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张家人已经在等着了,张大人高兴地在二院大堂里接待了媒人。
张小姐在三院的大堂里定不下神,有时候坐着,有时候在门前张望。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问母亲:“娘,你说咱们今天把庚帖一换行不行?”
张夫人心情好极了,含笑嗔她一眼:“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也不矜持一点,这么急着换,是怕嫁不出去吗?”
“事没定下来,总会有变数的,要是错过了他,我有可能这辈子都不想嫁出去了。”张小姐半丝不好意思也没有,认真地道。
张夫人脸色微变,想着这之前都相看好了,也互相问过意见了,今天换了庚帖好像也没什么?
“那我让你弟去前边看看?”张夫人说完,一面觉得这行为不妥,一面又觉得万一这婚事要是真出了什么差错,女儿最后岂不是怪自己?
最后纠结着还是没去问。
媒人来提亲,见张大人答应了,就说:“等下次看个好日子,再来换庚帖,应该要等开印后的哪个休沐日。”
张大人一想,那这还不得至少等十天?要是没个好日子,一耽搁,都是二旬一月的。
他有心想问媒人拿着顾思的庚帖没有,又觉得这样太显得自家女儿嫁不出去。——虽然已经年龄大了被人说了,但这个时候更是要稳重啊。
最后只好忍住没问。
等送走了媒人,张小姐就有些后悔:“要是下月再换庚帖,会试前能有好的下定日子吗?他要是中了,被人抢了怎么办?”
张夫人大为震惊:“他那天到底给你说了什么,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张大人也好奇地看过去,上元节那天的事,前后他们都清楚了,就是中间发生了什么不知道。
“谁死心塌地了,我只是觉得他合适。”张小姐下巴一扬,转移话题,“我去看一下聘礼都给了什么。”
张夫人笑着对张大人道:“看看,女大不中留了。我原本以为,咱们要三催四请地求着她点头,早把婚事定下来,没想到她竟是先急了。”
张大人也跟着开心:“她这次要是不点头,我就不打算听她的意见了。还能让孩子把咱们拿住?”
“那还不是你宠的。”
“你没宠?”
夫妻俩对视着笑起来。
媒人回去给孙知府将事一交代,顾思将话传到了舒颖那边。
既然提亲成功,两家都同意婚事,那就要准备彩礼了。
舒颖在见识了京城的繁华之后,就感叹:“就是这彩礼不好弄啊。怀源啊,要不你去问一问你老师,看京城里四品官员嫁女儿,一般都是给多少彩礼?”
“行,不过彩礼不急,别人家谈婚论嫁一两年,咱们这里也得一半年,要是……”顾思本想说自己中了进士就准备好一点,可这中进士难度和当两院院士差不多了,就没说。
不把准的事,说出来就真的是傲慢了。
舒颖点头,感叹:“也多亏带了银子,就以前准备的那些东西,很多都不合适,还是放在家里用吧。”
“有些东西你不知道在哪里买,就去问我舅娘。”顾思建议。
舒颖点头,又叹了口气:“这彩礼准备好了,还得准备宅子,这又是一桩难事了。”这四品官家的女儿,肯定不是那么好娶的,花费定是不少,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为银子发愁过。
“准备宅子干什么?聘礼准备完怕都得向你弟借银子了,哪里有钱买宅子啊?”顾名并不清楚顾思手上现在有多少钱,疑惑。
舒颖没好气:“那总不能将人娶在这里吧?人家不要面子的?”
顾名奇怪:“娶在这里怎么了?住在衙门里比别的地方都要安全吧?咱们出点钱,让你弟他们在外租个房子,不就有地方了?”
舒颖不想和他说话。真要没办法了,先将人娶在这里可以,有能力就得想办法啊。虽说夫君不知道家里有多少钱,但这不是钱的问题!
就算知道了,他定是会说:不中进士在京城待不长,租房就行;中了进士还有官房,不用买,而且要是名次不好被放到外地,到时候房子都是个麻烦。
不管麻烦不麻烦,作为男方,自家得先把态度表明出来啊。这也嫌麻烦,那个嫌不方便,干脆不娶得了。
舒颖又想起自己成亲时的事,有些阴阳怪气道:“对,你家向来是有些不讲礼节的!来我家提亲时酒就是随便买了坛。知道的说你家不拘小节,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多不值钱呢!”
顾名吃惊极了:“有这事?”他明显早忘记了。
舒颖极为肯定地点头:“有!”
顾名被堵住了:“多少年前的事了,你怎么又翻旧账?”
“你家要把事做好了,有我来翻旧账的机会?我爹当时不高兴,以为你家轻视我呢,要不是……”说到这里,舒颖觉得不合适,挥了挥手,“算了不说了,你一边去,我可不想儿媳妇到时候跟我翻旧账。”
顾名有些理亏,小声对着顾思解释:“当时都是相看好了,礼钱给多一些就行了,一坛差不多的酒又多值不了几百钱,贵了能喝出来个啥?”
顾思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事,他一想,外公是喝酒的,不嗜酒,却从三外公那里喝过好酒,就猜到什么原因导致的这种情况。
他开解舒颖:“我爷这不是不喝酒吗?不喝酒就不懂酒,你知道我爷是个谨慎周全的性子,一定不是故意的。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嘛。”
舒颖嘟囔:“他要跟你爹一个性子,这事早过去了。正是因为知道他是个周全谨慎的,我才过不去!他没有轻视我,却在下意识里做了轻视我的事。你说了,看人论迹不论心。”
呃……
顾思也被堵住了。在这个严重重男轻女的男权社会,以顾思的眼光来看,他爷爷真的已经非常非常非常开明了,比现代的一些古板固执又短视的长辈还要开明。
但受社会思想影响,有个小错处也不算什么,毕竟别的二嫁女很多都是被全家打压欺负看不起的存在。
可娘亲介意,她不自轻,他总不能说你要知足。且爹爹也是二婚。
明白“清官难断家务事了”。
这个问题根本就讲不清,顾思立刻转移话题:“不懂酒不喝酒是好事,我爹不喝酒你多省事?你是不是过得比别人舒服顺心多了?”
舒颖一想不喝酒的确是好事,想着自己日子舒服,就不再纠结这个了。
她笑道:“对对对,这心里话一说出来,我就更自在了。这原本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以前也不会说,现在我儿子有本事,我在顾家啥话都敢说了。”
刚才不敢说话的顾名立刻笑道:“是你有本事,你生了个举人出来。”
舒颖笑着嗔瞪顾名一眼,和顾思说起正事:“你知道京里的宅子小点的多少钱?”
顾思摇了摇头,他最近忙,都没关注这些。
顾名却知道:“咱们现在住在内城,内城宅子贵买不起,小点的都得上千两了。皇城那就更不用说了,贵到天边去了。”
舒颖打断他说话容易跑偏的习惯:“皇城住的是亲王郡王公主贝勒这些人,就算能买得起也不可能住那里,出个邻里矛盾不得要命!你只说合适的。”
“就找外城的宅子。”顾思下定论。
顺天府分为外城、内城、皇城、宫城。
宫城指的是紫禁城。
皇城住皇亲国戚,不过二百年下来,也有达官显宦住了。
内城一样,以前是给八大贵族和相关人住的,后来也有汉人住了,现在住的汉人更多了。
内城皇城宫城是层层包裹的,而外城是明嘉靖时就开始修建,在内城南边划了一大块地建起来的,有内城的三分之二大,现在繁华热闹。
“外城的话,小一点x的得二三百两,但是非常小,就三四间房,不够住。大点的二进和小三进,得五百八百了,宽敞的上千两了。”
舒颖知道内城贵买不起,开始就没考虑过内城的宅子。
细问外城宅子,发现顾名有些懂有些不懂,还是弄不清楚,便去找车氏问情况了。
“你顺便问一下有没有好的店面。”顾名不好去车氏的屋子,给舒颖道。
李优准备开店,过了年人就在外边四处跑。
“这个不急。”舒颖应付一句。
下了台阶走几步就到了车氏屋子里。
舒颖一问,车氏就给舒颖详细地解释了,末尾道:“要不,姐你等他爹回来跟你细说?我其实没他了解。”车氏觉得宅子的事,还是李优自己说得好。
舒颖就又回去了,顾思出来准备回自己屋子看书,刚好遇见她,就问:“有合适的铺子吗?”
舒颖看顾名在屋子里,就不客气地反问顾思:“你爹那人,嘴上说得多,想干这想干那的,又干过什么?”
顾思考虑了一下,记得孙知府说过,汉中府是小鱼米之乡,什么灾年难事,除了偶尔的泥石流,一般都不会出事。是以汉中府的人,甚至于整个陕西关中,比起外省的人来,都懒散安逸,没有拼劲儿。
这话套用到顾家,也极为合适。不管是从三爷家三个伯伯还是九爷家或者自己爹爹叔叔,都是小富即安的性子。
舒颖继续道:“给你爹找个正经活计,不管是卖力气还是卖脑子,只要有人管,就不会偷懒。可要让他自己干什么,有你这个儿子在,他不愁未来,能躺三五年才开始干。”
“其实不干也没事,你们把身子养好,才是重要。我爷他们,现在都是一身毛病。你现在腰还疼么,要不要在京里再看看?”顾思关心起舒颖来。
顾家年龄大的长辈,身上总有各种不舒服的地方。
“你爹现在好了,我也不碍事了。”舒颖回着。
“买宅子的事你别急,慢慢来,我也问一下三外公。”顾思说完,就回去看书去了。
傍晚李优回来,听了车氏的话,就到了院子里的小桌旁坐下,叫顾清请舒颖出来。
舒颖一出来,过来坐下,他就笑道:“姐,宅子的事不要买了,马上就要有宅子住了。”
“啊?”舒颖吃惊,“你这么快就在京里买了宅子?”她一直知道这个认回来的弟弟有钱,做什么都极为大方,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钱,宅子说买就买。
李优笑道:“不是我买,是我养爹知道我要来京城,就把宅子送怀源了。”
舒颖一听这话,笑了:“什么送他了,你是他养子,定是送你最合适。你快别把你的东西给他掏了,给你留着。”
真要送,早在宴席那天或之前送了,能等到后边送?
定是弟弟想送给自家,怕自家不收,才这样说。
儿子能让弟弟沾光,舒颖内心很高兴。
从顾思乡试到来京,很多事都是李优在忙,自家给他东西他也不要,老是掏钱掏物,舒颖知道这是拉近关系,却仍然很不好意思。
这下觉得心里自在了。
“我没开玩笑,真是送怀源了。”李优肯定道。
“路上倒是没听你说。”舒颖笑着随口道,并不相信。
她整个人高兴,要是顾思没有考上举人,李优养父不可能这么大方。
她是隐约听说过,李父行商走海,极为有钱,到底多有钱那就不清楚了,反正给李优的那些宅子和钱都是小零头。
当然,他们也没指望从李家那里要什么东西,人的本性,都能理解。就是弟弟会心下难过,舒颖在往日细节里,都尽量对他好一点。
“这不是人不在,宅子租住出去了嘛,我又不知道他们住多久,能不能短时间内腾出地方来,怕提前说了空欢喜一场嘛。”李优说着,把手边的盒子打开。
舒颖凑过去看,见文书都写好了,还是有些吃惊。
“现在一些人已经搬走了,还有一些人要等会试过后再搬,嫌现在租房子贵。不过等怀源成亲,肯定都腾出来了,你们搬过去,我们出去租着住。”
“那不行,这房子我们不能要,给你留着。”舒颖并不想占弟弟的便宜,她觉得这房子要是李家人真想送早送了。不是李父送李优被他转送自家了,就是李优要来的,反正里边肯定有事。
“这文书都写好了,我还能拿回汉中改了去?”李优指着上边的字道。
呃,这个倒是为难了。
舒颖拿起一看,见是三进的宅子,询问一些情况,觉得宅子的事还得再和顾思商量。
第二天顾思知道了这事,也不想要:“不能老受我舅恩惠。”
去找李优说这事,李优笑道:“我哪里没受你恩惠,我这不是有你和知府的名头在上边,做生意就不担心被欺负了嘛,顺畅得很,能省很多钱。”
“外甥庇护舅舅,不是应该的吗?”
“舅舅疼外甥,也是应该的。等衙门一开印,就去把这户过了。你舅娘也是知道的,一点意见都没有,不信你去问她。”李优说着就将东西给顾思怀里推。
有孙知府当顺天府知府,顾思走个后门,自己拿着东西就能把事给办了。
顾思还是不想要。
李优便道:“别考虑了,拿着,你要真不好意思,给我看着你弟,过几年,教一下他读书,让他多少考个秀才出来,我就知足了。”
顾思只好将东西收了,去问孙知府,孙知府看了文书,觉得没有什么:“一套宅子而已,又不是让你做什么不好的事,你管到底谁想送谁,给你你就拿着,以后送东西的人多着呢。”
其实这一套宅子值的也不少了,不过孙知府知道顾思的性子,是按着他的性子才说的这话。
顾思便收下了,决定以后要对舒进的学业抓紧一点。
接着没什么重要的事,衙门开印,顾思也不用出去,专心复习,等举人覆试。
国家前些年富强,人口增多,读书人也多,参加会试的人更多,为了限制参考人数,就有了举人覆试。
这是中举的人必须参加的考试,连续三次不参加,就会被剥夺举人身份,贬为平民。
当然,有病、年老、或者有特殊情况,也有特殊的措施,不过都是极为少数的。
因为举人覆试后要准备会试,朝廷相关人员都很忙,担心到时候找不出时间来,张家意思是在举人覆试前换了庚帖。
孙知府亲手写了顾思的庚帖,请媒人去张家换了张小姐的庚帖过来。
衙门一开印,各种事都进行起来,不几天,举人覆试时间也出来了。
顾醒打听到后,跑过来对顾思道:“老爷,覆试时间下来了,在二月初九。”
这些天,顾醒跟着顾思,又住在衙门里,闲了就去找衙门里的人聊天,对于科举的事了解了很多。
“这么快?”顾思意外。
“嗯!”顾醒点头,“听说今年天气暖和,时间早一点。”
举人覆试现在还没有固定时间,但是初九,十二,十五这三天多一点,去年是十五,顾思还以为今年最早也是十二呢。
知道了考试,就得准备考试用的东西了。
初九考试,初八就得进场,初七就得把东西准备好。
舒颖怕外边买的东西不安全,亲手做炒米,选肉干回家试吃。
像笔墨这种用惯了的东西,都是带着旧的。扁担等东西,这些都已经准备好了。
第132章
考试这两天,顾思在饮食上也注意着,吃得简单一点,以免肠胃出了问题。
因为孙知府是顺天府知府,举人覆试他要总管全局,响应各处,顾思这两天都跟着孙知府身边学习,看他做事。
初七晚上,孙守千里迢迢地终于赶到了京城衙门里。
孙守一见顾思,有些吃惊:“哇,你长得都快跟我一样高了!”
“哇,你更风流了!”顾思也感叹。
风流是个褒义词,是说人风雅潇洒,姿态不凡。
可能像现代小姐这个词用多了,带了贬义一样,风流这个词在现代时,大部分人都觉得不是个好词。
很多词语在历史的长河中都会变迁词义,或增加或减少意思。
反正现在顾思是夸人的话。
孙守哈哈笑了起来,顾思觉得他比起以前爽朗了一些。
两人聊了很多,顾思将今天跟着孙知府看到的事给孙守复述了一遍,自己也理清楚头绪,又聊了一别后的各种事情,到了丑时x才回自己屋子睡下。
他们睡着不久,孙知府已经起来去上朝了。
初八这天,考试的钟声早早就响了,睡在顾思对面屋子里的顾醒本想起来,记得顾思昨天说过早上不要打扰自己,就硬睡。
硬睡睡不着。
此时京城里很多人都醒着,考试的举人,他们的家人下人,住店的店家,各种出来做营生赚钱的。
皇宫里此时正在上早朝,礼部请皇帝任命考官,皇帝当场选了几个阅卷官,发了考题给主考,他们带着密封的试题往贡院去了。
顾醒担心顾思起晚,就将舒颖最近教他的算术和字和书在心里复习了几遍,穿衣起来,轻手轻脚的将住的院子都收拾了。
天此时都亮了,顾醒拿着树枝在地上练习学过的字,练完字,想叫顾思又不敢,急得很。
这时刚好听到顾清在隔壁摇铃叫他吃饭,立刻洗手,跑到舒颖那个院子里去了。
舒家三外公本来说让舒颖他们跟着自己吃,反正有下人做,舒颖考虑着人多,尤其是有弟弟一家,不太好麻烦他们,见院子里有厨房,就自己做了。
顾醒一见了姐姐顾清,就着急地道:“天都大亮了,老爷还没起呢!我听街上早都有考生去考场了。他昨晚和孙老爷聊天睡得晚,不让我叫他,怎么办啊?”
“九奶都不急,你急啥!稳当点!”顾清说了弟弟一句,又小声地问顾思情况。
舒颖在外听她一个小孩子说这话,不由失笑,想起她父逝母改嫁,强迫自己成长,有些感慨,就叫他们进来吃饭。
她看顾醒急,就解释:“你老爷的老师是顺天府的知府呢,他们不用早早地起来过去。早去了待在考场里还难受,用过午饭再过去,也不会有人为难他。”
举人覆试也有点名,要是点名没在,人去迟了,那些人也不会为难顾思。
顾醒虽然跟着顾思,但顾思生活上简单的小事都自己做,平时让顾醒去隔壁,和姐姐顾清一起听舒颖给顾宁上课,目前主要任务是学习。
有些事顾醒就不知道。
顾醒听了舒颖的话,这才放了心。
等他们吃完,辰时未(9点多),顾思才起床了。
因为衙门里的人大多都调到贡院那边去了,厨房也没人做饭,顾思就来舒颖这边吃了饭。
孙守还没醒,下人会按着他的口味做饭,舒颖不知道,给他们留了饭,最后听说下人准备了,就没说这事。
孙守睡醒吃了饭,拿出书来复习:“我一路赶得急,觉得要看点书才安心。”
顾思就去了小院里,检查了一下顾宁的学习,和她下了围棋,和大家打了牌,去院子里练了八段锦,和李优聊了生意上的事。
又和家里人聊了天,吃了午饭,睡了午觉,听孙守说走迟一点,就检查了自己的各项东西,这才让李优驾车带他去考场。
顾名本来还想驾车,被舒颖一句话就堵回去了:“你驾什么驾,你驾车熟练吗你?今日路上人最多,不小心撞了举人你赔得起?”
李优常年跑商,驾车是一把好手,遇到任何意外都可以及时反应。
顾名一想,好像也是。他这个人,一般情况下极为听劝,就请李优驾车。
不过他自己也跟着去贡院了。
贡院在京城内城的东南角,建国门内,从衙门坐车一直向东走,就能到。
贡院前的路上人非常多,李优见此,怕车堵着路,就把车停在路边。他让顾醒看车,自己挑着担子,和顾思往前走。
过去陕省点名的地方,见刚好陕省点名点到末尾,很多人都进去了,顾思也没见到熟人。
举人覆试是新旧举人都会参加,他是新举人,也就认识同科一省的和汉中府一些举人,这四五十个举人在全陕省五百多的举人面前,就显得很少了。
点了名,搜身没那么严,按顺序进场。
覆试流程和会试差不多,也是让各位官员提前熟悉会试流程,哪里出了问题,改了,避免在会试里再出错。
顾思挑着担子进了场,在全国的举人里,就更没有遇到熟人了。
他先打扫号舍,与四周号舍的举人们聊天,听他们谈文学吹牛,听各地风俗,反正就是休闲的一下午。
京城的贡院里,晚上不像乡试第三场那样乱,大家知道明天要考试,也没晚睡,亥时就开始休息了。
考场里这时还在印刷试题。
等初九子正(凌晨0点)一过,号兵就开始发试题。
发到顾思这里时,都已经快卯正(5点)了。
前排号舍发题时,顾思就被吵醒。
本来号舍地方就小,他如今差不多一米七六了,整个号舍才一米二,睡时蜷缩得厉害,睡得不舒服。
也没睡踏实,周围一有动静就醒了。
他洗了脸上了厕所洗了手,收拾好了。
等发到他这里,接了试题,小心地收拾好。
这时顾思早没了睡意,就去打了水来烧。
顾思借着光,摸着干粮出来吃了,等水凉了喝了水,天已经大亮了。
此时贡院外,张家,张小姐早起吃饭时,张夫人就在谈顾思覆试的事,有些忧心:“也不知道怀源举人覆试会考得怎么样。”
张小姐笑问;“问吉还没出结果呢,你就叫他‘怀源’了。”要是婚事没成怎么办?这是在处处向她声明:这个未来女婿我很满意吗?
张夫人听了,笑得开心:“他能让你满意,我能把你嫁出去,对他是十二个满意。”
张小姐也笑了,安慰母亲:“他能成解元,举人覆试肯定不会出问题。”
“我知道他是真才实学,也知道他童试乡试都是一次过。正因为是这样,我才更怕他覆试等级低。要是影响了心境,会试没发挥好。”
张夫人虽然看顾思年轻稳重,但年龄小就是个事实,他现在连声都没变呢,怎么都有些担心。
张小姐安慰她:“乡试里走关节中举的人多,覆试会筛选掉这些人,对于有真才实学的人来说,过的机率很大,你就别担心了。”
“走关节里有真才实学的更多。”张夫人回应,她其实不是怕顾思没考好,是怕顾思覆试没考好,会试出了什么岔子,女儿又不愿意了。
虽然年龄这么小的解元大家都是抢着要的,女儿也同意婚事,但谁让自家这个不按常理出牌?
万一要是会试不顺心情不好,女儿嫌对方性子不稳定,不同意了呢?反正现在还没交礼,随时都可以说不行。
“你就别担心了,就算他考不上进士,我也会高高兴兴地嫁。”张小姐知道母亲心里怎么想的,安慰她。
张夫人看她笑意满面,想起她最近心情很好,又安了些心,开始吃饭了。
顾思在贡院里擦了手,休息了一下,开始答卷。
举人覆试只考一场,只有四书一题和诗一题,题不难,他一上午就做好了,认真地誊写好,就去至公堂交了卷。
他答得快,但能来会试的,大部分都是厉害的,早都有人交了卷,已经听见一排二排三排人都放过了。
顾思收拾东西,挑着担子出考场,中午还是在家里吃吧。
顾思一进入考场,顾名在外等了一阵,觉得冷,招呼着李优他们回家:“还是别冻着了,要是冻病了,顾思知道了心里难受。”
李优一想也是,不怕顾思担心,就怕病气传给他,大家就都回去了。
舒颖见顾名回来,问了情况,她无心干事,整个人都有些浮躁,说话时凶了顾名。
顾名从昨天下午到今天早上被她凶了两次,都不高兴了:“你咋这样了?儿子中举你就张扬起来了?我这么凶你能高兴?”
舒颖张了张口,将自己的脾气压了下去。
一认真想,最近是脾气不好,儿子又乖又不会出错,女儿也贴心,顾清顾醒虽干的是仆人的活,但又没卖身,从关系上算是孙侄子孙侄女,也是外人,都不能骂。
只有自己夫君,做事最不让人顺心,出的主意大都不靠谱,不凶他凶谁?
舒颖反省了一下自己,确实不对,又想了一下急的原因,缓和气氛道:“这不是娃覆试了,我心下着急嘛。”
“你急啥?怕考不上?”顾名问,心大得很,“考不上不也是举人吗?这辈子吃穿不愁,怕啥?能更好更好,不能更好也不差。”
舒颖咬着弯起来的食指,心想覆试哪有考不考得上的,是考不考得好,只有会试才叫考不上。
这小问题她没有去纠正,而是松了口,放x下手道:“你这心态,我都不知道该夸你看得开还是说你不上进了。”
“那你想上进也是急不来的么。”顾名道,反正是不急的。
舒颖经他这样一说,情绪也稳定了下来,想着当爹的有这样稳定的情绪,儿子看着也不急,怕是只有自己着急了。
她点头:“话是这样说,这不是他考试考得太好了么?县试府试院试岁试科试乡试都过了,我原本心里没期望,或者说不敢有期望,心态还好,现在一有了期望,不就急了?”
“那咱儿子是解元呢,一个举人覆试不怎么都能考上?”顾名对于顾思,是十分的信任了。
“那能当举人的,哪个不是才高八斗的?你没听说,同一个人,差不多的文章,这一次落榜了,下一次中了解元。这当第一虽是实力,却也有运气,要看主考出的什么题了。”舒颖反驳。
舒颖关注科举多,现在对于科举的流程,从县试开始一直了解到了殿试结束。
顾名觉得舒颖说得有道理,但:“那我们又帮不上什么忙。”
舒颖:“……”话是如此,但你会不会聊天啊!知道不知道我真正的担心啊?!
“要只是个覆试,也没那么急,这不是和张家的事看着能成吗,人家对他期望大,这要是举人覆试考不好,张家一看他考进士的可能不大,不知道会不会觉得‘八字不配’。”
六礼中,纳采问名都走过了,都是前边的,不重要,问吉这一点很重要。不管是八字真不合,还是别人家不愿意了,都会以这个为借口。
舒颖看顾思对于张家小姐很满意,比冯家那个满意多了,不想让儿子失望,才不想让这桩婚事出一点变故。
舒颖这样一说,顾名一考虑,好像还真有这样的可能,也有些担心。
不过他又觉得:“那这都议亲了,肯定是看得上的啊,看不上也不会那么快的给庚帖啊。”
舒颖斜睨了顾名一眼,成了婚还有和离的呢,更不要说连礼都没交,才到看八字这一项。上次冯家的事就在这里出了变故,她担心又出变故,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她不高兴了:“与你没法说,你去忙你的去。”
顾名也就出去接顾思去了。
李优今天有事,早上就被人叫走了。
顾思出考场,先没找到舅舅爹爹,打算让路边拉车的人送自己回去呢,才见到他过来了。
顾名惊喜极了,笑着将手里的手炉递给了他,笑道:“这么早就出来了?快暖暖,考得怎么样?”
顾思笑着接过手炉,回答:“答题很顺,等成绩吧。”
举人覆试的考卷会在四天内阅完,也就是第五天就能出成绩。
考完试的举人,都会着急地等成绩。
虽然举人覆试不那么重要,但成绩能看出一个人在全国举人里的水平,初步判断他是否能考上进士。
顾思也有些担心,他觉得自己的成绩列不了一等,怎么也能列个二等了。但二等成绩,当然没有一等好中进士。
只有那些个别的天纵之才,才会自信自己一定会中进士。
顾思回了家时,家里人都围上来问情况,顾宁先问:“哥,你考得怎么样?”
顾思一一回应了他们。
顾宁追问举人覆试细节,顾思讲了,顺便给他们普及覆试知识:“举人覆试成绩分五等,前三等可以参加会试,四等会停考一到三次会试。”
“那五等呢?”顾宁等不及,急着问覆试考了五等的举人会怎么样。
第133章
“五等就会被剥夺举人身份,成为平民。”
“嗬!”顾宁吃惊地捂住嘴,震惊得很,“那这岂不是白当举人了?”
顾思看她担心自己,笑了:“一般很少有人会得五等,这种人很多都是走门路考上举人又没真才实学的,或者是运气好被选为举人的,你不用担心哥哥。”
顾宁这才放了心。
舒颖叫顾思去吃了饭,他就去午睡了。
睡醒了,发现孙守才回来。
知道他在外吃过了,两人就聊起了考试试题来。
贡院里,阅卷官快速地阅着试卷,紧赶慢赶才将试卷阅完,快速登记名次,一边向上汇报,一边让差役贴出去。
顾思在家里复习,准备会试,就没有去看榜。
是顾名和顾醒一起去的,挤在人堆里,好不容易挤到前边,一看,不是陕省的,两人又只好挤出来。
为了防止看榜的人太多发生踩踏,就把每个省举人的成绩放在一起,有效分流。
两人挤出来,远处孙金水刚好看到他们,过来给顾名作了个揖,笑道:“恭喜恭喜,小的已经将成绩拿到手了,顾老爷得了个一等。”
啊?顾名细看,才发现这人是孙守身边的下人,他见过几面。
他高兴地笑着问:“陕省的名次在哪里贴着啊?我都不知道。”
“呃,”孙金水一下被问住了,回道,“是贡院里递了条子出来,小的也不知道陕省的名次在哪里贴着。”
“哦~”顾名晃悟,孙知府是知府呢,阅完卷想知道孙子弟子中了没,再简单不过了。
他高兴地追问:“真考了个一等?啊,那太好了!”顾名也已经知道举人覆试成绩分五等了。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顾名还想去墙上看名次,没和孙金水一起回衙门。
顾名找人问到了地方,挤进去看,果然发现顾思是一等,还看到苏举人和许轻也都考了个一等。
顾名高兴极了,路上就给顾醒说苏举人和许轻的事,并道:“这三个人都考了个一等,只要一个人中了进士,那大家都有靠山了!”
顾醒也跟着高兴,笑着说:“有孙知府当靠山,就算没人中进士也不怕。”
要说起靠山,对于顾思来说,谁都没有孙知府强啊。顾名的意思是,家里在地方上有了靠山。
顾醒年岁小,眼色还少,说话还没学会委婉,“没考上”这话,是忌讳在放榜时的考生家长面前说的。
可惜两个人一个心大不会说话,一个人小还没学会说话的艺术,要舒颖听见了就得心下叹气了。
就这样聊了回去。
顾思在衙门里已经从孙金水那里听到自己覆试中了一等,心下放松了很多:要是一个一等都中不了,会试怕是考不上。
顾名回家一说顾思成绩,舒颖高兴极了:“这下就等会试了。”
顾名想起一事,问:“要不要把消息给张家报过去?”
“还没定亲,这过去报不合适吧?”舒颖觉得不太妥当。
“听说张家姑娘皇亲国戚都看不上,能看上咱娃,肯定对他很满意,这事会成的。”顾名那是觉得自己儿子哪里都好。
有功名,长得俊,个子高,脾气好,会赚钱也不胡来,真真是过日子的上等人选了。
舒颖沉下脸:“你可闭嘴吧!皇亲国戚看不上这话可不许再说了,这被别人听了去,不是给孩子招祸吗?你儿子能比人家皇亲国戚都厉害了?!”
顾名也觉得这话不对,连忙打了一下自己的嘴,笑道:“一定注意一定注意,没有下次了。”
张家那边,也在关注着顾思成绩,知道他考了个一等,都放了心。
张夫人就琢磨着,要不要在会试前,给两人把婚一定,不然要是顾思考中了进士,那抢的人就多了,自家怕是抢不过。
晚上张大人回来,她将这事给他说了。
张大人认真思考,虽然觉得还是快了,显得自家女儿嫁不出去,但按现在这种情况来说,早定早安心。
“等孩子回来了,你问一下她的意思。”
“这还用问?她现在巴不得马上嫁过去呢!”张夫人在准备女儿嫁妆的事,心情好极了。
张大人听后笑了起来。
张夫人还是等张小姐回来后问了她的意思,张小姐回应:“这还用问,肯定是越快越好,在会试前就定下,以防万一。”
张夫人高兴地答应下来:“过两天就让你爹找媒人去问顾家的意思。”
第二天,张大人就在下朝后,找机会凑到了礼部右侍郎身边,笑问:“王侍郎近日可有空?我请您吃酒。”
王侍郎就是孙知府找的媒人,听这话就笑了:“想干什么直说,别拐弯。”
张大人笑道:“就是小女的事,这两人八字相合,就想让你问一下,顾家的情况。”
王侍郎就应了下来,眼神往人群里扫了两眼,没见到孙知府,就在上午时提前下值,去衙门里找孙知府了。
孙知府请他一起吃饭。
吃得差不x多了,王侍郎问起顾家问吉的结果。
孙知府知道顾思的情况,直接就回应:“顾家这边问吉结果也是好的,还要麻烦王大人问一下张家那边,彩礼有什么要求。”
王侍郎应下,孙知府又说了顾家家境一般,意思是让他叫和家少要一点彩礼,王侍郎笑着应下。
两人客气几句,聊了一会儿天,王侍郎就回礼部衙门上值去了。
孙知府让个壮班的人去后宅里叫顾思,给他将这事说了。
顾思谢过孙知府,就回了后宅。
出了门,去小院里,将这事给爹娘说了:“王侍郎说是张家的问吉结果是好的,我老师请他和张家商量彩礼,我看张家这态度,怕是会试前就要下定。”
“这么快?”顾名还有些不真实,”这才来了京城一个多月,感觉才熟悉了一点,儿子就要下定了?
“这么顺利,还不够好?你还想波折不断不成?”舒颖反问他。
“不是,就是……”顾名想了一下,找到了一个顾思说过的词来形容,“这人家说亲都是父母操持,咱们就听人传话了,就没有参与感。”
舒颖一连串的话就冒了出来:“怎么就没参与感了?非得要你自己去请个媒人去提亲吗?你能请得起谁?请个普通人去提亲显得不重视,请个官员,你看你能进了右侍郎家的大门吗?人家认你吗?”
“那请不起别人,请孙知府不是更好更合适吗?为啥还非要多请一个人麻烦来着?”说起这个来,顾名有些心里话就说出来了。
“那你想一下为啥?现在要说彩礼了,你说孙知府是要说高了还是要说低了?说低了人家说你小气,看不起他们家;说高了咱们家能掏出那么多的银子吗?”舒颖回答。
其实当初刚知道时她也有些诧异,不过一想就想通为什么要麻烦的请媒人了。
顾思解释:“多了个媒人,就算彩礼嫁妆谈不拢,两家对媒人又红不了脸,再见面还能平和地说话。要是亲眷去谈,更容易起冲突。要是话说急了说错了,就会心生芥蒂不容易成。”
顾名就懂了,舒颖认真对顾名道:“你少叨叨这事,人家孙知府劳心劳力,出财出物的,到时候听了你这话,心里怎么想咱家?好心帮你办事还惹了你不高兴,他是何苦呢?到时候怀源再遇到什么事,人家本来想管也不管了。”
顾思细致地解释:“王侍郎是江苏人,虽不是我老师的同科,却是同乡。请他做媒人,一来显得重视;二来能拉近老师和同乡的关系;三来有这份情谊在,万一我以后要是考上了进士,在官场上多少也能得到王侍郎的一点看顾。”
顾名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笑道:“是我糊涂了,以后不说了,还是我命好,娶了个好媳妇,生了个好儿子。”
舒颖知道顾名不是个糊涂的,人也不笨,就是懒,不爱动脑子。
她还是怕他不长记性,继续道:“你但凡是争气点,考个举人出来,找个同科里的进士去提亲,咱们都乐意了!对什么事有不满,先看看是不是自己不争气。”
顾名上学时也没用功,他知道自己不争气,听了后哈哈笑道:“我不争气,我儿子争气就行了!”
舒颖也跟着笑了。
他们就谈论起了彩礼要买什么,还有礼钱的事情。
顾名担心彩礼银子不够,顾思便道:“放心吧,钱……”
舒颖意识到了什么,深深地看了顾思一眼,阻止他开口。
顾思明白了娘亲眼神的意思,就把想说的话改了口:“彩礼最多也就三五百两的银子,够的。”
顾名猜着是宴席时收到的礼钱,一下轻松了很多,高兴极了:“那就好,这下宅子不缺了,钱也有了,就等你长大了。”
顾思以前说过不会成亲太早,顾名就觉得还得等个一两年。
顾思忍不住想岔了,就回隔壁去看书。
舒颖跟了出来,在门口处小声对着顾思道:“你曾爷留给你的钱,除非你把这钱拿出来给大家分了,负责就不要开口。”
顾思诧异,还是点了点头。
舒颖不放心,又道:“虽说你中了举人,他们也不敢向你要。但你九奶六伯娘她们少不得在家里闹一闹,生出事端来。要是她们生气之下打骂媳妇,谁知道最后会是什么个结果。”
这点顾思倒是一时没考虑到,觉得还是女人最会关注女人的境况,点了点头,问:“娘亲,你的话本写了多少页了?”
舒颖一怔,笑容消失:“天太冷,手冻得捉不了笔。”
顾思笑了。
舒颖不好意思了,想着自己老是嫌弃顾名这里考虑的不周到,那里不动脑子,其实自己也是个懒的,没上进心的。
她决定以后还是对顾名多宽容一点,因为自己也是个一般的。
被儿子笑的不好意思,舒颖转移话题:“反正钱的事,少给你爹说,他要是不小心说给你奶了,在家里传成几百两上千两都有可能,到时候你说真话也没有人信。”
顾思点头,舒颖打开门,催促顾思离开:“快去看你的书去!”
下午,张大人下值后去六户衙门里的礼部衙门,找王侍郎,请他吃酒。
得知顾家那边问吉结果没问题,高兴地回了家将这事给妻子说了。
张夫人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只要两家都没意见,彩礼少都不是问题。
“过几天可能会下聘书来。”张大人猜测。
张小姐被丫鬟叫了过来,听说八字没问题,高兴得很,直接道:“那就不麻烦顾家了,咱们直接请先生算了好日子告诉他,请他到顾家取了聘书来送过来。”
女儿嫁不出去的时候,张夫人成天发愁;能嫁出去了,她又恨铁不成钢:“你这是有多迫不及待啊!女儿家家的,一点都不害臊!”
张大人点头,上赶着没有好买卖,是得矜持点!
张小姐要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肯定害羞不敢提,现在被父母说了也没不好意思:“好日子又没那么多,不快一点,会试前没定亲,会试后容易有变数。”
张大人见不得宝贝女儿变成这副恨嫁模样,挥手没好气地道:“知道了,我抓紧时间,你快回你院子里去。”
张小姐回了自己院子,她虽然想着要和顾思成亲,但心里还是想着要再见顾思一面。
她担心父母知道后不同意,也怕自己听了他们的劝最后没去见顾思后悔,第二天早上就找弟弟,让他去约顾思。
张进头疼了:“我不去!爹娘知道会扒了我的皮!”
“那我自己去!”张小姐转身就走。
张进连忙叫住她:“我去我去,成了吗?”真要叫姐姐自己去了,那不被顾家笑话死!
张小姐笑着转身:“后天就是燕九节,你约他去白云观庙会,给会试祈福,再正常不过了。”
“好。”张进答应下来,又保证不告诉父母,张小姐这才满意了。
因为要给别人准备的时间,张进当天就找机会去衙门里,约顾思去逛庙会:“很热闹的,可以摸石猴祛病祈福,打金钱眼。”
孙守也在一旁,听了后很感兴趣:“走吧,我们一起去。”
呃。
张进没想到有这发展,愣了一下,又觉得这发展很正常,不知道怎么拒绝。
孙守察觉出来了,想起顾思最近好像在谈亲事,拉长了声音:“哦~懂了懂了!”
然后笑得意味深长。
顾思没有不好意思,年龄大了,谈婚论嫁很正常。
他看出来张小姐也会去,觉得在公众场合见面没有什么问题,但顾及到张家长辈的心情,还是问:“我娘和我妹也正好想去呢,不如约在一起?师母有空吗?”
“有有有!”张进高兴得连忙点头,这下子不是他给父母告密了,是必须得说了。
两人约了时间地点,顾思嘱咐:“就说是我娘约你娘吧。”
张进点头,有些担忧地望了孙守一眼。
孙守很有眼色:“我也会去,但不会一起去,各走各的。”
张进放心地走了。
他一走,顾思就疑惑地问孙守:“什么是燕九节?”
“啊?你不知道?”孙守有些吃惊,一想读书时顾思从不凑热闹,没出去玩过,不知道也正常。
他就解释:“是纪念丘处机道长诞辰的节日,这月十九日,后天。”
顾思就懂了,过去把这事给舒颖说了。
回到衙门后宅那边,就见孙守不知从哪里弄了些箭来,拿着对顾思道:“快来,你这两天练习一下投壶。”
顾思向墙边看去,见那边放着一个广x口瓶,有些意外:“练这个干什么?”
“就猜你不知道,燕九节里最火热的一件事就是打金钱眼了。”孙守拿着一支箭,向着墙角的瓶里投去,一下就中。
顾思拿过一根投过去,也中了。
孙守笑了:“白云观会在桥洞下或者别的地方挂一个大铜钱,底下放个小钟,谁要是拿着铜币从钱眼里投中小钟敲响它,一年就能吉祥顺利。你既是相看,自然不能失手。”
顾思右手里转着箭,笑了:“是不是声音越大越吉利?这样岂不是有很多人都把几个铜钱绑一起,以求能敲的声音更响?这是谁想出来的敛财方法啊,真是把人心拿捏得稳稳的。”
咦?
孙守小时候就接触过燕九节,是以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一听顾思提起,觉得,好像真是这个样子?
“又花不了几个钱,能费多少?”孙守说完,就觉得不对,人人都这样想,人人都投,那积起来就多了。
他笑了:“你说得对,钱是流动的,快来练好准头,到时候讨个好彩头。”
顾思就练起了投壶了,不过是用铜钱来投的。
那边张进回家后,把去白云观这事前后一说,张夫人松了口气:“还是怀源稳当,你姐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我真是怕了。”
她便计较着要带哪些东西。
白云观在西便门外,出了府衙一直向西,到宣武门中的那条南北路上时,再向南拐出了城门,就进入了外城。
再继续向西,就会走到西便门的那条南北路上,往北走过了西便门,再往西走,就是白云观。
十九这天,两家人都早早地起来。张大人要上值,顾名舒颖没让去,觉得他去不方便。
按时到了约定的地方。
张夫人这次对舒颖更亲切了些,上次知道舒颖爱看话本,还带了六本给她,两人聊得很好。
顾宁跟着舒颖,顾思和张小姐在后边走着,张进走在最后边。
几人去观里烧了香,又去看寺里的小杏林看杏花。
如今杏花初开,大多含苞待放,少数几个绽开在枝头的,亮眼鲜嫩,很是得人喜欢。
小杏行在小路两边各种两行,也没几个人,张小姐找了个机会,小声问顾思:“你不嫌弃我年龄大?”
张小姐并不自卑自己的年龄,只是娘亲说得对,世人的眼光一贯喜欢年龄小的,她难免要将一些事情在之前问清楚。
她不想以后成了婚,又被夫家嫌弃年龄大。
问完后,竟然有些紧张,还是鼓起勇气看着顾思的眼睛。
第134章
顾思认真地正面回答:“不嫌弃,比我大会做事稳重,思绪周全,不用我教为人处世。就像买衣服鞋子,都挑合适自己的,而不是买个不合身不合脚的,再去费劲儿地把它改到合适。”
张小姐猛然想起她与父母以前说的话,说不想找个穷的家庭的原因:我不想耗费大量的心力去纠正他和他家里人身上的缺点,消耗自己的心力。
这话她现在还很认同,不过顾家经济虽不好,家里人身上却没有什么大的不好的地方,很对她胃口。
这话也很对张小姐的心思,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笑得太开心嘴都张大了,只好伸手捂住。
“那就好。”张小姐舒坦了,一开口就说顺了,继续问,“我自己有铺子,婚后要出门,你有意见吗?”
顾思摇头,明确回答:“没意见,你出门带着人,注意安全就行。”
张小姐更自在了,觉得这样的话,成婚早也没什么问题。
她思虑了一下,咬住下唇,不知道下边的话该不该说。
本来想问“你几时纳妾”“有儿子不纳妾可以吗”这样的话,又觉得怕是不可能。
要是他四十左右再纳妾她也能接触,但要是二三十就纳妾,她怕自己那时接受不了。
今日天暖,春光明媚,眼前枝头点点花苞,远处往来之人的声音隐约传来,张小姐正在想着要怎么开口问顾思。
顾思看前后除了亲人,其他人都离得远,便道:“你有什么担忧或想法,提早说,不管在外人看来有多离谱,我也不会生气不会给外人说。”
若实在不合适了,不成婚就行了。
顾思和张小姐有同一个想法,有什么事婚前说清楚,免得婚后闹得不好,难处理。
张小姐听了他这话,顾虑全没有了,立刻小声道:“平常人家喜欢孩子越多越好,可是有的人不想生那么多孩子。”
顾思诧异了,这个时代里的人,和现代一样,大家都是被时代的思维推动着向前走。
社会说多生孩子好,大家都生很多孩子,少有生的少的。社会又说只生一个孩子好,大家很多都生一个,又少有生多的。
也不能说不对,各有各的道理,各有各的处境,不能一概而论。
但能跳出时代洪流看清真相与本质的人,并没有多少。
他没想到张小姐竟然有这样的想法,只觉与她更合拍了,笑着点头:“生得多也有都养不住的,生一个也有能养住的,孩子多了费的心力就多,一两个就够了。”
张小姐惊喜极了,她本想,自己要是成婚,最多生两三个孩子,没想到顾思说得更少。
可能他还不了解小孩子夭折得多?
顾思见她还在思考,接着道:“就算没有儿子也没关系,我没有泼天的富贵让他去继承,断了香火也不是多重要的事。”
张小姐大吃一惊,认真去看顾思的眼睛,却发现他眼神真诚,并没骗自己。
至少,他现在是真心实意说这样的话。
她心下受到了震撼,只觉得自己那些其他的担忧,什么有没有青梅竹马啊忘不掉的人啊,是不是真心要结亲啊,没有儿子能不能过继啊这些,全都不重要了。
她喉咙莫名有些堵,说不出话来,只是脸上忍不住露出灿烂的笑来。
明眸皓齿,熠熠生辉。
张小姐长得真是漂亮,肤白貌美,今天穿一身天青色的锦衣襦裙,戴珠配玉,装扮简洁,整个人看起来比枝开盛开的杏花还要鲜活明媚。
与顾思往日里见过的那些,沉默中或面无表情或带愁绪或带郁气的女性不同,她的家境和教养以及过往经历,让她是一个有思想的人。
顾思多看了她一眼,侧过了身,嘴角不自觉含笑:“要是有什么疑惑,你可以让你弟写信问我。”
张小姐又高兴又不好意思地点头:“暂时没有。”
张进在远处看着,觉得他们的气氛太好,生怕姐姐心情太好做出什么出格的事,连忙过去了。
万一婚事没成,再从顾家传出什么,他姐的名声更不好了。
更远处的张夫人忍不住抚额,再高兴,也不能在未来婆母面前这样“勾引”她儿子啊,像什么样子。
她忍不住去看舒颖眼色,见她神色平和,没什么不满,觉得她真是个极为开明的,这才放了心。
张小姐问清自己想要知道的事,心情极好,也不需要独处了,和张进一起向着母亲那边走去。
难得有极致开明,没有半点迂腐古板的人,张小姐忍不住就对顾思说了心里话:“大家都说女人要在家里待着侍候男人和婆家,出来赚钱不守妇道,可你活着总要用很多银子,有本事难道就要穷着自己了?”
张进心里哀号一声,姐你还没嫁过去呢!说这话太过分了!你是不想侍候你以后的男人还是不想侍候婆家啊?!
你就不能忍忍成婚了以后再说?或者你委婉一点也行啊!
他急忙道:“也不是每个女人都能像你一样能赚很多钱补贴家用。”看,我姐她有优点!
顾思感受到了张进的求生欲,也从以往的相处中看出来,他再怎么头疼,也没有打压自己的姐姐,大概能猜出他们姐弟日常相处的情景,不由失笑。
他对着张进点头赞同他的话,边向前走边道:“摆脱世俗的期待,活出真正的自己,需要很长的过程,肯定要经历一些痛苦和非议。”
张小姐又有一种恍悟般的感觉,忍不住快走两步,目光越过弟弟,含笑看顾思,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顾思回望过去,很明确地能接收到对方对自己的喜欢和一丝崇拜,心情跟着好起来,脸上也忍不住带了笑。
隔在中间的张进突然觉得自己是这样多余,他有些听懂了,又有点不太明白。
张夫人眼见着女儿越来越大胆直白,有些过分,连忙快走几步,隔得有些远,就已经开口问了:“x怎么走得这么慢?一会儿投币那边的人多了,会挤着。”
她是明知故问,张小姐也不答她,高兴得快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那我们快走吧。”
而后见着后边的舒颖,笑着打招呼:“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
舒颖见着顾思脸上的笑意,明白他对这门婚事真的很满意:儿子少年老成,并不多笑,这样已经算是心情很好了。
她心情愉悦地摇头:“没事,出来逛,不急的。”
六人一起去摸了石猴祈福后,顾宁从汤婆子里掏了三条湿毛巾出来,先分给张夫人,再分给舒颖,最后分给张进。
舒颖接过擦手,张夫人也跟着擦手,笑着夸她:“这法子好,比回家洗手方便。”
舒颖笑着解释:“这里人多,那石猴被很多人摸过,定有一些人带着病气,咱们擦了手好一些。等回了家,这毛巾洗过,放太阳下晒干,过几天再用最好。”
她用一面快速擦完手,交给顾宁,顾宁用干净的那一面也擦了手。
张夫人与张小姐共用一个,张进小心地擦过手,交给顾思。
六人又去了投币那里,桥洞下吊着一米多宽的大铜币模样的钱币,钱币中间吊着钟。
桥上有人,河边两侧都有人。
他们出门早,现在人多,却不挤。
几人上了桥,顾宁兴奋地掏出自己的零花钱先投,一连投了五个,都没投进去。
两个落了空,三个砸在了大铜币上。
她有些心疼自己的钱了,转头看向顾思求助。
顾思从自己的袖子里摸了一个布兜出来,掏了一把出来,递给了张进。
张进连忙摇手:“我带了我带了。”
顾思看了看张夫人,性别不同,他不知道给张夫人会不会不合适,最后还是笑道:“师娘也试试。”
说着,他就将手里的钱递给了张进。
张进一看,只好接过,又给自己娘亲,再一看姐姐望着他,明白了,将剩下的全部给了她。
顾思拿了一枚铜钱,瞄准,一下子就投了进去。
这是好兆头,大家都很开心。
顾宁极为高兴,欢呼一声:“哥哥好厉害!”
顾思教她:“瞄准,记住手上的力道和弧度,要是第一次扔远了,下次收点力,几次下来就好了。”
顾宁试了两次,第三次终于险险地投了进去。
张小姐在一旁听着,第一次投,也都投了进去。
张夫人觉得这寓意非常好,高兴极了。
她也投了,前几个都没中,后边中了一个。
舒颖第二个就投中了。
倒是张进,投了十几个都没中,全都险险地撞在边上就是不进。
顾宁都急了:“你这样的情况,一下投七八个,总有会进的。”
张进就一下拿了七个去投,这次终于进了,一下进了两个。
大家都很开心,又去观里烧了香,磕了头。
逛了一阵,还去花钱吃了观里的饭,高兴地离开,坐车回家。
车上,张夫人就拿食指点女儿的额头:“你也不知道收敛点,看你笑得那张扬的样子!要是人家娘亲看你不顺眼,你想嫁也嫁不进去了!”
“顾家叔母才不是那样小气爱计较的样子!”张小姐心情好极了。
张夫人笑着叹气:“话是如此,身为媳妇,还是少在婆母面前与夫君亲热,免得你抢了她儿子她心下嫉妒。”
张小姐体会到了母亲的关心,高兴地扒着她的胳膊:“我晓得了,就是今天实在开心,忍不住嘛!”
“怎么个开心法?”张夫人问,见她不说,去看儿子。
张进就将事讲了,张夫人感叹:“果然能当解元的人,都有独特的想法,与一般人不同。”
张进点头:“我姐还担心人家村里来得不爱干净,没想到人家竟然比我们家都讲究,摸个石猴还得擦一遍手!”
自家都没准备这些。
张小姐笑着摇头:“不是解元与人不同,是他与人不同,顾家与别家不同。”
张夫人看她这维护的样子,笑出了声来:“好好好,他家确实不同,这样的才配得上你。”
张小姐高兴地点头:“回家就让我爹爹去找媒人,在会试之前,快快将定下了,免得出了变故。”
这话她都说了好几遍了,张夫人应下,又打趣起她来,一家人高兴地回了家。
舒颖这边上了车也问顾思:“你确定好了?已经在商议彩礼这些了,以后就不能变了。”
顾思点头。
舒颖没见到张小姐品行教养上有问题,知道这婚事定了,心里就计划起定亲的事来。
回了家以后,顾名听说了谈得很好,见顾宁玩得开心,也高兴。
顾思回了自己住处,自然被孙守一阵打趣,然后开始一起复习,准备会试。
会试在三月初九日开考,现在已经二月十九,不算入场那天,只剩十七天了。
两人加入了考前突击队。
这两日和一群应考的衙内子弟到这个大人的府里去学习,过两日再到另一个官员家里去上课。
总之就是一起去上小课,上课的官员什么样的品级都有,下到七品上到二品,顾思也是接触到了很多或是新颖或是独特的想法。
其间,自然也去了卖卷厂买卷子,再去收卷局,得了试票。
至于交到礼部的文书,也早在衙门开印后不久就交了。
顾思忙着学习,舒颖这里也在准备着交礼要用的东西。
因为知道顾家穷,张大人和张夫人巴不得早早把女儿嫁出去好了了心里的一桩大事,因此彩礼钱只要了一百二十两。
但其他的,五金、绸缎、布匹、棉花、茶叶、酒水、喜饼、干果,等其它一应杂的碎的零的事项,全都要一一准备起来。
能提前买的提前买,不能提前买的要选好哪家店去定,舒颖忙得快要飞起来了。
好在之前孙知府介绍了衙门里两位小官的娘子,有她们帮忙,知道哪里的东西好,舒颖不至于两眼一抹黑。
就这样,好些还没弄好。
因为时间太紧,会试之前并没有好日子,来不及在会试前定亲。
张小姐在会试前就定亲的愿望落空了。
倒是会试后有好日子。
她纠结了一阵子,张夫人就做决定:“那就春闱后定亲。怀源到时候要是中了,直接榜下捉婿,日子最好不过,还是双喜临门。”
会试又称春闱、春试、礼闱。
张小姐不同意:“他要是中了,岂不是大家都来跟我抢?我要是抢不过怎么办?”
张夫人都要没脸看女儿这个送上门的样子了,既欣慰她遇到如意郎君,又气她太过急躁:“那不是刚好能看清他们人品?”
张小姐觉得不妥:“我爹才四品官,就算他人品好,上边的一品二品官压下来,我就不信孙知府不动心。”
张夫人啧啧两声,怪声怪气:“我爹才四品!你要不要看看这个四品的分量,他当年也是两榜进士,名列第六,天之骄子。”
“好好好,我爹好。”孙小姐敷衍一句,继续发愁:顾思是个上进的,站在自己家门前都想当进士,要是见了一二品官,岂不是会想要当高官?
当高官除了自己能力强,还得有背景有人脉。那这人脉,哪里有个大官的亲戚来得稳当?
虽然自己婚后也不一定过得好,但要是和他都过不好,别人怕是更不成。
张夫人好笑:“你以前不是说,婚前都容易变心,婚后不是更靠不住?怎么现在却不想等了?”
张小姐瞅母亲一眼,叹了口气:“千金易得,良婿难觅。”
“那也没办法。”张夫人双手一摊,“日子又不是咱们家定,你自己随便哪个日子没问题,顾家却不会高兴。”
商量着来,也不可能好的不挑挑坏的。
张小姐抿着嘴巴吹气,将脸颊鼓起来,慢慢转着眼珠思考。
张夫人一见她如此,就怕了,劝她:“你可别想什么歪主意了,小心弄巧成拙,后悔都来不及!”
张小姐只好点头:“那肯定要听顾家的,放榜前后都有好日子,要是怀源春闱不中,看他们家选吧。”
张夫人便道:“也不知道到时候总裁选的是谁?”
会试主考官被称为总裁,一正三副。
“反正不可能是我爹。”张小姐道,觉得自己手里的汤婆子凉了,将它从大通袖里抽出来放到了一边。
会试的主考一般由翰林出身的大学士和一二品大员担任。
张大人才从四品,虽然从原则上来讲有机会,但没特殊情况不会选他。
张夫人跟着感叹:“要是他能成为房官就好了。”万一遇到怀源的卷子,那就中定了。
会试同考官有十八个,如今更是“非翰林不当x同考”,张大人任同考官的机率还是很大的。
张小姐想了一阵,一挥手:“算了算了,不想了,我去铺子里看看。”
京城里各处都在猜会试的总裁和十八房官,皇帝已经初步选拔过人选。
考察过后,已经选出了两个总裁和十四个房官,还在考虑剩下的人选。
很快,就到了三月六日,皇帝钦命简放。
第135章
简放就是皇帝以考试选拔考察会试官员。
一般初六当天来不及,都是提前考察好,初六宣旨。
会试除了总裁和十八房官外,还有一二品大员的知贡举二人,礼部的正副提调二人。
各位官员都穿好朝服带好行李在午门前等候,大学士接旨唱名,在场被宣的官员听到任命后要直接去往考场。
像孙知府顺天府知府这个身份,必然会参加会试,行李早都准备好放在一旁,直接带上就可以了。
还有翰林院里的大小官员,以及觉得自己会被录中的,都提前准备好行李。
要是没点到自己,再拿回去就是了,点了再去准备就不方便了。
宣完旨后,一连串的考员都迅速赶往贡院,等他们进了贡院后,差役将一张大大的纸贴在考场外。
这天,会有很多人来围观考官进场。
顾思也带着顾宁来了。
“回什么?”顾宁看着门上一个复杂的字问。
“回避,就是说无关人员要躲开这里,不要靠近。”顾思用直白的话解释。
看完了考官入场这个热闹,顾思就带着顾宁回衙门里了。
路上的车里,顾思对着顾醒道:“好好学习,以后也有机会去考试。”
顾清顾醒吃了一惊,顾醒忍不住地问:“我也能去考科举吗?”
顾思笑了:“你学得好,我可以借钱给你去考。”
顾清顾醒两人都感动极了,决定以后要更加用心地服侍顾思一家人。
“那我呢那我呢?”顾宁举手问。
“你呀,女孩子考不了科举,不管是著书立传,还是学医经商,或者别的,都可以。知识学了总不会错,总有用到的地方。”顾思笑道。
三人受到鼓舞,高兴极了,畅想了一路。
回去休息了一天多,初八早上,舒颖就早早起床,过去隔壁看。
这时已经有贡院那边的鼓声隐约传来。
顾思和孙守已经起来,检查了笔墨砚水,吃食用具等各种东西,要准备去考场了。
举人覆试不重要可以去迟一点,会试重要,里边大官的子弟孙侄等多的是,搞特殊容易被抓把柄。
顾思觉得会试还是谨慎一点好。
舒颖和顾名去送考,李优和孙金水各驾一辆车,在车上挂着灯,送顾思和孙守去考场。
人送到后,顾思就让爹娘回去了。
因为他和孙守不是一省,点名也没在一处,到了考场后,就分开了,各找各省。
顾思戴着口罩嘱咐孙守:“点名人多得很,把你口罩戴好,到了号舍再取下来。”
人流量大的地方,最容易传染疾病了,现在正是春季传染病高发期。
孙守点头:“知道了,你还信不过我?”自从上次生疫病差点去世,孙守对于防护这一方面很重视,不会轻忽。
顾思知道孙守的性子,放了心,找到了陕省的地方,再找汉中府聚集之地。
在这里,他终于见到了熟人:苏举人,许轻,楚成礼,刘熹……
大家相互打招呼,各自问候聊天,初时还能好好地站着,最后不是坐在行李上,就是坐在自带的小凳子上。
等到了天亮还没有轮到陕省,大家就各带了干粮吃。
吃完又聊了一阵,终于轮到点他们陕省的名了。
入场时,五十人一队,先点名,再检查行李等物,然后进场。
进了场,就按着《座号便览》找自己的座位,各自分开了。
从甬道里往前走,左右两边一排排整齐的号舍,像是穿行在什么有序的奇怪规则里。
找到号舍,顾思一看,运气很好,座位在中间,没有排到挨着茅厕的臭号。
照例先打扫卫生,而后与左右号舍的人聊天。
左右两边几个人,都来自不同的省份,有的偏南偏西地方的考生不太会说雅言,方言也听不懂,都交流不了。
初八这天,对于正副主考来说很忙。
会试第一场的四书三题由皇帝命名,但其他题要由正副考官商量出题。
但对考生来说,是闲得生毛的一天。
顾思都听到前边号舍好似还有拿了叶子牌进来在打牌的,都能听到呼喝声。
第二天要考试,大家晚上早早地都睡了。
顾思睡眠好,不管是听到鼓声还是别的声,很快就能继续睡去。
中间被号兵摇醒接卷,也只借着光看了一下试卷完好,认真收下后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醒来先烧了水吃了干粮,擦干净手,开始做题。
会试第一场考四书三题,诗一题。
第一题出自《论语》:子曰:知者乐水,仁者乐山。知者动,仁者静。知者乐,仁者寿。*
第二题出自《大学》: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
第三题出自《孟子》: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
第一道题要阐述智者与仁者的不同,第二道题要对诚意与毋自欺进行论述,第三道题探讨心性和天命之间的关系*
顾思都挺有思路,第二道题他觉得更容易一点,第三道题深奥一点,答好了很得分。
他还是先从第一题开始答起,答得很顺利,早上答了一题,下午答了两题。
这时还没有到傍晚,顾思看了一下诗题,收好试卷,边喝水休息边思考。
诗题答得怎么样其实并不重要,只要不出差错就没问题,答得好是加分项,主要还是看前三题。
考生在号舍里一个个紧紧挨地坐着,并看不到左右两边考生的试卷。
但只要将身子前探,左右张望,就能看到附近的人是在答题还是在苦思。
顾思右边的考生见顾思答得快,又年轻极了,猜他小小年纪能中举,定是个聪慧无比的。
他听到那边喝水的动静,就侧过身子,去唤他:“哎,兄弟,你答完了?”
顾思看了看不远处的号兵,人一天站下来,也累得没个好站姿了。
他没说话,只小心地点了个头。
那人便小声道:“你帮我答一下第一题,给你一百两。”
顾思不想跟他纠缠,就摇了摇头:“一百两怎行,得一百万两才够。”他发了疯,才在考场上帮人作弊。
不出事了还好,要是出了事,严重的被贬为平民甚至掉脑袋都有可能。
虽然现在考试已经没有开国初那么严厉公正,还是不要踩线的好。
右边的考生听顾思说一百万两,就知道不能商量,生气地撇了撇嘴,吐槽他:“小气。”
顾思没在意,这种在你身上占不到便宜就攻击你的人,在考场上时,没必要理会。
趁天还亮着,顾思誊抄完了一题,天已经暗下来了。
他怕点蜡烛不小心污了试卷,准备明天再誊剩下的两题。
等他上厕所回来,右边那考生又求他:“一千两,就帮我做一题吧,只一题。”
考场里有很多答得快的考生,但这考生周围,也就顾思答得最快,他找不到别人帮忙,只能再求顾思。
顾思不说话,只摇头拒绝,对方也没了办法。
不过顾思睡觉时还是多了个心眼,免得对方生气,故意使坏,不管是污了他试卷还是别的什么,让他考不了试都不好。
所幸这考生也没有那么缺德,在顾思誊完卷子,去至公堂交卷时,都没出什么差错。
交完卷后,顾思就收拾行李,担着担子,戴着口罩,去往龙门前等放排了。
出了考场以后,见到了等在外边的顾醒。
顾醒兴奋得连忙跑过来,想要替顾思挑担子。
顾思没让,笑着拒绝:“你快好好吃饭吧,都没有担子高,怎么帮我担,等你大些了再说。”
顾醒兴奋地点头,还是提了担子里的炉子给他减轻负担,说李优受了凉,怕有病气,顾名来接顾思。
如今他在不远处的摊子上听人说书。
两人先把东西放到车上,顾思坐在车上休息。
顾醒去找人,顾名一看才刚到巳时(9点),顾思就已经出场了,吃了一惊:“这么快?!”
顾醒点头,对于顾思崇拜无比,拉着顾名的手就往回跑:“老爷可是解元呢,出来早不是应该的吗?!”
顾名自然也对顾思信任无比,本来还想着顾思要是会试能一次中,那他的考试可就是一路通顺无比,逢考x必过了。
结果那时顾思就道:“解元算什么,全国二十多个省,每科都有二十多个解元,十五场下来,光解元都三百个了。更何况前几名相差并不大,就算是解元,想一次就中也难得很。”
也不是顾思想要故意打击顾名的盲目自信,而是凭真本事中举的人,顶层的考生水平相差不大。
就跟你要在一个班里挑满分的人容易,在一百个满分的人里挑几十个人,挑不中谁都有可能。
顾名根据以往乡试的经验,本来就想今早来,被舒颖昨天要求下午就过来等着了。
没等着人,他就以为人要出来得晚。
跑到马车边,看到顾思精神还好,顾名笑了笑,连忙问:“考得怎么样?”
“答得很顺利,好不好再说了。”顾思笑着应。
“吃了没?”顾名随口问,看到顾醒已经上车,就要坐上去驾车。
“昨天就答完了题,今天天亮后就誊写了试卷交了卷,还没吃呢!”顾思回应。
顾名上车手动作一顿,停下,问:“那要不在外边吃了再回去?”
“在家里吃吧,万一遇到外边的饭菜不干净,后边就不好答题了。”顾思拒绝了。
顾名一听,觉得很有道理,不由想起舒颖的小心,有些庆幸她没在身边,不然又要被她说了。
顾名上了车,顾醒拿了壶里的热水给顾思喝。
到衙门的半路上,顾名停车,下去给顾思道:“你先等一等,你妹要吃这里的红豆糕,我去买一点来。”
顾思点头,看过去。
这家摊子就是店里的掌柜将桌椅吃食搬到店门外卖,这样生意更好一点。
车就停在摊子两米处,能看到摊子前还有两个顾客在等,可见生意好。
顾思都能清晰地听见老板娘和女顾客的谈话声:“最近很长时间没见你来买东西了。”
女顾客笑着回道:“这不是春试嘛,家里房子都租出去给考生了,我就在西城那边租了个地方住。”
每逢会试,但凡贡院附近的房子,因为离着贡院近,都极为吃香,租价能比往常高出好几倍。
还有往年状元榜眼探花传胪住过的屋子,更是能翻到十倍以上。
有钱的考生,就为图个吉利。
顾思听李优说,像贡院附近的裱背胡同,牌坊胡同,水磨胡同,顶银胡同,等各处,几乎家家都将房子租出去赚钱。
就是离贡院远一些的宅子,也极为吃香。
家里的妻子女儿这些人,直接让回娘家住。没有娘家的,就像这个女顾客一样,租偏远的地方,赚的差价也多得很。
老板娘将手里的糕点递给先一个顾客,继续装下一份,又道:“你家的争气,能与衙门里攀上关系,每年赚得多,再加上这租金,日子过得滋润。”
女顾客笑道:“你家的才让人羡慕呢!开着店,味道好,名气大,赚的可比我家多多了。”
“比不得,你家儿子争气,小小年纪就过了院试第一场,可是羡慕死人了!”
两人互相说着对方的好话,一听都是情商不低的人。
老板娘将东西装好,递给女顾客。
女顾客接过就转身,没想到后边有人,差点就撞在顾名身上,险险地侧腰躲过去。
顾名在对方转身时,对老板娘说:“给我来二十文钱的。”
“你怎么站这么近。”那女顾客恼了,有些生气的凶顾名。
其实两人站得并不近,之间也有两步的距离,在摊贩之前,也算是正常的。
只是顾名以为对方要向右走,向着左侧侧了半步,没想到对方却是从左侧转身了,好在没撞上。
顾名笑了笑,也不与她计较,拱了拱手:“抱歉抱歉。”
那女顾客手里提着糕点,迟疑不定地盯着顾名的脸看。
顾名觉得奇怪,看过去,以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那女顾客恍然回神,看了一眼顾名手里的鞭子,再看一眼顾思这边的车,匆匆地走了。
顾名莫名其妙地扫了对方的背影一眼,掏了钱出来,等着付钱。
“你认识朱家娘子啊?”老板娘边包糕点边问顾名。
顾名摇了摇头,付了钱,提了东西,过来将东西递给顾思。
“刚那妇人是谁啊?爹认识吗?”顾思边接糕点边问。
顾名摇了摇头,奇怪道:“我才来京城这么三个月,怎么会认识京城里的人啊?”
“哦。”顾思应了一声,看顾名的确一副不认识的样子,就没再问。
顾名上车驾车。
如今三月初,天气已经不冷,厚衣服在之前几天就已经脱下,换了薄衣,车窗也就开着。
顾思透过了车窗,记住了丁氏香糕的名字,准备找机会让衙门里的人去打听一下。
刚才那女顾客的眼神不对,感觉不是认识爹爹,就是与他有什么过节,或别的什么。
反正,顾思直觉那女人认识自己爹爹。
顾思这边回了家,舒颖听他还没吃早饭,连忙让他洗手吃饭:“就想着你可能回来得早,给你准备着呢。”
顾思洗完手,就喝了点小米粥,吃点小菜和馒头,又喝了一碗红糖姜汤,舒颖就让他快去睡,一点都没问考的怎么样。
“要不要去看大夫?开副调养睡眠的药?”舒颖问。
顾思摇头:“我睡一觉就好,第二场要是不行再说。”
在贡院里待两三天很累,很多年龄大的考生,一场考试下来,就有体虚需要调理的。
三场下来,体弱病倒的不在少数。
会试时,大夫的生意也比往常好。
顾思回去睡时,孙守还没回来,他就先睡了。
舒颖在隔壁,听到远处有鞭炮锣鼓声,有些担心吵到了顾思,随口道:“这会试期间,还没放榜,敲锣打鼓的干什么呢?”
顾名见舒颖也有考虑不周的时候,笑了:“这不是日子好,有人成亲嘛。”
舒颖这才记起来,好像李优是说过每年会试时成亲的人多,好像这个时候成亲,能沾了各位举人的光,人生平顺似的。
三月的好日子的确多,不只是日子好,也是春暖花开,天气暖和,干什么事都方便。
全国各地成亲的人比往常多。
顾六伯娘就是在今天嫁女,家里热闹得很,两家对于这门婚事都非常满意。
顾思睡醒后,看到孙守回来了,等他醒后,就和他对题。
因为没有标准答案,都是探讨一下思路。
聊完了不久,就有孙守的同乡过来找他出去玩,无非就是吃喝聚会,甚至于去逛花街。干不干什么不重要的,主要是放松心情。
孙守想起顾思说过考前不要去人群聚集的地方,免得过了病气,还是摇头拒绝了。
在家里静心养神也不错。
第二天三月十一,第二场点名进场,他们又去考场考第二场。
*考题出自网络,不是作者自己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