眼殿内。 这或许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来保和殿了。 如果只考了个三甲,托一下老师和张大人的关系,会被外放做知县。不出意外的话,最高在外地做到五品。 五品到四品是一个坎,大部分人一辈子都没有升上去。 要是考个二甲,朝考没考好是同样的结果。 朝考要是考好了,还有可能留在翰林院,从底层一步步做起。 一甲就别想了,前三名,准备的说,应该是前十名,是代表各方势力的读卷大臣们角逐的战场,是利益之争,是权力之战,他一个没底蕴的人挤不进去。 虽说是皇帝定名次,但阅卷官们会先排名,推荐给皇帝,一般这名次不会变。 顾思转身,从侧边下了台阶,拿好牌子,出宫去。 出了宫城,在皇城门口租了辆车,一问价,好家伙,半两银子。 累了一天了,顾思实在不想走,就坐了车,从午门一路到了天安门,又加了点钱,送到了府衙门口。 回了家就立刻休息,然后等殿试成绩。 殿试的考生都在等成绩,而会试的成绩早就已经到达近处的省份了。 会试成绩一出来,朝廷就将公文发往各省,各省先后都收到了今年会试结果。 人数是固定的,但哪个府中,谁中,就不一样了。 长安身为省会,自然最先收到了消息,这消息一传出去,李优牵线,顾思曾经写过字画的那家掌柜,兴奋极了地叫小二:“快去联系舞狮队,咱们热闹一番,把名气传一传。” “那热闹几天啊?一天还是三天?有什么喜事啊?”小二问。 “三天!去年的顾解元,今年中了贡士,可是第九名呢!”掌柜高兴极了,“以后把那副字挂到青云间,收费涨一倍!” 小二喜的连忙应下,迅速跑掉了。 掌柜摸着胡子咂摸嘴:“这银子可是没白掏了,值了!”这李优是个感恩的人,你帮了他,他会记着你的好。 学政得到消息,就将消息向着各府传过去。 汉中府接到消息时,知府原本还在想着汉中会不会有举人中贡士,汉中府已经连着三科没有进士了。 结果没想到,竟然一下子中了两个,高兴地笑了:这可是自己的政绩啊。 然后就将消息往下边县里传。 府衙里有老衙役,知道顾思和舒家关系的,有几个就约好下衙后,去舒家三外公家里去报喜了。 杨教授左学正霍训导这一群人,可没等到下值,直接回家,叫妻子收拾好去苏家。 苏家儿子在外给人当幕僚,常年不在家,孙子也不在,家里就一个女性,一群男性过去不方便。 左夫人见夫君回来就让自己换衣服出门,边找衣服边问:“去苏家做什么?苏举人中进士了?” 身为学正的妻子,她对于教育方面的事多少了解一些。即便会试三年一次,她现在忘记了这时是出会试名次的时间,下意识里也是这样一猜。 “对啊!这次咱们汉中府足足中了两位进士!你猜另一位是谁?”左学正拍掌赞叹,忍不住出谜题。 左夫人不过是随便一猜,根本就没有觉得苏举人会中,也没往这方面去想,闻言吃惊地张大了嘴,拿衣服的手劲都松了。 “真中了?”她吃惊地问,左学正点头。 左夫人反应过来,提高了声音:“还一次中了俩?!” 左学正笑着点头,催促她:“你猜另一个中了的人是谁?” 左夫人想了想,这样问,肯定是他们认识的人,但汉中府,他们家认识的举人并不少,而且能成举人,哪个不是有才华? 楚家中冯家中孙家中许家中顾家中其他家哪家中都有可能啊。 “快别打哑谜了,这能猜出来?!” “怀源!他会试中了第九!” 左夫人倒吸一口气:“是顾思?!”她只听到顾思的字一次,对于顾思这个姓名最熟悉。 左学正点头,又高兴汉中府中了进士,心里又有些复杂,忍不住叹一口气:“原本看他年龄小,以为是苏举人因人情收下的,没想到他竟是个慧眼识珠的。” 左夫人也感慨得很:“他从小就细致谨慎,思虑周全,又才思敏捷,勤奋上进,能中进士,也不意外。” 左学正想起以前儿子溺水后被顾思提醒后续要注意的理,院试出错后来传话,的确是谨慎细致又周全的,点头:“这次他家办宴席,可得多给点银子。” 左夫人连忙点头,笑着换衣服:“这感觉他和咱儿一起读书也没几年,没想到他竟然已经要中进士了。” 左学正就对儿子气不打一处来:“咱家的这个要是能有他一半认真,举人也考上了!” 左夫人连忙转移话题:“举人也不是认真就能考中的,苏举人以前可是小三元,是名满汉中的天之骄子,还不是几次都落第了。” 这个时候,左学正就不能说不好的话了,便道:“他本来就有才华,积累这么多年,乡试会试连中也很正常,也算是厚积薄发一飞冲天了。” 左夫人点头,夫妻俩聊着,收拾好,提着礼物,就向着苏家去了。 像夫妻俩这样的感慨,就在霍昌平家,杨教授家都有。 他们收拾好后,也都带着妻子,提着礼物就去了苏家报喜了。 要不是顾家没人,他们第一个去的就是顾家。 不说苏夫人苏家堂亲知道苏举人会试中了后,多么惊喜激动,苏夫人对着左夫人红着眼睛笑说“他可算得偿所愿了”时多么心酸,总之苏家人都兴奋欢欣。 舒三舅晚上回了家里,听到门房说衙门里刚来人了,意外极了:往日爹爹还在府衙里任钱谷师爷的时候,各县逢迎的人极多,衙门里的人也没少往家里跑着送礼。 后来爹爹去了京城,虽然名头听着更响了,可是远官不如现管,家里却是一下子清冷下来。 “看着像是有什么喜事?”舒三舅在门口问,这既不像是求到门上来请帮忙,总不会他爹在京里干得好,皇帝给他任了个小官吧? 他立刻进大门,那些衙役已经在厅里坐着了,见了舒三舅来,全都笑着站了起来作揖。 “恭喜公子了!” “有大喜事,公子猜什么事?” “有好消息给您带来了!” 舒三舅以前也经常往衙门里去,与衙门里的人都混了个脸熟,有些还认得,直接笑道:“别卖关子,快说!” “顾老爷今科中了会试第九名!” “你要当进士舅舅了!” “你中解元的那个外甥,会试中了第九!” “啊?”舒三舅懵了一下,一把抓住了当头的那人,不置信地问,“你说真的?” “真的!” “错不了!” “衙门里都收到公文了!” “太好了!”得到肯定,喜意冲上舒三舅的脸,他拔腿就往内院跑,“娘——!有好事——!” 舒三外婆刚才知道来了人,知道是找儿子的,也没问什么事,只让人上了茶。 这时远远地在屋子里听见了,走到了门口,柳氏一会儿也从屋子里出来。 “怎么了?”舒家三外婆远远地问。 “怀源中了!会试中了第九名!”舒三舅边跑边兴奋地喊着。 舒家三外婆和柳氏都听到了,有些不敢相信地对看了一眼,急地向前走了几步。 舒三舅跑到两人面前,咽了口唾沫:“刚衙门里来人,说怀源他会试考了个第九!” “啊!”柳氏吃惊地双手捂住了嘴。 “真的?”舒家三外婆惊喜地问。 “真的,人还在前厅,我听到消息就进来给你说了,这可真是太好了!”舒三舅满脸喜意。 他少时家境好,上学也努力过,可没什么天赋,或者说是像大部分人一样,人生没有目标,努力得并不够。 成亲生子后,日渐感觉到了压力。孙知府一走,他家境遇一下子掉了下去,更是体会到想赚到钱财过好日子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哪怕他家里在府里有些关系,日子也比x大部分人滋润,可能接触到更高层的人,时常让他感觉到人生艰难。 也终于看清,家里以前过得舒坦,那是自己爹爹运道好。 人生本就不易。 现在,二伯的外孙考上了进士,他们舒家也有靠山了! 虽然是两姓,舒家真遇到事,顾家也不可能不帮啊! “考个第九,覆试肯定能过!到时候不管殿试考上进士还是同进士,那都是进士啊!”舒家三外婆激动极了,也等不了,就要去前院问。 她年龄大了,有儿子在,也不在乎出去见一群外男。 出去一问,得到确切的消息,高兴极了。 她本来想让舒三舅将这个好消息送去给舒外婆,可一看这些衙内都提着菜和酒,一时走不开,暂时就歇了心思,连忙让人再去买了两个菜。 等这边吃完饭,舒三舅也等不到明天,直接驾车去府学的杨教授家里问了。 第144章 等舒三舅到了杨教授家里,对方刚从苏家回来。 两人也见过几面,一见面,杨教授想一下,能认出舒三舅来,不等他问话,就开始道喜:“令尊真是慧眼识珠啊,你表外甥会试可得了个第九!” 以前同在衙门里,杨教授知道顾思去苏举人那里上课,是舒家三外公介绍的。 舒三舅未语先笑,笑完后才问:“怀源会试真是得了第九?” “真的,朝廷发文,那还能有错?”杨教授哈哈笑道,与舒三舅谈了一会儿,又夸舒三舅儿子聪慧,以后定然也大有前途。 两人喝了点小酒,吃了点小菜,这才散了。 舒三舅回了家里,舒三外婆在他走的这一会儿已经考虑了很多,点着灯和媳妇柳氏说了一阵话。 得到确定的消息后,很高兴,就道:“你明儿个,提些礼物去衙门里,再去问一遍公祖。” 舒三舅意外,在昏黄的灯光下看过去:“杨教授都说中了啊!”那肯定就没错了。 舒三外婆斜着眼望了儿子一眼,又加了一句:“把奈果带上,再带上谢仪,都是公祖教导得好,你外甥才能考上进士。” 舒三舅已经明白过来,问:“明年让奈果下场吗?那要不,明天也去一下知县那里谢一下?” 舒三舅的儿子舒秩,说起来比顾思小了一岁,但其实只小了两个月,现在实岁已经十五了。 要是明年下场,县府试连过,再学两年,院试时中秀才的机率就很大了。 如果能被知府看中文章,府试时取为第一,那就是板上钉钉的秀才了。 柳氏道:“把他文章带着,先请公祖他们过个眼。” 舒三舅极为心动,将舒家和顾家的情况一想,迟疑了:“我二哥这些年学得也好,顾家里,听说怀源同堂的哥哥成绩也不差。” 舒三舅嘴里的二哥,指的是他爷爷亲哥哥家的堂哥。 要是走后门,三个人选里,肯定是顾家人更容易胜出吧? 舒家三外婆瞪了儿子一眼:“你二哥都离得远了,怀源能不能记清他长什么样都不一定呢!你爹年龄大了,怀源还年轻,顾家已经有一个进士了还急着再要一个秀才?况且你爹还在孙知府身边呢。” 舒三舅懂了这意思。 顾思年轻,都是进士了,顾家人真学问不差了,什么时候都能中,往后还有几十年时间的机会。 而自己爹爹都五十六岁了,到了随时说没就可能没了的地步,舒家需要再有一个秀才当靠山,而且等爹爹一去,没了孙知府这层人情,再想走关系就难了。 此时是最好的机会。 可是,顾家人到底才是怀源的亲戚啊。 柳氏看出了夫君的意思,连忙笑着道:“下科不中,请公祖指导一下文章,再下一科中了也行,都一样,不要急于一时嘛!” 舒三外婆听了后,被提醒了,拍了一巴掌,笑道:“对啊,这差别可大了!奈果下科中了,刚好说个好亲事,要是再等三年,都二十一岁了,婚事有些迟了。怀源的堂哥不一样,他都成婚多少年了,没咱们急。” 舒三舅迟疑了一下,想通了,立刻点头。反正能做决定的又不是他们,到时候看怀源偏向哪一家,或者看谁学得好,运气好。 三人又商量了一阵送什么礼,兴奋地谈了好一阵子,油灯里的油都下去了一截,才意犹未尽地散了。 第二天一早,舒三舅先去学院里接了舒秩去衙门里,见过知府,送了礼,回了家,带着舒三外婆他们,直奔舒四舅待着的店里。 李优把店交给舒四舅之前,想着要不要找一个掌柜的,怕亲哥处理不了。 试了一下,才发现,舒四舅脑子灵活反应快,嘴会说话,很会哄客人,就是算盘打得不太好,不过这个多练一下就好了。 车氏那时还笑着说:“要不说你们是亲兄弟呢,做生意都有天赋,你那养弟可差远了。” 李优的养弟有些被宠坏了,对着李优说话可不客气。 舒四舅情商高会说话,与李优这个半路回来的弟弟处得很好,李优才放心将店交给他。 到了店里,舒四舅看到舒三舅进来,有些意外,从柜子后走出来笑问:“三哥,你怎么来了?” 而后,他看到了后边的三娘与嫂子,连忙回头叫妻子严氏出来。 严氏算盘打得好,也在店里帮忙。 舒三舅大步奔到舒四舅面前,一把抱住了他,狠狠拍了两下,才推开他兴奋道:“怀源会试中了第九!我已经去问过杨教授和公祖了,是真的!” 舒四舅蒙了一下,怀源?顾思!第九! 竟然得了第九?进士是这么容易考中的吗? 他要有一个当官的外甥了?!还是个知县这一级别的官? 那自家,岂不是成了官员的亲戚?! “真的?”顾四舅抓住顾三舅的胳膊,不置信地问,见他点头说苏举人也中了,连忙笑着朝里边叫,“宏他娘,磨蹭什么呢,快出来!” 严氏算是个脾气好的,是个慢性子。 她平时就注重仪容,刚才听见舒三舅说亲戚来了,免不得要拿镜子拨弄一下头发,看一下脸干净着没有,再整理一下衣服。 而舒三舅算是个利落的,平时会催人,语气却没有今天这么急的。 严氏担心出了事,连忙出来,知道顾思会试中了第九,连苏举人也中了,也是难以置信。 在舒三外婆和柳氏的肯定下,她惊喜极了,扒着舒四舅的胳膊就跳了两下:“太好了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她一连说了三个太好了,眼睛都湿了,红着眼角转过头去拿帕子擦眼泪。 “以后没人敢让你受气。”顾四舅安慰。 “怎么了?”柳氏问。 “没啥,就是和人有些误会。”顾四舅背着身回答。 其实是严氏在别人那里受了气。 舒四舅和严氏的长女和舒秩同岁,比顾思小了一个月,已经十五了,去年春天就开始给孩子相看。 而严氏是个极疼孩子的,要求难免就高了些,这家看不上,那家有问题,没找到合适的。 而后顾思秋天中了举,舒表妹一下子从“秀才的侄孙女”变成了“新举人舅家亲表妹”,身份可是天差地别了。 那严氏以前觉得家境不合适不敢想的人家,也就可以接触了。 有些熟人眼红她,难免说两句酸话,什么“难怪你看不上他家,举人的亲舅妹,别人自然是配不上的”。 严氏当时就笑着怼了回去:“就不是举人的亲舅妹,四肢不勤的人,我也是看不上眼。” 之后就隐约传出了“严氏眼界太高,要将女儿嫁进高门”的言语。 屋子能建多高,能建成什么样,都有规制,只有社会地位高的人家,才能将屋子建得高大,门也能跟着高大。 百姓里的嫁高门,就是说嫁到有长辈做官的家里。 这事说大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让严氏生气得很。 以舒家现在的情况,将舒表妹嫁进高门并不容易。就算是祖父当官家里孙子多有不出息的,娶的也大都是同样家境的人家里,那些不重要的孙女。 不过顾思现在中了进士,严氏可以挑选的范围就更广了!那些说酸话的人也不敢再逼叨了,怕是好些都要来巴结她。 满汉中府里,也就八九个进士,分布在各县。以严氏的人际关系,那些人的亲戚里有个五六代内的举人亲戚就顶了天了,进士是没有的。 差距不那么大的时候人会嫉妒,差距太大就只有仰望的份了。 严氏擦了高兴的眼x泪,笑道:“那我们把门关了,快回家给娘说说吧。” 这是大喜事,店关两天也没什么。 舒四舅拿了个牌子来,写下“外甥喜中贡士暂时关店静待优惠”的字,放到门前。 平民百姓都不想与官府打交道,那些小偷小摸的人也不敢去身份高的人家里偷东西,那被逮住了可是要命的事。 这个牌子不但能防贼,还能宣传一下店,以后来更多客人,连四周店铺里掌柜的人,也会注意店里的情况。 写好后,两人收拾了东西,在店门外挂了牌子,一起回家。 舒外婆知道顾思中了举,兴奋极了,与舒家三外婆和她们做了一桌菜,美美地吃了一顿饭。 因为离西乡县远,回去不方便,饭后,就只舒三舅带着舒秩回了县里。 顾三舅他们在去找顾四舅时,西乡县知县已经得到了消息,等顾三舅他们回西乡县时,西乡县衙门里的人已经准备好锣鼓队,去顾家村报喜了。 进了村就敲锣打鼓,一下子就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出来看热闹。 大家一看也不是娶亲的,也没庙会什么的,都在好奇是干什么。 有人就猜:“不会是顾老爷进京考试又中举了吧?!” 顾思中举一事,在整个顾家村里,可是顶顶大的大事,村里人不论是去外走亲戚,还是去见了别人,免不得要说一番,炫耀一下“我村里有个举人”这件事。 是以,很多村里对科举不了解的人,也都知道院试乡试这些事了。 因为顾家现在是村里地位最高的人家,顾思是村里最有名的人,有什么事,大家都容易往他身上联想。 不过除了读书人,大都不知道“会试”这个词。 “什么中举,那是中进士!要当官的!” “我的天,当官?顾老爷要当官了?” 有大胆的,就在远处喊:“有什么喜事啊?!” 有敲鼓的就大声道:“顾老爷是中式进士喽!” 贡士只是准进士,准进士被称为“中式进士”。 村里人不懂,也不管那区别,只抓到一个重点:顾老爷是进士了,要当官了! “我的老天爷,真的要当官了?”村里人惊呼,与旁边的人谈论起来。 消息飞了一样的在村里传了开,顾家同门的人听到消息,飞一般的跑向了顾家,大声地喊:“六爷啊!你家怀源他又中进士啦!” 他本想表明“又中了”的意思,惊喜着急之下却说错了话。 锣鼓声传得很远,顾家人远远地都听见了。 不过他们没在家里,正在给顾思新建宅子,有人就笑道:“不会是怀源又中了吧?” 顾爷爷闻言一笑:“他才多大,哪有那么快?” 话虽如此,心里还是期待着。 那边锣鼓队也听村里人说了顾家人不在家,就向着宅子那边过去了,找到地方停下。 顾爷爷心提了起来,为首一人大声道:“恭喜顾老爷喜中会试第九名!” “嗷!”顾十一叔喜的跳起来,顾氏一族的人也都在懵过后笑起来,向前聚。 顾思一中举,整个顾家人在村里都受人尊敬了起来,建宅子这事,村里人很多人主动帮忙,很多顾家人自然也在。 当然,也有因际遇经济等原因,有些人去县里找活计、摆摊等,但顾家每家都出了人。 顾十一叔速度最快,兴奋地冲上前去,问:“怀源真中了第九名?” “对!我们县尊特意让我们来报喜的!县尊说,早就看出来顾老爷是文曲星下凡,逢考必过……” 其实,知县说的是“天纵之才”,不过这些人记不住,就拿自己能理解的来说。 甭管怎么样,反正大家都理解了意思。 顾十一叔抢过鼓手手里的鼓槌,奋力的“咚”“咚”“咚”的敲了起来,顾六伯顾七伯他们也都拿锣的拿锣,拿槌的拿槌,敲打起来。 建宅子的人早都停下手里的动作,最后竟是顾家人拿了别人的家伙,胡乱的敲打着,发泄着心中的兴奋。 顾爷爷激动极了,连忙招呼着人倒水。 村里人跟着锣鼓队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知道顾思竟然过了会试,以后要当官,一个个兴奋极了,跑着去把消息告诉家里人。 顾十一叔敲完了鼓,双手拿着鼓槌跑到顾爷爷面前,一边将鼓槌击得梆梆响,一边满脸喜悦地说:“爹!你要当进士的爷爷了!我要当进士的叔爹了!” 顾爷爷喜得鼻子发酸,兴奋中有些恍惚:怎么像做梦一样,一下子就中了举,一下子又中了进士。 顾家人知道顾思会试中了时激动愉悦欢快,冷静下来,最关心的就是:顾思殿试能得第几? 殿试阅卷已经到了尾声。 考完殿试的第二天,读卷大臣和监试们,都在文华殿集合,受卷官取出试卷,开始分发试卷。 发试卷是按照大臣的官阶来发,一个人刚好发三十九份。 会试覆试时,虽然有二十几个贡士罚停了殿试,但还有上一科罚停殿试的中式进士。 阅卷官一人一桌,先评自己手里的卷子。 试卷成绩分五等,画一个圈最佳,画一个三角次之,画一点是中等,画一条竖线差,打个叉就是最差的。 将自己手里的卷子阅完,就要交到另一个读卷官那里,由其他读卷官来阅,自己也要阅其他读卷官阅过的卷子。 这被称为“转桌”。 转桌让每一个读卷官将殿试上所有考生的卷子都阅了一遍,阅完后,每个读卷官都要给卷子后写上自己的姓。 三百一十二份试卷,按每份试卷六千多字来算,加起来要二百万字左右。 四月二十一殿试,四月二十五日传胪,听起来一个读卷官要在三天之内阅完二百万字,一天至少也要六十万左右的字了。 但实际上没有三天时间,因为四月二十四小传胪,只有两天的阅卷时间。 这样一来,一天就得看一百万的字了。 正常人哪里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读卷大臣都是浪里淘沙出来的科举之秀,速度非常快,但再快,也不可能把卷子从头看完。 每个读卷官只对第一次分到自己手里的三十九份试卷认真一点。 拿到卷子后,第一眼先看卷子有没有“开天窗”,有些考生写错了字,会用刀刮错字,技术不高的,就刮透了,这种不用看,直接画叉就行。 有些考生技术高超,用刀剐得轻,再沾了纸绒用水沾上去,一般看不出来,要对着光线看才能发现。 在举卷对光看的过程里,顺便看一下格式有没有错,格式有错也直接画叉不用看了。 同时也看书法怎么样,书法不好,简单看过,不是画叉就是画竖线,最多画个点,评个中等。 前边这些都没问题,其他的就认真一点,快速浏览一遍,评卷。 而转到自己桌子这边的卷子,就没那么认真了。拿到手后先看一眼卷背后,要是第一个画叉的,不是开天窗就是格式有问题,对着光一看找出问题就行,直接评。 要是连现三四个叉,不用看了就知道出大问,有的甚至看都不看,直接画叉。 遇到第一个读卷官画竖线和画点的,读一下前边后边,中间看一眼,不出彩,成绩也不会相差太大。 也就遇到画圈画三角的卷子时,稍微认真一点,但也都是快速浏览,没有阅自己手里那三十九份卷子时认真。 可以说,首次读卷官的评价,一定程度上会影响后边读卷官的评价。 虽然对于考生来说,没那么公平,但时间有限,能将卷子转桌,让每个读卷官看到,也是一种公平了。 等阅完全部卷子后,然后拿卷子,来数卷子背面的符号,画圈最多的,就是最优秀的试卷。有的考生试卷实在优秀,能得八个圈。 如果有圈有三角有点,圈一样多,就看三角,三角一样多,再看点。 前十名最为重要,也是争论最严重的。 说起来,前十名是由八位读卷官一起商量后定下的,但其实是由官职最大的两个大臣来定。 有一品的大学士,就由大学士来定,若没有,就由从一品的两个尚书来定。 读卷的尚书,一般都是户吏两部的尚书,虽然户部尚书和吏部尚书官职一样大,但一般都是默认吏部尚书来定。 两人要是意见一样还好,不一样,户部尚书又不愿让步,争得唾沫横飞面红耳赤是再正常不过的。 等争完,早有人将名次写在了黄笺上,一一按排名贴上去,盖印,将前x十的试卷捧给皇帝看。 而后,他们就要排其他试卷的名次了。 皇帝晚上没等到前十名试卷,只好先睡了,试卷来了后被叫了起来。 他将前几名卷子翻了翻,翻到第十名时,觉得这份卷子内容独特,与众不同。 他干脆将弥封拆了,看到顾思的名字,惊讶极了:“这是那个柴门子?”他还有些记得顾思,只是记不太清了。 祖上贵过,家道中落的,叫寒门。平民百姓之家,称柴门。 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笑着应:“看这姓名,没错了。” 皇帝稀奇极了,再翻了一遍试卷,赞叹道:“这字可不差啊,定是临摹过大家字帖。” 他只是念叨,并不是要人回复。这时又看了一眼名字,有些思索地念着:“顾思,顾怀源……” 他还在想着与顾思有关的事,无所不能的大太监笑道:“皇上好记性,这顾怀源是会试第九,曾是提出“喝熟水防疾”的那个。” 对于会试这些会魁们,大太监可是下了功夫,全都了解了一遍,以防皇帝问时,自己说不上话。 能站在皇帝身边的人,不管品性如何,做事都是极周全的。 这一说,皇帝一下子记了起来,晃然地点头,问:“就是那个救过孙知府孙子的那个?” 顾思救过孙守的事,是从张大人传到翰林院,再传到皇帝耳里的。 大太监点头,看皇帝感兴趣,就笑着说了另一件事:“最近京里有一种顾氏硫磺皂,卖得挺好,据说能防疾,出自于顾家亲戚。” 皇帝有了点兴趣,却只点了点头,大太监立刻道:“老奴那里有两块,明儿个让人拿给皇上瞧个稀奇。” 皇帝就问大太监:“近些年的状元,都是南方的吧?” 大太监点头。 皇帝看了一下其他试卷,虽然不知道这九份试卷里有几个北方人,但南方人一定占多数。 为了平衡南北方的官员权势,皇帝想把顾思提到第一名。又觉得自己这几年执政,大臣们很支持,把顾思放第一好像不太好。 到底放第几呢? 第145章 皇帝把试卷快速看了一遍,还是最喜欢顾思的试卷,想将他放在第一名。 但前十名是权势之争,试卷虽然糊名,但那些考官“神通广大”,基本上知道试卷后的人是谁。 要是真放在第一,引起大家的不满,让顾思被人针对,那他一个没多少根基的柴门子,定会处境不妙,可真就是烈火烹油了。 被父亲特赐举人出身的龙汝言,最后又特点为贡元状元。 而后龙父被查出贪污,被杀。 第二年,龙汝言在校《高宗实录》初稿时失误,没校出“高宗绝皇帝”里的绝字是错的,犯了满门抄斩的大罪。* 龙父这么快被发现贪污应该不是凑巧,而龙汝言定是被不满和嫉妒的朝臣们设计了。 就算有了状元命,却不一定会有好运道。 还有高祖点了学问不太好的“饽饽状元”李蟠,最后因科场事流徒。* 这个应该是自己立身不正办事不力自找的,但也难说有没有被人特意留意他。 本朝皇帝权力极大,朝堂却也不是皇帝的一言堂。他皇帝才当第六年,根基初稳,要是这些大臣在政事上给他扯后腿,却有些麻烦。 皇帝思量半晌,最后将第三名的黄笺撕下来贴到顾思试卷上。反正进了翰林院等地,他想提拔顾思就容易多了。 他也没为了方便,直接将顾思原本第十名的黄笺贴在原本第三名的试卷上,而是费力地将原先的第三名改成第四名,第四名改为第五名…… 改完后,让人带出去了。 这个时候,已经过了子时。 前三名为鼎元,是第一甲,后七名为第二甲。 前十名送走了以后,读卷大臣们歇了歇,已经开始给其他人的试卷排名了。 也只是初步排好,就去睡了,一些成绩一样的试卷,要等明天再排。 殿试的所有考生们这几天都在着急地等成绩,所有人都紧张,觉得时间难熬。 顾思因为马上要和张家交礼,有些忙,被分了心,觉得日子没有那么难熬。 张家选的定礼日子,在四月二十五日,放榜当天。 二十三日晚,顾思和孙守在一起聊天,睡不着。 顾醒看都要到子时了,劝顾思:“老爷,你快去睡吧,你明天还要早起呢!到时候没了精神可怎么办?” 顾思对顾清他们讲过要早睡早起的事,他们都知道早睡早起好,而且顾醒也知道明天的重要性,见他不睡,就劝他。 他到底是个孩子,不像孙金水,劝过孙守一次,孙守不睡,他就没办法了。 “睡不着,明天去宫里,那么重要的事,怎么可能没精神?”顾思回应。人在高度紧张的刺激之下,肾上腺素高度分泌,不可能没精神。 “那也要早睡,对身体好。”顾醒固执地道。 顾思听后,笑了一下,想着也对,就对孙守说:“咱们越聊越来劲,那我去睡了。” 两人分开,睡了五个小时,寅正(4点)时,就起床了。 梳洗好,孙金水来问:“到时候时间长,吃点东西吧?” 顾思摇了摇头:“不吃了。”饿着吧,万一吃的肚子不舒服,传呼时自己不到场,就是得个第一名,也会排到第三甲末了。 拉肚子这种情况,概率非常小,但是事关一辈子的大事,顾思不得不小心万分。 他没家世,没底蕴,容不得一点错处。 孙守本来想吃呢,看顾思不吃,也不想吃了。 孙金水本来想让顾思劝一劝孙守,再一想,万一劝了,吃了,万一真拉了肚子,他可担不起这结果,就没再劝。 反正饿一晌也没什么。 两人也没喝水,免得要上厕所,只带了些熟水,以防忙完了口渴,给那时准备。 穿好朝服,过层层宫门,到乾清门外等候听宣。 大家按照会试的成绩排列好,等到天亮的时候,大总裁来了。 他拿着皇纸名单,站在御阶上。 四周远处侍卫林立,官员站于两侧,各部人都站于自己的位置上,安静极了。 大总裁看彻底安静下来,打开黄纸,开始唱名:“第一名,浙江海盐府,朱昌。” 旁边礼部和名的人,跟着大声唱:“第——一——名——,浙江——海——盐——府——,朱——昌——。” 声音传了下去,乾清门外站立的新贡士们,全都听清了。 朱昌狂喜,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得一个第一名,兴奋地上前去,有认识他的一个朋友,立刻到了他身旁。 大总裁继续念:“第二名,江苏苏州府,李良志。” 和名的跟着大声唱:“第——二——名——,江苏——苏——州——府——,李——良——志——。” 李良志会试成绩并不高,听闻自己得了第二,惊喜极了,立刻出列上前。 第三名就要出来了。 顾思心想着,探花一般都会选一些年轻的,但这占的概率不到一半,不知道孙守会不会得个第三。 他本就是江苏人,苏家又有人脉,还是有可能得个第三的。 就是京城里,处处都是高官显贵,老师三品官听着高,上边还有一品从一品,二品从二品,哪一家没有几个读书的举人呢? 要是争不过别人,不管是文章还是人脉争不过,也都没有办法。 大总裁继续念:“第三名,陕西汉中府,顾思。” 离得不远也不近,但声音不拉长的时候,并不能听清。 顾思觉得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又觉得是幻想,微微瞪大了眼,屏住了呼吸。 直到他听到礼部和名的人跟着大声唱:“第——三——名——,陕西——汉——中——府——,顾——思——。” 顾思吃惊地握紧了拳头,又忍不住拿左手去包住右拳,又将右拳放到嘴边,拿牙齿咬住了食指,制止自己太过激动失了礼仪。 他竟然是第三名吗?他怎么会是第三名?他竟然是第三名! 超出预期的结果,让顾思激动得整个身子都有些抖。 他快速出列,上前,又往后看了一下。 孙守听到顾思中了第三名时,为自己有些失落,更多的是为顾思激动。 他上前去,从袖子里掏出忠孝带,帮他戴上。 前十名,要去参加小传胪,面见皇帝。 戴好后,孙守伸出了拳头,顾思也伸出了拳头,和孙守碰了一下。 没有什么安慰的话,就像顾思没猜到自己会得第三名一样,他也猜x不到孙守会不会在前十名里。 大总裁已经唱完了第四名,开始唱第五名。 在列的新贡士,全都屏息听着。 即便是会试名次排在后边的人,也期望着殿试成绩更好一点。 会试成绩好的,更加期待了。 第五名,第六名…… 一名名的名字唱完,听到的人都惊喜地上前,自己,或者是亲友帮他佩戴好忠孝带。 等到第十名唱毕,孙守死心了,没有他。 朱昌和李良志顾思等人,按名次排好队,礼部的官员上前,提点了他们几句礼仪,就引着他们去往养心殿。 到了养心殿里,引班官出来,对着朱昌小声而快速地笑道:“状元郎,你跪这边。” “榜眼郎,你跪这里。” “探花郎,”礼部官员看着顾思的脸,暗惊他年轻,嘴上不落地道,“你跪这里。” “传胪郞,你跪这里。” 第四名为二甲第一名,因为要在大传胪上唱名,是以第四名被称为传胪。 十人依次跪好,皇帝旁边的大太监唱道:“背——奏——!” 朱昌磕了头后,就开始口述自己的履历:“臣朱昌,浙江海盐人,年四十五岁。” 接着是第二名,磕头后道:“臣李良志,江苏苏州人,年九十三岁。” 呃? 顾思瞪大眼,不是,这是说错了?他刚看这榜眼,也就三四十的样子,怎么可能是九十三岁? 顾思听到有人憋不住的很轻的笑声。 李良志这才发现自己说错了,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只好改错:“年三十九岁。” 只是他有些紧张,说得有些结巴,更加绷紧了身子。 听宣不到就要降名次,顾思不知道殿前说错话算不算失仪,有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大气都不敢出,暗暗告诫自己,一会儿万不可说成“臣五十一岁”。 呸呸呸!不要想这个数,一十五一十五,我一十五岁。 这样简单的事情背错了,皇帝虽是第一次见,可礼部官员却不是第一次见,知道没什么,旁边的人就伸了一下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顾思会意,立刻磕头,道:“臣顾思,陕西汉中人,年,一十五岁。” 十人依次唱完名,引班官请他们出殿。 等出了殿以后,其他的贡士都散开了。 大传胪在明天。 今天只出了一甲的名次,其他人的名次还在排。 等出了宫城门外,一甲三人的名字早都传开了。 工部营膳司李郎中牵着马,等在宫门口。 看到顾思出来,哈哈大笑:“初次见你,我就知道你是个少年英才,没想到竟然如此争气,得了个第三名,可给咱们陕西人争脸了!以往前三名,不是被三江包了,就是被南方包了,少有北方的。” 就是有,也是山东的人多一些。 三江指的是浙江江苏江西,都是科考大省。 顾思连忙道:“运气好罢了!”他是真的觉得自己运气好。 李郎中作揖道喜:“恭喜探花郎了!我这次可是沾了你的光!以后可别忘了提拔提拔我。”最后一句,是半认真半开玩笑。 进翰林院,前程远大,谁也不知道以后是个什么光景。 顾思连忙回礼:“您客气了,等您高升时,我应该还在翰林院混日子。” 李郎中见顾思态度没变,更加高兴,请他上马。 顾思就骑上马,和李郎中一起出皇城,往陕西会馆的地方去了。 等到了会馆外,只见会馆周围张灯结彩,一派热闹的景象。 顾思还没下马,所有陕西的贡士们都围了上来,给顾思道喜。 顾思一面笑着回礼,一面向里走。 陕西会馆他也来了好多次,没有哪一次觉得像这次这么亲切可爱。 苏举人也出来了,见到顾思,张开了手臂。 顾思也张开手臂,和苏举人紧紧地抱了抱,并笑道:“谢谢老师前期教导。”给了他学习的兴趣和鼓励。 如果是一个打压式的老师,他的学习劲头肯定没有那么好,也没这么快中进士。 “是你自己争气,是你自己争气。”苏举人说着,哈哈大笑。 “什么老师啊?”有人就问。顾思不是孙知府的学生吗? 苏举人骄傲地道:“咱们顾探花,可是我开的蒙!” “哇!那这对联,一会儿可得你写了!”四周围了一圈人,有一个人就道。 有人就跟着附和。 通政使司通政副使出来,远远听到这话,笑着应:“对,可得你来写。” 陕西在京的,最高的官职,就是这位通政使司的通政副使,正四品。 在京一二三品的文官官职,加起来不多,南方人占了大半。陕西出身的人,也不是没有二三品的官员,只是都在外地。 大家起哄苏举人写,将顾思和他拥了进去。 苏举人请通政使司副使写,对方认真推辞:“我字不好,你写你写。” 苏举人见此,就拿了笔,在红纸上,写下一副对联: 禹门三级浪 平地一声雷 写完后,围观的几十人,都高兴地拍起了掌。 这副对联,是历来殿试鼎甲三人所在省份的会馆门前贴的,也只有他们省的会馆门前才可以贴,是约定俗成的。 李郎中端上来一盘银子,笑道:“贤侄,这是大家贺你中了殿试一甲的贺仪,请一定收下。” 新进士所在省份的会馆给新进士备贺仪,是常态,顾思笑着接过,对他道谢,又对通政使司副使道谢。 通政使司副使对着李郎中感叹道:“还是你运气好,做了他的保人,哎呀,我怎么就错过了做探花郎保人的机会。” 通政使司副使说得风趣,惹得大家哈哈笑了起来。 等大家笑完了,顾思才对通政使司副使道:“您事务繁忙,我深恐打扰了您,保人这种小事,怎么敢劳烦您呢?!” 通政使司是处理奏章事务的,顾思不清楚孙知府当初为什么不举荐这位官位更高的大人当他保人,但他相信孙知府有自己的考量。 他这一句话,一下子就挽回了通政使司副使丢的一丝丝面子。 通政使司副使听了后,开心地哈哈大笑,拍着顾思的胳膊:“给探花郎办事,怎么是劳烦呢?以后有事就找我!”这小子圆滑会说话,在官场上不会难混,看好他。 “谢大人抬爱。”顾思道谢。 很快,锣鼓声响起,有人来报喜了。 众人高兴地将苏举人写的对联拿出去,贴在了会馆门外的柱子上。 大家兴奋地聊天,叫了几桌菜和饮品,聊天,交流感情。 填榜程序繁琐,现在黄榜还没有出来。 前十名一出来,欢喜的欢喜,发愁的发愁。 没中前十的,散了后就回了家。 孙金水直接把马驾到了衙门大门口,让孙守从前门进,去找孙知府。 孙知府知道顾思中了探花,很高兴,又把孙守安慰一番。 孙守笑道:“爷爷你不用担心我会吃顾思的味。他能中探花,是他自己的本事,我不会钻牛角尖,想着若是你没教他,说不得我会中探花这样的事。” 孙知府欣慰极了:“你知道就好,我就怕以后有人挑拨你们的关系。” 孙守笑了,这才说了真心话:“刚开始听到心里是有些发酸,明明上学的时候,我比他念得好,老师也更好,上学也早,我却没有中。” 孙知府静静地听。 孙守继续道:“但那也只是一时的情绪,人羡慕自己身边的人,是很正常的心态,我更为他高兴。以后有个自小长大的探花朋友,对于我的前程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你能这样想就好。”孙知府点头。 孙守点头:“那是自然,要是没有顾思,我说不得,早就死在了那场疫情里,又哪里有现在名登黄榜的机会?” 孙知府彻底放了心,摆手:“去吧!” 孙守就带着银子,向着江苏会馆那里去了。 别说榜眼李良志的李家与苏家也有一些亲缘关系,就是没有,身为苏州人,孙守也要去江苏会馆里。 舒家三外公刚知道顾思得了第三,立刻向孙知府说了一声,从二院过三院进后宅,再过几道门,最后出了后宅门,去往舒颖住的小院子,敲门。 平时在家里时,这门是常关着的。 今天知道顾思要去宫里,门开着,随时等消息。 不过里边住有女眷,舒家三外公不好直接推门进去。 舒颖他们早就等着消息了,但也不急,因为听顾思讲过,知道他就是会试得了第九,殿试也得不到前十。 他们等的是黄榜的x成绩。 顾名念叨着:“不知道能不能得个二甲前排?要是能在前排,朝考的成绩好,说不得就能进翰林院。” “你不是说,进了翰林院要处处赔笑,还不如外放当知县自在吗?”舒颖问他。 顾名确实是这样想的,笑道:“那这不是他老师在京里,在京里能好一点嘛!” 两人又说了两句,舒颖听到敲门声,一怔,直觉像是舒家三外公,连忙过去开门。 舒家三外公见到舒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喘着气道:“殿试成绩出来了!” 顾名也过来了,意外:“这么快?不是说要等到中午吗?” 舒颖却意识到了什么,张大嘴,倒吸一口气,用双手捂住了嘴。 舒家三外公畅快地笑起来,伸手比了三个指头:“第三!” 第三? 探花郎? 名次竟然这么高的吗? 他竟然要当探花郎的娘亲了吗? 舒颖想到张大人,以前殿试时,也只是个第六,如今都已经成了翰林院侍讲,官居四品。 那顾思以后,岂不是都有机会当三品官? 三品官啊! 官员可以给妻子请封敕命,官位高的话,也可以给母亲请封。 那她以后不是就能像张夫人那样,能有品阶了?! 来到京城,见识过京城的繁华以后,任是舒颖再心情平淡不争,也有一丝羡慕,对着张夫人时,她其实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卑。 或者说,是自觉低人一等的失落。 在对张家的婚事上,她处处小心,就怕哪里出了错,让别人家不满,失了礼仪,坏了婚事。 为此,舒颖还花钱,请了个出了宫的嬷嬷,带着女儿和车氏他们,一起学习过礼仪。 听到顾思竟然中了第三名,舒颖忍不住发出惊呼:“哦~!” 她兴奋的跳了起来,转着圈圈,开心的哈哈笑着,只觉得心里畅快无比。 “我要当探花郎的娘亲了!我是探花郎的娘亲了!”—— 作者有话说:*龙汝言本来没考中举人,写诗拍马屁,被特赐为举人,第二年没考中进士,皇帝把读卷大臣骂了。下一科会试,主考费了老大劲,才把龙汝言点为贡元,殿试时点为第一,才让皇帝满意。 李蟠本来殿试时间到了要交卷,还没写完,哭着求人宽限时间,皇帝感动,把他本应该在未尾的试卷点了第一。 把本来连举人都考不上和本来考最后的人点为状元,大家自然不服气。 145-150 第146章 而顾名这里也懵了,他不相信地问舒家三外公:“第三名?不是说没背景人脉,得不了前十名吗?” 舒家三外公点头,看舒颖开心,也跟着开心,猜测着:“应该是文章好进了前十,京里达官显贵多如牛毛,他就算进前十,竞争不过别人应该也排在了末尾,不知道怎么被排到了第三。” 舒颖也猜:“可能是圣上看他年轻,点得他?” 顾名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被舒颖的情绪影响,哈哈笑起来,跟着拍手:“那我是探花郎的爹了!啊,真是想不到啊,我这辈子竟然能当探花郎的爹!” 顾宁跑了出来,笑着问:“三外公,我哥中了探花?” “对!”舒家三外公点头,忍不住打趣她,“以后就把你嫁到官家去,让你以后当官夫人。” 平日里,舒家三外公可不会说这样有些出格的话,现在实在是太高兴了。 顾宁可不害臊:“我哥哥说了,年轻轻能当官的不多,我才不妄想。” 这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舒颖这才发现几人在门口,连忙将舒家三外公请进来,坐在桌边谈话。 他们极为高兴,免不得说起了顾思小时候读书的事。 舒颖道:“我当时就说,要在府城找个好老师,我娘还嫌费银子,就算我拿自己的嫁妆银子,她都不愿意。” 舒家三外公也是见过顾奶奶的,说过两句话,也听说过她的为人,心里道“与夏虫不可语冰”。 不过在顾名面前,他可不会说什么,就算私底下,以他的性子,也少说别人的坏。 他笑道:“心疼钱是人之常情,谁又能想到,怀源如此会读书呢?万一他是个读不成的,还真就要花去好多银子。苏进士的束脩可是很高的。” 舒颖跟着点头:“可不是。”一年二三十两的银子,要不是顾思会读书,顾思曾祖父支持,念几年都受不了了。 就是这种情况,家里九婶六嫂她们也是小闹过的。 说着,舒颖就瞥一眼顾名:“你看,我的选择没错吧?” 顾名当年也不建议花那么多银子读书,觉得太费钱了,读不出来全是赔本买卖,只是被舒颖压着,没在顾思面前说而已。 “没错没错,你最有眼光了!”顾名竖起了大拇指来,夸奖她。 舒颖开心地笑了起来,舒家三外公也跟着笑。 顾醒这时端了茶上来,顾清端来一些糕点水果放在堂间的桌子上。 讲起学习的事,免不得就说起了冯家来。 舒颖往日里没表达过多少对于冯家的不满,如今心情畅快,有些得意地道:“冯家要是知道,咱儿考中了探花,怕不是要后悔死!”不管有多少后悔,会不会很后悔,大家认为他们会后悔死,那就是了! 顾名眼里更揉不得沙子,点头,嘲讽道:“叫他们有眼无珠,魏家的孩子,连会试都没有过呢!” 魏山其实是举人覆试都没有过,顾名记不太清了,印象里只知道魏山没考上,就这样说,表达一下意思。 舒家三外公询问:“怎么回事?” 顾思退婚这事,舒家三外公只是听过,并不怎么了解,他一个男性,平时见舒颖时也有外人在,没谈起过这事。 见顾名的机会倒是多一点。可顾名这人吧,不会说话,连舒颖都嫌弃他,舒家三外公和他聊点家常没什么,要是一深聊,就和他聊不到一起去了。 舒颖就将事给说了,公正地道:“年龄不合适,订婚前,怀源太小了,还不知感情是什么呢,冯家小姐却大了。” 舒家三外公轻轻点头,道:“成不了就是没缘分,怀源的缘分在京城这里呢!” 说到这里,舒家三外公便道:“怀源这中了鼎甲,就是京里一二三品的大官,也要羡慕张大人了。京里的小姐,也都要眼红张小姐,怕是有些人开玩笑说要抢婚呢!” 顾名眨了眨眼,先是稀奇,突然觉得很对啊!听说中进士的,都是三四十的人,有二十多岁的,就算是年轻的了。 舒颖笑着回应:“那可没缘分了!怀源就和张小姐合适呢!哪怕别人来抢亲,我们也是不同意的。” 舒家三外公就放了心:“是这样,你性子还算稳,做事出错少。”他就担心两人被京城繁华迷了眼,要是别家一来问,坏了和张家的婚事就不好。 啊?顾名眨眨眼,“还算稳”?“出错少”?他认真想了一下,舒颖做事的确会出错,有事生气了,也急躁得很。 媳妇是三爹看着长大的,了解她小时候,看人真准。 舒家三外公就问起了明天交礼的事情,他是男方这边的人,到时候,也要参加定亲。 顾家这边在谈婚事,张家那边也在谈婚事。 张夫人听到顾思中了一甲第三名,高兴极了,击着掌在堂里转圈,对着张小姐道:“这可太好了,没想到他不但中了,还是个第三名,这下子,让那些说你酸话的人都眼红去!” 张小姐也很开心,一想到那些对她阴阳怪气的人,到时候听到她嫁了个探花郎,会是个什么样的神色,就乐得不行。 “你看我看不上以前的那些人没错吧?”她有些小小的得意。 “没错没错!你的好姻缘在这里等着呢!”张夫人哈哈笑着。 “明天我就去榜下捉婿,让她们眼红死!”张小姐更快活了! 张夫人更开心了,想起明天交礼,又拿出单子来,将事都看了一遍。 张小姐跟着看一遍,又有些担心,对着张夫人道:“他的名次高,不会有人看上他,去他家提亲吧?” 女方也可以去男方家提亲,不过一般女方家要脸面,不会这么主动,都是让男方主动。 张夫人收了笑,摇头:“这知道他得了第三,才会动这x个心思,等他们去问顾家时,咱们都已经定了亲。” 按常理来说,的确是这个样子,可是张小姐不放心,站起来道:“不行,我得去见见他。” “哎呀,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见他?” “我让我弟带我去。”张小姐站起身,劝张夫人,“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他现在高兴,我不得去探探风声。” 张小姐去衙门了。 中了前十的人家和其亲朋知道了他们名次,不是在高兴地交谈就是打算要庆祝,其他人都在忐忑中等待发榜。 内阁里,填榜在紧张有序地进行中。 这个榜,就是大家口中的“金榜”,一共有两份,有大有小,因为是用两层黄色的纸制成,又称“黄榜”。 大小两份黄榜填完,核对无误,直接奉到了御前。 皇帝看了一遍,亲自拿着“皇帝之宝”的玉玺,在大金榜上用了印,让人带了下去。 而后拿起小金榜,看过后,交给太监:“存着吧。” 黄榜填完,还没有发榜,但有门道的,都在各处打听消息,想要知道自己得了第几名。 前十的名次,已经传开了,京城各处,无不在讨论着殿试前十的十人。 一家小店里,掌柜的看到住店的举人下楼来吃饭,上了菜以后,送了一碟子花生米,笑着问:“冯老爷,我记得您是陕西汉中的吧?” 冯举人一怔,点头。 虽说自己是个举人,可这京里的人,尤其是这种开店的人,身后多少有些背景,又见过的举人多了,并不会特意记住哪一个。 能记住他是陕西的已经好记性了,再知道他是汉中府的,这是特意去看过住店记录册了吧? 他点了点头。 掌柜的笑道:“听说今科探花,就是你们陕西汉中的,您认识吗?” 冯举人吃了一惊,张大嘴望着掌柜,不置信的声音都快破了音:“探花是我们汉中的?” 喜色刚浮上脸,而后又消了下去:不会是顾思中了探花吧? 陕西的举人,不戴孝不生病的,都来了京城考试,他自然也来了。 举人覆试他过了,很高兴,没想到,魏家的孩子一个新举人,连举人覆试都没有过,顾家的孩子却过了。 他当时就有些后悔,不过,要是会试没有过,举人覆试过不过也没有关系,差别不大。 可能是存着这样的心理,他打着“与同年叙旧”的心理,就没有回陕西,而是换了离贡院远的租金便宜的地方住,等着会试结果。 私心里,他觉得会试难,顾家那孩子肯定过不了。 没想到,对方却得了个第九! 第九啊! 在全国的举人中,能得第九,可见文采有多好,前途有多远大了!要是朝考考得好,说不得就当了庶吉士。 那个时候,他下意识里觉得,殿试的成绩顾思不可能得到前排。 殿试成绩又不是只看文章,还要看你的关系。 虽然顾贡士有个好老师,可顺天府知府的亲孙子也在会试,又得了个十一,这么好的名次,努力一下,就能进前十了! 孙知府就算有关系,也要用在自己孙子的身上,怎么可能用在了弟子的身上,而且孙贡士可是江苏人呢! 江苏人学习好,虽然各省进士有学额,但考得好进翰林院的人就多,高官就多,怎么也轮不到一个陕西的举人进前十。 顾贡士和孙贡士名次离得远还罢了,离得近,顾贡士肯定是被挤下去的。 即使这样安慰自己,他还是无比后悔,觉得要是自己不干涉,这可就是他们冯家的女婿了啊! 第九啊!这可是一个有可能当翰林的女婿,以后还怕自己没个好前程吗? 这几天冯举人就一直很后悔说服弟弟退了顾家的婚事,回家以后,说不得要被弟弟埋怨了,难受得每天都要喝点酒。 会试之后,没考上的举人别说喝点酒了,大哭大闹,甚至疯了的都有,没什么奇怪。 他不觉得顾贡士殿试能进前十,万一真进了……他觉得不可能,也就没有去陕西会馆。 掌柜的诧异:“你不知道?你不是从陕西会馆里回来的?” 问完,掌柜的才想起来,这举人是前段时间才搬过来的,怕是同乡不知道他的新住处,一时没办法通消息。 冯举人摇着头,整个人都是懵的。 被他们冯家想办法拒绝的女婿,最后却成了探花,上天怎么这么喜欢和他开玩笑啊?! 生生地错过了一个翰林院的女婿啊! 冯举人在这一刻后悔无比,伸着手狠狠地捶着桌面,只觉得心痛得整个人都无法呼吸过来。 掌柜的见了,也不奇怪,这定是想起自己会试没过难受罢了,他见多了。 等了一会儿,他笑道:“那你知道迟了,可没亲眼看到会馆贴对联了!不过明天去也行。” 冯举人只觉得这话听着更扎心了! 什么明天去也行,他要是明天去了,尴尬得怎么见面啊?!会被嘲笑吧? 不,顾贡士好修养,不会嘲笑他,但他更无脸面见人了。 不过,去还是要去的。 明天不去,顾贡士还以为自己对他有意见呢! 掌柜的过来就是想和冯进士聊顾思的,就问他:“听说顾探花,老师是咱们顺天府的知府?” 冯举人听到这个就难受,沉痛地点了点头,当初顾家怎么把消息瞒得那么紧啊!要不然他们冯家万不会退婚啊。 “那这顾探花可了不得了,他人长得怎么样?听说很年轻?我家婆娘要笑说,要让我女儿过去给他做妾呢!” 冯举人头疼心疼,不想再说这样的话,找了个“要去会馆看看”的借口离开了,连点的菜都没有吃。 举人覆试没过的举人,大多都回了老家,还留在京里的不多。 留京的,总会关注会试。 魏山知道顾思举人覆试过了时还没什么,知道顾思会试考了个第九,心情就不好,今天知道顾思得了探花,直接将茶杯砸了。 考得这么好,他与冯家女议亲,倒显得他是小人之心了! 两人没定亲,他追求所爱,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现在顾思会试第九,殿试第三,他觉得自己被狠狠地比下去了! 下人常年侍候魏山,知道原委,看魏山砸了茶杯,吓得不敢出声,一会儿才问:“那明天去会馆吗?”主要是,要准备银子贺喜吗? 魏山吐一口气,拍了拍脸:“当然要去了,还要多准备些贺银,不能生分了去。”本来就有一些芥蒂了,趁此当然要拉好关系了。 下人松了口气,有些担心:“就是不知道冯家那边,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魏山冷笑一声:“那倒不会,没顾探花,我还是他们的‘良婿’,冯家总不可能退了我的婚事,再去求顾家。不说顾家到时候理不理他们,盯着顾探花的人可多了,哪里轮得到他们冯家?他们可不敢两头都落空。”就是会很后悔罢了。 算了算了,问之他是真喜欢冯姑娘,顾探花以后也有更好的姻缘,可别心烦了。 况且没有他,顾探花还找不到更好的姻亲呢!说不得以后还会谢谢自己截胡呢。 明天贺银给多一点,打好关系。 魏山收拾东西,去陕西会馆,不想面对的事,还是得面对。 陕西会馆里,顾思他们吃完了饭,和大家一起去礼部衙门里领三枝九叶顶。 他在衙门口遇到了张进。 第147章 张进见了顾思,就直接道喜,顾思同他说了两句话,张进又确认地问顾思:“那就明天交礼?” 顾思点头:“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 张进不好意思,找借口:“我怕你忙得忘记了。” 而后道别,请顾思去忙。 等顾思进了衙门里,张进就进车里,笑问:“你要来,来了怎么又不出去了?” “这边考生很多,突然觉得被人看到不合适。” “哟,姐你还知道害羞啊。”张进调侃,耳朵被拧。 顾思到衙门里,领了三枝九叶顶。 回去后,顾宁就向顾思请求:“哥,我看有人戴贡士的帽子,你的帽子也给我看一下吧!” 顾思笑道:“什么帽子,这叫‘三枝九叶顶’。” 中了秀才有雀顶,中了贡士有三枝九叶顶。 顾思将在礼部领的x三枝九叶顶拿出来,放在堂中桌上,给大家看。 三枝九叶顶看起来造型简单大方,半锥球形的底座,上边是雕花圆柱体,分三段,上下直径小,中间直径大,最上边,当中一叶到顶,左右两侧各四叶。 顾名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觉得,这没有中秀才时的帽顶好看啊?” 顾宁跟着点头:“这个值钱。” 舒颖笑道:“一个富贵,一个简洁雅致,风格不同。” 顾宁想摸,顾思就让她摸了,让大家挨个拿着看。 到了顾名时,舒颖想阻止,又觉得像是针对他,只好道:“你小心一点,这明天上朝时要戴,可千万别弄坏了!” 顾名知道重要性,小心地看过后就放下去了。 顾思干脆穿上朝服,戴上帽子,给他们看了看新装扮。 晚上的时候,孙守告诉了顾思自己的名次:“我得了二甲第十。” 皇榜还没有出来,但成绩出来了,有关系名次就能问到。 顾思看他有些郁闷,安慰他:“朝考时考好点就行了。” 孙守更郁闷了:“我说我想进前十,是总的前十,不是二甲的前十啊!这名次反倒是倒退了。” 顾思想想也觉得惋惜,又安慰了几下,孙守郁闷地拿拳头框框捶桌子。 顾思再安慰,发现没效果,就来个反的:“你够了啊!会试十一,殿试十三,名次还不够好吗?有的人会试得了会魁,殿试排到三甲去了,可怎么活?” 孙守一下子舒服了,笑说:“你没看出来我想让你请客吗?你怎么不主动点?” “你怎么不主动说?”顾思反问。 两人聊了一阵,各回各屋,早早睡了。 第二天,四月二十五日,在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 顾思寅正二刻(4点30分)起床,穿好朝服,戴上三枝九叶顶,和孙守一起进宫。 一路进了太和门,只见视野开阔,建筑雄伟。太和门后左右两侧的道路上,各一队人,手里拿着乐器。 凡遇大事,都会设丹陛大乐。 顾思等人按顺序从大道上向前走。 太和殿建在一座长宽一二十丈大的平台上,顺着大道走到第一层台阶前,先遇到的是大道西侧持着鞭子静鞭的太监。 道外两侧,向南站着一溜牵着仗马的士兵。 再向外,南北各一列更多的人,设皇帝法驾卤簿。 这些都设在太和殿底层平台下的地面上。 这平台有个称呼,名叫丹墀chí。 顾思位置在前,上台阶时打量了一下丹墀。 丹墀南侧边缘处,中间没站人,左右两边各站了御史,再往外是吏部和礼部官员。 丹墀东西两侧边缘处,靠南边是一部分法驾卤簿人员,向北是佩刀佩弓矢的侍卫。 中间殿前空地,左右两边,文武分开,已经来了很多官员,面北站立在品级山之前(南边)。 顾思他们上了台阶来到丹墀上,就是站在东侧文官们的身后。 前方品级山之后(北边),中间两铜龟,向外两侧各一个铜鹤,龟嘴鹤嘴里,吐出袅袅白烟,站在后方也能闻到香味。 东侧铜鹤再向外,是嘉量。嘉量是容量单位,有斛hú、斗、升、合gě、龠yuè五种。 西侧铜鹤再向外,是日晷guǐ,测量时辰看时间。 嘉量日晷处两侧,是序班官员。 这一排后,是六个大鼎,放在五列阶梯中间的栏杆前。 这五列阶梯有九阶,上了九阶的台阶,这一阶有两三丈宽,五列阶梯中的栏杆前又是六鼎,两侧各站有鸣鞭人。 再上九阶,又是六鼎,左右两侧有鸣赞官。 再上九阶,便到了大殿的廊下,此处称丹陛。 廊下两侧,有乐部和声署的人。 廓下最外侧,两边站着礼部学官和鸿胪寺的官员。 殿内的门大开,但是已经看不到里边的情况,只隐约能看到有人。 不过大家基本都知道情况:太和殿内东侧,设有黄案,会有内阁学士捧榜放在案上。 等时辰到了以后,皇帝穿礼服进入太和殿,太监唱:“升——座——。” 太监鸣鞭。 群臣三跪九叩,殿外两侧的乐部和声署奏起韶乐。 乐声完后,大学士将殿里的黄榜捧出后,放在丹陛正中刚移过来的黄案上。 太监又唱:“奏——大——乐——。” 四周安静,大乐奏起,更显气氛肃穆。 乐声完了以后,鸿胪寺官员唱:“有——旨——” 大家一起跪下叩拜。 鸿胪寺官员开始宣读诏书:“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丙戌科四月二十一日,策试天下贡士朱昌等人,录三百一十二人,第一甲赐进士及第。” “制”是皇帝亲自下达的命令。 四周数百人,却安静极了,礼部官员清晰的声音能传出很远;“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制书读完,礼部官员开始唱名:“第一甲第一名,朱昌。” 来回唱了三次名,鸿胪寺的官员上前,引状元出列,跪到御道左侧,听鸣赞的官员的话行礼。 然后是第二名,跪御道右侧,位置比状元稍后。 接着是第三名:“第一甲第三名,顾思。” 也是来回唱三次名,鸿胪寺礼官引顾思到御道左侧状元后侧。 上首鸣赞的官员唱:“尼雅库。” 事前学过礼仪,顾思知道这是皇族所在种族的语言,如今虽然很多皇室都不会说了,但是在大的典礼上,还是会用。 顾思跪下。 鸣赞的官员唱:“哼其那。” 顾思叩首。 一叩两叩三叩。一跪叩三后,是二跪叩三,三跪叩三。 行完三跪九叩之礼后,鸣赞的官员又唱:“伊哩。” 顾思站了起来。 由殿试第四的二甲第一名“传胪”,开始唱名。 除了一甲之外,其他人不必出列,只站在队伍里。 传胪唱名时,声音要清晰洪亮,还要速度快。 大家都静静听着,等自己的名次。 在念二甲第十名时,顾思果然听到了孙守的名字:“第二甲第十名,孙守。” 等到快最后时,听到了苏举人的名字:“第三甲第八十八名,苏羽。” 三甲八十八名,是三甲中等里边的名次了,很遗憾,他没能进到二甲里。 等名唱完,第四名的传胪声音已经微哑。 虽然这是个辛苦活,但中国人向来对第一有执念,这个二甲的第一,也让在场的新进士们羡慕不已。 唱完名以后,奏大乐《庆平之章》。 然后,鸣赞的礼官引大家去接黄榜。 礼部官员双手捧着黄榜。朱昌跟在他身后,李良志站在朱昌左手边,顾思站在朱昌右手边,三人一起跟着礼部官员,从午门正门出宫! 正门只有皇帝才能用,其他人,除非皇后与皇帝大婚,殿试中一甲这种特殊情况,才能从正中间的宫门出门! 这是地位、名誉的象征,别说同科的进士都羡慕极了,就连没中过一甲的一二三品大官见了,也都羡慕。 顾思也极为荣耀。 其他文武官员和进士们,都从贞度门、昭德门出宫。 出了午门,黄榜由龙亭运送到长安门外。 午门外的街上,已经有看热闹的人。 等到了长安街上时,街两侧围满人群,欢呼声,乐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顾思三人到了黄榜处,黄榜左侧已经搭了彩棚,棚下有红案,案上放着金花绸缎。 孙知府笑着上前招呼,先敬了朱昌一杯酒,再给他簪花披红。 而后是榜眼李良志。 接着轮到了顾思。 孙知道拿着酒杯递给顾思,哈哈笑着,开心地道:“‘鸿胪三唱名姓香’,我可是羡慕得紧啊!” 他嘴上说着羡慕,其实是在夸赞顾思厉害。 顾思感动地湿了眼睛,喝了酒,道:“谢您栽培,没有您,就没有我今日。” 孙知府开心地笑了,舒家三外公端着盘子过来。这本不是他的活,但他开心,就主动领了这个差事。 孙知府拿了盘子上的花,给顾思簪到帽子两侧,又拿了绸缎过来,从左肩到右腋下,给他披红。 棚外有马,另两人已经骑上去,顾思也骑上去。 在鼓乐、彩旗、牌仗引导下,三人一起到了顺天府衙门,参加宴会。 到了衙门口时,顾名他们放起了鞭炮,高兴地鼓掌。 围观的百姓有人惊呼:“这可真是胆大,炮都放到衙门口来了。” “这可是一甲的家人呢,有什么不敢的。”有人就跟着回答。 这本是一个象征性的活动,但早上三人没怎么吃喝,就吃饱喝足,出门上马去游街。 顾思上马时,看到了顾名站在马前,有些意外。 顾名笑呵呵地道:“我给x你牵一阵子马。” 顾思知道爹爹是想让人知道,“我是探花郎的爹爹”这件事,笑着道:“那你牵吧。” 他们一走,群众有的去抢宴了,有的跟着他们走。 从顺天府衙门,经地安门、正阳门、到达南门。 一路上,人山人海,有小孩子喊“状元郞来了”,有喊“探花郎好英俊”。 到了南门,游金街完毕。 顾思和榜眼李良志先送状元朱昌回浙江会馆里,顾思再送榜眼回他的江苏会馆,最后,自己回陕西会馆。 到了会馆,陕西在京的官员都出来迎接,馆里招了人来唱戏,还有舞狮队,锣鼓队,热闹极了! 开宴。 宴会后,看完戏,快要散场时,一群人闯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1斛hú=10斗,1斗=10升,1升=10合gě,1合gě=2龠yuè。 第148章 为首一人,正是王侍郎,他进来后,看着顾思笑道:“这探花郎年轻有为,英俊不凡,我看与张家小姐最为相配,现在特来抓你去交礼。” 会馆里的人恍悟,笑着鼓掌的鼓掌的,吹口哨的吹口哨,欢呼着:“抢亲抢亲!” 大家笑做一团,王侍郎一挥手,就有人过来捉着顾思的手,推着他向外走。 顾思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对着众人道:“各位大人,失礼了,容我先去交个礼。” 他说得直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有人顿足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早知道就叫了人来,绑我家里去,当我家女婿了!” 这只是玩笑话,大家都知道,抢亲的,其实之前都是两家商议好的。 顾思跟着大家出了会馆,到了张家。 虽然戏文里有榜下捉婿,但对他来说不太现实。 到榜下时,知府簪花披红后,要游街,“骑马游金街”是人生得意事,不能错过。 游完街,会馆里各路老乡官员和同科进士,正是结交人脉的好时候,也不可能放大家干等着你,也就只能在宴会完了起来“抢亲”了。 如果考得是二甲三甲,不游街,本省也没有一甲之人不用去会馆认大官,榜下捉婿才现实。 顾家已经请了全福太太,送了聘礼聘书过来。 顾思过来,只是来参加仪式,见过女方的一些亲戚。 自然是被大家围着看稀奇,夸了又夸。 仪式结束,顾思带着张家回的鞋帽、衣物、文房四宝等物,回了衙门。 张家这边亲戚也散了。 礼一交,婚事定下,张夫人和张小姐就放了心。 张夫人看女儿心情好,想了想,还是对她道:“你能找到如意郎君,娘很为你高兴。但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便是你,身上也有缺点。” 张小姐侧过头看母亲,笑道:“娘想说什么?以后要是成了亲,会发现他可能没有我想得那么好,我会失落?” 张夫人想说的话被说了去,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过她看女儿连这个都懂,还是点了一下头,笑着说:“我这不是看你最近心头热,怕你将事想得太好了。” 张小姐笑了:“我懂得。你不用担心这点,便是他没那么好,也要比别人好太多。” 张夫人放了心,只觉全身自在:“现在就剩下准备嫁妆了,明年就把你嫁出去。” 张小姐问:“今年不行吗?咱们家具都做得差不多了,不用这么长时间。” 交完礼,女方要去男方家里量屋子的尺寸,回来打床打柜子桌子等各种生活用品,做被褥床单等,衣食住行上的各种器具用品都要准备。 一般来说,得个一两年。 不过这种是订婚定得早的,或者说是家里对家具要求不高的人家,找一些成品木料,一两年就能做好成婚。 但对木料要求高的,或者是富贵之家,会做千工床,那可不是几年就能做好的,得从孩子小时候就开始做。 因为床的大小也就那样,大家都是门当户对的结亲,屋子也不会小的放不了家具。 张小姐嫁妆里的家具,早就做好了,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今年时间哪里够啊?五月题名录题名碑这些他忙完,要回乡省亲,等回来时都六月了,入翰林院后,要学习各种东西,没三个月,哪里能熟悉起来?再说,这定亲成亲最好隔半年以上,到了年底,天又冷了。” “为什么要隔半年,顾忌那么多。”张小姐笑着应了一句,也没再说什么,显然是同意了。 顾思带着张家的回礼,直接去了舒颖那边。 舒颖看了一下张家的回礼,觉得是用心的,很满意,将东西收了起来。 顾名对顾思说起今天的事还很兴奋:“今天我上街给你牵马,可是我这辈子最大最荣耀的事了!” 舒颖拿脚踢了一下他的鞋:“让你鞋穿好点,你偏不,你穿这鞋,别人哪里认得你是探花郎的爹,还以为你是个马夫呢!” 顾名看了一下自己的鞋子,干净舒服:“我走路,肯定要穿最舒服的鞋子啊,这鞋也不差啊。” 顾名没有什么物欲,吃的是能吃就行,不管味道好坏;穿的是能穿就行,不管舒服不舒服;用的是能就行,不管好看不好看。 “没事,你穿什么样,都是探花郎的爹,咱们在一起,长得像,有些人能看出来。”顾思安慰。 这也真就是安慰了。 顾思小时候,与顾名长得很像,越长大越像舒颖。要说母子俩站一起,能被看出来是母子还行,父子俩站一起,得时间长了或者是知道他们是父子,才能认出来。 说了一小会儿话,顾思回了自己的住处,这一天下来,一趟趟,只觉累极了。 孙守可能还在江苏会馆那边没回来,他洗完手,立刻就去睡了。 傍晚醒来后,见一个衙门里的人来院子里等他,笑道:“您让我打听的我打听到了。” 上次出贡院回衙门时,顾名半路去买糕点,摊子前遇到一妇人,顾思等贡院门开了后,就让回到衙门里的衙役去打听了。 顾思静静听着对方说,总结来说,就是那妇人姓苏,祖籍甘肃,后来随父在长安做生意,最后转来京城,在京城安了家。 顾思听对方姓苏,心里有了数,猜着那妇人应该就是爹爹那个前妻,对方认出了他,他没认出对方来。 既然已经离婚快二十年,又各有婚姻子嗣,各有生活,对方和夫家也是正经人家,那就没什么了,各自安好。 顾思没打算将这事告诉父母,爹爹连人都没识出来,这娘亲听了还不如不听呢。 他拿了钱谢衙役帮忙,对方连忙摆手说不要,又说了“能为您办事是小的荣幸”这种好听的话,就离开了。 今天,去街上看热闹的人家,都在谈论新科鼎甲的风光。 顾名前妻苏氏,看夫君回来,也和他谈一甲游街的事:“他们好风光啊,看得大家都羡慕不已!” 苏氏夫君姓王,做的是给人介意买卖的生意,是个牙子。 他听了后点头:“可不是!可惜这京城竞争激烈,要不然在外地,以咱们孩子的学识,有可能过了院试,得个秀才。” 苏氏想到优秀的儿子就笑了,试探着打听:“不急的。我看今天给探花朗牵马的人,个子有些低,不像是衙门里的人啊!” 谁能想到都这么多年了,竟然又会在京城遇到啊! 看顾名穿着,是给人赶车的,多少年了日子还过成那样,一辈子没出息,当年早早和离是对的,只是在京能遇到一次,就能遇到第二次,这以后不会被缠上吧? 她日子过得好好的,实在不想见到对方。 王牙子经常和衙门里的人来往,对衙门里的人很熟悉,点头:“那可不是衙门里的,那是顾探花的亲爹呢!” “啥?”苏氏大吃一惊,震惊极了地瞪大眼。 探花亲爹?就顾名那脑子,能生出一个探花来?怎么可能! 王牙子少见妻子如此吃惊,哈哈笑了:“想不到吧,人家探花家里人,那么朴素,没被京城繁花迷了眼,可见本性好。” “真的是探花郎的爹?”苏氏不置信地又问一遍。 “我骗你做什?府衙里的钱谷师爷,就是顾探花的外家人。”王牙子感叹。 苏氏只觉脸臊得很,她看不上眼的,原来已经是自己高攀不起的了! 京城各处里,谈论今天游街的人很多,夸完以后x,又劝自家孩子努力一点,以后考科举,做不了进士,当个举人秀才也行。 第二天,四月二十六,顾思又早早起来去礼部。 这次不用起那么早了,却也不能迟,皇帝在礼部开恩荣宴。 同科的进士、四大总裁、十八房官、礼部和鸿胪寺相关官员,全部到场。 大家拜见官员后,先是赐花赏牌仪式。 每个进士都赏宫花一枝,牌一面。 顾思拿着牌看,是绢制的,上面有恩荣宴三字。 他凑到朱昌身边一看,状元手里的牌和大家的不一样,是银制的。 银的不止值钱,更好保存,大家多少都有些羡慕。 司礼的官员这时引导大家入座:“探花郎,你的位置在前边。” 新进士是四人一桌,但一甲前三,每人一桌。 别以为鼎甲三人一人一桌普通。在场的官员,只有官大的才一人一桌,官小的,是两人两桌。 如果没考上一甲,或者没当上大官,在这种宴会里,一辈子也不可能一人一桌。 这是荣耀的象征。 入座以后,奏起了音乐。 顾思听旁边的榜眼李良志问状元朱昌:“这是什么乐名?” 顾思也跟着听,他把传胪的事问得很清,深怕出错,但荣恩宴就不那么重要了,不知道。 朱昌知道,回答:“《启天门》。” “啊,这个名字好!”榜眼李良志应着。 顾思也点头,是挺好的,考上进士,从此开启了连接天子之门,是考生们无上的荣耀。 顾思看桌子上的东西,水果、糕点、四盘精致的冷菜。 他拿了一个碟子放在眼前细看了一眼,发现果然是银的。 再拿起喝酒的小碗一看,金子做的。 银碟子是每个进士都有的,金碗只有鼎甲三人才有。 开宴后,上了热菜,味道非常好,而且很多都是顾思在现代也没有吃过的菜,林林总总,竟然有四十多种。 用两个词可以形容:奇珍异味,美馔zhuàn珍馐。 顾思临走时,就带了各色坚果糕点,没太多拿。他们走之后,抢宴是惯例,留点给别人。 考上进士和考上举人不一样,要小心一点,最好不要多拿。 宴会完了以后,大家都围到了朱昌身边,询问他:“你见过前科状元了没有?” 今天已经二十六了,二十九日,要去午门外上表谢恩。 但这里边有个潜规则,就是这表,不是由本科状元所写,而是由前科状元所写。 一般前科状元,这个时候还在翰林院任职。 你请人写东西,人家可不是白给你写的,要给人家钱。 这个钱,肯定得新科进士一起出。 朱昌点头:“见到了,谢恩表在写了,惯例六百多两,一人一两。” “三百两?”有新进士吃了一惊,看着朱昌就笑了,“那你将来可发达了啊,朱兄。” 三百两,也不是小数字啊。顾思深感认同地点头。 不过这个钱,也只有状元能赚到手,其他人是没有半点这福分的。 有人当即就掏了银子出来:“来,我先给你。” 朱昌并不接,笑着拒绝:“人这么多,你一个我一个,到时候哪里分得清谁给谁没给?要么贴了自己名字给我,要么一起去浙江会馆里,登记一下。” 大家都应着好,有嫌麻烦的,就叫着等一下,说借了笔和秤来用,当场就写了。 顾思拿了二两银子,将孙守的一起给交了。 朱昌带着几十多两银子回了浙江会馆,要先将这银子换成大块的。 顾思回去了以后,家里人都围了上来,顾宁最先开口:“哥,琼林宴是什么样子啊,有很多大官吗?你给我讲讲呗!” 因为在宋朝,会试后皇帝赐宴于琼林苑,后来就将中进士后的宴会称为琼林宴。时间长了,百姓不管你官方叫什么名,全都叫琼林宴。 “有大官啊,我还遇到了重游荣恩宴的人呢!” “什么意思啊?” “参加琼林宴的,除了本科进士外,还有六十年前中进士的人……”顾思就讲了起来。 顾思拿了荣恩宴上的牌子出来给家里人看,大家都主动去洗了手,拿着看。 舒颖拿着观察时,对着顾思感叹:“我让你念书的时候,想着你这辈子只要中个秀才,日子富足,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竟有这一天。” 顾名高兴地接过牌子细看,直夸漂亮。 车氏上手时,激动得很:“哎呀,这一辈子唯一一次了,谁能想到,我有一天,还能亲手摸到进士的荣恩牌啊!” 大家都跟着点头,欢喜地看牌子和宫花。 看完,舒颖让顾思收了起来。 哄聊天,顾思回去休息。 孙守正在家里,从后天的谢恩谈到了回乡,对顾思道:“你要是能和我回一趟苏州就好了,让我父亲奶奶们认识一下你。” 顾思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了:“我也要回乡,时间上来不及。” 说完,他才问:“和你回乡干什么?” “让他们看看你多有文才,让他们后悔死!”孙守笑道。 “啊?”顾思意外,什么后悔? “我以前在家里说过你,本来想着让你当我妹夫呢,结果……你知道我家情况,我后奶我后娘不喜欢我,自然对你有偏见,等他们知道,你十五岁就中了进士,看他们不后悔死!” 孙守说着,想起那情况,就有些小小的畅快。 顾思还不知道这事,笑了:“那也不可能啊,我家太穷,配不上。”从孙守的言谈里也知道,他后娘看不上他。 “你现在谁还配不得了?大家快要羡慕张大人羡慕疯了,都说他手快呢!”孙守说起了听到的趣闻。 两人天南地北胡乱聊着。 第二天是二十七日,又去了浙江会馆,和新科的同年熟悉一下,再看一下前科状元写的谢恩表。 然后,各写了自己的资料,商量一下《题名录》《同年录》由谁去印等事。 四月二十八日,又是早早起床,车上带着大筐小桌笔墨纸砚等,一起在午门前集合、上表文。 礼部官员宣读制书:“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丙戌科四月二十九日,状元朱昌携天下进士共三百二十二位上表谢恩, 赐状元朱昌翰林院修撰一职,坊价银八十两、六品朝冠顶戴一顶、金花一支、补服一套、带一副、靴一副, 赐榜眼李良志探花顾思翰林院编修一职,坊价银五十两、七品朝冠顶戴一顶、金花一支、补服一套、带一副、靴一副,* 赐天下进士牌坊银子三十两、绢两匹、彩花一支。” 坊价银说的就是牌坊银,鼎甲三人除了银子比别的进士多,其他的顶戴补服带靴,是一整套的朝服。 大家都羡慕极了鼎甲三人,直接入翰林多处在,不像他们,还要朝考才知道能不能入翰林。 制书宣读完了以后,大家叩首谢恩,领了赏赐的东西,让下人带回家去。 然后,带着桌子笔墨等,进宫,入太和殿,进行朝考。 皇帝在太和殿前设了卤簿,气势和大传胪那天一样宏大。 而后又是整理衣服,由状元朱昌带着众位新进士,在丹墀上,再次叩首谢恩,入殿—— 作者有话说:*只查到状元和一般进士的牌坊银是多少,没有榜眼和探花的,因为是一甲,我自己就定为五十两了。 第149章 从一百零三年之前,殿试之后,就是四月二十八日朝考。 朝考由翰林院举行,规则和殿试差不多,要在一天内完成,考题共有三道:论疏诗各一题。 在发考题之前,大家当然是先拿出干粮和水来,吃饭。 太和殿里不能生火做饭,都吃得干粮,早上起得太早,都快饿死了。 吃完后,擦干手,等待发试卷。 闲着无事,顾思觉得哪里奇怪,转头去把殿里的人都看了一遍,才发现,原来是有些同年刮了胡子,就说哪里奇怪。 刚集合时天黑看不到,点翰林时集中注意力没注意到,去取东西时才看到了。 院试时学政喜欢年轻的,乡试时主考喜欢成熟的,朝考完不久就馆选,这是为馆选提前做准备? 顾思回身坐好,开始磨墨。 他的座位在前边,光线明亮,现在有了官职在身,他心里一点都不着急,这次考试对他来说不重要。 但还是需要用心答题,不然文章写出来不好看,会被人笑话,所以用心程度不能减轻。 磨好墨,放在脚点。 试卷发完了以后,大家开始x答题。 除了一甲以外,其他二甲三甲人,没有一个不用心的。 殿试定出身,朝考定前程。 殿试没考好没关系,只要朝考考中了一等,就有可能留在翰林院,当庶吉士。 考不了一等,要是前边成绩好,朝考考个二等,也有可能留在六部或内阁。 万不可考个三等,不然只能外放做知县了。 朝考一等大约选五十人,殿试二甲前五十的人,更是用心,深怕落后了去。 五十名之后的,也想更进一步,考个一等出来。 哪怕是三甲的考生,也想考个二等出来。 是以别看是朝考,考生们的认真程度,比起殿试来,那是一点也不差。 也就只有一些成绩有水分的人,觉得自己考不上一等二等,尽自己能力答题,交卷早。 顾思交完卷出太和殿时,已经太阳快要今晚了。 孙守和苏进士在宫门口等他,一见面,都问:“考得怎么样?” 然后,都笑了。 顾思摇了摇头:“感觉没有殿试时答得好。”如果真按成绩论,怕是只能考个一等中间了。 不是他能力不行,而是这次题出得简单一点,大家都能答好,显不出水平来了。 孙守笑道:“你都是一甲了,试卷另外封存,答得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就是在一等里。” 苏进士去摸胡子摸了个空,摸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感叹:“希望我能考个二等,随便去哪个部门都行,可别外放了去,那我不得难受死。” 顾思听了后笑了。 老师是个洒脱的,但其实有些不通庶务,生活上的事基本上都有师母在忙。 这要是在一地上任,三年之内不许带家属,下人再怎么好用,都没有自己妻子照顾得体贴细致。 就算三年之外可以带妻子,可你又不知道你在一个地方能待多久,要是待三年就换一个地方,家里人也不可能这样奔波啊。 孙守也跟着提心了:“希望我成绩还是能在前边吧。” 三人领了东西,一起坐车出了午门,回衙门的路上,苏进士叫了一些菜,让一会儿做好送到衙门里。 孙知府已经下值了,苏进士和孙知府也是老熟人了,他们四人一起吃菜,喝点米酒。 喝到最后,苏进士让孙守和顾思两人去休息,顾思想着苏进士可能要和孙知府有事要说,就退下了。 孙守让孙金水看着,不要让他们喝太多,去洗手。 顾思和顾清拿着宫里赏的朝服和彩花绢去到舒颖那边的院子里。 舒颖拿着银子和彩花看了又看,又把绢摸了又摸,笑道:“这银子攒起来,以后不用了,给家里人看看,激励大家好好地学习。” 顾名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有什么好留的,拿去做牌坊就行了么!” 舒颖白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顾宁想让顾思穿朝服给她看。 舒颖赶她:“去去去,一点眼色也没有,也不看你哥今天累成什么样了,往后有的是机会。” 顾思确实有些累。 从二十三日贡院外等榜开始。 二十四日乾清门外听宣,小传胪。 二十五日大传胪,游街,会馆聚会,定亲。 二十六日,琼林宴。 二十七日,和同年聚会,商议谢恩表和同年录等事。 二十八日,今天,午门前赐花赐绢赐牌坊银子,又去太和殿朝考。 二十九,明天,要交序齿录的资料,如果题名碑弄好了,还要去礼部看一下,确定名字没有出错。 虽然一般也不会出错。 然后五月初一,后天,还有重要的事去做:释褐簪花。 顾宁不说话了,舒颖想着,还是得再找个人继续教顾宁礼仪和其他事。 虽然她觉得女儿很好了,可现在,女儿到时候嫁入的门第肯定高,那要学的东西就要多,不然以后要是被婆家挑刺受委屈可不行。 她想起张小姐了,就问顾思:“那你确定了,以后不住公房里,不买新房,和我们住一起?” 定了礼以后,张家要去看婚后张小姐住的宅子,那这住哪里要先确定好,自家要收拾屋子。 在京任职的官员,朝廷有免费的公房可以住,不过地方就比较小了。 顾思想了一下:“先住一起吧,要是上值实在太远了,我就在外租个地方住。”主要是,万一张小姐和父母合不来,不管是搬出去还是买宅子,都有个借口。 舒颖了解顾思的性子,能猜到一些,笑道:“你看,媳妇还没娶进门呢,你就开始担心我欺负她了。那这以后,她要是欺负我了,可怎么办呢?” “怎么会欺负你呢?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没有的事。”顾思笑道。 舒颖被哄的开心了,想起看过的婚书,就有些疑惑:“老听张夫人‘微微’‘微微’的叫,没想到张小姐的名字,有些奇怪啊,张大人怎么取这样的名?” 换庚帖的时候,舒颖就有些疑惑了,不过那个时候还没定亲,不好议论人家。 张小姐,名初,小字中畅,不管是张初还是张中畅,听着都像是个男孩名。 名的事,顾思倒是听张进说过:“原本取的不是这个,初这个名,是她六岁时自个儿要改的,连小字都是自己取的。” 舒颖惊讶:“她年纪那么小时,竟然就这么有主见?” 顾思点头:“有主见自然好。”所以他才担心万一她与娘亲合不来。 只要性子不要强掐尖,舒颖觉得有主见很好:“我性子弱了一点,媳妇有主见好,能教教你妹,让她少吃亏。” 听两人说完这个话题,顾宁立刻道:“哥,你明天有空带我出去玩吗,成天在家里,没趣得很。” “你在家里只学半天,我看啊,是太闲了,得给你找个女先生。”顾思笑着应。 顾宁觉得先生定然严厉,立刻苦了脸。 舒颖直接拒绝她,笑着说:“你哥没空,他忙成什么样子了你还麻烦他。” 顾宁故意苦着一张脸作怪,舒颖伸手指点了一下她胳膊:“你呀!最后让你闲一段时间,以后请了先生有得你忙。” “真要去学堂?”顾宁追问。 “能找到合适的就去,找不到合适的,还是我教你吧。”舒颖回答,看她不高兴,笑着安慰她,“好了,你哥明天要去国子监‘释褐簪花’,我带你去看热闹。” “什么意思啊?”顾宁一下子被引出了兴趣来。 “中了秀才会去游泮,中了进士也有活动,‘释褐簪花’就是脱下布衣,穿上官服戴花,代表他从今以后不是平常人的一种仪式。”舒颖解释。 顾宁看顾思,见顾思点头,很高兴又能出去玩了。 顾思回去,写好了序齿录的资料,第二天去交了,等状元上了谢恩表,一起去吃饭。 饭前洗手,顾思又送了大家一人一块香皂和口罩。 只送东西就行了,包装上有地址,大家想买会让人去买。 这是前期打广告用,属于必要的支出。 当然,也普及了一下分餐制的好处,反正他是探花,就算大家不认同他的想法,也不会说什么。 五月一日,又是早早起来,去国子监门口集合。 要“释褐簪花”。 顾思怕路上弄脏了衣服,就穿的旧衣服,带着官服过去。 大家都换好衣服后,先交了钱,一群新进士再去孔庙祭祀孔子。 进了孔庙,先穿过外院,大家的视线都向着一个方向看去,顾思看去,见到的是一座座的石碑,纵横林立,极为壮观。 有些进士已经跑过去,有人跟在后边喊:“还没立碑呢!” 那人扬声应着:“我知道,我找一下历代祖宗!”语气里免不得有着骄傲。 “历代”这两个字,被咬的微重,一听就让人明白,他不是世家之人,就是名门之后。 顾思多少是有些羡慕的。 虽然这个国家可能只有七十多年的寿命了,可想象着,在这之后的七十多年里,要是有顾家的人也中了进士,到孔庙来拜先贤时,顺便也来找寻一下自己的名字,内心就觉得激动。 他成不了刚才那个进士那样的“后人”,但他可以试着成为“历代祖先”。 “你不去看一下吗?”顾思问孙守,孙守笑道:“不急。” 大家先到明伦堂祭拜孔子。 祭祀孔子和游泮时的流程差不多。 不过,祭礼完成后,大家都来到前院,观看立碑了。 立碑还正在准备,大家都逛起了题名碑碑林了。 在高高的碑林里穿行,似乎能感受到时光魅力,让人的心情x也变得沉静起来。 顾思见过长安的题名碑,别说是朝代不同了,就是同一国,顺天府这边的题名碑的样式也不一样。 题名碑是朝廷出钱,高约三米六,宽约八十厘米,分为碑座、碑身、碑帽。 碑帽上雕有图案花纹。 至于材质嘛,嗯,顾思不懂这个。 碑身上最上边,写几句纪念的话,下边整齐地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最上边是人名,下边是籍贯。 顾思还找到了刻有老师孙知府的那块碑,共七排人名,每排三四十人,老师的名字列在第三排右边。 上边竖排写道:孙春舟江苏苏州人 按这顺序看,老师应当是七十多名,没有入翰林院,直接外放做官,一路从知县做到了如今的位置。 算升得快了。 附近都是近些年立的碑,顾思上前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这个碑基碑身和碑头是一体的。 他还看到了四科的翻译进士碑,是国家前期举行的特殊科举,如今已经没有了。 等炮声响起时,在碑林里逛的人,都围了过去。 司礼的人念了立碑词,而后,大家看着自己这一科的题名碑被立了起来,全都鼓起了掌,一个个荣耀极了。 这块题名碑共八排,每排四十人,最后一排末尾空着几行,没有三百二十人,少的是会试复试没过的那些人。 等碑立好,大家都凑了过去,找自己的名字。 顾思在碑前仰着头,因为字太高看不清,后退了几步才隐约能看清。 旁边有凳子,他等上边的人下来后,站上去,在第一排第三个位置处找到了自己的信息:顾思陕西西乡县人 他一想着,以后有人也在这里找自己的名字,就像他今天寻找老师的题名碑一下,或者一两百年以后,大家来观看这些古物,虽然已经不知道哪个人是谁,却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和籍贯,心情就激动澎湃。 这是留名于世了。 这世上的人,有多少是碌碌一辈子,泯然于历史中。 而他,在历史中留了名。哪怕很多年后,大家可能不知道他的事迹,只要想查,只要西乡县的县志在,就能知道他。 可惜这里没有相机,要是有相机,可不得来几张照片和几段视频纪念纪念。 顾思下来,孙守站了上去。 这时,就听到前边有人对别人道:“你回去后就将这个场景画下来,我要看。” 有人应下。 听着是一个擅长画画的人。 看完立碑,又去国子监彝yí伦堂,向祭酒和司业行跪拜恩师之礼。 顾思和孙守坐一辆车,车上问他:“题名碑是什么材质?” 孔守想了一下,回答:“好像是青白石,一般都是青白石。” 顾思又问:“祭酒姓什么来着?” 他只见过两面,一面是在饭局上,老师介绍的。一面是去他家上过一次课,是个中年人,简单地记住了长相,但并不熟。 考试前见过的人太多了,见一个他就将名字官职和关系记下来,但没背过,时间一长就忘记了。 “姓万,司业姓孔。”孙守回答,他之前在京城里待的时间长,了解得多,就给顾思讲了起来。 回到了国子监彝伦堂。 大家陆续都到了。 等人到齐了以后,万祭酒和孔司业都来了。 他们先与新进士寒暄,当然,主要是与前十几名的进士和家里有高官的新进士说话。 这些进士以后前途好,不是在京为官,就是升任快。 至于同进士这些考了末尾的,有缺无关系直接补到偏远的地方当知县,可能十几年都升不了官,甚至于知县没缺,先得等个好几年。 一甲三人自然受到了祭酒和司业的重点关注,因为顾思年轻,他们免不得夸一句“少年才俊”“一表人才”或者“如雷贯耳”之类的好话。 等时间一到,万祭酒和孔司业在椅子上坐好。 一甲三人当先面朝北边,站最前面领着大家,状元先开口:“丙戌科状元朱昌,领新进士……” 大家跟着一起道:“拜谢恩师!祝老师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虽然大半进士都没有见过万祭酒和孔司业,但祭酒和司业身为国子监的老师,从名义上来说是他们的老师,就得来跪拜他们。 尊师重道这点,时时都不能忘。 这时,旁边的司礼道:“一叩首。” 祭酒一动不动地坐着,身势如松柏一般挺拔,不见半点晃动,脸上也没有表情。 顾思看了,心里忍不住感叹,这坐姿,比他见过的政府门口站岗的军人还要标准了,仔细看时也不见动,像是雕塑一样。 大家跟着司礼的话叩首,先后叩首三次,大家这才起身。 拜完以后,万祭酒起身,从旁边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酒,先给了状元。 酒杯是古代的那种青铜制成的酒器,名“爵”,状元接过喝了酒,孔司业又送了一杯。 而后,万祭酒给状元帽子上插花。 接着,万祭酒和孔司业又给榜眼李良志先后送酒插花。 到了顾思这里时,万祭酒笑道:“听说你品性端良,不喝酒。” 顾思笑道:“遇到这大喜事,当饮几杯,您的酒肯定喝。” 万祭酒拿了一爵酒,递给顾思,笑道:“专为你准备的米酒,度数低。祝你前程似锦,运途亨通。” 这是对状元和榜眼都说过的,顾思听了还是高兴,快速接了酒道谢:“谢谢老师,您费心了。” 而后喝了酒。 万祭酒看向旁边司礼人员端着的盘子,在剩下的两支金花里选了一枝,插到顾的帽子上。 其实金花样子都一样,多的那支金花,是备用的,司礼可能着急,竟然全端上来了。 除了一甲,别的人进士都没有金花。 中秀才时大家都有,那是因为金花只是个叫法,不是真的金子做的,而一甲的金花,是真金做的。 顾思猜测,中秀才簪金花的习惯,可能就是出于中进士簪金花,叫习惯了,或者说,这样好听。 万祭酒和孔司业又说了一些鼓励大家的话,就离开了。 大家也都要离开国子监了。 顾思和孙守离得近,和他一起向外走,感叹:“祭酒的坐功真好,一动不动。” 孙守笑道:“他哪里是坐姿好,他是不敢动。” “怎么不敢动?”顾思好奇。 第150章 “大家都说,头动对状元不好,左手动对榜眼不好,右手动对探花不好。你说你要是当祭酒,别人拜你时,你敢动吗?” 顾思不用想,就直接摇头:“不敢动。” 迷信虽然不好,但只要别人信这个,一甲的人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比如职场上遇到贬官啊,背锅啊,总会想着:肯定是祭酒动了,我才有了不好的事。 开明的人随便想一下就算了,死脑筋或者小气之人,怕是要怨上对方了。 你又不知道鼎甲三人真实性情,为了避免麻烦,自然是能不动就不动。 两人出了国子监,一起坐车回衙门。 顾思自然先回了家,家里人只有舒颖和顾清在,自然又将金花拿着看了个稀奇。 而后,舒颖就带着顾清去店里给顾名李优他们送饭去了。 顾思回了住处,孙守已经洗过手,在院子里的一张躺椅上躺着,看着悠闲得很。 顾思洗完手擦干时,顾醒已经搬了一个躺椅放在孙守身边,顾思过去躺在了椅子上。 天蓝如洗,碧树有荫,从花开一起考到花落,这一躺下,顾思只觉得一身轻松。 他忍不住感叹:“可算是考完了忙完了。” 从二月初九的举人覆试,一直到三月初九的会试,和接下来的会试覆试、殿试、朝考,来京城的五项重要考试,有幸挨个走了一遍。 孙守也觉得考试这段时间累,忍不住道:“以前也没两个覆试和朝考啊,只考个会试和殿试,现在越考越麻烦了。” 顾思笑道:“以前还没糊名呢,还没誉录呢!一个事物越发展,就越能看到他的弊病,就会为之改进。每个制度的背后,都有原因。” 孙守认同这点,点头:“对,我爷说他年轻时京里出过一件事,翻译科举里一百多人,有六成是近视,气得皇帝下令近视的人都不能参加文科举和翻译科举。” 这个顾思也听说过这事。 翻译科举是给皇族和八大贵族设立的考试,起先只有翻译秀才,x后来才有乡试会试。 因为皇族和八大贵族马背上起家,不管参加哪个考试,都要先参加马步射,而近视的人,可以不参加。 这项设定,是为了方便近视之人,却成了大家钻漏洞的方法。为了不参加马步射,大家都谎报自己近视。 谎报的人太多,傻子都能看出来问题。 四十一年前,皇帝发现问题后大怒,将人骂了一通,下了那样的命令。 但其实,翻译科举只是为了保存皇族语言而设立,出身不正又没前途,经常凑不够人考试,大家的兴趣不大,早在六十多年前就连题名碑都不做了。 两人就着翻译科举聊了一会,又聊到文科举,孙守感叹:“只是一件事情,越到最后越繁杂,怕是又生出别的弊病来。” 顾思点头:“感觉国家的政权也是这样。” 两人就着国家现状讨论了一下,最后,孙守感叹:“不愧是探花朗,你的想法很有远见。” “好了,别埋汰我了。” 孙守认真地笑:“哪里是埋汰啊,考上一甲就是好啊,朝考根本就不用担心,我还要等成绩。” 四月二十八朝考完后,五月初七到初十之间出成绩,阅卷时间有整整七到十天。 顾思回应:“再过六七天的事,放心,你成绩肯定在前边。”三百多套试卷,题少天数多,一般阅卷官事少时,成绩会出来得早一点。 至于第一名朝元,老师怕是争不过别人。 中国人对第一情有独钟,别看殿试已过,朝考的第一,大家争得极为激烈。 这可不只是名头听着好听,二甲第一传胪和朝元,朝考后很有可能会被直接授予翰林院编修或者检讨。 不然还得在翰林院庶常馆学习三年,散馆考试考个一等,才能进翰林院当官。 馆选进入翰林院庶常馆的进士,只是庶吉士,庶吉士并不是官,没品,只是“半个翰林”。 要是散馆考试没考好,不是一等,那这半个翰林也没了。 竞争激烈,加之榜眼已经是江苏的,朝元怕不是江西的,就是浙江的,湖南山东的可能性也大。 而且老师的弟子都当了探花,孙子再当朝元,别人怕也不会让老师一个人得这么多好处。 总之,孙守得朝元的概率,小。 想到这里,顾思觉得不对,又摇了摇头。 江苏在朝堂上做官的人很多,这科没得状元,说不定就非要得个朝元。自己对朝堂不了解,也不能确定。因为朝元不止看现在成绩,有时还要看往年博弈。 他说起了积极的话:“希望你是四个数,更能得个朝元出来。” 这里“四个数”,说的还是馆选标准。 要是会试复试考一等,殿试考二等,朝考考一等,加起来是四,那馆选必定会选中。 要是复二殿二朝一,加起来是五,就危险了。 孙守也期望自己得朝元,笑了起来。 笑完后,又说:“就算考四个数,我还要馆选呢。”他知道自己得朝元的机率不大,没怎么期望。 不是朝考名列一等者都可以入翰林院,任庶吉士。这只是先决条件,能不能选入翰林,进入庶常馆学习,要等朝考成绩出来以后,进行挑选。 选的这个过程,称为馆选。 馆选除了成绩好,还要相貌好仪态好,更要年龄轻。 成绩好这一点,不只看朝考这一次的成绩,还会综合会试复试、殿试的成绩,一起排名。 孙守会试复试成绩和殿试成绩都好,朝考成绩如果一等,馆选一定中,成为庶吉士。 孙守成绩稳定,朝考应该也是一等,馆选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题。 是以,顾思转头看向孙守,疑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你说我馆选时要不要找人上个妆?你是不知道,女人妆前妆后的差别可大了!我要是上了妆,说不得到时候耀眼夺目,得个馆选第一。” 并没有什么馆选第一,这不过是开玩笑的话。 顾思怎么会不知道妆前妆后差别大到像易容? 男人上妆也不是什么问题,院试时考生为显年轻,刮胡子扮嫩,也有上妆的。 朝考时,已经有考生刮胡子扮嫩了,更别说馆选了。有希望馆选上的人,肯定会上妆,得个“人文俱入选”。 “那咱们找老师寻一个上妆手法好的人?”顾思询问。 孙守不乐意了:“我要愿意找他,还给你说什么?”自然是不好意思让家长知道。 顾思想了一下,舒颖和车氏不爱化妆,他认识的在京城的人里,也就张夫人和张小姐化的妆很自然了,应该是婆子的手艺吧? “那我们去借人,带着东西,到时候给你上妆。”顾思给孙守解释了一下。 两人也不耽搁,立刻让人驾车去张家,带着礼物找张进。 张家没人,回来的路上,顾思建议:“找衙役打听一下就行了,京城里肯定有干这活计的人。” 两人回去,就找了个衙役打听,过了两天,对方直接说人找好了,到时候来给孙守上妆。 苏进士知道后,说馆选前一天,他要过来住。 顾思对于他的感观有了些变化,意外地问:“你也要上妆?” 苏进士摸了摸冒出胡茬的下巴,感叹:“想我年轻时,也是风流俊美少年郎,如今几十年时光匆匆过去,变成老头子喽!” 顾思失笑,看得出老师中了进士后心情非常好,玩笑也开得多了:“那你现在也是风流俊美中年郎。” 孙守跟着笑,问:“陕西会试覆试和殿试,加起来有几个三个数的?” 馆选也是分省录取,按文教情况,基本上每省一到三个人,个别的省如江苏和河北有四个名额。 孙守看苏进士这个样子,觉得陕西总体成绩不好,要是他朝考考一等,也有一丝机会馆选上。 苏进士笑道:“除过怀源,有两个三个数,有三个四个数,其他都是五个数六个数了。我感觉我朝考答得好,要是考个一等或二等,也不指望馆选入翰林,任六部主事或内阁中书就成了。” 馆选以朝考成绩为主要成绩,人数并不固定。 但苏进士就是朝考考个一等,陕西也只有两个名额,就算其他人没考好,他年龄大,会试覆试和殿试都是三等,加起来也是七个数了,入翰林真没有多少希望。 但就算是任六部主事,也有部门的好坏,馆选时给人留个好印象怎么也不是坏事。 大家就商议好了,还让人先来,试了一下上妆,不好的话再找。 见了上妆娘子,顾思沉默了一瞬间,该不该说京城小呢?这人竟然是爹爹前妻苏氏。 不过想到王牙子和衙门里的人熟,衙门里的人肯定也是向熟人打听,那苏氏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奇怪。 苏氏年近四十,风韵犹存,可以看得出来年轻时很漂亮。 顾思平心而论,虽然自己娘亲长得是少见的漂亮,但年轻时还要差这苏氏一点。 现在嘛,舒家人都脸小显年轻,娘亲看着年轻极了,又过得滋润气质好,上了妆,就旗鼓相当。 要是素颜的话,娘亲还要略胜一筹。 爹爹真是有点好运在身上的。 顾思就当不认识,看着苏氏上妆,因为有前世的视频经验,他还提了一些意见。 化完后,孙守看起来英俊无比,苏进士更是年轻了十几岁,还真成了顾思嘴里的“风流俊美中年郎”了。 孙守给银子,苏氏能和衙门攀上关系就很好了,哪里会要?说了一堆好听的话就走了。 时间在孙知府给孙守和顾思介绍朝廷人员情况中,匆匆过去。 转眼就到了五月初八,朝考成绩出来了。 孙守得了一等第五,他三次成绩是四个一,必定入翰林院。 苏进士得了个一等四十六名,陕西里只有一人比他名次高,但他会试覆试成绩差,年龄大,应该得不到陕西另外一个入翰林院的名额。 去六部任主事或内阁中书的可能性最大。 但只要不外放,对于苏进士来说就好得很了。 大家都高兴极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上妆,去礼部参加馆选。 顾思去,就是走个过场,看热闹。 负责馆选的官员坐在上首,拿出朝考的成绩册子。 这册子上记录了会试覆试和殿试的成绩,三次考试里得了“四数”的人,会特别标注出来,馆选的主官先从朝考第一名唤起。 被唤的人上前,给馆选的几个官员行礼。选官看一下新进士的相貌仪态,长得好看的人,会在姓名后做记号。 这一次朝考,得四数的进士只有三十几个x。江苏这次有六个人是‘四个一’,全入选翰林。 将四个数的人看完了,继续从朝考一等里的唤不是四个数的人上前来。 相貌仪容不好看的,也会做记录。 等到一等的看完,到二等的时候,就五个一排上前了。 到三等的时候,直接十个人一起上前。 这个时候,基本上走过场了。因为二等的人还有可能入翰林,三等的基本不可能了,除非你们省全部考三等。 顾思站在旁边围观,发现名单上的人除了成绩以外,还标记了所在省份的名次。 这样,当名册呈到御前,皇帝看着册子就知道这个进士什么情况,最终定下馆选结果。 考试成绩好的,叫“文入选”,要是长得俊美,那就是“人文俱入选”,人文俱入选的半个翰林,最有前途。 至于“人入选”这种情况,拿陕西来举例。 如果皇帝嫌苏进士年龄太大不点他入翰林,那就会在本次朝考的二等成绩里,点一个年轻的进士入翰林。 不一定是陕西的第三名,因为第三名可能年龄也大,可能总成绩加起来也数多。 也不一定长得好看,因为可能都不好看,只是合适。这全看皇帝综合成绩年龄相貌仪表后想选谁,所以“人入选”的水分很大,也没前途。 馆选完了以后,大家就等名单送到皇帝那里后,看皇帝用朱笔画圈,选哪些人进入翰林院。 皇帝也不一定画圈,懒得时候直接用朱笔点一下名字。 皇帝选人入翰林院,就叫点翰林。 馆选后的第二天,就出结果了,顾思陪着孙守去礼部衙门外看公示结果,遇到了苏进士。 这次皇帝选入翰林的人,总共五十二个。 苏进士没有入选,这也不意外。 好在他想得开,也很现实:“要是入翰林院成庶吉士,三年后考试成为翰林,我这年龄也没什么前途,不过是在清水衙门里浪费时间,要是考不成,更是浪费时间。不外放留京就很好了。” 刻就要收拾东西回家,叫顾思和他一起回:“咱们陕西的几个人一起,路上有照应,还能增进同年感情”。 顾思摇头拒绝:“我可能要去华亭。” 苏进士诧异极了:“去华亭做什么?” 150-155 第151章 “香皂卖得很好,但京城成本稍高,再运去别的地方,成本更高了。我舅想在别的地方再开一个作坊,初步选定的是华亭,要去那边看看。”顾思回答。 苏进士点头,提醒他:“在京城当官费钱,有个收入也好,就是不要忘记主次了。” 翰林院是清水衙门,但逢年过节也得给上司送礼,加上生活开销,赚得并不够花。 顾思有些奇怪地问苏进士:“最近吏部记录的缺多吗?你不等掣chè签了再回?” 有多少职位基本上是固定的,如果一个职位上没有官员任职,就叫“缺”“开缺”。 考上进士后,没进入翰林院的人,无论是入六部任主事还是任内阁中书,或者是外放做知县,得有空缺的职位才能去做官。 以前还有官职多人少的情况,现在有些官职少人多了,不是每一个中了进士的人都能当官。 剩下的新进士,就只能等在职的官员丁忧啊,生病啊,去世啊等,空出职位来,再补上去,叫“补缺”。 新进士想要做官,得先去吏部报名,再考试,按进士的个人能力,考试成绩分三等,有空缺的职位也分三等,到时候去哪个职位,抽签决定。 这种选官的制度,就叫掣签。掣有三个意思,一个就是抽。 一般都是月初掣签,单月掣转、调、改,双月掣除和升。 单月的改任调任,没有双月的除官和升官重要,是以六月的掣签是大选,重要一点。 地点在天安门外,一般由吏部大臣在月初主持。 五月已经掣过签了,想要个好职位,五月在京中走动一下关系,这个时候很多进士回乡探亲,六月掣签效果能好一点。 事关自身,苏进士自然对这些事很清楚,回答:“朝考二等成绩的人并不多,职位不像外放那样紧张,我已经和你老师说过了,请他给我走个关系,无论是进入工部还是兵部都行了,不用等在这里。” 顾思有些惊讶:“进工部兵部?”吃香的自然是吏部和户部,礼部也不差,下来才是刑部,兵部工部是最不吃香的。 可以说,按重要程度这两个排在最后。 苏进士笑道:“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先进的武器极为重要,我现在这个年龄,也不图在官场上升多高的职,能做出一些贡献就好了,反正我也不缺钱。” 顾思与孙守和苏进士聊得多了,各方面都谈,他听到前边还有些感动,听到最后一句:“……” 反正我也不缺钱。对,老师教的学生,不是官宦家的子弟,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一年一人二十两的束脩,招一二十个孩子,就有几百两了。 教二十年左右,哪怕他刚开始当先生时能力没后来好收费低,这些年来也赚了几千两了。 他和舅舅开的香皂店虽然生意好,开业这些天来已经赚了,但你东西卖出去了,得买原材料,生意好买得更多,赚的钱基本都拿去周转了。 十几岁的人肯定不能和长辈比资产,顾思就问:“你去浙江会馆吗?还是我给你把《同年录》和《序齿录》带回来?” 他们现在在礼部衙门外,顾思是陪着孙守一起过来看馆选结果。 “那肯定要去,不趁着这个时候多熟悉,以后大家四散全国,想请人帮忙,写信时,人家都不记得你是谁了。”苏进士笑道。 其实京官吃香,真要找人帮忙,地方上的官员找京里的官员多。 但人情都是走动出来的,肯定要趁着大家离京的时候好好聚一聚。 有的人可能外十几年,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大家一去浙江会馆,取了放在那边的《同年录》和《序齿录》,翻看着。 有人就对顾思笑:“顾翰林,你这妹妹和我家女儿差不多大,同在京城,以后可以多来往,做个手帕交。” 现在又不是只生一个,生得多了,有女儿的,大都有儿子,这言外之意,就是想结个亲家。 顾思笑道:“那感情好啊。”自己妹妹和同年妹妹确实可以多接触一下,至于结亲,还早着呢,一定要让母亲早早挑起来。 还有旁人相似的谈话:“你大哥家的次女,和我堂弟家的长子差不多,要不要结个亲家?” 虽然是开玩笑的话,也带了试探,真有意了,可以给家里人传达。 顾思以前觉得《序齿录》是个媒人册子的感觉果然没有错。 也不怪人这么直接,通信不方便的时候,有事自然要立刻办。 大家又一起吃了中午饭,有的同年路远,今天就要回乡,就又送了几人。 傍晚和孙守回了衙门,孙守抱来一个大箱子到顾思房子里:“我爷送了两箱过来,一箱给我做激励,一箱给你。” “什么东西?”顾思奇怪,过去打开一看,只见里边是比A4纸还高一些的空白名片,而后笑了,“怎么也做这么大?” 他这些天在外,收到过朱状元的名帖,就是一尺长,但一般的名帖,也就七寸长。 孙守回应:“你是翰林啊,自然要把名帖往大了做,这可是翰林的面子,一般人可不能做这么大。” 顾思觉得有些张扬,便问:“一般翰林都做这么大吗?”他记得张大人的名帖可不大啊。 “新翰林都做得大,反正比别的官大,快来写你姓名,给我几个,我好回家炫耀。”孙守有些开玩笑地道。 顾醒已经去磨墨了,顾思干脆将空白的名帖在桌子上铺开,打算一次多写一些。 他挑了一个大号的毛笔,润墨时,孙守嘱咐:“写大点,能写多大写多大。” 顾思写得就比原本想得大了一些。 不过“顾”字写完,孙实摇头:“感觉还是有些小了。” 顾思回答:“再大就不好看。”这贴没有A4纸那么宽,还得留白。 “肯定小,咱们去问我爷要一下以前翰林给他的名帖,你看一下。”孙守拿着帖子,就去找孙知府。 孙知府出去应酬,人没在,孙守就让顾清打着灯笼,去孙知府的小书房里找。 孙知府东西多,一个书房放不下,这个小书房相当于库房了。 很快就找到了以前的翰林送给孙知府的名帖,顾思一看,果然字大得很,快有十厘x米了,上下都没有多少空白的地方。 孙守拿了一个当样板,将其他东西放回去,顾思回去照着写了一个。 这时孙知府回来了,孙守拉顾思过去。 下人正在侍候孙知府洗脸,听了孙守的话,笑道:“翰林的名帖,字得‘顶天立地’,才能彰显翰林的名头,你要是开了写小的先河,可得被别的翰林骂了。” 顾思就将自己的写的名帖递过去,孙知府接过看后,才点头:“就这样写,也就这一回风光了,往后官越做越大,字只会越写越小了。” 孙守到底年轻,有些惋惜:“让你早点弄你不弄,看今天有些同年都离京了。你要早弄早发出去,不得名扬全国各地名门了。” 目前殿试传胪和朝考朝元还没有被授官,也就一甲三人可以做这么大的名帖,写这么大的字,别的进士都不行。 孙知府坐下,抬脚让下人脱靴袜,教育孙守:“也不要太重浮名。你要是羡慕,以后在庶常馆好好学习,散馆时考个好成绩,也入了翰林院当官,到时候也做这么大的名帖来。” 孙守点头,孙知府边泡脚,边又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听得孙守很有干劲。 孙知府又嘱咐顾思:“你在翰林院也要好好学习,以后大考时要是考个一等,有可能连跳品阶。” 然后又殷殷说了一些话。 在翰林院前程远大,如果顺利,十年就能升到四品,甚至升到二三品。 孙守觉得有些啰嗦,顾思却认真点头。这些他都知道,多记几次能加深印象,不然以后官会越来越难升,趁着机会多,又年轻脑子好,是要好好学。 官升得快,以后在朝廷上的影响会更大,早做改革,对于国家就更好。 孙知府泡完脚,就让两人回去了。 回去前,顾思说了自己明后两天可能要回去的事。 孙守应道:“我也打算这两天走呢,你去华亭的话,那咱们一块儿坐船走吧。” 朝考完了以后,进翰林院的,按路远近,有一到三个月的假期。 因为时间紧,也不能在京里耽搁几天,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孙知府应道:“明天走吧,明天有船,我让人去买票。” 从孙知府屋里出来后,顾思看时间还不晚,就去了舒颖的院子里。 顾名在灯下看着顾思的名帖,感叹:“有些太大了。” 舒颖笑道:“你不懂,我听亲家母说了,这是翰林才有的荣耀呢。” 她简单地翻了翻两本册子,手里拿着《序齿录》,对顾思道:“这册子放我这里吧,我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你要给谁做媒?”顾思笑着问。 “你舅家你姑家你妹你弟,还有你其他弟妹侄子侄女们。”舒颖认真地道。 “行,这两本本来都是给你的,我定了两份,一份已经放我那边了。”虽然序齿录里只记录自家信息,表亲这些不记,但根据年龄也可以推算哪家有合适的人选。 虽然成功的概率不大,但也是一个路子。 顾思说起顾宁的婚事,舒颖有些头疼:“好婆家不好找啊!” 她考虑了一阵,才道:“等你成亲了,我去你丈人家多走动走动,你岳母肯定对京城各家熟悉一些,我听她介绍哪家有好的,先接触着看,时间长了才能见人品。” 顾思点头:“是这样。”他在京做官,看张大人的情况,说不得一住就是十几年,反正是要长住了。 接着就说起回乡祭祖的事,顾名肯定要回去,舒颖摇头:“房子要修整,很多事与张家要接触,路又远,我和你妹就不回去了。” 最后就决定顾思带着顾醒回去,顾名跟着苏进士他们一起回乡。 舒颖问顾思:“走前要不要去给张家说一声?” 顾名道:“又不年不节的,也没谁的生辰和要事,没必要说一声。” 不说也过得去,舒颖想了一下,询问顾思:“要不说一下?平时也罢了,这不刚定完亲嘛。” 顾思点头:“礼多人不怪。”虽然没谈恋爱,但都订婚了,一走一两个月,当然得对未婚妻说一下。 舒颖点头,对顾名解释:“去了没坏处,不去可能不合适。张家肯定讲究一点,咱们不能拿顾家对平常亲戚的态度对人家翰林。” 顾名一想舒家一个平常人家都很讲究,觉得舒颖说得没错,立刻点头赞同。 顾思又叫李优到堂间,说去华亭的事,李优笑道:“我早都准备好了,明天就能走。” 本来之前已经说过这事了,都准备好了,也没什么商议的。 而且京里的事忙完,回乡探亲时间有限,不能耽搁,第二天顾思去了张家送点礼,没吃饭就离开了。 他们要做坐船。 张进和张小姐一起送他。 车上时,张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刚好新得了一些貂皮,又认识一位手艺好的师傅,想给你做一个貂褂,不知道你觉得合适吗?” 第152章 顾思很意外。 貂褂可不是谁都能穿的,而是在朝的三品以上文官或者二品以上的武官才能穿,一般人穿就违法了,就和平民不能戴金一样。 但有个例外,就是翰林院的翰林们,他们被允许穿貂褂。 不过貂皮并不多得,又不便宜,在市面上不好买到,一般的翰林也不会花大价钱去买什么貂皮做个褂子出来,基本都是买染了色的猫皮来冒充。 这猫皮做成的“貂褂”,被一些人戏称为“翰林貂”。 这东西自然是要顾思或者家里人去准备,当然,他如果不想要面子,连猫皮褂都可以不穿。 顾思懂张小姐言外之意:你家里有没有帮你准备?要是正准备着我就不做了,免得扫了家长的兴致。 顾思有些惊喜:“太好了,我原本还想着貂皮难寻,以后去哪里买个猫皮褂,没想到你这里竟然就有。就是有些贵重了。” 其实以顾思的性子,并不想穿貂皮,算是对物种的一种保护,免得以后貂被杀的成为保护动物。 不过张小姐可能不是“刚好新得了一些貂皮”,而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至少是用了心……不然就算真这么巧,能在婚前就想着你的事,也是很真挚的心意了。 他不能做个扫兴的人。而且观念的磨合不是一天两天,要慢慢地渗透,自然不可能在这时说出“穿貂皮不好会导致对貂的滥杀以后不要给我做这种东西”这种泼人冷水的话。 张小姐觉得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高兴得很,摇头:“也没多贵。” “嗯,伯父有貂褂吗?”顾思想了一下问。要是张大人没有,自己就不好要了,还是先给长辈做吧。 张小姐很高兴顾思能为自己爹爹着想,点头:“我爹自然有,他不缺这个。那朝珠我也一块儿做了吧?” 顾思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内心有些感叹地从里边掏出了张一百两的银票,笑着递给张小姐:“那就麻烦你了。” 媳妇儿喜欢用好的,这消费观念果然不一样,但她这是为了自己,就算不为自己,也不能让人嫁给你就过苦日子,看来得好好赚钱了。 本朝只有五品以上的文官和四品以上的武官才能挂朝珠,其他品阶的官员不能挂朝珠。翰林例外。 像老师三品官,朝珠是蓝宝石的,张大人四品官,朝珠是青金石。六品的状元朝珠,用的是砗磲,七品的朝珠为素金。 这是官小,东西准备起来不贵,官越大,朝珠越贵,越不好准备。不过真要官大了,倒也不缺这些东西了。 张小姐没想到顾思竟然给她银票,而且还是一百两,连忙摆手笑着拒绝:“不,不用,我有钱呢。”一下子觉得自己准备这些东西好像在讨钱。 “你的是你的,这是我给你的,不一样。”顾思笑着开解,他总不能花媳妇的钱。 张小姐更开心了,未婚的夫君不但能理解你,更愿意给你钱花,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坐在一旁的张进:“……”虽然你们说的都是很普通的话,但我怎么觉得我有些多余呢? 最后张小姐还是没有要那银票,顾思只好自己带着了。 车先到了衙门,张小姐没下去,只张进下车进去顾家了。 东西顾思去张家时就让家里人准备,等他回来时,已经准备好了,检查一下重要的东西,坐着车就可以走了。 顾思走之前让一个衙役去找苏进士说了顾名要和他一起走的事,苏进士就来送他们俩。 顾思又请苏进士路上x照顾顾名,虽然顾名年龄小,但苏进士身份高,行事方便。 而后坐车,两家人将顾思和孙守送到了运河边。 还遇到了两个同科的进士一起坐船南下,还有一起来送他们的同年,见到顾思和孙守,和他们打招呼,说他们走也不提前说。 家里带着行李向船上运时,顾思孙守和同年们寒暄了几句。 张小姐本来戴着帷幕下来了,后来见人多,又回了自己马车上。 等东西收拾好,顾思和同年他们又去吃了午饭,舒颖和张小姐他们一起。 饭后,船很快就要开了,互相说了叮嘱的话,顾思带着顾醒,孙守带着孙金水和一个小厮,就上船了。 船离岸了以后,舒颖顾名张进他们就回去了。 顾思没闲着,把整个船都转了一圈,了解了一下构造和运行方式,还与一些船员聊了聊。 他的身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问什么,船员能说的都给顾思说了。 就算觉得他奇怪,有些人不想说,顾醒在他身后解释一下“这是新科探花郎”,对方就什么都说了。 翰林的身份无比好使。 孙守刚开始见顾思没在,后来就跟在他身后。 本来以为顾思就是好奇,了解好了就完了,没想到他竟然在船上和那些船员们聊得很多,好几天都和他们混在一起。 孙守奇怪地问他:“你关注这些做什么?” “几百年前,前朝就出使各国,那个时候,咱们的造船技术是最厉害的,很多技术都传到了西洋等地。如今三四百年过去了,要是别的国家造船技术更厉害,我们可就吃亏了。” 这个国家的历史类清,那他得担心国家以后发生战争。 “吃什么亏?”孙守奇怪。 “你说以前北方的人打过来,我们有长城,那要是别国从海上打过来,我们怎么应对呢?” “啊?”孙守考虑了一下,他家本身就离海岸不远,听到这方面的事就比内陆人多一些,疑惑地问,“倭寇打了那么多年都打不掉,有多种原因。官员不好好打啊,有些是本地人扮的啊,或者干脆有人为了出海,和官府狼狈为奸。其实他们没那么厉害,这些外来的人能力也一般吧。” “这是近的地方,那远的地方呢?” 顾思就着这个问题,和孙守讨论了起来。 而后,孙守跟着顾思,也把船从制造技术到承重等各方面了解一遍。 船上有很多商人,有些人听闻船上有翰林,闻风递帖子来见顾思,顾思就跟着他们聊了很多事。 顾思在船上的时候,陕西已经收到了本次殿试的成绩。 长安府知府一看,自己取中的举人竟然殿试一甲第三,有这样一个好弟子,他高兴极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汉中府。 自从上次知道顾思在乡试中了解元之后,冯秀才就期望着魏山能在会试上考个好名次出来。 结果,魏山举人覆试没有过,冯秀才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没有再关注会试的情况。 反正如果他哥哥会试中了,肯定有人来报喜,没来就是没中。 就算身在读书人的圈子里,避免不了有时候接触到这些消息,知道汉中府中了两个人,他也没追问是谁。 这次殿试的结果传来,很快上层人就知道了,一甲三人里,竟然有一个人是陕西的,还是他们汉中的。 冯秀才在和人吃酒时,听到后吃惊极了:“探花是咱们府的,是谁?”天啊,他们陕西,他们汉中,竟然有个探花郎了吗? 下意识里,冯秀才就没想到顾思能中探花。 同坐一桌的人应着:“吃惊吧?哈哈,我听到的时候,也震惊极了。” 另一个道:“想上一次咱们陕西的人中一甲,还是几十年前皇帝看南方士子太多,特点了陕西的人为状元,这么多年别说一甲了,二甲的人都少。” “别卖关子了,谁啊?” “咱们这位探花郎啊,自小天纵奇才,小小年纪就成了秀才……” “别废话了,是苏进士吗?”有知道会试成绩的就问。虽然顾思会试成绩好,但殿试要写策论,小年轻人生短见识少,策论可能没有苏进士做得好。 “不不不!” “那就是顾进士了?我的天啊,他会试得了第九,殿试竟然还更进一步,得了鼎甲吗?” 冯秀才有些懵,顾进士?哪个顾?他认识的那个顾吗?汉中还有哪个有名的姓顾的举人去会试了吗?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的时候,已经有一股后悔袭击了冯秀才的心房。 “可不是,十五岁的探花郎啊,这可是我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翰林了!” 听到这话,苏秀才彻底死心了。 他皱着眉,咬着牙,忍着心底里的后悔:要是没有听哥哥的话和顾家退婚,那这新科探花郎就是他的女婿了! 那以后哥哥想托关系做个官,还有比这更硬的关系吗?! 甚至于,能当上探花,无论是孙知府出了力,还是顾思自己文采好,他前程总是远大的。说不得托他的关系,自己去考乡试,也能中个举人出来。 曾经那些安慰自己的话,看似不后悔的心,在对方越加优秀的如今,一举击溃了假象,越衬的自家像个笑话。 “哎呀呀,你说这好命怎么没到了我头上呢?!听说顾探花以前说过亲,要订亲时女方悔婚了!你说女方是不是眼瞎?!这要是说的是我家,怎么可能让这么个青年才俊给跑了!” 冯秀才吃了一惊,瞪大眼,心里凝重又紧张,却还只能做出随意的样子问:“你怎么知道?”不是说了不说?顾家最后却把这事传了出来? “我外甥女说亲,我姐听媒婆说的,至于是谁家就不知道了。” 顾思成了会试元魁,在汉中府可是件大事,很多人家都讨论这事。 给顾思和冯姑娘说过媒的媒婆听到得多了,有次有人开玩笑说要是能给顾贡士说媒,这辈子也没人敢欺负,她就忍不住将这事说了出来。 不过冯家有举人,她到底是怕的,也不想坏人家姑娘名声,没有说女方是哪一家。 冯秀才放了些心,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在路上时心里想着要怎么收拾那媒婆。思来想去,还是给点钱一边警告敲打一边收买最为稳妥。 冯母正在准备女儿的婚事,见到他觉得奇怪,询问怎么了。 冯秀才刚开始还没说,最后心里太难受,憋不住,还是说了。 夫妻俩沉默了好长时间。 一个解元也就罢了,可一个翰林,那是普通的举人能比的吗? 冯母也有些后悔,最后叹口气:“孩子不喜欢,他们没缘分,就算是知道他是进士,不喜欢也不想嫁。魏家不错了,咱们不要朝秦暮楚了。” 冯秀才明白道理,可心里的后悔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我们冯家本来能更进一步……”本来能更进一步的啊! 不知道哥哥是不是也像他这样后悔? 冯举人自然是后悔的,悔不当初! 举人覆试他过了,会试没中,看榜时知道顾思竟然中了第九时,他就很后悔了。 他没有离京,想要结交一下陕西的几个新进士,自然,他也不敢凑到顾思面前去。 等殿试成绩一出来,知道顾思竟然中了一甲第三,冯举人直接抽了自己几巴掌。 他给会馆交了给顾思的贺礼,收拾东西,准备马上回汉中府。 冯秀才听到顾思被封翰林时,新科进士的名单已经在汉中府传了好几天。 第二天,冯举人就回了家。 兄弟俩见面,只是一起喝酒,都喝了个大醉。 他们有做决定后承担后果的能力,也懂道理,倒也没怎么互相抱怨,但情绪发泄不出去,心里却更加憋闷难受了。 消息传回顾家村里时,村里人知道顾思中了一甲,要入翰林,高兴极了。 因为之前已经知道他中了会试第九,是个进士没跑了,加之村里人对于翰林的含金量并不懂,只知道一甲厉害,是个很厉害的进士,反倒是没有刚开始听到顾思会试考第九那么高兴。 翰林的含金量,顾思早知道非比寻常,在船上时已经体会到了,但等到了华亭,他对于翰林含金量的体会才是更深一步。 第153章 船在华亭停,顾思搬东西下船,要和孙守分开。 孙守提着行李送他下船,对顾思道:“你说你都到了华亭了,不去我家里真过意不去啊,我还要成亲呢,你不来看看?” 好兄弟成亲,顾思自然想去了,只是时间真来不及啊! “还有十几天呢,你婚期又不能x提前。等我回了陕西再回京,时间就来不及了。” “现在入翰林院都没有那么严了,请个假就行了。”孙守不想让顾思错过自己的婚礼。 “等我这边忙完,肯定会去你家。”顾思安慰他。他肯定要去的,但可能不等孙守婚期到,就离开了。 顾思也想过,参加了孙守婚礼,不回老家。 但他去了京城任职以后,至少得三年才能有空离京。要是在京待个六年或者更多,说不得家里三爷三奶爷爷奶奶哪个就没了。 也就是说,这次回家,有可能是看到有些亲人的最后一次了。 孙守从小长在孙知府身边,在陕西的同窗,因为地域和身份的原因,其他人越走越远,也就是顾思这辈子和他交集最多,是铁哥们了。 他与家里人感情又不好,真的非常想让顾思参加他的婚礼。 最后,顾思耐不住孙守劝说,又跟孙守回了船上,打算先去孙家,再来华亭,反正两边地方也离得近,来往方便。 顾思让李优先在华亭忙,他到了孙家,拜访孙知府的继妻,和孙守的父亲与继母。 他们都很高兴顾思的到来,对着顾思时极为和气,表面上看着倒像是很在乎孙守这个嫡长孙似的。 但孙守不爱在这个家里待,带着顾思去了准岳父家里问候一下,就跟着顾思又去了华亭。 顾思捏着自己下巴:“不是,再过十几天你就成亲了,还往外跑?” “我的婚事早些年都定好了,会试之前都已经走过请期,就只剩最后一个亲迎了,又用不到我,我婚前前几天回来就行了。” 孙守回应。 顾思一想,这边成亲和现代不一样,也的确是婚前两三天在就行了。 但顾思要做的事和一般的文人不一样,他并不想孙守跟着,怕孙知府知道了说他。 孙守伸手指着他:“你想去干什么坏事,不想让我知道你说!我可察觉出来了,你去华亭,可不是想开个作坊那么简单。” 这才是他要跟着怀源的原因。免得他年龄小,做了什么错事。自己在旁看着好一点。 顾思无奈,他要做的事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想了想,让孙守跟着也好。 两人一起去了华亭,先去约定的地方见李优。 李优已经打听到了顾表叔的住处,顾思一找到李优,他就带着顾思和孙守去了顾表叔家。 疫病不严重时,顾表叔前几年就已经回了华亭做生意,李优来的时候,他才知道顾思中了殿试一甲,入了翰林,极为震惊。 而后就是狂喜自己有了翰林这样大的靠山,立刻让家里人收拾屋子,等顾思来住。 顾思还没来华亭呢,华亭的商人已经知道顾家将要来一个年轻的翰林了,不管与顾表叔有没有关系的,都递了帖子过来,想让顾表叔引见。 虽然知道顾思脾气好,不歧视人,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顾表叔不知道顾思年龄大了,知道得多了,会不会还是以前的性子,只能模棱两可地答应。 顾思到了顾表叔家门口,听到消息的顾表叔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热情地长揖:“老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顾思失笑:“叔叔客气了。” “老先生”这词,自成为翰林后,他也没少听,一般都是来唤新翰林的。因为“大人”这词现在已经被用得太普遍,用这词唤翰林,他们不会理你。 而中国以老为尊,最后就有了“老先生”这个唤新翰林的称呼。 顾表叔一见顾思还像以前一样亲切,心下松了口气,态度里退去一些恭谨,神色里多了一些熟稔,连忙请人进去。 没一刻钟,就有商人带着自己的名帖,来拜见顾思。 顾思见了人,与对方聊一些商业上的事,问对方做什么的,主要经营地点在哪里。 这第一个来的商人,是住在顾表叔家附近的,而后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些人。 大厅里,从原本坐了三五个人,最后坐了二十多个。 顾思基本上仔细询问过每一个人的情况,遇到一个出过海的人,就聊得多一些。 这人看顾思完全没有以前那些翰林的傲气,激动极了,就拿出了自己的名帖,递给顾思,小心地问:“不知道,能不能和老先生您换名帖?” 商人地位低,一个翰林,便是面对军中高品的武将,也是高傲无比的,可不是谁都能得到他们的名帖。若是得到了,就能炫耀好长时间。 顾思了解对方的激动谨慎,早准备了很多名帖,就让顾醒拿了一个出来,亲手交给对方。 余青激动极了,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了四张银票,笑着双手递给顾思:“来得匆忙,这点银子,请您喝茶。” 本来是不打算给四百两,只打算给一两百的,但看顾思看得起自己,愿意多给。 顾思意外极了。 这给他银子做什么? 他来华亭时,是听老师说过,有一些翰林,会去一些富商家里打秋风,因着大家对于翰林的向往,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 这也是一些翰林赚钱的一个来源。 但他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啊。 不会是想要他帮什么忙吧? “你这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顾思询问。 在座的商人都哈哈笑了。 余青满脸笑容道:“没有没有,这是想结识您呢!想沾沾您身上的福气。” 顾表叔满面容光的道:“咱们都是为了面子,想要出去吹嘘一番,说‘我还认识顾翰林’‘我认识本国最年轻的翰林’,也好有面子,你就收下吧。” 这也不只是面子,更是人际关系的一种证明。 顾思多少了解顾表叔,看大家表情,觉得也不会坑自己。 他看李优,见他也是一副正常的神色,就问他:“能收吗?” 李优笑道:“你能来见他们,是他们的福气。以前我和我养父他们,想见新翰林还没有这个机会呢。能收的。” 顾思问顾表叔:“那我收了?” 顾表叔点头:“快收下吧,你收了,他才高兴了。万一以后真有个什么事,说不得要求到你面前,那个时候提一嘴,是什么人,事能不能帮,你也有个大概印象不是?” 顾表叔这话一出,大厅里安静下来,大家有些小心地望着顾思,怕他不高兴。 虽然大家花了钱总是不想钱打了水漂,但这些翰林们,一个个死清高还要面子,银子拿了,还要把你鄙视一番。 顾思又看孙守,孙守点头:“每科有新翰林到了某地,大家都要争相来见,没事。” 大家都说没事,顾思就收了余青的银子。 余青高兴得很,连连道谢。 顾思被逗笑了:“你送我钱还谢我。” 余青笑道:“谢的是您的这一番心意,您不知道,以前我也见过翰林,银子送了,名帖换了,结果人家临走时,将我们一大簸箕的帖子全倒海里去了。” 大厅里的人跟着应是。 顾思:“……”都这样了,他们还来见他。翰林好像现代的那些明星了。这样一想,好像也正常了。 有了余青开头,后边的都拿着自己的帖子来和顾思换,都给了银子,至少也要有一百两了。 顾表叔生意做得不小,他认识的人也都不是一般的小商人,送一二百两银子,正常得很。 顾思觉得这样乱,干脆让人找了笔墨来,让他们将自己做什么生意,年龄体型在帖子上写着,方便自己记忆。 他这样子,明显是要将这些帖子留着的,大家激动极了,会写字的都写了,不会的也让人代笔了。 顾思收到银子很开心,就说晚上请大家吃饭。 最后去一个商人家里的酒楼,钱也没掏,只让顾思写了一幅字。 晚上回去的时候,顾思拿着银票,陷入恍惚,对着孙守道:“一晚上就收了两千多两的银子,要是明天再来,这加起来都有去当学政那么富有了。” 李优笑道:“那是因为你是一甲的翰林,又年轻,前途远大,别的进士,可没这么吃香。” 顾思知道,非翰林不入内阁,一个翰林,升得好,十年升到一二品都有可能,是个极好的投资。 但他真没想到会这么……这么爽啊! 感觉钱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想起状元,考上状元,写个谢恩表,就能赚三百两起的银子,好的名头果然厉害。 “若是四十多的翰林,可不会给这么多银子来结交你。”孙守想起自己听到的事,给顾思解释,“四十岁的翰林,十年升上去五十多,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呢,你这是稳赚不赔。” 顾思抽了一半的银票出来,给孙守:“给你,见者有份。” 孙守原本看到顾思收银票收x得这么轻松,心里羡慕。这下看顾思有好处想着他,不像家里祖母父亲那些人想吸他血,这心意让他高兴得很,摇头:“大家说了给你的。” “哪有,说了是给咱们的!” “那是他们不好意思分开给,怕得罪你,才说给咱们的,其实还是给你的。” “要不是你和我处得好,给我说话,老师也不会收我为弟子,我也没有现在。” 顾思硬要给,孙守不要,最后,孙守就收了二百两银票。 顾思想着,等孙守走时,自己给他婚礼的贺礼多一些,也没坚持。 第二天,又有听到风声的商人过来换贴,大都带了银票或者银子,也有给稀罕物的。 顾思与这些商人聊天,约了出海过的人再见面,又让顾表叔去给自己约这方面的人。 人约来了以后,和他们详谈,让他们下次出海时,去找国外先进的工具,武器等。 为此,他把得到的那些银子拿出来,想提前付报酬,大家都没要,说是等拿回了东西后,再收钱也不迟。 就是个推辞不要钱的说法。 自然,也有一些读书人也来拜见顾思了,有人就说了两句不必对那些商人那么客气,顾思也是笑笑。 还有商人来请顾思去点主,直接给了三百两的银子。 顾思成为秀才的时候去点主,才得到一二两银子,那个时候,就觉得钱很好赚,因为平常人有时候一月也赚不到一两银子。 果然是穷秀才银举人金进士啊。 现在,他有一句话感叹: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当然,顾思也借着这个事,将顾氏香皂和顾氏口罩给大家介绍了一遍,送了每人一份,得到了大家的夸赞,问他要不要在华亭开作坊,有事要帮忙直接开口。 李优就顺便和他们一起聊了起来,加之顾思在孙守家时,李优就问过顾表叔,不几天就选好了店,找到了原材料。 不过因为要开店,他们在华亭这里待了快十天。 孙守的婚期到了,把顾思拉去他家:“不行,我成亲你非得去,不然你成亲时我在,我成亲时你怎么能不到场?现在就写信请假。” 顾思无奈,只好点头,写信给京城衙门请假。 孙守很高兴,回家里的路上问顾思:“你的担心真不是多余的?国外的武器会很厉害?” 顾思点头。 孙守想了一下,还是有些想不通:“不是一向都是蛮人嘛,怎么会比咱们还厉害?” 顾思只看着他,不说话。 来华亭三天时,顾思说话时声音就沙哑了,那时候还以为说话说多了。 过了一天才反应过来,不是话说多了,是他变声了。 因为变声期声音很难听,顾思基本上是能不开口不开口。 至于孙守的问题,他们以前也聊过,不用再说一遍。 孙守自言自语一阵,对顾思道:“我觉得不行啊,真要像你猜得这样,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慢了?应该引起朝廷的注意啊。” 顾思点头。以前自己人微言轻,现在入了翰林院,自然要想办法了:“回去就和老师商量。” 他以前,只是从各方面浅显地提,算算时间,真的得抓紧了,免得来不及。 两人聊天聊到了孙守家。 因为有着顾思在,孙家人不满意孙守婚期前人不在家里,到底没说他。 很快,就到了孙守的婚期,顾思跟着去迎亲,吃酒,闹洞房。 新娘子长的也挺漂亮,看着是很传统的温柔贤良女性。 顾思随了一千两银子的贺礼钱。 第二天,是双日子,孙守母亲想让顾思和孙守以及孙家的男孩同新媳一起回门,这样显得自家有面子:新翰林招人喜欢嘛。 顾思同意了,忙完,直接去华亭,接上李优,骑马去往陕西。 等到了陕西时,已经六月十日了。 顾家人见了顾思回来,一个个激动极了。 这在村里和县里也是一件大事了。 没两天就举行了宴席,祭祖等事。 宴席办得极大,满县里有名有姓的人都来了,连四周县里和府里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举人家和进士家,也派了重要人物来送礼。 顾家人和亲友们,看着一个个大家族来人,都是惊叹不已,荣耀极了! 礼钱都收了两千多两。 连一些老进士家里来的客人,就算不知道顾家收了多少钱,可就是看两眼,大概也能猜出来。 免不得有些羡慕地跟熟人道:“我伯伯中进士时,家里可没有这么风光,顾大人真是少年英才,前途不凡啊!”他家来的人可没这么多,礼也没这么重。 “可不是!十五岁的翰林,将来必定入阁,别家比不了。” 自家堂伯,“只是个同进士”,当了十二年的官,“还是个小六品”。这些话都是堂伯自评,虽然他觉得堂伯已经非常厉害了,但他也知道,顾大人是厉害中的厉害。 翰林十年以后都是大官了,再过几十年,顾家将会是汉中府甚至是陕西最大的名门。 顾思中秀才后激动无比,中举人后也无比激动,中了进士更是高兴。 但是这次办宴席时的情绪,反倒是淡了很多,可能是知道进士是另一个阶段的开始吧。 他在宴席前一天去给曾祖父烧纸,将中进士的好消息亲自告诉他:“你一辈子心心念念要中个秀才,现如今知道我中了进士,还是一甲,将入翰林院,怕是高兴坏了吧?这足够你在地下炫耀很多年了。” 说着想着儿时的事,不免感叹。从读书到如今,已经十二年过去了。 给曾祖父烧完纸,又给其他祖宗烧了纸,回家后见了很多人,处理了一些家事。 他的房子已经盖得差不多,办完宴席,祭完祖,忙完了,顾思立刻让人收拾东西。 他招来顾家族里的人,讲了历史上的很多故事,讲了很多道理,让他们遵纪守法,不要仗势欺人,做不法之事,将顾家正式地托付给了顾大伯。 私下里,又把收礼来的银子大都留给了顾爷爷:“我不在,人情往来都靠家里,要是觉得累,让我大哥管账吧,你给我大嫂一些补贴。” 顾爷爷点头:“放心吧。” 第二天起程前,顾思正式地给顾爷爷顾奶奶磕头:“孙儿走了,您们,多保重身体。” 话到最后,顾思眼里有了湿意,有些哽咽。 希望这一别之后,不是永别。 顾奶奶摸着手腕上顾思给买的金镯子,高兴极了,乐呵呵地道:“回了京城马上成亲,明年就给我添个大胖重孙子。” 顾爷爷只是沉默地,缓缓地摆了摆手。 顾思与李优轻装骑马,等到了京城的时候,好险,没有超出放假期限,假也不用请了。 一去后衙小院里,门果然锁着。他临走之前,和娘亲说过,要搬家,不在这里住了,但还是忍不住来看一下搬了没。 第154章 李优从门缝中往里看了一下,没有见到墙边的几盆花,倒是被一个屏风给挡住了。 他立刻道:“多了个屏风,应该是孙老爷搬进来了。” “走吧,去前衙。”顾思骑马想要转到前衙去。 会试一结束,租住舅舅给的那套宅子的那些举人都退了租,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了,只是因为他要覆试殿试朝考,娘亲担心搬家乱他心神,才没有立刻搬。 去了顺天府衙门,有衙役贴心地立刻将马赶到了西院,顾思去见孙知府。 一行礼问好,孙知府听着顾思的声音,就促狭地望着他笑:“可算长大了。” 一般男子都是十四五岁开始变声,顾思这都十五岁半了才变声,孙知府年初还担心顾思身体有没有问题,想着等他入了翰林院后要不要找个太医给他请平安脉。 变声期的声音真的不好听,顾思也无奈:“还不知道要受多长时间罪呢。”一般也就是一半年,但也有人是一年多甚至两年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顾思才知道,他一离京,家里人就搬走了。 孙守十天前就带着妻子回了京城,搬进了小院里。 “你那屋子给你留着,不想回家就住我这里。”孙知府笑道。 翰林院离这边最近,顾思应下,反正他还没成亲,孙守妻子余氏又住在隔壁院子,没什么不方便。 又说了一阵话,孙知府嘱咐了顾思一些事,就让他离开了。 排除了余氏在衙门后宅这边的可能,顾思通知了李优一声,直接从前衙过后宅去了。 屋子里东西都在,孙守把他那些帖子都带来京城给他放着了。 顾思收拾了一下一些要带去家里的东西,换了衣服,与来到后宅门口的李优集合。 这附x近就是各大衙门,顾思先去了吏部衙门报到,再和李优一起去往新家。 舒颖见了顾思回来很高兴,问他:“你爹呢?没一起来,还在后边?” 顾思从孙守家出发时,因为要骑马,很多东西带着不方便,就将顾醒放到了孙家,让孙守来京时带着。 顾醒早早跟着孙守回了京,舒颖知道情况,明白顾思这个时让回京,路上定是走得快。 “我爹还要处理家里的一些事,说是在家住两个月出发。”顾思回应着。 舒颖顺口就说:“说是住两个月,两个月后天还热着,他到时候怕是更懒得动身了。等天气凉了再走,到京时说不得都冷了。” 顾思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笑笑没出声。 舒颖又道:“要不是你年底或者明年初要成亲,他怕是在家里待个一年都有可能。” 顾思只好劝她:“这次回家发现,我爷又老了些。”儿子想要尽孝,也正常。虽然爹爹是个粗心的,论起孝来,还没娘亲对爷爷奶奶仔细周到。 舒颖突然沉默了。 她亲生父母比公公婆婆大几岁,但身体却比他们康健,现在没什么大的毛病,只是她不在老家,是连一点孝也尽不了了。 外嫁的女儿,离得远,世事无常,谁又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呢。 顾思立刻转移话:“你没回去,你不知道,我进翰林我外婆有多兴奋,还说起你小时候她教你识字,你不好好学,她打你手心的事。” 舒颖低落的情绪立刻散了,与顾思聊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她将顾思领到三进院子东厢的最南边的房间里:“婚房要收拾,以后张家要来安床安柜,不方便住,你以后先住这里。” 顾思点头,舒颖带着顾宁,大概问了去华亭的事,问家里宴席的各项事情,然后就让他去休息。 第二天,顾思带着礼物去了张家。 这个时候的定亲,比以后的定亲意义大多了,别看还没有举办婚礼,但逢年过节和时节礼都不能少,和婚后也没差别了。 张夫人见到了顾思很高兴,询问了他一些路上的事,邀他在家里吃饭,让人去衙门里唤张大人中午回家吃,又叫张进来陪他。 现在已经是七月上旬最后一天了,张进刚好不在国子监上课,围着顾思一直问他在路上的见闻,顾思也耐心地给他讲。 午饭时张大人回来了,两人又聊了一阵,顾思问起明天去翰林院要注意什么。 张大人笑道:“我在翰林院,谁还敢欺负了你去?没什么要注意的,好好学习就成了。” 翰林院编修虽然是个官,但也就是月俸比庶吉士多个十两,权力比他们大,日常也要和他们一起学习,散馆时也要考试。 顾思点头应下。 张小姐抽空和顾思说了两句悄悄话:“朝珠做好了,貂褂也已经做好了。” 她要将东西给顾思,但顾思在张家,也不好拿东西走,就只带了方便携带的朝珠,貂褂没要。 张小姐想着现在天热,拿回去也用不上,还不如天冷了给他,就应下了。 饭后,顾思就回了家,和舒颖聊了一些家事和婚事,检查了顾宁的学习情况,意外发现进步还挺大。 舒颖笑道:“她再不学,就要被顾清给超过了!” 舒颖教顾宁时顾清也学,她虽然底子差,但勤奋肯用功,刚开始识字时两人还看不出来区别,时间长了,进步大了,就能发现她是个学习的料子了。 舒颖看她乖巧,也不藏私,她有疑惑就教她。 顾宁不高兴地噘起嘴。 顾清有些紧张,怕顾思不高兴,连忙小声解释:“我比姑姑差远了,字才识得几百个,不能比。” 顾思不会做打压式的教育,笑着为顾宁说话:“我们网网学了这么长时间,顾清想要超过她还早着呢。” 顾宁一下子高兴了,就是嘛,她学这么些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人超过。 顾思看向舒颖问:“不过听你的意思,顾清很勤奋,网网比不了?” 舒颖点头,不偏不倚地评价:“顾清听课时,是用了心的,进步大。网网玩性大,又向来懒散,现在看着比顾清厉害,再过个三五年,怕是要不如她了。” 顾宁轻松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一回想日常的情况,觉得顾清在学习上的确很努力。 顾清想起自己在老家时,只要哪里做得比妹妹好,婶婶就不高兴,还会罚她,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这时的气氛不适合自己开口,心紧紧地提了起来。 顾思反驳,与舒颖一唱一和:“那可不一定,到底谁厉害,得过个三五年才知道。我们网网会用心学习的,对吧?” 顾宁用力点头:“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学习!” 顾思给顾宁讲良性竞争的好处,总结:“顾清以网网为目标,网网以顾清为鞭策,你们俩都好好学习,进步更大,看能不能把京城的小姐们比下去。” 舒颖高兴得直乐,点头,对着顾宁道:“对!你哥考上进士,把天下间的年轻男子都比了下去,我们网网也要以哥哥为目标啊!” 顾思觉得刚才给顾宁设的目标太大,给那话打了个补丁:“就算没把别人比下去,只要变成更好的自己,更优秀的自己,也是成功的!” 顾宁被哄得开心了,保证以后一定更加用心学习。 顾清没被打骂还受到鼓励,感动极了,想着以后一定要报答顾家人的恩情,现在也要更用心地侍候顾家人,就去提了井里冰着的甜瓜来给顾思吃。 顾思睡了个午觉,又去了衙门,和孙守聊了半天,直到孙守妻子余氏让人唤孙守吃饭,顾思就想回家。 孙守让人把饭菜带过来,与顾思边吃边聊,吃完饭才散了。 第二天,顾思起床后换衣服,收拾东西,去翰林院。 他品级低,也不用上朝,起得也只是一般的早,卯正(5点)就起来了。 收拾完,顾清竟然已经把饭做好了。 顾思笑道:“以后别起这么早了,我去外边吃就行了。” 顾清嘿嘿笑得高兴:“刚到亥时(晚9点)就睡了,卯时才起的。”老爷教他们姐弟读书明理,还发月钱,做个饭算什么? 顾思吃完饭,因为是第一天上班,也不卡时间,立刻就走。 李优驾车,顾思琢磨着,家里得再请一两个下人,不然有些忙不过来,不可能总叫舅舅驾车。 电视里的官员好像总是奴仆成群,但要是家里没家底,又是新官,并没有多少钱,养不起那么多人。 很多低品的官员在京几年连套宅子都买不起,自己租房子住。就算养下人费不了多少钱,也得有地方给他们住不是? 翰林院位于北京东长安街路南,到了翰林院时,只见它坐南朝北,嗯,衙门门竟然还关着。 门前围了一小群人,七八个,看相貌,都是同年的庶吉士。 顾思估摸着还有半个小时就到辰正(8点)。这时:“顾编修早安。”有两人来同顾思打招呼。 顾思一看,连忙笑着作揖道:“郭编修好,熊检讨好。” 本科传胪,是浙江的,朝考后也被授予编修。而朝元是江西的,被授予了翰林院检讨。 殿试一甲三人被授官是固定的,但传胪和朝元被授官却不固定,看皇帝心情。 顾思很高兴殿试传胪能被皇帝补授官。不然传胪本来被大臣排了个第三,能得到编修一职,被自己截胡失了官职,心性不好的怕是会怨怪自己,惹出麻烦来。 他不怕麻烦,但能少一些麻烦就少一些麻烦最好。 大家听到顾思变声的声音,都是善意地笑了笑。 问了好后,闲着没事干,熊检讨就问顾思:“顾编修,你知道翰林院布局吧?能给我讲讲吗?” 现在基本上大家都知道顾思是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女婿,肯定对翰林院了解。 郭编修阻止着:“顾编修嗓子不舒服。” 顾思对着郭编修笑道:“谢了,我长话短说。咱们眼前的辕门后是仪门,仪门后是登瀛门。登瀛门后东西七间为署堂,两边厢房各五间,左边编检厅,右边读讲厅。” 署堂是大学士和侍读侍讲学士的地盘,编检厅是以后自己要待的地方,读讲厅就是以后要去学习的地方。 这些不用解释,大家以后都会了解到。 顾思能感受到熊检讨的一点为难,但这家伙殿试时被大臣们排为第四名,自己名次一上第三,他就被挤到总体第五名了。 殿试二甲第一名,在朝考后名望能比榜眼探花还要大。 这也x是郭编修为什么对自己友好的原因了,因为他没有失去官职和名望,传胪对一个有家族有底蕴的人来说,帮助更大。 第五名与第四名看着差一点,却是天差地别。 由此可见,国人看重“第一”的风气,有多重了。 顾家没有底蕴,汉中府也没什么高名次的进士,得一甲第三对于顾思来说却是比传胪要好些。 要不是熊检讨最后又中了朝元,也得了官,顾思猜测他今天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怕是要气自己好长时间了。 他理解熊检讨的意难平,也包容对方的这点气性,愿意表现出善意,让着对方。但也就几次,要是熊检讨之后再为难他,他就不会客气了。 “我知道,我已经来了十几天了。再向南,中间是七间穿堂,东边五间厢房是典簿厅,西边五间是待诏厅。”有个庶吉士接过话,主动向大家解释。 朝考过后,进入翰林院的官员和庶吉士,朝廷会根据家乡路途的远近放假,像河北山东山西近一些的地方,放假时间短,他们早就进入翰林院了,环境熟悉。 “最后是南向的五间后堂,中堂是我们圣明而伟大的陛下的御座。” 这庶吉士光明正大地拍马屁,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时,已经有人开了辕门,这个庶吉士边和大家向着门口走,边快速讲完:“再向南,东西厢都是藏书库了,《四库全书》就在书库里。” 不只是《四库全书》的底本,明朝《永乐大典》的底本,也在翰林院的藏书库里,还有很多外边不常见的、甚至是被禁的书,也藏在那里。 大家从最右边的那扇门进去,过了仪门后,来到登瀛门前,都有些激动。 瀛洲,神话里的仙境,翰林院里的第三重门为“瀛门”,可见其寓意之大。 进入翰林院,人生一片坦途,自然像是入了仙境。 顾思和大家一起抬头望着瀛门,郭编修请顾思先走,因为朱状元和李编修还未到,顾思也就不客气了,直接从最边上的那扇门进去了。 进去后就是个小院,有回廊,正面是七间署堂。 因为汉代待诏于玉堂殿,一代代传下来,待诏之地也就以玉堂来命名,是以翰林院有个别名,叫玉堂署。 除了大家都知道的掌院学士等职位,检讨之下,还有典簿、待诏等官职。 初来翰林院的大家先熟悉环境,等那些大人们来了后,张大人将顾思介绍给了掌院学士和侍读学士,大家都夸顾思前途无量,张大人运气好。 顾思开始了在翰林院上班的日子,也跟着庶常馆的庶吉士一起学习。 庶常馆听着挺好,但其实也没多大,有大小教习,大教习由大学士和尚书等人担任,小教习由老翰林任职。 第一天去就听了半天课,再熟悉环境和人员,挺忙的。 回了家以后,顾宁好奇地问:“哥,翰林的月俸到底是四两还是十四两啊?” 第155章 顾思笑了:“准确来说,庶吉士不是官,他们虽被称为‘准翰林’和‘半个翰林’,但不是官也就没有月俸,四两多银子是户部给的补贴。” “哦!”顾宁点头,“我懂了,大家说的翰林四两月俸,其实是庶吉士有四两的月银对不对?” 顾思点头:“对,翰林院真正的官员月俸是十两左右,具体没定数。因为盐政每年有补贴,按人数发放,每季或者是夏冬发放时,就会多一些。” 顾宁就好奇地问起了翰林院的事。 能讲的,顾思都讲了。 顾思在翰林院也没什么事,大事都有掌院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他们去做,小事的话,有下边的典簿待诏去做,他主要和庶吉士一起跟着老师学习。 不过刚入了翰林院,基本上每天都在上课。 到了八月九月,天气凉起来,反倒是一月只上二十天左右了。 到了十月,天气冷起来,上课时间更少,一月有十几天。 但到了十一月更冷,上课时间连十天都没了。 也是年底了,大家都忙起来。 这还不是每天都上课,而是上半天,或者一个时辰。 听说国家初建时,庶吉士基本每天都上满课,定期考试,比大学生还忙。 现在就松懈了很多。 不过有张大人在,顾思有什么不懂就去问他,或者问侍读学士甚至于大学士,有时有些问题和他们争得面红耳赤。 也不是他不知道让人,而是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知道有些事不得不争:比如禁烟膏,比如建立水军的重要性,再比如承认别国的强大,让大家睁眼看世界。 顾思是抓住了见到高品官员的机会,疯狂地向他们输出自己的想法。 连张大人回家时,都乐呵呵地对张夫人道:“去年各位大人在翰林院庶常馆上课的次数,可没有今年多。” 张夫人了解顾思在翰林院的情况,听出了言外之意,有些担心:“会不会得罪太多人?” “没事,怀源他有分寸,且要真不是一路人,得罪就得罪了。你在官场上,不做什么,也会得罪人。”张大人这一年对于顾思越了解,就越喜欢这个女婿。 顾思入翰林院后的日子,平淡得很,学业上又有进步,对于朝堂的了解更深。 唯一的大变化,就是顾氏硫磺皂打出去了名气,销量极好,赚了上千两银子。 李优八月底又去了华亭,有华亭的商人拿银子入股做支持,华亭的硫磺坊开得比京城还要大,包装更多,销售方式更广。 虽然投入更多,但已经开始盈利了。 小变化就是,五舅娘车氏怀孕了。 她原本生舒进时伤了身子,大夫说可能不会再有孕,没想到又怀了。 夫妻俩高兴又担心,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心情好,身子养得好,怀孕了也正常。 说起来车氏年龄也不大,现在也才三十三岁,放在现代,连高龄产妇都算不上。 但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顾思看他们担心,建议车氏每月都去找大夫把脉。 等七八个月大了,半月去一次。第九月,每七天去一次。 要是临产前,最好住在大夫家里。 车氏都被逗笑了,心情愉悦:“我哪里有这么金贵?” 虽然觉得没必要,但被人这么关心,她心里很温暖舒服。 “生孩子是拿命在生,不可大意。”顾思很认真。他从小到大,听到的见过的很多,就孙守亲母,就是生孩子去世。 李优与车氏两人都应了下来,保证不大意。 顾思这个时候,就感叹,这里没有产科医院了。 京城里有相当于医院的地方,但生产之事,在这个社会风气下,还是被看为隐秘之事。 要不自己找人召集产婆培训,组一个产科医院? 顾思最近就一直在考虑这个事情。 最后他直接去找孙知府,将车氏怀孕的事说了,又将自己的担忧说了,最后道:“应该总结稳婆接生经验,从源头救下产妇,这样能救很多妇女婴孩,增加人口,也是个好的政绩。” 孙知府很怀疑这样行不行。 顾思直接帮老师决定:“要不让五州十三县的医学署找人先收集经验,反正也就是费个功夫。再者,你看中成媳妇和我媳妇以后也要生孩子,真要有了好经验不是更安全?” 中成是孙守的字。 孙知府一听后边的话,想起孙守亲母生下孙守不久后去世,立刻点头同意了。 顾思回了家里,只见家门口多了两头骡车,立刻进门。 顾名终于来了京城,只是他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了八个人一起来了。 有四个人是老家带来的,其中三个人是顾思回家时挑的:一对夫妻和一个丧偶丧子的中年女性。都是投奔到顾家的人。 多出来的那个人,是顾名挑的。 至于另外四个,是顾名在路上救助的可怜人。 安排人都在前院休息后,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 舒颖先是细问顾名,这些人的底细。 听起来倒是没有什么,顾思问顾宁:“你觉得路上带的这四个人可以要吗?” “啊?”顾宁应一声,思考着。她本来觉得要不要都行,哥哥这样问,怕是不能要的可能性更大吧? 为什么不能要呢? 她考虑了一下,才道:“不知道底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传染的疾病,不能要?” “还有呢?”舒颖跟着问。 顾宁想了想,有些想不到,舒颖提醒她:“考虑一件事情,不只要考虑当下会发生的问题,而要从头至尾,将有可能x发生的事都考虑进去。” 顾思笑道:“可以想一下,如果要了会发生什么,不要,又会发生什么。” 顾宁想了一下,已经有了不清晰的想法,但到底年龄小,不能明显地形容出来。 舒颖笑着说:“首先,人做事,只做自己能做到的事,不要总给别人添麻烦,对吧?” 顾宁点头,舒颖又道:“当然,偶尔必须请别人帮助没关系,该求助人的时候,还得求助人。我们先来问一下你爹,收那四个人的时候,想怎么安排他们?” 大家一起转头看向顾名,顾名看了眼舒颖,又看了眼顾思,想了想,回答:“那这店里不是也缺人吗?安排到店里,或者作坊里,或者……都是个好去处?” 舒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头对顾宁解释:“如果店和作坊是你爹的,他想怎么安排都行,但店不只是你哥的,还是你舅家的,咱们不能今天往里边放一个人,明天再往里边放一个人,对你舅不尊重,长此以往,会乱了套。” 舒颖又转头去对顾名道:“这的确是小事,以咱们的关系,给我弟说一声就行了。但你今天说一声,明天又说一声,三五年,十几年,时间长了,感情就消耗掉了,最后只会弄得不欢而散。 你也不能总让儿子帮你擦屁股,他忙得很,有自己的事,你要在你自己一个人能做到的情况下,去安排他们。” 啊,顾名一想,自己一没功名,二没多少钱财,自己安排也安排不了啊。 舒颖又对顾宁道:“这次要是收了这四个人,你爹下次还会救几个可怜人回来,有一就有二有三,以后经常要处理这种事。如果你是你哥,你就要拒绝帮你爹处理这事,让他自己想办法,杜绝此类事再次发生。如果你是你爹,你就在自己的能力内去帮人,而不是总要麻烦别人。” 顾宁了然地点了点头。 顾思又总结:“店里选人都有要求,如果把不合要求的人放进去,最后规则就乱了。考虑事情要全方面考虑,比如最近也没大的灾难,又不是青黄不接之时,怎么会有人背井离乡来京城呢?遇到一两个就算了,遇到四个人会不会太多了?” 顾宁想了一下,点点头:“我们来京时遇到困难的人,帮就帮了,也没几个要和我们进京的。” 顾思笑着肯定了她的话:“你再想一下,咱们最近的店正红火,会不会有人想要偷我们的手艺?” 顾宁吃惊地捂住了嘴。 “当然,硫磺皂的手艺要求并不高,只要会做胰子的,只要多试几次,时间长了总会试出来。但如果他们不是只为了硫磺皂的手艺呢?要是想使坏呢?要是还有别的想法,或者是看好我们,想偷我们以后的手艺呢?” 顾宁点点头,了解了:“我明白了,用人要用有底细的。爹爹容易被人忽悠,这事要办好了,他才不会长期给家里找麻烦。” 顾名指着顾宁,佯装不高兴:“我怎么就给家里找麻烦了?” 顾宁吐了吐舌头,笑笑不说话。 顾思便笑着问顾名:“那爹爹是从这次自己来安排这几人的去处,还是从下次自己来安排?” 顾名帮人时也没想那么多,现在让他去安排,也安排得不好,也不想受这麻烦,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去安排,爹以后会注意着,不给你找麻烦。” 舒颖怕顾宁理解错了,又解释了一遍:“不是不能帮助人,但帮人要在自己能力之内;帮人自己受麻烦也没什么,但要杜绝因此引来的长期麻烦。” 随后舒颖又讲了升米恩斗米仇的事。 安排人这种小事,也不用去麻烦孙知府,让顾醒过去衙门里找个衙役,给这些人找个活计,甚至在京城外附近的哪个村子里落个户都行。 顾醒将事情讲的细,那个衙役也细心,就去将四人关牢里,吓一吓,审了审,想着没事就放出来,没想到却问出了问题来。 第二天,这衙役就给顾思传了消息过来,那四人一家三口有问题,是恩骑尉汪家派来的人,就是想要偷他们硫磺皂的手艺。 本朝的爵位实行降等袭爵的制度,比如长辈封了公爵,儿子承爵时是侯爵,孙子承爵时就是伯爵,一直降,降到恩骑尉后,就一直是恩骑尉不再降了。 恩骑尉,就是国内最多也最不值钱的一个爵位,证明祖上富贵过,儿孙的能力,另说。 顾思有些意外,但也觉得正常。恩骑尉长媳汪白氏与张家关系不好,盯着自家也正常。而且自家开的这个店大富大贵的人家也看不上,但对汪家这种祖上阔过如今不富的人家来说也会眼馋。 但是,顾思有些奇怪地问:“他是怎么确定我爹一定会让他们跟着?”要真有这种算计人的本事,汪家也不至于上不了台面啊? “他们只是在令尊经过的路边等着,并不确定能行,凑巧就行了。” 顾思叹了口气,把顾名叫来,让衙役给顾名又说了一遍,还让他去了衙门里一趟,亲眼听一听那一家三口说说,好以后心里有个警醒。 顾名去看过以后,回来很是生气,骂道:“烂了良心的,我看他们可怜好心帮他们,结果却要来害我骗我。” 舒颖借机给顾宁顾清顾醒教育一通。 也就最后那个看着没问题的人,给他在外找了个活计,这事也就过去了。 至于汪家,自上次烟膏的事过后,孙知府调查汪家以后,已经在收集汪家犯罪的证据了,等再收集几条,那罪证直接能让汪家削爵。 顾思连同上次的事,把这事告诉了张大人,表达关心:“虽然汪家没多少权势,但还是让家里人小心一点,免得出了什么事。” 张大人夸了顾思,送了他一套有名的文房四宝,又讨论了一下婚事,请他吃了饭,顾思才离开了。 等顾思一走,张大人脸就沉了下来,回去给张夫人一说,张夫人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一个小小的恩骑尉,竟敢如此算计我们!” 汪家想和张家结亲时,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张大人还只是詹事府的右赞善,官职和权力都没有现在大。 如今两家地位差得可大了。 上次张夫人能好声气对汪白氏,不过是看顾思在眼前,不想坏了他们的印象,但其实她很不喜欢心里没数的汪白氏。 这次,她可是将汪白氏给恨上了。 张大人并不急:“没事,等汪家削了爵,离了京,就老实了。”他就说上次孙知府怎么让他帮忙找汪家的罪证。 张夫人又着急地问:“女婿没什么芥蒂吗?” 张大人摇头,张夫人庆幸:“幸亏他敏锐,都不敢想象真要被汪家算计成了,会有什么后果。” 张大人笑了:“这个女婿找得可太好了。” 张夫人也跟着笑,无比满意:“好在他家底薄,不然咱们还抢不到手。” 十四岁的解元,要是名门世家之后,家底厚实,乡试过后,各大家族的人早把人抢走了,轮不到他们。 张大人也笑了,问:“要不,把东城的那个铺子也给微微带走?” 张夫人微一迟疑,给女儿的嫁妆已经比给儿子的多了,但想着女婿品性好,儿子看着没出息,将来还是要姐夫帮衬,当然是现在给了好,不然女婿以后能赚钱了,也不会稀罕了。 夫妻俩商议好,张夫人又多去采购了一些给女儿的嫁妆。 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过年时。 过了年,最重要的,就是准备顾思的婚事了。 他的婚事定在了三月八日,本来还有一个好日子是正月十五,但舒颖不满意这个日子,最后就选了三月八日。 因为在京城这边,也没有什么家里的亲戚,都是请的人帮忙,三月六日下午也没什么忙的。 三月七日,张家出阁宴,顾思过去送礼,张家在京的亲戚也没两个,都是张大人和张夫人在京城里认识的人,也免了被亲戚们调笑了。 送礼时,未婚的夫妻也不能见面,吃完午饭就要回家,去接待自己的朋友同事。 侍读学士拦住顾思:“你既是坐车来的,还是带我一起去你家吧,免得我还要再搭别人的车。” 这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顾思与张大人同在翰林院,翰林院的官员都是他们的同僚,很多翰林都是今天吃张家的出阁宴,明天吃顾家的娶妻宴。 顾思就x应下来,侍读学士笑着摆摆手:“等我下值了再去。” 早上和中午的饭,都是上值前和下值后来吃的,总不能大家都请一天的假,那翰林院没几个人在,也不好。 顾思回家,很快孙守和他妻子就来了,他请了两天的假。 顾思的同僚们大都当值,但这时顾家客人也不少,有来帮忙的衙役,有很多庶常馆的庶吉士们。 如今庶常馆的管理并不严,学业也不重,很多庶吉士几天不去,也没关系,是以不管是和顾思关系亲近不亲近,现在都来了二十几个了。 他们有的已经吃过饭了,没吃过的,招呼他们吃饭。 舒颖抽空叫了顾思,小声问:“中成他怎么给你一千两的礼钱啊?这太多了吧?”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顾思意外,笑着叹了口气:“我去华亭时,不是收了很多礼嘛,感谢他和老师的帮助,分他一些,他不要。他成亲时我就行了一千两,没事,收着吧。” 舒颖没听说过这事,有些吃惊,瞪了顾思一眼:“你行了就行了,还不告诉我,我是会说什么的人吗?” “不会不会,我娘最好了,你快去忙吧。”顾思推着人走。 来的庶吉士都成亲了,很多都带了夫人女儿,就算没什么亲戚,舒颖也不闲。 等翰林院下值了,掌院学士、侍读学士、朱状元和李榜眼等上峰同僚都来了,顾思一个个招呼。 第二天,早早地起床,去张家接亲。 骑着马,带着舒进孙守和一些庶吉士及锣鼓队,敲敲打打到了张家。 放炮,敲门,里边张进叫着要红包:“不给我个大的,我可不会给你开这个门!” 孙守管着钱,抓了几串用红线串着的铜钱从门槛里扔了过去:“快开门,一大把,可大了!” 两边就隔着门闹了起来。 最后给了红包不行,还要顾思来作诗。 做了诗,进了门,张家招待他们吃饭。 吃饭是个习俗,有的地方路远,回去要走很长的路,路近的大家也就意思吃几口,不会在吃饭上花多长时间。 张家不是本地人,也没祖庙,顾思也不用去祭拜。 顾思拿出了迎书去大堂,双手递给张大人,笑道:“泰山,我来迎亲了!” 张大人接过来,递给一旁的张进,又接过顾思从孙守手里拿来的篮子,里边放着有寓意的猪脚葱白皂角等物。 等张大人看过后,顾思又接过李榜眼手里的盒子,里边是金银首饰各一套的礼物。 张家回了两匹丝绸。 前边的仪式忙完。 屋子里,张家请的全福老人正在给张小姐梳头上:“一梳梳到尾,恩爱两不疑;二梳梳到尾,康健共白眉;三梳梳到尾,儿孙满屋堂;四梳梳到尾,如意无难事……” 155-160 第156章 张夫人在旁看着,湿了眼睛,拿着帕子不停的拭着眼角,强忍着不让自己哭。 梳完头,张小姐给张大人和张夫人行完礼,盖上盖头。 和张夫人熟的妇人就笑着问顾思:“新郎官,离娘钱准备了没有啊?没有离娘钱我们可不走啊。” “带了带了。”顾思笑着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递到了张夫人手里。 这种银子都是选的吉利的两数,没有定额,张家也没有计较,张夫人直接将钱交给了女儿。 张进背着姐姐出门。 大家跟着涌出去。 张进将姐姐放进八抬的花轿里,张小姐就大声地哭了起来:“娘啊,我舍不得你啊!” 女性成亲,出嫁时哭得越大声越凄惨,别人就会说这女儿越孝顺对婆家越好,不然要被戳脊梁骨骂的。 顾思没想到张初平时看着冷静稳重的一个人,竟然是说哭就哭,还哭得这么难过,嗯,虽然出嫁的确挺难过的,但这感情比起平时是不是太过充沛了一些? 不对,好像这边的习俗出嫁时要哭嫁的? 顾思看了周围邻里和来接亲的人都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对着抬轿的轿夫大声道:“好了好了,起轿吧,哭得太伤心会哭坏了身子。” 轿子里的张初听到了这话,哭声都顿了一下。 周围看热门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有妇人笑着大声道:“这才刚哭,探花郎就心疼上媳妇儿了?” “哈哈。”这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张大人和张夫人都很意外,哪怕是婚礼之前,两家都商量过了,婚礼上的一些陋俗没必要遵守,有个意思就行了,没想到顾思竟然连这也不讲究。 张夫人也不想女儿哭得厉害,但这几十年养成的习惯,总是不太容易适应。 顾思到了张夫人面前,认真道:“还请泰水上车,一起去吧。”岳父尊称泰山,岳母尊称泰水。 这里女儿出嫁,母亲和未出嫁的女性是不能去男方的。 尽管之前顾思都已经说过了让张夫人去,可是张夫人心下虽然期待,还是很忐忑,看了周围一圈人,问:“这不合适吧?” 顾思笑着大声道:“这有什么不合适的?世上哪里有女儿出嫁,母亲不能去看女儿婚礼的道理?咱们离得这么近,又不是几百里的远路,合适得很。” 张夫人突然心酸,眼泪一下子掉了下去,背过身快速地擦了,摇头:“你不在意,大家都议论你。” 顾思大声回答:“婚礼上的陋俗,该去掉就去掉,从我做起。我不怕别人议论,我顾家和我母亲父亲,也都热情地一起邀请您去参观我们的婚礼。” 这也不是虚话,他之前就和父母仔细说过这事。 父亲就没什么讲究,觉得诧异还是同意了,事情只要一给他讲通,他与爷爷一样的通情达理。母亲吧,她其实是有些叛逆精神的,也同意了。 孙守早都听过顾思说过要改变婚礼上的陋习,没想到他连这点都做了,想起顾思对他的嘱咐,连忙道:“对,顾家父母的确邀请伯母您一起去顾家,参观怀源和令媛的婚礼。” 张夫人擦完了眼泪,转过头,笑着问:“真的可以?” 顾思点头。 张夫人就下了决心,点头:“行,不过还是你们先走,我后边再去。” “那你可一定要来啊!”顾思吩咐,又道,“您要不来,我会让人再来接您的。” 张夫人这才点头。 顾思立刻快步到了花轿前,大声道:“好了,不要哭了,咱们住得近,随时都可以回来表示孝心,别难过了。” 张初出嫁的确心下难过,但她也很烦这种哭嫁的习俗,听到顾思来劝,也就收了声。 顾思让起轿,自己到前边骑了马,在敲锣打鼓的声音中,向着家里的方向走去。 快到家门口时,被人挡住要喜糖,顾思就给了,和附近的邻里热闹了一下。 等到了顾家门口,队伍停下,门口早等了一堆人,司礼的人请顾思踢轿门,顾思象征性地连踢了三下。 他踢得太快,司礼满脸着急:“要大力踢!你这力气太小了。” 顾思摇头:“行了,夫妻一体,一个丈夫没必要非要在自己的妻子面前展现威严。” 新郎都这样了,司礼也没法,只好放过这一项。 而后轿门打开,顾思又递了个银瓶给她,笑道:“给你的下轿钱。” 张初在轿子里听着顾思的声音,看着手里的银瓶,只觉开心,高兴地接着了。 顾思又拿着中间结着红花的红绸,递到了轿子里张初的手里,牵着她下轿,跨火盆,过马鞍。 将人送到了婚房里,由张家跟着一起来的妇人陪着,顾思就出去招呼客人去了。 张家里,张夫人急得不停地转圈圈:“你说我到底去还是不去顾家啊?” 张大人回应:“不去!” 张夫人一阵气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张大人笑了:“你既然想去就去呗,还问这么多干什么?我知道,你是怕一去了,以后顾家要是有什么不好的,怕他们怪到你头上来。” 张夫人长出了一口气,这就是她着急的原因啊,她怕女儿以后怨她。 这个决定太难做了。 张大人便道:“若是别人家,定是劝你不要去。可女婿不是一般人,他之前都已经说过了,便是婚前事事吉祥的,婚后也没几个幸福顺利的,看事情不看表象,他不会迁怒你的。” 张夫人烦恼极了,双手拍了拍头。 张进这时候道:“说不定我姐夫就是想要在别人面前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呢,他都叫你去了,娘你要是不去,岂不是不如他的意了?” 张夫人的火一下子就发到了儿子身上,狠瞪他一眼,带着火气道:“怎么说话呢?那是你姐夫!” 今天姐姐成亲,张近识趣地x没有多嘴。 不过张进的话让张夫人吐出了一口气,下了决心:去! 是以等张家这边的亲朋去往顾家时,张夫人紧张地也跟着过去了。 顾思早上刚吃完饭,说见张家亲朋来了,连忙招呼人坐、吃饭等,让顾宁进去找舒颖。 张夫人来了,却在顾家门前路上的车上没下来,等着舒颖来接她。 要是舒颖不来接她,她就知道自己来得不对,不受欢迎,立刻回去,也不会坏了两家的情分。 舒颖听说张夫人来了,连忙迎了出去,到了车前唤人。 路边四周围了很多人在看热闹。 张夫人打开了车门,舒颖笑道:“快下来,进屋子里去,天还有些冷,别冻着了。” 张夫人看舒颖笑容亲切,松了口气,人没动,笑道:“你说这习俗,女方母亲不来,我这来了,很不好意思。” 舒颖笑着,大声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怀源都说了,这天下也没有女儿出嫁,母亲不能观礼的道理。世间对女子的束缚本就多,我们要勇于打破那些陈旧的陋习,才能生活得更自在。” 张夫人猛地又是心酸涌上心头,眼泪啪嗒向下掉,慌忙转过头去擦。 女儿出嫁,母亲最好别流泪,她担心舒颖心下不自在。 舒颖拿了帕子递过去,安慰:“没事,养了二十年的心头肉要离家,哪个母亲能舍得?这是人之常情,那些说什么不能哭的才不对。” 张夫人接过帕子快速擦了泪,笑着感叹:“也就是你这般心胸开阔的人,才能养出顾探花那样有勇气打破陋习的儿子。” 舒颖笑着伸手去扶她,张夫人立刻伸手握住,就着她的手下了车。 两人高高兴兴地向顾家走去,看得附近看热闹的人都惊叹不已,跟身边的人小声说话: “还是第一次见男方成亲女方母亲来吃席的!” “你就知道吃,家里又没粮了?” “我说的不是吃,是顾家竟然也愿意新娘家娘亲来,一个意思。” “不愧是顾探花,我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这天下,哪里有女儿出嫁,母亲不能来观礼的道理?” “呜呜~我好难过,顾大人说我们女子活得不自在,他知道我们不自在。” “要是人人都能学顾探花就好了。” “这也不一定好吧,顾大人也不怕不吉利。” “……” 对这种情况,有说好的,也有说不好的。 舒颖将张夫人带到顾家,边走边道:“你看这女儿出嫁,我家里热热闹闹的,将你一个人留在家里,冷冷清清岂不是更难过了?你欢欢喜喜地过来,观完礼,不是更安心更舒服?” 张夫人笑道:“就是怕你介意,传出去对你们不好。” 舒颖摇头,说了实话:“先前听怀源说的时候,我也诧异,觉得不合适。并不是不想你来,而是人言可畏。但他说得很有道理,这旧的不好的没道理的规则,总得有人带头去打破,我们身为女子,自己都不愿意为了自己来打破,又有谁愿意来帮我们呢?” 张夫人喉咙一下子又堵住了。 舒颖也有些感触,叹道:“不瞒你,我也是认真考虑过了以后,觉得合适,才真心请你来的,真要发生什么,并不会怪你来怪这怪那,你安心吧。” 张夫人更轻松了些。 这个时候正开饭着,有空的桌子,舒颖就让张夫人入座吃饭。 饭后,张夫人就回了新房里,张初见母亲来了,一下子掉下泪来:“娘!” 张夫人连忙过去,掏了帕子给她,笑问:“我来你不怪我吧?” “不怪,今天不怪,以后也不怪,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她将眼泪擦了,笑着说,“本来我也只是和他说一句,女儿出嫁,亲娘却不能观礼,没想到他就说今天一定请你来,且是真心地请你来。” 她感动的,是这份心意。 屋子里,有些是张夫人的朋友,更多的都是翰林院官员的妻子儿媳,都议论了起来。 “呀,真的吗?” “你这样说,我可要嫉妒你了!” “哈哈!” “……” 大家坐在一起聊天。 顾思在外边忙。 他在京里认识的人不多,但张大人这边过来的人可不少,还有很多人知道孙知府的弟子成亲,也看在他的面子上过来了。 顾思官职低,一个个认真接待,要认人,要说话好听,可累得很。 这还是很多关系一般,前天下午去过张家,昨天下午来过自家,今天没来的情况下。 等忙完,又要开始小仪式。 顾思到了婚房里,又是一阵梳头洗脸吃面开箱挂帘等仪式,简直比他在现代见过的那些还要烦琐几倍。 忙完了,歇了一下。 因为之前顾思就严肃地和庶常馆的庶吉士们说过,不要婚闹。大家平均都三四十岁了,除了孙守没孩子,其他人和顾思不是一个辈就是当爹了,也不能闹得起来。 就算林骥这种爱闹的,也因为顾思不得闲,不是接待这个官员就是接待那个官员,他也不好将人从有品阶的官员面前绑走,只好作罢。 基本上也就没人来闹顾思,最多是林骥拿锅灰给顾思脸上摸了几道印子,大家见着也只是笑。 很快就到了吃午饭时间。 拜堂的时辰是算出来的吉时,在下午。 吃完中午饭,一些关系远的官员就回去上值了,没看观礼,只让妻子留下。 像顺天府治下五州十三县里来的那些主簿、县丞、训导等人,大都没带女眷,带了的也都一起回去了。 他们主要是借着这个机会来送礼的。一是讨好孙知府,二是看顾思前程好,结识他。 顾思送完这类不重要的人,算出来的吉时到了,要成礼。 他用红绸牵着张初来到礼堂,在鞭炮声中,在司礼的唱声中,一起拜堂。 “一拜天地,天地为证情长久。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二拜高堂,父慈母静家和睦。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夫妻对拜,夫正妻贤儿满堂。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礼——成——。执子之手,与子偕□□白头,送入洞房。” 礼成了以后,顾思牵着张初的手送她回新房。 新房里还有盘发结发饮合卺jǐn酒的仪式。 忙完这个,顾思又出去一个个地送客。 大部分人都走了,还留下孙守李榜眼几个和顾思关系好的,和不愿意走要闹洞房的。 顾思提前警告他们:“走走走,闹什么洞房,都是陋习,早说过了,我这里不闹洞房。” “你可逃不过去,谁成亲不闹洞房啊?”林骥笑着道,手伸出去一戳孙守,“听说你成亲时怀源在,他可没少折腾你吧?” 李榜眼也看过去,又看回林骥,笑着反驳:“那你这可说错了,中成成亲时,怀源可没折腾他,还帮他呢!” 林骥没好气地看李榜眼:“你跟谁是一伙的?!” 最后还是小闹了一下,玩了一些小游戏,过分的顾思直接拒绝,面子都不给林骥。 等人都走了时,天都快黑了。 大家可算是松了一口气。 顾思让张初歇着:“忙了一天了,你先睡一会儿,吃饭时我叫你。” “我不困,我出去看看要帮什么忙。”成个亲,张初已经感受到了顾思的温柔和体贴。 第一天嫁进来,张初还不了解顾家人的真实性情,不想给顾家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顾家其实也没有什么事,租来的桌子凳子碗碟锅盆等物,已经被顺天府衙门里的人收拾好了带走了。 连院子都打扫干净,没什么外人。 顾思也就是和舒颖一起清点一下礼单礼物,收拾好后舒颖都去屋子里睡觉了。 顾思也想去睡,就问张初:“累了一天,都累死了。你饿吗?是先吃一点垫垫睡醒了再吃晚饭,还是睡醒了再吃?” 中午顾思已经让顾宁带了饭给张初,她吃过了,并不饿,累却是很累,就说先睡再吃。 两人进屋,张初还有些紧张,见顾思很快睡着了,松了口气,也跟着睡着了。 两人醒来后,解了手,洗了手,要吃晚饭。 张初见公婆小姑子都坐在一张桌子上,觉得顾家是不是规矩不好,正想着要不要伺候舒颖,顾思已经拉着她坐下了。 “平时在家里,没那么大规矩,一起吃饭,不用伺候谁,自己照顾自己。” “对,快吃快吃。”舒颖应着,先动起了筷子。 张初见顾名和家里人脸色正常,觉得婆母在家里的地位应该比自己想得还要高一点。 吃完饭,临走时,舒颖叫住张初,认真说:“我累了几天,明天起不来,反正京里除了你舅和怀源老师外也没什么亲人,你明天早上来x晚一点,不然还得等。你也累一天了,到时候睡醒了再过来,不用急。” 最后一句话,是含笑说的,听得张初直接红了脸。 顾思也有些不好意思,拉着张初就回了屋子。 要同房了,两人都很紧张。 第157章 “我让人去厨房看一下水烧好了没有。”顾思想起事后,无论是张初这边的婆子来端水,还是顾清来端水,他都不好叫女性伺候。 还是先将水准备好吧。 他出去叫顾醒,吩咐他:“水一定要烧开,端过来时小心一点。” 顾清应下,出去没一分钟,人就回来了,笑道:“张婆婆说水烧开了。” 张初嫁进来,身边陪嫁了三个人,一个张婆婆,还有张婆婆的女儿女婿。 张婆婆很快端了水进来放下,又准备了毛巾等物,行礼后就出去了。 顾思去洗了一下,又让张初洗了,而后握着她的手说话。慢慢地就动手,洞房。 他年龄小,从优生优育的角度来考虑,就没有弄进去。 他也不知道张初懂不懂这方面,还是解释了一遍。 张初其实也不想这么快要孩子,但是不敢让人知道,听了后正合心意,笑着好奇地问:“年龄小生孩子不好吗?” 顾思解释:“就和新长大的果树,结的果子不太好。年龄太小生孩子,孩子容易先天不足。” 张初笑问:“那什么时候算合适?” 顾思回应:“至少也要再等两三年吧。” 张初一想,要是家里催得急,没有两三年空闲时间,至少也能有一两年了,就笑着点头。 顾思去洗了,然后教张初要用流水洗,她红着脸应好。 两人洗完,顾思端了水出去,让张婆婆倒了去休息。 回到床上,因为两人傍晚前睡完,一时还不困,就聊了一下家里人性格,说到顾宁时,叮嘱她:“你不要惯着她,她有什么错你不方便说,直接告诉我。” 张初笑着应好,又解释了一下张婆婆三人的性子。 顾思年轻火气大,漂亮的妻子在身边,身体不听自己的想法,只好道:“我去床那边睡。” 张初有些讶异,新婚夜就不睡一边?虽然她也习惯一个人睡了,但是这……不太合适吧。 顾思不想让她误会,拉过她的手,让她感受了一下坚硬的热度:“我觉得你这几天需要休息,我在那头睡心静一点。” 张初慌的一下子抽回了手,脸通红,点着头应下。 她本来看顾思体贴,想说自己忍忍痛没事,最后又觉得这样委屈自己不好,将这话给压下去了。 两人分两头躺下,张初觉得顾思细致入微,心里甜得很。 顾思躺下来想起一事,又开口叮嘱:“今天很累,咱们明天不用早起,睡到醒再起。”虽然娘亲已经说过这话,但妻子刚来顾家,怕是会考虑得多一点。 张初很高兴顾思这样体贴,笑着问:“娘那边……真不会有意见吗?” “不会,她这人不说虚话反话,都让你晚起了你就安心,而且她无论在老家还是这边,基本都睡到自然醒。” 张初有些放了心。婆母和夫君都这样说,她那没必要非要早起,看一下明天他们的态度,就知道顾家人什么性子了。 两人睡下,但都睡不着,有一着没一着地聊了一会儿,才睡下了。 第二日,顾思睡醒,见张初正在穿衣服,靠在千工床上,还不想穿衣,问她:“饿了?” 张初摇头:“没有,我去厨房看一下,饭做得怎么样了。” 顾思笑道:“有什么好看的,顾清做饭味道还可以,你要是有想吃的,让张婆婆教她做,这样张婆婆不在时,也能吃上了。” 张初系着衣服上的盘扣看顾思,猜测他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带着点试探地笑道:“那这不是新妇进门,得让人看看我的手艺嘛。” 顾思听懂了,笑道:“手艺什么时候都能看,也不急在今天。而且有下人,还能让你做饭不成?我家自有了下人,我娘就……嗯,好像没有下人,我娘也不怎么做饭。” 张初也不急了,诧异地问:“那谁做饭?”家里总得有个做饭的人吧?老家那边亲戚多,有人做得多了觉得不公平,不得闹开了? “我奶啊,她特别勤快,对我娘也好,是以家里的儿子媳妇都懒。”说着,顾思就笑了起来。 张初听后就觉得自己嫁进来太舒服,连脑子都懒得动了。明明丈夫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婆母在家的地位肯定很高,谁有意见也得憋着。 但她觉得这个笑不太对,就疑惑地问:“你笑什么?” 顾思解释:“想起一句话,‘只要你想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 张初也被逗笑了。 “家里爹娘都不是严厉的人,你把自己放自在一点。”顾思宽慰他。 张初点头,叫顾思起床:“大家都等你吃饭呢。” “他们饿了会自己先吃。” “这新婚第二天,与往常肯定不一样。”张初觉得人醒来了,就不要赖床了。 顾思一想也对,立刻起床穿衣。 张初整理自己的礼物,带着张婆婆,和顾思一起去了二院里。 先给顾名和舒颖敬茶,将自己做的鞋子和衣服给了他们。 舒颖喝了茶,给了张初一张桌屏双面绣。 顾名想起来自己刚没给,立刻掏了十两银子出来给了她。 张初去舒五舅和车氏他们房间,一人送了一双鞋和一块布,也得到了一些银子做回礼。 顾家也没别的人,立刻去吃饭。 张初见顾家人都很亲切,也不用侍候公婆,还能和男人一起上桌吃饭,家里没有歧视女性,很高兴,觉得自己真的没有找错人。 吃完饭,两人坐车去了衙门,见孙知府,给他敬茶。 他们从后门进去,三堂里见得人,张初给孙知府的东西,和给舒颖顾名的一样。 孙知府回了一匹蜀锦。 从后宅出来时,在门口遇到了孙金水,说孙守请他。 两人过去见了孙守夫妻,孙守妻子拉张初去屋子里说悄悄话。 回去的马车上,顾思问张初:“余氏怎么样?”问完觉得这话有歧义,就加了一句,“没有说什么我不好的话吧?” 张初讶异了,摇头:“没有啊,她人很温柔,我们俩也算聊得来。你怎么这么问?” “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余氏好像有些不喜欢我。”顾思解释。 原本老师说让他住在衙门里上值方便,他也就住下了,后来孙守和余氏来了以后,他察觉余氏见他时有些冷淡,就没在这边住过了。 余氏也不是刻意的冷淡,她很有礼貌,但他有那种直觉。 “啊?”张初诧异,只能道,“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你俩都没见过几面。” 顾思点头,他细想过,也没在哪里做过有得罪对方的事,猜着自己是不是得了老师的一些资源惹对方不高兴。 不过从他侧面对孙守的打听来看,余氏是个大度的人。 张初在车上想了一路与余氏的谈话,突然想通了。 余氏问她新婚夜过得怎么样,还教她夫妻相处,很是担心两人关系不好,很上心的样子。 她突然就想通了。 本朝严令官员进烟花之地,却不禁他们带伶优之人,来京赴考的举人们,更是以去戏楼找个有名的“相好的”当面子。 好男风并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有的人反以为荣,有不少官员都养了兔儿爷。有时候男人为了猎奇,即便喜欢女人,也会去体验一番那种征服男人的感觉。 余氏恐怕是担心两人丈夫一起长大情谊深厚,怕两人有什么不伦之情。 不过这话,张初可不打算给顾思说。原本没那心思,提起来反是惹他注意,不好,倒是下次见面可以暗中向余氏解释一下。 两人回了家,李优拿了礼银和礼钱册子过来交给了顾思,夫妻俩开始算账,清点礼物,准备明天回门的东西。 昨天只是匆匆看了一下,今天可得仔细计较以后的人情往来。 今天晚上顾思一开始就睡在了床的另一头,不过张初觉得顾思太好,今天看到余氏的试探,心里隐隐有些不安,就去招惹顾思。 顾思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了,最后受不了的就成了张初。 第二天,夫妻俩带着礼物和舒进,还有孙守,去张家回门。 回门时要人多一点,要是新娘家里人闹起新女婿来,好给壮声势。 不过顾家在京里没什么人,就只能叫孙守了,而且张家也没什么人,应该不会怎么闹。 张大人张夫人很高兴地接待了他们,因为顾思说过要破旧,邻居来闹新郎时,张大人张夫人张进他们都帮着x,也没怎么被为难。 只是喜糖要得多。 有夫人拿了糖做怪:“哎哟,这新科探花郎的糖吃起来就是甜,一会儿回家就给我儿媳妇吃,也好沾沾光,不求生个进士,能生个举人出来就行了。” 惹得大家哈哈笑。 张夫人自然拉着女儿悄悄问话,问顾家人怎么样,有没有被为难。 张初高兴地笑着说了,对于顾家人没有一丝不满。 张夫人听了反而皱眉,拿手指戳她胳膊:“你婆母对你好,你不能恃宠而骄啊!小心人家时间长了厌烦你,你可给我在顾家乖乖的,别说什么出格的话,做什么出格的事!” 张初双手叉腰:“只要我想吃苦,我就有吃不完的苦,到时候再说到时候的话。” 张夫人听了脸一沉,张初笑着解释起了这是顾思说的话,听得张夫人更加喜欢顾思,也放了心。 顾思临回家时,张大人给了回礼,又笑着说:“我做了个匾,你一起带回去吧。” 顾思有些意外,去看那块匾。 只见上边正中间从左到右写了两个字:欽點 最左边从上到下一行小字的首款:道光陆年丙戌科 中间从左到右一行大字:探花及第 最右边从上到下一行小字的尾款:殿试第一甲第三名顾思 “多谢爹爹了,您想得真周到。”本来老家里做了这样一块匾,他便不想再做了。 不过他现在住的宅子,没有门当和户对,不能彰显身份,这匾一挂,外人见了都要让他三分了。 将匾带回去的路上,张初问顾思:“给家里做些门当户对吧?” 顾思原本不在意,不过妻子想要,而且人靠衣裳马靠鞍,他也不缺那几两十几两的银子,就点头笑道:“还是娶了媳妇好,这种事都有你帮忙做。” 张初被逗笑了。 两人回了家,就将匾挂了上去。 晚饭时说起门当户对的事,舒颖笑着说好:“那好啊,这门当户对一装,路人从家门前过,也不敢大声了。” 顾名道:“有匾了还要门当户对干啥,费那钱,谁不知道这是翰林的家啊。” 张初有一点茫然,公爹怎么就不高兴了? 舒颖脚在桌子下踩了顾名一脚,顾名人还没反应过来,直接问:“你踩我干吗?” 舒颖直接抚额,手肘支着桌子,撑着头,对顾思叹气:“我就知道,你爹装不了两天。” 顾思故意跟着叹气。 舒颖对张初笑道:“你爹就是个憨货,说话从来不过脑子,你别介意。要是以后他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就当没听见。” 顾思点头:“爹不会说话,他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张初哪里敢点头啊,去观察顾名的神色,见他被妻子儿子这样说,也没生什么气,可见真是顾思说的“脾气非常好”,就笑了。 莫名地就有一种放心的感觉! 她就说嘛,夫君体贴入微,婆婆会说话不找事,小姑子可爱,公爹和蔼没脾气,这全家都太好了,好得总让她觉得有点虚,怕哪一天发现,其实没这么好。 这家果然是有缺点的,那就放心了。 接着,张初发现,公爹真的是那“说话不过脑子”“不会说话的人。 她回门以后,还是听了亲娘张夫人的话,过了两天,中午做了一桌好饭菜,想让大家尝尝自己的手艺。 夫君夸好吃,婆母小姑子和舅舅舅娘都夸好吃,只有公爹说了一句话:“做这么多得多费劲儿啊?还费钱,不如吃点面。” 顾家人虽然在有“小鱼米之乡”的汉中,米面都吃,但顾名爱吃面不爱吃米。 这时张初也嫁过来几天了,多少知道了顾名的性子,心下也没怎么难受。 她看舒颖一脸“不会说话就闭嘴”的神色,反倒觉得婆母私下怕是会骂公爹,就一点也不生气了。 舒颖笑着点头,对顾名道:“你说得对。” 张初心提起来一些。 舒颖笑着对张初道:“听到你爹的话了吗?以后做饭,咱们吃好的,就给他馒头窝窝头或者一碗面,他不配吃好的,以后就不要吃了。” 张初放了心,被逗笑了,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出声。 顾思在一旁点头:“对,爹你要是不爱吃好的,以后就别吃好的了。” 顾名这才觉得自己说错了话,立刻笑着改口:“哎,可别!我就随便说说嘛,做了好的吃着也好啊。” 舒颖瞪她一眼,忍不住了:“不会说话就少说,微微辛辛苦苦做了一桌菜,你来一句不如吃面,知道的明白你没恶意,不知道,还以为咱们家有多刻薄呢。” “好好好,我知道了。”顾名立刻服软,他也不习惯认错。 但这样的态度,已经是极为少见的了。 张初慢慢地也看出来了,这家里是婆婆做主。 公爹不会说话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夫君公婆都向着自己,也没什么担心的。 成亲不久,张初就出去管自己的铺子了,舒颖有些担心。女性在外总是不方便,容易受欺负。 张初感觉舒颖的关心里没别的意思,又不放心,便问顾思:“娘总是说让我出门注意安全,她是不是不太喜欢我出去?” 主要是最近成亲,一两个月没好好管过铺子。 “那是她太闲了,只能关心咱们,要不给她找个事做。”顾思回答,先向着媳妇。 他一成亲,店里的事上了正轨,就没那么忙了。 张初笑了:“她也是关心我,不能这么说。其实,我小时候,找女师傅学过一些,会些拳脚。”说完后,有些担心。 连皇家人,都疏于马箭,自己一个女孩子家学这些,会不会被说? “啊?”顾思讶异,立刻接话,“真的?那你有空教教网网。” 张初松了心里的那一小口气,笑道:“可以啊,不过你舍得?学这些有些辛苦,而且不觉得女子学拳脚不太好吗?” “这哪里有不太好的?遇到事可以自己救自己啊,这世上,黑心的人挺多的,说不得哪一天就被人坑了。而且女子在外,体力小,总容易被欺软怕硬的人盯上,不止孩子,很多女性都被卖掉了。我三外公五外公都在衙门里,我娘听过一些黑暗的事,她是真担心你。”顾思这才解释清楚。 张初笑了:“娘亲真好,能嫁到顾家来是我的福气。不过我身边的张婆婆和她女儿,也会些拳脚,我注意着呢。” 顾思又夸起了媳妇来:“你学拳脚愿意吃苦,我还觉得你有毅力呢!嗯,我觉得我也得练练。”他思索着怎么找个师傅。 到翰林院里时间越长,上的课越少,事也越少,他以前是没有那个条件,在京城里条件好,学学拳脚也好。 张初高兴地问:“你真想学?我师父的爹爹,是个好师傅,可以去他那里学。他脾气臭,我让我爹写个帖子。” 张初自己的师父,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两人商量好了,抽空就带着礼物,去了张家。 张夫人见两人来很开心,听了原委后,张夫人笑着瞪女儿:“你自己不靠谱,还带着夫君一起受累。” “练点拳脚好,就算是当官,也不可能一辈子在京里,说不得什么时候就遇到了意外。靠人不靠自己嘛。”顾思向着媳妇说话。 张夫人看顾思维护自己女儿,高兴的很。 张大人其实觉得文人学拳脚是浪费时间,翰林就算出省,那不是去当学政,就是去当主考。有自己在,真当主考学政了,也不可能去到偏远的省份。 不过这世上什么事都有意外,女婿和女儿能聊到一起,他很高兴,表示了支持。 拿了帖子,吃了饭,顾思给张进看了文章,两人就回去了。 路上,顾思一拍手:“我想起给娘找个什么事来了!” “什么事?”张初不可能真给舒颖找个事让她做,不过还是好奇。 “从我小时候,我娘就喜欢看话本,我让她自己写,她写了这么些年了,也没有写出一本来。你有空了就监督她,让她写话本。”顾思回答。 想了一下,这事也不能让媳妇一个人干,而且思想的启蒙,有时候就是从里来的,就点头:“不止你,我们一起监督她。” 张初没想到舒颖还有这份本事,意外:“这话本不好写吧?”这么些年都没写出一本,肯定不好写。 “这世上也没有容易的事,用心努力就成。我可以教她。”至少自己以前也读过很多,不会写也会看啊。 两人说好这事,回了家,顾思就给舒颖说了这事,舒颖意外而又高兴:“那挺好的啊,我写不来,就是没人监督,被懒害了。” 张初是越来越喜欢自己的婆母了,x会说话,遇到事,只想好的那一面,很少说丧气话。 不过,事情执行起来,就不那么顺利。 总之,生活很好,在没有大矛盾的日子里进行着。 顾思在翰林院里学习知识和官场上的事,偶尔会见到皇帝。 时间过的很快,马上就快过年了。 今年对于顾家张家来说,还发生了一件重要的事,就是恩骑尉汪家被人揭穿做非法之事,被官府给收拾了。 汪家也有靠山,有亲戚,而后,顾思就被人给参了,说他身为官员,却与民争利。 第158章 被御史参一本再正常不过了,在朝为官,位置打眼的,没有几个人没被参过。 这不算什么,重要的是,顾思被皇帝召见了。 这问题就一下子得受重视了。 顾思在翰林院快两年了,皇帝偶尔来翰林院,他也是远远看到,说不上话。现在的翰林远没有以前受重视。 他又不能上朝,写诏书伴驾这些事都是高品的官员在做。 他也就在万寿节中秋节新年等节日里见过皇帝,也没说过话。 这是自传胪之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皇帝。 顾思想着自己也没犯什么罪,面圣不是大事,顶多是被皇帝骂几句,罚点俸,心情有点小紧张还是去了。不去也不行啊。 在皇帝办公的养心殿里,顾思被宣见。 进去行礼后,皇帝让起,问顾思:“听说你开了一个香胰店,能治疫情?” 顾思一听这话,重点在后半句,立刻明白皇帝召见他为的不是他开店的事,而是为的香皂的事。 他连忙行礼回答:“回皇上,是我舅舅开的一个香胰店卖硫磺皂,这皂比一般的香胰子里边多加了硫磺,常洗手能保持卫生,少生病,并不能治疫情,是传言失了真。” 店里打广告也没有说是能治疫情,不过因为他以前写给孙守的信被制成册子,这些年已经流传开来,加上硫磺皂的事,传着传着就成这样了。 皇帝微微有些失望,不过想来也对,怎么可能一块胰子就能治疫情了。 他感兴趣,问顾思胰子怎么做的,收益如何。 顾思先简单地讲解了制作过程,而后认真讲起了收益来,最后道:“去年各地投入大,净利只有八百多两,今年收入一千五百多两,基本上以后一年能有一千多两的收入。” 皇帝听了后,脸色淡了下去。 一年千多两的收入,不算多,以前江南那些盐商们,一年几万两甚至几十万两上百万两的赚,和那比起来,一千多两并不算什么。 而且朝里的大臣们,其实各自都有经营的事,虽然朝廷明着不让,但他们暗地里会去做啊。 可再常见,皇帝也不怎么高兴。 一年一千多两,五年下来,还没去做学政,都要比去做学政的收入差不多了。 朝里一些老实的官员,日子可没有这么滋润。 皇帝一方面高兴顾思对自己说实话,一方面又不高兴。 他淡笑道:“一年一千两虽不多,却也不少了,给整个翰林院每年拨的银子也才三五千两呢。不过,你应该把心思放在当差上。” 顾思在说真话的时候,就已经知道皇帝可能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了,可能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好感,但他有自己要做的事。 他心下有些紧张,深吸一口气,郑重道:“回皇上,臣认为,无论做什么官,都应该心系国家与百姓,臣帮舅舅制售香胰,主要目的不为赚钱,而是为了皇上的天下,为了臣民百姓过上更好的日子。” 皇帝这些年什么大义话没有听过?听了后心里就越加不高兴了。说得再好听,还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 他正想要警告两句,让人跪安。 没想到,却听到顾思这个时候道:“皇上,根据臣收集来的数据,硫磺皂虽不能治疫情,但在有些疫情时,能有效地降低死亡率,臣想将硫磺皂捐献给国家。” 他已经确定,国家在故步自封,再这样下去,没多少年就要被人赶超打败了。 在国家的命运面前,个人的利益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而且皇帝真要采用了他的意见,肯定也不会亏待他。 皇帝有些吃惊,意外地问:“捐献给国家?怎么捐?”他见过想要送自己东西的,还是第一次听说大臣要将东西捐给国家的。 在他面前说出这种话,可不是儿戏,难道这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捐给国家,扩大生产,降低利润,让全国的官员百姓都有机会用得上。所获利益,除了材料场地等各种成本,净利润分出来,两成当调解费给您。” 皇帝听到降低利润让全国人用觉得心里舒服,再听顾思说两成利润给自己,笑了出来。 虽然他也不缺这点东西,但臣子能想着自己,心里自然高兴。 这全国推行,利润怕是至少要涨十倍,两成也有三千多了。要是做得好,五千上万都有可能。 这样一想,皇帝心里还是有些意动。 几千两银子不算什么,但谁又会嫌钱少呢? 他抬了下下巴,示意顾思继续说。 顾思笑道:“要是全国人都用上了,减少百姓生病,那么大家都知道这是皇上的恩德,您在民间有个好名声,百姓对于国家会更忠诚。” 咦?! 皇帝一听这个,本来还不在意的态度一下子认真了起来,越想越觉得这这个道理啊! 他感兴趣极了,立刻问:“你打算怎么做?” 顾思回答:“可以在全国各省的大城市里设作坊,资金不够,可以招来当地商人,后来将利益分与一些给他们,然后官府底下的医署去宣传,使用硫磺皂和香胰子洗手能防病的事,只要价位不高,肯定会有百姓买。” 一牵扯到官府,皇帝就认真了,硫磺皂能减少人生病的事,还得再让人去证实。 他问:“那其他利益呢?” “其他三成半左右用来给底下做工之人发薪,因为全国各省都设的话,从材料的购买到制作以及后期的售卖,全国至少有几千人在做这些事了。” 皇帝笑了:“我倒没有那么小气。”要是真能在民间大大提高威望,他连钱都可以不要。 顾思笑着继续说:“是臣小人之心了。其中一成可以用来当储备以防意外发生,比如材料损毁等。也可以以国家的名义做一些捐助和善事,比如哪地发生灾害,可以救助一些。或者大臣反对,也可以分一些出来给他们,堵住他们的嘴。” 皇帝前边听得点头,觉得倒是很有用,听到后边……觉得顾思虽然年轻,在官场上可不是个死脑筋。 不像他同科的状元,能把人气得想骂人。 顾思说到了最关键的一点:“剩下用来四成,用来研究发现其他可以赚钱的东西,增加收入。其中六成大概还是按前边的这样分,不过三成注入国库,一成还是用来研究发现。” 皇帝:“……”虽然他对赚钱给国库很感兴趣,可是你是一个翰林啊! 你一个翰林,不整天想着升官,老想着赚钱…… 翰林想着给国家赚钱也没有什么,但别的翰林可不会这样,这顾编修也太与众不同了。 皇帝叹了口气:“你能想着国家,实在大义,国库如今的确紧张,要是能有多余的收入也好。只是国家以农为本,这样大肆行商,恐有不利之处。” 顾思立刻跪了下去,认真地沉声道:“陛下,臣得到一些消息,私自猜测,恐怕之后国库会入不敷出,遗患无穷。” 皇帝也认真了起来,抬了一下手:“起来说话。什么消息?” “丝绸茶叶瓷器历来是国家赚钱的生意,您觉得,要是失去茶叶这项生意,会如何?” 皇帝一下子认真了起来,询问:“怎么说?” “臣的五舅,曾经出海过南洋与西洋,给臣讲过很多这方面的事,臣对此很感兴趣。曾经在华亭时,臣结识了一些商人……” 顾思大概的讲事情讲了一遍,总结道:“拒一些去过南洋的说,咱们国家西南方的莫卧儿帝国及其南,气候极为适合种植茶树,要是他们大量种植茶树,那咱们国家的茶叶销量和价钱会大大减少。” 皇帝听到了这里忍不住笑了,觉得顾思还是年轻:“莫卧儿帝国已经发生动乱,那一片的民众愚昧,怎么会想到种植茶树呢?” 顾思诧异,他以为皇帝不懂国外的形势,原来还是了解一些的。 “皇上说得是。可是,西洋的人不愚昧啊。英国二x十六年前,已经开始抢占塔斯马尼亚岛,占领他们的资源…… 顾思根据打探到的消息,讲了英国开始殖民的事,又讲了英国的武器,总结:“火统传入西洋已经一两百多年,一两百年的研究,西洋的火器已经比咱们国家的厉害了,英国如此爱扩张领土,咱们国家又如此富饶,肯定会被盯上,到时候,难免一战。” 他边说,边小心地望着皇帝的神色。 国家要救,但自己的小命也重要,可不能惹怒了这个一国之君。要是皇帝说不通,只能慢慢来了。 皇帝听说外国武器好确实不高兴,脸沉了下去。 不过他觉得顾思有些杞人忧天:“离得那么远,怎么可能打过来。” 顾思又讲了对方的造船技术,看皇帝更加不高兴了,就总结:“可以派一些人,去打探一下外国的情况。实事上,英国对咱们国家的入侵,已经开始了。” 啊?皇帝意外,询问地看着顾思,怎么就开始了? “现在国内的烟膏,就是一个证明。”顾思回答,将烟膏从国民身体素质到精神控制以及经济方面,都讲了一遍。 皇帝的眉头皱了起来。 听顾编修这样一说,好似很严重。但国内有很多烟膏店,背后都有权臣的影子,这是暴利,不可能轻易就禁了。 皇帝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怎么问个香胰子店,最后谈到国家大事上来了。 “我先考虑一下,你写个折子上来。” 顾思高兴地笑了,跪下磕头:“陛下目光长远,爱民如子,天下百姓都会感激您!” 皇帝高兴地笑了,指了指顾思:“年后考差,你也参加吧。” “啊?”顾思意外极了,没想到捐个小厂会赚这么大的福利,比要升官了还要惊喜,快速地问,“臣可以参加考差吗?大臣们不会有意见?” 第159章 考差,全名叫作考试差者,就是大比之年,皇帝对大臣们进行考试,考得好的,会到各省去主持乡试。 乡试一次,可不得赚几千两银子出来? 虽然他年龄轻,最多也是个副主考,但会有门生啊! 他会形成自己的势力,以后想救国家,或者想做什么,不得有很多人支持? 皇帝说完,自己也觉得顾思有些年轻,要再历练两年,听了他的话,摇头:“能者居之,只要你考得好,他们能有什么意见?” 顾思笑着道谢,跪安后,出了宫。 在宫门口,遇到了顺天府衙门的一个壮班,来请顾思去衙门。 顾思就跟着上门去了,看来老师已经知道了他面圣的事了。 到了衙门里,孙守也在,他听到消息后也过来了。 孙知府看顾思满面笑容,知道事情不要紧,忍不住问:“有什么好事,说来我也乐乐?” 顾思笑眯了眼:“皇上让我参加明年考差。” 连孙知府也有些吃惊,听了后心里泛上了酸味来:“我为官这些年来,还没当过大主考。” 顺天府的乡试,大主考可轮不到他,最多就是乡试的同考官,有几个选中的门生而已。 孙守一拍胸口,有些夸张地感叹:“我也嫉妒了!我就和你差了几名,如今还在翰林院里苦哈哈地熬资历,你却要去考差了!” 顾思被逗笑了,只觉得心里畅快极了。 两人都为顾思感到高兴,孙知府问顾思:“明年考差你行吧?功课没落下吧?” 顾思信心十足地摇头:“没有,一定考个好成绩!” 能去考差的大臣,很多学问都丢下好些年了,他这两年还在翰林院学习,不说考个前几了,肯定能考中。 以前考差的题他在翰林院见过,不简单,但也不难。 孙知府更高兴了,觉得当初收顾思为弟子真是运气好。 弟子好了,他这个老师也能得到好处。 高兴过了以后,孙知府发现哪里不对,想了一下,问顾思:“好好的,皇上怎么让你去考差?” 从问责到让去考差,中间肯定发生了什么。 “对啊!”孙守也反应了过来。 顾思就将事情说了,孙知府听说顾思将硫磺皂坊捐给国家了,还有些可惜。 不过和前程比起来,一个硫磺坊又算不得什么了。 等听到后边,都为顾思捏了一把汗。 孙守从顾思说起来时就认真听着,听完了以后,发自内心地感叹:“怀源,我不如你。” 孙知府呵呵地笑了:“可不是谁都能舍得下手里的钱财,怀源的胆气确实要比一般人大。” 顾思叹了口气:“其实我也没那么大方,只是与整个国家与民族的命运比起来,钱财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知道得人多,能做到这点的可不多。”孙知府感叹。 又聊了几句,与孙知府商量,他们要联合其他人给皇帝上折子关烟膏店,派使者去西洋等事。 而后顾思回了翰林院,去写折子。 写折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不会顺利。烟膏店后边牵扯到的利益多,不好禁。出使西洋对于骄傲了几千年的民族来说,观念更难改变。防范外国人带走茶树,无论是从官方还是民间,施行起来都不容易。 主要是上位者的思想不容易改变,要是能把皇帝哄好,让他同意,那就简单多了。不同意,那就想办法变通。 晚上回家,顾思先去找李优,将硫磺皂坊送给国家,以后可能扩大生产的事说了。 李优极为吃惊:“皇上收了?你怎么做到的?我的天啊!” 他双手抱着头,这真要是全国各省开硫磺皂坊,就算是薄利多销,也会赚很多钱产生很大影响,最重要的是:这生意和皇上挂钩了啊! 这不相当于免死金牌?! 反应过来,李优激动地抱着顾思拍了两下,夸赞他:“你太厉害了!” “就是没提前和你商量。”顾思笑了笑。 “商量什么啊,你做事心里有数!且你之前不是提过吗?我以为你随口一说舍不得呢!” 两人就着这事商量起来。 张初等了半天也不见顾思回来,派人让顾清来问。 顾清问了去回话,顾名觉得顾思长时间待在李优书房里奇怪,就过去看他在做什么,一听他竟然将硫磺皂坊给捐了,急了:“好好地捐它做什么?这得少多少钱啊?” “附近县里不是买了几十亩地吗?饿不死,我还有俸禄呢。”顾思笑着说。 顾名觉得自己劝不了,而且顾思也不太听他的话,立刻出去叫舒颖过来。 舒颖路上一听,心下也肉疼,还是劝顾名:“娃从小做事就有章程,他捐了自然有他的用意。” “什么用意,一年一千两左右的银子呢!我们一辈子都赚不到!以前家里损失个一两百两银子,要好些年才能缓过来!”顾名又急又气。 “你少偏信人,不要上次赔个一百多两,这次被骗一百两,家里也不用缓个几年再几年了。”舒颖想起顾名和自己婚前婚后做生意赔的那二百多两银子,感叹。 顾名理亏,还是着急:“那你说这么大的事,他怎么不跟我们商量?” “商量啥啊商量?那是你的吗跟你商量?那是娃跟他舅的,他俩商量好就行了。”舒颖也觉得突然,但她更相信顾思。 顾名被怼得没脾气,两人到了门口,一起进去了。 “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明年要考差了。”顾思看他们一进来,就开口。 “考差是什么?”顾名疑惑地问。 “就是挑选乡试主考官的一种考试,考中了可以当副主考。”顾思回答。 “哇,厉害!”顾名被转移了注意力,立刻夸赞。他这两年在京里,早都听人说了,去当一次主考,能赚个几千两银子回来。 这样一想,就算没了铺子,有了几千两,以后日子轻松,女儿嫁妆也有哥哥帮衬,不用发愁,一下子松了一口气。 舒颖跟着高兴,顺口问:“你才入翰林院两年,就可以考差去当乡试主考了吗?”感觉好快啊。 “说是翰林都可以参加,但僧多粥少,一般年轻的翰林不会被选中,至少也要等散馆考试完了以后,才有机会。” 舒颖明白了,这可能是花了钱的效果,她赞叹:“这银子花得值!皇上记住了你,以后官就升得快,十年内当个两回的主考或学政,都是稳赚不赔的。” 李优又给顾名讲了一下捐了硫磺皂坊给国家的好处,顾名听了,就不心疼了,和舒颖一起回去了。 顾思看时间晚了,就回了自己的三院里。 他一回去,就对张初说:“皇帝让我明年参加考差。” “啊?”张初震惊x极了,不置信地问,“让你去当副主考?”第一次,肯定不会让他当主考,大家不会服气。 顾思笑着点头:“对!”虽然是副主考,但学生们也认他,他相当于有了一大批“弟子”的关系。 “最快的不是,散馆考试之后考差,去任副主考吗?六年还是最快最快的速度了!你还没有散馆考试,却先考差了?”张初还是不相信地又问了一遍。 顾思眼里含着笑意点头:“你夫君厉害吧?” “哇!厉害!”张初双手紧握,兴奋极了,“夫君你简单太厉害了!才入翰林院两年,都能去当副主考了,那不得让那些前辈们羡慕死?” 顾思笑着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开国第一回,但的确算是极少数能列在前几位了。 “不过……”他来了个转折。 “不过什么?”张初试探着问,突然明白过来,好好的,皇上怎么就这么器重夫君了? 打破一个默认的规则,必定要有能让人打破规则的力量…… “我捐了和五舅的那个皂坊给国家。”顾思解释。 张初意外地怔了怔,立刻想明白了,拍了拍手:“我夫君就是聪明!这不亏!就是怎么突然就想起捐皂坊了?” 顾思解释了一下,着重解释:“可不是因为被参的事才捐,这也有其他解决办法,是我自己想捐。” 张初被感动到了:“你太好了!”为了不让自己内疚,特意说这些话,真是体贴极了。 她一感动,就将自己的小秘密说了:“你放心去做你想做的事,银子不够给我说,我有一个盐井的干股呢,咱们不缺钱。” 顾思吃了一惊:“啥?盐井?”是他想的那个盐井吗? 嫁妆单子上没有啊!是微微自己的私产? 张初得意了:“对,就是出盐的那个盐井,一年有个小几千两银子。” 顾思心里一排感叹号:他这是娶了个富婆啊! 他笑了:“我还以为,你开的只是胭脂水粉香料这些铺子呢。太好了,以后我穷的时候,就不用担心你没钱花了。” 张初见顾思没有一点责怪自己隐瞒这事的意思,心里自在极了:嫁对了人家,真是哪里哪里都舒坦啊! “你要是缺钱了,可以问我要点。”张初主动开口,放以前,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会主动给丈夫花自己的钱。女人有钱才有底气才有一切。 顾思没有家庭托底,干什么都要自己努力,听到这里,心下也感动:“我真是娶了个好妻子。” “我也嫁了个好夫君。” “哈哈。”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 这个年过得很好。 年后,顾思又写折子,请朝廷禁烟膏。 朝堂上有远见的人很多,很多人都赞同,但因为牵扯到利益,反对的人也很多。 在学习、做调查研究当中,四月十六,顾思和翰林院里的翰林和官员以及进士出身的官员,到保和殿参加考差。 卯时初起,卯正(5点)就到了殿里。 顾思和同年的朱状元和李榜眼三人是资历最低的,殿里都是一二三四品的大员,见了人就要行礼问好。 因为顾思年龄轻,前程好,大家对他态度都挺好的,朱昌见了感叹:“还是你招人喜欢啊。” 顾思笑了笑,没说什么。按理说,朱昌身为状元,前途更好,但他是个会和皇上硬杠的人,皇上不喜欢他,大臣们对他态度也就冷淡了。 考差考四书题二道,作诗一首,总共有二百多人来考试。 题也不简单,不过比起殿试来,算是简单一些。 顾思很快答完,不到申正(4点)就答完交卷了。 他交卷时,很多年龄大一点的官员还咬着笔头思索着。 他看了一下,发现他的同年都交卷了,还有前科的翰林,交得也早。 不由得想起那句“知识都还给老师”了的话,笑了。 恐怕自己当官时间长了,以后也会是这种情况。 交了卷,出了宫,顾思去翰林院请了几天假,第二天带张初回张家,看望岳父母。 到了家里的时候,遇到了张家的邻居在串门,好心地问:“微微回来了?”然后目光在张初的肚子上转一圈。 张初不高兴地拉下脸,郑婶有些尴尬地笑:“我没别的意思,没别的意思,就是你这……最好去看一下大夫。” 最后一句,是向着张夫人耳边悄声说的。 张初听见了,冷淡道:“谢谢郑婶好意,有空回家管你儿子读书去吧!” 张夫人拉下脸:“说什么呢!没礼貌!” 顾思温和地问郑婶:“郑兄科试过了吧?现在乡试的人越来越多,早考的话好过。” 郑婶尴尬地笑了笑,她儿子岁试都是个三等,科试根本就没过,哪里能去乡试啊? 她讨了个没趣,立刻就告辞回家了。 张夫人送她出门,张初就悄悄地笑倒在了椅子上。 等张夫人回来一看张初还在笑,瞪了她一眼,又笑着对顾思道:“你可别惯着她了!成什么样子。” 虽是埋怨的语气,姿态却亲昵极了。 他们好长时间不见,就坐在一起说说话。 中午张大人回来了,两人谈起考差的事,张大人叮嘱顾思:“要是有你,节记不可贩卖试题,从中牟利,要处处小心谨慎,不要被人猜到你可能出什么题。” 顾思点头,副主考也会出题。 张大人忍了又忍,又道:“也不要在路上收什么人,免得被设计了威胁。” 顾思笑了,又一一地应了下来。 试卷很快就评下来,出结果了,也分一二三等。 至于有谁去当主考,去哪个省当,为了避免请托,不会公布,单看皇帝招见谁,谁离开,才能猜到。 四月下旬,已经有官员离开,顾思猜着他们去的是云南贵州和海南这些比较远的三个省份。 回家后他就对张初感叹:“也不知道我能不能被皇帝选中,要是选中了会去哪个省份。” 帝是有让他当主考的意思,但这么长时间,人的想法总会有变,万一皇帝就忘记了或者后悔了呢? 张初安稳他。 过了十天左右,顾思突然被皇帝招见了,他有些激动:要任命了?五月上旬,是任命广东、广西、福建乡试主考的时间,不知道会让他去哪一个省? 广西山清水秀但土司多不好交流,广东贸易发达是他最想去的。 不知道让他去的会是哪一个省? 第160章 顾思面见皇帝,知道结果了:皇帝让他去当广东的副主考。 广东也是个大省了,虽然比不得江南江西浙江,但除了江南,广东与福建这些省份一样,举人名额就有一百出头,光是一副榜就有十个名额,是个很有钱途的省份。 对,钱途。 因为中举人数多,表明文教兴盛,考试的考生就多,交的棚规就多,分到手的银子就多。 像陕西,只有三十多个中举的名额,顾思去广东当一次副主考,比在陕西当三次副主考赚得还要多! 因为广东考生总体上比陕西考生有钱。 任命下来了以后,顾思就回家,让家里人收拾东西。 按规定,五天之内,他必须出发,不得延迟。 好在家里已经在准备东西了。 顾名跟着顾醒,看他收拾回来,诧异:“怎么只带一件外衫?下雨了怎么办?” “南方听说热得很,下雨了才舒服,没必要。”舒颖回答。 张初去街上买防暑防虫蚊的药和香回来,叮嘱好后吩咐顾思:“特意找了个南方的大夫买的,你到了那边再在本地弄点。” 顾思应好,指挥大家帮忙。 随从人员上,李优坚持要跟着顾思去:“我走南闯北,南北方言听得懂也会说,你带我去很方便。” 顾思是心动的,可是五舅的孩子才半岁,作坊里要人管。 “孩子大了好带,你舅娘可以,店里有你娘和你媳妇,我教了她们几个月,她们都已经能理好铺子里的事。”李优继续说服顾思。 看车氏也同意,经过舒颖和张初的劝说从各方面考虑后,最后顾思带了李优和顾清顾醒。 孙知府也给了顾思一个会说广东话的下人。 今天任命下来,顾思就收拾好了东西。 第二天,他去衙门里领了七百两的路费。 每个省份的路份不一样,远的云南广西,能有八百两。 而后又遇到了正主考。 这次广东的正主考是杨着锦,一个四十多岁的官员,是工部侍郎,翰林出身。 顾思行礼,询问对方:“大人打算何时出发?” 杨着锦客气地回问,x最后约定今天休整,后天早上出发。 时间一到,顾思带着人和行李,坐船去广东。 这是一个对于顾思来说很重要的官员,要是能拉拢对方,无论是禁烟膏,还是给国家造武器,都容易很多。 顾思觉得皇帝多少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不然不会派他去广东,也不会让工部侍郎和他一起去当主考。 两人一起坐船去广东,顾思见了杨着锦就行礼,对方笑着道好。 两人上了船,一起吃饭,杨着锦感叹道:“你真是前途光明,让人羡慕啊!” 知道自己副主考是顾思的时候,他极为震惊。 一个刚入翰林院两年的新翰林,就去当副主考,可见皇上对他的看重了。 顾思笑道:“大人过赞了,是我运气好,我还羡慕您,官职高呢!” “叫什么大人,叫我光耀。”杨着锦笑着道。 光耀是杨着锦的字,他这样说,表明了想和顾思亲近的心思。 顾思以前与杨着锦也认识,还主动找过他,询问他一些工部的事。 他自然不想这样唤,毕竟自己才是七品官,奈何杨着锦太热情了,顾思之好却之不恭了:“那就托大,唤您一声光耀兄了。” 等回了京,再看情况和场景要不要唤回“大人”这个称呼。 杨着锦大笑:“哈哈,这就对嘛!咱们北方人,就当干脆点。” 杨着锦是山东人,也是底层出身,说起小时候读书时,家里人希望他以后能身穿锦衣有前途,才取了这个名,字也是想要他光耀门楣才取这样的。 路上没事,就先聊了一些日常的事。 因为两人出身相同,话题倒是能聊到一起去。 前两天不熟,都聊日常的事,等第三天熟了,顾思就说起了这次乡试:“听说乡试分完卷子后,同考官去吃饭,有下人会换了卷子,从中作弊。大人当过同考官和副主考,应当知道这事吧?” 科举考试里,在各处夹带,找枪替,都不严重,因为好文章太多,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中。 但换卷就不同了。 换卷是通关节的一步,考生会事先与一个考官约定在卷子特殊行数里写上特定的字词符号等,等考完分卷完,之前买通的考场上的人,会将考生的卷子换到这个考官的名下,只要写的不差,一眼能认出谁的试卷,那就能选中。 “啊……”杨着锦应了一声,含糊道,“确实是听说过。”听说过,我没干过。干过也不能让你知道啊。 “那这次,我们把这个漏洞补上吧!”顾思道。 杨着锦一听就头疼了。 虽然他是乡试主考,可他只是个侍郎啊!各省里,哪个省里没出过大官?哪个省里的大官没有家人?哪个大官的家里人会不和人通气? 这要一下堵死,会得罪很多人啊! 但又不能说不行,这不是摆明着说自己要渎职吗? 要是一个年龄大的翰林,两人还好商量,可这顾翰林如此年轻,已经上折子说要禁烟膏了,惹得很多官员不高兴,这一来,自己不是站在他这一方了? “往常里,通关节之事,大家都睁只眼闭只眼,但大人应当知道,朝中有很多人要禁烟,而我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要是这次乡试出了舞弊事件,遭殃的可不只是我啊!”顾思道明来意。 乡试要是出了舞弊事件,乡试主考哪怕没参与也要吃挂落。 杨着锦一怔,一下子想起来,自己知道顾思是副主考的时候,觉得哪里不太对了!自己这是惹上了个麻烦啊! 杨着锦回应:“我们自己持身正,做好正副主考,就是别人出了事,也牵扯不到我们身上啊!”他其实不怎么在意这些事,因为真的出了舞弊事件,也就是贬职,最多流放,没有生命危险。 “给大人看一些东西。”顾思去从自己带来的一沓册子里,找出了一页,给杨着锦看。 上边记录的是烟膏的进口量与大概会有的收入,杨着锦看了以后,吃了一惊:“这么多?!” “听说大人也开了烟膏店,自然懂得里边的暴利。”顾思回应。 杨着锦看了顾思一眼,见他没有愤世嫉俗,摇头笑道:“哪里啊?我们不能做生意,你可别乱说。” 他心里有些慌,这么赚钱的生意,顾怀源要掀了摊子,大家肯定不会同意,那就会拉他下马。 拉人下马,乡试就是个好机会啊,这太容易出错了。这次乡试怕真的会出事。 “虽然平时出了事,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但事在人为,咱们这次要是出了事,怕是有可能丢了性命。大人忘了本朝舞弊案死了多少人吗?”顾思认真地将事情夸大了说。 朝代建立一百多年时,科举考试早已经作弊成风,听说江南考试没有请托通关节,大部分情况下根本中不了。 与之对应的,是作弊被发现后惩罚力度的减弱,轻了要么降职,重了流放。 但开国后的一百多年之内,还是死了一些官员和考生。 杨着锦皱着眉,抿着唇,觉得自己惹了个麻烦出来。 他是有烟膏店,但主要还是替别人经营,他自己赚的并不多,只是吃个零头。 牵扯到上百万两的银子,自己被牺牲都有可能啊。 可这样下来,自己是两头不讨好啊! “有个生意想要和大人谈一下。”顾思开口。 杨着锦有些警惕:“什么生意?” “大人知道,我舅舅开了家卖硫磺皂的作坊吗?”顾思笑问。 “这个当然听说过,我上船时还带了几块呢!那个说真的,你这香皂,真的能防疫病?”京城流行起来,很多人会买,因为名头好听,家里用香胰子反倒少了。 “我们已经准备在各省大城市开设作坊,但售卖的地方找起来不方便,如果禁了烟膏,大人的店里可以卖硫磺皂。”顾思道。 要掀人家摊子,总得给人家一个营生,不然后续会给自己带来很多麻烦。 杨着锦笑了笑:“老先生倒是贴心。”这两个的利益,哪里是可以比得了的呢? 顾思也不管杨着锦这“老生生”的称呼里有没有别的意思。 又拿出来了另一个册子,里边是计划在全国开设硫磺皂厂子后,预计的收入:“给大人看个东西。” “赚不了这么多吧?”杨着锦皱眉。 “你往后看一下明细。”顾思提醒。 杨着锦看了一下,这要是全国各市都开,一个市里卖五千份硫磺皂,加起来就能卖近百万个了。 一个半两银子,毛收五十万两。 这样分下来的话,虽然没有烟膏赚得多,但大家好歹有收入,总不会那么激烈反对了。 要是卖不了这么多,有个十万的银子也差不多了,收入少,但也还有啊。 他继续向下看,见里边计划有官方宣传,还有医馆宣传,觉得这样下来,至少也有一二十万的收入了。 再向下看,诧异了:“你打算以后将东西卖到南洋西洋去?!” 顾思点头:“对!光是国内,怕是赚不了多少钱。要是卖到国外,才能有暴利,这样大家都会支持禁烟膏了。” 杨着锦往下一看,吃了一惊:“卖这么贵?!”在国内卖不到一两银子的,到国外卖几十两一百两,那这卖出去一万块钱,就赚得和烟膏一样多了!” 杨着锦咽了口口水,他没在户部当过差,但也见过大笔的收入支出,不过一件事情就赚这么多,实在超出了他的预料。 “这没有人会买吧?”大家又不是傻子,这么贵谁来买? 顾思示意:“大人继续看。” 杨着锦看着里边的计划,感觉真要是按里边计划来的话,卖几十两都没有问题,主要是怎么取信于人让人相信呢? 杨着锦将册子看完,又翻看了一些自己在意的,接过顾思递上的算盘算了算,合上了册子。 这计划挺好的,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成,真成了,将硫磺皂的利益分出来,那要说服朝廷官员禁烟就容易太多了。 “有个玩意给大人看一下,请你等一下。”顾思笑着说,去自己的房间里,拿了一个显微镜过来。 明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望远镜,现在也有,眼镜也有,玻璃制品虽然没有后世那么发达,但做一个简易的显微镜也没有那么难。 顾思摘了一片叶子,撕开,放在显微镜下,让杨着锦看。 杨着锦看了后,惊奇得很。 顾思又让顾醒拿了一碗生水,滴了一小滴,试好,让杨着锦看。 杨着锦看后大吃一惊:“什么东西x?”水里有一些游动的小东西。 “世间生物万千,有大到牛马的,也有小到蚂蚁蜂虫的,还有更小的,只是我们看不见,这就是我们看不见的东西,也就是我在口罩上印的,希望喝煮沸了的水的原因。”顾思解释。 杨着锦一想到自己以前喝的水里都有虫子,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他农家出身,最爱喝井水了,不爱喝沸水和茶水,觉得没有井水好喝。 “你把你的手放下边,看一下你的手。”顾思提醒。 杨着锦放着看了一下,没看出来,顾思调了一下焦距,调好了让他看。 杨着锦一看,有些新奇有些吃惊:“怎么这么脏?!” “你看一下我的手。”顾思看杨着锦的手离开,将自己的左手食指放下去,让他看。 这下看着就很干净了。 杨着锦惊奇了:“你不会留着好的硫磺皂自己用,卖得皂比你自己用得差吧?”不然怎么差这么多? “都一样,我不过是经常洗手而已。”顾思笑着说实话。 杨着锦好奇地看了好一会儿。 顾思看他兴头过去了,就问他:“要是宣传时,带着这能显示微小事物的镜子,将干净的手和不干净的手对比,你说我宣传卖几十两银子,会有人买吗?” 杨着锦不住点头:“会会会!你这怎么发现的啊?突然让我感觉我老了。” 顾思笑了:“下雨后,从雨滴上看起来,雨滴下的东西,会显得大一些,按照这个方法做出来,就能得到显微镜了。” 杨着锦整个人表面上对于顾思都热情了起来,他看顾思准备得这么丰富,就问他:“要全国各市开坊做硫磺皂都不容易吧?你还说让官府宣传……”这皇上能同意? 后边还有一大堆利益问题。 “我去年就已经上折子给皇上了,他是赞同的。”顾思回应。 杨着锦一听这话,热情就真实了起来,与顾思讨论了起来。 就这个事,一讨论就讨论了几天。 而后,顾思又明确地讲起了烟膏的危害,国外的发达,对未来的担忧。 杨着锦不信:“英国的武器有那么厉害?” “我已经让人去英国购买武器了,还没有买回来。等回来大家看过了,就知道了。”顾思回应。 “光耀兄啊,你应该支持我啊!要是大家都认识到了国外的厉害,那么肯定要造新的武器,那你们工部,不就吃香了?”顾思提醒他。 杨着锦呵呵笑:“没那么容易。”就单“国外厉害”这一点,说出去都会被骂。 “那还要造显微镜呢,你说这活要是交给工部来干……”顾思道。 杨着锦极为心动,干活总不会白干,肯定有好处:“怎么说?” 顾思在船上一个多月,彻底地将杨着锦拉拢到了自己的身边,也同意了乡试严格一点,就乡试的一系列事情商议了一下,保证不出错处,不让人抓住两人的把柄。 五月二十五上的船,等他们到了广东省的巷口,已经七月中旬了。 他们走得慢,主要是杨着锦有些晕船,船开得慢。 人在船上晃得难受,登岸后,顾思只觉整个地面都在轻微摇晃。 两人带着自己的仆从,又坐车去广东的巡抚衙门里,和广东省的巡抚见面。 一省巡抚是总揽乡试各项事务的“监临官”,要与他沟通各项考试事项,必须见面。 广东巡抚是个中老年男人,对于杨着锦很是热情,见了他们,让人奉了茶,就直言道:“贡院前两个月已经开始派人捉蛇除草,马上就收拾好了。” 南方湿热虫蛇多,乡试前打扫考舍,是必经之事,便是北方,也要除草驱鸟撵猫除尘,将太过破旧的地方修整一二。 杨着锦又问了“同考官选了几人”“都是什么出身”以及卖卷厂收卷局的事。 他是主考,顾思一般不插话,在一边认真听着,要是以后他有机会当主考,这些事都是他要注意的。 和巡抚聊过以后,两人回衙门休息前,巡抚说晚上给两人接风。 晚上饭时,他们见了广东的布政使和按察使,他们一个是提调官,一个是监试官。 同考官只见了一部分,有些人还在任上,没过来。 第二天,两人看着没有水土不服,杨着锦是个负责的,就带着顾思到卖卷厂检查了卷子,又到收卷局检查了事项。 顾思建议:“还是去考场看一看吧,防火防水最为重要。” 两人是主考,总要考察一下考场的环境。虽然说科考是大事,从上到下都认真不会出错,巡抚已经安排好,但还是要认真才能防止意外。 广东的天实在是太热了,尤其是七月,简直如身处火炉,闷热极了。 杨着锦摆摆手,不愿意去,还真心劝顾思:“你初到广东,也别去,免得中暑了,到时候我一个人可忙不过来。” 顾思很听劝,就叫杨着锦晚上去检查。 各省贡院都太大了,只从考场内的边沿绕一圈,杨着锦已经累得很,不再转了。 顾思又随机地转了一下场内,也就是一些考棚漏雨,吩咐人加紧修,才回去了。 接下来几天,就是熟悉工作,认识乡试时的内帘官,与巡抚商议多招人入场时搜身,提前宣传此次考场搜检严厉的消息。 广东不愧是“一口通商”之地,经济极为发达,顾思在了解了广东的民情之后,严令身边的四人“不许去猜赌”。 顾清点头,她处理生活上的事,出去时间少,就好奇地问:“什么是猜赌?” 李优解释:“就是百姓在庄里压赌,赌哪一个姓氏的考生能中。压中了赚钱,压不中贴钱。” 顾清在思考,顾醒想了想没想通,就问:“这猜赌与老爷有什么关系吗?” 顾思解释:“天下皆为利来,只单纯猜赌也没什么。但压不中庄家赚的多,庄家为了赚钱,有时候会替没有才名的考生找替考让他考中。甚至于行贿有才名的考生让他不要考中,或者想办法让他不能应考或者买通差役污他试卷。” 顾醒吃惊,恍然点头:“哦,老爷说的这个,前者叫‘扛鸡’,后者叫‘禁蟹’,我听过。” 路上顾思也认真学了些广东话,顾清顾醒也学了,日常能听懂一些。 顾清也想通了,点头:“要是我们参加了,身在局中,为了赚钱,难免有左右考试的可能,甚至于我们去参加猜赌,有可能本身就是被人引诱的。” 顾思欣慰点头,顾清顾醒两姐弟是个很聪慧的性子,一点就通,这两年成长得很快。 他进一步说:“五年之前的会试,就是我的上一科,一个主持猜赌的陈姓之人,被猜赌失败破产的人砍死了。凡是牵扯到‘赌’,皆不能沾。” 大家都跟着点头。 猜赌像是买彩票,这种事有很多弊端,但也禁不了。 其实北京会试猜赌也不少,不过顾思不关注这些,只是听说过。两姐弟那时刚跟着顾思,正忙着学做事,那时不知道。 总之,万事小心。 没几天,顾思与杨着锦都有轻微程度的水土不服,找人开了药,歇了几天才好。 八月初一,一些考场事项检查完毕,顾思和杨着锦把内外帘官已经全都见过。 顾思又去看了看饮食方面的事,再次强调食物安全,以防食物中毒吃坏内帘官的肚子。 当然,在这期间,誊录、对读等举人秀才免不了会向顾思请教学问。 八月初五,受卷弥封誊录对读先进考场。 顾思亲自到场监督搜身。 他们只许带一点衣物和少许食物,不过广东天热,都是单衣,也能免去在衣物上的各种夹带。 八月初六,巡抚举行宾兴宴,就是入帘上马宴。 象征性地吃完,然后在礼乐仪仗之中,跟着主考和巡抚,带着同考官,去躧xǐ场。 主考和巡抚坐的是能露出容貌的显轿,顾思的轿子不是,但这边天热,连轿窗都是大的,顾思自然开了轿帘通风,露出容貌。 路上,两边都是围观的考生和百姓,大家看着顾思年轻英俊的面容,无不吃惊,窃窃私语。 “副主考这么年轻?弄错了?”一行人,副主考的轿子在主考之后,只看轿子位置就知道哪个是副主考了。 “他身上穿官服,肯定没错。” “这么年轻还戴朝珠,他能是高品官员?”有人不信。 “他肯定是翰林啊,翰林可以挂朝珠,他戴的是素金的朝珠。”有懂的人就解释。 四周很多都是议论顾思容貌和年龄的,都感叹他少x年英才,实在是这么年轻的副主考还是第一次见。 有些围观的秀才羡慕的同时不免难过,自己儿子都比副主考大了自己,还连个举人都不是,别人已经入翰林当考官了! 以前的时候,无论是看抢宴还是看亮轿,顾思自己都是作为旁观者,站在远处看热闹,这才多少年,就已经成为大家看热闹羡慕的对象。 到了考场前,明远楼里鸣炮奏乐,巡抚带着他们在龙门处供奉牺牲,入场巡视。 顾思跟着杨着锦,进入贡院,过明远楼至公楼,过外帘门,最后穿过内帘门。 一进入内帘,隔离就非常严,连与外帘官说话也只能隔着门。 内帘里有很多建筑,抡才堂衡文堂衡鉴堂等,都与明远楼龙门等在一条中轴线上。 杨着锦在聚奎堂对着同考官鼓励了一番,检查印刷试卷的工具。 八月初八早早睡,初八凌晨一到,考场内号炮一响,杨着锦就和顾思都醒了,想着外边入场了,不知道外边的考生有多少会被枷号。 杨着锦给搜身的差役发了福利,每搜到一个作弊的考生,奖励二两银子。 因为早早宣传本科考试严格,有些想夹带的考生就歇了这心思,心存侥幸地看到被搜出夹带的考生被枷号了,立刻丢弃了夹带,内心叫苦。 有真才实学的考生内心很高兴。 顾思和杨着锦早上起床吃了饭,就开始印刷试卷。 考题在主考心里,没有写出来过。 第一场全是杨着锦出的题。 初九正试考试,傍晚就有十几个人交卷。几千人的考生,有人交卷早也很正常。 不过试卷誊录弥封后要百卷做成一束,用千字文做记号,是以卷子也没到内帘考官处。 初十早上就有人开始交卷,弥封的试卷经过誊录对读,傍晚就有六束卷子到了内帘衡鉴堂的内收掌官处。 因为顾思和杨着锦统一了防舞弊的意见,加之顾思路上叮嘱了很多,讲了很多以前的舞弊案,杨着锦本人也是一个细心的,因此在分试卷时就开口:“大家都在号房里,看下人贴完了条子,再去吃饭。” 他也是个有担当的,顾思的提议他同意了,也没怕得罪人,让顾思先开口提这事,而是自己开口了。 这话一出,有些被请托的同考官就细微地变了些脸色。 有同考官这时就开口了: 160-165 第161章 “大人,这得贴很长时间,我有胃病,不能饿着,不然可批不了试卷了。” 一般都是饭前分卷。 杨着锦便笑了:“这不用担心,东西给你们送到房子里,边吃边看人贴也行,总之,要是让我发现,谁舞弊,定会上报朝廷。” “可是边吃边看有可能会污了试卷,虽然是朱卷,也要整洁一点。”又有人提出担忧。 这点不是什么大事,杨着锦为堵住大家的嘴,改口:“那就先吃饭,再分卷贴条。我想各位大人都是黄榜进士,能力出众,也不急于节省这点时间吧?” 同考官们听到杨着锦的解释,想着他将这次乡试管得极为严厉,不会轻易松口,也就再没有人提出异议。 主考都这样说了,他们再看情况吧,要是不行,那就是请托的这科运气不好。 等大家吃完饭,又多了两束试卷。 广东这次选的同考官有十个,什么号的卷子分到哪个同考官手里,需要抽签。 抽签前,杨着锦对着底下同考官笑道:“抽到号的诸位大人,请当场盖戳之后,再将试卷带回考房内,以防下人替换试卷作弊。” 阅卷的同考官,每人居住的房子都有编号,第一房第二房等这样排,这也是同考官被叫“房考官”的原因,简称“房官”“房考”。 抽到某一束试卷的同考官,比如他住在第一房,要在他抽到的每份试卷上盖上“第一房”的戳。 这是个费工夫又没有技术含量的活,同考官忙得很,这事都交由下人干。 下人有同考官自带的,也有监临官找的人,顾思就带了顾醒到考场干杂活。 本来李优想来见识一下乡试,但一进考场都是一个多月,顾思让他在外收集消息,就带了顾醒。 而这些下人,要是被人买通,知道某个考生的座号,就会在盖戳之前找出来他的试卷,和人换到某个同考官名下。 假如顾思乡试时,与一个同考官甲约定了在文章里写某个词,他进考场时有自己的座号,将这个座号想办法告诉买通的下人。 要是试卷没分到同考官甲手里,而是分到了乙手里,下人就会趁着同考官吃饭时将顾思座号的试卷找出来,将它和同考官甲手里的一份试卷调换,将顾思的试卷换到同考官甲手里。 这样同考官甲阅卷时,看到约定的词,知道这是顾思的试卷,就会在试卷上用蓝色笔写下好的评语,写个“荐”字。 要是推荐到主考和副主考那里的卷子没有被取中,打了回去,同考官会继续荐,这样上上下下的抬轿,只要文采不是太差,几回下来,主考很有机会就录了。 所以有时候,下人是听同考官的话,去找某个考生的试卷,一起作弊。 一些受了托的同考官,知道事不可逆,听到杨着锦的话也没再说反对的话。 还有人笑着夸杨着锦:“大人为国抡才,谨慎仔细,当为我等榜样。” 也有人跟着附和。 至于心里怎么想的,有没有骂人,就另论了。 不管是密封还是誊录对读,都有人监督,主考分卷同考官抽签也有内监试官监督,对方自然没说什么。 抽到签的同考官,让下人当场盖章。 分完卷盖完章,同考官回房开始阅卷。 刚开始时,同考官阅卷难免没那么快,看试卷还能认真点,这也是有些考生提前交卷的原因,以期文采能被发现取中。 阅卷在紧张地进行中。 先后有荐卷递到顾思和杨着锦手里。 顾思快速地阅读荐上来的朱卷,用墨笔批示。 誊录试卷用的朱笔;对读发现誊录有误,用赫黄笔改正;内收掌官收试卷用蓝笔,内监视官和外帘官用紫笔,顾思和杨着锦用的是墨笔。 这是乡试考场上会用到的五色笔,是乡试流程的一部分。 要吃饭时,就写个条子,让顾醒送到厨房。 厨房和提调室内库巡捕所等都在外帘处。 对,乡试考试他还有巡捕所。 内库监试室这些都能理解,但巡捕所…… 也是这次乡试,顾思才知道,处理考场内人员和考生偷盗纠纷及其他事项,属于巡捕所管。 乡试几千人,考试也有忘笔忘墨的,有嘴馋的,有见财起意的,有的就会偷别人用的吃的。 别看秀才都是底层士族,身份高,也有道德水准低的,也有自己考不好闹事的。 不过一般没什么大事。 除了这些,半夜打更报时的时候,“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也是巡捕所的人喊的。 第一场试下来也没出什么问题,顾思发现几份答得很好的试卷。 第二场和第三场里有顾思出的题。 依然是考生进场的时候开始印刷试题。 不过听说第二场,考场上死了人。 有些考生身上有病,一紧张,心梗脑梗,或者是天气太热中暑,就出了事。 不过顾思让人在考场里安排了大夫,有生病的,人不能出考场,却可以吃点药,等考场开门时出去,也算是救了几个人的命。 第二场考完分卷的时候,杨着锦还是让分完卷盖完章再干别的事。 等大家盖完章,回自己房子的时候,有同考官就和同行的人抱怨:“这都第二场了,不重要了,还这样。” “主考既然是做样子,自然要一直做到底。” 第三场考试,还是如此。 第三场考完,最初的轻松心态过去,阅卷已经到了紧张的时候了。 广东本来就文教兴盛,考生多,录得人多,试卷自然也多了。 今年有八千多考生,三场有二万四五千份试卷,每个同考官要在一个月内阅完二千四百份试卷,平均每个同考官每天至少得阅九十份左右。 平均每天的阅读量三十万字起步。 当考生的时候,顾思觉得恨不得主考一句句地读自己的卷子。 当副主考的时候,他恨不得一目十行。 虽然他看的是荐卷,但他一个人看十个同考官的荐卷啊! 要不是在现代的时候看过太多信息,养成快速浏览的习惯,这试卷真不知道要阅到什么时候去啊。 当然,免不了一些顾思看不上的卷子被打下去,考官再荐上来。顾思也不想抬轿,直接在桌边放一个篮子x,没中的就扔里边。 从八月初九到九月十二,三十几天的试卷阅下来,真是疲乏得很。 杨着锦看着顾思没有瘦多少下去,感叹道:“年轻人身体就是好啊!你还精神着,我都要吃药丸了。” “大人还是很精神啊,有两个同考都累病了,你都好好的,你们山东人,体质都好。”顾思夸了一下。 说起这个,杨着锦就笑了。他个子本不高,也就一米七出头,来了广东一看,基本上都没有他高,一下子变成高个子。 阅完卷,此时快到亥时(21点),就没继续,去休息了。 第二天,九月十三,杨着锦与顾思开始对比朱卷和墨卷。 两人细心地对好了试卷和名次,揭贴条,对姓名和名次,填榜,唱名,一套套流程走着。 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错,以前一个主考生病,副主考核对细节,多录了一个人,主考直接被贬官了。 弄完这些,开了考院的门,两人回衙门前,有同考官提议去寻欢作乐。 在考场压力大,每次考完,这些考官很多都会去找乐子。 朝廷规定不能狎妓是一回事,换个名目偷偷干也是常有的。 顾思摇头:“内子管得严,我就不去了,回去歇着了。” 杨着锦一听,想着顾思这个借口怕是不想被人抓着把柄,担心被人参了,惹出麻烦来,也跟着否定:“明天发榜呢,我得早早回去睡觉,已经让人在衙门设了宴,请你们聚聚。” 同考官们只好同意。 傍晚吃完饭后,杨着锦和顾思就回去休息了。 学政带来了这次乡试的棚规,总共一万五千多两。 这么多! 顾思还有些吃惊,比起陕西的,已经很多了。 其实比起以往,也不多了,还少了一点。 杨着锦大方,打算每个同考官都分了五百两,自己拿了五千多两,给了顾思五千。 “大人,这太多了!”副主考可拿不了这么多,拿个小头就行了。 顾思分了两千还给杨着锦,自己只拿三千。 杨着锦一路上对于顾思的感观很好,很看好他,觉得他是个有前程的,想结交他,不要钱:“我很佩服你,当官多年的人,很多血性都被磨没了。别的地方我不能支持你多少,在爱国上,支持一下还不容易?” 顾思坚持,最后杨着锦就收了一千两,拿了六千两,顾思得了四千两。 这一期,里边有一个青年,才二十岁,杨着锦看上了,对顾思笑道:“我有一个堂妹,想将她嫁给新举人,你可别和我抢啊!” 顾思连忙道:“不抢不抢!”杨主考也就是句客气话,他看上了,自己就算要抢也抢不过啊。 顾思也看上了两个未婚的青年,想着要不要给自己表妹堂妹家说亲,不过广东太远了,四舅娘和婶子们可能不愿意将之嫁过来。 最后打听了一下对方的人品,太不凑巧了,一个抽烟膏,一个好色,还是歇了这个心思。 第二天,九月十四,黎明时要发榜,是以顾思寅正(4点)就起床了。 和主考一起再核对了一下乡试的人数和名次等,从衙门出发,在礼乐和仪仗的开道下,在兵丁的护送中,杨着锦手捧榜文,从着八抬的亮轿,一路向巡抚衙门出发。 顾思坐轿到跟在杨着锦的后边。 到了巡抚衙门,将榜单张贴在衙门外,虽然昨天填榜时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了名次,但还是有无数考生和其家人仆人想要再样眼看一遍榜单。 中的兴奋大笑,落榜的失魂落魄,又是一轮人间悲喜。 巡抚已经制作了题名录发往京城,顾思和杨着锦也在乡试中每道题里选中最优秀的答卷,写序言,准备做乡试录。 乡试录由总督负责。 发榜这天,自然和此次乡试的官员一起聚餐,有广东的巡抚、布政使、按察使、学政等。 广东太热了,两人早受够了这边的天气,受够了洗了马上就会浑身黏腻的感受,也没拖时间,第二天就办了鹿鸣宴。 鹿鸣宴,乡试的内外帘官都要参加。 等到了宴会上,众多新举人一看顾思,都吃了一惊:“听说过顾主考年轻,没想到这么小啊!” “听说他才十七岁!” “我的天啊!我十七岁的时候,秀才还没考上,顾主考就已经当主考了!” “人比人,真是气死人啊!” “顾主考是你能比得?听说他是陕省解元,会试第九,殿试第三呢!” “这么厉害?!”有些不了解的人问道。 “希望我也能有顾主考这么顺利,明年会试时,能中。” “他录了我们,我们沾沾他的好运气,明年定能中。” “……” 仪式开始时,顾思先随着主考巡学政同考官等人一起对孔子行谢恩礼,新科举人再拜见他们,颁发给他们金银花绸缎衣帽顶戴等物。 宴会举行完,乡试上的诸事忙完,顾思就在广州转了转,叫了一些商会的人,打听很多商业上的事。 他听到了一件意外的事,招了一个新举人来问。 新举人姓罗,三十多岁,面对年轻的顾思很是有些拘禁。 顾思问:“你是嘉应人?你们那边是不是有个‘罗方柏’?” 罗举人听后心里一惊。 罗芳伯,族里一个屡试不中的秀才,五十六年前出走南洋,在南洋的第五年,他在那边建了个小国,叫什么共和国。 他连忙忐忑地回应:“座师明鉴啊,听说那罗秀才已经去世多年,我家与罗家早已经出了七服,有百年不联系了。” 其实没联系的时间没有这么长。 顾思不理他的说法,继续感兴趣地追问:“不用担心,我是想问,他是不是建立了兰芳共和国,想要归顺我们满国?” 这事在当地一度成为趣谈,知道的人不少,罗举人只好硬着头皮答应:“是听说过。” “你想办法联系一下他。”顾思吩咐。 罗举人惊疑不定。 顾思向对方讲起了西方的工业革命,英国的强盛,东印度公司,世界的局势等。 即便在广东这样能接触世界新事物的繁华地方,顾思这些新思想和对于局势的了解与预判还是震撼了罗举人。 他以为顾思是有个好老师请托才中了举,又有了好运气才中了进士,就算是有才华,因为年龄的原因,才华定然有限。 万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厉害! 不愧是能被皇帝选中当副主考的人! 一番深谈,罗举人彻底被顾思折服,答应先联系南洋那边。 思想的传播极为重要,顾思忙完乡试的事没有立刻回京,而是发文讲学,广州的很多举人都来听课,无论是从学识还是从眼界上,都深受启发。 也就讲了九天的课,九月底就回京了。 他是想多待,但他要回京述职,得赶路。 一路北上,气温骤降,杨着锦和顾思都感冒了,在华亭待了十天才继续赶路。 回了京中,已经十一月十一了。 杨着锦带着顾思,向皇帝述职。 主要是杨着锦讲,顾思听着,谈完这个,皇帝问顾思:“你拿的是什么?” 顾思来时带了个显微镜,打算送给皇帝。 他的显微镜也是从京城出发去广东做副主考前不久才做好。 “是个新奇东西。”杨着锦笑着开口。 皇帝感了兴趣,在顾思笑着为自己解释:“临去广东时才做好的,没来得及献于陛下。这个是旧的,明天臣送几个新的过来。” 在顾思的介绍下,皇帝看到显微镜下的叶片后很惊奇,再看自己的手,再看水里边有草履虫,只觉恶心:“平时喝的水里边都有虫子吗?” “不一定,但喝生水总是不安全。” 皇帝想起自己喝的都是熟水,放心了。 他想了想,问:“这就是百姓容易生病的原因?” “这是一方面,用了硫磺皂洗过之后,手就会干净很多,才能防住一些病。”顾思解释。 顾思让皇帝先看一下自己的手,皇帝本来还觉得自己手干净,没想到很脏。 洗过手再看,就干净了很多。 顾思趁机拿出了给杨着锦看过的册子,给皇帝看。 杨着锦看没他事,先退下去了。 任何计划不是一下子就能成了,顾思这些内容调查总结起来都要时间,以前上的折子给的不过是一个总的大概结果。 皇帝看了后吃了一惊:“一个硫磺皂能卖几十万两银子?” 顾思认真道:“如果计划不出错,就能卖这么多。” 皇帝很意动,但还是拒绝了:“祖宗禁海我开海,我到了地下,会被祖宗骂死的!” “也是这个理儿,陛下孝顺,各位先皇知道,也会夸赞您。”x顾思先点头称赞皇帝,认同他的看法,再劝说,“但是情况不同,我们开海也不是想要赚钱,而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国家。要是落后于别国,被欺负了,祖宗才更不高兴。” 国库紧张,皇帝需要钱,但开海不是一下就能决定的。 “等英国的武器带回来,皇上看过再说吧!”没有亲眼见识,总是会觉得自己很厉害。 “不过这显微镜,已经是国外造出来的,我是按他们的方法造的,管中窥豹,也能知一斑。”顾思徐徐道。 皇帝点了点头。 顾思又道:“禁烟的事,皇上以为如何?” 这个事倒是好说,皇帝点了头:“要是按你说的这样来,售烟的转卖硫磺皂能赚到钱,他们也没必要反对了。” “在朝会上,能谈论此事吗?”这两年,顾思一直在给周围的人灌输烟膏的危害。 皇帝迟疑了一下:“这个再议吧。” 顾思点头,知道这事还得再磨,就提起了罗芳伯建的兰芳共和国,很高兴的道:“听说他们想向咱们满国称藩,这是一件大好事啊!” 罗芳伯现在已经去世,但兰芳共和国还在。 回京的路上,顾思根据以前的学的地理,大概推算出,兰芳共和国处在东南亚的加里曼丹岛西部。 皇帝本不在意一个出逃的国民建的小国来称藩,看顾思情绪极高,就继续听了下去。 顾思讲了欧洲的工业革命,讲了东印度公司,以及世界局势。他以前没有系统的讲过,现在去了广东半年多,收集到了更多的消息,能解释清楚自己“为什么知道这些”了。 皇帝有些怀疑顾思的话,多少还是受到了一些震动,答应考虑兰芳称藩之事。 顾思跪恩离宫了。 他出了宫,先去了顺天府衙门里。 孙知府见了他,问了他乡试的事,知道一切顺利,才放了心。 顾思继续与他谈起了禁烟的事。 谈好后,顾思才回了家里。 几个月不见,家里人都想他了,全都在家里等着。 “爹,娘,五舅,舅娘,微微,网网,小团子。”顾思挨个问候,小团子是李优女儿的小名。 李优问候了舒颖和顾名,就抱着女儿亲香。 大家都笑了,说路上辛苦。 顾宁等长辈说完,过来好奇地问:“哥,广东是个什么样子的啊?” “广东的树木叶子很大,喜欢吃甜食……”顾思讲了两句。 “去去去!你哥才回来,累得很,你让他歇着去,闲了再问。”舒颖赶人。 只有顾名极为好奇:“你去广东当副主考,赚了多少银子?” 舒颖瞪了他一眼;“就知道关心这个!” “我好奇嘛!”顾名说实话。 顾思笑了,知道自己父亲口风不紧,这要让他知道了,以后传出去还不得传成什么样。 他笑道:“你就别打听了,这本来就不是合法,就不告诉你了。不管赚了多少,我都在研究制碱和别的东西,落不下多少到手里来。不过你放心,我养家的钱肯定是有的。” 顾名本来就不是一个物欲大的人,听了这话后也不怎么心疼,毕竟这钱是虚的,且他这些天被舒颖念叨了很多当副主考的事,知道有门生好处无穷。 顾思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和妻子说了一阵话,温存了一番。 事后,张初笑他:“我以为你都累得睡过去了,没想到还有这劲儿!” “我可是素了半年!”顾思笑着捏了妻子一下。 “那怎么不找个?你偷偷地,我又不知道。”张初笑着试探。 “我对你忠诚。”顾思笑道。他要干的事太多,没有工夫去处理杂乱的家事。 “快睡吧你!”张初笑骂了他一句,让他睡觉,心里只觉得舒服。 过了两天,就是顾思十八岁的生日,家里好好地办了一场。 明年又是会试时,这个时候,远的地方,像两广云贵,已经有考生来了京城准备参加考试。 路太远,得走早一点,不然路上生个一两次的病,耽搁上十天半个月,过年又不能赶路再耽搁几天,有可能会错过举人覆试。 错过了还有补考,但总归还是顺顺利利地好。 要过年了,加之京城里已经来了好些个考生,非常热闹。 顾思好好地休息了几天,舒颖偷偷问顾思:“你这都十八九了,还不打算要?” “明天计划,后年生。”顾思先稳住母亲,打算年后和张初商量一下。 休息了两天,过完年,开衙不久,二月初,翰林院要散馆考试了。 顾思去翰林院考试。 新的庶士吉要进来,旧的就要各奔前程了。 顾思虽然已经是翰林,但还是要考试,不过他和同科的状元榜眼传胪朝元,都已经有了官职,成绩不与庶吉士一起排名。 考完试,顾思就放松了,问孙守:“考得怎么样?” 孙守笑道:“有你督促,有我爷监督,我哪里敢松懈啊!考得很好!”中翰林应该没问题。 这三年来,翰林院的庶吉士越来越松懈了,很多人几天都不去,学问都落下了,他还在进步,有爷爷帮忙,应该能进。 过了两天,散馆成绩出来,孙守得了一个一等第一,他高兴疯了,欢呼着跳了起来:“我太厉害了!” “对,很厉害!”顾思夸他。 孙守考个第一,成了翰林,孙知府很高兴,设了家宴,请大家吃饭。 这个吃完,孙守也设了宴,叫顾思带着张初来一起吃:“她念叨你夫人好几次了,要见呢。” 第162章 顾思点头,接了妻子来,四人一起吃饭。 一见面,顾思惊讶了,孙守妻子余氏竟然已经怀孕了,看着有七八个月了。 “你小子,都没告诉我!”顾思笑着。 “我成亲都两年了,我爷都急死了。”孙守有了孩子,提起这个就高兴得很。 孙守妻子余氏问顾思:“你们什么时候要啊?” 顾思应着:“我们还不急。” “还不急啊?这年龄再大,都不好生了。”余氏说着,看了张初一眼。 顾思看过去,见妻子眼神也看过来,他便道:“其实现在要也行,就看微微想什么时候生了。” “生一个,也挺好,到时候了。”张微回答。 余氏笑了,她觉得自己的任务完成了。前段时间见面,她看微微也想生了,就是她和怀源以前老都不想要,不知道怎么开口。 吃完饭的时候,回家的路上,顾思问妻子:“你想生了?” 张初瞪他一眼;“什么叫我想生了?不是你不想生?” “怎么就我不想生了?我是看你一直不想生,我才不想生的啊!”顾思解释。 其实张初以前的确不想生,听到顾思这样说,很高兴他体贴自己,但她不认:“我是看你不想生,我才不想生。” “好吧,我之前是不太想生,这不是生养孩子太辛苦,我不想你累着吗?!” “就你嘴甜!”张初笑着,心里舒服得很。 “我吃糖了。”顾思哈哈笑着,计划着,“这要是怀了,应该生到明年了。” “不一定吧,现在才二月,要是快了,说不定生到年底了。” “哪有那么快,怀上至少也得一半年,不管是小虎仔还是属龙都好。”顾思不想让妻子期待太高,因为人太紧张期待,反倒是不容易有。 张初其实也不急,笑了:“你口音都被带偏了。” “入乡随俗嘛,说多了就习惯了。”顾思想起刚回家时,有时候就会说顺嘴,带点广东口音。 他刻意学习练习过广东话。 两人回了家,门房就说有客来了。 顾思送了妻子进二门,张初让他去忙,自己进去了。 来客是去年广东的几个新举人,让他这个座师来指点文章。也存着和顾思拉近关系,万一会试中了,送卷头时好请他帮忙。 至于顾思帮不帮,那就要看顾思愿意不愿意了。 他们送了顾思一些特产,顾思回了香皂,还收到了一本去年广东同科的《序齿录》。 顾思收下了,看过后,给家里写了信。 他干脆抽空去了广东会馆里,广东的新举人热情地欢迎他,有人向他请教问题,顾思就解答了。 他想从里边找到一些思想开放的考生,要是会试中了,就帮着送卷头,看能不能让其殿试时有个好名次。 他去年已经当过副主考,资历浅,今年会试同考官肯定当不了。 广东会馆都去了,陕西会馆也要去一下,孙知府又让他和孙守去了江苏会馆认一下去年江苏的新举人。 反正挺忙的。 新的会试,旧的考生,只有少部分去年新科举人是新考生。 等会试完了以后,四月十五的时候,孙守的儿子出生x。 可能是孙家人体质的问题,孙家出生的儿子向来多,女儿少。 顾思去吃了洗三宴。 殿试要忙的事忙完了以后,翰林院进了新的翰林和新的庶吉士。 顾思从编修升为了詹事府的左春坊,六品。 翰林院与詹事府关系密切,詹事府的职责是培养皇子女和处理皇帝内务,从编修升上去,与皇家关系更亲密了,见皇帝的机会就更多了。 刚升上去没多久,顾思就迎来了一件大事:大考! 大考是对于翰林进行的一场考试,现在大约五年举行一次。 民间都有一句话叫“翰林怕大考”,可见大考的重要性与“危机性”。 大考前,翰林出身的可都急了:这要考不好,可是要被贬官的! 顾思认识的人里,只有孙守期待得很:“啊,我要是考得好了,会不会升官?” “那也得你先能考得好啊!”顾思这三年都在认真学习,学问还没落下,并不着急,但他也想考好啊,说不定也能升官呢! 虽然已经升了,不会短时间再升一次,而且文无第一,有新科翰林,考个一等的成绩就行了。 “我好好复习,肯定能考好。”孙守信心很足。 顾思问他:“你家里两个奶娘够不够啊?要不再请一两个?带孩子很累,母亲很容易脾气不好,得情志病。”就是产后抑郁。 “够了,孩子挺乖,惠惠晚上带,白天两个奶娘带。我每天都会带一半个时辰不会惹眼,也不会拈花惹草影响夫妻感情,你就别啰嗦了。”孙守一口气说完。 顾思笑了:“满月宴在哪里办?” “这要问我爷。”孙守回答。 顾思想着也是。 五月十六,孙守儿子满月,顾思去酒楼里吃了满月宴,临别时叮嘱孙守:“我编订的那个册子,你一定要背过啊。” 自上次和孙知府说过要总结产婆经验后,孙知府就让人去做了,连生孩子的各种经验都收集整理了。 顾思看过以后,删减增,每项后都有着重解释,力为破除迷信,最后编订成册,书名为《生产养育手册》,已经开始售卖了。 孙守认真回答:“我知道,不可亲他捏他颠他晃他扔他,也不要摸脸摸手养成不好的习惯。” 吃完满月宴,就复习功课,准备大考之事。 六月初九大考,考试之前,老翰林们都疯狂复习,也就只有在翰林院当官时常讲课的翰林们不那么慌,像升到六部的各部尚书侍郎等年龄大的人,都是点灯复习。 孙知府不是翰林出身,考不了,只能自我调侃:“不当翰林也有不当翰林的好处。” “你就酸吧你!”孙守在看书,头也不抬地来一句。 “我酸什么,我只是羡慕翰林能当主考,门生多而已。” 其实不当翰林也能当主考或学政,只是这种例子特别少。 孙知府没抱希望,孙守也没安慰他。 六月初九,新老翰林都参加大考。 考完以后,没几天,成绩就出来了。 顾思和孙守都考了个一等。 第163章 翰林,那可是集天下英才之最,能在翰林里考个一等,是真本事! 孙知府高兴极了,在家里摆了一桌,邀请了张大人等熟人来吃酒。 顾思回家以后,舒颖和顾名听到顾思大考考了个一等,高兴极了。 顾名问:“会升官吗?” 顾思摇了摇头:“不知道,一般考得很好会,不过我这不是才升过吗?应该不会再升了。” 顾名有些遗憾:“早知道,就晚考一点。” 舒颖横他一眼:“大考五年一考,还要避开府试科试乡试会试,能晚多少去?” “那上一次就早升一点职嘛,感觉浪费掉了。”顾名说完,自己也笑了,显然知道这不可能。 “没事,你已经升得很快了!谁家翰林入院三四年就能当了副主考,还升了一级啊?”舒颖安慰顾思,怕他想左了。 “不用担心,娘,我想得开。不是这一次,总会是下一次,没有白白的努力。”顾思也安慰她。 和父母又说了一阵话,顾名终于想起一事问:“你还不打算要孩子吗?” 顾名是个慢性子,顾思不生孩子,他不急,也不催,不过这都成亲两三年了,还没动静,他开始担心起来,是不是两人哪个身体不舒服? 上次舒颖劝顾思时,顾名没在。 “在计划了,别问了,我有注意,今年怀不上,明年再去看。”顾思回应。 顾名听他这样一说,就放了心。 他问顾思:“我看城东有人卖地,有八亩呢,挺便宜的,你要买吗?” 中国人的观念,有钱就买地。 自顾名做生意赔钱,投资赔钱后,他也终于像广大百姓一样,知道买地了。 “什么情况?”顾思问。 家里在京城附近已经买了六十多亩地了,不过有条件合适的,还是要再买一些。 顾名说了以后,顾思就点头:“买时到衙门里叫个人,别被骗了,这次地写你名下。” 顾名惊喜极了:“写我名下?真的吗?” 往日里,顾思买的地,都写自己名下。 上次买的九亩写在了舒颖名下,顾名知道自己有那么些不太靠谱,虽然对这事心里有些意见,也没多说什么。 现在听到能记自己名下,非常开心:以后出去就能说,我儿子给我买了八亩地!孝顺得很。 顾思点头,爹爹有些不靠谱,刚开始买什么大件的东西,自然要记在自己名下,现在自己的东西多了,就给他一点,也不怕他糟蹋了。 “哈哈哈。”顾名开心地笑了起来,身心愉悦,“我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顾思笑了笑,回去三院里,给妻子说起他大考考了个一等的事。 张初夸赞他:“我相公真厉害!” “对,娶到你这么厉害的妻子。”顾思笑。 开始时他也没问,那个盐井怎么来得。后来才知道,她投资的时候,买了打不出卤水的废井,继续向下打,后来打出卤来,就能蒸盐了。 她说完全是运气好。 但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运气好”。 得先有眼光,才能有运气。 顾思也不去深究里边的原因。 而后,顾思就将买的地记爹爹名下的事说了。 张初完全没有意见,公爹脾气很好,也不会为难她挑她刺,虽然说话不太靠谱,有时候说话也不注意,但人本性却是很好的。 家里人都对她好,她不会计较这么一点事。 “下次买田,记你名下。”顾思笑着承诺。 张初不在乎这么一点地,但听到顾思看重她很开心。 很快,大考一等的人,很多都升了官。 孙守之前散馆考试考了一等第一,封了个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现在大考考一等,升到了从六品的修撰。顾思也从从六品的詹事府左春坊善赞,升到了六品的左春坊左中允。 同科的朝元也升了。而同科的状元朱昌,却考了个二等。 说实话,朱昌的文采绝对没问题,顾思进步大,朱昌也没退步,可是朱昌不会处事,得罪皇帝好几次。 顾思自己猜着,是皇帝不喜欢他,可能阅卷的大臣才将他的名次压制下去。 顾思升官之后,在家里小小地庆祝了一下。 而后,很快传来一件喜讯,张初有孕了。 张初很高兴,怀了三个月的时候,消息传到了张家,张夫人总算松了一口气! 要是再不怀,她都怕女儿或者女婿有什么问题了。 女婿有问题还罢了,女儿有问题,就怕顾家嫌弃。 要有自己的子嗣,顾思很高兴,体贴地照顾妻子。 舒颖也照顾起儿媳妇来。 她不是事多的人,张初也听劝,两人一直处得很好。 硫磺皂坊交公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直接上线。 由于有政府的支持和宣传,名声很快传了出去,吸引了一些大商人的投资,规模扩大几十倍,做得如火如荼。 张初的肚子顺利地大了起来。 经营了几个月,到年底时,就赚了十万出头的银子。 虽然比起盐商动辄百万的收入还是很低,但也超出了大家的预料:这可是扣除了前期成本的纯收益,明年怎么也能翻几翻。 收益按合同分出去,虽然皇帝说过不要干股,顾思还是分给了他五千两。 “没有干股,但参与的人,见者有份。等明年就多了,开了第二家作坊,就会更多。” 皇帝不缺五千两银子,拿了还是高兴。 其他收入,一部分银子投入到研究里,一部分银子投入到国库里,做武器研究,还有一部分分给大家,都各有去处。 有了收益,禁烟膏的事就没有那么难了,一下子轻松很多x。 过完十九岁生日,第二年三月初二,顾思的女儿出生。 母女平安。 顾思很高兴,张初也高兴,询问顾思:“你不嫌弃她是个女娃娃吧?” “怎么会嫌弃呢?这世上有女人,才能有男人,我母亲,我妻子,都是很好的女孩子,怎么会嫌弃?”顾思安慰她。 张初之前已经问过了,看顾思的态度和以前一样,也松了口气。 舒颖也没有什么意见,反正第一胎,也不急。 两人都用心地照顾产妇和小娃娃,张初感受到了家里人的用心,没有半分冷待,很安心。 张夫人原本听说是个女儿,有些担心顾家人的态度。 孩子洗三之后,偷偷地问女儿顾家人态度,听她说:“怀源和我娘都没嫌弃,也没失望,我爹是个心大的,也没说什么。” 张夫人想起顾家一家人的态度,松了口气,深深地觉得女儿嫁了个好人家。 百天之后,张初带孩子回娘家住,这是习俗。 张夫人原还担心女儿骗自己,听了女儿细讲月子里的事,彻底放了心:“以前还说成婚不好,现在是不是恨不得没有早早地嫁到顾家去?” 张初笑:“那是选对了人家,选不对人你再看。” “合适的可不好找。”张夫人感叹,也没有谁有那么好的运气。 说起这个,张初就问张夫人:“你给我小姑子找到合适的没有?” 顾宁慢慢大了,舒颖已经开始给她找婆家了。 张夫人感叹:“要比对着怀源来,难得很,天下间哪里还能再有这么好的女婿?” “还没找到,又怎么知道不行?像孙修撰也很好啊,总会有的。”张初提起了孙守来。 张夫人笑:“像孙修撰这样的官,也没有多少啊。”富贵之家,天之骄子,洁身自好。 张初生产时,在这个时节少见地下了雨,女儿小名就叫小彩虹。 日子在忙碌中快速地度过。 孙知府升官了,从正三品的顺天府知府升成了从二品的广东巡抚。 很快就到了又一年乡试,乡试后,皇帝考差,选拔各省学政,点顾思为福建学政。 福建的学政啊! 虽然不是江苏浙江江西这样的科教大省,但也不差,羡慕坏了很多人。 过完二十一岁生日之后的这个年,顾思就要出发去福建了。 临走之前,张初很舍不得他:“要是能跟你去就好了。” “放心吧,我不会乱来。”顾思也只能这样安慰她。 张初想起顾思一走就是三年,心就急得很,哭了出来。 “我会月月给家里写信,不用担心,就是麻烦你照顾家里了。”顾思安慰她,又叮嘱了很多带孩子的事。 接着找幕僚,带着仆从去上任。 离顾思会试也不过五六年,苏进士病过一次后自觉衰老,他又不喜官场里的事,索性辞了六部的差事,跟着顾思去福建。 他说:“左右我也再升不上去了,每年领那么点俸禄不得自在,这辈子也当不了考官学政,还不如借着你的东风,去各府录一下好的人才,过一过录士子的瘾。” 苏进士思想开放,人品清正,带着他的确在很多事上会很方便,顾思就带着他了。 路上,他就出了书,到了福建的省会,往进衙门里,就让顾醒找人去印。 他是学政,要印书,印的速度自然很快,福建要应院试的学子们都争着去买他的书。 读书人里,到处都是议论他的人:“新学政好厉害啊!他竟然十五岁就进士及第!天啊,世上真有这么聪颖的人吗?” “十五岁就中进士啊,我十八了,连院试都没过!” “听说学政当年乡试可是解元呢!十四岁的解元,简直闻所未闻!” “这么年轻的学政也少见得很!” “新学政已经当过主考了,听说他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呢!” 顾思不知道福建的考生们怎么议论他,但想着自己当年和同窗朋友议论新学政的场景,也能猜出来。 除了科考的书外,顾思还印了一本集数学化学物理的小册子,这本书的卖价就要便宜很多。 书一经发出,就引起了热烈的讨论。 “顾学政招幕僚呢,谁要是能学会这书上的知识,就可以去考试!” “这内容好奇怪啊,跟天书一样,一点都看不懂啊。你能看懂吗?” “啊?能看懂一点。”一看就懂,这难吗? 很多考了很多年,院试不过的人,都买了此书,要给自己找另外一条出路。 考不中秀才,去当新学政的幕僚,也是一个很有前程的事了。 顾思到了福建省会福州,先考试,看一下当地考生的水平。 这个时候,他收到了三封家书。 两封是妻子写的,看时间,两封信只相隔了八天左右。 第一封信里说思念之情,第二封信里给他带来了一个大消息:她又怀孕了! 从京城出发前,女儿还没有两岁,顾思本来没打算这么快再要一个。 不过自从知道顾思要去任福建学政,一走就是近三年之后,张初担心那时候自己年龄大不好生,两人就试着怀了一下,没想到竟然真的怀上了。 母亲的那封里也说的是这个好消息,说是自己会照顾好儿媳妇,让他放心。 这两年,家里仆人又多了两个,奶娘也多了,不过怀孕了本身就辛苦,还要照顾大的,顾思都能想到有多忙多累,赶快写信回家安慰人,说相思之情。 接着就根据当地文教情况,出院试的题。 院试考完后,紧张地阅卷。 选出新的秀才,成绩公布出去,又继续出岁试的题,考岁试。 这之间,又收到了老师从广东发来的信,顾思又回了信。 陆续还有在本省做官的同年的信,以及在邻省做官的同年的信。 在收信与回信之中,顾思从省会开始考起,考完带人阅卷,而后休息,去往下一个府。 每个府里都要考三次试,第一次简试府里学子的文化水平,第二次院试,第三次岁试。 当然,每个府都会有新书卖。 他的书卖得也不贵,不过让他意外的是,数理化那本竟然销量更好一点。 岁试考完,还要去给当地学生上课,解答他们的疑惑。不时会遇到连续不断的学子来问问题,想走都会耽搁几天。 有时候也会遇到一些书院的老师邀请他讲课,为了传播思想,顾思很是积极的去给那些生员举人讲课。 福建八个府,一个府里至少待大半个月左右,多则一个月,再休息几天,再赶路,去往下一个府。 等八个府考完,都到冬天了,刚好坐船去台弯府。 台弯此时还没有建省,属于福建省管,科举的事自然也归学政管。 在台弯府转一圈,院试岁试考完,顾思出题出得头都大了,这个时候,他终于深切地体会到学政为什么爱出截搭题了: 院试每县都要出不一样的题,他还要先看福建各府以前的考题,院试岁试都不能和里边的重复,还要有新意。 最最主要的是,每道题都要小心思量,不能出犯忌讳的题,免得被人参一本。 以前就出过学政出题犯了忌讳,被罢了官的事。 回到省会,一年里十一个月过去了。 因为他要走各府院试岁试,到各府的时间不确定,收不到信一耽搁就是一年,家信都寄到了学政衙门。 回福建省会福州的学政衙门后,家里写的信已经积了十二封了。 女儿已经两岁多,儿子已经在八月二十六出生了,现在算来才一个多月大点。 在这世上又多了一份亲人多了一份牵挂,顾思心下很感动,又有些遗憾儿子出生时自己没有在身边,虽然每月他都会写信到京城去,还是觉得有些对不起妻子。 看完信回完信,总结一下各府的文教情况,给京里写折子。 过完二十二岁生日,又快到了过年的时间。 过了年,要录科,顾思又开始新一轮的在各府之间的流转:头大的出题,考科试,阅卷,选拔乡试之人,讲课,赶路。 等这一轮走下来,又是大半年过去,学政衙门里,家里的来信又积累了好些封。 和老师的信也没断过。 过完二十三岁生日,再过完年,省里的巡抚要选拔乡试同考官,这与顾思关系不大,他有最后一件重要的事:去各府优贡。 学政要在三年任期满之时,在生员中选择优秀的人报送朝廷。 优贡要考试,程序和拔贡差不多,考完的人,还要去福州参加他x与总督巡抚的“三院会考”,通过后去京城参加朝考。 朝考指的就是朝廷的考试,有好几个种类,并不只是面对新进士,也有面对全国各地的优贡生和拔贡生的朝考。 优贡也有学额限制。 像江苏江西浙江这种科教兴盛的大省,选送六人;像福建吉林这种中省,选送四人;像广西云贵这种科教不兴的小省,选送两人。 每科全国人数加起来也不到百人,但朝考通过的优贡生,一等的可以授知县,二等的授予教授教谕,三等的授予训导。 哪怕现在朝廷官员冗杂,知县的职位已经快要被进士填满,剩下的那几个也分给了举人,落不到优贡的头上,考生还是极为热情。 当不了知县,当个教授教谕或训导,在地方上吃香喝辣也挺好。虽然这些职位大都被举人任了,但先考上了,等县学或者府学的候补也是好的。 拔贡的话,是十二年一次,逢酉年举行。 现在是甲午马年,说起来还是他二十四岁的本命年,要是当下一任学政,期满时刚好是丁酉年,可以拔贡,多些门生。 拔贡府学二人,州学和县学一人,全国内地十八个省,五个将军辖区,两个办事大臣辖区,加起来有一百八十四个府,一千九百个左右的县,拔贡人数大概有两千出头。 拔贡的生员朝考后,授官和优贡相似,不过拔贡一等的可以授予小京官,二等的可以授知县,三等的可以授教谕,整体官职比优贡能高一点。 拔贡优贡例贡本质上还是为朝廷选拔人才,不过科举发展到现在,早不是之前人才稀少的状态。 学习的人多,贡生多,朝廷职位少,拔贡现在基本不会被授予小京官或知县了,即便是教授教谕训导这些教职人员,很多在拔贡之后也要候补。 顾思觉得,他是时候给皇帝上折子,建议将这些通过朝考的贡生一步步的都安排到县衙基层去。 时代在变化啊。 基层也要用学识高的人来管。 优贡的人数全省只有四人,先把各府县学识好的人记录在册,等乡试过后,没中举的人,可以直接参加省里的会考。 当然,有些人可能学得好,因为生病等原因录科没录上,不能参加乡试,那这次考试考的好,去参加会考也是个机会。 举人并不是那么好考的。 当然了,优贡也不是学政每府都要去考试。 有的学政嫌麻烦,会在科试之后直接考,在第三年就能少跑一趟。偏远的地方,学政会把院试岁试科试放同一年先后考,优贡自然一起考了。有些学政拔贡直接不考,以岁试科试成绩做参考。 这个朝廷并没有规定,全看学政自己的意思。 顾思主要是为了过去再讲一遍学,传播一遍自己的思想,拐一些思想开放的人做自己的幕僚和生化研究员,就愿意多跑一趟,连台弯府也是坐船去了第三次。 自然的,优贡的人选,顾思除了考量他们本身的才华和身后的势力以外,主要看他们思想的开放程度。 优贡考试没那么严厉,前半年就做完了。 自然,去各府考试的时候,自然也出了观风题。 观风题类似于乡试模拟题,但乡试具体出什么题,与顾思就无关了。 考试后,他收了几个在数理化方面的好苗子,打算全都带到京城,学更深的知识,帮自己做研究。 七月初,他回到福建省会福州,要开始另一项重要的考试:录遗试。从各府那些因服丧生病等各种原因没有参加录科试的秀才中选拔出能参加乡试之人。 不过他从当广东巡抚的老师的信里得到了一个消息:英国派兵船闯入广州黄埔,两广总督“封仓断贸”。 今年正好是甲午年啊! 自硫磺皂生意做起来后,朝廷大力禁烟膏,大臣也支持。禁烟膏提前,顾思以为两国对峙也会提前,没想英国忍到现在。 历史进程和清朝很相似啊。 顾思看到信后失神。 苏进士疑惑的问:“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事?” 顾思将信给他看。 信上,孙巡抚详细介绍了英国的舰船和兵器。 苏进士看后,有些吃惊:“这大不列颠的军事很厉害啊!” 顾思叹了口气:“科技发达,如今早就不像以前几千年那年,固守一洲就能相安无事,地球上的各国会频繁‘交流’。” 顾思在皇宫里见过珐琅盘底座的金镶珍珠地球仪,是一百多年前高宗皇帝命人铸造的,听说用了三千多颗大小不等的珍珠,极具艺术与科技,非常美观漂亮。 这个地球仪名叫天球仪,但传教士早在《坤舆万国全图》中就已经引入,博学的人对于地球这个说法早就不陌生。 苏进士大为感叹:“还是你有先见之明啊!”顾思很多年前就已经在关注国外局势,对于世界格局有看法。 顾思失笑,他有什么先见之明啊,他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两人聊了一下这些事,顾思看了别的家信。 不管广东怎么样,他自己的事还是要做的,录遗试准备起来。 身为学政,自然有的忙。 即便是优贡,也有请托的人。 要是本身成绩好,顾思会认真考虑。要是成绩不好,就是同年亲属也不会考虑。 等乡试考完,试卷阅了,成绩公布出去,会考考完,录了优贡生名单,报送朝廷,处理完全省一些与秀才相关的事情后,顾思三年的学政之路终于走完了。 这时已经十月多,可以回家了! 学政三年,加起来一共得到了一万一千多两的银子。 棚规得到一千多两;与科举相关的一本书卖了七千多两,另一个理化方面的书卖了两千多两。 第二本书的销量更好,快是第一本书销量的两倍了。因为卖得便宜,很多人买了好几本,不管会不会,大都寄给亲朋探讨。 这钱,与那些出身富贵家底殷实的封疆大吏动辄几十万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两的身家相比,很不起眼,但说少也绝不少了。 他现在才是个六品官,以后路还长着。省着用,能用一辈子,与在西乡县时,一般的家里最多也就攒个几十两几百两相比,相差太大了。 从地方到京城,从当了秀才赚的几两到现在当了学政赚得上万两,最好的阐述了“科举兴家”这一词。 也难怪考差时,各个翰林为了能当个学政争破了头。 到京城时,已经十二月二十八日了,连二十四岁生日也是在船上过的,没有赶上和家里人一起过。 一下了船,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人在岸边站着,对着他招手:“老爷,这里。” 顾思打量这个年轻女性,认了出来,是女儿奶娘带着的妹妹,原名叫来弟,后来改名幸运。 他走时这丫头只有十岁左右,三年不见,小姑娘一下子长大,变了样子。 幸运越过守卫,立刻上前,有些兴奋:“老爷终于回来了,夫人最近这几天一直在这里等你。我看太冷,让她进车里暖着。” 顾思跟着去,走到了车前不远处,车门打开,张初跳下车来,快步走过来。 顾思也大步向她走去。 张初越走越快,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顾思跑了两步,一下子接住她的胳膊,打量了她一眼,感慨得很:“瘦了,这两年辛苦你了。” 张初鼻子一酸,眼泪一下子流下去,笑着摇头,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顾思扶着她上车,问她:“你这两年还好吗?” 张初笑着点头,擦着眼泪,好一会儿才出声:“信里都说了,很好,我好,家里也好。” 车子向着家里赶去,仆人们在后边装着东西,顾醒在旁边安排着,顾清在他旁边和他说着话。 车子上路后,顾思叹道:“天这么冷,怎么就到这里来等我?你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回来。” 张初红着眼:“我想你啊!我想着你年前应该会回来。” 她原本就是个直白的人,嫁给顾思以后,顾思教她有话直说,他会处理问题,她有什么事更不会暗示了,直接开口,沟通迅速。 “我也想你,很想你!”顾思发自内心地感叹,忍不住亲吻她。 “唔!”张初激动的嘤一声,哭着将顾思抱得更紧了。 两人在路上甜甜蜜蜜了半路,顾思才问起家里:“爹娘可好?”有些事,家里清楚他知道了也帮不上忙,为了不让他担心,不会在信里说。 “娘还好,爹爹的胃病又犯过几x次,请了太医来看,好了很多。”张初快速说了一遍。 “岳父母呢?” “我爹娘也好,咱娘会喊我弟来接我回娘家,两家关系亲近。” “女儿呢?儿子呢?”顾思一一地问过去,张初一一地说。 说起儿子女儿来,她眉眼间都是温柔。 这一讲,就一直讲到了家里。 早有下人骑马快速地到了家里来报消息,舒颖听到以后,快速叫孙女孙子:“小彩虹小星星,快,你们爹爹回来了,快戴好帽子手套,我们去门口等他。” 快三年不见,四岁多的小彩虹早忘记爹爹是个什么样子的人了。 不过,顾思每个月都会给父母妻子女儿写信,送信回家时,都会寄玩具回家。等儿子大些,一岁多时,顾思写会给他写信。 两人每个月,都会听娘亲读爹爹写的信,又见过顾思的画像,是以对爹爹这个人并不陌生。 顾名出去逛去了,不在家里,舒颖让人去找。 舒颖很快穿戴好,带着孙女孙子出门。 两人在门口不停问: “爹爹什么样子?” “会打人吗?凶不凶?” “爹爹会像娘亲一样给我们买好吃的吗?” 因为路途远,吃的东西根本不能带回家,所以两个孩子对于顾思的印象都是买玩具衣服寄回来,没有关于吃的方面。 舒颖一一地回答,不时期待地望着路那边。 等终于看到自家的仆人驾车,她一手牵一个,迅速上前。 车在离家不远处停下。 顾思打开车门,有些激动:“娘!” “哎!回来了!”舒颖一开口,眼泪就流了下去。 顾思跳下了车,一把抱住了舒颖:“我回来了,以后也不会常出去了。”已经当了学政,皇帝不可能让他连续地继续再当学政。 最多是一个主考,那基本上就是五年多以后的事了,再有下一次学政,就是十一年后了。 这还是最大的可能,也有可能,他这辈子再也当不了主考和学政了。 不过,这辈子当过副主考和学政,顾思也算满意了,要是能当一回会试同考官,在当座师这方面,就算圆满了。 “嗯!”舒颖抹着眼泪点头。 小星星见奶奶哭,母亲也跟着哭,有些被吓着了,哇得一下就哭了起来。 舒颖连忙一手一个抱起两个孩子,笑着对顾思道:“你看,我们将孩子养得很好,都是按照你的方法养的,都没生过几次病。” 张初接过儿子,笑哈哈地给他擦脸:“小星星不哭啊,奶奶和娘是见爹爹回来了,高兴!来,这是你爹,叫爹爹。” 小星星含着眼泪,稀奇地望着顾思,一眨眼,两滴眼泪掉了下去。 顾思伸手要去抱他,他拧里着身子不许顾思抱。 顾思要去抱女儿,女儿也躲在舒颖怀里不让抱。 顾思有些伤感,快三年不见,女儿忘了他,儿子也不认得他。 舒颖笑着摸孙女的头,安慰顾思:“你才回来,他们还和你不熟,其实皮得很,不两天就熟了。” 张初抱着儿子向家里走,一家人边走边聊。 回了家,就聊起了家常来,顾思拿新奇的礼物逗孩子,女儿怕生一些,儿子倒是很快叫上爹了,乐得顾思直笑。 很快,顾名被找了回来,一家人叙旧。 李优也抽空带着车氏和小女儿回来了。 舒进去了同窗家里,找不到人,晚上才回来,一看,也是能成亲的大孩子了。 一家人,聊天到了很晚,才分开了。 舒颖叫了孙女孙子一起睡。 顾思夫妻自然是好一阵亲热。 第二天,顾思就收拾礼物,去张家看望岳父母。 张进已经结了婚,妻子有孕,顾思之前已经寄了礼物回来。 自然是说了一整天的话。 因为快过年了,顾思也没去宫里。 这个年,是一个团圆年。 年后,顾思去面见皇帝述职。 这三年,硫磺皂生意越来越好,已经卖到海外,因为有宣传“去疫病”“去黑死病”的效果,生意非常火爆,收入连年几倍增加,已经有一年一百多万两银子的收益了。 皇帝分到了好几万两银子。 全国禁烟的事进行得很顺利。 顾思虽身在福建,还是将很多钱投入到工部研发武器,还投入到兵部训练水军。皇帝觉得没必要,有些心疼钱,但也没说什么,毕竟训练的是朝廷的兵。 给钱的是大爷,只要把监督做好了,也没有白拿钱不干事的人。 硫磺皂上,朝廷很多官员赚了钱,对于顾思的态度极为友好。 顾思讲完了当了三年学政的事,说起重要的事:“如今国外从烟膏里赚不到钱,我担心他们很快就会打过来,咱们还是早做准备,以防万一。” 有去年广州黄埔事件在前,皇帝也不觉得练水兵办军工厂是杞人忧天,问他:“兵部武选清吏司还有个缺,你要不要过去当郎中?” 大家都爱向着吏部户部礼部跑,不爱向着兵部刑部工部跑。 要是顾思不愿意,皇帝就给他调别的职。 兵部武选清吏司的郎中是正五品,主管全国兵籍武器武学训练及武科举乡试会试等事务,这是升官了! 这个职位对于顾思想做的事来说太方便了!他一口同意下来,高兴地道:“谢皇上恩典!” 顾思收了很多门生,已经不想在翰林院混了,觉得在浪费时间。 可能很多官员会不理解他的做法,但他自己明白自己的路要怎么走就行了。 顾思回了家里,说起升职一事,舒颖吃惊 :“又升职了?这么快?!” 顾名跟着点头:“是很快,老家里的知县,好像一当几十年,不会很快升职啊!”几十年这话有些夸大了。 舒颖对儿媳妇好,又让张夫人帮着给顾宁找女婿,两人关系少见得好,聊得多了,对于翰林院知道得也多。 她只是觉得快,但明白过程:“当翰林,官就是比别的人升得快很多,听说以前有人十年就能坐到二三品大员的,八年从七品升到五品也不算快。” 虽然京里官多,但顾家家世浅,顾名也混不到一二三品大官的圈子里去,除了亲家,最多接触一下四五品官员的家庭。 是以他出门,都是被捧着的,觉得自己的娃娃非常厉害。 他听到这里点头:“那也不慢了,这说出去,谁不羡慕呢?” 家里又庆祝了一番。 张大人见顾思时,问了一下他的想法,知道他有自己的主意,对于他去兵部任职也没有什么意见。 今年的会试又要开始了。 这次考差,皇帝又让顾思参加了。 孙守知道后,羡慕极了,带着酒找到顾思:“不行,你得请我吃饭!” “好好好,请你!” 顾思答应下来。 孙守是直接为顾思高兴,有些人就酸了。 考试还有几天,他先去兵部任了职,了解兵部的情况。 其实他之前已经有很长时间都在了解,现在只是更全面地了解一下。 一看的话,就觉得头疼。 国家正在走下坡路,看着国力强盛,却是处处要不如人了。 他一任职,兵部的官员在大店里开宴,庆祝他入职。 在京里兵部任职的大多都是文官,只有少数是从武官中升起来的,但其他部门也有武官。 本来文官就看轻武官,相互之间,没有较量!全是文官压着武官打。 不过这一次,倒是和谐得很。 这次升职宴吃完,第二天,兵部尚书就另开两桌,叫顾思又去吃宴:“我知道你的习惯,可是分餐的。” “大人费心了!”顾思感谢。 “这有什么费心!”兵部尚书笑着道,一派轻松,“这次都是我们文官,不要那些粗子。” 这明显是和顾思一派的。 顾思跟着笑,下会后又与他们一起吃饭。 这都是常规操作了,武官那边一看,有人就问:“要不,我们也请一下顾大人?” “要不你去,那些文官,都是一个臭毛病!眼睛像是长在了头顶似的,看不到人,我才不要去凑个没趣。” “可我听说顾大人和一般的人不一样,他对武官很亲近,以前他路过军营时,总督和将领请他吃饭,他会好好地和人说话。” 只从“好好地和人说话”这一点上,就知道文官平时对于武官的态度是怎么样的了。 不骄傲不高姿态看不起人,顾思的“好好说话”已经成为一个优点了! “我也听说了!” “应该可以?他赚的钱,不是都捐给国家了吗?银子朝廷很多都用在兵部,要是有哪一个文官能看得起兵部,那一定是顾大人!” 大家热切地讨论起了这些事情来。 最后,还是有人去x递帖子,请顾思吃饭。 其他官职高的文官平时请吃饭都是说一声,品阶高的武官请顾思吃饭,还要递帖子,还怕顾思不答应。 文官这边去了,武官这边又不能不去,毕竟他没在军队里待过,有些事就是听说也听不来,与他们吃饭,才能更加了解情况。 武官出身的一听顾思一个翰林出身的愿意与他们单独吃饭,顿觉得到认同,一个个的像过节一样高兴,很多人都不请自来。 本来打算开一桌的,最后都变成了三桌多。 席上,以茶代酒,都向着顾思敬茶,说一些亲近的话,拉近关系。 顾思说了几句闲话,询问他们兵部里的事,再问军部的事。 大家也不吃饭了,将椅子到顾思这边的桌子附近,听他说话。 文武官地位差距太大,一个将官听了顾思询问,可找到倾诉的地方了:“也就顾大人你有心思了解我们的难处!你不知道……” 巴拉巴拉。 这个说完,很快另一个都跟着接上了口。 另一个还没说完,再一个继续接上。 基本上每个武官都要向着顾思吐槽在文官那里遇到的委屈,一个接一个,顾思很是听了一肚子八卦。 然后饭没吃多少,全变成聊天了,不过这一顿饭下来,大家的感情一下子就混熟了。 临走的时候,一个武官拉着顾思的手,求情:“顾大人下次下折子,让朝廷给我们兵部也拔些钱,大家本来都被看不起,又在没有油水的部门,很难混啊!” “对啊对啊!”有一个人开头,大家也都跟着开口了。 顾思笑了:“想要钱,你们要写折子问皇上要,怎么能问我要呢?我又没有钱?硫磺坊是国家的,赚了的钱也是国家的,又不是我的。” 这之间的界线,顾思当雷线一样,一直不敢踩半分。 不然以后有些大臣都要参他:这朝廷都要变成顾大人的朝廷了!这可是诛心害命的话! “啊,顾大人大义,这个我们自然知道,只是您要开口了,皇上同意得更快不是吗?”有聪明人能听懂顾思的话,知道他的顾虑,立刻接口。 就着钱的事又扯了一阵,顾思才回了家。 这些年,他在官场上,经历了很多酒席,早都明白,自己当年刚来京城参加会试时,老师为什么每天晚上都有那么多的饭局要去吃了。 回家的路上,顾思将自己的人生之路想了一下,当年刚出生时,对于社会不了解,很天真,直到被族里长辈压着跪下,磕疼了腿,才突然明白这个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是哪个长辈已经忘记了,他只忘记自己当时疼狠了,膝盖青了一大块,肉疼了好几天,好长时间颜色才下去。 记得当时还咬了对方一口,现在想想,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 那一年,大伯考上了秀才,曾祖父在家里伤感,他从那一年开始读书,去府城里,找到了苏老师。 学了几年下场考试,一路考上了秀才。 那个时候家里很高兴,高兴的快要疯了,好像比他后来当官后升职后还要高兴。应该是初步跨越阶层带来的振奋,是带领家族走向更好的未来的期许。 他也的确带领顾家跳到了上层,只是这种纯粹的激动,倒是后来成了进士反倒没有那么纯粹了,可能是因为边际效应吧。 从举人到贡士,到进士及第,入翰林院,当副主考,再当福建学政,又入兵部,人生已经不知不觉过了这么多年。 顾思没喝酒,却不知道今夜在车上为什么想这么多。 虽然才二十出头,但心理年龄大,心境已经有些老了。 可能是操心操得多了吧。 官场上,大家争职位争利益,但只有自己才知道后世发生什么,一直在努力。 有时候,他甚至希望,干脆让外国打进来吧,国家已经发展了很多,至少武器先进了一些,水兵也有了,造船正在筹备。 要是国外打进来了,就算会输,也不会输得多惨,一下子打醒大家,让大家都知道要努力。 不过这个念头只是偶尔才有。 他自然还是希望国家能快速地发展,能无声息地变好起来,真要有人打进来了,直接将人打回去。 好在,他收了一些门生,思想也慢慢地传播了出去。 要是再当几次考官,门生关系更多,思想传出去的更多,国家自然就会越来越好。 顾思知道,皇帝让他当主考当学政,其实不是多信他的话,不信外国有什么好的发展。不过是看在钱的分上,看在他识趣的份上,看在他一心为国的份上,才想着他。 他当主考可不只是荣耀,更是一层层紧密的师生关系网。 顾思回去了以后,李优又来找他。 这些年,大家关系好,也没生出什么不好的事来,舅娘人脾气好,从不生事,一直都住在一起。 五舅本来想搬出去,可是搬出去很多事都不方便商量,还是住在一起比较方便。 “今天回来得有些晚,喝点茶吧!”李优倒了茶来,想让顾思解一下酒。 “今日没喝酒。”顾思笑道。他不喝酒,可是在官场上,遇到官职大的人,不是谁都会卖你面子,而且国内就是酒桌文化,他少喝,但不可避免,经常要喝酒。 现在已经很能喝酒了,一次喝两三斤都不会醉。 顾思以前还有些奇怪自己酒量好,舒颖那时道:“你爷你爹虽然不喝酒,你叔酒量不好,但是你不知道,我外公酒量很好,非常喜欢喝酒,我记得小时候去他家里,窗外摆满了酒坛子。 顾思很少听舒颖提起她的外公,询问了一下,知道是个脾气很好的人。 舒颖笑道:“可能是你说的遗传吧!你外婆也很能喝酒。” 女性会喝酒很正常,但都喝得度数低的酒,顾思自然见过舒外婆喝酒,却不知道她酒量大。 “没听说啊!” “她平时也不喝,只逢年过节喝。别说她了,你怕是也不知道,我酒量也不小。”舒颖笑道。 “啊?”顾思惊讶。娘亲是喝酒,不过也是逢年过节少量喝,能有什么酒量? “以前我爷爷过寿,三外公有酒,我喝了一斤多都没醉。我只是不喝罢了,但你能喝酒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顾思明白自己酒量没练就大,是遗传了。 李优听了以后,有些奇怪:“竟然没喝?” “是与武将吃饭,他们知道我不喝,没让我喝。”顾思回应。 文官知道他不爱喝酒,却可以勉强他。武官司知道他不爱喝酒,却不会勉强他。 从这里也能看出来,武官与文官地位差得有多大了。 李优直接说了正事:“纺纱机已经造了出来,效果非常好,有很多人要买,已经决定大量生产了。” 从前些年让皇帝派人去西洋,带回来了一些东西,大部分人都不在意,只有顾思很注意这些事。 顾思已经见过了样品,点头:“西洋那年,每年都要派人去,要传回新技术,不能落后了去。” 李优点头,又说起了生意上的事。 讲完以后,顾思问:“我弟今年下场吧?” 舒进学了很多年,也到了下场的时候了。 李优听了后,神色都温柔了起来:“多亏了你,要不是你当榜样,指导他学习,他哪里会有如今的成果?” “县试府试定会一次过,院试的话,好好答,很有希望。”顾思也不敢说一次能过,因为是截搭题,又是八股文,写得再好,也有可能不中。 顾思问:“造船厂准备得怎么样?” 李优叹了口气:“这个要问别人了,我只知道大概,你知道我身份,不好接触这些,那些官员肯好好说话,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了。” 顾思将这事放在了心上。 这几年的收入,捐给国家,按协议,大都投入到武器研发和技术改革上了。顾思要求支出都要公示,让大家举报,从某一方面来说,大大地杜绝了贪的可能。 因为流水明细有详细的去处,皇帝知道大部分钱都是用在国家上,是以才对顾思很信任。 他觉得,以后等自己对于兵部的事熟了,就慢慢地和皇帝商量这事。 谈完了以后,顾思回去自己的院子里。 女儿儿子都跑到院子里,女儿小彩虹问:“爹爹,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儿子小星星接口:“是呀,我都想你了!想到快要睡着了!” 顾思笑了,一条胳膊抱起一个:“等爹爹讲故事?” 刚开始回家,孩子和他不熟,有玩具在,他陪的时间多,再加之天然间的亲x情,孩子很快就与他熟了起来。 顾思带着孩子讲完故事,让他们去睡,两人要和爹爹一起睡。 孩子还小,就一起睡了。 很快,进行又一次的考差。 考试的时候,很多一同考试的官员都道:“顾大人年轻有为啊!” “顾大人出的那本书,有什么用?改天给我讲讲?” “顾大人,听说你在研究新的东西。”有官员凑到顾思面前,悄悄地跟他说话,“有什么赚钱的法子,可不要忘记我啊!” 他虽然声音小,但是官员多,有些附近的人都听到了,也都凑过来,小声说:“是啊,也别忘记我。” 说着,大家对看一眼,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这次考差一考完,等成绩出来的时候,顾思被选中做了会试的同考官。 他才当翰林几年啊,就又当同考官,可羡慕坏了一众翰林,不过大家也都是私底下说一些酸话,也没有人敢到顾思面前去说。 这一次,顾思和其他考官们又录了很多新贡士。 日子按部就班的进行,过了两年,又到了新的考差时间,顾思被选为了顺天府乡试的“十八房”。 顺天府乡试有十八个同考官,被称为十八房。 虽然是乡试,但这可是北京的乡试,全是达官显贵的后代,录了门生,关系网将大大扩大。 举人覆试后,乡试举行,顾思在贡院里待了一个多月,终于和其他同考官阅完了试卷。 会试发榜,有了新贡元,殿试时有了新的状元榜眼探花,京城里又是新的一番热闹的景象。 顾思的路还很长。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我靠识字平步青云(科举)》请去专栏收藏 全村被诡怪困死之时,能救人的老童生昏迷,七岁的越行一在危急时刻,觉醒前世记忆,拿起灵笔,写下一个“退”字。 诡怪被重创,尖叫着离开,他成了全村的恩人。 这是一个怪异横行的世界,只有身具功名的人才能救世,被世上疯狂追捧。 正式上学第一天,越行一看着书上简单的汉字,听着夫子讲解:“只有身具灵性的人,才能学会灵文,去考功名,这本书,今年能参透五个字的,就是人才。” 越行一拿着书,一字不差的读完了。 学堂众人惊掉了下巴,震憾的望着他,夫子喃喃道:“千年难遇的天才,出世了……” 而后他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一路考上去,成了原国几千年来唯一的一个六元及第。 救民生,竖希望,平步青云,竟如此简单! 第164章 我出生在汉中府西乡县下的顾家村里,但家里的条件很好,能穿暖吃饱,还能有书读,从小就受同村孩子羡慕。 顾家是个大族,人口很多,有很多孩子被送去读书,我从小聪慧喜静,进了学堂成绩进步很快,很多夫子都夸我。 加之我是家里的长子长孙长重孙,被家长寄予厚望,他们希望我将来能考上秀才。 秀才很难考,听说我的曾祖父是从年少时考到了现在,都没有考上。 小时候,我说着以后要考秀才的话,逗得家里人都开心。 但学习好,不代表文章会做的好。 尽管大家都说我文章做的好,但县试府试还是太难了。 院试更不要说了。 不过,九叔生了一个儿子,他很会读书,曾祖父更看好他。 我一面觉得轻松,又一面吃了味。 不过这情绪很快就过去了,弟弟很好相处,他学习也飞快,背书飞快,脑子非常灵,九岁下场的时候,就连过县试府试。 大家都说他能考中秀才,我觉得不可能,秀才多难考啊? 结果,他考中了! 虽然是拔府进了府学的秀才,但也极为的厉害了! 我替他高兴,全家人都替他高兴,也都替自己高兴:家里可算是有靠山了。 那个时候,我觉得,考秀才好像也不是那么难? 曾祖父考不上只是因为他不是学习的料子? 母亲常常念叨:“你看你弟多厉害,小小年纪就是秀才了,你读这么多年书,怎么连他都不如?以后分了家,关系远了,咱们家没有个秀才怎么行?” 我母亲是个不听别人话的母亲,她不会去管读书有多难读,考试有多难考,她只能看到弟弟考上了秀才,全家人在村里有面子,出去在县里府里,都会被人尊尊敬敬的对待。 她哪里知道,弟弟只是例外,大部分人都是我这样的,像是大伯一样考过一次又一次,哪一次运气好了,才能考中一个秀才。 或许她知道,只是幻想自己的孩子也能那般厉害。 我努力读书,很有进步,可母亲的念叨越加严重,为了躲避她,我到府城去念书。 我肩上的担子很重,学习也有进步,可只有弟弟的进步是飞速的。 他读书好,人情方面也好,聪明极了,能看出了我的沮丧,见面时都会安慰我。 没有几年,弟弟就考中了举人,家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真的是翻天覆地! 家里宴席时,见到了好几个官员来家里吃饭,那乡村里很多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场景。 妹妹因此嫁给了家境好的读书人,后来成了秀才娘子。 我见识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整个村子里的人出去都能挺起腰杆子了。 母亲念叨的更加多起来:“你弟都举人了,你连个举人都不是,太没有出息了!你快好好读书啊,考个秀才出来,给娘争争气!” 何止是举人,弟弟马上就以震惊全县全府全省的速度,一路考上贡生,进士及第,入了翰林院,当了官。 我记得曾祖父临死前,对于家里最大的期望就是再出上一个秀才,他哪里能想到,弟弟会考上进士当了官呢? 没有人能想到。 谁都没想到。 顾家一跃成了整个汉中府的名门,我见识到了更广阔的天地,交到了很多有背景有家世的朋友。 可是回家时,还是能听到母亲的念叨:“你弟马上都当官了,你怎么还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啊!都是一个家里长大的,你怎么就不如他那么多?你什么时候能考个秀才我就有面子了。” 弟弟当了官,人生已经与大家不一样,是云泥之别了。 他回家摆宴,还抽空给我看文章,鼓励我:“火候已经到了,这次去考,运气好,就能中了。” 听了他的话,他失去多年的信心,一下子就回来了。 他说:“带文章,去县衙府衙走一趟,请教他们学问。新学政来了以后,也去向他请教,让他指点文章。” 我知道他的意思。 心里激动的很。 但我年龄大了,已经三十岁了,早就知道不简单。 我问他要不要带礼物,当时有人来找他,他就出去了。 等他走时我也没有得到答案,我想了半天,觉得还是要带。 从县衙的知县开始请教学问,听说我是顾家的,连以前高高在上的大老爷们都变得亲切了起来。 知府也不冷淡,指导了文章,没有收我的礼物。 我参加了县院,竟然得一第二名。 我激动极了。 府试的时候,我得了第三,名次并没有退下去多少,按这样下去,岂不是有希望考中院试? 新学政到了,他讲课时我去听,私下里去请教文章。 原本很忐忑,怕新学政不见我,没想到,他见了,认真看过我的文章,还进行指导。 弟弟竟然和他一个三品官认识。 知道人生不一样,但体会到这种不一样,又是一种感受。 新学政挺认可我的文章,我激动又期待,这次我会不会考上一个秀才,让我母亲从此闭嘴,不要再闹我了。 我怀着很大的希望去考院试,第一场出来,我得了十三名,过了! 我激动极了,第一场过了,那么第二场和以后,只要不出大的差错,都会顺利的能过。 果然,第二场我也过了,第三场还是过了,第四场也过了。 终于,我考上了秀才。 发案那天,我哭的像傻子。 三十岁出头的秀才,虽然不能和弟弟比,但已经很厉害了,人要有自知之明。 而我的人生,因为中了秀才,一下子变得美好了起来! 母亲高兴极了,又笑着说:“什么时候能像你弟中了举人出来,我这辈子也值了。” 这种话已经算好的了,她对于我在态度好了很多,不再抱怨,但她报怨的性子也改不了。 我迅速在府城里找到了一份教书的事,将妻子女儿全接了过去,跑了。 或者说,逃了。 可能很多人会说我不孝,可我x真的不想和他一起生活。 我对她尊敬有余,亲密不足。 因为我妻子连生三个女儿,母亲对她很不好,经常骂她,有时甚至会上手,连女儿也跟着性子软弱起来。 住在府城是对的,妻子孩子脸上的笑多了起来,人也开朗了很多。 我赚钱养家,也没落下功课。 九叔爹来信说弟弟当了副主考。 九叔爹来信说弟弟升了官。 九叔爹来信说弟弟当了福建的学政。 九叔爹来信说弟弟当了顺天府会试同考官。 九叔爹来信说弟弟当了兵部侍郎。 九叔爹来信说弟弟当了山东的主考。 九叔爹来信说弟弟升了官。 九叔爹来信说弟弟又升了官。 …… 弟弟的人生,是被人围观赞叹羡慕的一生,我以有这样的弟弟为荣。 他让我的人生得到了非常多的好处,正面的,隐藏的。 我考中了秀人。 三十六岁这年,妻子突然有孕,大夫说,心情好,有了也正常。 我很高兴,期待是个男孩子,这样女儿嫁出去被人欺负了也有个靠山。 我如愿了。 好像从中了秀才起,我压抑苦困的人生,突然就平顺无比了起来。 我三个女儿都嫁到了家境很好的人家里,有一个当大官的堂叔,便是她们性子软一点,婆家也没人敢欺负! 四十四岁这年,弟弟当了一品大员,下一科乡试,我考中了举人。 当举人,是我在考不上秀才时,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这辈子,我第一次走出陕西,去见识到了新的世界。 我成县了新的教谕,过起了以前从来不敢想的日子。 五十四岁这年,皇帝驾崩,弟弟依然是朝廷重臣。 五十七岁,我终于考上了三甲同进士,外放去做官。 六十三岁,我升到了六品。 朝廷在这些年里有了很大的变化,六十五岁,我退休回家,教导子孙,要将顾家的荣耀延续下去。 弟弟治家极为严格,连同门的子侄孙都管得严,谁要是犯了本质性的错误,绝不轻饶。 在他的带领下,顾家的名声极好,早已经成为了陕西的名门望族。 我时常想,如果没有这样一个一直被我当榜样的弟弟激励我,让我颓废时有劲头,还给我找老师补课的弟弟,我想我这辈子可能会和曾祖父一样,有可能大半辈子都耗死院试这件事上。 要是幸运,最好也就像是大堂伯那样,当个安安稳稳的秀才,绝不会有之后的举人之荣,进士之耀。 我感激他生在了我们顾家。 第165章 戏台上。 “王诗梦,你不贤不孝不忠不贞,现在落到报应了吧?!” “哈哈?贤孝忠贞?我姐姐贤孝忠贞,最后活不到二十五,如果报应是富可敌国活得滋润,那这报应谁不喜欢?!” “你!你死路一条,还敢嚣张!”惠娘怒斥。 “谁说我死路一条?我还有出海一条路啊!” 戏台上的人打了起来,同时传来“不好,她要跑”的话。 戏台下,观众紧张地看着台上的表演,期待反派能跑出去,安静得很。 等戏一结束,看到反派逃跑,观众松了一口气,四周都是议论的声音。 “诗梦是个坏女人,但我还是不希望她出事。”一个老年妇女开口。 “我觉得她不是坏女人。”她孙女出声。 “对啊,一安先生的话本里,坏人才是主角吧?”旁边有人附和。 “就是先生出书太少了!哎!”有人叹气。 “要是能多写几本书就好了。”有人期待。 接着大家都跟着叹气期待。 “可是我听说,一安先生是顾大人的亲娘,她什么都不缺,也不稀罕写话本的钱吧?” 一听到顾大人,周围人一静,又兴奋起来。 顾大人现在在皇帝面前正当红,先前的老妇人不想让人在外议论他,怕万一惹了麻烦,出声转移话题:“一辈子能有一本成名的话本,也很好了。” “对啊,女人活成一安先生那样,真是不枉此生啊!” “我刚开始知道她是女人的时候,真的不敢相信!” 此时,在京城戏院几公里处的一个大宅里,一个丫鬟给舒颖捏着肩,笑说:“老夫人,您写的《惠娘传》,现在可是火遍全国了!大家都在议论呢!” 舒颖听到后也很高兴:“这是你老爷和夫人的功劳。你老爷给我提供了思路,你夫人督促我动笔,这样我最终才能写出《惠娘传》来。” “惠娘贤孝忠贞,最后夫妻和睦,家宅安宁,得封诰命,是很好的结局,可是老淑人,这王诗梦最后在海外过得怎么样啊?您真的不打算写出来吗?”丫鬟打听,想要听听最后的结局。 舒颖叹了口气。 她也想写,原本王诗梦才是主角,最后改成了反派。 怀源说得对,一个当下主流认知里的“负面人物”用来做主角,虽然会振动人的思想,但会引起各种抵制,并不妥当。 要是做为反派,反到能引起人的共鸣让人意难平。 写续集吧,用反派的行为唤醒认知也不容于时代,这后边的内容就不能写出来了,写出来会被当权的男人们骂死。 她已经动笔在写海外的故事了,可是写出来,却不能让人看。 “她聪慧果决有谋略,在海外过得很好。”舒颖回答。怀源说了,十八世纪中期的美洲,遍地黄金,以王诗梦的才能,定能成为传奇的富豪。 “好了,你去看看我种的凤梨苗。”舒颖回答。前几日怀源得到了一箱凤梨,她吃了后将凤梨头种活了,可生在南方的东西,在北方长的并不好。 可能水土不服,就像王诗梦,应该在美洲,不应该生在封建的满国。 捏肩的丫鬟去了,其他的丫鬟又奉承起了舒颖来,将她夸得心情极好。 她这辈子,富足安定,儿子又给自己挣了诰命,在整个夫家娘家,除了儿子外,她已经是身份最尊贵地位最高的人了,活的滋润无比,已经值了。 一会儿,有小丫鬟来报:“清姑娘来了。” 舒颖将顾清当小半个女儿养的,已经好长时间没见到她。现在顾清一直在忙店里的事,如今是个大掌柜,给顾家赚了很多钱。 她高兴地起身,笑看着门口。 自己现在人人尊敬,有闲有钱,日子真好啊,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 第166章【VIP】 第166章 顾清进来,亲近而不失恭敬地行礼:“九奶万福,几天不见,我好想你啊。” “你们一个个的,都在外边不回来,再忙也得注意身体。”舒颖笑着抱怨。 “姑姑还在医堂里吗?”顾清问。 顾宁还没长大就开始学医,后来顾思办了个医堂,这些年越做越大,顾宁在里边当大夫。 一说起这个,舒颖就叹气:“她还没你回来得多,就差住在医堂了。一个个的,都不成家,气死我了!” 虽是抱怨的话,舒颖却是笑着说的。她虽然有些担心两人的婚事,却早都明白,嫁得不好还不如不嫁。 顾清笑笑,没说话,与舒颖聊起了家常来,讲起了《惠娘传》在外的火热。 话本虽是舒颖写的,但她有一个小的女子学堂要管,其实也不闲,这戏还没看过,第二天终于决定去戏院看看。 她去自然坐的是包间,看完后,即便是自己写的,依然感叹命运无常。 从包间出来,有一个穿官服的中年男人过来笑容满面地行礼,离着五六步远,有些谄媚地道:“洋县知县张朝见过座师母亲,师奶万福!” 舒颖这些年也遇见过好些顾思的门生和攀关系的,听他是老家隔壁县的知县,又听他可能是顾思当主考时的门生,便提了些兴趣:“哪个省的?” 顾思除了做过广东的副主考,这些年还做过福建的学政,顺天府乡试同考官,会试同考官司,以及山东的主考和江西的学政。 他当学政时录的秀才和拔贡的人,有时也会自称顾思门生。 “广东的。今年年底来京述职,特带了些汉中特产,不值什么钱,请师奶尝尝。” 舒颖盯着张朝身后像是衙役的下人,随口回道:“心意谢过了,这人多眼杂,以免别人误会我收贿,我就不收了。” 舒颖知道,述职的人,总是想着轻松地再向上一步,这是想走顾思关系。 张朝听舒颖话说得直白,有些尴尬,很快就平复情绪,笑道:“师奶教训的是,那改日再登门拜访。” 舒颖点头,带着下人离开了。 张知县回头,看着自己带来的户房房头正失神,眼神还盯着舒颖离x开的方向,微微提起了心。 顾座师也才三十出头,师奶算着虽是五十多岁的人了,但养得好,看着像是四十出头,容貌气质皆是不俗,漂亮而有韵味。 他没想到这个一贯稳重的刘宅会这般失态,丢自己的脸,便咳一声,沉下脸,进了包间。 刘宅这才回神,进了包间也有些心神不定,注意到张朝神色不好,干笑道:“大人知道我老家原是西乡县的,这顾老淑人,我三十多年前原是见过的。当时她也只是一介村妇,没想到如今竟已经成了诰命。” 张知县诧异:“没听你说过啊!”这人有什么好的人脉,还不得让人知道,给自己造势? 刘宅脸色有些怪,赔笑了一下,也没继续解释。 张知县追问,刘宅才尴尬地道:“以前有旧,只是……不方便让您知道。”说完,他觉得这话不好,又补了一句,“您知道了顾大人的秘密,对您不好。” 张知县听劝,没问。 可过后抓心挠肝地想知道,最后追问下,刘宅逼不得已,一狠心,闭着眼说了:“顾老淑人原是嫁了我弟,后来和离,才嫁到了顾家!” 只是谁能想到,舒家女竟如此好运道,生的儿子连中院试乡试会试,十多年间,已经官至三品。 三十多年不见,以前他是舒氏女在衙门当差的长兄,身份尊贵。如今对方却是高高在上的诰命淑人,与他们刘家是天差地别。 如果当年,家里父母和弟弟要是对舒氏好一点,舒氏要是与弟弟没有和离,要是她生的是刘家子,是不是刘家也会像如今的顾家一样,成为汉中大富大贵的人家? 听说她后来的那个夫君也无甚才华,夫君的兄弟子侄也没什么人能念成书,可见只是舒氏女生的孩子有文才。他隐约记得,舒氏女嫁过来时,是带了些书的。 她的儿子考上秀才时,他们家只吃惊于县里有了个九岁的小神童,羡慕不已。 等到对方考中了举人,消息传得满省皆知,他们家先是羡慕,后来知道顾举人的亲娘是自家的和离妇,父亲当即就悔恨不已。 母亲还嘴犟说是顾家家运好,与舒氏无关。 自己的弟弟是有些惋惜的,过不久又没心没肺了起来。 直到顾大人高中,进士及第,入了翰林,家里的长辈已经悔得肠子都青了,弟弟这才后悔起来。 要是当初没有和离,三品的顾大人是不是就是他们家的刘大人了? 即便生在刘家成不了三品,成一个进士,甚至是一个举人,哪怕是一个秀才,也是极好的。 可惜他们刘家就这么错过了! 他是因缘际会才到了洋县当衙役,后来听说顾大人入了翰林院,父亲怕被报复,才举家搬到了洋县。 可现在看来,舒氏女早已经忘记了他们刘家这样一号小人物,哪里有心思来报复他们?说不得心里还感谢他们家当初与她和离,让她嫁到顾家,有了一个文曲星的儿子呢! 刘宅勾起嘴角,自嘲地笑了。 张知县吃了一惊。 他想了想,想起顾思的行事,随后失笑:“我当什么呢?不就是二嫁吗?朝廷现在开始鼓励妇女再嫁,这也没什么嘛,算什么秘密!” 刘宅愕然,这种不光彩的过往,难道还不算秘密吗?顾大人不怕人知道自己亲娘是个二嫁的? 张知县扬着手,唱道:“所有过往,皆是来时路。” 唱完后,他便看向刘宅,问他:“你没注意吗?《惠娘传》里有这样一句话,既然《惠娘传》是师奶所著,可见她并不在意过往。” 想来座师也不在意。要是在意了,早就让人警告过刘家了,刘宅哪里敢在他面前说出来这事? 刘宅听了这话,更是无比失落。 张知县望着刘宅,还是忍不住伸右拳击打了一下左掌心,都替刘家感到扼腕:“太可惜了!这本是多好的运道啊!” 生生错过一个光宗耀祖的机会,这刘家人去了地下,怕是能被祖宗唾沫淹死了! 刘宅心里更是难受了。 舒颖是过了几天才想起来那天在戏院里见过,觉得面熟的人是谁了。她很忙,没有闲工夫思考,加之三十多年过去,对方老了太多,一时没想起来也是正常。 想起三十多年前在刘家被打压歧视的压抑日子,她不禁感叹,还好当时和离了,不然她心情不好怕是都活不到现在。 是命运让自己有了如今的荣耀。 不,儿子说,命运也是自己无数个选择组成的。 那就感谢当初坚定选择和离的自己;感谢父母的疼爱让她有了和离的底气;感谢舒家好的家风和教导,让她读书识字明白学习的重要;感谢她当初坚定地让儿子去府城读书有了好老师,认识苏进士和孙翰林,有机会拜孙巡抚为师;最要感谢的是,自己乖巧懂事聪颖努力有毅力去拼搏的儿子。 如今,无论是在老家的刘家,还是京城里的苏氏,以及苏氏所嫁的王家,都与自己地位相差太远,不过是自己与夫君的前尘往事,无甚重要了。 舒颖感叹了一番命运,就将此事淡忘了。 晚上顾思回家,闲聊时,舒颖问起他海外的事,并宣布:“我要写王诗梦在海外的故事,哪怕不能出书,自己留着看也是好的。而且你不是说了吗?以后会思想开放,说不得那个时候就能出了,我先准备好总没错!” “好,我支持你!明天就开始写!我给你提供思路!”顾思鼓励! 舒颖一本《惠娘传》足足写了十几年,当初顾思不让她写后边的事,是因为思想内容对于这个朝代的人来说“过激”,可能会被当成禁书,甚至有一点引起文字狱的可能。他人微言轻,不能抵挡太大的风险。 如今他已经是三品要员,以后还会升官到二品甚至一品。 那个时候,他门生无数权势更大,宣传国外局势会更好。 不,现在宣传会更好,虽然有点风险,但以目前的局势,最多是被禁书罚俸,贬职的概率不大。 或者,让别的人也写这类海外故事,借着《惠娘传》的风头一定吃香,能传播“放眼看世界”的思想。 得到儿子支持,舒颖干劲满满,立刻认真准备起了新书来。《 》 第167章【终章】 第167章 “老爷,孙大人来了。”顾清来报。 “快请,把炉子烧起来。”顾思说着起身,去前院见人。 如今正是正一月底,天气冷得很。 “张婆子早已经奉了茶,炉子也烧起来了。”顾清笑着回。 顾思到了前院的客房里,看到孙守还带着两个相貌相似的年轻文人一起来了。 马上就要会试了,从年前到现在,他也见过很多举人,知道什么意思。 他笑着对孙守道:“听说你来了,立刻让人将这皇恩煤炉子给烧了起来。” 顾思这些年,除了硫磺皂,还建了医堂,女学,一个大的发明就是将低廉节能的蜂窝煤给造了出来,并建了厂。 当然,他将这送给了皇帝。 天下人知道这是皇帝怜惜百姓冬天受苦,下令让人造媒,最后顾思造了出来。 与造煤为百姓谋福利这种名气和产生的钱财比起来,顾思更在乎的是皇帝的支持和喜爱,让他当学政主考,网罗无数门生,影响他们的思想,改变百姓命运。 于是,他在当了广东副主考和福建学政后,又当了顺天府乡试同考官。 这次会试,也有可能当会试同考官。 孙守也是猜到这点,所以才带人来。 他有些奇怪顾思怎么拿这种小事来说,还是笑应着:“那感情好。我们不用受冷了。这是陆氏兄弟,你见过的。” 孙守婚礼时,顾思见过陆千盛,还聊过。当时还问过陆千鸣长什么样,不过那时没见到人,孙守婚礼也很忙,没时间专门去找人来给顾思认识。 不过顾思在婚礼上见过陆千鸣,不过他是在孙守婚事后,才从孙守那里知道哪一个是陆千鸣。 两人一听,立刻对着顾思行礼: “学生陆千盛见过顾大人。” “学生陆千鸣见过顾大人。” 顾思叫两人起来,孙守笑道:“想让我们顾大探花来指导指导他们学问。” 两人奉上文章,顾思接过,不看,只是笑道:“来来来,离皇恩煤炉子近一些,暖和。” 两人坐得也不远,听后意外了一下,还是再将凳子再向前移了一步。 等顾思指点过两人文章,聊起生活上的事,顾思便问陆千鸣:“你怎么在陕西考得乡试?” 小时候他以为主角陆千鸣是陕西人,还向曾祖父打听有名气的陆家人。 后来才知道陆x千鸣是江苏人。 这些年,他一直让人注意着殷秀才的状况。 去年收到信,知道殷秀才和原著一样,生气主角陆千鸣一个江苏的人跑到陕西去乡试,抢占陕西考生名额,陷害他舞弊,被逮着了。 听说他被夺了秀才功名,贬为了平民。 这个原著情节差不多,顾思知道这人再掀不起什么风浪,又因为早已经改变了命运,听到后彻底放了心。 陆千鸣脸一热,怕顾思误会,连忙回答:“我姑母家的表弟夭折,我奶让我过继给了姑父,是以在陕西考的乡试。” 虽然也有陕西乡试竞争不激烈的原因,但这不是主因。 顾思点了点头,邀他们吃了饭,走的时候,还让他们去买一些皇恩煤,说便宜又好用。 这次会试考差后,三月六日,皇帝钦命简放,顾思和进士出身的各个翰林穿好官服带好行李,去午门听宣。 会试会选十八个同考官,统称“十八房官”。 同去听宣的还有一些可能被选为外帘官的人。 顾思又被选中了,成了会试同考官,羡慕死了一众人。 他自己当然也很高兴,立刻带着行李直奔顺天府贡院。 成了会试同考官,为了防止请托,听令后连家也不能回。 家里人见他没回来,就知道他被选中,很高兴。 非常巧,顾思在阅会试试卷时,遇到了抬高一字的“皇”字后一行的首字是“恩”,隔两行后,再一行首字是“媒”。 这份试卷文采非常好,但能来会试的,就没有差的。 顾思录了这份试卷。 后来知道,这正是陆千鸣的试卷。 顾思成了主角陆千鸣的座师。 二十多年过去,顾思早已经不记得原著的情节是什么了。 只知道,陆千鸣是“行走的柯南”,到哪就能发现哪里有问题,无论惊险不惊险,最后都能解决问题。 现在国家已经禁烟,和海外的关系有些紧张,对方随时可能打过来,但国家的军事方面还很薄弱。 顾思立刻决定多和陆千鸣亲近,将一系列难事交给他处理。 相信主角一定能更快地做出一番事业来。 陆千鸣会试考了个第七,知道顾思是自己的座师后,非常感激,特意来拜谢他。 殿试后,有江苏文官支持,还有顾思张大人这些北方官员支持,陆千鸣被点为了状元,直接入了翰林院。 顾思已经是翰林院从四品的侍讲学士,正好能长期与陆千鸣接触。 而主角不愧是主角,他不但不反感顾思的那些“新思想”,反而极受震撼,被顾思大大折服。 等第二年,翰林院课程不多的时候,顾思拜托陆千鸣的第一件事,就是曾祖父说给他的那个秘密:让陆千鸣在传说中李反贼抛金之处寻找那些遗失的宝藏。 以前顾思根本就没有报希望将那些钱财找到,先是偷偷找过没找到。 后来想让皇帝扩大水军加强军事力量没钱,将消息上报皇帝,皇帝派兵找过也没找到。 陆千鸣听到详情后,很为难:“我……尽力一试。皇上都没派人找到,我怕是也不行。” “你是我、是皇上、是满国的福星,我相信你一定行!”顾思鼓励,怕给他压力太大,又补充了一句,“就算现在不行,以后找到了,我相信你也会将钱用在建设国家上!” 那些钱他又不想独吞,早都不怕消息泄漏出去。要是更多的人知道,更多的人去找,找的人多了消息总会泄露,到时候还是国家拿大头。 至于会不会辜负曾祖父的心意,他觉得曾祖父知道这片土地以后的命运,也会做和他一样的选择。 陆千鸣看顾思如此信任自己,暗下决心一定要用心办事。 顾思原以为就算打到了也没那么快,没想到陆千鸣一去就找到了。 那可是几年国家的税收,有了这一大笔钱,扩建水军、建军工厂、建船厂……一系列强国的事情都可以做了。 还有开海禁、放脚、解放思想等很多复杂的事,让陆千鸣去办,一定更顺利。 皇帝知道后大悦,立刻升了顾思和陆千鸣的官。 于是,顾思在官场上做起事来更顺利。 —— 收一下预收《我靠识字平步青云(科举)》 全村被诡怪困死之时,能救人的老童生昏迷,七岁的越行一在危急时刻,觉醒前世记忆,拿起灵笔,写下一个“退”字。 诡怪被重创,尖叫着离开,他成了全村的恩人。 这是一个怪异横行的世界,只有身具功名的人才能救世,被世人疯狂追捧。 正式上学第一天,越行一看着书上简单的汉字,听着夫子讲解:“只有身具灵性的人,才能学会灵文,去考功名,这本书,今年能参透五个字的,就是人才。” 越行一拿着书,一字不差的读完了。 学堂众人惊掉了下巴,震憾的望着他,夫子喃喃道:“千年难遇的天才,出世了……” 而后他县试府试院试乡试会试殿试一路考上去,成了原国几千年来唯一的一个六元及第。 救民生,竖希望,平步青云,竟如此简单!—— 作者有话说:本章正文2159个字,7个币,预收的字数不算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