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而顾名这里也懵了,他不相信地问舒家三外公:“第三名?不是说没背景人脉,得不了前十名吗?”
舒家三外公点头,看舒颖开心,也跟着开心,猜测着:“应该是文章好进了前十,京里达官显贵多如牛毛,他就算进前十,竞争不过别人应该也排在了末尾,不知道怎么被排到了第三。”
舒颖也猜:“可能是圣上看他年轻,点得他?”
顾名脸上绽开大大的笑容,被舒颖的情绪影响,哈哈笑起来,跟着拍手:“那我是探花郎的爹了!啊,真是想不到啊,我这辈子竟然能当探花郎的爹!”
顾宁跑了出来,笑着问:“三外公,我哥中了探花?”
“对!”舒家三外公点头,忍不住打趣她,“以后就把你嫁到官家去,让你以后当官夫人。”
平日里,舒家三外公可不会说这样有些出格的话,现在实在是太高兴了。
顾宁可不害臊:“我哥哥说了,年轻轻能当官的不多,我才不妄想。”
这话逗得大家都笑了起来。
舒颖这才发现几人在门口,连忙将舒家三外公请进来,坐在桌边谈话。
他们极为高兴,免不得说起了顾思小时候读书的事。
舒颖道:“我当时就说,要在府城找个好老师,我娘还嫌费银子,就算我拿自己的嫁妆银子,她都不愿意。”
舒家三外公也是见过顾奶奶的,说过两句话,也听说过她的为人,心里道“与夏虫不可语冰”。
不过在顾名面前,他可不会说什么,就算私底下,以他的性子,也少说别人的坏。
他笑道:“心疼钱是人之常情,谁又能想到,怀源如此会读书呢?万一他是个读不成的,还真就要花去好多银子。苏进士的束脩可是很高的。”
舒颖跟着点头:“可不是。”一年二三十两的银子,要不是顾思会读书,顾思曾祖父支持,念几年都受不了了。
就是这种情况,家里九婶六嫂她们也是小闹过的。
说着,舒颖就瞥一眼顾名:“你看,我的选择没错吧?”
顾名当年也不建议花那么多银子读书,觉得太费钱了,读不出来全是赔本买卖,只是被舒颖压着,没在顾思面前说而已。
“没错没错,你最有眼光了!”顾名竖起了大拇指来,夸奖她。
舒颖开心地笑了起来,舒家三外公也跟着笑。
顾醒这时端了茶上来,顾清端来一些糕点水果放在堂间的桌子上。
讲起学习的事,免不得就说起了冯家来。
舒颖往日里没表达过多少对于冯家的不满,如今心情畅快,有些得意地道:“冯家要是知道,咱儿考中了探花,怕不是要后悔死!”不管有多少后悔,会不会很后悔,大家认为他们会后悔死,那就是了!
顾名眼里更揉不得沙子,点头,嘲讽道:“叫他们有眼无珠,魏家的孩子,连会试都没有过呢!”
魏山其实是举人覆试都没有过,顾名记不太清了,印象里只知道魏山没考上,就这样说,表达一下意思。
舒家三外公询问:“怎么回事?”
顾思退婚这事,舒家三外公只是听过,并不怎么了解,他一个男性,平时见舒颖时也有外人在,没谈起过这事。
见顾名的机会倒是多一点。可顾名这人吧,不会说话,连舒颖都嫌弃他,舒家三外公和他聊点家常没什么,要是一深聊,就和他聊不到一起去了。
舒颖就将事给说了,公正地道:“年龄不合适,订婚前,怀源太小了,还不知感情是什么呢,冯家小姐却大了。”
舒家三外公轻轻点头,道:“成不了就是没缘分,怀源的缘分在京城这里呢!”
说到这里,舒家三外公便道:“怀源这中了鼎甲,就是京里一二三品的大官,也要羡慕张大人了。京里的小姐,也都要眼红张小姐,怕是有些人开玩笑说要抢婚呢!”
顾名眨了眨眼,先是稀奇,突然觉得很对啊!听说中进士的,都是三四十的人,有二十多岁的,就算是年轻的了。
舒颖笑着回应:“那可没缘分了!怀源就和张小姐合适呢!哪怕别人来抢亲,我们也是不同意的。”
舒家三外公就放了心:“是这样,你性子还算稳,做事出错少。”他就担心两人被京城繁华迷了眼,要是别家一来问,坏了和张家的婚事就不好。
啊?顾名眨眨眼,“还算稳”?“出错少”?他认真想了一下,舒颖做事的确会出错,有事生气了,也急躁得很。
媳妇是三爹看着长大的,了解她小时候,看人真准。
舒家三外公就问起了明天交礼的事情,他是男方这边的人,到时候,也要参加定亲。
顾家这边在谈婚事,张家那边也在谈婚事。
张夫人听到顾思中了一甲第三名,高兴极了,击着掌在堂里转圈,对着张小姐道:“这可太好了,没想到他不但中了,还是个第三名,这下子,让那些说你酸话的人都眼红去!”
张小姐也很开心,一想到那些对她阴阳怪气的人,到时候听到她嫁了个探花郎,会是个什么样的神色,就乐得不行。
“你看我看不上以前的那些人没错吧?”她有些小小的得意。
“没错没错!你的好姻缘在这里等着呢!”张夫人哈哈笑着。
“明天我就去榜下捉婿,让她们眼红死!”张小姐更快活了!
张夫人更开心了,想起明天交礼,又拿出单子来,将事都看了一遍。
张小姐跟着看一遍,又有些担心,对着张夫人道:“他的名次高,不会有人看上他,去他家提亲吧?”
女方也可以去男方家提亲,不过一般女方家要脸面,不会这么主动,都是让男方主动。
张夫人收了笑,摇头:“这知道他得了第三,才会动这x个心思,等他们去问顾家时,咱们都已经定了亲。”
按常理来说,的确是这个样子,可是张小姐不放心,站起来道:“不行,我得去见见他。”
“哎呀,你一个姑娘家,怎么见他?”
“我让我弟带我去。”张小姐站起身,劝张夫人,“不怕万一就怕一万,他现在高兴,我不得去探探风声。”
张小姐去衙门了。
中了前十的人家和其亲朋知道了他们名次,不是在高兴地交谈就是打算要庆祝,其他人都在忐忑中等待发榜。
内阁里,填榜在紧张有序地进行中。
这个榜,就是大家口中的“金榜”,一共有两份,有大有小,因为是用两层黄色的纸制成,又称“黄榜”。
大小两份黄榜填完,核对无误,直接奉到了御前。
皇帝看了一遍,亲自拿着“皇帝之宝”的玉玺,在大金榜上用了印,让人带了下去。
而后拿起小金榜,看过后,交给太监:“存着吧。”
黄榜填完,还没有发榜,但有门道的,都在各处打听消息,想要知道自己得了第几名。
前十的名次,已经传开了,京城各处,无不在讨论着殿试前十的十人。
一家小店里,掌柜的看到住店的举人下楼来吃饭,上了菜以后,送了一碟子花生米,笑着问:“冯老爷,我记得您是陕西汉中的吧?”
冯举人一怔,点头。
虽说自己是个举人,可这京里的人,尤其是这种开店的人,身后多少有些背景,又见过的举人多了,并不会特意记住哪一个。
能记住他是陕西的已经好记性了,再知道他是汉中府的,这是特意去看过住店记录册了吧?
他点了点头。
掌柜的笑道:“听说今科探花,就是你们陕西汉中的,您认识吗?”
冯举人吃了一惊,张大嘴望着掌柜,不置信的声音都快破了音:“探花是我们汉中的?”
喜色刚浮上脸,而后又消了下去:不会是顾思中了探花吧?
陕西的举人,不戴孝不生病的,都来了京城考试,他自然也来了。
举人覆试他过了,很高兴,没想到,魏家的孩子一个新举人,连举人覆试都没有过,顾家的孩子却过了。
他当时就有些后悔,不过,要是会试没有过,举人覆试过不过也没有关系,差别不大。
可能是存着这样的心理,他打着“与同年叙旧”的心理,就没有回陕西,而是换了离贡院远的租金便宜的地方住,等着会试结果。
私心里,他觉得会试难,顾家那孩子肯定过不了。
没想到,对方却得了个第九!
第九啊!
在全国的举人中,能得第九,可见文采有多好,前途有多远大了!要是朝考考得好,说不得就当了庶吉士。
那个时候,他下意识里觉得,殿试的成绩顾思不可能得到前排。
殿试成绩又不是只看文章,还要看你的关系。
虽然顾贡士有个好老师,可顺天府知府的亲孙子也在会试,又得了个十一,这么好的名次,努力一下,就能进前十了!
孙知府就算有关系,也要用在自己孙子的身上,怎么可能用在了弟子的身上,而且孙贡士可是江苏人呢!
江苏人学习好,虽然各省进士有学额,但考得好进翰林院的人就多,高官就多,怎么也轮不到一个陕西的举人进前十。
顾贡士和孙贡士名次离得远还罢了,离得近,顾贡士肯定是被挤下去的。
即使这样安慰自己,他还是无比后悔,觉得要是自己不干涉,这可就是他们冯家的女婿了啊!
第九啊!这可是一个有可能当翰林的女婿,以后还怕自己没个好前程吗?
这几天冯举人就一直很后悔说服弟弟退了顾家的婚事,回家以后,说不得要被弟弟埋怨了,难受得每天都要喝点酒。
会试之后,没考上的举人别说喝点酒了,大哭大闹,甚至疯了的都有,没什么奇怪。
他不觉得顾贡士殿试能进前十,万一真进了……他觉得不可能,也就没有去陕西会馆。
掌柜的诧异:“你不知道?你不是从陕西会馆里回来的?”
问完,掌柜的才想起来,这举人是前段时间才搬过来的,怕是同乡不知道他的新住处,一时没办法通消息。
冯举人摇着头,整个人都是懵的。
被他们冯家想办法拒绝的女婿,最后却成了探花,上天怎么这么喜欢和他开玩笑啊?!
生生地错过了一个翰林院的女婿啊!
冯举人在这一刻后悔无比,伸着手狠狠地捶着桌面,只觉得心痛得整个人都无法呼吸过来。
掌柜的见了,也不奇怪,这定是想起自己会试没过难受罢了,他见多了。
等了一会儿,他笑道:“那你知道迟了,可没亲眼看到会馆贴对联了!不过明天去也行。”
冯举人只觉得这话听着更扎心了!
什么明天去也行,他要是明天去了,尴尬得怎么见面啊?!会被嘲笑吧?
不,顾贡士好修养,不会嘲笑他,但他更无脸面见人了。
不过,去还是要去的。
明天不去,顾贡士还以为自己对他有意见呢!
掌柜的过来就是想和冯进士聊顾思的,就问他:“听说顾探花,老师是咱们顺天府的知府?”
冯举人听到这个就难受,沉痛地点了点头,当初顾家怎么把消息瞒得那么紧啊!要不然他们冯家万不会退婚啊。
“那这顾探花可了不得了,他人长得怎么样?听说很年轻?我家婆娘要笑说,要让我女儿过去给他做妾呢!”
冯举人头疼心疼,不想再说这样的话,找了个“要去会馆看看”的借口离开了,连点的菜都没有吃。
举人覆试没过的举人,大多都回了老家,还留在京里的不多。
留京的,总会关注会试。
魏山知道顾思举人覆试过了时还没什么,知道顾思会试考了个第九,心情就不好,今天知道顾思得了探花,直接将茶杯砸了。
考得这么好,他与冯家女议亲,倒显得他是小人之心了!
两人没定亲,他追求所爱,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现在顾思会试第九,殿试第三,他觉得自己被狠狠地比下去了!
下人常年侍候魏山,知道原委,看魏山砸了茶杯,吓得不敢出声,一会儿才问:“那明天去会馆吗?”主要是,要准备银子贺喜吗?
魏山吐一口气,拍了拍脸:“当然要去了,还要多准备些贺银,不能生分了去。”本来就有一些芥蒂了,趁此当然要拉好关系了。
下人松了口气,有些担心:“就是不知道冯家那边,会不会出什么变故?”
魏山冷笑一声:“那倒不会,没顾探花,我还是他们的‘良婿’,冯家总不可能退了我的婚事,再去求顾家。不说顾家到时候理不理他们,盯着顾探花的人可多了,哪里轮得到他们冯家?他们可不敢两头都落空。”就是会很后悔罢了。
算了算了,问之他是真喜欢冯姑娘,顾探花以后也有更好的姻缘,可别心烦了。
况且没有他,顾探花还找不到更好的姻亲呢!说不得以后还会谢谢自己截胡呢。
明天贺银给多一点,打好关系。
魏山收拾东西,去陕西会馆,不想面对的事,还是得面对。
陕西会馆里,顾思他们吃完了饭,和大家一起去礼部衙门里领三枝九叶顶。
他在衙门口遇到了张进。
第147章
张进见了顾思,就直接道喜,顾思同他说了两句话,张进又确认地问顾思:“那就明天交礼?”
顾思点头:“不是已经商量好了吗?”
张进不好意思,找借口:“我怕你忙得忘记了。”
而后道别,请顾思去忙。
等顾思进了衙门里,张进就进车里,笑问:“你要来,来了怎么又不出去了?”
“这边考生很多,突然觉得被人看到不合适。”
“哟,姐你还知道害羞啊。”张进调侃,耳朵被拧。
顾思到衙门里,领了三枝九叶顶。
回去后,顾宁就向顾思请求:“哥,我看有人戴贡士的帽子,你的帽子也给我看一下吧!”
顾思笑道:“什么帽子,这叫‘三枝九叶顶’。”
中了秀才有雀顶,中了贡士有三枝九叶顶。
顾思将在礼部领的x三枝九叶顶拿出来,放在堂中桌上,给大家看。
三枝九叶顶看起来造型简单大方,半锥球形的底座,上边是雕花圆柱体,分三段,上下直径小,中间直径大,最上边,当中一叶到顶,左右两侧各四叶。
顾名摸了摸下巴:“我怎么觉得,这没有中秀才时的帽顶好看啊?”
顾宁跟着点头:“这个值钱。”
舒颖笑道:“一个富贵,一个简洁雅致,风格不同。”
顾宁想摸,顾思就让她摸了,让大家挨个拿着看。
到了顾名时,舒颖想阻止,又觉得像是针对他,只好道:“你小心一点,这明天上朝时要戴,可千万别弄坏了!”
顾名知道重要性,小心地看过后就放下去了。
顾思干脆穿上朝服,戴上帽子,给他们看了看新装扮。
晚上的时候,孙守告诉了顾思自己的名次:“我得了二甲第十。”
皇榜还没有出来,但成绩出来了,有关系名次就能问到。
顾思看他有些郁闷,安慰他:“朝考时考好点就行了。”
孙守更郁闷了:“我说我想进前十,是总的前十,不是二甲的前十啊!这名次反倒是倒退了。”
顾思想想也觉得惋惜,又安慰了几下,孙守郁闷地拿拳头框框捶桌子。
顾思再安慰,发现没效果,就来个反的:“你够了啊!会试十一,殿试十三,名次还不够好吗?有的人会试得了会魁,殿试排到三甲去了,可怎么活?”
孙守一下子舒服了,笑说:“你没看出来我想让你请客吗?你怎么不主动点?”
“你怎么不主动说?”顾思反问。
两人聊了一阵,各回各屋,早早睡了。
第二天,四月二十五日,在太和殿举行传胪大典。
顾思寅正二刻(4点30分)起床,穿好朝服,戴上三枝九叶顶,和孙守一起进宫。
一路进了太和门,只见视野开阔,建筑雄伟。太和门后左右两侧的道路上,各一队人,手里拿着乐器。
凡遇大事,都会设丹陛大乐。
顾思等人按顺序从大道上向前走。
太和殿建在一座长宽一二十丈大的平台上,顺着大道走到第一层台阶前,先遇到的是大道西侧持着鞭子静鞭的太监。
道外两侧,向南站着一溜牵着仗马的士兵。
再向外,南北各一列更多的人,设皇帝法驾卤簿。
这些都设在太和殿底层平台下的地面上。
这平台有个称呼,名叫丹墀chí。
顾思位置在前,上台阶时打量了一下丹墀。
丹墀南侧边缘处,中间没站人,左右两边各站了御史,再往外是吏部和礼部官员。
丹墀东西两侧边缘处,靠南边是一部分法驾卤簿人员,向北是佩刀佩弓矢的侍卫。
中间殿前空地,左右两边,文武分开,已经来了很多官员,面北站立在品级山之前(南边)。
顾思他们上了台阶来到丹墀上,就是站在东侧文官们的身后。
前方品级山之后(北边),中间两铜龟,向外两侧各一个铜鹤,龟嘴鹤嘴里,吐出袅袅白烟,站在后方也能闻到香味。
东侧铜鹤再向外,是嘉量。嘉量是容量单位,有斛hú、斗、升、合gě、龠yuè五种。
西侧铜鹤再向外,是日晷guǐ,测量时辰看时间。
嘉量日晷处两侧,是序班官员。
这一排后,是六个大鼎,放在五列阶梯中间的栏杆前。
这五列阶梯有九阶,上了九阶的台阶,这一阶有两三丈宽,五列阶梯中的栏杆前又是六鼎,两侧各站有鸣鞭人。
再上九阶,又是六鼎,左右两侧有鸣赞官。
再上九阶,便到了大殿的廊下,此处称丹陛。
廊下两侧,有乐部和声署的人。
廓下最外侧,两边站着礼部学官和鸿胪寺的官员。
殿内的门大开,但是已经看不到里边的情况,只隐约能看到有人。
不过大家基本都知道情况:太和殿内东侧,设有黄案,会有内阁学士捧榜放在案上。
等时辰到了以后,皇帝穿礼服进入太和殿,太监唱:“升——座——。”
太监鸣鞭。
群臣三跪九叩,殿外两侧的乐部和声署奏起韶乐。
乐声完后,大学士将殿里的黄榜捧出后,放在丹陛正中刚移过来的黄案上。
太监又唱:“奏——大——乐——。”
四周安静,大乐奏起,更显气氛肃穆。
乐声完了以后,鸿胪寺官员唱:“有——旨——”
大家一起跪下叩拜。
鸿胪寺官员开始宣读诏书:“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丙戌科四月二十一日,策试天下贡士朱昌等人,录三百一十二人,第一甲赐进士及第。”
“制”是皇帝亲自下达的命令。
四周数百人,却安静极了,礼部官员清晰的声音能传出很远;“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制书读完,礼部官员开始唱名:“第一甲第一名,朱昌。”
来回唱了三次名,鸿胪寺的官员上前,引状元出列,跪到御道左侧,听鸣赞的官员的话行礼。
然后是第二名,跪御道右侧,位置比状元稍后。
接着是第三名:“第一甲第三名,顾思。”
也是来回唱三次名,鸿胪寺礼官引顾思到御道左侧状元后侧。
上首鸣赞的官员唱:“尼雅库。”
事前学过礼仪,顾思知道这是皇族所在种族的语言,如今虽然很多皇室都不会说了,但是在大的典礼上,还是会用。
顾思跪下。
鸣赞的官员唱:“哼其那。”
顾思叩首。
一叩两叩三叩。一跪叩三后,是二跪叩三,三跪叩三。
行完三跪九叩之礼后,鸣赞的官员又唱:“伊哩。”
顾思站了起来。
由殿试第四的二甲第一名“传胪”,开始唱名。
除了一甲之外,其他人不必出列,只站在队伍里。
传胪唱名时,声音要清晰洪亮,还要速度快。
大家都静静听着,等自己的名次。
在念二甲第十名时,顾思果然听到了孙守的名字:“第二甲第十名,孙守。”
等到快最后时,听到了苏举人的名字:“第三甲第八十八名,苏羽。”
三甲八十八名,是三甲中等里边的名次了,很遗憾,他没能进到二甲里。
等名唱完,第四名的传胪声音已经微哑。
虽然这是个辛苦活,但中国人向来对第一有执念,这个二甲的第一,也让在场的新进士们羡慕不已。
唱完名以后,奏大乐《庆平之章》。
然后,鸣赞的礼官引大家去接黄榜。
礼部官员双手捧着黄榜。朱昌跟在他身后,李良志站在朱昌左手边,顾思站在朱昌右手边,三人一起跟着礼部官员,从午门正门出宫!
正门只有皇帝才能用,其他人,除非皇后与皇帝大婚,殿试中一甲这种特殊情况,才能从正中间的宫门出门!
这是地位、名誉的象征,别说同科的进士都羡慕极了,就连没中过一甲的一二三品大官见了,也都羡慕。
顾思也极为荣耀。
其他文武官员和进士们,都从贞度门、昭德门出宫。
出了午门,黄榜由龙亭运送到长安门外。
午门外的街上,已经有看热闹的人。
等到了长安街上时,街两侧围满人群,欢呼声,乐声,议论声,此起彼伏。
顾思三人到了黄榜处,黄榜左侧已经搭了彩棚,棚下有红案,案上放着金花绸缎。
孙知府笑着上前招呼,先敬了朱昌一杯酒,再给他簪花披红。
而后是榜眼李良志。
接着轮到了顾思。
孙知道拿着酒杯递给顾思,哈哈笑着,开心地道:“‘鸿胪三唱名姓香’,我可是羡慕得紧啊!”
他嘴上说着羡慕,其实是在夸赞顾思厉害。
顾思感动地湿了眼睛,喝了酒,道:“谢您栽培,没有您,就没有我今日。”
孙知府开心地笑了,舒家三外公端着盘子过来。这本不是他的活,但他开心,就主动领了这个差事。
孙知府拿了盘子上的花,给顾思簪到帽子两侧,又拿了绸缎过来,从左肩到右腋下,给他披红。
棚外有马,另两人已经骑上去,顾思也骑上去。
在鼓乐、彩旗、牌仗引导下,三人一起到了顺天府衙门,参加宴会。
到了衙门口时,顾名他们放起了鞭炮,高兴地鼓掌。
围观的百姓有人惊呼:“这可真是胆大,炮都放到衙门口来了。”
“这可是一甲的家人呢,有什么不敢的。”有人就跟着回答。
这本是一个象征性的活动,但早上三人没怎么吃喝,就吃饱喝足,出门上马去游街。
顾思上马时,看到了顾名站在马前,有些意外。
顾名笑呵呵地道:“我给x你牵一阵子马。”
顾思知道爹爹是想让人知道,“我是探花郎的爹爹”这件事,笑着道:“那你牵吧。”
他们一走,群众有的去抢宴了,有的跟着他们走。
从顺天府衙门,经地安门、正阳门、到达南门。
一路上,人山人海,有小孩子喊“状元郞来了”,有喊“探花郎好英俊”。
到了南门,游金街完毕。
顾思和榜眼李良志先送状元朱昌回浙江会馆里,顾思再送榜眼回他的江苏会馆,最后,自己回陕西会馆。
到了会馆,陕西在京的官员都出来迎接,馆里招了人来唱戏,还有舞狮队,锣鼓队,热闹极了!
开宴。
宴会后,看完戏,快要散场时,一群人闯了进来——
作者有话说:*:1斛hú=10斗,1斗=10升,1升=10合gě,1合gě=2龠yuè。
第148章
为首一人,正是王侍郎,他进来后,看着顾思笑道:“这探花郎年轻有为,英俊不凡,我看与张家小姐最为相配,现在特来抓你去交礼。”
会馆里的人恍悟,笑着鼓掌的鼓掌的,吹口哨的吹口哨,欢呼着:“抢亲抢亲!”
大家笑做一团,王侍郎一挥手,就有人过来捉着顾思的手,推着他向外走。
顾思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对着众人道:“各位大人,失礼了,容我先去交个礼。”
他说得直接,惹得大家哈哈大笑,有人顿足道:“哎呀,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早知道就叫了人来,绑我家里去,当我家女婿了!”
这只是玩笑话,大家都知道,抢亲的,其实之前都是两家商议好的。
顾思跟着大家出了会馆,到了张家。
虽然戏文里有榜下捉婿,但对他来说不太现实。
到榜下时,知府簪花披红后,要游街,“骑马游金街”是人生得意事,不能错过。
游完街,会馆里各路老乡官员和同科进士,正是结交人脉的好时候,也不可能放大家干等着你,也就只能在宴会完了起来“抢亲”了。
如果考得是二甲三甲,不游街,本省也没有一甲之人不用去会馆认大官,榜下捉婿才现实。
顾家已经请了全福太太,送了聘礼聘书过来。
顾思过来,只是来参加仪式,见过女方的一些亲戚。
自然是被大家围着看稀奇,夸了又夸。
仪式结束,顾思带着张家回的鞋帽、衣物、文房四宝等物,回了衙门。
张家这边亲戚也散了。
礼一交,婚事定下,张夫人和张小姐就放了心。
张夫人看女儿心情好,想了想,还是对她道:“你能找到如意郎君,娘很为你高兴。但你要知道,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便是你,身上也有缺点。”
张小姐侧过头看母亲,笑道:“娘想说什么?以后要是成了亲,会发现他可能没有我想得那么好,我会失落?”
张夫人想说的话被说了去,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过她看女儿连这个都懂,还是点了一下头,笑着说:“我这不是看你最近心头热,怕你将事想得太好了。”
张小姐笑了:“我懂得。你不用担心这点,便是他没那么好,也要比别人好太多。”
张夫人放了心,只觉全身自在:“现在就剩下准备嫁妆了,明年就把你嫁出去。”
张小姐问:“今年不行吗?咱们家具都做得差不多了,不用这么长时间。”
交完礼,女方要去男方家里量屋子的尺寸,回来打床打柜子桌子等各种生活用品,做被褥床单等,衣食住行上的各种器具用品都要准备。
一般来说,得个一两年。
不过这种是订婚定得早的,或者说是家里对家具要求不高的人家,找一些成品木料,一两年就能做好成婚。
但对木料要求高的,或者是富贵之家,会做千工床,那可不是几年就能做好的,得从孩子小时候就开始做。
因为床的大小也就那样,大家都是门当户对的结亲,屋子也不会小的放不了家具。
张小姐嫁妆里的家具,早就做好了,用不了那么长时间。
“今年时间哪里够啊?五月题名录题名碑这些他忙完,要回乡省亲,等回来时都六月了,入翰林院后,要学习各种东西,没三个月,哪里能熟悉起来?再说,这定亲成亲最好隔半年以上,到了年底,天又冷了。”
“为什么要隔半年,顾忌那么多。”张小姐笑着应了一句,也没再说什么,显然是同意了。
顾思带着张家的回礼,直接去了舒颖那边。
舒颖看了一下张家的回礼,觉得是用心的,很满意,将东西收了起来。
顾名对顾思说起今天的事还很兴奋:“今天我上街给你牵马,可是我这辈子最大最荣耀的事了!”
舒颖拿脚踢了一下他的鞋:“让你鞋穿好点,你偏不,你穿这鞋,别人哪里认得你是探花郎的爹,还以为你是个马夫呢!”
顾名看了一下自己的鞋子,干净舒服:“我走路,肯定要穿最舒服的鞋子啊,这鞋也不差啊。”
顾名没有什么物欲,吃的是能吃就行,不管味道好坏;穿的是能穿就行,不管舒服不舒服;用的是能就行,不管好看不好看。
“没事,你穿什么样,都是探花郎的爹,咱们在一起,长得像,有些人能看出来。”顾思安慰。
这也真就是安慰了。
顾思小时候,与顾名长得很像,越长大越像舒颖。要说母子俩站一起,能被看出来是母子还行,父子俩站一起,得时间长了或者是知道他们是父子,才能认出来。
说了一小会儿话,顾思回了自己的住处,这一天下来,一趟趟,只觉累极了。
孙守可能还在江苏会馆那边没回来,他洗完手,立刻就去睡了。
傍晚醒来后,见一个衙门里的人来院子里等他,笑道:“您让我打听的我打听到了。”
上次出贡院回衙门时,顾名半路去买糕点,摊子前遇到一妇人,顾思等贡院门开了后,就让回到衙门里的衙役去打听了。
顾思静静听着对方说,总结来说,就是那妇人姓苏,祖籍甘肃,后来随父在长安做生意,最后转来京城,在京城安了家。
顾思听对方姓苏,心里有了数,猜着那妇人应该就是爹爹那个前妻,对方认出了他,他没认出对方来。
既然已经离婚快二十年,又各有婚姻子嗣,各有生活,对方和夫家也是正经人家,那就没什么了,各自安好。
顾思没打算将这事告诉父母,爹爹连人都没识出来,这娘亲听了还不如不听呢。
他拿了钱谢衙役帮忙,对方连忙摆手说不要,又说了“能为您办事是小的荣幸”这种好听的话,就离开了。
今天,去街上看热闹的人家,都在谈论新科鼎甲的风光。
顾名前妻苏氏,看夫君回来,也和他谈一甲游街的事:“他们好风光啊,看得大家都羡慕不已!”
苏氏夫君姓王,做的是给人介意买卖的生意,是个牙子。
他听了后点头:“可不是!可惜这京城竞争激烈,要不然在外地,以咱们孩子的学识,有可能过了院试,得个秀才。”
苏氏想到优秀的儿子就笑了,试探着打听:“不急的。我看今天给探花朗牵马的人,个子有些低,不像是衙门里的人啊!”
谁能想到都这么多年了,竟然又会在京城遇到啊!
看顾名穿着,是给人赶车的,多少年了日子还过成那样,一辈子没出息,当年早早和离是对的,只是在京能遇到一次,就能遇到第二次,这以后不会被缠上吧?
她日子过得好好的,实在不想见到对方。
王牙子经常和衙门里的人来往,对衙门里的人很熟悉,点头:“那可不是衙门里的,那是顾探花的亲爹呢!”
“啥?”苏氏大吃一惊,震惊极了地瞪大眼。
探花亲爹?就顾名那脑子,能生出一个探花来?怎么可能!
王牙子少见妻子如此吃惊,哈哈笑了:“想不到吧,人家探花家里人,那么朴素,没被京城繁花迷了眼,可见本性好。”
“真的是探花郎的爹?”苏氏不置信地又问一遍。
“我骗你做什?府衙里的钱谷师爷,就是顾探花的外家人。”王牙子感叹。
苏氏只觉脸臊得很,她看不上眼的,原来已经是自己高攀不起的了!
京城各处里,谈论今天游街的人很多,夸完以后x,又劝自家孩子努力一点,以后考科举,做不了进士,当个举人秀才也行。
第二天,四月二十六,顾思又早早起来去礼部。
这次不用起那么早了,却也不能迟,皇帝在礼部开恩荣宴。
同科的进士、四大总裁、十八房官、礼部和鸿胪寺相关官员,全部到场。
大家拜见官员后,先是赐花赏牌仪式。
每个进士都赏宫花一枝,牌一面。
顾思拿着牌看,是绢制的,上面有恩荣宴三字。
他凑到朱昌身边一看,状元手里的牌和大家的不一样,是银制的。
银的不止值钱,更好保存,大家多少都有些羡慕。
司礼的官员这时引导大家入座:“探花郎,你的位置在前边。”
新进士是四人一桌,但一甲前三,每人一桌。
别以为鼎甲三人一人一桌普通。在场的官员,只有官大的才一人一桌,官小的,是两人两桌。
如果没考上一甲,或者没当上大官,在这种宴会里,一辈子也不可能一人一桌。
这是荣耀的象征。
入座以后,奏起了音乐。
顾思听旁边的榜眼李良志问状元朱昌:“这是什么乐名?”
顾思也跟着听,他把传胪的事问得很清,深怕出错,但荣恩宴就不那么重要了,不知道。
朱昌知道,回答:“《启天门》。”
“啊,这个名字好!”榜眼李良志应着。
顾思也点头,是挺好的,考上进士,从此开启了连接天子之门,是考生们无上的荣耀。
顾思看桌子上的东西,水果、糕点、四盘精致的冷菜。
他拿了一个碟子放在眼前细看了一眼,发现果然是银的。
再拿起喝酒的小碗一看,金子做的。
银碟子是每个进士都有的,金碗只有鼎甲三人才有。
开宴后,上了热菜,味道非常好,而且很多都是顾思在现代也没有吃过的菜,林林总总,竟然有四十多种。
用两个词可以形容:奇珍异味,美馔zhuàn珍馐。
顾思临走时,就带了各色坚果糕点,没太多拿。他们走之后,抢宴是惯例,留点给别人。
考上进士和考上举人不一样,要小心一点,最好不要多拿。
宴会完了以后,大家都围到了朱昌身边,询问他:“你见过前科状元了没有?”
今天已经二十六了,二十九日,要去午门外上表谢恩。
但这里边有个潜规则,就是这表,不是由本科状元所写,而是由前科状元所写。
一般前科状元,这个时候还在翰林院任职。
你请人写东西,人家可不是白给你写的,要给人家钱。
这个钱,肯定得新科进士一起出。
朱昌点头:“见到了,谢恩表在写了,惯例六百多两,一人一两。”
“三百两?”有新进士吃了一惊,看着朱昌就笑了,“那你将来可发达了啊,朱兄。”
三百两,也不是小数字啊。顾思深感认同地点头。
不过这个钱,也只有状元能赚到手,其他人是没有半点这福分的。
有人当即就掏了银子出来:“来,我先给你。”
朱昌并不接,笑着拒绝:“人这么多,你一个我一个,到时候哪里分得清谁给谁没给?要么贴了自己名字给我,要么一起去浙江会馆里,登记一下。”
大家都应着好,有嫌麻烦的,就叫着等一下,说借了笔和秤来用,当场就写了。
顾思拿了二两银子,将孙守的一起给交了。
朱昌带着几十多两银子回了浙江会馆,要先将这银子换成大块的。
顾思回去了以后,家里人都围了上来,顾宁最先开口:“哥,琼林宴是什么样子啊,有很多大官吗?你给我讲讲呗!”
因为在宋朝,会试后皇帝赐宴于琼林苑,后来就将中进士后的宴会称为琼林宴。时间长了,百姓不管你官方叫什么名,全都叫琼林宴。
“有大官啊,我还遇到了重游荣恩宴的人呢!”
“什么意思啊?”
“参加琼林宴的,除了本科进士外,还有六十年前中进士的人……”顾思就讲了起来。
顾思拿了荣恩宴上的牌子出来给家里人看,大家都主动去洗了手,拿着看。
舒颖拿着观察时,对着顾思感叹:“我让你念书的时候,想着你这辈子只要中个秀才,日子富足,就心满意足了,没想到竟有这一天。”
顾名高兴地接过牌子细看,直夸漂亮。
车氏上手时,激动得很:“哎呀,这一辈子唯一一次了,谁能想到,我有一天,还能亲手摸到进士的荣恩牌啊!”
大家都跟着点头,欢喜地看牌子和宫花。
看完,舒颖让顾思收了起来。
哄聊天,顾思回去休息。
孙守正在家里,从后天的谢恩谈到了回乡,对顾思道:“你要是能和我回一趟苏州就好了,让我父亲奶奶们认识一下你。”
顾思想了一下,还是拒绝了:“我也要回乡,时间上来不及。”
说完,他才问:“和你回乡干什么?”
“让他们看看你多有文才,让他们后悔死!”孙守笑道。
“啊?”顾思意外,什么后悔?
“我以前在家里说过你,本来想着让你当我妹夫呢,结果……你知道我家情况,我后奶我后娘不喜欢我,自然对你有偏见,等他们知道,你十五岁就中了进士,看他们不后悔死!”
孙守说着,想起那情况,就有些小小的畅快。
顾思还不知道这事,笑了:“那也不可能啊,我家太穷,配不上。”从孙守的言谈里也知道,他后娘看不上他。
“你现在谁还配不得了?大家快要羡慕张大人羡慕疯了,都说他手快呢!”孙守说起了听到的趣闻。
两人天南地北胡乱聊着。
第二天是二十七日,又去了浙江会馆,和新科的同年熟悉一下,再看一下前科状元写的谢恩表。
然后,各写了自己的资料,商量一下《题名录》《同年录》由谁去印等事。
四月二十八日,又是早早起床,车上带着大筐小桌笔墨纸砚等,一起在午门前集合、上表文。
礼部官员宣读制书:“奉天承运皇帝,制曰:丙戌科四月二十九日,状元朱昌携天下进士共三百二十二位上表谢恩,
赐状元朱昌翰林院修撰一职,坊价银八十两、六品朝冠顶戴一顶、金花一支、补服一套、带一副、靴一副,
赐榜眼李良志探花顾思翰林院编修一职,坊价银五十两、七品朝冠顶戴一顶、金花一支、补服一套、带一副、靴一副,*
赐天下进士牌坊银子三十两、绢两匹、彩花一支。”
坊价银说的就是牌坊银,鼎甲三人除了银子比别的进士多,其他的顶戴补服带靴,是一整套的朝服。
大家都羡慕极了鼎甲三人,直接入翰林多处在,不像他们,还要朝考才知道能不能入翰林。
制书宣读完了以后,大家叩首谢恩,领了赏赐的东西,让下人带回家去。
然后,带着桌子笔墨等,进宫,入太和殿,进行朝考。
皇帝在太和殿前设了卤簿,气势和大传胪那天一样宏大。
而后又是整理衣服,由状元朱昌带着众位新进士,在丹墀上,再次叩首谢恩,入殿——
作者有话说:*只查到状元和一般进士的牌坊银是多少,没有榜眼和探花的,因为是一甲,我自己就定为五十两了。
第149章
从一百零三年之前,殿试之后,就是四月二十八日朝考。
朝考由翰林院举行,规则和殿试差不多,要在一天内完成,考题共有三道:论疏诗各一题。
在发考题之前,大家当然是先拿出干粮和水来,吃饭。
太和殿里不能生火做饭,都吃得干粮,早上起得太早,都快饿死了。
吃完后,擦干手,等待发试卷。
闲着无事,顾思觉得哪里奇怪,转头去把殿里的人都看了一遍,才发现,原来是有些同年刮了胡子,就说哪里奇怪。
刚集合时天黑看不到,点翰林时集中注意力没注意到,去取东西时才看到了。
院试时学政喜欢年轻的,乡试时主考喜欢成熟的,朝考完不久就馆选,这是为馆选提前做准备?
顾思回身坐好,开始磨墨。
他的座位在前边,光线明亮,现在有了官职在身,他心里一点都不着急,这次考试对他来说不重要。
但还是需要用心答题,不然文章写出来不好看,会被人笑话,所以用心程度不能减轻。
磨好墨,放在脚点。
试卷发完了以后,大家开始x答题。
除了一甲以外,其他二甲三甲人,没有一个不用心的。
殿试定出身,朝考定前程。
殿试没考好没关系,只要朝考考中了一等,就有可能留在翰林院,当庶吉士。
考不了一等,要是前边成绩好,朝考考个二等,也有可能留在六部或内阁。
万不可考个三等,不然只能外放做知县了。
朝考一等大约选五十人,殿试二甲前五十的人,更是用心,深怕落后了去。
五十名之后的,也想更进一步,考个一等出来。
哪怕是三甲的考生,也想考个二等出来。
是以别看是朝考,考生们的认真程度,比起殿试来,那是一点也不差。
也就只有一些成绩有水分的人,觉得自己考不上一等二等,尽自己能力答题,交卷早。
顾思交完卷出太和殿时,已经太阳快要今晚了。
孙守和苏进士在宫门口等他,一见面,都问:“考得怎么样?”
然后,都笑了。
顾思摇了摇头:“感觉没有殿试时答得好。”如果真按成绩论,怕是只能考个一等中间了。
不是他能力不行,而是这次题出得简单一点,大家都能答好,显不出水平来了。
孙守笑道:“你都是一甲了,试卷另外封存,答得好不好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就是在一等里。”
苏进士去摸胡子摸了个空,摸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感叹:“希望我能考个二等,随便去哪个部门都行,可别外放了去,那我不得难受死。”
顾思听了后笑了。
老师是个洒脱的,但其实有些不通庶务,生活上的事基本上都有师母在忙。
这要是在一地上任,三年之内不许带家属,下人再怎么好用,都没有自己妻子照顾得体贴细致。
就算三年之外可以带妻子,可你又不知道你在一个地方能待多久,要是待三年就换一个地方,家里人也不可能这样奔波啊。
孙守也跟着提心了:“希望我成绩还是能在前边吧。”
三人领了东西,一起坐车出了午门,回衙门的路上,苏进士叫了一些菜,让一会儿做好送到衙门里。
孙知府已经下值了,苏进士和孙知府也是老熟人了,他们四人一起吃菜,喝点米酒。
喝到最后,苏进士让孙守和顾思两人去休息,顾思想着苏进士可能要和孙知府有事要说,就退下了。
孙守让孙金水看着,不要让他们喝太多,去洗手。
顾思和顾清拿着宫里赏的朝服和彩花绢去到舒颖那边的院子里。
舒颖拿着银子和彩花看了又看,又把绢摸了又摸,笑道:“这银子攒起来,以后不用了,给家里人看看,激励大家好好地学习。”
顾名觉得完全没有必要:“有什么好留的,拿去做牌坊就行了么!”
舒颖白他一眼,不想和他说话,顾宁想让顾思穿朝服给她看。
舒颖赶她:“去去去,一点眼色也没有,也不看你哥今天累成什么样了,往后有的是机会。”
顾思确实有些累。
从二十三日贡院外等榜开始。
二十四日乾清门外听宣,小传胪。
二十五日大传胪,游街,会馆聚会,定亲。
二十六日,琼林宴。
二十七日,和同年聚会,商议谢恩表和同年录等事。
二十八日,今天,午门前赐花赐绢赐牌坊银子,又去太和殿朝考。
二十九,明天,要交序齿录的资料,如果题名碑弄好了,还要去礼部看一下,确定名字没有出错。
虽然一般也不会出错。
然后五月初一,后天,还有重要的事去做:释褐簪花。
顾宁不说话了,舒颖想着,还是得再找个人继续教顾宁礼仪和其他事。
虽然她觉得女儿很好了,可现在,女儿到时候嫁入的门第肯定高,那要学的东西就要多,不然以后要是被婆家挑刺受委屈可不行。
她想起张小姐了,就问顾思:“那你确定了,以后不住公房里,不买新房,和我们住一起?”
定了礼以后,张家要去看婚后张小姐住的宅子,那这住哪里要先确定好,自家要收拾屋子。
在京任职的官员,朝廷有免费的公房可以住,不过地方就比较小了。
顾思想了一下:“先住一起吧,要是上值实在太远了,我就在外租个地方住。”主要是,万一张小姐和父母合不来,不管是搬出去还是买宅子,都有个借口。
舒颖了解顾思的性子,能猜到一些,笑道:“你看,媳妇还没娶进门呢,你就开始担心我欺负她了。那这以后,她要是欺负我了,可怎么办呢?”
“怎么会欺负你呢?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没有的事。”顾思笑道。
舒颖被哄的开心了,想起看过的婚书,就有些疑惑:“老听张夫人‘微微’‘微微’的叫,没想到张小姐的名字,有些奇怪啊,张大人怎么取这样的名?”
换庚帖的时候,舒颖就有些疑惑了,不过那个时候还没定亲,不好议论人家。
张小姐,名初,小字中畅,不管是张初还是张中畅,听着都像是个男孩名。
名的事,顾思倒是听张进说过:“原本取的不是这个,初这个名,是她六岁时自个儿要改的,连小字都是自己取的。”
舒颖惊讶:“她年纪那么小时,竟然就这么有主见?”
顾思点头:“有主见自然好。”所以他才担心万一她与娘亲合不来。
只要性子不要强掐尖,舒颖觉得有主见很好:“我性子弱了一点,媳妇有主见好,能教教你妹,让她少吃亏。”
听两人说完这个话题,顾宁立刻道:“哥,你明天有空带我出去玩吗,成天在家里,没趣得很。”
“你在家里只学半天,我看啊,是太闲了,得给你找个女先生。”顾思笑着应。
顾宁觉得先生定然严厉,立刻苦了脸。
舒颖直接拒绝她,笑着说:“你哥没空,他忙成什么样子了你还麻烦他。”
顾宁故意苦着一张脸作怪,舒颖伸手指点了一下她胳膊:“你呀!最后让你闲一段时间,以后请了先生有得你忙。”
“真要去学堂?”顾宁追问。
“能找到合适的就去,找不到合适的,还是我教你吧。”舒颖回答,看她不高兴,笑着安慰她,“好了,你哥明天要去国子监‘释褐簪花’,我带你去看热闹。”
“什么意思啊?”顾宁一下子被引出了兴趣来。
“中了秀才会去游泮,中了进士也有活动,‘释褐簪花’就是脱下布衣,穿上官服戴花,代表他从今以后不是平常人的一种仪式。”舒颖解释。
顾宁看顾思,见顾思点头,很高兴又能出去玩了。
顾思回去,写好了序齿录的资料,第二天去交了,等状元上了谢恩表,一起去吃饭。
饭前洗手,顾思又送了大家一人一块香皂和口罩。
只送东西就行了,包装上有地址,大家想买会让人去买。
这是前期打广告用,属于必要的支出。
当然,也普及了一下分餐制的好处,反正他是探花,就算大家不认同他的想法,也不会说什么。
五月一日,又是早早起来,去国子监门口集合。
要“释褐簪花”。
顾思怕路上弄脏了衣服,就穿的旧衣服,带着官服过去。
大家都换好衣服后,先交了钱,一群新进士再去孔庙祭祀孔子。
进了孔庙,先穿过外院,大家的视线都向着一个方向看去,顾思看去,见到的是一座座的石碑,纵横林立,极为壮观。
有些进士已经跑过去,有人跟在后边喊:“还没立碑呢!”
那人扬声应着:“我知道,我找一下历代祖宗!”语气里免不得有着骄傲。
“历代”这两个字,被咬的微重,一听就让人明白,他不是世家之人,就是名门之后。
顾思多少是有些羡慕的。
虽然这个国家可能只有七十多年的寿命了,可想象着,在这之后的七十多年里,要是有顾家的人也中了进士,到孔庙来拜先贤时,顺便也来找寻一下自己的名字,内心就觉得激动。
他成不了刚才那个进士那样的“后人”,但他可以试着成为“历代祖先”。
“你不去看一下吗?”顾思问孙守,孙守笑道:“不急。”
大家先到明伦堂祭拜孔子。
祭祀孔子和游泮时的流程差不多。
不过,祭礼完成后,大家都来到前院,观看立碑了。
立碑还正在准备,大家都逛起了题名碑碑林了。
在高高的碑林里穿行,似乎能感受到时光魅力,让人的心情x也变得沉静起来。
顾思见过长安的题名碑,别说是朝代不同了,就是同一国,顺天府这边的题名碑的样式也不一样。
题名碑是朝廷出钱,高约三米六,宽约八十厘米,分为碑座、碑身、碑帽。
碑帽上雕有图案花纹。
至于材质嘛,嗯,顾思不懂这个。
碑身上最上边,写几句纪念的话,下边整齐地写着密密麻麻的字,最上边是人名,下边是籍贯。
顾思还找到了刻有老师孙知府的那块碑,共七排人名,每排三四十人,老师的名字列在第三排右边。
上边竖排写道:孙春舟江苏苏州人
按这顺序看,老师应当是七十多名,没有入翰林院,直接外放做官,一路从知县做到了如今的位置。
算升得快了。
附近都是近些年立的碑,顾思上前仔细看了一下,发现这个碑基碑身和碑头是一体的。
他还看到了四科的翻译进士碑,是国家前期举行的特殊科举,如今已经没有了。
等炮声响起时,在碑林里逛的人,都围了过去。
司礼的人念了立碑词,而后,大家看着自己这一科的题名碑被立了起来,全都鼓起了掌,一个个荣耀极了。
这块题名碑共八排,每排四十人,最后一排末尾空着几行,没有三百二十人,少的是会试复试没过的那些人。
等碑立好,大家都凑了过去,找自己的名字。
顾思在碑前仰着头,因为字太高看不清,后退了几步才隐约能看清。
旁边有凳子,他等上边的人下来后,站上去,在第一排第三个位置处找到了自己的信息:顾思陕西西乡县人
他一想着,以后有人也在这里找自己的名字,就像他今天寻找老师的题名碑一下,或者一两百年以后,大家来观看这些古物,虽然已经不知道哪个人是谁,却能看到自己的名字和籍贯,心情就激动澎湃。
这是留名于世了。
这世上的人,有多少是碌碌一辈子,泯然于历史中。
而他,在历史中留了名。哪怕很多年后,大家可能不知道他的事迹,只要想查,只要西乡县的县志在,就能知道他。
可惜这里没有相机,要是有相机,可不得来几张照片和几段视频纪念纪念。
顾思下来,孙守站了上去。
这时,就听到前边有人对别人道:“你回去后就将这个场景画下来,我要看。”
有人应下。
听着是一个擅长画画的人。
看完立碑,又去国子监彝yí伦堂,向祭酒和司业行跪拜恩师之礼。
顾思和孙守坐一辆车,车上问他:“题名碑是什么材质?”
孔守想了一下,回答:“好像是青白石,一般都是青白石。”
顾思又问:“祭酒姓什么来着?”
他只见过两面,一面是在饭局上,老师介绍的。一面是去他家上过一次课,是个中年人,简单地记住了长相,但并不熟。
考试前见过的人太多了,见一个他就将名字官职和关系记下来,但没背过,时间一长就忘记了。
“姓万,司业姓孔。”孙守回答,他之前在京城里待的时间长,了解得多,就给顾思讲了起来。
回到了国子监彝伦堂。
大家陆续都到了。
等人到齐了以后,万祭酒和孔司业都来了。
他们先与新进士寒暄,当然,主要是与前十几名的进士和家里有高官的新进士说话。
这些进士以后前途好,不是在京为官,就是升任快。
至于同进士这些考了末尾的,有缺无关系直接补到偏远的地方当知县,可能十几年都升不了官,甚至于知县没缺,先得等个好几年。
一甲三人自然受到了祭酒和司业的重点关注,因为顾思年轻,他们免不得夸一句“少年才俊”“一表人才”或者“如雷贯耳”之类的好话。
等时间一到,万祭酒和孔司业在椅子上坐好。
一甲三人当先面朝北边,站最前面领着大家,状元先开口:“丙戌科状元朱昌,领新进士……”
大家跟着一起道:“拜谢恩师!祝老师身体康健,事事如意。”
虽然大半进士都没有见过万祭酒和孔司业,但祭酒和司业身为国子监的老师,从名义上来说是他们的老师,就得来跪拜他们。
尊师重道这点,时时都不能忘。
这时,旁边的司礼道:“一叩首。”
祭酒一动不动地坐着,身势如松柏一般挺拔,不见半点晃动,脸上也没有表情。
顾思看了,心里忍不住感叹,这坐姿,比他见过的政府门口站岗的军人还要标准了,仔细看时也不见动,像是雕塑一样。
大家跟着司礼的话叩首,先后叩首三次,大家这才起身。
拜完以后,万祭酒起身,从旁边的托盘里拿了一杯酒,先给了状元。
酒杯是古代的那种青铜制成的酒器,名“爵”,状元接过喝了酒,孔司业又送了一杯。
而后,万祭酒给状元帽子上插花。
接着,万祭酒和孔司业又给榜眼李良志先后送酒插花。
到了顾思这里时,万祭酒笑道:“听说你品性端良,不喝酒。”
顾思笑道:“遇到这大喜事,当饮几杯,您的酒肯定喝。”
万祭酒拿了一爵酒,递给顾思,笑道:“专为你准备的米酒,度数低。祝你前程似锦,运途亨通。”
这是对状元和榜眼都说过的,顾思听了还是高兴,快速接了酒道谢:“谢谢老师,您费心了。”
而后喝了酒。
万祭酒看向旁边司礼人员端着的盘子,在剩下的两支金花里选了一枝,插到顾的帽子上。
其实金花样子都一样,多的那支金花,是备用的,司礼可能着急,竟然全端上来了。
除了一甲,别的人进士都没有金花。
中秀才时大家都有,那是因为金花只是个叫法,不是真的金子做的,而一甲的金花,是真金做的。
顾思猜测,中秀才簪金花的习惯,可能就是出于中进士簪金花,叫习惯了,或者说,这样好听。
万祭酒和孔司业又说了一些鼓励大家的话,就离开了。
大家也都要离开国子监了。
顾思和孙守离得近,和他一起向外走,感叹:“祭酒的坐功真好,一动不动。”
孙守笑道:“他哪里是坐姿好,他是不敢动。”
“怎么不敢动?”顾思好奇。
第150章
“大家都说,头动对状元不好,左手动对榜眼不好,右手动对探花不好。你说你要是当祭酒,别人拜你时,你敢动吗?”
顾思不用想,就直接摇头:“不敢动。”
迷信虽然不好,但只要别人信这个,一甲的人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比如职场上遇到贬官啊,背锅啊,总会想着:肯定是祭酒动了,我才有了不好的事。
开明的人随便想一下就算了,死脑筋或者小气之人,怕是要怨上对方了。
你又不知道鼎甲三人真实性情,为了避免麻烦,自然是能不动就不动。
两人出了国子监,一起坐车回衙门。
顾思自然先回了家,家里人只有舒颖和顾清在,自然又将金花拿着看了个稀奇。
而后,舒颖就带着顾清去店里给顾名李优他们送饭去了。
顾思回了住处,孙守已经洗过手,在院子里的一张躺椅上躺着,看着悠闲得很。
顾思洗完手擦干时,顾醒已经搬了一个躺椅放在孙守身边,顾思过去躺在了椅子上。
天蓝如洗,碧树有荫,从花开一起考到花落,这一躺下,顾思只觉得一身轻松。
他忍不住感叹:“可算是考完了忙完了。”
从二月初九的举人覆试,一直到三月初九的会试,和接下来的会试覆试、殿试、朝考,来京城的五项重要考试,有幸挨个走了一遍。
孙守也觉得考试这段时间累,忍不住道:“以前也没两个覆试和朝考啊,只考个会试和殿试,现在越考越麻烦了。”
顾思笑道:“以前还没糊名呢,还没誉录呢!一个事物越发展,就越能看到他的弊病,就会为之改进。每个制度的背后,都有原因。”
孙守认同这点,点头:“对,我爷说他年轻时京里出过一件事,翻译科举里一百多人,有六成是近视,气得皇帝下令近视的人都不能参加文科举和翻译科举。”
这个顾思也听说过这事。
翻译科举是给皇族和八大贵族设立的考试,起先只有翻译秀才,x后来才有乡试会试。
因为皇族和八大贵族马背上起家,不管参加哪个考试,都要先参加马步射,而近视的人,可以不参加。
这项设定,是为了方便近视之人,却成了大家钻漏洞的方法。为了不参加马步射,大家都谎报自己近视。
谎报的人太多,傻子都能看出来问题。
四十一年前,皇帝发现问题后大怒,将人骂了一通,下了那样的命令。
但其实,翻译科举只是为了保存皇族语言而设立,出身不正又没前途,经常凑不够人考试,大家的兴趣不大,早在六十多年前就连题名碑都不做了。
两人就着翻译科举聊了一会,又聊到文科举,孙守感叹:“只是一件事情,越到最后越繁杂,怕是又生出别的弊病来。”
顾思点头:“感觉国家的政权也是这样。”
两人就着国家现状讨论了一下,最后,孙守感叹:“不愧是探花朗,你的想法很有远见。”
“好了,别埋汰我了。”
孙守认真地笑:“哪里是埋汰啊,考上一甲就是好啊,朝考根本就不用担心,我还要等成绩。”
四月二十八朝考完后,五月初七到初十之间出成绩,阅卷时间有整整七到十天。
顾思回应:“再过六七天的事,放心,你成绩肯定在前边。”三百多套试卷,题少天数多,一般阅卷官事少时,成绩会出来得早一点。
至于第一名朝元,老师怕是争不过别人。
中国人对第一情有独钟,别看殿试已过,朝考的第一,大家争得极为激烈。
这可不只是名头听着好听,二甲第一传胪和朝元,朝考后很有可能会被直接授予翰林院编修或者检讨。
不然还得在翰林院庶常馆学习三年,散馆考试考个一等,才能进翰林院当官。
馆选进入翰林院庶常馆的进士,只是庶吉士,庶吉士并不是官,没品,只是“半个翰林”。
要是散馆考试没考好,不是一等,那这半个翰林也没了。
竞争激烈,加之榜眼已经是江苏的,朝元怕不是江西的,就是浙江的,湖南山东的可能性也大。
而且老师的弟子都当了探花,孙子再当朝元,别人怕也不会让老师一个人得这么多好处。
总之,孙守得朝元的概率,小。
想到这里,顾思觉得不对,又摇了摇头。
江苏在朝堂上做官的人很多,这科没得状元,说不定就非要得个朝元。自己对朝堂不了解,也不能确定。因为朝元不止看现在成绩,有时还要看往年博弈。
他说起了积极的话:“希望你是四个数,更能得个朝元出来。”
这里“四个数”,说的还是馆选标准。
要是会试复试考一等,殿试考二等,朝考考一等,加起来是四,那馆选必定会选中。
要是复二殿二朝一,加起来是五,就危险了。
孙守也期望自己得朝元,笑了起来。
笑完后,又说:“就算考四个数,我还要馆选呢。”他知道自己得朝元的机率不大,没怎么期望。
不是朝考名列一等者都可以入翰林院,任庶吉士。这只是先决条件,能不能选入翰林,进入庶常馆学习,要等朝考成绩出来以后,进行挑选。
选的这个过程,称为馆选。
馆选除了成绩好,还要相貌好仪态好,更要年龄轻。
成绩好这一点,不只看朝考这一次的成绩,还会综合会试复试、殿试的成绩,一起排名。
孙守会试复试成绩和殿试成绩都好,朝考成绩如果一等,馆选一定中,成为庶吉士。
孙守成绩稳定,朝考应该也是一等,馆选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题。
是以,顾思转头看向孙守,疑惑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孙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你说我馆选时要不要找人上个妆?你是不知道,女人妆前妆后的差别可大了!我要是上了妆,说不得到时候耀眼夺目,得个馆选第一。”
并没有什么馆选第一,这不过是开玩笑的话。
顾思怎么会不知道妆前妆后差别大到像易容?
男人上妆也不是什么问题,院试时考生为显年轻,刮胡子扮嫩,也有上妆的。
朝考时,已经有考生刮胡子扮嫩了,更别说馆选了。有希望馆选上的人,肯定会上妆,得个“人文俱入选”。
“那咱们找老师寻一个上妆手法好的人?”顾思询问。
孙守不乐意了:“我要愿意找他,还给你说什么?”自然是不好意思让家长知道。
顾思想了一下,舒颖和车氏不爱化妆,他认识的在京城的人里,也就张夫人和张小姐化的妆很自然了,应该是婆子的手艺吧?
“那我们去借人,带着东西,到时候给你上妆。”顾思给孙守解释了一下。
两人也不耽搁,立刻让人驾车去张家,带着礼物找张进。
张家没人,回来的路上,顾思建议:“找衙役打听一下就行了,京城里肯定有干这活计的人。”
两人回去,就找了个衙役打听,过了两天,对方直接说人找好了,到时候来给孙守上妆。
苏进士知道后,说馆选前一天,他要过来住。
顾思对于他的感观有了些变化,意外地问:“你也要上妆?”
苏进士摸了摸冒出胡茬的下巴,感叹:“想我年轻时,也是风流俊美少年郎,如今几十年时光匆匆过去,变成老头子喽!”
顾思失笑,看得出老师中了进士后心情非常好,玩笑也开得多了:“那你现在也是风流俊美中年郎。”
孙守跟着笑,问:“陕西会试覆试和殿试,加起来有几个三个数的?”
馆选也是分省录取,按文教情况,基本上每省一到三个人,个别的省如江苏和河北有四个名额。
孙守看苏进士这个样子,觉得陕西总体成绩不好,要是他朝考考一等,也有一丝机会馆选上。
苏进士笑道:“除过怀源,有两个三个数,有三个四个数,其他都是五个数六个数了。我感觉我朝考答得好,要是考个一等或二等,也不指望馆选入翰林,任六部主事或内阁中书就成了。”
馆选以朝考成绩为主要成绩,人数并不固定。
但苏进士就是朝考考个一等,陕西也只有两个名额,就算其他人没考好,他年龄大,会试覆试和殿试都是三等,加起来也是七个数了,入翰林真没有多少希望。
但就算是任六部主事,也有部门的好坏,馆选时给人留个好印象怎么也不是坏事。
大家就商议好了,还让人先来,试了一下上妆,不好的话再找。
见了上妆娘子,顾思沉默了一瞬间,该不该说京城小呢?这人竟然是爹爹前妻苏氏。
不过想到王牙子和衙门里的人熟,衙门里的人肯定也是向熟人打听,那苏氏出现在这里也没什么奇怪。
苏氏年近四十,风韵犹存,可以看得出来年轻时很漂亮。
顾思平心而论,虽然自己娘亲长得是少见的漂亮,但年轻时还要差这苏氏一点。
现在嘛,舒家人都脸小显年轻,娘亲看着年轻极了,又过得滋润气质好,上了妆,就旗鼓相当。
要是素颜的话,娘亲还要略胜一筹。
爹爹真是有点好运在身上的。
顾思就当不认识,看着苏氏上妆,因为有前世的视频经验,他还提了一些意见。
化完后,孙守看起来英俊无比,苏进士更是年轻了十几岁,还真成了顾思嘴里的“风流俊美中年郎”了。
孙守给银子,苏氏能和衙门攀上关系就很好了,哪里会要?说了一堆好听的话就走了。
时间在孙知府给孙守和顾思介绍朝廷人员情况中,匆匆过去。
转眼就到了五月初八,朝考成绩出来了。
孙守得了一等第五,他三次成绩是四个一,必定入翰林院。
苏进士得了个一等四十六名,陕西里只有一人比他名次高,但他会试覆试成绩差,年龄大,应该得不到陕西另外一个入翰林院的名额。
去六部任主事或内阁中书的可能性最大。
但只要不外放,对于苏进士来说就好得很了。
大家都高兴极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上妆,去礼部参加馆选。
顾思去,就是走个过场,看热闹。
负责馆选的官员坐在上首,拿出朝考的成绩册子。
这册子上记录了会试覆试和殿试的成绩,三次考试里得了“四数”的人,会特别标注出来,馆选的主官先从朝考第一名唤起。
被唤的人上前,给馆选的几个官员行礼。选官看一下新进士的相貌仪态,长得好看的人,会在姓名后做记号。
这一次朝考,得四数的进士只有三十几个x。江苏这次有六个人是‘四个一’,全入选翰林。
将四个数的人看完了,继续从朝考一等里的唤不是四个数的人上前来。
相貌仪容不好看的,也会做记录。
等到一等的看完,到二等的时候,就五个一排上前了。
到三等的时候,直接十个人一起上前。
这个时候,基本上走过场了。因为二等的人还有可能入翰林,三等的基本不可能了,除非你们省全部考三等。
顾思站在旁边围观,发现名单上的人除了成绩以外,还标记了所在省份的名次。
这样,当名册呈到御前,皇帝看着册子就知道这个进士什么情况,最终定下馆选结果。
考试成绩好的,叫“文入选”,要是长得俊美,那就是“人文俱入选”,人文俱入选的半个翰林,最有前途。
至于“人入选”这种情况,拿陕西来举例。
如果皇帝嫌苏进士年龄太大不点他入翰林,那就会在本次朝考的二等成绩里,点一个年轻的进士入翰林。
不一定是陕西的第三名,因为第三名可能年龄也大,可能总成绩加起来也数多。
也不一定长得好看,因为可能都不好看,只是合适。这全看皇帝综合成绩年龄相貌仪表后想选谁,所以“人入选”的水分很大,也没前途。
馆选完了以后,大家就等名单送到皇帝那里后,看皇帝用朱笔画圈,选哪些人进入翰林院。
皇帝也不一定画圈,懒得时候直接用朱笔点一下名字。
皇帝选人入翰林院,就叫点翰林。
馆选后的第二天,就出结果了,顾思陪着孙守去礼部衙门外看公示结果,遇到了苏进士。
这次皇帝选入翰林的人,总共五十二个。
苏进士没有入选,这也不意外。
好在他想得开,也很现实:“要是入翰林院成庶吉士,三年后考试成为翰林,我这年龄也没什么前途,不过是在清水衙门里浪费时间,要是考不成,更是浪费时间。不外放留京就很好了。”
刻就要收拾东西回家,叫顾思和他一起回:“咱们陕西的几个人一起,路上有照应,还能增进同年感情”。
顾思摇头拒绝:“我可能要去华亭。”
苏进士诧异极了:“去华亭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