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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155

作者:作者明光里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51章


    “香皂卖得很好,但京城成本稍高,再运去别的地方,成本更高了。我舅想在别的地方再开一个作坊,初步选定的是华亭,要去那边看看。”顾思回答。


    苏进士点头,提醒他:“在京城当官费钱,有个收入也好,就是不要忘记主次了。”


    翰林院是清水衙门,但逢年过节也得给上司送礼,加上生活开销,赚得并不够花。


    顾思有些奇怪地问苏进士:“最近吏部记录的缺多吗?你不等掣chè签了再回?”


    有多少职位基本上是固定的,如果一个职位上没有官员任职,就叫“缺”“开缺”。


    考上进士后,没进入翰林院的人,无论是入六部任主事还是任内阁中书,或者是外放做知县,得有空缺的职位才能去做官。


    以前还有官职多人少的情况,现在有些官职少人多了,不是每一个中了进士的人都能当官。


    剩下的新进士,就只能等在职的官员丁忧啊,生病啊,去世啊等,空出职位来,再补上去,叫“补缺”。


    新进士想要做官,得先去吏部报名,再考试,按进士的个人能力,考试成绩分三等,有空缺的职位也分三等,到时候去哪个职位,抽签决定。


    这种选官的制度,就叫掣签。掣有三个意思,一个就是抽。


    一般都是月初掣签,单月掣转、调、改,双月掣除和升。


    单月的改任调任,没有双月的除官和升官重要,是以六月的掣签是大选,重要一点。


    地点在天安门外,一般由吏部大臣在月初主持。


    五月已经掣过签了,想要个好职位,五月在京中走动一下关系,这个时候很多进士回乡探亲,六月掣签效果能好一点。


    事关自身,苏进士自然对这些事很清楚,回答:“朝考二等成绩的人并不多,职位不像外放那样紧张,我已经和你老师说过了,请他给我走个关系,无论是进入工部还是兵部都行了,不用等在这里。”


    顾思有些惊讶:“进工部兵部?”吃香的自然是吏部和户部,礼部也不差,下来才是刑部,兵部工部是最不吃香的。


    可以说,按重要程度这两个排在最后。


    苏进士笑道:“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先进的武器极为重要,我现在这个年龄,也不图在官场上升多高的职,能做出一些贡献就好了,反正我也不缺钱。”


    顾思与孙守和苏进士聊得多了,各方面都谈,他听到前边还有些感动,听到最后一句:“……”


    反正我也不缺钱。对,老师教的学生,不是官宦家的子弟,就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一年一人二十两的束脩,招一二十个孩子,就有几百两了。


    教二十年左右,哪怕他刚开始当先生时能力没后来好收费低,这些年来也赚了几千两了。


    他和舅舅开的香皂店虽然生意好,开业这些天来已经赚了,但你东西卖出去了,得买原材料,生意好买得更多,赚的钱基本都拿去周转了。


    十几岁的人肯定不能和长辈比资产,顾思就问:“你去浙江会馆吗?还是我给你把《同年录》和《序齿录》带回来?”


    他们现在在礼部衙门外,顾思是陪着孙守一起过来看馆选结果。


    “那肯定要去,不趁着这个时候多熟悉,以后大家四散全国,想请人帮忙,写信时,人家都不记得你是谁了。”苏进士笑道。


    其实京官吃香,真要找人帮忙,地方上的官员找京里的官员多。


    但人情都是走动出来的,肯定要趁着大家离京的时候好好聚一聚。


    有的人可能外十几年,一辈子都见不到了。


    大家一去浙江会馆,取了放在那边的《同年录》和《序齿录》,翻看着。


    有人就对顾思笑:“顾翰林,你这妹妹和我家女儿差不多大,同在京城,以后可以多来往,做个手帕交。”


    现在又不是只生一个,生得多了,有女儿的,大都有儿子,这言外之意,就是想结个亲家。


    顾思笑道:“那感情好啊。”自己妹妹和同年妹妹确实可以多接触一下,至于结亲,还早着呢,一定要让母亲早早挑起来。


    还有旁人相似的谈话:“你大哥家的次女,和我堂弟家的长子差不多,要不要结个亲家?”


    虽然是开玩笑的话,也带了试探,真有意了,可以给家里人传达。


    顾思以前觉得《序齿录》是个媒人册子的感觉果然没有错。


    也不怪人这么直接,通信不方便的时候,有事自然要立刻办。


    大家又一起吃了中午饭,有的同年路远,今天就要回乡,就又送了几人。


    傍晚和孙守回了衙门,孙守抱来一个大箱子到顾思房子里:“我爷送了两箱过来,一箱给我做激励,一箱给你。”


    “什么东西?”顾思奇怪,过去打开一看,只见里边是比A4纸还高一些的空白名片,而后笑了,“怎么也做这么大?”


    他这些天在外,收到过朱状元的名帖,就是一尺长,但一般的名帖,也就七寸长。


    孙守回应:“你是翰林啊,自然要把名帖往大了做,这可是翰林的面子,一般人可不能做这么大。”


    顾思觉得有些张扬,便问:“一般翰林都做这么大吗?”他记得张大人的名帖可不大啊。


    “新翰林都做得大,反正比别的官大,快来写你姓名,给我几个,我好回家炫耀。”孙守有些开玩笑地道。


    顾醒已经去磨墨了,顾思干脆将空白的名帖在桌子上铺开,打算一次多写一些。


    他挑了一个大号的毛笔,润墨时,孙守嘱咐:“写大点,能写多大写多大。”


    顾思写得就比原本想得大了一些。


    不过“顾”字写完,孙实摇头:“感觉还是有些小了。”


    顾思回答:“再大就不好看。”这贴没有A4纸那么宽,还得留白。


    “肯定小,咱们去问我爷要一下以前翰林给他的名帖,你看一下。”孙守拿着帖子,就去找孙知府。


    孙知府出去应酬,人没在,孙守就让顾清打着灯笼,去孙知府的小书房里找。


    孙知府东西多,一个书房放不下,这个小书房相当于库房了。


    很快就找到了以前的翰林送给孙知府的名帖,顾思一看,果然字大得很,快有十厘x米了,上下都没有多少空白的地方。


    孙守拿了一个当样板,将其他东西放回去,顾思回去照着写了一个。


    这时孙知府回来了,孙守拉顾思过去。


    下人正在侍候孙知府洗脸,听了孙守的话,笑道:“翰林的名帖,字得‘顶天立地’,才能彰显翰林的名头,你要是开了写小的先河,可得被别的翰林骂了。”


    顾思就将自己的写的名帖递过去,孙知府接过看后,才点头:“就这样写,也就这一回风光了,往后官越做越大,字只会越写越小了。”


    孙守到底年轻,有些惋惜:“让你早点弄你不弄,看今天有些同年都离京了。你要早弄早发出去,不得名扬全国各地名门了。”


    目前殿试传胪和朝考朝元还没有被授官,也就一甲三人可以做这么大的名帖,写这么大的字,别的进士都不行。


    孙知府坐下,抬脚让下人脱靴袜,教育孙守:“也不要太重浮名。你要是羡慕,以后在庶常馆好好学习,散馆时考个好成绩,也入了翰林院当官,到时候也做这么大的名帖来。”


    孙守点头,孙知府边泡脚,边又说了一些鼓励的话,听得孙守很有干劲。


    孙知府又嘱咐顾思:“你在翰林院也要好好学习,以后大考时要是考个一等,有可能连跳品阶。”


    然后又殷殷说了一些话。


    在翰林院前程远大,如果顺利,十年就能升到四品,甚至升到二三品。


    孙守觉得有些啰嗦,顾思却认真点头。这些他都知道,多记几次能加深印象,不然以后官会越来越难升,趁着机会多,又年轻脑子好,是要好好学。


    官升得快,以后在朝廷上的影响会更大,早做改革,对于国家就更好。


    孙知府泡完脚,就让两人回去了。


    回去前,顾思说了自己明后两天可能要回去的事。


    孙守应道:“我也打算这两天走呢,你去华亭的话,那咱们一块儿坐船走吧。”


    朝考完了以后,进翰林院的,按路远近,有一到三个月的假期。


    因为时间紧,也不能在京里耽搁几天,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孙知府应道:“明天走吧,明天有船,我让人去买票。”


    从孙知府屋里出来后,顾思看时间还不晚,就去了舒颖的院子里。


    顾名在灯下看着顾思的名帖,感叹:“有些太大了。”


    舒颖笑道:“你不懂,我听亲家母说了,这是翰林才有的荣耀呢。”


    她简单地翻了翻两本册子,手里拿着《序齿录》,对顾思道:“这册子放我这里吧,我看有没有合适的人家。”


    “你要给谁做媒?”顾思笑着问。


    “你舅家你姑家你妹你弟,还有你其他弟妹侄子侄女们。”舒颖认真地道。


    “行,这两本本来都是给你的,我定了两份,一份已经放我那边了。”虽然序齿录里只记录自家信息,表亲这些不记,但根据年龄也可以推算哪家有合适的人选。


    虽然成功的概率不大,但也是一个路子。


    顾思说起顾宁的婚事,舒颖有些头疼:“好婆家不好找啊!”


    她考虑了一阵,才道:“等你成亲了,我去你丈人家多走动走动,你岳母肯定对京城各家熟悉一些,我听她介绍哪家有好的,先接触着看,时间长了才能见人品。”


    顾思点头:“是这样。”他在京做官,看张大人的情况,说不得一住就是十几年,反正是要长住了。


    接着就说起回乡祭祖的事,顾名肯定要回去,舒颖摇头:“房子要修整,很多事与张家要接触,路又远,我和你妹就不回去了。”


    最后就决定顾思带着顾醒回去,顾名跟着苏进士他们一起回乡。


    舒颖问顾思:“走前要不要去给张家说一声?”


    顾名道:“又不年不节的,也没谁的生辰和要事,没必要说一声。”


    不说也过得去,舒颖想了一下,询问顾思:“要不说一下?平时也罢了,这不刚定完亲嘛。”


    顾思点头:“礼多人不怪。”虽然没谈恋爱,但都订婚了,一走一两个月,当然得对未婚妻说一下。


    舒颖点头,对顾名解释:“去了没坏处,不去可能不合适。张家肯定讲究一点,咱们不能拿顾家对平常亲戚的态度对人家翰林。”


    顾名一想舒家一个平常人家都很讲究,觉得舒颖说得没错,立刻点头赞同。


    顾思又叫李优到堂间,说去华亭的事,李优笑道:“我早都准备好了,明天就能走。”


    本来之前已经说过这事了,都准备好了,也没什么商议的。


    而且京里的事忙完,回乡探亲时间有限,不能耽搁,第二天顾思去了张家送点礼,没吃饭就离开了。


    他们要做坐船。


    张进和张小姐一起送他。


    车上时,张小姐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刚好新得了一些貂皮,又认识一位手艺好的师傅,想给你做一个貂褂,不知道你觉得合适吗?”


    第152章


    顾思很意外。


    貂褂可不是谁都能穿的,而是在朝的三品以上文官或者二品以上的武官才能穿,一般人穿就违法了,就和平民不能戴金一样。


    但有个例外,就是翰林院的翰林们,他们被允许穿貂褂。


    不过貂皮并不多得,又不便宜,在市面上不好买到,一般的翰林也不会花大价钱去买什么貂皮做个褂子出来,基本都是买染了色的猫皮来冒充。


    这猫皮做成的“貂褂”,被一些人戏称为“翰林貂”。


    这东西自然是要顾思或者家里人去准备,当然,他如果不想要面子,连猫皮褂都可以不穿。


    顾思懂张小姐言外之意:你家里有没有帮你准备?要是正准备着我就不做了,免得扫了家长的兴致。


    顾思有些惊喜:“太好了,我原本还想着貂皮难寻,以后去哪里买个猫皮褂,没想到你这里竟然就有。就是有些贵重了。”


    其实以顾思的性子,并不想穿貂皮,算是对物种的一种保护,免得以后貂被杀的成为保护动物。


    不过张小姐可能不是“刚好新得了一些貂皮”,而是特意为自己准备的,至少是用了心……不然就算真这么巧,能在婚前就想着你的事,也是很真挚的心意了。


    他不能做个扫兴的人。而且观念的磨合不是一天两天,要慢慢地渗透,自然不可能在这时说出“穿貂皮不好会导致对貂的滥杀以后不要给我做这种东西”这种泼人冷水的话。


    张小姐觉得自己的心思没有白费,高兴得很,摇头:“也没多贵。”


    “嗯,伯父有貂褂吗?”顾思想了一下问。要是张大人没有,自己就不好要了,还是先给长辈做吧。


    张小姐很高兴顾思能为自己爹爹着想,点头:“我爹自然有,他不缺这个。那朝珠我也一块儿做了吧?”


    顾思摸了摸自己的袖子,内心有些感叹地从里边掏出了张一百两的银票,笑着递给张小姐:“那就麻烦你了。”


    媳妇儿喜欢用好的,这消费观念果然不一样,但她这是为了自己,就算不为自己,也不能让人嫁给你就过苦日子,看来得好好赚钱了。


    本朝只有五品以上的文官和四品以上的武官才能挂朝珠,其他品阶的官员不能挂朝珠。翰林例外。


    像老师三品官,朝珠是蓝宝石的,张大人四品官,朝珠是青金石。六品的状元朝珠,用的是砗磲,七品的朝珠为素金。


    这是官小,东西准备起来不贵,官越大,朝珠越贵,越不好准备。不过真要官大了,倒也不缺这些东西了。


    张小姐没想到顾思竟然给她银票,而且还是一百两,连忙摆手笑着拒绝:“不,不用,我有钱呢。”一下子觉得自己准备这些东西好像在讨钱。


    “你的是你的,这是我给你的,不一样。”顾思笑着开解,他总不能花媳妇的钱。


    张小姐更开心了,未婚的夫君不但能理解你,更愿意给你钱花,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坐在一旁的张进:“……”虽然你们说的都是很普通的话,但我怎么觉得我有些多余呢?


    最后张小姐还是没有要那银票,顾思只好自己带着了。


    车先到了衙门,张小姐没下去,只张进下车进去顾家了。


    东西顾思去张家时就让家里人准备,等他回来时,已经准备好了,检查一下重要的东西,坐着车就可以走了。


    顾思走之前让一个衙役去找苏进士说了顾名要和他一起走的事,苏进士就来送他们俩。


    顾思又请苏进士路上x照顾顾名,虽然顾名年龄小,但苏进士身份高,行事方便。


    而后坐车,两家人将顾思和孙守送到了运河边。


    还遇到了两个同科的进士一起坐船南下,还有一起来送他们的同年,见到顾思和孙守,和他们打招呼,说他们走也不提前说。


    家里带着行李向船上运时,顾思孙守和同年们寒暄了几句。


    张小姐本来戴着帷幕下来了,后来见人多,又回了自己马车上。


    等东西收拾好,顾思和同年他们又去吃了午饭,舒颖和张小姐他们一起。


    饭后,船很快就要开了,互相说了叮嘱的话,顾思带着顾醒,孙守带着孙金水和一个小厮,就上船了。


    船离岸了以后,舒颖顾名张进他们就回去了。


    顾思没闲着,把整个船都转了一圈,了解了一下构造和运行方式,还与一些船员聊了聊。


    他的身份一看就不是普通人,问什么,船员能说的都给顾思说了。


    就算觉得他奇怪,有些人不想说,顾醒在他身后解释一下“这是新科探花郎”,对方就什么都说了。


    翰林的身份无比好使。


    孙守刚开始见顾思没在,后来就跟在他身后。


    本来以为顾思就是好奇,了解好了就完了,没想到他竟然在船上和那些船员们聊得很多,好几天都和他们混在一起。


    孙守奇怪地问他:“你关注这些做什么?”


    “几百年前,前朝就出使各国,那个时候,咱们的造船技术是最厉害的,很多技术都传到了西洋等地。如今三四百年过去了,要是别的国家造船技术更厉害,我们可就吃亏了。”


    这个国家的历史类清,那他得担心国家以后发生战争。


    “吃什么亏?”孙守奇怪。


    “你说以前北方的人打过来,我们有长城,那要是别国从海上打过来,我们怎么应对呢?”


    “啊?”孙守考虑了一下,他家本身就离海岸不远,听到这方面的事就比内陆人多一些,疑惑地问,“倭寇打了那么多年都打不掉,有多种原因。官员不好好打啊,有些是本地人扮的啊,或者干脆有人为了出海,和官府狼狈为奸。其实他们没那么厉害,这些外来的人能力也一般吧。”


    “这是近的地方,那远的地方呢?”


    顾思就着这个问题,和孙守讨论了起来。


    而后,孙守跟着顾思,也把船从制造技术到承重等各方面了解一遍。


    船上有很多商人,有些人听闻船上有翰林,闻风递帖子来见顾思,顾思就跟着他们聊了很多事。


    顾思在船上的时候,陕西已经收到了本次殿试的成绩。


    长安府知府一看,自己取中的举人竟然殿试一甲第三,有这样一个好弟子,他高兴极了。


    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汉中府。


    自从上次知道顾思在乡试中了解元之后,冯秀才就期望着魏山能在会试上考个好名次出来。


    结果,魏山举人覆试没有过,冯秀才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就没有再关注会试的情况。


    反正如果他哥哥会试中了,肯定有人来报喜,没来就是没中。


    就算身在读书人的圈子里,避免不了有时候接触到这些消息,知道汉中府中了两个人,他也没追问是谁。


    这次殿试的结果传来,很快上层人就知道了,一甲三人里,竟然有一个人是陕西的,还是他们汉中的。


    冯秀才在和人吃酒时,听到后吃惊极了:“探花是咱们府的,是谁?”天啊,他们陕西,他们汉中,竟然有个探花郎了吗?


    下意识里,冯秀才就没想到顾思能中探花。


    同坐一桌的人应着:“吃惊吧?哈哈,我听到的时候,也震惊极了。”


    另一个道:“想上一次咱们陕西的人中一甲,还是几十年前皇帝看南方士子太多,特点了陕西的人为状元,这么多年别说一甲了,二甲的人都少。”


    “别卖关子了,谁啊?”


    “咱们这位探花郎啊,自小天纵奇才,小小年纪就成了秀才……”


    “别废话了,是苏进士吗?”有知道会试成绩的就问。虽然顾思会试成绩好,但殿试要写策论,小年轻人生短见识少,策论可能没有苏进士做得好。


    “不不不!”


    “那就是顾进士了?我的天啊,他会试得了第九,殿试竟然还更进一步,得了鼎甲吗?”


    冯秀才有些懵,顾进士?哪个顾?他认识的那个顾吗?汉中还有哪个有名的姓顾的举人去会试了吗?


    事情还没有弄清楚的时候,已经有一股后悔袭击了冯秀才的心房。


    “可不是,十五岁的探花郎啊,这可是我朝开国以来最年轻的翰林了!”


    听到这话,苏秀才彻底死心了。


    他皱着眉,咬着牙,忍着心底里的后悔:要是没有听哥哥的话和顾家退婚,那这新科探花郎就是他的女婿了!


    那以后哥哥想托关系做个官,还有比这更硬的关系吗?!


    甚至于,能当上探花,无论是孙知府出了力,还是顾思自己文采好,他前程总是远大的。说不得托他的关系,自己去考乡试,也能中个举人出来。


    曾经那些安慰自己的话,看似不后悔的心,在对方越加优秀的如今,一举击溃了假象,越衬的自家像个笑话。


    “哎呀呀,你说这好命怎么没到了我头上呢?!听说顾探花以前说过亲,要订亲时女方悔婚了!你说女方是不是眼瞎?!这要是说的是我家,怎么可能让这么个青年才俊给跑了!”


    冯秀才吃了一惊,瞪大眼,心里凝重又紧张,却还只能做出随意的样子问:“你怎么知道?”不是说了不说?顾家最后却把这事传了出来?


    “我外甥女说亲,我姐听媒婆说的,至于是谁家就不知道了。”


    顾思成了会试元魁,在汉中府可是件大事,很多人家都讨论这事。


    给顾思和冯姑娘说过媒的媒婆听到得多了,有次有人开玩笑说要是能给顾贡士说媒,这辈子也没人敢欺负,她就忍不住将这事说了出来。


    不过冯家有举人,她到底是怕的,也不想坏人家姑娘名声,没有说女方是哪一家。


    冯秀才放了些心,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在路上时心里想着要怎么收拾那媒婆。思来想去,还是给点钱一边警告敲打一边收买最为稳妥。


    冯母正在准备女儿的婚事,见到他觉得奇怪,询问怎么了。


    冯秀才刚开始还没说,最后心里太难受,憋不住,还是说了。


    夫妻俩沉默了好长时间。


    一个解元也就罢了,可一个翰林,那是普通的举人能比的吗?


    冯母也有些后悔,最后叹口气:“孩子不喜欢,他们没缘分,就算是知道他是进士,不喜欢也不想嫁。魏家不错了,咱们不要朝秦暮楚了。”


    冯秀才明白道理,可心里的后悔又不是自己能控制的:“我们冯家本来能更进一步……”本来能更进一步的啊!


    不知道哥哥是不是也像他这样后悔?


    冯举人自然是后悔的,悔不当初!


    举人覆试他过了,会试没中,看榜时知道顾思竟然中了第九时,他就很后悔了。


    他没有离京,想要结交一下陕西的几个新进士,自然,他也不敢凑到顾思面前去。


    等殿试成绩一出来,知道顾思竟然中了一甲第三,冯举人直接抽了自己几巴掌。


    他给会馆交了给顾思的贺礼,收拾东西,准备马上回汉中府。


    冯秀才听到顾思被封翰林时,新科进士的名单已经在汉中府传了好几天。


    第二天,冯举人就回了家。


    兄弟俩见面,只是一起喝酒,都喝了个大醉。


    他们有做决定后承担后果的能力,也懂道理,倒也没怎么互相抱怨,但情绪发泄不出去,心里却更加憋闷难受了。


    消息传回顾家村里时,村里人知道顾思中了一甲,要入翰林,高兴极了。


    因为之前已经知道他中了会试第九,是个进士没跑了,加之村里人对于翰林的含金量并不懂,只知道一甲厉害,是个很厉害的进士,反倒是没有刚开始听到顾思会试考第九那么高兴。


    翰林的含金量,顾思早知道非比寻常,在船上时已经体会到了,但等到了华亭,他对于翰林含金量的体会才是更深一步。


    第153章


    船在华亭停,顾思搬东西下船,要和孙守分开。


    孙守提着行李送他下船,对顾思道:“你说你都到了华亭了,不去我家里真过意不去啊,我还要成亲呢,你不来看看?”


    好兄弟成亲,顾思自然想去了,只是时间真来不及啊!


    “还有十几天呢,你婚期又不能x提前。等我回了陕西再回京,时间就来不及了。”


    “现在入翰林院都没有那么严了,请个假就行了。”孙守不想让顾思错过自己的婚礼。


    “等我这边忙完,肯定会去你家。”顾思安慰他。他肯定要去的,但可能不等孙守婚期到,就离开了。


    顾思也想过,参加了孙守婚礼,不回老家。


    但他去了京城任职以后,至少得三年才能有空离京。要是在京待个六年或者更多,说不得家里三爷三奶爷爷奶奶哪个就没了。


    也就是说,这次回家,有可能是看到有些亲人的最后一次了。


    孙守从小长在孙知府身边,在陕西的同窗,因为地域和身份的原因,其他人越走越远,也就是顾思这辈子和他交集最多,是铁哥们了。


    他与家里人感情又不好,真的非常想让顾思参加他的婚礼。


    最后,顾思耐不住孙守劝说,又跟孙守回了船上,打算先去孙家,再来华亭,反正两边地方也离得近,来往方便。


    顾思让李优先在华亭忙,他到了孙家,拜访孙知府的继妻,和孙守的父亲与继母。


    他们都很高兴顾思的到来,对着顾思时极为和气,表面上看着倒像是很在乎孙守这个嫡长孙似的。


    但孙守不爱在这个家里待,带着顾思去了准岳父家里问候一下,就跟着顾思又去了华亭。


    顾思捏着自己下巴:“不是,再过十几天你就成亲了,还往外跑?”


    “我的婚事早些年都定好了,会试之前都已经走过请期,就只剩最后一个亲迎了,又用不到我,我婚前前几天回来就行了。”


    孙守回应。


    顾思一想,这边成亲和现代不一样,也的确是婚前两三天在就行了。


    但顾思要做的事和一般的文人不一样,他并不想孙守跟着,怕孙知府知道了说他。


    孙守伸手指着他:“你想去干什么坏事,不想让我知道你说!我可察觉出来了,你去华亭,可不是想开个作坊那么简单。”


    这才是他要跟着怀源的原因。免得他年龄小,做了什么错事。自己在旁看着好一点。


    顾思无奈,他要做的事也没什么不能见人的,想了想,让孙守跟着也好。


    两人一起去了华亭,先去约定的地方见李优。


    李优已经打听到了顾表叔的住处,顾思一找到李优,他就带着顾思和孙守去了顾表叔家。


    疫病不严重时,顾表叔前几年就已经回了华亭做生意,李优来的时候,他才知道顾思中了殿试一甲,入了翰林,极为震惊。


    而后就是狂喜自己有了翰林这样大的靠山,立刻让家里人收拾屋子,等顾思来住。


    顾思还没来华亭呢,华亭的商人已经知道顾家将要来一个年轻的翰林了,不管与顾表叔有没有关系的,都递了帖子过来,想让顾表叔引见。


    虽然知道顾思脾气好,不歧视人,但那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顾表叔不知道顾思年龄大了,知道得多了,会不会还是以前的性子,只能模棱两可地答应。


    顾思到了顾表叔家门口,听到消息的顾表叔已经在门口候着了,热情地长揖:“老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顾思失笑:“叔叔客气了。”


    “老先生”这词,自成为翰林后,他也没少听,一般都是来唤新翰林的。因为“大人”这词现在已经被用得太普遍,用这词唤翰林,他们不会理你。


    而中国以老为尊,最后就有了“老先生”这个唤新翰林的称呼。


    顾表叔一见顾思还像以前一样亲切,心下松了口气,态度里退去一些恭谨,神色里多了一些熟稔,连忙请人进去。


    没一刻钟,就有商人带着自己的名帖,来拜见顾思。


    顾思见了人,与对方聊一些商业上的事,问对方做什么的,主要经营地点在哪里。


    这第一个来的商人,是住在顾表叔家附近的,而后就陆陆续续地来了一些人。


    大厅里,从原本坐了三五个人,最后坐了二十多个。


    顾思基本上仔细询问过每一个人的情况,遇到一个出过海的人,就聊得多一些。


    这人看顾思完全没有以前那些翰林的傲气,激动极了,就拿出了自己的名帖,递给顾思,小心地问:“不知道,能不能和老先生您换名帖?”


    商人地位低,一个翰林,便是面对军中高品的武将,也是高傲无比的,可不是谁都能得到他们的名帖。若是得到了,就能炫耀好长时间。


    顾思了解对方的激动谨慎,早准备了很多名帖,就让顾醒拿了一个出来,亲手交给对方。


    余青激动极了,连忙从袖子里掏出了四张银票,笑着双手递给顾思:“来得匆忙,这点银子,请您喝茶。”


    本来是不打算给四百两,只打算给一两百的,但看顾思看得起自己,愿意多给。


    顾思意外极了。


    这给他银子做什么?


    他来华亭时,是听老师说过,有一些翰林,会去一些富商家里打秋风,因着大家对于翰林的向往,都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


    这也是一些翰林赚钱的一个来源。


    但他并没有这样的心思啊。


    不会是想要他帮什么忙吧?


    “你这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顾思询问。


    在座的商人都哈哈笑了。


    余青满脸笑容道:“没有没有,这是想结识您呢!想沾沾您身上的福气。”


    顾表叔满面容光的道:“咱们都是为了面子,想要出去吹嘘一番,说‘我还认识顾翰林’‘我认识本国最年轻的翰林’,也好有面子,你就收下吧。”


    这也不只是面子,更是人际关系的一种证明。


    顾思多少了解顾表叔,看大家表情,觉得也不会坑自己。


    他看李优,见他也是一副正常的神色,就问他:“能收吗?”


    李优笑道:“你能来见他们,是他们的福气。以前我和我养父他们,想见新翰林还没有这个机会呢。能收的。”


    顾思问顾表叔:“那我收了?”


    顾表叔点头:“快收下吧,你收了,他才高兴了。万一以后真有个什么事,说不得要求到你面前,那个时候提一嘴,是什么人,事能不能帮,你也有个大概印象不是?”


    顾表叔这话一出,大厅里安静下来,大家有些小心地望着顾思,怕他不高兴。


    虽然大家花了钱总是不想钱打了水漂,但这些翰林们,一个个死清高还要面子,银子拿了,还要把你鄙视一番。


    顾思又看孙守,孙守点头:“每科有新翰林到了某地,大家都要争相来见,没事。”


    大家都说没事,顾思就收了余青的银子。


    余青高兴得很,连连道谢。


    顾思被逗笑了:“你送我钱还谢我。”


    余青笑道:“谢的是您的这一番心意,您不知道,以前我也见过翰林,银子送了,名帖换了,结果人家临走时,将我们一大簸箕的帖子全倒海里去了。”


    大厅里的人跟着应是。


    顾思:“……”都这样了,他们还来见他。翰林好像现代的那些明星了。这样一想,好像也正常了。


    有了余青开头,后边的都拿着自己的帖子来和顾思换,都给了银子,至少也要有一百两了。


    顾表叔生意做得不小,他认识的人也都不是一般的小商人,送一二百两银子,正常得很。


    顾思觉得这样乱,干脆让人找了笔墨来,让他们将自己做什么生意,年龄体型在帖子上写着,方便自己记忆。


    他这样子,明显是要将这些帖子留着的,大家激动极了,会写字的都写了,不会的也让人代笔了。


    顾思收到银子很开心,就说晚上请大家吃饭。


    最后去一个商人家里的酒楼,钱也没掏,只让顾思写了一幅字。


    晚上回去的时候,顾思拿着银票,陷入恍惚,对着孙守道:“一晚上就收了两千多两的银子,要是明天再来,这加起来都有去当学政那么富有了。”


    李优笑道:“那是因为你是一甲的翰林,又年轻,前途远大,别的进士,可没这么吃香。”


    顾思知道,非翰林不入内阁,一个翰林,升得好,十年升到一二品都有可能,是个极好的投资。


    但他真没想到会这么……这么爽啊!


    感觉钱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想起状元,考上状元,写个谢恩表,就能赚三百两起的银子,好的名头果然厉害。


    “若是四十多的翰林,可不会给这么多银子来结交你。”孙守想起自己听到的事,给顾思解释,“四十岁的翰林,十年升上去五十多,还不知道能活几年呢,你这是稳赚不赔。”


    顾思抽了一半的银票出来,给孙守:“给你,见者有份。”


    孙守原本看到顾思收银票收x得这么轻松,心里羡慕。这下看顾思有好处想着他,不像家里祖母父亲那些人想吸他血,这心意让他高兴得很,摇头:“大家说了给你的。”


    “哪有,说了是给咱们的!”


    “那是他们不好意思分开给,怕得罪你,才说给咱们的,其实还是给你的。”


    “要不是你和我处得好,给我说话,老师也不会收我为弟子,我也没有现在。”


    顾思硬要给,孙守不要,最后,孙守就收了二百两银票。


    顾思想着,等孙守走时,自己给他婚礼的贺礼多一些,也没坚持。


    第二天,又有听到风声的商人过来换贴,大都带了银票或者银子,也有给稀罕物的。


    顾思与这些商人聊天,约了出海过的人再见面,又让顾表叔去给自己约这方面的人。


    人约来了以后,和他们详谈,让他们下次出海时,去找国外先进的工具,武器等。


    为此,他把得到的那些银子拿出来,想提前付报酬,大家都没要,说是等拿回了东西后,再收钱也不迟。


    就是个推辞不要钱的说法。


    自然,也有一些读书人也来拜见顾思了,有人就说了两句不必对那些商人那么客气,顾思也是笑笑。


    还有商人来请顾思去点主,直接给了三百两的银子。


    顾思成为秀才的时候去点主,才得到一二两银子,那个时候,就觉得钱很好赚,因为平常人有时候一月也赚不到一两银子。


    果然是穷秀才银举人金进士啊。


    现在,他有一句话感叹:书中自有黄金屋啊!


    当然,顾思也借着这个事,将顾氏香皂和顾氏口罩给大家介绍了一遍,送了每人一份,得到了大家的夸赞,问他要不要在华亭开作坊,有事要帮忙直接开口。


    李优就顺便和他们一起聊了起来,加之顾思在孙守家时,李优就问过顾表叔,不几天就选好了店,找到了原材料。


    不过因为要开店,他们在华亭这里待了快十天。


    孙守的婚期到了,把顾思拉去他家:“不行,我成亲你非得去,不然你成亲时我在,我成亲时你怎么能不到场?现在就写信请假。”


    顾思无奈,只好点头,写信给京城衙门请假。


    孙守很高兴,回家里的路上问顾思:“你的担心真不是多余的?国外的武器会很厉害?”


    顾思点头。


    孙守想了一下,还是有些想不通:“不是一向都是蛮人嘛,怎么会比咱们还厉害?”


    顾思只看着他,不说话。


    来华亭三天时,顾思说话时声音就沙哑了,那时候还以为说话说多了。


    过了一天才反应过来,不是话说多了,是他变声了。


    因为变声期声音很难听,顾思基本上是能不开口不开口。


    至于孙守的问题,他们以前也聊过,不用再说一遍。


    孙守自言自语一阵,对顾思道:“我觉得不行啊,真要像你猜得这样,我们这样是不是太慢了?应该引起朝廷的注意啊。”


    顾思点头。以前自己人微言轻,现在入了翰林院,自然要想办法了:“回去就和老师商量。”


    他以前,只是从各方面浅显地提,算算时间,真的得抓紧了,免得来不及。


    两人聊天聊到了孙守家。


    因为有着顾思在,孙家人不满意孙守婚期前人不在家里,到底没说他。


    很快,就到了孙守的婚期,顾思跟着去迎亲,吃酒,闹洞房。


    新娘子长的也挺漂亮,看着是很传统的温柔贤良女性。


    顾思随了一千两银子的贺礼钱。


    第二天,是双日子,孙守母亲想让顾思和孙守以及孙家的男孩同新媳一起回门,这样显得自家有面子:新翰林招人喜欢嘛。


    顾思同意了,忙完,直接去华亭,接上李优,骑马去往陕西。


    等到了陕西时,已经六月十日了。


    顾家人见了顾思回来,一个个激动极了。


    这在村里和县里也是一件大事了。


    没两天就举行了宴席,祭祖等事。


    宴席办得极大,满县里有名有姓的人都来了,连四周县里和府里以前没有接触过的举人家和进士家,也派了重要人物来送礼。


    顾家人和亲友们,看着一个个大家族来人,都是惊叹不已,荣耀极了!


    礼钱都收了两千多两。


    连一些老进士家里来的客人,就算不知道顾家收了多少钱,可就是看两眼,大概也能猜出来。


    免不得有些羡慕地跟熟人道:“我伯伯中进士时,家里可没有这么风光,顾大人真是少年英才,前途不凡啊!”他家来的人可没这么多,礼也没这么重。


    “可不是!十五岁的翰林,将来必定入阁,别家比不了。”


    自家堂伯,“只是个同进士”,当了十二年的官,“还是个小六品”。这些话都是堂伯自评,虽然他觉得堂伯已经非常厉害了,但他也知道,顾大人是厉害中的厉害。


    翰林十年以后都是大官了,再过几十年,顾家将会是汉中府甚至是陕西最大的名门。


    顾思中秀才后激动无比,中举人后也无比激动,中了进士更是高兴。


    但是这次办宴席时的情绪,反倒是淡了很多,可能是知道进士是另一个阶段的开始吧。


    他在宴席前一天去给曾祖父烧纸,将中进士的好消息亲自告诉他:“你一辈子心心念念要中个秀才,现如今知道我中了进士,还是一甲,将入翰林院,怕是高兴坏了吧?这足够你在地下炫耀很多年了。”


    说着想着儿时的事,不免感叹。从读书到如今,已经十二年过去了。


    给曾祖父烧完纸,又给其他祖宗烧了纸,回家后见了很多人,处理了一些家事。


    他的房子已经盖得差不多,办完宴席,祭完祖,忙完了,顾思立刻让人收拾东西。


    他招来顾家族里的人,讲了历史上的很多故事,讲了很多道理,让他们遵纪守法,不要仗势欺人,做不法之事,将顾家正式地托付给了顾大伯。


    私下里,又把收礼来的银子大都留给了顾爷爷:“我不在,人情往来都靠家里,要是觉得累,让我大哥管账吧,你给我大嫂一些补贴。”


    顾爷爷点头:“放心吧。”


    第二天起程前,顾思正式地给顾爷爷顾奶奶磕头:“孙儿走了,您们,多保重身体。”


    话到最后,顾思眼里有了湿意,有些哽咽。


    希望这一别之后,不是永别。


    顾奶奶摸着手腕上顾思给买的金镯子,高兴极了,乐呵呵地道:“回了京城马上成亲,明年就给我添个大胖重孙子。”


    顾爷爷只是沉默地,缓缓地摆了摆手。


    顾思与李优轻装骑马,等到了京城的时候,好险,没有超出放假期限,假也不用请了。


    一去后衙小院里,门果然锁着。他临走之前,和娘亲说过,要搬家,不在这里住了,但还是忍不住来看一下搬了没。


    第154章


    李优从门缝中往里看了一下,没有见到墙边的几盆花,倒是被一个屏风给挡住了。


    他立刻道:“多了个屏风,应该是孙老爷搬进来了。”


    “走吧,去前衙。”顾思骑马想要转到前衙去。


    会试一结束,租住舅舅给的那套宅子的那些举人都退了租,稍微收拾一下就能住了,只是因为他要覆试殿试朝考,娘亲担心搬家乱他心神,才没有立刻搬。


    去了顺天府衙门,有衙役贴心地立刻将马赶到了西院,顾思去见孙知府。


    一行礼问好,孙知府听着顾思的声音,就促狭地望着他笑:“可算长大了。”


    一般男子都是十四五岁开始变声,顾思这都十五岁半了才变声,孙知府年初还担心顾思身体有没有问题,想着等他入了翰林院后要不要找个太医给他请平安脉。


    变声期的声音真的不好听,顾思也无奈:“还不知道要受多长时间罪呢。”一般也就是一半年,但也有人是一年多甚至两年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顾思才知道,他一离京,家里人就搬走了。


    孙守十天前就带着妻子回了京城,搬进了小院里。


    “你那屋子给你留着,不想回家就住我这里。”孙知府笑道。


    翰林院离这边最近,顾思应下,反正他还没成亲,孙守妻子余氏又住在隔壁院子,没什么不方便。


    又说了一阵话,孙知府嘱咐了顾思一些事,就让他离开了。


    排除了余氏在衙门后宅这边的可能,顾思通知了李优一声,直接从前衙过后宅去了。


    屋子里东西都在,孙守把他那些帖子都带来京城给他放着了。


    顾思收拾了一下一些要带去家里的东西,换了衣服,与来到后宅门口的李优集合。


    这附x近就是各大衙门,顾思先去了吏部衙门报到,再和李优一起去往新家。


    舒颖见了顾思回来很高兴,问他:“你爹呢?没一起来,还在后边?”


    顾思从孙守家出发时,因为要骑马,很多东西带着不方便,就将顾醒放到了孙家,让孙守来京时带着。


    顾醒早早跟着孙守回了京,舒颖知道情况,明白顾思这个时让回京,路上定是走得快。


    “我爹还要处理家里的一些事,说是在家住两个月出发。”顾思回应着。


    舒颖顺口就说:“说是住两个月,两个月后天还热着,他到时候怕是更懒得动身了。等天气凉了再走,到京时说不得都冷了。”


    顾思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笑笑没出声。


    舒颖又道:“要不是你年底或者明年初要成亲,他怕是在家里待个一年都有可能。”


    顾思只好劝她:“这次回家发现,我爷又老了些。”儿子想要尽孝,也正常。虽然爹爹是个粗心的,论起孝来,还没娘亲对爷爷奶奶仔细周到。


    舒颖突然沉默了。


    她亲生父母比公公婆婆大几岁,但身体却比他们康健,现在没什么大的毛病,只是她不在老家,是连一点孝也尽不了了。


    外嫁的女儿,离得远,世事无常,谁又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呢。


    顾思立刻转移话:“你没回去,你不知道,我进翰林我外婆有多兴奋,还说起你小时候她教你识字,你不好好学,她打你手心的事。”


    舒颖低落的情绪立刻散了,与顾思聊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她将顾思领到三进院子东厢的最南边的房间里:“婚房要收拾,以后张家要来安床安柜,不方便住,你以后先住这里。”


    顾思点头,舒颖带着顾宁,大概问了去华亭的事,问家里宴席的各项事情,然后就让他去休息。


    第二天,顾思带着礼物去了张家。


    这个时候的定亲,比以后的定亲意义大多了,别看还没有举办婚礼,但逢年过节和时节礼都不能少,和婚后也没差别了。


    张夫人见到了顾思很高兴,询问了他一些路上的事,邀他在家里吃饭,让人去衙门里唤张大人中午回家吃,又叫张进来陪他。


    现在已经是七月上旬最后一天了,张进刚好不在国子监上课,围着顾思一直问他在路上的见闻,顾思也耐心地给他讲。


    午饭时张大人回来了,两人又聊了一阵,顾思问起明天去翰林院要注意什么。


    张大人笑道:“我在翰林院,谁还敢欺负了你去?没什么要注意的,好好学习就成了。”


    翰林院编修虽然是个官,但也就是月俸比庶吉士多个十两,权力比他们大,日常也要和他们一起学习,散馆时也要考试。


    顾思点头应下。


    张小姐抽空和顾思说了两句悄悄话:“朝珠做好了,貂褂也已经做好了。”


    她要将东西给顾思,但顾思在张家,也不好拿东西走,就只带了方便携带的朝珠,貂褂没要。


    张小姐想着现在天热,拿回去也用不上,还不如天冷了给他,就应下了。


    饭后,顾思就回了家,和舒颖聊了一些家事和婚事,检查了顾宁的学习情况,意外发现进步还挺大。


    舒颖笑道:“她再不学,就要被顾清给超过了!”


    舒颖教顾宁时顾清也学,她虽然底子差,但勤奋肯用功,刚开始识字时两人还看不出来区别,时间长了,进步大了,就能发现她是个学习的料子了。


    舒颖看她乖巧,也不藏私,她有疑惑就教她。


    顾宁不高兴地噘起嘴。


    顾清有些紧张,怕顾思不高兴,连忙小声解释:“我比姑姑差远了,字才识得几百个,不能比。”


    顾思不会做打压式的教育,笑着为顾宁说话:“我们网网学了这么长时间,顾清想要超过她还早着呢。”


    顾宁一下子高兴了,就是嘛,她学这么些年,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人超过。


    顾思看向舒颖问:“不过听你的意思,顾清很勤奋,网网比不了?”


    舒颖点头,不偏不倚地评价:“顾清听课时,是用了心的,进步大。网网玩性大,又向来懒散,现在看着比顾清厉害,再过个三五年,怕是要不如她了。”


    顾宁轻松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一回想日常的情况,觉得顾清在学习上的确很努力。


    顾清想起自己在老家时,只要哪里做得比妹妹好,婶婶就不高兴,还会罚她,想说些什么,又觉得这时的气氛不适合自己开口,心紧紧地提了起来。


    顾思反驳,与舒颖一唱一和:“那可不一定,到底谁厉害,得过个三五年才知道。我们网网会用心学习的,对吧?”


    顾宁用力点头:“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学习!”


    顾思给顾宁讲良性竞争的好处,总结:“顾清以网网为目标,网网以顾清为鞭策,你们俩都好好学习,进步更大,看能不能把京城的小姐们比下去。”


    舒颖高兴得直乐,点头,对着顾宁道:“对!你哥考上进士,把天下间的年轻男子都比了下去,我们网网也要以哥哥为目标啊!”


    顾思觉得刚才给顾宁设的目标太大,给那话打了个补丁:“就算没把别人比下去,只要变成更好的自己,更优秀的自己,也是成功的!”


    顾宁被哄得开心了,保证以后一定更加用心学习。


    顾清没被打骂还受到鼓励,感动极了,想着以后一定要报答顾家人的恩情,现在也要更用心地侍候顾家人,就去提了井里冰着的甜瓜来给顾思吃。


    顾思睡了个午觉,又去了衙门,和孙守聊了半天,直到孙守妻子余氏让人唤孙守吃饭,顾思就想回家。


    孙守让人把饭菜带过来,与顾思边吃边聊,吃完饭才散了。


    第二天,顾思起床后换衣服,收拾东西,去翰林院。


    他品级低,也不用上朝,起得也只是一般的早,卯正(5点)就起来了。


    收拾完,顾清竟然已经把饭做好了。


    顾思笑道:“以后别起这么早了,我去外边吃就行了。”


    顾清嘿嘿笑得高兴:“刚到亥时(晚9点)就睡了,卯时才起的。”老爷教他们姐弟读书明理,还发月钱,做个饭算什么?


    顾思吃完饭,因为是第一天上班,也不卡时间,立刻就走。


    李优驾车,顾思琢磨着,家里得再请一两个下人,不然有些忙不过来,不可能总叫舅舅驾车。


    电视里的官员好像总是奴仆成群,但要是家里没家底,又是新官,并没有多少钱,养不起那么多人。


    很多低品的官员在京几年连套宅子都买不起,自己租房子住。就算养下人费不了多少钱,也得有地方给他们住不是?


    翰林院位于北京东长安街路南,到了翰林院时,只见它坐南朝北,嗯,衙门门竟然还关着。


    门前围了一小群人,七八个,看相貌,都是同年的庶吉士。


    顾思估摸着还有半个小时就到辰正(8点)。这时:“顾编修早安。”有两人来同顾思打招呼。


    顾思一看,连忙笑着作揖道:“郭编修好,熊检讨好。”


    本科传胪,是浙江的,朝考后也被授予编修。而朝元是江西的,被授予了翰林院检讨。


    殿试一甲三人被授官是固定的,但传胪和朝元被授官却不固定,看皇帝心情。


    顾思很高兴殿试传胪能被皇帝补授官。不然传胪本来被大臣排了个第三,能得到编修一职,被自己截胡失了官职,心性不好的怕是会怨怪自己,惹出麻烦来。


    他不怕麻烦,但能少一些麻烦就少一些麻烦最好。


    大家听到顾思变声的声音,都是善意地笑了笑。


    问了好后,闲着没事干,熊检讨就问顾思:“顾编修,你知道翰林院布局吧?能给我讲讲吗?”


    现在基本上大家都知道顾思是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女婿,肯定对翰林院了解。


    郭编修阻止着:“顾编修嗓子不舒服。”


    顾思对着郭编修笑道:“谢了,我长话短说。咱们眼前的辕门后是仪门,仪门后是登瀛门。登瀛门后东西七间为署堂,两边厢房各五间,左边编检厅,右边读讲厅。”


    署堂是大学士和侍读侍讲学士的地盘,编检厅是以后自己要待的地方,读讲厅就是以后要去学习的地方。


    这些不用解释,大家以后都会了解到。


    顾思能感受到熊检讨的一点为难,但这家伙殿试时被大臣们排为第四名,自己名次一上第三,他就被挤到总体第五名了。


    殿试二甲第一名,在朝考后名望能比榜眼探花还要大。


    这也x是郭编修为什么对自己友好的原因了,因为他没有失去官职和名望,传胪对一个有家族有底蕴的人来说,帮助更大。


    第五名与第四名看着差一点,却是天差地别。


    由此可见,国人看重“第一”的风气,有多重了。


    顾家没有底蕴,汉中府也没什么高名次的进士,得一甲第三对于顾思来说却是比传胪要好些。


    要不是熊检讨最后又中了朝元,也得了官,顾思猜测他今天不会对自己有好脸色,怕是要气自己好长时间了。


    他理解熊检讨的意难平,也包容对方的这点气性,愿意表现出善意,让着对方。但也就几次,要是熊检讨之后再为难他,他就不会客气了。


    “我知道,我已经来了十几天了。再向南,中间是七间穿堂,东边五间厢房是典簿厅,西边五间是待诏厅。”有个庶吉士接过话,主动向大家解释。


    朝考过后,进入翰林院的官员和庶吉士,朝廷会根据家乡路途的远近放假,像河北山东山西近一些的地方,放假时间短,他们早就进入翰林院了,环境熟悉。


    “最后是南向的五间后堂,中堂是我们圣明而伟大的陛下的御座。”


    这庶吉士光明正大地拍马屁,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这时,已经有人开了辕门,这个庶吉士边和大家向着门口走,边快速讲完:“再向南,东西厢都是藏书库了,《四库全书》就在书库里。”


    不只是《四库全书》的底本,明朝《永乐大典》的底本,也在翰林院的藏书库里,还有很多外边不常见的、甚至是被禁的书,也藏在那里。


    大家从最右边的那扇门进去,过了仪门后,来到登瀛门前,都有些激动。


    瀛洲,神话里的仙境,翰林院里的第三重门为“瀛门”,可见其寓意之大。


    进入翰林院,人生一片坦途,自然像是入了仙境。


    顾思和大家一起抬头望着瀛门,郭编修请顾思先走,因为朱状元和李编修还未到,顾思也就不客气了,直接从最边上的那扇门进去了。


    进去后就是个小院,有回廊,正面是七间署堂。


    因为汉代待诏于玉堂殿,一代代传下来,待诏之地也就以玉堂来命名,是以翰林院有个别名,叫玉堂署。


    除了大家都知道的掌院学士等职位,检讨之下,还有典簿、待诏等官职。


    初来翰林院的大家先熟悉环境,等那些大人们来了后,张大人将顾思介绍给了掌院学士和侍读学士,大家都夸顾思前途无量,张大人运气好。


    顾思开始了在翰林院上班的日子,也跟着庶常馆的庶吉士一起学习。


    庶常馆听着挺好,但其实也没多大,有大小教习,大教习由大学士和尚书等人担任,小教习由老翰林任职。


    第一天去就听了半天课,再熟悉环境和人员,挺忙的。


    回了家以后,顾宁好奇地问:“哥,翰林的月俸到底是四两还是十四两啊?”


    第155章


    顾思笑了:“准确来说,庶吉士不是官,他们虽被称为‘准翰林’和‘半个翰林’,但不是官也就没有月俸,四两多银子是户部给的补贴。”


    “哦!”顾宁点头,“我懂了,大家说的翰林四两月俸,其实是庶吉士有四两的月银对不对?”


    顾思点头:“对,翰林院真正的官员月俸是十两左右,具体没定数。因为盐政每年有补贴,按人数发放,每季或者是夏冬发放时,就会多一些。”


    顾宁就好奇地问起了翰林院的事。


    能讲的,顾思都讲了。


    顾思在翰林院也没什么事,大事都有掌院学士,侍读学士侍讲学士他们去做,小事的话,有下边的典簿待诏去做,他主要和庶吉士一起跟着老师学习。


    不过刚入了翰林院,基本上每天都在上课。


    到了八月九月,天气凉起来,反倒是一月只上二十天左右了。


    到了十月,天气冷起来,上课时间更少,一月有十几天。


    但到了十一月更冷,上课时间连十天都没了。


    也是年底了,大家都忙起来。


    这还不是每天都上课,而是上半天,或者一个时辰。


    听说国家初建时,庶吉士基本每天都上满课,定期考试,比大学生还忙。


    现在就松懈了很多。


    不过有张大人在,顾思有什么不懂就去问他,或者问侍读学士甚至于大学士,有时有些问题和他们争得面红耳赤。


    也不是他不知道让人,而是他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知道有些事不得不争:比如禁烟膏,比如建立水军的重要性,再比如承认别国的强大,让大家睁眼看世界。


    顾思是抓住了见到高品官员的机会,疯狂地向他们输出自己的想法。


    连张大人回家时,都乐呵呵地对张夫人道:“去年各位大人在翰林院庶常馆上课的次数,可没有今年多。”


    张夫人了解顾思在翰林院的情况,听出了言外之意,有些担心:“会不会得罪太多人?”


    “没事,怀源他有分寸,且要真不是一路人,得罪就得罪了。你在官场上,不做什么,也会得罪人。”张大人这一年对于顾思越了解,就越喜欢这个女婿。


    顾思入翰林院后的日子,平淡得很,学业上又有进步,对于朝堂的了解更深。


    唯一的大变化,就是顾氏硫磺皂打出去了名气,销量极好,赚了上千两银子。


    李优八月底又去了华亭,有华亭的商人拿银子入股做支持,华亭的硫磺坊开得比京城还要大,包装更多,销售方式更广。


    虽然投入更多,但已经开始盈利了。


    小变化就是,五舅娘车氏怀孕了。


    她原本生舒进时伤了身子,大夫说可能不会再有孕,没想到又怀了。


    夫妻俩高兴又担心,请了大夫来看,说是心情好,身子养得好,怀孕了也正常。


    说起来车氏年龄也不大,现在也才三十三岁,放在现代,连高龄产妇都算不上。


    但生孩子就是过鬼门关,顾思看他们担心,建议车氏每月都去找大夫把脉。


    等七八个月大了,半月去一次。第九月,每七天去一次。


    要是临产前,最好住在大夫家里。


    车氏都被逗笑了,心情愉悦:“我哪里有这么金贵?”


    虽然觉得没必要,但被人这么关心,她心里很温暖舒服。


    “生孩子是拿命在生,不可大意。”顾思很认真。他从小到大,听到的见过的很多,就孙守亲母,就是生孩子去世。


    李优与车氏两人都应了下来,保证不大意。


    顾思这个时候,就感叹,这里没有产科医院了。


    京城里有相当于医院的地方,但生产之事,在这个社会风气下,还是被看为隐秘之事。


    要不自己找人召集产婆培训,组一个产科医院?


    顾思最近就一直在考虑这个事情。


    最后他直接去找孙知府,将车氏怀孕的事说了,又将自己的担忧说了,最后道:“应该总结稳婆接生经验,从源头救下产妇,这样能救很多妇女婴孩,增加人口,也是个好的政绩。”


    孙知府很怀疑这样行不行。


    顾思直接帮老师决定:“要不让五州十三县的医学署找人先收集经验,反正也就是费个功夫。再者,你看中成媳妇和我媳妇以后也要生孩子,真要有了好经验不是更安全?”


    中成是孙守的字。


    孙知府一听后边的话,想起孙守亲母生下孙守不久后去世,立刻点头同意了。


    顾思回了家里,只见家门口多了两头骡车,立刻进门。


    顾名终于来了京城,只是他不是一个人来,而是带了八个人一起来了。


    有四个人是老家带来的,其中三个人是顾思回家时挑的:一对夫妻和一个丧偶丧子的中年女性。都是投奔到顾家的人。


    多出来的那个人,是顾名挑的。


    至于另外四个,是顾名在路上救助的可怜人。


    安排人都在前院休息后,自家人关起门来说话。


    舒颖先是细问顾名,这些人的底细。


    听起来倒是没有什么,顾思问顾宁:“你觉得路上带的这四个人可以要吗?”


    “啊?”顾宁应一声,思考着。她本来觉得要不要都行,哥哥这样问,怕是不能要的可能性更大吧?


    为什么不能要呢?


    她考虑了一下,才道:“不知道底细,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传染的疾病,不能要?”


    “还有呢?”舒颖跟着问。


    顾宁想了想,有些想不到,舒颖提醒她:“考虑一件事情,不只要考虑当下会发生的问题,而要从头至尾,将有可能x发生的事都考虑进去。”


    顾思笑道:“可以想一下,如果要了会发生什么,不要,又会发生什么。”


    顾宁想了一下,已经有了不清晰的想法,但到底年龄小,不能明显地形容出来。


    舒颖笑着说:“首先,人做事,只做自己能做到的事,不要总给别人添麻烦,对吧?”


    顾宁点头,舒颖又道:“当然,偶尔必须请别人帮助没关系,该求助人的时候,还得求助人。我们先来问一下你爹,收那四个人的时候,想怎么安排他们?”


    大家一起转头看向顾名,顾名看了眼舒颖,又看了眼顾思,想了想,回答:“那这店里不是也缺人吗?安排到店里,或者作坊里,或者……都是个好去处?”


    舒颖没好气地哼了一声,转头对顾宁解释:“如果店和作坊是你爹的,他想怎么安排都行,但店不只是你哥的,还是你舅家的,咱们不能今天往里边放一个人,明天再往里边放一个人,对你舅不尊重,长此以往,会乱了套。”


    舒颖又转头去对顾名道:“这的确是小事,以咱们的关系,给我弟说一声就行了。但你今天说一声,明天又说一声,三五年,十几年,时间长了,感情就消耗掉了,最后只会弄得不欢而散。


    你也不能总让儿子帮你擦屁股,他忙得很,有自己的事,你要在你自己一个人能做到的情况下,去安排他们。”


    啊,顾名一想,自己一没功名,二没多少钱财,自己安排也安排不了啊。


    舒颖又对顾宁道:“这次要是收了这四个人,你爹下次还会救几个可怜人回来,有一就有二有三,以后经常要处理这种事。如果你是你哥,你就要拒绝帮你爹处理这事,让他自己想办法,杜绝此类事再次发生。如果你是你爹,你就在自己的能力内去帮人,而不是总要麻烦别人。”


    顾宁了然地点了点头。


    顾思又总结:“店里选人都有要求,如果把不合要求的人放进去,最后规则就乱了。考虑事情要全方面考虑,比如最近也没大的灾难,又不是青黄不接之时,怎么会有人背井离乡来京城呢?遇到一两个就算了,遇到四个人会不会太多了?”


    顾宁想了一下,点点头:“我们来京时遇到困难的人,帮就帮了,也没几个要和我们进京的。”


    顾思笑着肯定了她的话:“你再想一下,咱们最近的店正红火,会不会有人想要偷我们的手艺?”


    顾宁吃惊地捂住了嘴。


    “当然,硫磺皂的手艺要求并不高,只要会做胰子的,只要多试几次,时间长了总会试出来。但如果他们不是只为了硫磺皂的手艺呢?要是想使坏呢?要是还有别的想法,或者是看好我们,想偷我们以后的手艺呢?”


    顾宁点点头,了解了:“我明白了,用人要用有底细的。爹爹容易被人忽悠,这事要办好了,他才不会长期给家里找麻烦。”


    顾名指着顾宁,佯装不高兴:“我怎么就给家里找麻烦了?”


    顾宁吐了吐舌头,笑笑不说话。


    顾思便笑着问顾名:“那爹爹是从这次自己来安排这几人的去处,还是从下次自己来安排?”


    顾名帮人时也没想那么多,现在让他去安排,也安排得不好,也不想受这麻烦,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你去安排,爹以后会注意着,不给你找麻烦。”


    舒颖怕顾宁理解错了,又解释了一遍:“不是不能帮助人,但帮人要在自己能力之内;帮人自己受麻烦也没什么,但要杜绝因此引来的长期麻烦。”


    随后舒颖又讲了升米恩斗米仇的事。


    安排人这种小事,也不用去麻烦孙知府,让顾醒过去衙门里找个衙役,给这些人找个活计,甚至在京城外附近的哪个村子里落个户都行。


    顾醒将事情讲的细,那个衙役也细心,就去将四人关牢里,吓一吓,审了审,想着没事就放出来,没想到却问出了问题来。


    第二天,这衙役就给顾思传了消息过来,那四人一家三口有问题,是恩骑尉汪家派来的人,就是想要偷他们硫磺皂的手艺。


    本朝的爵位实行降等袭爵的制度,比如长辈封了公爵,儿子承爵时是侯爵,孙子承爵时就是伯爵,一直降,降到恩骑尉后,就一直是恩骑尉不再降了。


    恩骑尉,就是国内最多也最不值钱的一个爵位,证明祖上富贵过,儿孙的能力,另说。


    顾思有些意外,但也觉得正常。恩骑尉长媳汪白氏与张家关系不好,盯着自家也正常。而且自家开的这个店大富大贵的人家也看不上,但对汪家这种祖上阔过如今不富的人家来说也会眼馋。


    但是,顾思有些奇怪地问:“他是怎么确定我爹一定会让他们跟着?”要真有这种算计人的本事,汪家也不至于上不了台面啊?


    “他们只是在令尊经过的路边等着,并不确定能行,凑巧就行了。”


    顾思叹了口气,把顾名叫来,让衙役给顾名又说了一遍,还让他去了衙门里一趟,亲眼听一听那一家三口说说,好以后心里有个警醒。


    顾名去看过以后,回来很是生气,骂道:“烂了良心的,我看他们可怜好心帮他们,结果却要来害我骗我。”


    舒颖借机给顾宁顾清顾醒教育一通。


    也就最后那个看着没问题的人,给他在外找了个活计,这事也就过去了。


    至于汪家,自上次烟膏的事过后,孙知府调查汪家以后,已经在收集汪家犯罪的证据了,等再收集几条,那罪证直接能让汪家削爵。


    顾思连同上次的事,把这事告诉了张大人,表达关心:“虽然汪家没多少权势,但还是让家里人小心一点,免得出了什么事。”


    张大人夸了顾思,送了他一套有名的文房四宝,又讨论了一下婚事,请他吃了饭,顾思才离开了。


    等顾思一走,张大人脸就沉了下来,回去给张夫人一说,张夫人气得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一个小小的恩骑尉,竟敢如此算计我们!”


    汪家想和张家结亲时,已经是六七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张大人还只是詹事府的右赞善,官职和权力都没有现在大。


    如今两家地位差得可大了。


    上次张夫人能好声气对汪白氏,不过是看顾思在眼前,不想坏了他们的印象,但其实她很不喜欢心里没数的汪白氏。


    这次,她可是将汪白氏给恨上了。


    张大人并不急:“没事,等汪家削了爵,离了京,就老实了。”他就说上次孙知府怎么让他帮忙找汪家的罪证。


    张夫人又着急地问:“女婿没什么芥蒂吗?”


    张大人摇头,张夫人庆幸:“幸亏他敏锐,都不敢想象真要被汪家算计成了,会有什么后果。”


    张大人笑了:“这个女婿找得可太好了。”


    张夫人也跟着笑,无比满意:“好在他家底薄,不然咱们还抢不到手。”


    十四岁的解元,要是名门世家之后,家底厚实,乡试过后,各大家族的人早把人抢走了,轮不到他们。


    张大人也笑了,问:“要不,把东城的那个铺子也给微微带走?”


    张夫人微一迟疑,给女儿的嫁妆已经比给儿子的多了,但想着女婿品性好,儿子看着没出息,将来还是要姐夫帮衬,当然是现在给了好,不然女婿以后能赚钱了,也不会稀罕了。


    夫妻俩商议好,张夫人又多去采购了一些给女儿的嫁妆。


    忙忙碌碌的,很快就到了过年时。


    过了年,最重要的,就是准备顾思的婚事了。


    他的婚事定在了三月八日,本来还有一个好日子是正月十五,但舒颖不满意这个日子,最后就选了三月八日。


    因为在京城这边,也没有什么家里的亲戚,都是请的人帮忙,三月六日下午也没什么忙的。


    三月七日,张家出阁宴,顾思过去送礼,张家在京的亲戚也没两个,都是张大人和张夫人在京城里认识的人,也免了被亲戚们调笑了。


    送礼时,未婚的夫妻也不能见面,吃完午饭就要回家,去接待自己的朋友同事。


    侍读学士拦住顾思:“你既是坐车来的,还是带我一起去你家吧,免得我还要再搭别人的车。”


    这话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顾思与张大人同在翰林院,翰林院的官员都是他们的同僚,很多翰林都是今天吃张家的出阁宴,明天吃顾家的娶妻宴。


    顾思就x应下来,侍读学士笑着摆摆手:“等我下值了再去。”


    早上和中午的饭,都是上值前和下值后来吃的,总不能大家都请一天的假,那翰林院没几个人在,也不好。


    顾思回家,很快孙守和他妻子就来了,他请了两天的假。


    顾思的同僚们大都当值,但这时顾家客人也不少,有来帮忙的衙役,有很多庶常馆的庶吉士们。


    如今庶常馆的管理并不严,学业也不重,很多庶吉士几天不去,也没关系,是以不管是和顾思关系亲近不亲近,现在都来了二十几个了。


    他们有的已经吃过饭了,没吃过的,招呼他们吃饭。


    舒颖抽空叫了顾思,小声问:“中成他怎么给你一千两的礼钱啊?这太多了吧?”会不会有什么事啊?


    顾思意外,笑着叹了口气:“我去华亭时,不是收了很多礼嘛,感谢他和老师的帮助,分他一些,他不要。他成亲时我就行了一千两,没事,收着吧。”


    舒颖没听说过这事,有些吃惊,瞪了顾思一眼:“你行了就行了,还不告诉我,我是会说什么的人吗?”


    “不会不会,我娘最好了,你快去忙吧。”顾思推着人走。


    来的庶吉士都成亲了,很多都带了夫人女儿,就算没什么亲戚,舒颖也不闲。


    等翰林院下值了,掌院学士、侍读学士、朱状元和李榜眼等上峰同僚都来了,顾思一个个招呼。


    第二天,早早地起床,去张家接亲。


    骑着马,带着舒进孙守和一些庶吉士及锣鼓队,敲敲打打到了张家。


    放炮,敲门,里边张进叫着要红包:“不给我个大的,我可不会给你开这个门!”


    孙守管着钱,抓了几串用红线串着的铜钱从门槛里扔了过去:“快开门,一大把,可大了!”


    两边就隔着门闹了起来。


    最后给了红包不行,还要顾思来作诗。


    做了诗,进了门,张家招待他们吃饭。


    吃饭是个习俗,有的地方路远,回去要走很长的路,路近的大家也就意思吃几口,不会在吃饭上花多长时间。


    张家不是本地人,也没祖庙,顾思也不用去祭拜。


    顾思拿出了迎书去大堂,双手递给张大人,笑道:“泰山,我来迎亲了!”


    张大人接过来,递给一旁的张进,又接过顾思从孙守手里拿来的篮子,里边放着有寓意的猪脚葱白皂角等物。


    等张大人看过后,顾思又接过李榜眼手里的盒子,里边是金银首饰各一套的礼物。


    张家回了两匹丝绸。


    前边的仪式忙完。


    屋子里,张家请的全福老人正在给张小姐梳头上:“一梳梳到尾,恩爱两不疑;二梳梳到尾,康健共白眉;三梳梳到尾,儿孙满屋堂;四梳梳到尾,如意无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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