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第二场考试流程和第一场考试没有什么区别,考的内容是五经题五道。
顾思这次也是半夜接题,检查了一下试卷没什么问题,就睡下来。
早上起来煮了小米稀饭吃,里边加了点糖和豆子花生红枣,煮了一大碗。
他也没趁着煮饭的这个时间去看题,反正也不急于一时。
煮完饭吃完,再吃一个舒颖特意做的,带油带盐带调料的葱油饼,再加一个苹果,就饱了。
苹果在现在随处可见,在清朝并不多见,一是没有人大面积种植,就算是好运输,价钱也很贵,一般人吃不起。
孙知府任知府,送他什么东西的人都有,除开不方便接的,方便接的东西就有一堆,吃食可比平常丰富了很多。
吃完,洗好碗擦干手,放好板子,坐到板子后,拿起题来认真看。
第一道题的题目是“关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 是《诗经》里边的题,出自《关雎》。*
第二道题是“钦明文思安安,允恭克让。”这题是《尚书》里边的,出自《尧典》。*
第一道题相当于是理解诗歌的情感表达,第二道题是论述圣王的德行。
这两道是不好答的,其他三道都简单一点。
顾思对于第二道题比较有灵感,思考了一阵,拿起笔就写了起来。
写完以后,又做了第三道第四道题,感觉第一题不好答得出彩,考虑了一阵,就先去做饭了。
这个时候,才刚到午时(11点),他打了水生火。
整个号巷里也就只有远处一个人开始做饭,顾思是第二个。
不远处有号舍里的一个中年考生喊道:“兄弟我求你了,待会儿再做,不然我要被香味勾得没心思答题x了。”
刚开始考会试的人,就像顾思这样,怎样简单怎样来,不会带太多的东西,吃饱,味道不差就行了。
但常年进考场的人,早成了老油条了,那是半点不怕麻烦,带油带盐带调料,午饭整个三菜一汤出来都正常。
有的人在考场时间长了,为了不委屈自己,都精于做饭了。
只要一开火,那香味,能窜的前后两排号舍都闻得到。
管这边舍号的号兵听到那考生说话,走过来,喝道:“安静点!考场不许喧哗。”
顾思看周围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也就点了点头,回到案后,又去考虑怎么答题了。
等午正时(12点),号巷里做饭的考生也多了,顾思就去做了饭。
做的腊肉豌豆煲仔饭,再剥了个卤鸡蛋进去,吃完再吃两个桔子,午饭就解决了。
刚才喊他不要做饭的那个考生,已经架火烤热了鸭子,拿着鸭过来问顾思要不要吃,顾思摇头道谢。
这人又打听顾思是哪里的人,聊了两句,最后问他要走了一个桔子。
吃饭的时候,这种聊天的场景并不少见,第一场严厉一点,号兵见了人扎堆还会呼喝两声。
第二场考试不那么重要,从考生到号兵,都松懈下来。聊天的考生多,号兵也管不过来,只要聚集的人不是很多,不聊考试内容,只闲聊几句也不管。
午饭后容易困,顾思趴在考案上睡了一阵,下午继续答题。
磨了一整个下午,才答得自己满意。
第五道题很顺地就答完了。
顾思第二场的座位和第一场的不一样,周围的考生也没有像第一场那样,遇到有人请他代笔捉刀。
可能因为第一场考完,成绩基本定了。第二场和第三场考得再好,对于名次的影响并不重要,只要不出大错就行。
天气渐暖,号舍太小睡的不舒服。晚上顾思干脆也学别人的样子,将考试当作桌凳的板子取下来,放在地上,头在舍内,脚在舍外地睡下了。
第二天早早起来煮了饭吃,检查了草稿纸,一一的誊写在试卷上,巳时未(10点多)去至公堂交了卷子。
这次出去,顾名没有去听书,就在贡院大门外不远处等着。
从贡院回顺天府衙门,基本上是一条直线,走同样的路。
回家的路上,路过那家丁氏香糕店时,顾思还特意看了一下,没有再见到上次那个中年妇女。
这次回了衙门,孙守早早地就回来了。
两人商量起了试题内容来,中午舒颖做了一桌六个菜给他们吃,两人还喝了点米酒。
孙守有些急,看顾思不出去玩,就拉着他玩双陆围棋叶子牌,投壶踢球射箭的玩了一通。
踢球射箭,去衙门二堂西边,快班那个院子里练的,场地大,东西多,有留守的差役殷勤的给他们演示了刀法枪法。
两人也上手试着练了练,一直玩到天黑,发泄了精力,这才回去吃晚饭。
第二天三月十四,又入场,十五考第三场。
第三场考的是策论。
第一题“如何整顿吏治以清仕途”。*
第二题“漕运与海运利弊论”。*
第三题“边防与民食熟重”?*
顾思对着这三道题沉默了。
第一道题,官员腐败问题,古来有之。尤其国家已经建立了一百八十一两百年,现在已经到了富强的顶峰,要走下坡路了,腐败问题更是严重。
就孙知府,已经算很清很清的清官了,不会主动去盘剥百姓,但他收到的孝敬,手指头缝里露出来给顾思的,都有很多。
这是一个有些敏感的话题,答得不好录不上,答得太好有可能触及官员的利益,更录不上。
第二题问公粮的运输方式哪个好。
第三题问在边防与民生上怎么权衡才合适。
其他两道比较简单。
因为在现代看到的太多,顾思对于前三道题可有太多话要说了。
不过有些话,放在这个时代并不合适,怎么把握这个度,才是最难的。
如果第一场成绩一般,那么这一场答得振聋发聩一点,有可能成为亮点,选中自己。
就怕第一场刚好录上,第三场答得太过激烈,被淘汰了下去。
想来想去,顾思觉得既然不知道第一场结果,那还是好好答,不要懂装不懂,免得将来后悔。
第三场考试,很多考生第一天就答完了交卷了,顾思第一天才答了三道题。
第二天,早上答完了第四题第五题,同一个号巷里的考生都走了大半,只剩零星几个人。
顾思怕时间来不及,就没做饭,吃了点炒米,开始誊写试卷。
等写完,整个号巷里安安静静,竟然只剩他一个人了。
他带着试卷去交卷,连收卷子的人都对他抱怨:“第三场你随便答一下就行了么,还能因为这场改了名次去?别人都交卷了,只剩你一个了。”
“只剩你一个”这话,是夸张了点,不过现在都过了申正(15点),考场确实没有多少人了。
“劳烦你了。”顾思并不在意他的态度,笑着道谢。
收卷官看他脾气好,态度也好了很多,笑道:“赶快收拾了出场吧,这下可以好好地休息了。”
顾思回去,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戴着口罩挑着担子出考场。
前两场顾思答得快,早上就出场了,昨天下午顾名就开始在考场外等顾思出场。
没等到人,今天又早早地过来等。
会试时,贡院外从正场开考时,外边就有考生的家人在等他们考完出场了。
最先等考生的,是那些年龄大的考生的家人,担心他们在考场里身体受不住,出了差错。
过了中午,等的人越发多,到了下午,就已经有些拥挤了。
但才开始考试,第一天出考场的考生只有一点。
等到第二天早上,贡院外那真是人山人海,比过年时戏台子下听戏的人都多。
然后有考生出场,人会慢慢地少去,过了中午大部分考生都出了考场,家长和下人都跟着离开,贡院门前就一下子就少了很多人。
每一天贡院外的人潮都是这个样子。
顾名从昨天等到今天,等啊等,一直等不着人。中午吃了饭,还是不见人,都担心是不是顾思已经出来了,被自己错过了。
他还叫顾醒回家去看了一趟,结果人没回去。
顾名就有些担心顾思:会不会在考场里生病了?出了什么事?怎么还不出来啊。
他已经从车马如织等到了七零八落。
所幸顾名心大,也没围着考场转一圈,去打听那些在考场上猝死被扔出考场的考生里都有谁。
反正考场顾名进不去,急得没事干,见顾醒拿根树枝在地面上练字,就考起了他背书来,问他意思。
顾醒才刚学,哪里懂蒙学书里的意思?自然答不出来。
顾名就顺便教起了他来,看他眼神不太对,问他:“怎么了?”
顾醒连忙摇头,笑道:“没什么,九爷您说。”实则心里在念:不听不听,不记不记。
实在是顾醒前一段时间旁听舒颖给顾宁上课时,顾宁疑惑地问舒颖:“我爹说得好像不是这个意思啊。”
舒颖只好耐心道:“你爹说话不严谨,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你别信他的,就像别信你奶说话一样。”
顾宁想起以前,点头:“对,是不严谨。”
顾醒可是知道,顾思是舒颖启蒙的,顾名连府试都没考过,在心里已经认定顾名不靠谱。
但这话他不敢明说,九奶可以说九爷,他却不能嫌弃半分。
教了一会儿,顾名自己先不耐烦了,顾醒就请他教自己背书。
这样时间快一点,大概申时末(近17点),终于等到了顾思出来。
两人连忙跑过去,顾名看顾思面色正常,连忙去接他肩上的担子,关心地问:“怎么出来得这么晚?没出啥事吧?”
顾思将担子交过去,揉着自己的肩,笑道:“答题的内容写得多一点,就出来得晚了。”
贡院南北虽短,但东西长,从号舍出去交卷再回来收拾走到贡院门口,加起来就得一个小时多一点。
光是挑担子,他都挑了半个小时了,中间还休息过。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是不是不会答题呢。”顾名一般都是个直接的,说出了自己的担心。
顾名驾车,顾醒在车里给顾思揉肩捶背。
顾思体贴小孩子的心理,想着自己要不这不让干那不让干,他们就没有自己存在的价值感。
而且他家也不能光出钱养人,还教他们识字,却不让他们干活。
在他们力所能及的范围内,都会让他们干x活。
小孩子力道小,不过多少还有些用处。
一路回了家,舒颖已经在门后等着了,听到声音开了门,见到顾思下车来,看着没什么事,松了口气。
“快来洗了手吃饭吧。”
吃完饭,家里人聊了一下考试的事,顾思就去隔壁了。
孙守好奇:“你怎么才回来?”
“呃……”顾思迟疑了一下。
会试试题内容,顾思与家里人聊不了多少。
顾名政治见识浅,半桶水哐哐响得厉害。
舒颖政治见识也一般,人虽严谨,顾思讲给她听她会认真听并学习,但基本是单向输入,沟通交流得都简单。
前两场也都与孙守探讨,这一场,他答题的内容有些超前,可能在别人看来很“出格”。
就比如帝辛为了加强王权,他削弱贵族,改革宗教,但因为触及了贵族与祭祀集团的利益,最后被推翻,得了一个纣王的名号。
虽然他失败的原因是和西岐的联盟瓦解以及军事扩张导致消耗了国力,但一个在奴隶制社会的君王,能废除人殉,连《史记》都批评他“不敬鬼神”,可见他当时已经跳出朝代思想的束缚,是个具有独特魅力的人物。
经过现代考古,认为纣王晚期经济繁荣发达,历史学家和考古学家郭沫若认为他是“民族英雄”。
很多历史学家都认为帝辛的恶行是后世积累构建出来的。
就像现代社会的人也觉得纣王残暴,但真正研究过他的人有几个?
大都是从历史同人《封神榜》和电视剧,以及相关的同人中了解到的。
三人成虎,顾思早已经从现代社会上了解过舆论的可怕。
一个明朝的,几百年传下来,大家都人云亦云,以错为对了。
就算是近的,隋炀帝开科举通运河扩张领土等,有很多好的政绩,但大家对他的第一印象还是个暴君。
真的是大家不能公正地去评价他吗?
不,是因为他们是失败者,而历史是由成功者书写,成功者为了自己上位有正当的理由,自然多方宣扬对方的缺点。
甚至杜撰坏事按在他们身上。
大家接触的都是错的信息,就都以为错的是对的了。
那接触错的那一面多,自然会对对的那一面印象浅了。
所以顾思觉得自己的答题很正常,却担心孙守接受不了。
“怎么了?还有什么不能说?”孙守意外顾思的迟疑,随便猜,“你不会没答好吧?”
“也……有可能?”顾思不确定地应。
孙守一怔,看顾思像是认真又不像是答错题的样子,先安慰他:“没事,第三场不重要,你答完题就好了。你应该答完题了吧?”
“答完了。”顾思点头。
“那快来说说,你文章里都写了什么?”答完了就没什么问题了,孙守立刻感兴趣地问。
两人这一讨论,就讨论到了深夜。
孙守感叹:“你从小就有奇思妙想,观点独特敏捷,值得我学习。”
顾思看出来孙守能接受,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年轻的原因,也不知道阅卷官看了他的试卷会不会厌弃。
反正第三场不重要,放飞一下也没什么。
不过要是能遇到张大人那样思想开明接受能力强的阅卷官就好了,名次肯定高。
所以张小姐才是那样的性子吧?说起来家庭对个人的影响真的很重要。
这天睡得晚,第二天两人都起得晚。
吃完早饭,两人考完试一身轻,孙守憋不住了,叫顾思出去玩。
两人出去玩,贡院里,阅卷官们在紧张地阅着卷子——
作者有话说:*考题出自网络,不是作者自己写的。
第137章
会试阅卷的流程和乡试一样,外帘官弥封、誊录、对读后,主考官和内监试官分卷,同考官抽签,阅卷。
写得不好的就落卷,写得好的就贴批语,荐到主考那里去。
免不得有些卷子被主考打回去,又被同考官再荐上去,上上下下来来回回的“抬轿”。
一般要在四月十五日前发榜,在发榜前的日子里,考生们都轻松地玩乐,紧张地等待着成绩。
因为李优感冒,顾思和孙守出去玩时,觉得春季流感来了,就戴着自己的口罩。
他是不怕被人看被人问的,连孙守也都跟着他戴,免不了给大家解释一下呼吸道传染疾病的方法。
孙守在江苏朋友多,有些人还知道顾思,听了孙守的介绍后就恍然大悟,拱手行礼:“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顾思连忙回礼:“客气了客气了。”
这人就问顾思:“有没有多余的口罩和胰子,给我送一点?”
“对啊,没多的,你知道哪里有卖的也行。”又有人跟着道。
胰子制作成本有些高,不像现代香皂那么便宜,但能被孙守拉着和他相见的人,都是关系好的,是结交人脉的好时机。
顾思就笑着答应下来:“家里还有一些,下次给你们带。”他五舅好像准备做口罩和香皂的生意,家里已经在计划了。
“我也不白拿你的,我这有一套新的紫砂壶,送你了。”
紫砂壶的名头,顾思在现代就听说过,老有名了,也值钱。
他连忙推辞:“这有些贵重了!”
这举人笑道;“嗨,不值钱的!”
孙守在旁笑道:“他是宜兴的,最不缺这个了,你快别客气了。”
宜兴产紫砂壶,原产地的东西,确实没那么贵。盛情难却,顾思接下了东西。
回家本来想给舒颖一说,请她再做一些口罩,怕到时候要的人多。
结果回了家,除了放了学的舒进在,其他人竟然全没在。
等到傍晚时,才听顾醒说爹娘妹妹和舅舅舅娘他们驾着两辆车回来了。
这边院子小,车马骡一般放在孙知府这边的院子,偶尔会放在衙门快班院子里。
顾思出去看顾名和李优在放车,就先过去隔壁了。
“你们去哪里了?”顾思奇怪地问,这两家全都出去,有事还是去看什么热闹去了?
“你五舅不是要开店吗?现在都准备好了,让我们去店里看一看。”舒颖笑着道。
“啊?什么时候开?我都不知道。”顾思早都听李优说要开店,他一个外行,也没有细问,只说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就说。
“后天就开,你会试着呢,怎么能拿这种事来打扰你。”舒颖笑道,看天色晚了,屋子里不太亮,就去点了灯。
“娘你帮我做一些口罩吧,今天有人向我要呢,送了我一套宜兴的紫砂壶。”顾思将东西拿过来给舒颖。
舒颖新奇地拿着紫砂壶在手里看,嘴里拒绝着:“送你的你就拿去用,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稀罕那些贵重的东西。再说了,你爹那样子,贵的便宜的,用起来都不小心,说不得什么时候就给这摔了。”
母子俩也没什么客气的,顾思笑问:“真不要?那我就带回去了。”
“不要不要。你留着,以后给媳妇儿用,她是官家小姐,定是喜欢的,给她最合适。”舒颖真心道。
顾思吃不准这话里有没有醋意,反是不好将东西拿回去了。
他笑道:“那你这样想,东西可得留你身边了。以后你亲手送给儿媳妇,两人岂不是感情好?”最后到底送不送,都没关系。
舒颖一想,儿媳妇过了门,自己手里还真没多少好东西送她,就笑着收下了。
她这时指了指桌子上的一个纸盒子给顾思看,笑了:“说起口罩这可是巧了,你五舅刚拿了一些口罩和胰子,说要给你拿去送熟人呢!这是刚从车上搬回来的。”
顾思过去一看,见竟然是一个一毫米多厚的纸箱子,有些吃惊:“我舅把纸箱都做出来了?”
后世的纸箱非常常见,各种形式的箱子用起来非常方便。
在这里,基本上都用竹的或者木的,再者就是用包袱,很不方便。
顾思在来京的路上时,就说了要是有纸箱就方便多了,重量轻,有些东西运输起来比袋子方便。
那时听五舅说也有纸箱,只是极为少见。
“是呀,他在京里认识的人多,就折腾出来了,薄的厚的都有呢。”舒颖回应着。
顾思从箱子上边拿出一些小的纸袋子,正面右上角竖着印着“顾氏口罩”,下边和反面,讲了一些防疫的知识。
大部分百姓都不识字,但就算将口罩香皂送了他们,他们也不会用。
这东西的受众,定位的就是有经济实力的有钱人家。
顾思拆开一个看了,里边是四个口罩,是按现代的方法制x作的。
不过没有皮筋,带子是开口的,要系结。
他将东西拿在灯下细看,是用细密的纱布做成的,两个六层适合天气冷时用,两个二层,适合夏天用。
口罩的重点在材料上,现在也没有现代材料,这种口罩防护效果并不怎么好,但有总比没有强了。
他接着往下翻了翻,最底下是香皂盒大的纸盒子,有两种,一种右上角也竖印有“顾氏香皂”,底下印有“杀病去污”的功效,背面印有解释。
另一种,右上角竖印有“顾氏硫磺皂”,下边印有“除螨杀病去污”的功效,拿到手里隐约能闻到一点异味儿。打开一看,一股硫磺味儿就冲进了鼻子里。
顾思更意外了:“我舅竟然将硫磺皂做了出来!”
“啊?”在一旁一直安静听着的顾宁,这时意外地插嘴,“哥你在路上时,不是跟五舅谈过硫磺皂,五舅说是要做出来啊,你忘了?!”
顾思点头:“可我没想到他行动力这么快啊!”他在现代时,除了在化学实验室见过硫磺,在生活里根本就没有见过啊!
总感觉不好弄硫磺似的。
这行动力,难怪能做成生意了。
舒颖想起自己几个话本写了多少年了,一本也没有写成,深有感触地点头:“想到就做,这样就是厉害的!”
两人正说着,听到门响了,顾思拿着硫磺皂出去一看,就见顾名和李优回来了。
“五舅你太厉害了,竟然将硫磺皂做出来了!”顾思见了面就夸奖。
这夸奖太真诚,李优少有受到这样的夸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你说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比例,我就弄了个百分之六的,已经让人试过好些天了,对皮肤没有损伤,我想再让你试试。”
舒颖听了推一下顾名,让他去打水,自己去拿了灯出来。
顾思拿着又闻了闻,味儿比以前用过的差别不大,用它洗过手后,也干爽得很,手上没有不舒服的感觉。
“五舅你真的太厉害了!”顾思忍不住又夸了他一下。
李优鼻子一酸,眼睛差点要湿了,连忙在堂间的桌子边坐下来。
顾思也坐下,谈起了开店的事。
顾思真心地对李优道:“这事是你做的,力是你出的,就应该印……舒氏口罩和舒氏硫磺皂,怎么能印顾氏呢?”
李优连忙摇手:“口罩是你的主意,硫磺皂也是你的主意,我就出了个力,怎么能印我的姓呢?而且你是举人,有你的名头在,东西更加好卖。”
舒颖跟着道:“我也和你舅商量过这事,你舅说你去和人聚会送人东西,说是你自己做的,总比他一个商人做得更容易让人动心。”
啊,这样说起来,印顾氏的姓氏的确好一点。
顾思问了一下店里的事,材料多少钱,定价多少,有多少工人,店在哪里,纸是谁家造的,字是在谁家印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应该怎么办等。
李优没想到顾思懂得还挺多,一一说了,又解释着:“造纸和印店,目前只能找熟人做,往后生意要是能起来,可以自家来做,免得出了意外。”
“啊,五舅你真是慧眼识珠,厉害极了!”顾思再次感叹,现在全国的举人都在京城还没离开,正是宣传的好时机!
这要是宣传出去了,可是全国闻名了。
考试的举人们,除了个别没答好自知中不了回家的,其他举人,就没有回家的。
因为中了贡士,要马上参加贡士覆试以及殿试,自然要等在京里。
李优觉得这是一个正常的商人都会做的选择,在顾宁舒进顾清顾醒这些孩子面前,被顾思夸得脸有些热。
他看顾思大力赞赏自己,转移话题:“在会试放榜前,京城这段时间会极为热闹,你出去聚会时,带着东西送人,能在文人里打出多少名气就打出多少名气。”
说完,他心下有些紧张地望着顾思。
这种事情,很多读书人不愿意去亲自做,觉得自降身份。外甥认可自己是一回事,让他亲自去做却是另一回事了。
顾思连连点头:“是该这样,你在包装上印的东西都比较全面,用法用途、注意事项、大概保质期,这些都有,一看就懂。”
会试后,可比会试前热闹多了。
会试前很多考生还在复习,大半时间都在住处,出去的时间比在住处的时间少。
会试完真的就是四处游逛了。
就连他自己,也是打算出去玩上十几天,放松一下,再认识一些新举人。
顾思的反应没有出李优的预料,让他很兴奋,话也多了:“有你帮忙,这销量定然极好,名气很快就能被传到全国各地。”
“你还有什么宣传?”顾思询问。他在现代见过得多,说不定能弥补不足。
李优就道:“慢的可以去各大脚店里介绍。快的话,想要在短时间内闻名全城,就得有噱头,我打算免费抽奖。”
顾思点点头:“这的确能引起人的兴趣。”
李优继续道:“抽奖有两种,一种对于举人和读书人,抽到代金券的,就可以抵扣差价,购买口罩香皂和硫磺皂,抵扣后,价位比市面上低一些,也能赚很多。”
“另一种针对百姓,他们要是买不起,代金券就可以换上几文钱。当然,基本上就换一文钱,五个人里有一个中了,一百两银子十万文,就能有四十多万人知道这事了,口口相传,那岂不相当于全城都知道了?!”
李优越说越激动。
孙知府是顺天府知府,顾思了解过京城,知道整个京城常住人口也就九十多万。
顾思只是在路上给李优讲过抽奖这事,没想到李优就能想出这个办法来。
他也忍不住感叹,要是能用一百两就撬动整个京城,那简直就是最成功的宣传了。
“那要做好应急预案,以防要是人多,发生踩踏事故。”顾思看到一些隐患。
他并不担心人少,这就跟在现代免费领鸡蛋一样,总有闲人有时间。
李优点头:“这个想过,刚开始几天,每个人都能中一文,快速把名声传出去。然后人多了,就变成两个人中一个,三个人中一个,再到四五六七八人中一个,看情况来办,反正加起来也就二三百两银子的成本。”
顾思竖起大拇指:“你这个想法太厉害了!”
李优不好意思了:“这不是有你嘛!有你有孙知府在,我才敢这么干!要不然我哪里敢啊?要是一聚众,被衙门里的人逮了在衙门口枷号示众,是常有的事。”
啊,这个确实是。
不说商人犯了点事,就是没犯事,知县知府觉得你可能要搞事,比如哄抬粮价,囤积居奇,也能把你抓起来,脖子上带个木枷,双手铐上去,站衙门口示众,警告你不要乱来。
顾思可是见过的。
一说起这个,他就警觉起来:“对,也不能人太多,要是每天抽奖人太多,引起城卫军的注意就不行了。”
朝廷忌讳民众大量聚集,尤其在京城里。
李优笑了笑:“这只是想得最好的,真正怎么样才看呢。这个月咱们最先在贡院附近做,先让读书人知道,看情况再少让百姓参加或者不让他们参加,城里咱们以后可以慢慢来。”
顾思点头:“这样的话,那就放心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顾思就问:“那你准备了多少东西?可别宣传出去了,不够卖的。”
李优答道:“口罩有两千份,香皂和硫磺皂各两千份。还预订了一些材料,大概还能做三千份左右。我也联系过手里有材料的人,要是能火起来,再做个五八千份没有问题。”
顾思心里一算,这店面、人工、材料,还有猪油植物油,价钱下来可不低。
他有些怀疑地问:“你的钱够用吗?”
李优笑呵呵地点头:“够的够的。”不够的话,他这边熟人多,能借到。
顾思不知道李优有多少家产,也不知道他是真够还是假够,直接道:“我这里还有些钱,明天给你取点。”
“不用不用,真的够。”李优摇头,随即想到什么,就迟疑了。
“还差多少?”顾思以为他不够,算着自己的钱。
“不是差钱,就是我想着,你拿一点钱也行,多给你分一点干股。”李优笑道。
说到钱的事,李优觉得不适合其他人听了,赶起了旁听的舒进顾宁等人来:“回来洗手了么?全都围在了这里。”
“没洗。”舒进回答,笑着跑了。
他们去洗手,李优叫顾思到舒进的房间,单独说起干股的事:“你说到时候给孙知府一些银子,不给他干股能行吧?”
顾思对于孙知府很了解了,点头笑了:“我老师才不会x贪我的东西,我给他银子他未必会要。”
李优又问:“那你这干股,是等你会试成绩出来了,咱们再给你写公契,还是现在给你写个私契?”
公契是经过官府认证的。
私契虽然没有官府认证,在民间却用得多,且以顾思的身份,就算是写的私契,跟李优真出了什么经济纠纷,官府肯定偏向顾思。
顾思知道等会试结果的意思。
朝廷并不允许官员经商,如果他会试中了贡生,那至少也是个同进士了,很快就能做官。那这公契反倒有些麻烦。
顾思摇了摇头,笑了:“太麻烦了。我还信不过你吗?不用写契了。”给多少是多少,反正以五舅的为人也不会亏待他。
“那给你六成利润,两三成你拿去给孙知府,行不行?”李优问。
顾思初听六成有些多,再一听要给老师,想着老师就算不要,他定也是要给的,可能还要他在官员里宣传呢,就点头同意下来。
“我明天去钱庄给你取五百两银子。”顾思应着,他还要成婚,手里得多留一些钱应急。
“那行,这算我借你的,到时候还你。”李优说给顾思的利润,是完全不掏成本的利润。
顾思不同意,两人纠缠了几回,顾思说都已经送了自己一套宅子了,再不收钱,别人要骂他只知道吃舅舅的了。
最后李优勉强同意了,很高兴顾思为自己着想,想着以后要多对顾思好一点。
两人又商量了一阵,顾思又给了个建议:“没抽中钱的,也可以奖励免费用香皂洗手一次,用流水洗,会更加引起百姓议论。”
试用试吃,在现代是非常常见的销售手段。
这里也有,就是极少,因为大家都穷,多的是只试不买的。
不过他们要打响名气,这点倒不担心了。
一块香皂,早晚用一次,至少能用两三个月。一个人试一次,一块也能让一两百个人试用过。
李优觉得这个法子好,连连夸顾思脑子聪明。
李优带东西回来,只是给顾思看的,其实还有木制的盒子装口罩和香皂,东西都带回来了。
顾思看了一下,觉得挺高档的,也没提建议。
第二天,顾思和孙守出去,就带了一百份香皂口罩,先去江苏会馆送孙守的朋友。
基本上每省在京都建有会馆,有的举人上京考试就住会馆里。
有的不住会馆,也会去会馆和同省举人聚会交友,联络感情。
他送出去十几份香皂口罩,得到了一张苏绣双面绣桌屏布、四包洞庭湖的碧螺春、四张苏州桃花坞的年画、一块裱画的苏州宋锦、两份扬州的漆器、两块南京云锦扇布,以及一些新笔墨纸砚。
反正都是家乡特色。
顾思有些大开眼界。
他来京时,也就带了十斤汉中仙豪和十斤紫阳毛尖,东西虽然还剩一半多,却感觉有些被别人比下去了!
好像一下子就能体会到两省的差距了。
然后又去陕西会馆找许轻,送了一些给同科举人,给他们介绍用法,也收到了一些零食特产笔墨等东西。
再去找苏举人楚成礼他们送,两人不住陕西会馆。
大家知道顾思舅舅第二天开店,都说要去凑热闹。
第二天,顾思去李优开的店里看,很多相熟的举人都来了,抽奖抽到代金券的,全都买了。
四个口罩定价一百文,一块香皂定价半两银子,一块硫磺皂定价一两银子,合起来一两六银子的东西,开店特价,一起买只要一两银子。
市面上,一块香胰子,便宜的质量一般的,至少也得一两百文钱,还小。
一般大小的也得半两银子了。
大一点的,包装精致一点的,也要卖一两银子。
他们家香皂比一般大小的香胰子能小一点,但包装好质量好,东西并不贵。再加上特价便宜,再减去一百文二百文或者四百文的代金券,几百文就能买到。
简直是物美价廉了。
官员不许经商,但顾思去宣传店,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来的人都送了礼钱,顾思也请大家吃饭。
举人开了三桌。
店外叫了锣鼓队和舞狮队,极为热闹,第一天宣传很成功。
反正顾思也打算出去玩一段时间,接下来,就带着香皂和口罩,和孙守出去玩。
不是和孙守去与江苏会馆里的那些举人参加文会、诗会、品鉴会等。
就是顾思带着孙守去和陕西会馆里的那些举人参加辩论会、文会等。
或者是与京城刚认识的那些衙内举人和各色新朋友们参加各种交流会等。
再与一些新认识的朋友,一些被人邀请去的文会、球会、品茗会、鉴画会,鉴宝会等。
还有听戏、听曲……
总之,举人们想去玩,多的是地方玩。
顾思送了六百多份口罩香皂出去,得到了全国各地吃的喝的用的上百种特产。
东西的名气一下子打了出去,包装上印有店里的地址,有很多举人慕名来买,一买买几十份的都多得很。
到四月十三日,李优很担心地问顾思:“你明天在贡院外行吗?”
后天放榜,明天下午就开始填榜,会试和乡试一样,有探报人,急着知道消息的,很多都会聚集在贡院外。
这是一个给举人宣传的好机会。
“行!有什么不行的!”顾思觉得还是要自己去宣传,效果好。
李优想了一会儿,果决摇头:“不行,你在举人间宣传还可以,在贡院外卖东西,这传出去对你和孙知府都不好,有可能成为别人的把柄。万一被人参了一本,影响你以后的路。”
香皂已经开始盈利,但这利润,离让人眼红的地步还远得很。
顾思本来觉得没什么,听到这里,觉得社会不同,好像是得谨慎点,就点头:“那行,我在旁看着就行了。”
李优见他听劝,这才放了心。
第二天,就去贡院门口的那条街上摆了两个摊,贡院门口那条街上叫卖东西的人特别多,极为热闹。
但因为有免费抽奖,很多人都来参加,红火得很。
到了中午吃过饭,顾思就紧张起来了。
会试结果马上就要出来了!
第138章
贡院里,考官们汇聚在聚奎堂里。
会试的名次已经排了出来,正在拆封墨卷,将朱卷和墨卷内容进行对比。
对比无误后,总裁将朱卷的名次写到墨卷上,第一位副总裁将墨卷的名字写到朱卷上。
旁边一名书吏见填好了,开始唱名:“第十一名,江苏苏州府,孙守。”
另一名书吏开始填正榜。
唱名的书吏继续唱:“第十二名,浙江杭州府,张芳。”
填榜的书吏开始填名。
贡院里,拆墨卷,核对,填名次,填名字,唱榜,填榜,有序地进行着。
贡院外,一队人远远地从街道西边过来。
围在贡院外的考生们都喊了起来:“钤qin印大臣来了!”
大家的情绪里隐隐有着激动。
顾宁疑惑地问顾思:“哥,什么是钤印大臣?”
“钤字有五种意思。”顾思向着顾宁一一解释,最后道,“这里用的就是最后一种意思:‘用图章盖上印记’。因为总裁他们填榜完了以后,要在榜上盖上礼部大印。钤印大臣就是会试时保护官印来去安全的人。”
“哦。”顾宁一下子懂了。
顾思怕她再问,就赶人:“你去爹娘那边吧。”
今天店里在贡院外宣传,家里人都来了。
顾思有些着急,心里难免不静,浮躁了一些,不想带小孩。
顾宁过去给舒颖讲了钤印大臣的事,舒颖就走到顾思身边,笑着看向街道上远处过来的一队人,笑问:“急了?”
顾思见过太多鸡娃的家长,忍不住问:“娘你不急吗?”
舒颖笑了:“我自然是希望你考上的,可我心里求得不多,怎么样都满足。”
顾名这时也挤过来,急着问顾思:“还没看见孙老爷吗?”两家差距大,平时顾名不会叫孙守的名姓。
吃饭前顾思和孙守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就分开了。
孙守身边的孙金水和府衙里的人熟,贡院里要是有消息,谁中谁没中,很快就能知道。
顾思摇了摇头,西边街道上的那队人很近了,为首亮轿里的人竟然还是个熟人,礼部右侍郎王大人。
“快看,王大人,那就是我的媒人。”顾思指给舒颖看。
说起来也极为少见,孩子的婚事都要文定了,男方家长竟然还没有见过媒人。
前边有兵卫开队,后边有小官随行,三辆轿子前后都有仪仗,看起来很是威风。
顾名一见,立时觉得自己与对x方之间的巨大差距,觉得舒颖以前说的话都对,要是自家去请媒人,怎么都没有孙知府请得好。
“后边那两位是谁?”舒颖不解地问。
“那是礼部司官,也是护印的。”顾思解释着,看着队伍从眼前经过。
“不是礼部尚书护印吗?”顾名疑惑地问。
“礼部尚书和礼部左侍郎都在贡院当同考官。”顾思倒是知道这些。
“也不知道你能不能考得上。”顾名望着队伍过去,想着顾思要是能中贡士,以后要是能做了官,是不是也会这样威风。
那他们顾家可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大街两边都是等消息的考生,也都在猜着谁中谁不中。
等待的时候总是着急的,顾名和舒颖回到摊子那里,招呼生意去了。
孙守吃完饭,在街道里张望,找了过来。
顾思一看,孙金水不在,往贡院东门那边张望。那边人多,也没有看到人。
“孙叔在那边,有消息会报过来。”孙守说着,摸了一把叶子牌出来,问,“玩不?”
顾醒在摊子边看到了,连忙从车上提了折叠的小桌子小凳子下来摆着。
顾思干脆就应了下来,坐在摊子边,有个中年人瞧着顾思眼熟,自来熟地坐下:“我也玩玩。”
顾思一看他,记起来了,笑道:“你是第二场在我左边叫我迟些做饭的那个。”
两人这才明白过来,哈哈一笑,边打牌边等消息,聊一些事。
这人姓朱,是浙江人,与孙守老家离得近,口音也是那边的口音。
三人玩了几次,中间也有旁观的人换进来玩的。
玩到不知道第几遍了,门口那边骚动起来,大家立刻被吸引了目光。
“结果出来了吧?”有人轻声道。
好似听那边有人喊着:“第十一名!第十一名出来了,谁要买!”
朱举人扔下牌,和一些考生一起拥过去看消息。
摊子旁的李优舒颖顾名车氏等人全都向着那边张望。
顾思和孙守没过去,要是真有两人中了,孙金水也会报过来。
孙守扔了牌,坐不住了,站起来,对顾思笑:“你怎么不紧张?我更紧张了。”
“出成绩时怎么会有人不紧张?”顾思回应着,突然看到孙金水似乎跑了过来,心里有些惊喜。
孙守也看到了,一会儿,孙金水摇着胳膊兴奋地大喊:“大少爷,中了!中了!”
顾思惊喜极了,两人连忙挤过去,孙金水微喘着气道:“中了大少爷,十一名。”
会试前十名是元魁卷,会送到皇帝名前过目,填榜是从第十一名填起,填完后再填前十名。
现在名字能出来,名次高,却离第十名差了一步之遥。
孙守心里的遗憾一闪而过,更多的是冲上头的惊喜,抓着顾思的胳膊高兴地跳起来欢呼:“嗷~”
“太棒了!”顾思跟着拍手,笑着夸赞。
顾醒听到了,跑到不远处舒颖那边道:“九奶,孙老爷中了十一名!”
舒颖李优他们听了都很高兴,欢呼起来。
周围听到的举人全都羡慕地看过来,也有跟着恭喜的,一派热闹的场景。
顾名当即就想放鞭炮,被舒颖阻止了:“这里人太多了,小心伤了人,还是等人少了,或者回去了再放吧。”
孙守兴奋过后,感叹道:“就差一点。”
顾思笑着安慰他:“差什么,好歹还是个会魁呢!能中就很棒了!再说还有殿试,那才重要。”
会试的前十八名被称为会魁。
会试第十一名虽然不好听,但殿试时要是考得好,还有进一甲的可能。
殿试前三是一甲,直接授官进翰林院。
进不了一甲,第四和十一都是个二甲,二甲要选官,还是得考试,第四名与第十一名在这点上没差别。
就算前十名卷子会送到御前,但听说皇帝现在也不会仔细看了。
孙守一想也是,哈哈笑起来:“人心不足,得陇望蜀啊!进士已经很好了。”
虽然中了贡士以后,还要覆试殿试才能算进士,但一般也不会出错。孙守中了十一名,就是板上钉钉的进士了。
“对,光看好处,不要看坏处!”顾思笑着应。
“你再去等。”孙守一扬下巴,孙金水意会,又笑着回去等了。
接下来等了一个时辰,也没有等到好消息。
顾思还见到了苏举人,许轻,楚成礼他们。
一直等到人散了大半,天都黑了,二百九十八名的成绩都出来了,也没等到好消息。
顾思原本还有些期待,到最后觉得自己可能中不了。
他虽然与孙守一起上过学,但后来几年,孙守都是在江苏学习。
江苏文风兴盛,不是陕西可比,没有一个好老师教,想要在一群精英里杀出一条路来,极为艰难。
眼看着李优那边都收摊了,顾思就对孙守道:“回吧回吧,回去吃饭了。”
“要不再等等?”孙守这个时候也不好安慰顾思:你的名次高,可能是前十。
虽然有这可能,可能性却很小,贸然安慰,没中,失望更深。
“不等了!”顾思也乏了,看着不远处静悄悄望着自己的亲人,笑道,“回吧,中不中都定好了,先去吃饭。”
顾名知道顾思乡试时的事,忍不住道:“会不会像乡试一样,是前五名?哦,前十名?”
舒颖气得悄悄在他脚上踩了一下。
“不管中没中,先去吃饭。”顾思先上了车。
顾名还在向贡院门那边张望着,好像看到孙金水过来了,连忙叫顾思看。
顾思在车里也看到孙金水过来了,迅速下了车,心下有些期待。
孙金水跑过来,笑着对着顾思道:“苏老爷中了,第三百零二名。”
孙金水认识苏举人,知道他当过孙守和顾思的老师。贡院里把这消息递出来,他下午也见过苏举人,就把消息报了过来。
顾思的期望一下子落空,有些失望。
顾思就让舒颖他们先回去吃饭:“你们回去吧,我去给老师报喜,可得宰他一顿。”
苏举人等不到消息,已经走了。
舒颖有些不放心,孙守对着顾名道别:“我们到时候一起回来。”
舒颖对孙守放心,就跟着顾名他们一起回去了。
等看着他们的车走远,孙守拉住顾思手里的鞭子:“我这就一辆车,咱们走了,孙叔怎么回去?”
“让他叫个车呗。”顾思回应。会试时,贡院附近有些人专作司机的营生,骡车驴车牛车轿子,都有。
“我还不知道你?”孙守从车里出来,笑着戳破顾思,“你怕是不想让人看到你失望,才叫别人走。”
顾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看破不说破!”
孙守哈哈笑了,身子往车厢柱子上一靠:“这都等了一下午了,不在乎多等一半个时辰。要是中了,我们一起去庆祝,要是没中,我陪你去喝酒。”
这说得也是。
两人干脆躺在了车厢里,聊起了以前上学的事。
孙守道:“你刚来学堂时,我还想着苏举人欠了舒师爷什么人情,要把你收下。陕省的文风并不兴盛,学堂的气氛也没苏州那边紧张,我一边庆幸,一边又觉得这里出不了什么大才子。”
顾思沉默地听着。孙守骄傲,是因为他有骄傲的本钱和底气。
孙守继续道:“谁知道半路跳出来个你,进步神速,一下子像笼头一样拉住了骄傲的我。为了不被你比下去,我学习更加认真起来。”
顾思知道他的用意,这时道:“你的安慰我收到了,我还是厉害的,这次考不中,下次继续考。反正陕西厉害的考生不多,总会考中的。”
以前会试只有总人数,每省没有定额。
后来南北差异越来越大,多是江苏浙江江西那边的考生中进士。文风不兴的地方有时一省连一个进士都中不了,整个北方的进士相对都很少。
明朝1380年,朱元璋时期的南北榜案,录的五十多名进士全为南方人,引起北方举人不满闹了起来。不说背后的政治博弈,不说北方文风的确不如南方,可之前能占四成多一下一个都中不了问题还不大吗?
从那时起,明朝南北方举人分开考试分开录取。
本朝从一百一十三年前起,除了总数以外,贡士录取也按照省的大小定制数额。
每省中进士的数额基本固定,说是会试,其实还是看一省里谁最厉害。
顾思以前拿全国举人给家里人和自己对比,是不想他们盲目骄傲。
孙守跷着腿,伸手拍了拍顾思的胳膊:“汝慧!可教x也!”
“滚!”顾思笑骂一句,惹得孙守哈哈大笑,两人都笑了起来。
第139章
贡院里,前十名的试卷,被总裁亲自核对了朱卷和墨卷,查验无误后,就让人将朱卷快马送到皇宫里。
会试前十名,名次由皇帝亲自定下。
等朱卷送回的过程里,考官们都去吃饭,吃完休息的休息,聊天的聊天。
王侍郎找到张大人,笑道:“给你带了酒,喝两杯?”
会试期间贡院里不能有酒,饮食也没那么丰富,张大人看王侍郎带的是米酒,也不会喝醉,就答应下来。
今年会试中了三百二十六名贡士,后边三百一十六名贡士填完,都没有顾思的名字。
因为前十名还没出来,王侍郎也没说安慰的话,张大人也不提。
成年人,心照不宣。
张大人对顾思的文风了解,觉得前十名里有两张卷子的文风像顾思的。但这种事真不确定,全国有奇才的人多了,张大人只盼着那一丝的可能。
这时,舒颖他们已经回到了住处,李优去放车,车氏在开门。
舒颖又一次嘱咐顾名:“你在孩子面前说话注意一点,他正年轻,没中肯定心里不高兴,别给我戳他痛脚。”
顾名也知道这个理,就是忍不住道:“那这不是还有后边十几名和前十名没出来吗?说不定就在后边或前边。”
舒颖不敢深想,怕自己期待高了会失望,怼他:“我就是提前提醒你一下免得你又做错了事!”
顾名就不出声了,琢磨着孙守回来放鞭炮。
前边背对着他们开了锁,正推门的车氏忍不住笑了:姐夫真有意思,教了很多遍都不学,成天被姐姐凶。她也是长见识了,女人还能这样活。
回了家,舒颖招呼大家洗了手,闲来无事,大家就坐在堂间闲聊店里的事。
院外,孙金水已经驾着车,带着顾思和孙守去找苏举人了。
到了苏举人住着的店里,只见店门口火红的灯笼高挂,门外鞭炮噼里啪啦响得正欢快。
两人进了店里,发现大堂里烛光明亮,有好些人,至少有二十几个了。有穿举人服的,有做书生打扮的,有探报人和店家。
全都围在苏举人身边说话,可见已经有探报人来报了喜,他已经知道自己中了举。
“恭喜苏老爷榜上有名啊!”顾思作揖打趣。
苏举人看到他来了,更加开心,打量了顾思一眼,又去看正道喜的孙守。
孙守道完喜,又喜滋滋地加了一句:“我也中了!”
“哦!那太好了!”苏举人高兴得一拍巴掌,看两人神情已经猜到顾思应该没中了。
中前十名的机率很小啊。
周围的人也有对孙守道喜的。
“你可被比下去喽!”顾思笑道。
苏举人高兴地问孙守:“第几?”只是高几十名一二百名,顾思不会这样说,肯定名次很高。
“十一!”孙守笑眯了眼。
“哇!会魁!你小子厉害!”苏举人不愧是当老师多年的人,只说好的,半点没有表现出可惜的意思。
虽然他也有一点惋惜,觉得前十名更好,但做人要看好不看坏,他是真心觉得孙守厉害。
顾思点头:“那可不!能在江苏的一片举人中杀出来,得个十一,厉害得呱呱叫了!”
“哈哈!”苏举人开心地哈哈笑了起来,拍了拍顾思的胳膊安慰他,“你也厉害!等元魁,等元魁名次。”
元魁名次没出来,不能说没中。
和苏举人同住一店,现在还没中的举人们,都立刻跟着开口:
“对,等元魁名次出来,才能确定到底中没中。”
“没放榜,谁也不能说自己没中!”
“对!”
看着是安慰顾思,其实是在安慰自己。
没在第十一和第三百二十六名中的举人们,谁又不是带着这一丝隐秘的期盼安慰自己呢?
“老爷们,菜来喽!”店小二端着盘子上来。
苏举人没叫菜,但他高兴,也不计较,忙招呼顾思他们坐。
给探报人和店家的喜钱刚已经给过了,这时一些脸皮薄的举人就要走。
小二放好菜,这时笑着对苏举人弯腰:“恭喜苏老爷,这桌是我们掌柜送您的!”
店里住的考生中了贡士,虽然名次低但吉祥啊,下次那间房就能收更高的价了。
苏举人高兴,又叫了一桌,招呼大家都坐。
有些没交情又脸皮薄的还是走了,总共坐了两桌。
苏举人让小二多拿了两双筷子和勺子,做公筷公勺,先给大家讲公筷公勺的好处。
要不说他是一个好老师呢,不但能接受新事物,还会尊重学生的习惯,不会去打压对方证明自己正确。
这个当口,大家自然顺着苏举人,把顾思一阵夸,苏举人顺便还说了顾思的店里卖口罩硫磺皂,给他拉了一波客户。
皇宫里,皇帝亲政第六年,还算勤勉,也没等到乙览时再看朱卷,而是早早开始看前十的朱卷。
顾家人吃完饭就离回家时已经过了半个时辰,点头灯坐在中间的堂内。
顾名就有些失望了:“这个时候成绩全出来了,还不见人来报喜,怕是没中。”
李优摇头不认同:“咱们住在衙门里,除非关系亲近的,不然那些探报人哪里敢跑过来向我们讨要喜钱?”
顾名一听恍然大悟,哦对,没想到这一点。
舒颖有些诧异李优竟然不知道,想着他平时不接触这些,还是解释:“前十名的卷子是圣上亲自排名,阅的是朱卷,应该还弥封着,不知道是哪几个中了。”
还是有一丝希望的。
“那要是和乡试一样是前几名就好了。”顾名乐观地期盼着,他做什么事都乐观无比,从不想坏的一面。
这样的人单纯快乐,却容易被骗,结果就是顾名年轻时做生意赔了,去年被人骗了一百两的银子。
舒颖听后瞪了顾名一眼,想起自己那一百两的嫁妆银子就有些心疼。
要不是当时顾思已经是秀才家里经济好,要不是骗子是外地的人跑了钱追不回来,要不是不想影响顾思念书的心情,要不是舒颖自己做的决定把银子给了他,舒颖怎么也要把顾名狠狠的骂一顿再说给顾思听,好顺便教育他。
当顾名被骗了银子后,舒颖从那以后再也不信他的判断,家里经济也不给他明说,就防他出幺蛾子。
顾思这边吃完喝完,苏举人已经有些醉了,拉着两人说个不停,要他们和自己一起住。
孙守就让孙金水回去给顾家报个信。
舒颖听到顾思在苏举人那里就放了心,没有听到顾思中了的消息,就知道没在后边,让顾醒跟孙金水过去那边跑腿。
顾名却问了出来:“顾思没中吗?”他想要弄清楚。
孙金水是个会说话的,笑着应:“元魁卷的名次还没出来呢,要等出来了,才知道顾老爷中没中。”
而后就回去孙守身边了。
李优和舒颖说着店里的事,顾名也跟着出主意,主意大都被舒颖否定了,车氏心情好,有时也跟着说两句话。
舒颖是个严谨细致的人,将店里的事理清楚,和李优一起决定再投产。
这时都到了亥时(21点)了,夜里也凉,大家都散了,各自去洗漱睡觉。
舒颖平时睡眠很好,这次却想着顾思要是不中,张家那边会不会有什么变故:当初冯家人看着也挺好,最后还是变了。
想来想去,怎么都睡不着。
张家里,张夫人也睡不着,去女儿房间睡。
晚上张小姐让人去贡院找探报人问消息,没听到陕省顾思中了,就猜着没中的机率大。
张夫人就有些小小的失落:要是顾思中了,自己女儿这嫁过去,多风光啊?不打了那些说自家闲话看自家热闹的人的嘴?!
我们以前不着急,就是在这里等着好姻缘呢!
虽然十四岁的举人已经很长脸了,但人都是想要更好。
张小姐猜出母亲的心思,安慰她:“快别多想了,前十名还没出来呢。快睡,等睡醒就知道了。反正他中不中都不影响我嫁他。”
张夫人只好不多想了,睡觉。
皇宫里,皇帝粗略浏览完x前十名的卷子每道题的开头,排出名次来,让人送到贡院里。
送到贡院里都亥正(22点)了。
考官们还没睡,聚焦在一起,看总裁拆前十名的朱卷。
从第十名开始,拆完,给朱卷写名字,给墨卷写名次,唱名,填榜。
拆到第九名时,围在一边看的礼部右侍郎惊讶地抬头看旁边的张大人,笑道:“张大人好运气啊!”
张大人心里有猜测,抬起脚从后边看过去,果然见是顾思的名字,高兴地笑起来。
张大人不是顾思的房师,其他教官都有些奇怪,一个副总裁就笑着问:“这是你的?”
王侍郎道:“马上就是张家的乘龙快婿了。”
“哦~”副总裁和考官们都恍悟。
大家都恭喜张大人,有说恭喜的,有说他眼光好的,有说他手快的,有说到时候要讨喜酒的。
等朱卷墨卷互写了姓名和名次,唱名的书吏大声唱道:“第九名,陕西汉中府,顾思!”
这边唱完,旁边填榜。
一名名向上唱,一直唱到了第一名:“第一名,浙江海盐府,朱昌!”
填完榜,一桩大事了了,大家都松了口气。
再核对一遍,榜上名次、籍贯、姓名无误,总裁拿着礼部的大印,郑重地在榜上盖了印。
王侍郎任务完成,带着礼部大印出了贡院。
而会试前十名的名次也从贡院里传了出去。
即便是深夜,贡院外还等了很多没睡的考生。
大部分人都是失望的。
没等在贡院外的考生,也是早早地回去了,差人去问结果,或者自己第二天去礼部外的彩亭前等放榜。
其实前十名不用去等结果,真中了,会有探报人上赶着给你报喜,讨喜钱。
成绩一出来,贡院门打开,早早就有官员回家了。
张大人第二天早早地回了家。
他以前也做过一次同考官,一个多月下来,回家时人神情疲累得很。
张夫人看他很精神,有些期待地问:“什么事心情这么好?”不会真在前十名吧?怀源真这么厉害?!
“怀源中了第九名。”张大人说完,就哈哈地笑了起来。有一个要中进士的女婿,可不只是面子上有光,更是无数好处。
张夫人喜得眉开眼笑:“这可太好了!”说着,就让下人去给顾家报喜。
舒颖起得晚,正在院子里刷牙,听到有人敲门。
顾名过去开门,一看是个眼生的中年人,怀疑是不是衙门里的人。
却听那人笑问:“可是顾家人?”
顾名点头,疑惑问:“你是?”
那人笑着作揖:“小的张家的管家张东,给您道喜呐,顾老爷喜中会试第九名!”
顾名倒吸一口气,瞪大眼,震惊问:“真中了?”
啊?真中了!
顾名还是觉得不真实,喃喃道:“我儿太厉害了,我怎么这么命好!”
舒颖在院子里听到了,连忙放了杯子,用手擦了嘴上的泡沫,跑过去问顾名:“啥事?我怎么听……”听说中了第九?
舒颖屏住呼吸,不敢抱希望,怕自己失落,一颗心高高地提了起来。
顾名这才反应过来,兴奋的捉住舒颖的胳膊,声音洪亮地大喊:“他说娃中了第九名,他中了!哇!我就说可能在前边吧你还不信!”
“好,你厉害你厉害!”舒颖高兴地笑出了声。
她想起一事,问张东:“你还没吃吧?我去取点钱,你拿去吃茶。”
张东连忙推辞,舒颖回去取钱了,刚好碰到闻声出来的李优和车氏,激动地伸出食指比了个勾:“中了第九!”
“哇!”车氏激动地捂住嘴,她竟然要成进士的舅娘了吗?
李优眼睛晶亮,颤着嘴问:“真的?”不敢相信以后做生意得多方便?!他竟然还有这好命?!
“刚张家下人来报喜了,我去取钱。”舒颖说着就向自己屋子里进,取钱时激动的手都有些抖。
李优火速向门口跑去,却见张东已经上了车,连忙问顾名:“真中了?”
顾名一点不怀疑,点头:“第九,太厉害了!”
李优兴奋的在空中乱打拳,哈哈哈的畅笑着,顾名跟着嚎叫:“喔——喔——”
顾宁听到动静已经过来了,见到家长这么开心,有了猜测,兴奋地问:“我哥中了吗?”
顾名高兴地将她抱起转圈:“中第九,你说你哥厉害不厉害!”
“厉害!!”顾宁大声回答,咯咯咯地笑起来。
“我哥太厉害了!”刚起来听到动静的舒进也跑过来,听到了。
李优也抱起了舒进亲了亲,鼓励他:“你好好学,将来考个秀才!”
“我要考举人!”舒进大声道。
“好,有志气!!哈哈哈哈哈!”
大家都高兴疯了!
舒颖拿钱出来,见张东已经走了,再见大家都很兴奋,这才觉得真实一些。
车氏去厨房灭了火,去屋子里拿了钱:“咱们出去吃吧,先去礼部衙门口看看。”
现在也没做饭的心情了,大家驾了车就去礼部。
顾名还感慨:“就是不知道苏举人在哪里住着,不然直接就能过去了。”
顾思说过,他们没记住。
“也不急,他很快就会知道。”舒颖应着,就笑了起来,只觉心情太好太开心了,忍不住地笑。
顾宁跟着乐,顾名跟着笑,一车的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气氛欢愉,李优兴奋地在车外唱起了京戏来。
顾思起来收拾好,吃完饭,和孙守苏举人坐车,一起去礼部。
他要去看榜,孙守和苏举人中了,要去礼部填履历表和领亲供单。
坐车先到了府衙后门,孙守去取自己记录祖宗差事的纸和银子,让顾思也带着:“你的也拿着,中了就不用回来取了。”
顾思就带着了。
临走时,看到舒颖这边门锁着,就猜着他们去礼部蹲榜了。
到了礼部,还没下车,顾思就从车窗里看到家里人。
马上让驾车的孙金水停车,过去一看,全家人都喜笑颜开,心里有了猜测,呼吸都放轻了:中了?
顾名看到顾思,过去紧紧地抱住他:“太厉害了!你果然在这里,我就猜着你会来礼部衙门口。”
顾名说话有时说不到重点上,急得顾思连忙去看舒颖,镇定不了了:“我中了?多少名?”
舒颖笑得声音都出来了:“张家张东来报喜,说你中了第九名。”
竟然是第九,第九哎!
顾思有些不真实,真中了?殿试过了就能当进士做官了?竟然要在这里做官了吗?
他竟然要做官了!
他跨越阶层了!
以后再也不会随意被人欺负了!
家里在老家也没人敢欺负了!在乡里也要崛起了!
他的人生将要彻底改变了!
不会是请老师从中周旋,到时候补个小官,在底层混一辈子。
虽然这样也好,到底和远大光明的前景不一样啊!
顾思激动地回抱了顾名,放开他,转身又去抱跟过来的孙守,声音激昂振动人心:“我也中了!”
抱完又去抱后边的苏举人:“老师我也中了,哈哈!我们都中了!”
苏举人惊喜极了,夸赞他:“你刚来学堂时,我就知道你是个不同凡响的!”
大家高兴地笑,旁边不死心来等榜的考生都羡慕地看着这边。
最大的高兴劲过去后,顾思还有些不放心:榜还没贴出来,有可能弄错。
他刚听见舒进说还没吃饭,就道:“爹娘,你们去吃饭,我去衙门里问一下。”
说完,拉着孙守和苏举人向衙门口跑去。
这个时候衙门已经上值了,已经有举人来填履历表了。
榜还没贴出去,可从各种渠道得到消息的人很多,这其中有很多都是像孙守这样家里有人在京城当官的衙内。
至于榜为什么不早早贴?
呃,这不是门口有卖消息的探报人吗?
早贴了这些人赚谁的钱去呀?这才上值,按规矩来,不出错。
顾思进了衙门,到了相关房间里,问:“第九名是不是陕西汉中府的顾思?”
文吏见顾思气质好,年轻,今天又早都被别人问过了,拿过册子一看,笑着恭喜顾思:“是!你可真是少年英才啊!”
第140章
这夸赞做了证实,顾思放了心。
他拿到了两张履历表x,只觉兴奋的纸张都在微晃,这才发现自己激动的手都有些抖。
为了避免提笔时手不稳写错字,顾思去要了一张草稿纸,去看了一下别人填的样本,先将资料写在草纸上。
对了一下,没有问题,再抄到履历表上。
填之前,他先将履历表拿起来细看。
履历表是一张竖着的长方形纸,在长方形的框里,用一条横线分为上排和下排,每排都画有竖线分出一行行来。
上排最右边写姓名的字占了三竖排的位置,再向左去是直系血亲长辈信息,下排是堂系血亲的信息。
顾思对着草稿纸,从右到左先填上排的信息:
顾思
始姐讳名
二世祖讳华
祖氏赵
三世祖讳宿字玉林佾生耄寿
祖妣氏李
四世祖讳雨字银竹秀才耋寿
祖妣氏刘
五世祖讳代稀寿
祖妣氏孙
始在这里不是最早的意思,是开始的意思,始祖指一代祖。考妣bǐ原是一起用,指死去的父亲母亲,后来分开用,妣就指死去的母亲。*
曾祖父名里的“宿”字,出自《笠翁对韵》里的“来鸿对去燕,宿鸟对鸣虫。”。因为鸟栖树,他的字就取了“树林”的美称,玉林。
耄mào寿指的是活到八十一至九十岁的老人,曾祖父活到八十六岁。
耋dié寿是指活到七十一至八十岁的老人,高祖父具体活了七十四还是七十五,他都不记得了。
不过高祖四十五岁时中的秀才,让家境一下好了起来,曾祖父就是有一个秀才父亲,才看到读书的好处,非要考个秀才出来。
高祖的字,出自唐代李白的《宿虾湖》:“白雨映寒山,森森似银竹。”
稀寿指的是活到六十一至七十岁的老人,天祖父听说活了六十九。
像是家里有活到百岁的老人,会记录到县志里,也会在上边写着。
顾思填完,检查一遍没有错,再填下排:
字怀源嘉庆庚午相马十二月二十三日午时
生陕西汉中府西乡县乙酉举人
分从祖讳探
二世堂伯叔祖讳颜讳钟
三世堂叔祖讳钧
四世堂伯叔祖讳云讳雪
堂伯讳耕副贡
五世堂叔祖讳风
六世堂叔祖讳守
他年龄小,没有别字,也没有号,更没有什么官职,也就两行写完了,所以中间空了一行。
下边都是祖宗的兄弟。爹爹亲弟弟十一叔名探;爷爷亲哥三爷名颜亲弟九爷名钟;曾爷爷亲弟弟曾四爷名钧;高祖亲哥名云亲弟名雪。
一般不写这些堂祖的子嗣。但因为顾家没底蕴没什么名人,大伯又是副贡生,是顾家第二能拿得出手的人了,就填了他。
就这样六世祖写完,后边还空了两行出来。
顾思看了一下,“讳”字“伯叔”“贡生”这些,都要写成小字,一个字就写这一行最右边,两个字就从右向左并排着写。
没有问题后,他轻轻吹了吹,等墨干了一些,就去看孙守写得怎么样了。
孙守下排才写了一大半,多是大字少小字多,像叔父任什么官职这样的内容都是小字。
二世堂祖先任哪里的知县,又任哪里的知州。
三世堂祖先任县里的训导,又任府里的教授。
四世堂祖任哪一科的副榜,拔贡后任哪里的知县。
五世堂祖谁是增生谁是附生谁是廪生。
六世堂祖谁是岁贡生谁是主簿候选。
顾思一看自己的履历,空了一半多,而孙守的履历,几乎写得密密麻麻,没多少空白的地方。
一个人的家世底蕴,在履历上,表现得明明白白。
“哇,你这家里,没有什么当官的人啊!”一道声音突然传来。
顾思转头去看,发现是个熟人,以前在陕省见过的衙内林骥,他手里拿着填完了的履历表。
顾思笑了,见林骥没有什么恶意,就点头:“是没什么当官的人啊,我是我家里地位最高的人了。”
说着,他就去看林骥的履历。
林骥的履历和孙守的一样,也是写得密密麻麻,大字少小字多,他的五六世堂祖里都有当小官的,可见家庭底蕴比孙守还要高一点。
林骥不知道怎么的,觉得这话听着隐约哪里不太自在,就收了心里的那一丝看轻,注视了顾思一眼,没看出他神色有什么不对。
但他还是觉得不对,最终问了出来:“你是什么意思啊?”
“啊?”顾思诧异,微微抬头疑惑地问,“什么什么意思?”
“就家里地位最高的人,你不会是嘲笑我在家里没地位吧?”林骥怀疑地看着顾思。
顾思失笑,连忙解释:“哪里啊!我巴不得像你一样有一个富贵的家境,有广博的人脉,你生来含着金汤勺,可不比我生来在乡里吃土强多了?”
这话逗笑了林骥,语气软了很多:“好好好,是我多心了。”
“就是你多心,以后我见了你,可得离你远点,免得无意中说了什么话戳到你,得罪了你也不知道。”顾思半开玩笑道。
“那可别!我还挺喜欢你,也没这么小心眼。”林骥连忙道,立刻遁了,“我去交履历了。”
顾思见他交了一张履历,领亲供单时问礼部官员:“什么时候覆试?”
会试中了后,还要参加覆试,覆试合格的人,才能参加殿试。
那官员态度很好地回答:“不出意外,就是两日后了,明天应该会在衙门口张贴信息,让人注意着就行了。”
新贡士选出来,皇帝派了磨勘kn大臣,去检查核对朱卷与墨卷,没有错误才能算是真正的贡士。
这个一般得一两天时间。
磨勘完,新贡士才会来填履历,再次磨勘。
一般到第一次磨勘时,大家都你好我好大家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错误太大,会牵制到磨勘之人,才会被筛下来。
但经过各轮筛选,极少会有人在第一次磨勘时出现不合格这种情况。
为了节省时间,后来填了榜,履历就早早填了。
顾思并不担心磨勘,他考完后仔细检查过自己的试卷,并没有问题。
顾思交了五十两银子,领了亲供单。
孙守交了一百两的银子。
可见履历简单还是有点好处的。
亲供要填同乡的保人,现在交不了,顾思就去一个磨勘官那里交履历。
磨勘官有四十多个,现在才刚开始上值,才来了二十多个,顾思找到一个空闲的地方过去。
对方拿了他的朱卷墨卷认真对比,顾思耐心等着。
这时,能听到外间有锣鼓声响起,可见是放榜了。
磨勘官对比一番,问了顾思第一场开头题都是怎么答的,顾思一一答了,对方又让他认了墨卷上的字是不是他写的。
“是我亲笔。”顾思回答。
磨勘官记录好,就算完了,并嘱咐顾思:“明天尚书举行宴会,衙门口集合,可别忘记了。”
“好,一定到。”顾思回应。
会试发榜后,礼部尚书还会举行一次小宴会。
孙守那边很快忙完,出衙门时,孙守道:“林良尾他有丰富的履历,是因为他有努力上进的祖宗,而你,以后可是你们顾家‘最先上进的祖宗’了。”
顾思意外,哈的一下笑了:“我还能跟他计较这事?我要是自卑了,还能跟你成为朋友?”
孙守看顾思神色如常,就放了心。
两人出去时,进衙门的新贡士越来越多了。
榜前人已经很少,顾思去看榜,看着自己的名字真的在第九名那里,彻底放了心。
顾醒盯着这边,去叫了顾名过来。
舒颖他们已经吃完饭,在车上等着了。
那边车上挤,顾思就叫舒进和顾醒过来这边的车上坐着。
舒颖他们回家的时候,李优和顾名就买了好些菜,中午要好好地做一顿饭。
舒颖本想着孙知府那边可能会做,顾思怕是吃不上几口,不过他们也要庆祝,就认真地挑选了好菜。
顾思和孙守回了衙门以后,听卫兵说孙知府和舒家三外公已经从贡院里回来了,正在睡觉。
顾思和孙守就静悄悄的。
孙知府先睡醒,见两人回来了,高兴得哈哈直笑:“好好,你们俩真是好样的!”可给他长脸了!
两人也极为高兴,一起说着话。
舒家三外公可能是听到动静,也可能睡够了,跟着醒来了。
他满脸笑意地过来,看到顾思,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湿了,笑着在身上摸着帕子。
顾思掏了自己的帕子出来,笑着递过去。
舒家三外公接过帕子沾了下眼睛,伤x感的情绪过去,笑着拍了拍顾思的胳膊,夸赞他:“你小时候,我第一次见你时,就知道聪颖无比,是个能中秀才的料,说不得还能考个举人出来,没想到,你竟是连进士都考得!”
其实在顾思三岁多正式见舒家三外公前,在他襁褓时,两人也匆匆见过一面。不过顾思当时睡着了,舒家三外公也只看了他一眼。
“谢谢三外公为我找了苏进士为老师,不然我也不会有那么快的进步。”顾思长揖。
“得你自己争气,是你自己争气!”顾家三外公连连笑着应。
顾思又跪到孙知府面前,要给他磕头。
孙知府连忙扶着他的胳膊:“哎,使不得。”
“谢谢老师的教导,没您的教导,就没有我的现在。”顾思认真道谢,还是给孙知府磕了三个头。
他这话极为真心,没有半点虚话。
汉中府的进士,也就是府衙里的官员和各县的知县,这些人不会给他上课,而顾家没有人脉,也找不到好老师。
找不到好老师,他再聪明,学习速度也不会那么快,至少会走很多弯路。
而他能考上陕西的解元,纵观前十科的试题,就知道不是他的文采有多好,而是他的运气好,遇到了张大人那样思想开明考题新颖的考官,才能选中他的试卷为解元。
这种考官是可遇不可求的。
要是他学得慢,学得晚,往后几科甚至十几科,也可能中不了。就算中了,也不知道是十几年还是几十年之后了。那时可能有好的名次,得第一却难。
而会试前,老师带着他去见各种官员,让他和孙守去上各种小班,其实就是一种“送卷头”,让那些官员熟悉他的文风,万一有幸遇到他的试卷,好录了他。
文风这种事,除非文风独特,不然很难一眼认出来。这个时候,就要在试卷里加入老师讲课时的一些特殊事件或事物等,才能被认出来。
这种事,大胆的人会直接说,保守的人会秘而不宣,要自己去体会。
经过乡试,他已经想通了,该走关系时就要走关系。
他不知道自己中进士是试卷答得好被选中,还是有老师的关系,总之,这里边少不了老师的功劳。
看到顾思感恩,孙知府心里极为舒服,觉得自己费的那些心思没有白费,眼睛也有些热:“那也得你是良材美玉才行。”
好的老师,那些官员里,谁家找不出来几个好老师?可也不是谁家孩子都能成材。
舒家三外公在旁边看得眼睛又湿了:舒家有坚实的靠山了,以后会越来越好。
孙知府高兴,中午叫衙门里做了一桌好的,加上舒颖让顾醒送过去的两道菜,吃得很开心,还讲起了自己当时中进士时的事。
讲完以后,又写了个帖子,叫顾思拿着他的帖子,去见陕西在京的一位官员。
参加会试覆试,要一名同乡的京官做保,顾思连一个陕西出身的官员都不认识,只能求外援。
其实只要中了贡士,只要你去找,对方肯定会帮忙,也会好好招待,毕竟是同乡,以后要互相照顾。
虽然新贡士暂时照顾不了对方,但处好关系,对于以后好。
尤其是顾思会试名次高,以后前途更大。
不过有了孙知府的帖子,礼物就不用带太贵重的。
现在已经快下值了,但顺天府衙门离礼部衙门很近,六部衙门在一块,来回极为方便。
顾思带着一份履历和亲供单,去工部营缮司,找陕西的老乡,对方是营缮司的郎中,五品官,请他作保。
老乡李郎中早就知道顾思和自己是一省的,见他竟然来找自己做保不找官职更高的,很开心,填好了亲供,还请顾思喝茶。
“快下值,等我回来再喝。”顾思连忙告辞,去了礼部,给亲供用了印,又带了回来,交给工部营缮司李郎中。
殿试时,这亲供和履历要由李郎中交到礼部。
李郎中极为看好顾思的前程,送了顾思一些笔墨,热情地聊到下值才让他走。
晚上,孙知府又在酒楼里开了几桌,请衙门里的官员吃饭,好好地庆祝。
还叫了张大人,王侍郎一起来。
期间王侍郎问起了顾思什么时候看好文定的日子,顾思自然回答回家马上看个最近的好日子。
张大人回了家以后,张夫人就问他:“你看顾家什么意思?”
张大人就说了,张夫人听后松了一口气:没有因为中进士就拖延,骑驴找马,很棒!
张大人也满意。
顾思当晚就与舒颖说了这事,舒颖第二天就去找人算日子。
顾思和孙守一起去的礼部衙门,再跟礼部尚书一起去学宫。
焚香之前,顾思在附近发现了一个熟人,那个和在贡院里让他迟些做饭,在贡院外一起打牌等成绩的浙江海盐人朱昌。
“恭喜啊!朱兄!你也中了!”顾思上前道喜。
上次大家等成绩没等到,他还以为朱昌也没中,没想到和自己一样,竟然是前十名。
他看对方的站位,再联想对方的籍贯和姓氏,突然恍悟:原来这就是本科贡元啊!
朱昌满脸喜色地作揖:“同喜同喜,你考中了第几?”
“第九!你是海盐人对吗?”顾思问道。虽然见过两面,一起说过话玩过牌,却没通过姓名。
朱昌知道顾思问什么,笑道:“我就是海盐人朱昌。”
果然是贡元啊!
顾思连忙竖起了拇指来:“你厉害!真厉害!”
朱昌哈哈笑起来,说着真心话:“你更厉害,我十几岁时,才中了秀才,可是连举人都没中呢!”
一群人,基本上都是互相道喜,每个人都满脸喜悦,心情愉快。
等礼部尚书来了后,一大群贡士跟着他在香案前焚香,对着皇宫的方向行三跪九叩大礼。
会试覆试明日在宫城里举行,礼部顺便讲了一下礼仪。
然后开始宴会。
马上就要殿试了,所以大家也都没有什么心思好好吃饭。
饭后,顾思交了二十两银子的饭钱,大家就散开了。
回家时顺便到礼部衙门口看了一下,磨勘结果刚刚在礼部衙门外贴出来,没有新贡士有问题。
顾思回家去,舒颖已经请先生算了三个好的日子,让顾思拿去给媒人,让媒人给张家,请张家选一个好日子。
下午顾思就又去了一趟礼部,再将选定的日子给了王侍郎,请他帮忙。
第二天,十八日早晨,卯正(5点)就起床梳洗吃饭。因为前一日喝得多,在宫里不方便,早上他就没喝多少水。
辰时二刻(7点半)前就在皇城天安门口前点名进场,入午门,巳时(9点)在保和殿前开始覆试。
殿前放了三百二十六张桌凳,场面看上去极为壮观。
第一排放了十个座位,第二排及以后都是一排十八个座位。
按名次入座。
会试覆试和举人覆试一样,也是四书文一题和诗一题,基本上午就能答完。
因为这是验证考生是不是作了弊,有没有替考,是以题也不难。
顾思午正(12点)就答完交卷子。
会试覆试成绩明天就能出来。
这个只要是自己考的,就不会出问题。
考完试,礼部要和会试的墨卷进行对比审查,比对笔迹。
会试覆试成绩分四等,一二三等可以直接殿试,要是考了个四等,可就惨了。
*这里的始祖,我是参考古代的履历写的,古代的履历里,父亲这个“一代祖”就是用“始祖”代称,我觉得是“开始时的祖宗”的意思,指一代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