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上课的时候,顾思就发现,三人听得比较认真,尤其是舒表叔,态度极为专注,专注到顾思都能明显地感觉到这份变化。
等孙守讲完顾思的备案后,顾思布置了作业。他基本每天都会给他们布置作业,让他们写一篇八股文,加强锻炼。
布置完作业,就与孙守一起看书。
等三人做完文章,顾思就让孙守点评了一下。
送走孙守后,他当时问三人:“感觉怎么样?”
三人反应都很好,顾思反思了一下自己,很疑惑地问:“我讲课不好吗?你们听不懂吗?”
舒表叔应:“能听懂啊。”
顾五哥跟着道:“你讲很好啊。”
顾十七叔也跟着点头。
“那你们怎么上我课的时候不认真听?”顾思问。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顾思去年年前给他们讲,刚开始时舒表叔还有些不认真,被顾家曾祖父说了两顿就好了。
现在过了县试要府试,三人上课其实都挺认真的。
但是。凡事就怕但是!
但是一对比孙守上课时他们的态度,就发现他们三人是聚精会神,生怕有一个走神,简直是将全部心神都放了进去。
“啊?”
三人很意外,怕顾思误会,连忙解释。
顾十七叔:“我上课认真听着啊。”
舒表叔:“我现在上你课也没走神啊,我还想过府试呢。”
顾五哥有些小心地说:“我也很认真啊。”
不过说完后,他们回想一下,就有不同程度的心虚。
顾思想了一下,才猜着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不同。
他是家里人,经常相处,哪怕大家对于他秀才的身份极为的敬重,可到底多了亲切熟悉。
孙守不同,孙守不止是秀才,还是大家族出来的人,是三品官的嫡长孙,这身份太过高贵,跟家里人相差太远,容不得他们有半点怠慢,就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或者惹了对方的恶感。
身上没了距离感和光环,还有容错成本在,肯定态度就不一样了。
顾思第二天去书院的路上,将这话给孙守一说,叹了口气:“唉,难怪说医者不自医,师者不自教。”
“那要不,我去给他们上课?”孙守笑着问。
“我可不是这个意思,你还是忙你功课,我就是感叹一下。”顾思也不是怪亲人,这就跟天天叫家里做的饭,偶尔叫一次好吃的外卖,肯定更稀罕外卖一个道理。
“没事,我今天再去一次,我发现给他们讲课,会有新的感悟,对我自己学习也有帮助。要是试上几天我烦了,我也不会继续。”孙守认真讲着感受。
“那好吧,输入重要,输出也重要,相当于一个练习的过程。”顾思在讲的时候,也有这种感悟,才不排斥亲人占用自己的时间。
今天下了学以后,顾思回家就先给三人说了:“我请孙少爷来给你们上两天课,他时间金贵,你们要好好听,不然他随时都会走。”
三人很高兴,孙守上课的时候,顾思跟着在一旁看着。
孙守上了几天,觉得三人提的一些简单问题,自己太熟了,反而没有考虑过,要解释出来就要追究根本,从另一方面思考对自己有启发,就一直在课后教着。
为此,舒颖特意给孙守整理了一间房出来,日用品都备着。
舒家三外婆开始时怕怠慢了孙守,特意做了好菜,留了孙守在这边吃晚饭。
舒家三外婆的饭做得很好吃,顾思很喜欢,孙守也很喜欢。
虽说孙知府留给孙守的婆子手艺也很好,但厨艺这事,不是知名大厨,不是八大菜系都懂,一般人都是你擅长这几道菜,我擅长那几道菜,有重复的不多。
一种味道吃腻了,换一种味道更有食欲。
于是不几天,孙守就天天晚饭在顾家吃,有时讲题讲晚了,甚至懒得回去,干脆就在舒家住下一晚。
在紧张的学习中,府试的时间到了。
这段时间,三人又有了些进步。
考试这天顾家曾祖父早早起床,要去送两人入考场。
顾思也起了,发现小姑婆早就做好了饭,快速吃完,让亲人们再一一检查:“结单、棉花、三根笔、墨、砚、水,炒米、炒馍豆……”
顾五哥还好,但顾十七叔和舒表叔,就和平常人一样,有时候会忘东西。
检查完了,驾了两辆车出发。
到了试院外的那条街上,人已经很多了。
舒家小外婆一个女性,不方便过去,就下了车叮嘱舒表叔:“细心检查三遍,完了再向试卷上誊写,不要着急,墨放在桌子左上方,不要污了试卷……”
顾思看着,心下不由感叹,母亲对于一个孩子的影响,真的很重要。
表叔脑子要比五哥和十七叔灵活,却没两人坐得住,是个管得严了就有进步,管得松了就放飞自我不用心学习的人。
小姑婆盯得紧,效果还是很大的。
三奶和六伯娘,都是兴头来了管管,兴头去了也就任孩子自己学去了,十七叔的底子比表叔还差一些。
舒家小姑婆吩咐完了,大家存了车,一起步行过去,找西乡县的队伍。
街上火把很多,人很热闹,大家相互一阵问好。
还有人问顾家曾祖父:“老宿啊,又见面了。”
“哈哈,又见面了,这是我重孙。”顾家曾祖父笑着应,拉着顾思介绍。
“娃看着就聪明,应该完篇了吧?打算何时下场啊?”熟人王童生打趣地问着顾思。
顾十七叔他们三人都戴着官帽,一看就是要入考场,顾思没穿蓝衫,王童生不知道顾思身份。
“老王,你这就不知道了,老宿重孙去年就中了秀才,你可要唤人家一声‘少爷’哦。”旁边有人解释。
顾思年龄小,中了秀才,基本上西乡县的读书人大都知道了这件事,但有些人就忘了顾思的名字,或者是不知道顾思与顾家曾祖父的关系。
“啥?去年小秀才是你重孙啊?”王童生吃惊地问。
“哈哈。”顾家曾祖父哈哈的笑着,“他学习用功,侥幸而已,侥幸而已。”
顾思小,看着前途无量,认识顾家曾祖父的都过来打招呼拉关系,攀个交情,一派热闹的场景。
顾十七叔他们三个看得一阵羡慕:要是我能考上秀才就好了!
他们暗下决心,府试一定要好好考,接下来也要好好学。
一会儿后,有差役举着照准牌出现了:“汉中县的这边!”
一个县的照准牌出现,其他县的也会陆续出现,试院外的声音小了很多。
汉中县的牌子很快出现了,考生们都集合到各自的县那里,等待排队进入。
等将人送入了考场,天才开始蒙蒙亮,试院外人一下子少了大半。
“曾爷,我送你回去吧。”顾思道。
顾家曾祖父并不走,背着手,看着考场大门:“你觉得这次谁能过?”
像是觉得这样说不妥当,他又问,“你觉得有人能x过吗?”
顾思笑了:“要是他们能像这两个月这样用心,不出十年肯定连院试都能过。”
考试嘛,其实古今都差不多,能考中的,不是少数的像孙守那样聪明无比,稍微用心学都能有个差不多成绩的,就是极为刻苦下了狠功夫钻研的。
顾家曾祖父想要反驳,他也用功,但还不是考到了现在没过院试。不过想着三人最近那样用心的样子,再反思自己,不得不承认,他没有顾思那种一直坚定无比的要考上秀才的决心。
“你能考上秀才,不是运气。”顾家曾祖父笑道,如今心下已经放了心,不再怕顾思岁试没考好,被撸了秀才功名。
不过,还是要叮嘱的:“以后还要用心钻研学问,次次考个一等,就能有银子拿,以后成为廪生,还能比别人多收一点钱。”
顾思失笑,应道:“好。”
顾家曾祖父这才挪步:“走吧,我吃完午饭再来,先回去。”
两人到了停车处,顾思走到了舒家的车前,笑道:“姑婆,我叔入场了,我来驾车。”
舒家小姑婆拿起了一旁的鞭子,跳下去温柔地笑着:“没事,我来驾车。”
“啊?你会驾车?”顾思有些意外,女人会驾车的真不多。
舒家小姑婆让顾思上了车,在顾思抱着怀疑的态度里,熟练地驾起了车来。
顾思:“……”舒家的女性,怎么都看着都外柔内刚的,胆子都不小,娘亲姑婆都会驾车。
不过顾思不知道的是,舒家除了舒颖舒家小姑婆和舒家三外婆外,其他女性都不会驾车。
到了顾家那条街上时,顾思看到了孙守的车,就坐车和他一起去了书院,孙守还把自己的车夫留给顾家曾祖父了。
晚上回了家里,自然是问考题,看他们默写出来的文章。
第二天,三人就早早地起床吃饭去跟蹲案了。
顾思依然是去上学堂,回去后,见家里人都一脸喜意,觉得考得成绩都不差,迫不及待地问:“考了第几?”
第92章
“我第七。”顾五哥迫不及待地道。
“真的?”顾思高兴,同一批人考试,县试十二府试第八,诚然有试题不同考官不同的原因,但也能说明顾五哥是进步的。
“嗯!”顾五哥眼睛亮晶晶地点头。
顾思夸赞他:“可见你这些日子努力是有用的。”
顾五哥开怀地笑了。
顾思转头去看顾十七叔,舒表叔见顾思说完了话,立刻跟着道:“我三十六!”
“啊!”顾思有些惊喜,故意不相信地问,“一下子进步了三十几名?!”
舒表叔也没有想到自己能考出这样的成绩,看到顾思不置信,兴奋又有些羞涩地点着头。
“努力了就有很大的进步,以后上课做文章,还是要用心啊,这样成绩能提升得更快。”顾思鼓励着。
舒表叔点头,也有些后悔。
早在成绩刚下来时,舒家小姑婆听到这成绩,很高兴,还是说了他:“你看你平时不努力,这个时候就差这么一点,要是考个三十五名多好。”
顾思把目光转向了顾十七叔,顾十七叔不太好意思说出自己的名次,抿着唇。
顾家曾祖父在一旁道:“你十七叔考了个五十二。”
“哇,考上了?!我原本还以为你可能考不上呢,没想到你进步更大,前进了四十多名呢!”顾思有些意外,他是真的没想到顾十七叔能过了正场,还以为他应该过不了。
这个成绩,其实过不了府试,顾十七叔原本还怕顾思不高兴骂他,没想到,顾家曾祖父和顾思都没骂他,一下子兴奋起来。
三人这时悄悄地看孙守。
顾思对着孙守笑道:“三个人都过了正场,这可是太好了。这里可有你的一大半功劳,今天可能请你好好地吃一顿。”
“家里多做两个菜庆祝一下过了正场就行了,不用去外边吃。”孙守听顾思说过三人县试的成绩,现在能看到三人进步,也很高兴。
“去外边叫了几个菜,家里也做了几个,就等你们回来了。”顾家曾祖父笑道。
两人去洗了手,进二院吃饭。
饭菜很丰盛,十个菜,买的鸡鸭菜,鱼和肉都是舒家小姑婆做的,分量不大,够几人吃了,除了米饭还有稀粥。
顾思吃时不禁感叹,这多亏是在汉中,不然在别的北方,不是吃面就是吃馒头,饮食习惯都不一样,孙守怕是难受得很,出去吃都不行。
诶?
顾思突然问孙守:“老师当初是特意找人调到汉中来,还是被调到了汉中?”
因为近距离相处,谈话时难免提及,顾五哥几个免不了知道了顾思的老师就是孙知府,当时还很震惊。
孙守笑着斜一眼顾思,觉得他聪明:“这边吃米饭,特意找人的,没想到能成。”
啊,果然是这样。
孙守提起孙知府就亲切,话不免多了两句:“我爷是为了我,特意在汉中多待几年。原本他有平调的机会,就没找关系。现在这资历也攒够了。”
顾思感叹:“老师对你真好啊。”
虽说是平调,可一个中府的知府平调到一个大府的知府,或者从一般繁华的府调到经济繁荣的府,分量是不一样的。
比汉中府更好的府,要么是一省府城,要么是南方繁华的府城,不可能调回他们老家的省份,那就只能往更南去,天气热虫蚊多。
别看蚊虫多这点,在医术没现代发达也没疫苗的古代,被蚊子叮了,什么乙脑脑膜炎之类,不是要命就是变傻,严重得很。
孙守点头,又斜一眼顾思:“那还是哪里对你不好了?”
“好啊,你竟然跟惜时一起学坏了,知道杠人了,你以前的高冷呢?”顾思瞪眼。
孙守边吃边笑。
顾家曾祖父只是含笑看着,觉得欣慰,有孙家的关系,顾家在乡里会越来越好。
旁边的三人看两人关系好,只默默吃着饭,不敢插嘴。
屋子里,舒颖和舒家小姑婆也在吃饭,舒家小姑婆边吃边叹气,有些恨铁不成钢:“我早知道他平时读书不用功,顾思都说过两次。”
舒颖慢慢啃着凤爪,听着。
“你看吧,这两个月一下苦功,成绩就上来了。你说他平时再努力点,考个三十四,我现在用得着担心吗?唉!”
舒颖安慰她:“那已经这样了,能考个三十六已经很好了,现在主要的是不要说他,表现得对他期待太大,让他考试时心里紧张,要让他平常心去考,平平稳稳的,才最好。”
舒家小姑婆也知道是这个道理,点头:“我就是心急,哎,你说得对,他平时就性急,这得嘱咐好了。”
“给,你爱吃的。”舒颖递了一个凤爪过去。
舒家小姑婆接过来,吃了一阵,又觉得不得劲儿,对着舒颖道:“你说,我要不要去找一下我三嫂,让她给我想想法子?”
想法子,这是……找人递钱,拉关系?
舒家三外婆道出担忧:“这要是知府最后录个三十五人,不是少了一次院试机会?这次过了府试,下次可不一定能过呢!”
每年的试题不一样,阅卷人不一样,有时题会出在你拿手的地方,有时不会,的确这次能过府试下次不一定。
舒颖担心:“这,被人发现了,会不会不好?三十六名……”应该也能录上?
不过这话舒颖也不敢说,府试初场说是录三十四到三十九人,万一知府只录三十五个呢?
“三十六名是看着能录上,那这不是不知道这个知府是个什么性子嘛?要是后边的人送了钱咱们没送,岂不是会被挤下去?”舒家小姑婆担心。
舒家小姑婆性子是个缓慢的,如今急躁起来,实在是舒表叔的成绩像在走钢丝,稍不注意,就掉落下去了。
“是有这种可能,可万一要是被发现了,那就了不得了,害怕得很。”舒颖还是担心出了事。
“我们又不是作弊,只是给点钱,让知府按平常一样录,应该没什么问题。这要是重新考县试府试,还不至少得几两银子。”舒家小姑婆还是不死心。
汉中府往年府试正场录人,就是三十六人或者三十七人,有时会录三十八人,只偶尔才录三十五或者三十九人。
舒颖知道自己小姑正心热,一个人劝不得她,就建议:“要不,一会儿叫了顾思来,问x问他,他一向主意正。”
舒家小姑婆只是有这个想法,想法与做之间,还有一些距离,听说要问顾思,就有些退缩了。
等两人吃完了,听着前边也吃完,就去二院洗碗了。
舒颖叫了顾思来,边洗碗边问他这件事,顾思一听,也能理解小姑婆的想法。
科举进行到如今已经一千二百年了,本朝刚开始对于科举的态度很严厉,如今从听来的各种事上的总结,态度已然有些改变,不那么严了。
至少县试是态度越来越松了,入场检查没那么严;府试还行,但会活动的人也多。不然小姑婆一个不怎么出社会的女性,不可能知道这些,这是做得人多了就听到了。
顾思想着应该怎么委婉地拒绝一下,但想来想去,这事还是得直说,就摇了摇头:“只要后边考得不差,一般来说会过。我知道你的担心,但这种事,不出事还好,出了事有可能要命。”
顾思就先讲了一个科举舞弊的案例,总结:“一般受贿,还不是给个几十两上百两,可是你们看,哪怕是朋友间帮忙意思了一下,只收了一百文,也是受贿的证据,与钱多钱少无关。”
又再讲了一个被冤枉的考官的案例,总结:“这个哪怕是被诬告了,最后查出来收钱是有别的原因,但官职已经丢了,皇帝不起复你也没用。所以不管你是作弊还是拿钱想要稳妥一点,被人知道了才不管真相,只会说你作弊,得不偿失。”
舒家小姑婆听了顾思的话,大半歇了送钱的心思,叹了口气:“姑婆知道了,你是懂事的,是我心急了。”
“你送的钱,还不如多考一次县府试呢,多进考场,心态就稳了,院试的时候也不急了。”顾思安慰,表叔的性子有些急,考试有一点点怯场,历练了心性院试更稳当。
舒家小姑婆笑道:“好了,我懂了,其实就算是这次府试过了,考个最后,还有院试呢,到时候十有八九过不了,划不来冒险。”
要是院试考个最后一名,去给大宗师送点钱,还能冒这个险得个秀才;或者县试时送点钱,点个案首,府试院试必过。一个府试,风险太大又没实惠,实在划不来。
话说到这里时,顾思突然想到,当初曾祖父也没想着送钱给学政,三外公也没提,家里人都是安分的,不会做太出格的事。
也可能学政是个正直的,家里人都没动歪心思。
顾思看小姑婆是个明白人,就笑了:“不让我干活,那我出去了。”
“去吧去吧。”舒颖挥手,平时她也让顾思干点活,有客人在或者长辈在,就没有人会让顾思干活了,全都是“你看书去”这类学习的话。
顾思回去,又叮嘱了三人明天考试一定不要急之类的话,拿出自己总结的本子:“考试时,要是没有头绪,无非就是向着仁义礼智、忠信勇俭等十几个方面靠,这每个题里要能用经书里的什么例子咱们都总结了几个,再来复习一下……”
讲了一阵,天黑了就让他们睡了,明天早早地还要起床去考场。
孙守是回去睡的,家里人怕早起时打扰到了他,顾思送他出门时,孙守笑道:“你这老师当得有模有样,以后可以去书院当夫子了。”
“我才不,当个教谕训导不好吗?”
“我开玩笑,教谕训导有什么好的,还不如当知县知府自在,不如进翰林有前途。”
顾思很想说,他考科举只是为了跨越阶层不受欺负,当训导教谕挺好的,清闲而有地位,收入也很可观。
不过,到孙守面前说这种没志气的话,实在不合适。且他还没考过乡试,不知道成绩会如何,要是早早考上了,肯定要去考会试中进士。
不过中进士太遥远了,训导教谕是目前看来努力了就能够达到的目标,才会这样想。
“那也得我先能考中举人,再考中进士啊。”顾思感叹。
开国时科举录的人少,殿试考中了都有至少一个知县当,有时还能选地方;如今人口大增文教又早已兴盛起来,录的人也比以前多了,早没了一个举人想当知县,有关系活动一下就能当的情况,如今举人想当知县,极难极难。
“你学习努力又用心,总会考中的。”孙守对于这点很乐观,反正有孙知府在,举人不会很难。
“那就谢你吉言了。”顾思笑着道谢。
两人分开,顾思也早早地睡了。
第二天,又是将三人送到了考场,舒家小姑婆比前天更殷勤地叮嘱:“一定不要急,咱们就平常心,努力了就行……”
这次覆试人就少了很多,随后送他们入考场,顾思回去和孙守一起去书院。
舒家小姑婆回了家里,最后心下急,还是带着舒颖,一起去找舒家三外婆去了。
打听的就是送钱这事,她死心是死心了,不妨碍她再打听一下,以防后边万一出什么状况,能及时应对。
舒家三外婆一听这事,神色有些为难:“这你哥已经不在这边的衙门里了,虽然还有人情在,但到底大不如前了,打听个喜好什么的还可以,可人走茶凉,这钱送少了办不成事,送多了只一个府试,又划不来冒这险。”
舒家三外婆根本不想帮这个忙,不出事还好,万一出事了呢?出事了自家也遭殃,且这只是一个府试,要是院试,要是当家人还在衙门里……
还在也不会帮这个忙,因为中了这关系更引人怀疑,送钱就成了把柄了,还不如现在送不引人注目。可一个府试真划不来。
舒家小姑婆也就是来一问,见这态度也不失望,只道是自己急了,又在舒家三外婆面前把舒表叔说了一顿,平时不用功啊之类的话。
三人这次发挥得都挺稳的,第二天等结果时就很煎熬。
顾五哥这成绩不出错府试是过了;顾十七叔知道自己过不了,也不急;就舒表叔和舒家小姑婆焦急。
舒家小姑婆再焦急,也就初场成绩出来时,在舒表叔面前抱怨了一下平时不好好学,这次在他面前没说什么,只说了几遍:“不管这次过不过,以后都要好好学。”
舒表叔自然答应下来,等着成绩。
这次考试人少,发案比上次早一些。
顾五哥还是第八名,舒表叔还是三十六名,顾十七叔没过。
这成绩也在大家的预料之内,顾家曾祖父安慰了顾十七叔,鼓励他以后好好学习。
顾思回来听到这个消息,也不意外。
他又给三人复习了一遍答题技巧,早早休息。
第二天去考最后一场覆试,舒家小姑婆给了舒表叔看了自己拿着的足足十两的银子,叮嘱他:“我这次不走,就坐车里了,要是考完了就吃终场酒,你就过来取钱。”
不是每次终覆成绩出来才吃终场酒,很多都是第三场完了就吃,这期间,就很有“余地”了。
舒家小姑婆生怕舒表叔后边名次的人给的饭钱多,把他挤下去。
舒表叔点头应下,过去集合,去了考场。
这次还真被舒家小姑婆猜中了,考完就吃终场酒。
舒家小姑婆将银子给了舒表叔,叮嘱他:“看别人给多少,多给一倍,别舍不得钱,主要看你前后边的人给多少,一定要比他们多了去,免得出了什么意外。”
舒表叔点了点头应下,拿着银子进去了。
顾家曾祖父倒是没有这个担心,不过还是嘱咐顾五哥:“你看着给,别给太少,别和那些个仆役们犟,他们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顾五哥点头,拿了五两的银子进去了。
等吃完了饭,两人拿着宴席上的馒头出来,顾五哥告诉顾家曾祖父里边的情况:“说是多少不论,我看给一两银子,那下人脸都拉下来了,给三两脸色才好一些,我给了三两。”
顾家曾祖父点头,坐在车里随口道:“你至少应该给三两半的,好歹公祖点了你前十。”
顾五哥笑了:“我原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一想,我终场肯定过了,明后年也不考了,再往后,说不得他就调走了。家里赚钱也不容易。”
顾五哥的孩子慢慢地大了,他越来越x体会到了家长的不易,以前花钱大手大脚,如今已经会考虑过日子了。
顾家曾祖父跟着笑,心下欣慰。
舒表叔边驾车,边跟坐在里边的舒家小姑婆道:“我特意看着排在我后边的,三十八那个给了五两,三十七那个给了六两,三十九那个给了二两,我就比后边的多给了一两,给了七两。”
听着别的家境一般的人都给三五两,舒家小姑婆有些心疼钱,但也放了心,有些钱不得不花,这样至少不会被三十七那人给挤下去了。
“往常也不会录第三十九名,录不上不抱希望,也不用给多了。”舒家小姑婆道。
吃完终场酒,就是等第三场成绩,这晚母子俩都没有睡好。
等发案那天,顾家曾祖父他们早早去蹲案,顾五哥依然是第八名,舒表叔第三十六名,这次西乡县选了三十八个人。
舒家小姑婆终于松了一口气,开心得很。
顾思回去了以后才知道了最终成绩,挺高兴的,拍着孙守的肩,干脆地很:“说吧,你要在哪里吃谢师宴,我请客。”
虽然这话是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着的,但也有一半真心,孙守到底教了三人一个多月呢。
“那就去郑阿婆店里。”孙守也不客气。
郑阿婆是一家味道很好,价位亲民的店,生意很好。
“那就……”顾思本来想说明天,突然想起来,现在已经五月了,明天是个双日子,改了口,“后天吧。”
“放后天,你这心不诚啊!”孙守拿手指指顾思,开玩笑。
自从顾思拜师,两人关系亲近后,连孙守有时也会开顾思玩笑了,熟了后就感觉不到孙守的高冷了。
“那就今天,一会儿就走。”顾思可不想被孙守说,立刻改口。
“明天怎么了?你有事?”孙守追问。
旁边的舒表叔偷着笑,孙守看过去,舒表叔立刻正了神色。
顾家曾祖父看孙守不懂,就带着打趣回答:“明天初四呢,顾思他舅要来给他送肚兜。”
“送啥?”孙守意外极了。肚兜,他没听错吧?
孙守笑着看顾思,拉长了一点声音:“哦,我们的顾相公,还没长大哦~是个娃娃。”
顾思个子高,现在有一米五了,虽然比孙守低了一个头,但比一般成年人也低不了多少。认识时间长了,孙守都忘了顾思年龄了。
大家都跟着笑起来。
顾思吭一声,正色道:“那可不,我十一岁生辰还没有过呢!”反正只要他没不好意思,那这事就没什么。
“真的送肚兜吗?你穿吗?”孙守说着就瞄顾思衣服,很怀疑顾思会穿那种小娃娃穿的东西。
“哎呀,就是舅家送的夏衣而已,只是小时候第一年送的是肚兜,才这样叫,跟你们说的送端午一样。”顾思解释。
这下孙守一下子懂了,干脆改口:“那就后天吧,刚好端午,我们出去玩,顺便一起吃饭。”
端午时汉中这边也有龙舟,就是没有南方那样盛大热闹,不过书院放假,大家都去玩。
大家约好了一起去玩,等府试最终成绩出来后,果然和第三场没差,就是有些人名次有变动。
大家都去给各自的夫子送节礼,送完,端午时都玩得很开心。
端午过后,大家就准备回去一趟。
舒颖找来顾思,问他:“娘跟你商量个事,你小姑婆想住咱们家,你看可以吗?”
顾思怔了一下,住自己家?随后就明白过来,表叔过了府试,想要过后年的院试,那这两年就得狠下苦功,才有可能。
按亲缘关系,小姑婆可以住三外公家,也可以住表姐家舅舅家和自己家。
但对于小姑婆来说,三外婆是嫂子,哥哥还没在家,去了不方便。
舅舅家也差不多,农忙时外公经常回老家种地一回去一两个月,和住三外婆家也没差。
表姐家最不合适了,虽说女儿最亲,可媳妇本来在婆家地位就低,住几天还好,带着儿子住两年,那就别想了。
自家吧,母亲虽说是侄女,可自家家里没有女性长辈,就是母亲当家,没有什么鸡毛蒜皮的事,而且表叔有什么不懂的,还能问自己。
“那娘的意思,是同意了吧?”顾思问,见舒颖点头,有些为难,“可是,我已经决定,往后就住书院了,不经常回来。我是因着他们要府试,才天天回来。”
舒颖听后笑了:“没事,你小姑婆也没想着要麻烦你,已经在找好的学馆了,她就是想着我当家,她们住咱们家里自在,你叔有什么疑问偶尔也能问你。”
顾思倒是没什么,他只是担心时间长了,娘亲和小姑婆万一有了矛盾,反倒是不美。
不过这种事,现在担心也没用,看小姑婆性子脾气都是好的,顾思就点头同意:“行啊,我没问题,你跟我爹说一下,不过你要先给小姑婆说,我去书院住的啊,我马上科试了。”
舒颖笑着点头:“知道,当然你科试最重要了。”
顾家曾祖父也知道顾思科试重要,发愁顾五哥夫子的事:“要不,你去问一下你苏夫子,看哪个学馆好一点。”
顾五哥这两个月补课的地方,是府试前专补,挣快钱,平时也开馆,就是针对的重点不一样,还贵。
顾思给苏贡生送节礼时已经问过了,笑着就说了。
苏贡生收人有条件,顾五哥三个人,顾思试探着问了,苏贡生一个都不要!
顾家曾祖父很高兴:“那我们明天去看看。”
第二天顾家曾祖父去了,谈好了事,高兴地回来:“幸亏去得早,不然白跑了一趟,学馆里下午就放忙假了,放了整整二十五天呢。”
这里没有寒暑假,但很多学馆里农忙时会放假,有些是夫子家里有地要回去帮忙,大都是学生要回去帮忙。
苏贡生收的学费贵,都是家境好的学生来读,老师学生都不用管自家种地,都没放过农忙假。
“这挺好的,我还想着家里的菜籽收好了没有,稻子插了没,麦子黄了没,刚好回去看看,收了麦还要种玉米,回去就把你哥你叔他们拉地里从头干到尾,以后看他们还不好好用功。”顾家曾祖父说着打算。
顾思笑,苦难教育适当得有,反正不好好念书,没手艺,最后就得回家种地。
顾家曾祖父回去了。
知道顾五哥中了府试,顾六伯娘夫妻俩就很高兴,顾六伯娘连忙问顾五哥要终场酒时的馒头:“给你娃和你妹吃点,再拿一些晒干放着,等后年院试前吃上些。”
顾三爷笑得嘴都咧开了:“好,好好学,后年好好考,你这有希望。”大孙子要是中了秀才,他们这一房以后日子也会好过了。
顾九奶知道顾五哥和舒表叔都考上了,把顾十七叔狠骂了一顿,抱怨下次县府试还要再花钱,骂得顾十七叔垂头丧气。
顾家曾祖父看这样子,觉得把顾十七叔带府城里去学习是正确的想法。
他对顾九爷说:“十三看着不成了,只十七还有希望,你这媳妇……要是十七还是在家里,不好。”
顾九爷也懂,就是顾九奶把钱看太重,去府城念,家里会掏一部分,但还是得自己再掏一点,这多出来的钱,怕是到时候还得闹。
“这次找的夫子很严厉,束脩也不多,一年才八两银子。”顾家曾祖父道。
顾九爷大松了口气,不是顾思那样几十两就好,笑着说好。
农忙完,顾家曾祖父他们来时,带了粮菜等东西,还带来了顾五嫂。
要是住几个月,让舒颖做饭还行,要是住两年,顾六伯娘觉得这样可不行,有儿媳,没有让弟媳妇照顾儿子两年的。
给家里报过喜,拿了夏日的衣服等物,顾五哥他们又来了府城,进了学堂。
眼看着一切都顺利,顾家曾祖父看没有他什么事,就回了老家。
大家都在发奋读书。
七月十二,汉中府科试,顾思考试前,却出了一件事。
第93章
考试前那一天晚上,顾思就觉得喉咙稍微有一点痒,他以为是晚上吃辣油汤面喝汤时呛了一下,才不舒服。
也有一瞬间怀疑是不是感冒凉了,不过大热天的,又在考试之前,他注意着呢,既没有受凉又没有吹风,睡觉的时候都盖着一角床单,感x冒的可能性很小。
早上起来的时候,嗓子更难受了,而且头有点发昏。
顾思一想糟了,感冒了,还可能是不容易好的热感冒。
这个时候天还黑着呢,去医馆都没有人。
吃饭时舒颖发现了顾思有些没精神,笑问他:“没睡够?”
顾思顿了一下,说了实话,舒颖听后立刻紧张了,手搭在了顾思额头上去摸,再摸自己的,发现确实有一点热。
“这怎么好啊,发热有很多种原因,没有药丸子,得去找大夫。”
顾思觉得自己是低烧,也不要紧,舒颖却不放心,走时拿了钱,跟着上了车:“先去敲医馆门找大夫,再借个地方熬药,熬快点应该来得及。”
顾思只好应了。
顾五哥赶车,天黑着,只有一点月光,在车前挂着灯去找大夫。
路上去找了两个大夫,第一个叫不开门,第二个大夫被人请走了,人不在。
舒颖还想去叫第三个,顾思看天色摇了摇头:“天还没亮,大夫都没醒,而且现在也来不及熬好药了,我现在也不要紧,算了,再不去就要迟了。”
舒颖看顾思状态好了一点,迟疑着,想起很多事放任,最后大都没有得到好的结果,还是坚持着:“科试人多得很,进场慢,再找一下。”
科试的入场没有院试严,但因为历来所有生员都能参加,人数是院试时的三四倍左右,至少要有三千多人,的确进场慢。
顾思看舒颖坚持,只好答应。
第三次总算找到了一个大夫,借了药罐熬药。
一般熬药也得大半个时辰,顾思等不了那么久,一刻多钟就要把药装起来。
“大夫啊,你这炉子能不能借给我一个时辰,我给压着定金。”舒颖也怕赶不及,连忙问大夫。
顾思微微瞪大眼,不是吧?
他连忙反对:“娘,你还要把炉子提到车上去,路上熬药不成?这要是一个不小心洒出来,烫了谁都不好啊,不要因小失大,咱们把药渣一起灌进水壶里,就好了。”
要是烫伤了,的确划不来,舒颖只好按着顾思说的去做。
到了试院外,光线一下子明亮了起来,生员们已经开始入场了,顾思穿着蓝衫戴好官帽,提了考篮赶过去。
进了考场领了试卷,天就已经亮了。
科试考四书文一题,策和诗各一题,因为只考一场,是以最后还要默写圣谕广训。
顾思进了场,水罐里的药已经不那么烫了,就喝了药。
不过药起效也没那么快,他人是清醒的,脑子反应却是有点慢,中午吃饭后困得有些想睡。
试卷感觉答得一般。
舒颖在车里等着,看顾思出了场,见他神色不太好,笑着接过考篮,安慰他:“这次没考好没事的,身体重要,就算没录送上,还有录遗试呢。”
录送说的就是科试合格,能参加乡试;要是没录上的话,学政会在乡试之前,在省府开考,让上次没录上、因事没参加科试的人再考一次。
因为有着录取在上次考试中不小心没考好的遗留人才,就称为录遗。
顾思上了车,笑了:“成绩还没出来呢,你怎么知道我没被录上?”
舒颖看顾思没失落,笑了笑:“快回去吧,回去再熬点药。你看你怎么样?不行的话,咱们重新找个大夫看一下。”
“不要紧,先把这药吃完,明天再看吧。”顾思去拿鞭子。
舒颖拿着鞭子,不给顾思:“你这技术我不放心,而且你还生病着,我来驾车吧。”
顾思就应了,坐在了车外。
母子俩说着话回去了。
顾思平时注意着加减衣服,不常生病,这次足足有了六天才见好。
科试成绩果然不好,是个二等。
舒颖宽慰顾思:“二等也能参加乡试,乡试才最重要,别灰心。”
顾思真没在意,过了就行。
科试成绩一等还是二等都一样,就是一个乡试通行证而已,不像岁试那样,考个一等还有个“奖学金”。
他把心思都用在学习上。
没过几天,舒颖和顾名要回老家,顾思询问:“有什么事?”
舒颖有些喜悦:“你叔他要成亲了。”
谁成亲?
顾思想到好像听到舒家小姑婆经常出去,不相信地问:“我小姑婆家的睿表叔?什么时候说得亲定的亲?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舒表叔单名一个睿字。
舒颖笑了:“你不是书院住着嘛,当然不太在意了。其实这个早相看着了,还是你三外婆做的媒,不过女方家境好一点,你叔又没下场,人家就观望着,现在你叔过了府试,看着有前途,可不就同意了。”
顾思笑问:“主要是我表叔长得好,我未来表嫂喜欢吧?”一般女方都是高嫁,低嫁的少,三外公现在不在府衙里了又是个减分项,这过了府试其实作用也不是非常大。
舒颖跟着笑,也是认同这点的,不过:“其实主要还是你小姑婆和你姑祖父性子好,女儿嫁过来日子轻松自在。”
性子好这点顾思倒是认同,疼女儿的人家,都会千方百计给女儿选一个公婆好相处又体贴的。
“那要不我也回去一下吧。”不熟的时候还好,不去也行。现在熟了,顾思又吃了一阵舒家小姑婆做的饭,也喜欢她,去一下也行。
“不会耽搁你学习吗?”舒颖询问。
“最近学习不紧,再说了,休息一下,劳逸结合才更好,成天学学学,也有些烦。”
舒颖就同意了。
顾思就给孙守说了,也没请假,入学时间长了,书院里管得就不紧了,有时几天不去也没什么。
古代的书院和现代的大学不同,不是每天老师上几节课学生听,而是得自学,老师命一个题目,学生辩论,学到不懂不会的问老师,老教师统一解答,不会出现一段时间不来跟不上的情况。
孙守听说了,也要跟着,顾思有些担心出了什么意外,不太想他去。又想着孙守在府城里没两个朋友,就同意了,不过要孙守把两个侍卫带着。
孙守想随一两银子的礼,顾思知道他是念着小姑婆做饭的情,但孙守对表叔的帮助更大,不能这样。
他劝:“村里行的情都很少的,几十文一百文而已,关系亲近的才二百文半两银子,我才想随一百文,你随这么多干什么?一百文就行了。”
主要是,顾思觉得孙守明年就走,这情小姑婆怕是还不上,或者不好还,哪怕这点钱对于孙守来说没有什么。
最后孙守打算也随了一百文。
顾家曾祖父看到孙守来了吓了一跳,连忙倒茶请上座。
顾思他们也没在家里待多久,很快就去了舒家小姑婆家。
等人一走,顾家曾祖父立刻将家里人都叫了来,严厉地说家里来了客人,让家里人都安分点,别吵闹,等等等等,一通训诫。
顾六伯娘奇怪:“爷,这来的是谁?你这么紧张,还能是举人老爷不成?”
顾家曾祖父高兴,心道:正三品官员的嫡长孙,可比举人贵重多了。
不过这事不能说,以免出了什么乱子,万一孙守受了伤怎么的,顾家可承担不起。
他凶道:“废话这么多做什么,照做就是了,谁要是打扰了客人,我扒了你们的皮。”
顾家曾祖父从来没有这么凶过,大家都知道事情不简单,全都认真了起来。
顾家曾祖父又对顾十三婶问:“知道你十一嫂跑哪里去了吧?把她快点给我找回来,让她去把顾思房间卧室打扫一遍。”
顾十一婶是个有点洁癖的人,让她打扫卫生,肯定很干净。
而后又吩咐起了其他来。
舒家小姑婆看到孙守来也吃了一惊,激动地请他和顾思一起到上房上坐。
两人都穿着蓝衫,一看就是秀才,都被众人围着说话奉承。
就有人看上孙守了,想说媒,去向舒家小姑婆打听孙守的婚事。
舒睿明天正式成婚,舒家小姑婆今天忙死了,见了很多客人,哪里知道说的“很好看的那一个成婚了没”指的是哪个?
舒四舅舒五舅都是娃娃脸,看着只二十出头,年轻又俊,舒家五外公的儿子也好看有气质比舒睿还俊,还有别的亲戚里也有俊的,谁知道你见的是哪个啊?
舒家小姑婆也来不及细问,让对方自己去问。
那人看孙守不好亲近,哪里敢去,倒是知道顾思,加之看他年龄小,就在顾思解手后找顾思问了。
顾思:“……”优秀好看的人在哪里都招人喜欢。
他看对方一身穿银戴玉的打扮,是家境很好的人家,委婉地说:“他家聘礼至少上千两了。”
男方家出聘礼多少,女方家就要出差不多的嫁妆,孙守x的妻族,不是名门大族,就是书香世家,不可能普通。
来人倒吸一口气,想说娶哪家媳妇要这么多聘礼,又忍了,知道这是自家够不着的亲事,有些尴尬地低着头走了。
顾思笑了,大家不知道孙守身份,会这样想也正常。
第94章
下午吃饭吃得早,酉时(17点)就开始了。
顾思孙守他们身份高,自然是最先吃饭的,和一些读书人坐一起,足足有十道菜。
别人的桌子上也就六道菜,本来舒睿家给顾思准备的是八道菜的,因着知道孙守要来,临时加了两道。
吃完饭后,歇息一阵,孙守要走回去。
舒家小姑婆嫁到了舒家村和顾家村中间南边的一个村子,那个村里大多也姓舒,不怎么远。
顾思便陪着,有些奇怪:“你都不怕晒黑,傍晚的太阳不太热,也容易黑。”
“男人么,要那么白做什么,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民生。”孙守应着。
孙守以前上学,孙知府不会只让他读书,也会让孙守接触很多东西,不过还真没到田地间转过。
顾思虽然不下地干活,但他一到三岁农忙的时候,也被家长带到地里去,长大时也经常接触,对于这方面还是很了解,就给孙守讲起了耕种水利等事。
两人在田地里转了一圈,看了水田旱田、水渠野草,从农林水利谈到医药民生,一直转到了快天黑才回家。
“要不明天上午我们去镇上逛逛吧?”顾思建议,要写好文章,光读书不行,像农业民生方面,多少得亲自体会一下。
这也是一种学习,孙守答应下来。
第二天早上,两人就去给顾家曾祖父说要出门这事,给舒颖说早饭就不去舒家小姑婆家里吃了,中午再去观礼。
正在这时,顾家来了一位客人,顾九奶叫顾奶奶出去,说是有亲戚来了。
顾奶奶出去一看,是娘家小姑的大儿子,惊呼出声:“你怎么来了?”
而后,就露出了一脸的笑容来。
“这不是这几年都在外边,今年好不容易抽空回来,就来看一下你。”顾表叔爷双手提着满满的礼物,一脸亲切和蔼。
“快进来。”顾奶奶接过礼物,领着人向着二院里走去,发现顾爷爷和他们都不在,就到了三院门口喊,“顾思,你叔爷来了,快出来。”
顾表叔爷提着给顾家曾祖父的礼物跟了出来,笑道:“姐,我去看看我伯。”
顾思听到奶奶在三院门口喊他,有些奇怪什么叔爷要自己见,家里其他人呢?他可不好把孙守留在曾祖父这里。
堂屋的门开着,顾思抬眼,就看到两人向着这边走来。
顾家曾祖父也出来了,不好赶客人去二院,只好招呼人进去坐,顾奶奶没眼色地也跟了进去。
舒表叔爷先向顾家曾祖父问好,再看向顾思,笑道:“这就是咱们这里远近闻名的小相公了吧?我是你奶奶亲姑姑的长子,姓顾名信保,给少爷问好了。”说着,就给顾思作揖。
顾思就书院家里二点一线,不太接触外人,少爷这称呼,除了中秀才那会儿,往常也没人这么唤他。
加之顾思让家里人唤自己的姓名,猛然听到这种,有些惊讶,这亲戚也太热情了吧,有些那个了。
顾表叔爷作完揖,又给一身蓝衫的孙守行礼:“问这位少爷好。”
顾思在亲戚和孙守间看了一眼,猜着这亲戚是不是有什么事要求上门,或者是做生意的过来攀关系,不然态度过分热络。
顾思只好介绍道:“这是我同窗,姓孙。”
“孙少爷真是一表人才啊。”顾表叔爷感叹。
孙守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顾思不好让家庭琐事打扰孙守,就笑着对曾祖父道:“曾爷,我们走了。”
顾家曾祖父立刻点头,将两人送下台阶,送到三门处,一直送到家门外。
顾信保也跟着送了出去,等回了屋子里,和顾家曾祖父寒暄两句后,有些好奇地问:“刚那位少爷……”看着可不像是普通秀才,身上的气度像是那些大家族里出来的。
“是顾思老师的嫡长孙。”顾家曾祖父没有明说孙守的身份,怕传出去引出什么事端不好。
顾信保又和顾家曾祖父聊了一会儿,顾爷爷回来了,述些家常。
聊完家常,顾信保就说趁凉快去镇上逛逛买点东西,回来再吃饭,还邀请了顾家曾祖父一起去。
顾家曾祖父猜着顾信保想要多接触顾思,哪怕知道对方是个有分寸的,也怕出了意外,担心顾信保得罪了孙守,就让顾爷爷陪着了。
镇上不大,几个人果然就遇到了,一起走。
一些乡间的东西,或者是北方的东西,孙守都没有见过,顾思就给孙守讲解起来,并引申出一些东西。
聊着聊着,两人对于书里的一些东西也有了感悟。
不过顾思再怎么比孙守懂,到底不是干了几十年活的顾爷爷,有些农具或者偏门的东西也不懂,这个时候顾爷爷就适时解释。
聊天中,顾思知道顾信保是个商人,就顺口问他:“叔爷在哪里做生意?”
“在华亭那边。”顾信保回应着。
孙守侧头去看他,顾思也惊讶极了:“松江府下,离上海县很近的那个华亭吗?”
顾信保笑着点头:“是那里,那么远您竟然也知道,不出门都知天下事,真是见多识广。”
“那是个好地方啊,那边经济民生怎么样?”顾思询问起来。
顾信保做生意的,见识广,对一些经济方面和偏门的问题,能跟着顾思孙守聊上几句。
顾信保见顾思没有看不起商人,孙守虽然冷淡却也有礼,心情舒畅,大家倒是都逛得很尽兴。
顾思卯正(5点)过后就出了门,在镇子上吃的饭,逛了快两个时辰,镇子也逛完了,天热了,还要回去观礼,就回去了。
等到了舒家小姑婆家里,都快要到午时(快11点)了,过了一会儿就开始观礼。
观完礼吃饭,饭后也就散了。舒颖顾名顾宁他们一辆车,顾思坐孙守的车,一起回去。
顾信保在顾家吃的午饭,人还没走,弄了甜瓜在井水里泡着,见两人回来,忙从井里吊上来,招呼两人和在的人去吃。
天热,泡过的甜瓜吃着冷甜冰脆,极为的爽口,顾思又问了顾信保很多经济上的问题。
虽然孙知府是一府知府,对于经济了解得也挺多,还给顾思孙守讲过这方面的事,但不同身份的人看待问题的角度也不同,感悟也不同,要多方面了解。
顾信保难得遇到愿意听自己说生意的读书人,有心结交,说的都是一些肺腑之言。
孙守还问了顾信保对于汉中府经济的看法,想要以后去和孙知府一起讨论。
这一聊,就聊到了天黑。
本来孙守没那么多问题,但是顾思问题多,问得极为详细,解释起来麻烦。
直到顾信保走了,顾思也没看出来这个表叔爷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有些不解:“他来干吗的?”
说是走亲戚,可热情到谄媚,像是有事相求,却什么也没说。
要不是今天到家里来,他都不知道还有这门亲戚,以前真不知道奶奶有个亲姑姑。
呃,也不对,好像听说过,就是和顾家小姑婆弄混了,以为是一个人。
孙守这种人见多了,难得看到顾思有不理解的,笑道:“他就是看你有前途,来拉个关系,以后要有事了,好找你帮忙。”
“他用不上我吧?”顾思询问,这表叔爷做生意的地方离这里八百里远了,家都搬到华亭那边去了,这次就是回来扫墓看望亲人,就算拉关系也不用这么热情吧?
“你怎么知道用不上?这要是以后你做了举人,关系网大了,说不得他就有求到你头上的时候。商人嘛,都比较圆滑一点,拉好了关系总不会坏,或许你是他生活里关系最亲近的读书人了。”孙守猜测。
顾家曾祖父考虑了一下,点头:“除了你外公家,咱们家这亲戚里,还真没有什么读成书的人。”
汉中府这边少有饥荒,孙知府和西乡县的知县官做得都挺好,不会欺压百姓,百姓也都安分守己,顾思亲朋里也没谁遇到什么事要帮忙,一般遇到的人对他也只是尊重恭敬不谄媚。
顾思知道这个表叔爷真的只是来拉关系的x,也更加体会到了读书人地位高。
舒睿的婚事忙完,顾思也没在家里多待,第二天早上早早起来就要走。
临走时,顾家曾祖父叮嘱顾思:“不要光顾着学习,该休息时也要休息,要劳逸结合。”
顾思点头,和家里人道别,与孙守坐一辆车,回府城。
到了府城家里,顾思说起顾信保这个表叔爷,他可是给家里送了百两银子了,曾祖父没要。
舒颖便道:“他也是顾家村的人,你奶和她姑都嫁到咱们村,他家在村子最西边那里。”
“我奶好像有些不喜欢他?”顾思问,他在家里,基本要陪孙守,跟家里人相处得不多,也没机会听到什么。
舒颖边洗衣服边道:“我给你学一下,你奶是这么给我说的:‘我姑家的大儿子做生意的,可有钱了,有几百万两银子呢,就是人不怎么好。’”
顾思吃惊:“真有几百万两银子?”那不得几十个亿?看不出来啊。
舒颖拧着衣服,好笑道:“你奶的话你也信,她连数都不会算,街上来卖东西的,她还得找我去算给她找多少文钱。我也问过你爷,你爷说:‘就是有些钱,可能上万两,却没那么多,人都乱传呢,传着传着就变样了。’”
顾思点头,把盆子里的水倒了,又舀了些水给舒颖放面前,边干边说:“那人怎么个不好?”
舒颖又笑了,把衣服放水里净:“你奶说:‘当初我带着顾名去找他,想让他给顾名找个好营生,结果好礼物带去了,人家竟然不办事,还是亲的呢。’”
顾思:“……”你什么礼物能值一份好营生的价钱?这里的活可不像现代,难找死了。
舒颖想起顾奶奶那种“请你帮忙你就会帮得理所当然的样子”,无奈摇头:“这收了礼人家也不一定要帮你啊,帮你是情分,不帮也没问题。再说了,你奶的礼,说不得就比平常走亲戚送的礼好一点,不值什么钱,人家可能也就当正常往来了。”
顾思点头:“你放心,我不会觉得表叔爷不好。”虽然有些谄媚,可一天相处下来,那表叔爷会说话有眼色,人还风趣开朗,看着挺好。
村子里的人一辈子都不怎么外出,想事情就简单一点,觉得“是亲戚”在哪里都能行得通。
行不通时,觉得人家不好,是奶奶会干的事。
聊过后,顾思收拾东西,第二天和孙守一起去书院。
顾思读书刻苦用心,但有时候也会有点烦。
这天晚上,天快黑时不能看书,顾思活动身体,忍不住感叹:“科举好难考啊!”高考只用学语数外,理综或文综,考举人却要文理综合杂学一起学。
左惜时也和顾思住在一起,闻言笑道:“你对杂学那么认真做什么,第一场才重要呢。”
“已经开始学了,肯定要好好学,说不得中了举,以后会试时要用呢,万一要是中了进士做了官,到时候就不用再学了。”顾思回应。
进士做官这些太遥远,但既然已经学了,自然要专心,不好浪费时间。
“做官会用人就行了,还能什么都懂不成?也不可能啊。我觉得把字练得好,比通杂学更好。”左惜时说出自己的看法。
霍昌平也跟着点头。
“字还是算了,我又不想当名家。”顾思应着。他的字如今看着已经很好了,工整美观,有模有样,不过要与名家比起来,还差一些。
花大功夫也能更进一步,但顾思觉得现在练字的性价比没有读书高。
要是以后考不上举人了,倒是可以考虑多练练,闯出个名头。
“那是时间少,再过些年,你也能成为名家了。”孙守笑道。
几人一起聊了起来。
书院的日子,简单而枯燥,有时也充满了乐趣。
中秋节时,书院都会庆祝一下,会办一些活动,顾思准备参加步打比赛,提前两个月准备。
学习的时候,他也没忘记锻炼,射箭蹴鞠马球步打等都学了,步打玩得最好。
七月初七这天,顾茜生了个儿子。
许轻母亲高兴极了,整个人都精神了很多。
八月初八,顾思去吃了满月宴。
在学院里认识的人多,府学里也认识一些秀才,顾思也经常去参加一些喜宴和丧宴满月宴等。
八月十三这天,顾思正准备换了衣服,和同窗再去练习一下,结果有书院里的人来说有人找他。
顾思出去远远一看,是顾十一叔。
他怎么找到书院来了?
顾思有些奇怪,上前去。
顾十一叔见到顾思,眼睛有些湿,沉声道:“回吧,你曾爷没了。”
顾思一下子蒙了,喃喃道:“怎么会……”前一段时间他走时,人不是好好的?还让他劳逸结合。曾爷从来都没有生过什么病,怎么一下子就没了?
第95章
顾十一叔按了按眼角:“昨天下午还好好的,和村里老人下完棋还熬了茶,晚上就走了。”
晚上就走了,身边没人吗?
对了,曾祖父虽然年龄大了,有些小毛病,但人却很精神,家里人曾经也说过要陪夜,但曾祖父不耐烦人陪,不让陪,大家看他脑子清明人也能自理,就没陪,谁想到……
要是晚上有人陪的话,说不得就不会这样了。
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
“你请假吧,我们一块儿回去。”
顾思下意识地转身,回去收拾东西。
孙守见顾思有异样,问他:“你怎么了?”
顾思抬起头,木然的表情转变成了难受:“我曾爷没了。”说完,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
“啊?”孙守吃了一惊,想了一下自己和顾思的关系,肯定要去吊丧,就迅速收拾东西,坐顾十一叔的车回了自己家。
孙守有车,不过他最近住书院,下人都是过来收点换下的衣服去洗,送点瓜果听一下吩咐等,不在书院外候着。
回了家他问下人:“有孝帽吗?”
“啊?”这问题太突然,让孙金水很意外。
孙知府留给孙守的人里,主管就是孙金水。
“顾少爷曾祖父去世了,我要去吊丧。”孙守说完,又有些不懂,“我应该去吊丧吧?”
孙金水有些意外,随后点头,给孙守讲白事的一些人情:“那当然,按辈分来说,大老爷在府里也应该去,不过真在了也不会去。一来他不方便离府,二来他身份有点不合适,去了各种人事可能都会求到顾家头上扰了他家安宁,你是他同窗,去最好了。”
“那我是跟他一起回去吗?还是单独走?那个,这边丧事流程是什么样的啊?”孙守在汉中府多年,没接触过白事,不懂这个。
“要不我找个熟人去问一下?”孙金水在汉中府时间也不短,但孙知府的身份,也没参加过谁的丧礼,他没去办过这类事,不懂这边的习俗。
顾思这边,舒颖正发愁要不要给孙守报丧。
“按理来说,他也是你老师弟子,你们以兄弟相称,自然要报,不报失礼;可咱们家远,你曾爷辈分又远,他身份又高,报了会不会太麻烦他了。”
“要报,不报失礼,你嫌远我可以挡一下他,不让他来。”顾思刚听到曾祖父去世时的那种难过现在已经散了些,拿着主意。
他拿着孝布和白帖,去了孙守那里报丧。
孙守虽然已经知道了,但当时顾思心里正乱,没想过报丧这个问题,现在冷静了一些,觉得该走的仪式还是得走。
顾思从孙守那里回来,带着舒颖去外公家报丧。
回来后,顾十一叔已经找来了顾名,和顾五哥顾十七叔一起回去。
因为走得晚,怕路上遇到豺狼虎豹,还特意多带了火把以及两把弓箭。
一路平安到家,到家时天早就已经黑了。
汉中府这边一般人要是早上去世,下午入殓。但要是有在远处的亲戚,会放到第二天或第三天。
顾思以为,回去只能看到一个棺材,没想到曾祖父还没入殓。
顾思过去看,曾祖父躺在支起来的床上,身上已经换了一身新的寿衣,头发梳得很整齐。
因为今天才去世,顾家曾祖父脸色看着还好,并不僵硬,并不像一个死去的人。
顾思的眼泪一下子就崩出来,难受地哽咽着,顾爷爷眼睛里带着血丝,沉默地拍着顾思的背安慰他。
“我曾爷,连一句……遗言都没有留下。”顾思的眼泪止不住。
顾爷爷红着x眼,安慰他:“虽没有留下遗言,但之前他已经把家里的事情都交代好了,你中了秀才,岁试一等又过了科试,你哥过了府试,家里越来越好,他并没有什么遗憾。”
顾思心里这才被安慰到了一些,看着顾爷爷憔悴的样子,想着曾祖父去世,最难过的其实是爷爷三爷九爷他们,又反过来安慰对方:
“你知道我曾爷没有留下遗憾,走得安心,也不要太难过了,他……他毕竟年龄大了。八十六岁,很长寿很长寿了。”
一般百姓活到六十都少有得很,顾家家境好,饮食好,家里人底子都好,生了病又有钱看,在村里是长寿的人家。
顾爷爷沉默地点了点头:“明天辰正二刻入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还让孙少爷住你屋吧。”
顾思叫孙守吃了些饭,孙守安慰了几句,收拾过后睡了。
第二天早早起床,顾思才知道,丧礼原来是这样的繁琐,以前在书上学到的一些礼仪照进了现实里。
有自己爷爷和兄弟及父亲和兄弟,还有门子中的人,他只一个重孙,并不需要他做什么。
因为是难得的高寿,第二天就出煞。第三天挂明经,开始每天烧纸。
即便夜里要守棺,顾家曾祖父的三个儿子七个孙子都大了,并不需要顾思一个十岁的孩子去守。
即便真的有事,大家也不会让顾思一个秀才去做,顾思唯一要做的,就是写祭文。
原本这种事是要儿子去做的,不过顾思是秀才,家里地位最高,就交给他了。
祭文写好后要在第六天晚上举行仪式时用。
这天下午,顾思穿着一身大红的孝衣,跟着一众爷爷叔伯哥哥们身后,去迎来客。
顾家的亲朋多,来来回回的迎人,腿都走疼了。
村子里的人没事干,有什么红白喜事都爱看热闹,围在一边看,边看边议论:
“一串红一串棕啊,可真让人羡慕。”
“那你多活些年,多生些曾孙重曾孙,也能有这一串红一串棕。”
“我可没这好命,能养得起啊!养孙子都费劲儿,还养曾孙啊,重曾孙就更别提了,能活六十就不错了,可不敢活八十多。”
“又来一个秀才,这花圈可真是大啊。”
“那可不,人家顾家要有两个秀才呢,这来的都是第七个秀才了,我可专门数过。”
“……”
顾思大伯这边,来了三个秀才,顾思认识的孙守、许轻、左惜时霍昌平也来了,还有府学里相熟的几个秀才。
顾思迎接了他们,将他们请到正堂里,让许轻帮着招呼,大家对此只能安慰“节哀”这类话。
迎完人,休息一阵,开始仪式,这时要哭丧。
哭丧要大声地哭号出来,这样才能显得子孙孝顺,可顾思以前没经历过这些,眼泪直流,能哭出声来,却号不起来。
不过顾家曾祖父的亲弟弟曾四爷子孙也不少,加上顾家曾祖父堂兄弟的子孙,这些孝子贤孙加起来要有三十多个,加上重孙就五十多个了,后边还有一些小辈,人太多,顾思这些年龄小的没号起来也没什么。
祭文是顾思念的,越念越回想起以前的种种,越难受,声音哽咽,眼泪掉得不停。等祭文念完坐回去,眼睛都红了一圈。
他这几天才弄懂,曾祖父是怎么去的,是急性卒中。
卒中就是脑溢血,以前去府里检查的时候,他就知道曾祖父有这个症状,只是当时不知道是脑溢血。
后来知道了,怎么把这点给忽略了?只提醒过两次注意饮食休息,没有让家里人严加注意。
可能家里提醒过了,以现在的医术也没什么用,才没那么注重吧。
仪式办完后,已经快亥正了(22点),舒颖催着顾思去睡:“明天过了寅正(4点)就要起,快去睡,不然起不来。”
顾思也困了,其他的杂事,都有家长来做,用不上他,就去睡了。感觉没睡多长时间,唢呐响起,提醒大家要起来了。
起床后收拾好,按习俗吃一口馒头,人齐了,就开始抬棺材拉棺材,到了地里,又是一套的流程。
下丧的时候,要哭丧,顾家的子孙都大声哭喊了起来,气氛一片悲伤,顾思想起再也见不到曾祖父,一时难受极了,大声哭着念叨:
“曾爷啊,我明年就要去参加乡试了,你还没有看到我中举人,怎么就舍得先走了。”
“你说要和我五哥一起去院试,要中秀才,要看我五哥中秀才,你还没有去参加后年的院试,怎么舍得走?”
“……”
顾思哭得泪流满面,顾家的人也是如此。
下完葬,烧完纸,回了家里时,都辰正(8点)了。
吃完早饭,还有一些仪式,顾思并不懂丧事的流程,都是跟着司仪和长辈们做。
休息过后,又去坟里烧纸。
回来后,谢客,吃饭,送客。
送完客,就是还借来待客的桌椅碗碟等家具。
一整个丧事忙完,家里人都累得很,尤其是顾三爷和顾爷爷顾家大姑婆,年龄都大了,受了一通劳累,人都憔悴沉默了。
顾家大姑婆抱着个胖娃娃过来,和顾三爷他们说话:“爹年龄到了,也不要太难过。”
顾三爷吧嗒吧嗒地抽旱烟,顾爷爷脸上没什么表情:“爹这一走,心里突然空了一截。”
顾九爷看着顾家大姑婆怀里的小孩子,问:“这是茜茜的儿子?”
“对啊,在我家里呢,这两天嫌乱,就没抱过来。”
女儿生子后,一般孩子满月了,会带孩子回娘家住上一段时间,顾茜前些天刚好回了娘家。
顾九爷逗了两下,孩子已经会笑了,哪怕笑不出声,白白胖胖的也极为招人喜欢。
“这养得好,多大了?”顾爷爷问。
“刚过四十天。”顾家大姑婆应着。虽然孩子小,不过现在天热,也能带出来,主要是带来逗兄弟们笑一下。
顾奶奶一会儿拿了钱过来:“这第一次见面呢,给娃拿着。”
这是这边的习俗,第一次见小辈面要给礼物,有钱的直接给钱,没钱的给礼物。
顾家大姑婆就接了过来,大家的话题就转到了这个孩子身上,这孩子一逗就笑,让看着的人心情也好了很多。
顾三爷和顾爷爷脸上都有了点笑意。
第二天,许轻和顾茜一起过来了,说了阵话,许轻就要离开。
顾六伯娘过来,很为难地问顾思:“你看你曾爷这去了,你哥这学费啥时候交。”
“学费我曾爷交了一年的,今年不用交。”顾思回答。
顾九奶听了这话,也就没再说什么,等过年时再问成绩,要是顾十七叔进步不大,学费贵,就要考虑还要不要让继续上了。
顾爷爷便催顾思去书院:“你和他们一块走吧。”
“不是还有二七三七百天这些?”顾思询问。
“这些都是儿女小办,也没什么亲戚会来,用不上你。你去府里吧,别耽搁你学习,要是你曾爷知道因着他的丧事误了你读书,会内疚生气。”
因着还有孙守,顾思就收拾了东西,和父母妹妹还有顾五哥夫妻顾十七叔一起回了府里。
学习是一件长久的事,顾思想了想,也不住在书院里,隔上一天就回家,检查亲人功课,督促他们学习。
时间就这样匆匆地过去了。
顾家曾祖父去年新买的宅子修整好了,因着顾思要给顾五哥他们上课,他们也没有住进去,只是将宅子租了出去。
舒家小姑婆也在府里买了座二进的旧宅子,是以前舒家三外公在时介绍的一家外地商人,商量好等商人离开汉中府时卖给舒家小姑婆。
那商人也守信,尽管舒家三外公现在已经不在汉中府府衙了,还是便宜将宅子卖给了她家。
宅子虽然旧,却一直有人住,就修整得很快,舒家小姑婆很快弄好,夫妻俩带着儿子儿媳住进去了。
舒睿在府里上学,舒家小姑祖父也来了府城里找了个修整翻新房子的活计,赚点钱。
以前舒家三外公就提过这事,虽然活干起来泥土多有些累,但这事赚钱还能学个手艺,舒家小姑祖父那时有门路,只是赚得少,就没同意。
现在舒睿读书有望,家里花销大,只好找赚钱多的营生,没想到一问以前介绍的人,竟然成了。
舒家三外公在府衙里的时候,认识的那些人都觉得他好,等人一走,有了新上任的知府做对比,这些人x就更加觉得孙知府和舒家三外公好了。
想念旧情之下,加之舒家三外公去了京城可能人脉更广,这人也愿意带舒家小姑祖父。
不过,舒睿还是隔天就会住在顾思家里。
时间在学习中快速走过,过了年,再到了四月,孙守要回老家了。
孙守跟顾思告别,有些无奈:“我本来想五月底走,六月底到,七月或八月初参加了录遗试,可我爷写信过来,嫌六月太热,路上容易出事。”
“老师说得对,现在走好着呢,天气不冷不热,六月底确实很热,中暑就不好了,会影响考试。而且你回去早了,再请一下老师讲个课,对于乡试的把握更大一些。”
顾思很赞同孙知府的看法,早走早到,还能考前突击一下,汉南书院到底比不上文风兴盛的江南。
“那我走了,等我信。”孙守和顾思五个道别。
这一年多,除了左惜时和霍昌平外,孙守和楚成礼以及许轻的关系也好了些,五人一起来送行。
等送完孙守,没几天,左惜时在书院里说,他也要去长安了:“虽说长安离咱们不远,但是有些人还是会水土不服,我先过去适应一阵。”
“我打算也早走一点,六七月走天太热了,有些人走得晚,一到长安,水土不服加上适应不了长安的天气,都病了,试也考不好。”霍昌平也跟着解释。
顾思理解这一点,不只是这些原因,还有左家霍家家境好,去了长安长时间租房,也不怕费钱。
就他所知,像楚成礼左惜时这类人家的考生,都走得早。
像许轻这样家境很不好的,就走得晚。
虽说秀才来钱的路数多,可许轻这两年赚的钱都还了债,还要养儿子,现在没攒下多少钱。
“你什么时候走?”左惜时问。
“我要和家里人商量。”顾思应着,他其实想去又不太想去。
一个方面,他觉得自己学识不够,怕去了考不上白跑一趟,想继续学习,下一次再考;再一个,曾祖父一周年的祭日在八月,他要是去参加乡试,就不能上坟了。
顾思回家和舒颖商量这事,舒颖缓慢地道:“考试这事吧,有时候也看运气,不是全学通学透了就能考过,以你现在的学习,也不一定考不过。”
至于祭日的事,舒颖连提都没有提。在她的心里,一周年的祭日并不像三周年的祭日那样重要,更没有乡试重要。
“那我们回家时,问一下我爷吧。”顾思应着。
顾十七叔要成亲了,家里人要回家去。
顾思想着,以爷爷的谨慎周全,定是建议他去,他十有六七会去。
可是回家后,顾思见到了一个人,彻底改了主意,打算不参加这次乡试,参加下一次乡试。
第96章
顾思在爷爷的房间里看到了表叔爷,顾信保。
现在正是端午前后,这边只有极亲近的家人才会走端午,像看望舅舅家已经出嫁的姐姐这种事,基本是没有的。
相互聊了一阵,顾思就有些奇怪地问:“叔爷去年没有回华亭吗?”做生意的人,经常一天都走不开,别说叔爷这样一离开就是快一年,怕不是生意上出了什么事?
顾信保摇了摇头,叹口气:“这人啊,越老越念旧,越老越怕死。去年江浙那边有时疫,华亭附近也有,我看时疫控制住了,才敢上路,就赶紧回来。”
“那边时疫现在还没有停吗?”顾思诧异,他以为过了这段时间,应该已经停了啊。停了的话,表叔爷应该就回去了,他肯定有联系那边的方式。
“这能完全停嘛,只是大面积的时疫少了,有些地方还是有的,这时疫传起来太快,谁知道哪一天突然就又严重了,我这是钱赚够了,不想再折腾了。”顾信保又叹气。
顾爷爷听到这里皱了眉,很担心地问:“时疫很严重吗?那这外地上学的人回本地来考试,岂不是有可能一染一大片?”
顾信保一下子停了下来,不好接这话了。
这要是说“严重”,顾思没去参加乡试,要是没有时疫,岂不是有可能怪自己耽搁他?要是说“不严重”,这过去长安了,万一出了什么事,更是有怪自己的可能。
他斟酌地道:“外边的情况,听说不严重,但这也是听说,谁知道会怎么样?我也是吃不准的,就是怕死,惜命,才不出去。”
顾爷爷就去看顾思,什么话也没说。
他也听到了外边有时疫的说法,本心里,是希望顾思不要去的,他年龄小身体还没长成,容易生病,怕他出了什么事。
家里有个秀才,才能兴盛几十年,要是秀才没了,那是什么都没了。
至于考举人的事,对于顾爷爷来说,虽然希望家里更进一步,但守成更重要。
可是这事,顾爷爷不能也不会替顾思做主。
顾思担忧的也是这点,十一岁的免疫力,和十五岁二十岁的人还是有些差别的。古代医疗落后,有些急病,来不及见大夫就没了。
“那我就不去参加这次乡试了?”顾思看出了爷爷的意思,试探着问。
顾信保一听这话,暗叫糟了,这侄孙怎么这么不经吓啊,他就提了一句,这么轻易就放弃了乡试。
要是自己是个秀才了,别说有这个担忧了,就是真有时疫,他也要去。
顾爷爷沉吟着:“身体自然最为重要,是万事根本,可行事也不能杯弓蛇影,但这个担忧也是真实存在……”
并不是顾爷爷这个人优柔寡断,而是他说话谨慎,有着和顾信保刚才一样的担忧,无论说去还是不去,都不好。
他是希望顾思不去的。
顾思看到爷爷前后担忧的样子笑了:“我本来就觉得学识不够,想要再学三年。本来想来问问你的意见,现在外边这情况,还是用心学习下次再考吧。”
他的想法比起古人来多少有些天马行空,文风也不华丽,文章虽然写得很好被人夸赞,但凭自己实力去乡试的哪个文章写得不好?
想要被选中,好可不行,得很精彩。乡试阅卷官很多,这样试卷无论落在谁的手上,都能被推荐上去。
最终主考录不录你不知道,但卷子能到主考面前,被录中的概率就大啊。
要是写得一般好,有可能在下边房考官手里被落下去了。
顾思直觉,自己学识还差点,去参加这一次乡试可能不会有好结果。
顾爷爷有些惋惜,但更多的是安心。
顾信保看看顾思,再看看顾爷爷,迟疑着对顾思道:“你认真考虑好了?你看我这,说这话,也不是想要阻止你去求前程……”
“没事的叔爷,这是我的决定,和你没关系,不会怪你的。”顾思安慰他。
顾信保刚说那话就是想要听到这句话,怕顾思以后怪他。哪怕顾思现在说了不怪他他也不太信,谁还没个后悔的事?不过得了这话更安心一点。
“我也不是这意思,就是,外边时疫真是要命的,我这能保下命,还是得了个好方子。”
他说着,就从怀里掏出了一张纸,边打开边笑道:“我刚回家的时候,听到写这方子的主人和你同姓名,再听到村里你教村民们洗手的法子,想着是不是你。”
顾思惊讶,接过一看,印刷的版本,是他写给老师,最后寄走到了孙守手里,帮着大夫救了孙守性命的那一版,最后那一行“生员顾思赠吾好友”,让他沉默了。
顾家这边自然都见过顾思写的防传染的方法,不过还是好奇外边是怎么样的,顾爷爷就探头去看。
顾思看到爷爷想看,把东西递给了他。
“这就是我写给上任孙知府,被他寄到无锡的,可能是从那里传开了。”顾思回应,肯定了顾信保的猜测。
顾信保了然一笑,夸起了顾思来:“还真是你,你可真是大义啊,这种法子免费送人,可是救了很多人,在江浙那边,有些人都给你立了长生牌位,早晚供奉。”
顾思:“……”还真是没想到会有这一出。
顾爷爷此时皱着眉,盯着最后一行字,神色有些沉默。
顾信保这时便问:“你还有没有这类的法子?更仔细的,或者类似的,无论哪种都行。”
顾思懂了,这表叔爷逢年过节来家里这么勤,或许就是为了这个。x
更详细的,其他方面的,他还真有。
去年知道他写的方法真帮到了人后,他就把一些古代人不会注意到的、因时代限制不懂的、各个方面的,能想到的都写了出来。
当然,他也不是一下就能想到,都是生活里遇到了什么,想起来就记下来,慢慢地就多了。
老师临走时,他还送了一本完整版的给他。
“有是有,就是……”手抄版的,里边有些东西不是那么重要,有些人也不会那么在意,并不利于流通,他就没再印。反正精华部分大都在写给老师的那一版里,更易记一点。
顾信保眼睛一亮,还以为顾思不想给,不等顾思说完就热情地道:“自然,叔爷不会白拿你的东西,你看这些够吗?”
说着就递过来了几张纸。
顾思接过一看,是五张百两的银票。
出手就是五百两,顾思信这位叔爷很有钱了,他把银票递回去:“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身边只有一版了,没有印多余的。”
顾信保把顾思的手推了回去:“那我借来抄一本,咱们这关系亲近,可亲兄弟还明算账呢,快拿着。”
“那些东西的确很有价值,但救人的东西,没必要藏着,送你真没什么,这钱不能收。”顾思又把银票推了回去。
这个表叔爷对自己来说不亲,对奶奶来说是亲姑的儿子,关系很近,真不能收。
两人推拒来推拒去,顾爷爷看出来了,顾信保就是想要给顾家钱,好拉近关系,以后有事了好让顾思帮忙,帮腔道:“这一本书也不值这么多钱,也就几两十几两的,这不能要。”
谁知道要帮忙的事,会不会要了命或者要了前途怎么的。
再推拒下去不好,顾信保拿着银票道:“那这样吧,我把你写的这本书拿去印了,送出去卖,赚到的钱,分你八成,我两成,怎么样?”
有商人帮着卖,不但能普及知识,还能赚钱,顾思当然愿意。
他询问对方:“这内容有些枯燥,没几人耐心看吧。”
“怎么就没耐心了,我仔细看了好多遍,都背过来了。”顾信保不这样觉得,“我运作一番,肯定行。万一不行,就找了人把方法写成一个个小故事,定能大火。”
顾思一下子想起了以前一些门户网站上的那些职业类的故事,一些医生讲的病例故事的确很吸引人,就点了头:“那也行。”
反正也不用他去忙,成了光拿钱,不成的话也没多少损失。
不过这分成,八成就有些多了。
顾思就着这事和顾信保商量了起来。
顾爷爷在一边说出自己的想法:“这要用真名吗?要不起个号什么的,不然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影响到你可不好。”
顾信保看向顾思。
顾思考虑了一下,询问顾信保:“取个号会影响销量吗?”他在江浙那边已经有了名气,换了名字肯定有影响,这么问只是不想留下自己的名字。
顾信保看顾思不想用真名,他看重顾思的前途,想结交他,立刻顺着他的意道:“没事没事,重在知识,就是这样少了名气而已。”
“那就光印内容,作者佚名吧,或者直接不写。”顾思做了决定,反正东西的内容不是他创造的,不能冒别人功。本来名气传到江浙那边也是他没想到的。
且文人著书立说有极严格的规矩,即便是医学方面的宽松很多,还是有限制,很多东西都要注意。要是印书,内容他一定会再审上几遍,以免哪里被人挑出错来,惹出祸端。
顾信保多少有些惋惜,不过他也能理解,这样做的确最安全,便保证道:“你放心,万一真要出了什么不好的事,我就说这内容是我捡来的,不会牵扯出你来。”
如今没有多少文字狱,但真要出了事,是要命的。
顾爷爷一听这话,立刻笑开了,也不客气:“那这就要多分你一些了。”哪怕这种书应该不会出什么事,能说出这话来,就是让人喜欢的。
顾思也觉得这表叔爷可交极了,如果他说的是真心话的话。
两人就着细节商量起来,顾思想五五分或者六四分,最后在顾信保的推辞之下,顾思拿了七成。
顾信保硬是给了顾思二百两:“你不要五百两,这两百两可得拿着,这是提前将分红给你,不要推辞。”
顾思只好先收着。
这事谈完,吃了饭,顾信保满意地离开。
顾奶奶瞅准机会过来,对顾思说:“你姑想让你给她娃破蒙呢,不好意思过来说。你看她,这一家人嘛,哪里还用迟疑的。”
顾思笑了:“行,什么时候啊,我姑打算让我弟入学堂了?”
顾思有一个亲姑姑,脾气好,极为沉默安静,整天待在房间里绣花做女工。顾奶奶又疼她,不让她出来做饭干家务,顾思小时候在家里都见不了几次面。
后来顾姑姑出嫁,回了娘家也就待顾奶奶屋子里,且男女吃饭又不在一处,更是见得少了。
“对啊,这才五岁呢,就破蒙,她以为哪个孩子都像你一样聪明啊,上这么早的学,还不是白费钱……”顾奶奶念叨着。
对于学习的态度,顾奶奶向来都是钱占第一位。
顾思都生不起说奶奶的心思了,但凡奶奶少念叨一点,说话少打击一点人,姑姑也不至于养成现在这种少话的沉默性格。
“人家江浙那边早的三岁就破蒙了,我一岁多就开始识字,三岁多也破得蒙,这不早了,你少念叨我姑,她有主意着呢。”
顾思每次回家,都会遇到有人上门来,请他破蒙司礼等。虽说他不是个廪生,但因为年纪小就中了秀才,十分吃香。
顾思有空就应下来,赚点钱。
去年过年给顾五哥他们上课在家里时,加上过年回家,赚了二三十两银子呢!
顾名当时就感叹:“要不你先不念书了,先去给人破蒙当司礼吧,一年下来能赚上百两呢,干个两三年这辈子都不愁了。”
舒颖狠狠瞪顾名一眼:“你闭嘴!别净出歪主意!”
“我怎么闭嘴了。这也是他小,大家想让他给自家孩子做榜样,才能赚得多。一般秀才可赚不了这么多,等他大了说不得就没这好处了。”顾名觉得自己并没有错。
平常人一年累死累活,连十两都攒不下。
“爹,你是想让我下次见老师时,被他拿戒尺把我手抽烂吗?”
顾名哪里敢惹一个正三品的官员,他还怕孙知府发起脾气来,将自己手抽烂呢。
顾思一句话,就让顾名歇了这心思。
顾思被请破蒙是常有的事,顾姑姑离他关系最近,来问他最正常,就问:“我姑把日子定了吗?”
顾奶奶摇头,话又转了回去:“有主意也不做主多给你点银子,才掏二两,别人家有的都掏三五两的。”
“二两不少了,学堂里不出名的夫子有时连半两都没有。”顾思应着,干脆叫了姑姑来问这事。
顾姑姑只迟疑一件事:“现在破蒙早不早啊?”
“早倒是不早,就是费钱费心思一点。”
“那花多了也没事,你姑父家就他一个,钱还不全给你弟留着了。”顾奶奶听到这话,又转了话头,不在意钱了,立场混乱得很。
这事商量好了,破蒙时,顾思还是按例收了二两银子的费用,不过送给了表弟很多书,也值二两银子了。
在这中间,还接了两个开锁宴司礼和一个破蒙的事,共赚了四两银子。
忙完这些,顾思就回了书院,去找舒五舅商量了一下,拿他房子的钥匙,给了许轻:“你和我大伯一起走,去了长安就住那里,帮着看一下我舅的宅子,把这两年的房租带回来。”
这也不是顾思要占五舅便宜,要是许轻和大伯真考上了举人,那五舅这个人情就有了,有什么也好请许轻帮忙。
许轻认真地道谢,请了顾思和舒五舅吃了一顿饭,把妻儿母亲托付给了顾思。
当然,这肯定是让顾思请舒颖去照顾,许轻不好请舒颖吃饭。
顾思不去乡试,大家都有些惋惜,也没说什么。
送走了同窗,顾思给老师写了信说了不去乡试的事,顾思就继续在书院念书去了。
七月下旬,顾思收到了孙知府的回信,孙知府对这事并没有异议。
要x是有异议,顾思就要加紧赶路,立刻启程上路了,反正也不远,走快点来得及。
时间匆匆而过,八月乡试在各省举行,牵动了几十万人的心。
长安举行的这次乡试,死了五个人。
九月上旬末的时候,乡试的结果传了过来,汉中府中了四个举人,一个副榜。
左惜时和霍昌平都没中,被看好的楚成礼也没中,可中的这五人里,有两个都是顾思的亲戚!
中举的人名为:许轻。
中副榜的人名为:顾耕——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熙麻麻、阿枫、尘尘尘落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7章
顾思在书院里听到这个消息,立刻回了家,满脸喜色地将好消息说给了舒颖听:“娘,我姐夫中举了!二十九名!”
舒颖被一个“姐夫”说得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说的是谁,瞪大眼睛吃惊问:“一次就中?我的天啊!”
顾思用力点头,笑开了。
家里有个举人亲戚,那就有了靠山。虽说关系离得远了些,但他们认识啊,还有不小的情分在,有个什么大事,求上去能帮就会帮了。
老师是大靠山能震慑很多人,他们顾家也没什么大麻烦,不过有句话叫“强龙不压地头蛇”,本地士族也有自己的本事和门路,有些琐碎的小事不好麻烦老师,请姐夫帮忙才合适。
舒颖高兴得很,笑着站起来,有些着急地摸了摸衣服,向前走两步又退回来:“也不知道你姐知道不,等我换了衣服再去。”
舒颖不好打扮,在家时就穿普通的衣服,只有出门或参加宴会什么的才穿得好。
“许家都没什么亲近的人了,也没什么来往的亲戚,怕是还不知道。”顾思应着,跟着舒颖走到了卧室门口,等着。
说完,他觉得不对劲,又改了口,隔着门和帘子道:“不过现在姐夫中了举,可就说不来了,那些不来往的亲戚怕是都会凑上来。”
九月份,天气已经有些冷了,不过穿得衣服也不厚,舒颖很快就换好了,临走时摸了一串文钱拿着。
顾思本来在书院里穿得不差,也不用换衣服,看到舒颖出来,笑道:“慢点,你看你急的,我话都没说完,我大伯也中了副榜第五呢!”
“啊?”舒颖吃惊地停下脚步,没想到还有一个喜事,浓浓的惋惜漫上心头,为顾耕后悔得直跺脚,“哎呀,就差一点!太可惜了!”
顾思也为大伯可惜,可原书里,直到殷举人陷害男主被发现时,大伯也只是一个秀才,如今能得副榜,可见他的命也改变了。
他边向外走边道:“是可惜,但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大伯的文风,正是夏学政喜欢的那类,要是换了别的个学政,说不得连个副榜都不中,这是他的好运。”
顾思的确是这么觉得,原本的故事里,现在已经是顾家出了事的时候了,大伯怕是受了影响,之前没能用心读书,才错失了这次机会,在之后几次乡试里都没中。
舒颖现在也明白过来,很认同这话,快速走路快速应话:“对,都在你大伯面前这样说,人人都可惜,弄得他都只顾得惋惜都没心情继续读书了,这次不中下次继续考就行了,副贡总比不中强。”
顾思很少见舒颖风风火火的样子,从中看到了外婆的影子,笑了。
两人到门口,舒颖快速锁门:“你爹你哥他们这都把车驾走了,这过去得多长时间啊。”
“我们路上去三外婆家借他们家的车。”顾思应着,去许轻家会路过三外婆家。
两人到了地方,舒家三外婆一听许轻竟然一次乡试就中了,吃了一惊:“这么厉害!”
而后,马上叫柳氏:“快,把咱们前儿买的瓜子花生杏仁这些给我带着,我去凑个热闹。”
舒颖跟着笑道:“我还准备在路上买呢,三娘这里有正好,我路上买些糕点。”
舒家三外婆轻叹一口气:“这要是往年,有下边孝敬的一些,知府手里再给一些,这东西哪里用得完啊。如今惯得嘴馋了,家里没有却不自在,前儿刚买了些。”
舒颖笑了:“这也是你不想劳累,要是跟着去了京城,那里的好东西多得也用不完呢。”
舒家三外婆看了一眼柳氏:“也是你弟他们不会照顾孩子,我怕他照看不好奈果,这才留下。”
柳氏心说:主要怕是不想走远路去京城劳累,这才借口照顾孙子吧?
几人说着话,很快到了门前,舒颖要驾车,舒家三外婆将她挡进去:“你还年轻快进去,有我这个老婆子呢,现在哪还怕被人看。”
“你还年轻着呢,哪里老了,再说了,这要被府里其他人家看见,没得说你。”舒颖抢了鞭子。哪里有让长辈驾车的道理,让人看见了说自己。
这话刚好说到舒家三外婆心里,也就让了舒颖。
舒颖驾车去许家,路上又买了一些糕点,很快到了许家。
许母正在门外哄孙子,见舒颖竟然驾着车过来,有些意外:顾秀才那么文静温和的母亲,驾起车来竟然手熟得很。
不过想起以前舒颖说过裹脚是“折断骨头去讨好男人”的话,又觉正常了,顾秀才的母亲并不是表面那么温柔呢。
许母抱着孙子上前,笑问:“哎呀,你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快进来坐。”
往常,顾家人回老家,顾家大姑婆经常会捎一些东西给顾茜。
舒颖下车后,大家都跟着一起下了车,许母看到来了这几人,有些意外。
舒家三外婆下车走近后,就夸起了许轻的儿子:“这娃长得真好啊,白白胖胖的,讨喜得很,第一次见呢,来,给个见面礼。”
说着,她就从袖子里掏了一对银镯子出来,拉过许轻儿子的手,就给戴上了。
许母认识舒家三外婆,自打舒家三外公帮了许轻,逢年过节,许轻都会送礼物到舒家三外公家,过年时许母也去,坐坐就走,认得人。
这让许母有些受宠若惊,连忙道:“使不得使不得,怎么能要您礼物呢!”
“使得使得,以前你这孙子小,过年时也没带来,以后带来,可以常来往。”
舒家三外婆说着,就打着主意,让儿子以后过年也来许家走亲戚,将关系拉近。
顾思帮着舒颖在门口停好了车过来,就见两人拉扯,笑道:“伯母就收了吧,我三外婆这是有好消息告诉你呢!”
“就是,你可得把娃抱好了,免得高兴得把娃都扔了。”舒家三外婆笑着应,就是不说什么好事。
举人难考,许轻运道又不好,许母本来就没抱希望,一时根本没想到会是什么好事。
不过最近她也正想着许轻什么时候回来,考试有没有出什么意外,愣了一下,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隐约地有些明白过来:“这是……”
“中啦!我来道喜了!”舒家三外婆笑着应。
许母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颤着声问:“真的?”
“恭喜伯母了,姐夫高中乡试第二十九名。”顾思行礼道喜。
许母笑着哭,伸手去擦眼泪,还是不能相信。
顾茜这时听到动静,已经出来了,见了舒颖他们高兴,连忙请人进去,从婆母怀里抱走儿子,也没问什么事。
大家进了门,说过话,顾茜才听明白了,高兴的同时又有些心慌地问顾思:“这中了,要做什么?”自己娘家没什么地位,要是夫君中了,那她……
顾茜心悦许轻,对于现在的日子很满意,婆婆和善,夫君体贴,内心里却有些自卑。许轻一中,她顿觉自己配不上许轻了。
“要不收拾东西,住到我家去?”舒家三外婆打开了核桃酥,递给许轻儿子,问许母。
“啊?”顾茜诧异极了,去看顾思,怎么要住到别人家里去?
许母迟疑不定:“这……”
顾思给顾茜解释:“这中了举,会有人来讨喜钱。县试府试都是一些专做这营生的人,院试就被衙门里的人给包了,这乡试,来讨喜的,都是二三品大员那些游手好闲的子弟,这些衙内,因为有后台,要的喜钱动辄几百上千两。”
顾茜嫁给许轻后x,也只是对于科举方面的知识更加了解,接触的读书人更多,但是举人之家,却没有接触过,不知道这些。
听此吃了一惊:“上千两?!这么多?”
问完后,她不觉得顾思是在骗她,一下慌了:“那怎么办?我家上百两都没有,哪里有那么多钱?”
许家账还完,日子刚好一点,虽说去考试的路费有朝廷出,但生活费还是要自己带,许家现在也就十几两银子而已。
许母年龄大,听到过一些,不过那都是以前当八卦听的,也不知真假,便问:“真的会要几百两吗?”
顾思认真点头:“他们会根据举人家庭的经济情况来要钱,越是富裕的越被要的高,不给就住家里吃喝捣乱,府衙里的人也不敢管,有的还会纠结一些地痞无赖,整日骚扰。”
“是以我才说住我家啊,先避开他们,再找人出面,多少给点打发了,打发不了,就让他们在家里住着去。”舒家三外婆在此开口。
她知道的多一些,叹道:“这中了举要这些都是少的,那中了进士的才是要的多,少则上千两,多则能有上万两,你说你没钱,他们可有的是法子,会和放利子钱的人勾结,让你借钱给他们。”
许母和顾茜都有些慌了,顾茜问顾思:“那这都没有人管吗?”
顾思也跟着感叹:“知府敢管顶头上司的家事?这些人的地位不高,可能连个秀才都没考中,身份却高,家中都有高官,朝廷虽然知道这事不好,但屡禁不止,都是些潜规则了。”
舒颖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事,听得认真极了。
舒家三外婆看大家都关注,就又说了一些:“举人还罢了,当不了官;那些进士考中了就能做官,你说中了进士就负债几千两银子,这银子哪里来?很多人就贪起来,风气越来越坏,唉……”
许母一个柔弱的女性,听说进士都没得法子,当下就急了:那些人真要来了,一大群男人住家里哪能成,媳妇还不得被唾沫淹死?且孙子还小,要是被吓着可不好。
顾思安慰许母:“这个时候还是避开最好,要不住我家里去?”
说着,他望向了三外婆:“我家附近住着孙守呢,那宅子还没退,万一那些人追来我家了,你们进他家躲躲,他们肯定不敢强进。”
舒家三外婆这个时候是想卖许家一个人情呢,不过觉得顾思说得也有道理:别说自家男人没在这边衙门,就算在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家里也是个平常人家,的确与孙守的威望差远了。
“呀,是我心急了,确实住你家方便一点,你们是亲戚嘛。”舒家三外婆笑了。
许母已经决定跟着舒颖走了,可突然要搬家,还是拿不定主意,望向了儿媳妇。
顾茜见婆母看她,便有了些心骨,问顾思:“我们走了,他们要不到钱找不到人,会不会打砸了家里?”
舒家三外婆和柳氏都笑了。
柳氏年轻,说话也不顾忌,直言道:“砸就砸了呗,你这都是举人娘子了,肯定要再建大宅子,还要这房子干什么?值钱的东西一搬就得了,他们砸了还省得你们再拆。”
许家当年能把许轻给出去让别人养,可见家里是个极穷的,房子旧得很,即使许轻成亲时修过一次,在柳氏看来也是又老又破又小的。
舒家三外婆横了柳氏一眼:“胡说的什么话,再建新的,旧的也是舍不得的。”
舒颖怕许母和顾茜心里不舒服,缓解气氛般道:“得了举人能赚钱的地方多,不用心疼这一点东西。”
“那就搬吧,娘你看着娃,我去收拾东西。”顾茜当即做了决定。
她想着是要收拾的少一点,可是家什这个也舍不得,那个也舍不得,许母再在一旁说拿这个拿那个,连被褥都想带上,想要带走的可不少。
舒颖连忙道:“也不一定会砸房子啊,值钱的换洗的带着就行,咱们早走早省个几十上百两的,为了几两银子不值。”
就差说别捡了芝麻丢了西瓜了。
顾茜一狠心,就带了一些紧要的东西和一些米,一起坐车去了顾思家。
他们刚走,讨喜钱的那些衙内就到了汉中府,直奔最有钱的那家去了。
等要到许轻家,已经是第二天了,一见人去家空,一打听,才知许轻仅有的堂亲也不来往了,领头的有些恼:“倒是会跑,捷报不要了吗?”
“别人都是一大家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这许家不同,人一跑连庙也不要了。看这家,炸不出多少油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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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这窗户这么小,都多少年没见过这么穷的了,怎么装啊?人不在,把墙砸了还费功夫。”一个一身蓝绸的道。
“又不要你出力气动手。”另一个棕衫的别苗头,踢了一脚运过来的新窗户。
这些人讨喜钱也有人说头,带了新窗过来,帮着新举人家换新窗,说讨个好兆头。
“我不动手我跑来干吗?我就是来凑热闹的。”蓝绸的顶回去。
“行了,先走吧,去第一家,这许家再说。”领头的对着四人道,领着纠结来的一伙人又一窝蜂地走了。
顾思注意着这情况呢,今天都没有去书院,见人出来,凑上来,笑道:“诸位是来送捷报的吧?辛苦了,我请几位吃酒。”
领头的一身紫衫,斜着眼望顾思:“你谁啊?”
这几人在长安城里,请他们吃酒的人多得很,不是谁请都会去。如今来了汉中,人生地不熟,被人请吃酒心里也高兴,不过还是要做做样子推辞一下。
“我是汉中府府学生员,顾思,这边请。”顾思应着,抬脚就向前走。
“吃酒可以,别的事可办不了。”紫衫的青年怪笑,思量着就算是请他吃酒也不会少要些喜钱,让兄弟们白跑。
现在马上是午饭时间,紫衫几人也就一起走了。
到了店时,叫了菜,紫衫就向着顾思打听他和许轻的关系,他估摸着顾思认识许轻。
顾思也没隐瞒,就将两人是同案之事说了,奉承紫衫:“看你说话条理清晰,头脑清明,可见是个邦交的人才。”
紫衫常被人夸,可他也知道自己不是个优秀的,对一般的夸奖都不放在心里,被这样具体的夸还是头一次,顿时阴阳怪气:“家里人可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呢!”
“哪里呢,这世上没有庸才,只有放不到位置的人才。”顾思连忙道,讲了鸡鸣狗盗之人的故事,接着道,“像这样的人,在合适的时候,都有不可替代的能力,像您们这种长辈亲人是高官的衙内,自是比他们要强无数倍。”
紫衫的被说得心里自在,看菜上来,吃着菜,问:“说吧,你来什么目的。”
顾思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小叠纸出来:“这不是听说你们法子多,想把这借款的字据便宜卖给你嘛!本来是想八成价卖你,跟你聊得好,五成卖你得了,你给我三十二两,转头问姓许的要来六十两,净赚三十两。”
紫衫接过一看,是十几张许轻立的借据,借顾思的钱,一两三两五两的借,合起来借了很多。
钱虽然少了点,但蚊子少了也是肉,紫衫是很乐意做这种事的,但他总觉得不对:“这是你姐夫,如今又中了举,你怎么称呼他姓许的??”
“呃?”顾思发现似乎露了馅,有些尴尬,不应答。
同桌的四人很有眼色,都看出了问题来,棕衫的去了旁边那伙人那里,刷的一下抽了刀出来,啪在了桌子上,狠狠的对着顾思道:“别想给你爷爷我下套,什么情况如实说来,不然弄死你!”
这些人在长安常年横行霸道,还是有几分凶横的戾气,顾思被吓着了般地躲着刀。
紫衫的这才慢吞吞地道:“咱们虽是外地人,在衙门里一打听,什么事也都能打听出来,可别坑我。”
“哪里敢啊,就想着你们家有官气,不像我这样福薄。”顾思说着,叹了口气,“本来看他有前途,我曾祖父才将表姐说x给了他,谁知许家竟是一穷二白,欠了好些债。这本也罢了,谁知他别人借不到钱,就向我来借,我又不好不借给他……”
顾思就说许轻多么倒霉,碰到他的人多倒霉会怎么被牵累这事说了,大叹一口气:“我那三外公在院试上帮了他,就跟着孙知府去了京城,虽说水涨船高,可他在汉中府日子过得多滋润,到京城去给人点头哈腰受气,来信都说气病了两次。
我那曾祖父活得好好的,身体向来康健,比中年人也不差多少,人却在一个晚上突然没了。
我这吧,身体向来好,不生病,科试那天突然生了病,考了个二等不说,要参加曾祖父的周年祭,也没去乡试。虽说主要是我自觉学识不够,想下科去考,可谁说这想法与他没关系呢?”
因为信息和科技的限制,这里的人多多少少都迷信,棕衫的听到这里快要跳起来了:“好啊,弄半天,你是想甩祸给我们啊!”
“就是,沾上许轻都倒霉,你这是想把债主的关系转到我们头上啊!”一个穿着奇服的青年不满得很,眼神凶得随时能上前来打人。
“没有没有!”顾思连忙摇头摆手,“这与许轻交好的人里,也有没出什么事的,就是楚成礼,他家有进士做官,这肯定是楚成礼家有官气护体,他才能平安无事,你们身上的官气自然比楚成礼强,怎么会有事?”
几人迟疑了,一下觉得沾上许轻就是沾上霉运,一下子又觉得顾思说得也有道理。
领头的反应还是比较快的,转头问一旁的人:“楚成礼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我也觉得有些耳熟。”穿蓝色绸衣的道,想了一下,突然反应过来,一拍手,“可是不赌注里,有可能中的那个吗?!天,他没中!”
说完,面色不好地望向了顾思。
每逢会试,民间都有人聚众赌谁能中,下注有多有少,有的人能一夜暴富。
时间长了,连乡试也有人开始赌起来。
这几人就是混日子的,对于旁门左道最是了解,身在长安,知道汉中府的楚成礼并不奇怪,每个府里中举呼声最高的那几人的姓名,他们都听过。
连名气远扬呼声高应该能中的楚成礼都没能中,可见许轻真是个有霉运沾不得的。
棕衣的性急,狠瞪了顾思一眼,就骂:“你小子坑你爷爷我!”
顾思诧异极了:“怎么就坑你们了?那乡试没中不是很正常的吗?我以前的夫子,第一次乡试就中了副榜,后边几次都没中,这只能说明乡试难啊。”
话是这个理儿,可有了前边许轻的“功绩”在,一伙人心里都是不放心。
棕衣的本来是想打顾思的,一边觉得顾思说得有理,一边又觉得心慌,难受得很。
顾思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把借据向着怀里一放:“算了算了,我本来是不想向个举人要债,才有了这个下策,可不想落个居心叵测的罪名,这事便算了,吃菜吃菜。”
顾思给几人倒米酒,招呼几人喝酒,又向紫衫的道:“既然你们不相信我,要不,我做个中人,等许轻回来,向他要钱,再来换你们的捷报?”
棕衣的本来就是这个意思,听后脑子一转,直接道:“行啊,你给了银子,这捷报给了你了,你拿着捷报找姓许的要银子去吧。”
顾思露出窃喜的神色,有些急切地问:“要多少?”
棕衣的本有些忌讳许轻的运道,不想与之有牵扯,这才让顾思去要银子,见了顾思的反应,又怀疑起来:“你不会又想坑我们吧?”
“没没没。”顾思右手连摇否定着,并解释,“这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要真坑了你们,你们不得找我麻烦?”
棕衣的觉得也是这个理,不过他心下并不放心,想要威胁顾思一番,就上前,一把抓住顾思胸前的衣服,挥着拳头低头望顾思:
“姓顾的,打得什么主意说出来,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顾思像是被吓着了,向后仰着头,看着有些虚张声势的威胁:“你想干什么,我老师可是京城正三品官,你别乱来啊!”
一省总督不过正二品官,一省巡抚也不过从二品官,虽说正三品官与之差了个一品,可是京官向来就比地方官贵重,是地方官巴结的对象。
总督巡抚官大,虽说不可能去巴结正三品的京官,也绝不会与之交恶。
这些总督巡抚的衙内一听,轻慢的心态立刻收了,棕衣怀疑地望着顾思,松了手上的力道:“你老师哪个?”
“顺天府孙知府。”顾思抬着下巴道。
棕衣的正迟疑,有些人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有个交情就能呼别人老师,却是没拜过师的。
紫衫的这时开了口:“子诚,松手。”
钟子诚顺势松了手,立刻转了笑脸:“原来是孙大人的学生啊,这衙门里的人没说过啊!”
这些衙内打秋风,到了一府必定会向当地衙门打听重要人物,以免冲撞了不能得罪的,并不是一味的横冲直撞。
府内要是有三品及以上的官员的家人亲朋弟子等,都会被他们重点记住。
一般来说,很少遇到顾思这种的,要是真有,早就听说了。
“我前年秋天拜的师,当时情况特殊,只请了四桌素宴,府衙里有些吏役不知道也不奇怪,你们去问府里的同知和通判,他们都知道。”
看顾思说得言之凿凿,这种事又一问就知,大家都信了七八分,态度立刻变了,不再是高人一等的姿态,好说着请顾思吃菜。
几人聊得很好,饭到最后,已经开始称兄道弟。
紫衫的把捷报给顾思怀里一塞:“既是兄弟,那就给你一个面子,银子我们也不要了,这送你了。”
顾思接过道谢,连说不能白拿东西,要去银庄取些银票给他们,这几人还在担心沾上许轻惹了霉运,坚持不要。
最后就约定,他们走的时候招呼一声,顾思请他们吃送别宴。
而后,大家都散了。
散了后,紫衫这伙人的脸色都拉了下来,没有刚才那么热情了。
穿棕衣的钟子诚问紫衫:“鹤鸣,你就这么把东西给他了?要是他是骗我们的怎么办?”
蓝绸衣服的立刻道:“我看他不是骗人的,应该就是孙知府的弟子。”
钟子诚与他不对付,被反驳几次,气得骂:“好你个尾巴,怎么向着外人。”
蓝绸的姓林名骥,字良尾,钟子诚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尾巴。
林良尾也不客气地回敬:“谁让你心盲,小铃铛儿。”
眼看钟子诚被气得跳脚,袁鹤鸣当即开口:“骗不骗的去衙门里一问就知,真骗了我们,他还能跑了不成?”
钟子诚听了,狠瞪林良尾一眼,当即拍板:“那现在就去衙门里问一问。”
往常他们找人打听事情,都是找衙门里的那些小吏,不过真要去找同知通判,不过是六品官,他们也是半点不怕。
几人当即就去了衙门里问,一问,还真是那样。
钟子诚当即惊了:“一个柴门生员拜了四品的知府为师,竟然不声不响地连衙门里的小吏都不知道,这也太……”
一时竟然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了。
“你没听说上任知府是个内敛清正的吗?他收的弟子定也是这种类型,有什么奇怪?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遇到点好事就要宣扬得天下皆知吗?”林良尾嘲讽钟子诚。
“好你个短尾巴,你存心跟你爷作对是不是……”钟子诚和林良尾杠起来。
顾思这边回了家,与舒颖一起从孙家把顾茜和许母接了过来,笑着拿出了捷报给三人看,并说不用担心那些衙内来打秋风了。
许母昨晚上为银子愁得睡不着,见了后极为惊喜,连忙问起经过。
听顾思说了经过,舒颖高兴的脸色立刻变了,极为担忧地望着许母。
顾思向着许母认真道歉:“对不起,伯母,拿了传言来作筏子,坏了姐夫的名声。”
许母这些年,难听话听得多了,并不在乎被人说儿子运道有多不好,造成什么不好的名声,且在这之前,顾思试探过她的意思,她应允过的。
“快别说这话,我要谢你才对。你说我要是借了钱给了他们,以你姐夫那性子,必定和人结怨,往后这钱可不得累他个十几年?”
许母担心许x轻“克人”的名声更响亮,但她是个明理的,不能别人帮了大忙,你还怪别人。
她也知道以许轻的性子,做不出贪心的事,真要给了别人几百上千两,不管是借的钱还是拿了别人送的钱欠了人情,这钱这人情都很难还上。
她是实心感谢顾思的。
顾思笑了:“您不怪我就好了。”
说完又向着顾茜道了歉。
顾家人并不迷信,顾家大姑婆同样出此,顾茜也不迷信,并不怪顾思拿许轻运道说事,反而很感激顾思。
家里真要借了几百两,顾茜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日子没活路了,昨天一夜没睡着。
这也是顾茜没见过举人家的变化,不能体会到举人的影响与意义,才会这样想。
其实许家要真借了几百两,许轻虽然会累很多,几年也能还清。
舒颖邀请两人继续住在家里:“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变了主意又去闹你们,干脆在我家里再住几天,等他们走了再回去,反正已经搬过来了。”
两人也担心这点,自然同意下来。
等忙完这些,舒颖把顾思叫到房里训他:“虽说你是做了好事,但做这事之前,你就应该明确地提出来,不说万一好心办了坏事惹人不满,就是以后因这个传言让你姐夫误了很多差事,就能平白惹了他的怨恨,你这事办得太急了,没考虑好。”
“娘说的是,我过后也觉得有些不妥,就是当时话头说着说着就到了那个份上了,有些控制不了。”顾思认错。
他原本是想让那几人担心,把要钱的事揽过来,给许家减点负担,让他们少要点。
谁想到那几人对于这种传言极为排斥,最后竟然没要钱。
虽然这之中,他“顺天府知府弟子”这个身份占了大半作用,但到底没考虑好。
舒颖见顾思知错,顺心了,吐了一口气,问:“你十七叔今天回来?”
顾十七叔这几天陪着顾十七婶回娘家,并不在这里。顾大哥有友人成亲,他去随礼吃席去了,昨天都不在。
“说是今天回来,我大哥应该今天也回来。”顾思应着。
下午顾十七叔夫妻俩回来了,两人一听,顾大伯只是上了副榜,惊喜之下,都极为惋惜:“差一点啊。”
“这话可别在大伯面前说,也别露出这样的神色。你要这样想,能入副榜,已经极好地运气了,增强了信心……”顾思解释起来。
等顾五哥回来知道这消息,高兴的同时又惋惜,却没说什么差一点的话,还担心顾大伯心里难受。
顾五哥越来越成熟,顾思很高兴。两人商量着回家去报喜,最后就由顾五哥回去了。
第二天,袁鹤鸣林良尾他们就要离开汉中府了,还特意让人来告诉顾思,顾思就去请他们吃了一顿,送人离开。
许母和顾茜回了自己家,早已经得到消息的远近亲戚一窝蜂地涌过来道喜,连往常时时嘲讽许母的妇女都谄媚地恭维:
“早知道许老爷是文曲星下凡,他这命格自小与人不同,不是我们这些凡人能比,可见我们竟是眼瞎,看不出他的神异来。”
其他人等,态度皆是热情恭敬,有送银子送宅子送下人的,将许母和顾茜哄得高兴极了,天上飘着一般不真实。
舒颖本来以为没几天顾耕就能回汉中府,没想到等了几天,也没等到人,不由担心。
顾思晚上吃完饭后,总觉得有什么被他忽略了,仔细一想下,猛然拍了一下手,高兴地道:“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了?”舒颖和顾名一起好奇地问。
“我大伯外公中举了!”顾思高兴地道。
“啊?”舒颖诧异,很怀疑地问,“不是名单上没有赵廪生的名字吗?怎么会中举?”
“我大伯中秀才那一年,有一次重阳节前去他家,他不在,说是赵廪生生病了,去看望了,去了好几天呢,没回来,你还记得吗?”
这都八年前的事了,舒颖想了一下,没有想到,摇了摇头。
“我本来也忘记这事,是后来才想起来的。原本朝廷是七十岁以上的乡试考生,连续三次参加乡试,不管能不能考中,都会在定数之外让人中举。”
“啊,这还有这说法?”顾名极为疑惑,“我怎么没听说。”
“那是你不关注,别打岔。”舒颖反驳,反问,“后来出了什么变故?”
“变故可多了,我后来听说,赵外曾祖父七十一岁那年生病没能参加乡试,那年刚好不是我大奶去世吗?本来那次去参加乡试,就能得到举人身份,可能女儿去世伤心之下生病了,耽搁了。
后来他七十四岁七十七岁连续考了两次,眼看着要再考一次就要拿到举人身份了,结果我三岁那年朝廷把这个年龄限制改到了八十岁。
赵曾祖说的都是虚岁,他的生日刚好在十一月,再考一次虚岁八十实岁七十九还是拿不到举人身份,得继续考一次,这连续两次都失败在成功前,嘴边煮熟的鸭子都能飞了,这能不难过到生病吗?”
“哦~”舒颖晃悟,“你一说我想起来了,就是你大伯中秀才那年,他给你破蒙后不久赵廪生就病了,时间离得近我记得,原来生病是这原因啊?”
顾思摇头:“这也是我猜的,到底怎么样也不知道,难怪我大伯上次不乡试也要去当誊录手,原来是想和他祖父有个照应啊。”
“那按时间算,不是上一次乡试就应该中举了吗?”顾名觉得不对。
“那可能是礼部没给他申请?把他忘记了?或者他没申请或者没要怎么的?”顾思猜测,点了一下头,“等我大伯回来了以后问一下吧,具体怎么也不清楚,我就说我院试那年岁试,赵家外曾祖父怎么那么焦虑,原来是遇到意外太多,怕岁试又出了意外,他的岁贡没了。”
“这样啊。”顾名不太了解,应着,还是奇怪,“那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风声?没听说这次去参试就会中举啊。”
“赵家外曾祖父是个稳重的,他前两次被耽搁了,事情没成之前怕是出了什么变故,才没对别人说起吧。”顾思猜测。
这点倒是很有可能,顾名点头,又问了一些自己不懂的,这才各自回屋睡了。
过了二十多天,顾耕和自己外公赵举人一起回了汉中府。
他们也没有去住店,住到了顾思家的前院里。
舒颖接待了他们,但顾名顾思刚好不在,男女有别,她准备他们要用的生活用品,给赵举人道了喜,也不好多说什么安慰顾耕的话,就分开了。
顾思从书院回来了以后,见到了人,笑道:“大伯考试辛苦了,一路无恙就好。”
顾耕这些天听到的多是“可惜了”“就差一点”这类话,闻此鼻子一酸,差点湿了眼睛。
等他平复了情绪,顾思这才对着赵举人道喜:“恭喜曾外爷。”
“哎,不值钱不值钱,我这举人不值钱。”赵举人嘴上推辞,人却哈哈大笑。
像这种朝廷恩赐的举人,的确不值什么钱,乡试录上连名字都上不去,也算不得正牌举人的正经同年,的确没什么含金量。
不过这是对于考中的举人来说不值钱,在民间,也是一种极大的荣耀与地位了。
“办宴席可得通知我一声啊。”顾思笑道。
“那是自然,哈哈。”赵举人高兴地笑起来。
顾思询问起乡试经过,顾耕说了,讲着讲着,说到自己没中,不免难过地哽咽起来:“还是差一点,要是平时多努力一些就好了。”
顾思递了帕子过去,沉默地陪了一会儿,再安慰,顾耕这才收拾好了情绪,笑道:“让你见笑了。”
“大伯心态好,要是我名列副榜,怕是难过得几个月吃不下饭。”顾思笑着打趣自己,缓解情绪。
顾耕这些天已经痛惜够了,听了后神态轻松起来。
赵举人笑骂道:“看你这出息,这次不中,还有下次嘛,好歹还是个‘副经魁’呢!”
乡试前五被称为经魁,顾耕在副榜上刚好是第五名,就是个“副经魁”。
顾思听后被逗笑了:“那你们七个,只有‘副殿榜’受伤了。”
乡试第六名称为榜元,最后一名称为“殿榜”,而他们省里的副榜为七人,前六人勉强有个好称呼,第七人的称呼最不好了。
顾耕听了后也笑了起来,笑了一会儿,感叹道:
“做副贡x也挺好的,以后都可以不参加岁试了,不用每次换学政时都提心吊胆,怕过不了被降级,最后丢了功名,这下不会出变故,一辈子都是秀才了。”
“对!”顾思一本正经地点头,应着,“要是考中了举人,举人覆试时不中,还有被贬为平民的危险,还是贡生安全。”
这种可能性并不大,不过是自我打趣而已。
这话惹得两人哈哈大笑起来。
几人聊了起来,顾五哥和顾十七叔在一旁听着,羡慕极了。
哪怕赵举人是朝廷的恩举,顾耕是个副贡,比举人差远了,对于他们来说,也是这辈子很难达到的目标。
聊着聊着,赵举人聊兴大发,意气风发地道:“明年我就去参加会试,等中了后,就会被授予国子监学正的职位,到时候,可不稀罕本县的候补训导了。”
“您上次怎么没被授举人?”顾思顺口问。
说起这个,赵举人就一脸气愤,把礼部的人骂了个狗血喷头,原来是上次报名字时,把他的名字忘记了。
这种就是失职了,一般也不会发生这种情况,赵举人叹道:“我就是运气不好。”
“是以上次岁试,您其实不是担心候补学正没了,真正担心的是自己的运气?”
“可不是。”赵举人应着,开始诉苦,这些年怎么怎么不得志,接着又说起了宴席的事,要大办。
大家都商量起了两家办宴席的事。
顾耕和赵举人在汉中府待了三日,一是修整,二是买一些宴席要用的东西。
正打算第二天回去的时候,顾思收到了孙守的来信,他竟然中了江苏省乡试解元!
有些意外。
孙守的老家文风太过鼎盛,有的书香世家,别说三代都有举人了,三代都有进士也不足为奇,更有一家先后好三个状元的。
孙家在江苏只是平常,不算出挑,孙守竟然能在如此激烈的竞争里夺得解元!
又觉得正常。
孙守本身学识丰富记忆力好又家学渊源,要实力有实力要关系有关系,很正常。
顾思惊喜极了,拿着信,跑到了苏贡生那里报喜:“夫子,孙守他中举了!你可以参加乡试了!”
第99章
苏贡生正提着个酒壶喝酒,桌子上正放着几张纸和一个信封。
顾思轻轻扫了一眼,打开的信纸上显着清晰的字迹,一看就是孙守的信。
显然,苏贡生已经看到了孙守的来信,知道了这个好消息。
顾思看他有些不得志的样子,去找苏家下人取了个杏大的小酒杯过来放桌前:“我陪您喝吧。”
顾思能看出来,苏贡生喝的是米酒,度数不大,他也可以喝。
苏贡生扫了顾思一眼,给顾思倒了一小杯后,就直接对着酒壶嘴喝起来。
顾思小口抿完这杯,苏贡生那一小壶酒也喝完了,他“乓”的一声将酒壶向桌子上一扔,深叹一口气,感触极深地道:“年少轻狂啊。”
顾思也接不上什么话。
苏贡生几次乡试不中,发誓教不出一个举人来就不再下场乡试,发完这誓,过些时日怕是后悔的。
只是古人对于誓言极为重视,苏贡生又是读书人,哪怕他后悔了,也做不出反悔的举动来。
顾思将酒壶扶正,笑道:“先生积累多年,必定要比以前顺利。”有可能乡试会试连中。
不过这种期待虽好,乡试却极难,会试更不简单,顾思不想给苏贡生压力,也怕他真考不中了,面上不好看。
苏贡生也这样觉得,笑了笑,心情好了很多,语重心长地对着顾思道:“你要记住,无论年岁大小,在重要事情上做出决定之前,定要三思而后行,不可……自掘后路。”
这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了,顾思起身,认真地点头:“谢夫子教导,我会谨记在心。”
苏贡生摆了摆手,哈哈笑道:“别叫夫子了,我这次也去乡试,咱们要是一起中了,可不成同辈了?”
顾思笑了起来:“那这倒是一段佳话了。可惜我学识比先生浅薄很多,不一定能中。”
“这怕什么,找你老师通通关节就行。”苏贡生发泄了苦闷,心情正好,口快地说完,才察觉这话不妥当,当即问,“你现在都学了什么?”
顾思就一一答了起来,苏贡生当场考了顾思很多,又与他一起讨论起了一些问题来。
一直聊到傍晚,苏贡生感叹:“你这学识是越来越好了,下次定要去考,这机会早考早多一次。”
顾思应了是,苏贡生请顾思一起吃了饭,才放他回去。
顾思回去了以后,赵举人已经请人看过日子了,最近就有几个好日子,选了两个,已经给这边的老友发帖了。
顾思也接过了帖,他已经在学院里请了假,给孙守写了回信。
第二天,一大家子就向东回了老家。
路过顾家大姑婆家里时,顾名他们就进去道喜。
顾家大姑婆一看这不年不节的一大群人来了,诧异极了:“怎么了这是?”
“我姐夫中举了!”顾思笑道。
中举?
顾家大姑婆一下子蒙了:中举?
愣了好一下,她才反应过来,脸上神色既想笑又不相信:真的是当老爷了?茜茜夫君当老爷了?
“娃爹!”顾家大姑婆眼里带着笑地失声惊叫了一下,看着面前一圈带着喜气的人,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姑你是高兴傻了吧?哈哈,你没听错,甥女婿他中了,现在已经是举人老爷了!”顾名笑道。
“大姑,你没听错。”舒颖也跟着应,顾十七叔和顾五哥也跟着点头。
顾家大姑婆这才有了真实感,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来。
“怎么了?”顾家大姑祖父慢慢走来,听了这个好消息,向来沉默不爱说话、情绪也不显的人,声音都扬高了八度变了调,“真的?”
“真的真的。”
“恭喜姑父啊!”
“恭喜姑爷啊。”
在大家一连声的肯定里,顾家大姑祖父这才有了真实感,整个人喜笑颜开,一下子湿了眼睛,笑着抹泪:“太好了,这下放心了,死了也放心了。”
顾家大姑婆含笑嗔怪:“大好的日子,你说这话做什么呢!”话虽如此,她心里却着实松了一口气。
“我这是高兴,高兴,哈哈。”顾家大姑祖父开心地笑起来。
大家也跟着笑起来,很能理解。
顾家表叔人没什么坏习惯,却是个又懒又没上进心的,地嫌累种不了,找个活计干段时间嫌累嫌烦也不干了,一直坐吃山空,在啃老了。
顾家大姑婆家境已经大不如前,夫妻俩就怕自己两人去了,儿子这样下去,日子越过越落魄,晚年凄惨。
如今孙女婿成了举人,家里有的宅子田地也不会被人骗去抢去,孙女多少能接济一点;就算不接济,帮忙找个轻松的活计却可以,日子总不会太差。
就算儿子懒,还有孙子,夫妻俩对孙子管得严一些,不是个懒的,孙女给孙子找个活计,孙子总能将儿子管了去。
顾表叔夫妻俩被叫了回来,俩人知道许轻中了举人,惊喜极了,连连要请顾家一大家在这里吃饭。
大家本来并不想在这里吃饭,奈何顾家大姑婆一家强留,也就留下了。
顾表叔去买鱼买肉,旁人问起有什么喜事,他一脸激动地道:“女婿中举了!”
“哦!天啊,真的?”
“真的!”
“那你这辈子可是有大福气了!”村里人羡慕极了。
旁人恭维,顾表叔一脸笑容的应着,自豪得很。
顾表叔其实也知道自己没有什么出息,没上进心又懒,偶尔也担心自己晚年不好过。
不过人嘛,知道是一回事,能改变却是另一回事,多的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人。
顾家大姑婆他们做了一大桌的菜,等顾思他们吃完了饭,村里有些人已经知道了许轻中举的消息,个个羡慕得很。
顾耕他们先回了自己家,家族里人知道顾耕中了副榜,都很高兴,更是惋惜,却也没什么人将这情绪表达出来,全都兴兴奋奋地准备宴席。
顾思先去给曾祖父烧了纸,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虽是副榜,可以前大伯连副榜都没中过,命运也是变好的。
“这样去考试的话,考得好了被选上还能做个训导,就算考不上,有副贡的身份在,去衙门里也能谋个好差事,前途光明。
这些就算不好,我还能麻烦一下老师,看能不能帮他谋个职位,您在地下就放心吧。”
顾思上完坟,等他的主要就是检查家里人的功课做得怎么样。
要x办宴席的日子近了,门子里的人都去帮忙,不过顾思是秀才不用动手,倒是清闲得很。
随着顾耕中了乡试副榜的消息传出去,村里人极为自豪,走亲访友都会说起这件事,很多外村的人都知道了。
还直接促成了顾十六叔的婚事。
顾十六叔是顾思曾祖父亲三叔家七弟的长孙,比顾思大了九岁,今年已经二十了,婚事一直高不成低不就的。
在这个大多人虚岁十六七八就成亲的年代,实岁二十虚岁就二十一二已经是耽搁了。
女方十七,这年龄没订婚,算年岁大了,但她父母没顾十二爷夫妻那么急,只是看上了顾家的家风人品。
不过对方家境好,嫌顾十六叔家三代单传,有些担心家里出了事没什么助力,二来又嫌顾十六叔家境有些差。
女方家境好些,不太想把女儿嫁过来,只是怕错过了这个再找不到好的,把女儿耽搁了。
虽然迟疑着,其实还是打算另找呢。知道顾耕中副榜,顾家底气更足,一下子不迟疑了:好歹没出五服,也算是个靠山了。
只是女方父亲免不了在家里嘀咕着:“也不知道会不会进入《同年录》?要是能进《同年录》就好了。”
中了乡试副榜,会进入官方的《题名录》和《乡试录》里。
但《同年录》是同一年中举的举人自行刊印,再是副榜也只是个贡生,与举人地位相差甚远,很是被正经举人瞧不起。
有身份歧视在,一般《同年录》里没有副榜的举人。
这要是录进去了,也算是一种认可,那全省三十多个举人可都是关系,出了啥事都能找人帮忙照应。
以后要是这些人里再有人中了进士,那更是好人脉了。
女方母亲娘家远房亲戚里刚好有副举人,也懂一些,闻言笑道:“顾家以前也没过举人,没什么背景人脉,怕是不会录。就看别的副榜有没有有背景的副举人了。”
有的副举人家里有举人进士官员这些背景,大家自然愿意认可对方背后的关系。
这种时候就会把副榜录《同年录》里,一般录也不会只录他一个,这样做太明显,而会把副榜上的人全录上。
“也是,到时候看运气了。”女方父亲感叹。
别看乡试副榜不值钱,十里八乡,几十年都没这种好事,在地方上很被人认可。
在顾家村里,也是百年才有一次的大事了。
连顾思亲舅爷家的两个表叔都提着礼物跑到家里来问了。
顾名顾爷爷这些人不是去给顾耕家那里忙了,就是有事不在,顾奶奶一个人不方便见,顾思就陪着奶奶接待了他们。
闲谈几句,问清了许轻中举顾耕中副举人的情况,聊天时,舅爷家大表叔面露羡慕惋惜,忍不住对顾奶奶抱怨:“有这好亲事,你爹也不给咱们拉个线。”
这指的是给许轻介绍对象一事。
顾思听了无语了,奶奶这样乱话说做事不靠谱的性子,已经是兄妹五个里最好的了,可见其他姨婆和舅爷有多离谱了。
离谱的已经算得上是极品了。
别说曾祖父离二儿媳家的侄孙女远,就是近得很,是自家人,曾祖父也不会将之介绍给许轻。
一家人心里没个逼数说话做事不靠谱不说,他那表姐不适合许轻家,许母怕也看不上。
顾思不太了解那表姐,就过年时见过几次面而言,人算得上漂亮,有点要强掐尖也不算什么缺陷,大方而有主意,行事干脆。
但真不合适。
许轻母亲是个柔弱的人,表姐个性却有些强硬,也懒,少些教养,许轻把他娶回去,这表姐怕是能压住婆婆欺负了。
介绍她还不如介绍十婶家的堂姐呢,至少脾气好些。
顾奶奶见侄子不满,跟着道:“那许老爷是读书人,一般人家他也不要啊。”
“你那大姐家也没什么读书人嘛!”舅爷家大表叔反驳着。
“那……那我爹也离你家不亲啊,他肯定先说我大姐的孙女,不成才说咱们的啊。”顾奶奶按自己的理解解释着。
舅爷家大表叔听了这话,也说不得什么,转了话题。
顾思的两位表叔过来,是想在顾耕和许轻办宴席时行礼钱,顾思一口拒绝了:“不用了,关系有点远了。”
两位表叔一听,也就歇了这心思,本来他们也是为了攀关系,内心里是有些舍不得钱的。
这种大事,兄弟俩至少加起来得行个五百文或一两银子,还是有去无回的,有点心疼。
顾奶奶见顾思开口,也不再说什么了。
礼钱不用送,礼物却是要送的,中午前两人提了一壶油,送到了顾家大姑婆家里,被他们留着吃了顿午饭。
下午又提一壶油送到顾耕家去,被留着吃了个晚饭。
在两家混了个脸熟,他们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顾耕家虽然还没开宴席,闻风而来的人也有一些,送些糕点酒油之类的东西。
且宴席前两天,还要管来帮忙的门子里的人吃饭这事,饭食很方便。
顾爷爷下午时见到了这两个表叔,找顾思问了情况,赞同地点了点头:“拒了好,不然他们行了五百的礼钱,到时候却要人帮十几两银子的大忙,反是个麻烦。”
顾爷爷只是就事论事地说了这一句,他是个谨言慎行的,也没再说起丈人家别的奇葩事。
顾思先是去参加了赵举人的宴席,回来后,才知道许轻上午拿了礼物和捷报下帖来了。
他真诚地感谢了顾思,还给他作揖行礼:“要不是你,我这还不知要欠下几百两上千两的银子呢。”
“使不得使不得。”顾思连忙扶人起来,“这也是你不在家,他们见不到你,其实也没多大法子的原因。”
本来一般人乡试过后就会回家,长安住食皆贵,中的希望又渺茫,没必要在那边浪费时间钱财。
许轻家经济不好,本来也是打算先回来,却遇到几个相投的朋友,讨论经书很有感悟,就多留了一段时间,没想到却中了。
后边还要参加一系列聚会等事,这才回来。
许轻知道顾思是谦虚,还是感谢他,顾思笑道:“你以后不怪我坏你名声就成了。”
怕就怕时间长了,许轻地位越来越高,那时情况改变了,不好的名声会影响他,经年累月后他已经忘记了这份感谢,来怪自己。
“怎么会呢?这样岂不是忘恩负义?当下事要当下论,怎可因时移世异而不满?”许轻真诚地道。
顾思笑了:“就算真欠下了,你也会很快还清。”举人来钱快又门路多,不是一般人可比。
“还是要辛苦很长一段时间。”许轻知道轻重。
两人聊了几句,就去顾耕家,这是许轻来顾家村的第二个目的,参加顾耕的宴席。
两人就忙着招待一些秀才,也没别的什么事。
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汉中府的另外两个举人一起来了,见了顾思拉着他的手喊贤侄。
等进了屋子,身材魁梧的黄举人直接就问:“可定亲了?”
这意思有些明显了,顾思笑着拒绝:“老师说要给我介绍,还未定亲。”
“你的老师是?”对方试探。
顾思本来就觉得不对,许轻来参宴可以说是亲戚,其他两个举人一同来就不对了。
正榜举人和同年相交都忙得很,哪里有时间主动结交副榜举人啊?
再联想昨日参加赵举人宴席时,赵举人对人讲起大伯时的“嫌弃”:“我这外孙,平日读书不努力,只勉强得了个副榜。也就是运气好,同年都是良善和气的,有幸进入《同年录》。”
明贬暗夸:看我外孙多厉害,哪怕是个副榜,也能进入《同年录》。
原本他没多想,以为许轻是举人,从中说和了,看来还有别的原因。
他望了一眼旁边的顾耕,因房间里都是举人,也没隐瞒,直接道:“家师现是京兆府府尹。”人脉是吸引来的。
黄举人眼睛一亮,更热情了:“哎呀,看我孤陋寡闻,不认得顾少爷了!”
进士的儿子可以被称为“少爷”,师徒关系深如父子,这打趣也没毛病。
顾思笑了笑:“家师家祖都性敛,不喜张扬,怕移了族人性情。”
“理解理解,不向外说。”黄举人应着。
旁边消瘦的李举人笑着解释:“你别嫌他烦,我们这一批同年要印《序齿录》,黄兄要收集我们汉中府各举人的信息,是以才多嘴多舌。”
顾思了解地点头,笑道:“辛苦了辛苦了!”
《序齿录》《同年录》里多了中举者父母子女配偶兄弟等各种详尽信息,看着像是扩大关系网,但顾思更愿意将他称x为《相亲网》。
婚配讲究门当户对,可要是本县本府找不到合适的,那就向外去找同年家的亲友。
“应该的应该的。”
中午,在热门的鞭炮声和鼓乐声里,司仪行完前边的仪式,高唱最重要后环:“挂匾!”
顾思和大伯一起拉开红绸,露出“副经魁”三个大字的匾额,由顾家儿郎抬着上梯子,小心地挂到了顾家祠堂门口上方。
顾家大小十几房人,全都欢呼着鼓掌。
午饭后,宴席慢慢散去,许轻找到顾思,有些不安:“抱歉,不小心泄漏你是公祖学生的信息。”
顾思失笑:“什么泄漏,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哪有什么不能说的。你不说,我大伯能进《同年录》?我顾家能踏上了满省举人走的这条路?老师以后又不在汉中当官,本地关系还得我们自己去经营。”
许轻松了口气,笑了,解释:“原是他们不想让你大伯上《同年录》,是我力荐,被人套了话,以后我说话会小心谨慎。”
许轻不详说,顾思也能猜到情形。
宴席完了以后,顾思一家就与许轻一家一起回了汉中府。
因着许轻还要去给舒家三外公家送贴,怕家里没男眷在,就让顾思和舒颖作陪,两人很高兴地去了。
许轻办宴席的日子就是十日后,顾思想要去帮忙。
许轻如今中举,家里那里不来往的亲戚一窝蜂地凑上来,家里不缺人帮忙,他不想麻烦顾思,怕耽搁他学习,没同意。
顾思还是去帮忙了,虽然人多,需要他做的事少,但陪着一些秀才举人说话,给他们端茶倒水也是帮忙。
顾思见了很多举人,连汉中县知县也送了礼物,顾思有些羡慕,决定更加努力读书。
努力学习中,自觉读书成绩有进步,时间很快就到了年底。
顾思十二岁生日就要来了,他面临人生第二个大事件——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晨熙麻麻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0章
顾名和舒颖要给顾思办开锁宴了。
这边的孩子,第一个重要的宴会是满月宴,不过那时候还小,加之开锁宴比满月宴还要隆重,对于长大的孩子来说,第一个重要的宴会就是开锁宴了。
顾思有之前考上秀才进入府学的入学宴,开锁宴就算是长大后的第二要事了,毕竟十二岁易得,秀才难考。
顾思原本是不想办的,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都是秀才了,都不用开智了。”
开锁也有开智的意思。
不过舒颖不同意:“那要是开了智,岂不是更容易考上举人?再说了,这主要是感谢神灵保佑你长到十二岁,希望继续保佑你,大家都办,怎么你能不办呢?”
顾思听这样说,觉得还是让父母安心好一点,就同意了。
顾思如今是家里地位最高的一个,顾三爷和顾爷爷他们想办得隆重一点,请了许轻当司礼。
本来司礼这种事,是由念经的经头来主持。
正式的话,才会请一个司礼。
再正式一些,请的就是一群女冠来念经。
乡村里念经的,大都只是会念经而已,与出家人没什么关系,且念的经里佛教的经多,念道教的经的几乎没有。
顾思原本还疑惑请女冠来念经会不会不合适,仔细一想才发现,生活里信佛的人很多,但家里供奉的四方神位都是道教的神仙。
再一想,生活里,寺庙很多,道观却少,但乡村里供奉的,有很多都是道教的神仙。
顾思就着这个问题想了一阵,没想出什么来,知道这个要去研究这方面的文化,就没再多想了。
以后有空了可能会关注一下。
反正许轻本来不同意当司礼。
他怕自己的运道让顾思触了霉头,推辞说请同年来担任。他想着以顾思的才气,同年肯定也愿意结交,收的礼钱也不重。
不过许轻现在是秀才,顾家人都觉得他是文曲星下凡,再不会信什么克亲的说法。
只舒颖有些担心,但想到人的一生,怎么都不会平顺,总有坎坷之事,又与别人有什么关系?
真怎么样倒霉了,说不得许轻还能多看顾点顾思,就没说什么。
是以顾家人就迅速地准备起了开锁宴来。
本来开锁宴,就只是顾家人和舒家人的事,但考虑到顾思的身份,怕是会来很多人,就准备了很多东西。
要是准备多了,反正也是年关了,吃不完分给各家过年去吃。
顾思对于这件事很好奇,认真地围观了娘亲买的东西,打算办完开锁宴后,就写一篇文章记录一下。
舒颖准备了一张红色绸布单、一把圆金锁,一个红绸缝制的项圈,一条红腰带,十四枚带孔的铜钱、一板很厚的红线、黄表纸三大沓、红蜡烛和檀色香各一大捆。
还有一把在把手上刷了红漆的臂长小笤帚、一个在边缘缝了红布的小簸箕,连火石都是新买的。
还有各种糕点面食、供桌、纸花、酒,等物。
顾思数了数,蜡烛都有三十根了,忍不住问:“这用不了这么多吧?除了厨房粮仓屋里院中外,还有再给哪里点吗?”
“多备一点。有厨房的厨神、粮仓的仓神、屋里的财神、院中的天地神、井边的井神、镇宅的宅神、管畜生的牲神、管茅厕的神……”
舒颖扳着手指头给顾思算了八个地方,还在继续想。
前四个顾思经常见印象深,中间三个好像过年时见过家里长辈烧香,可这后边一个:“还有管茅厕的神?什么神?”
舒颖想了一下,没记住名称,没想出来:“你管是什么神,反正是有的,不能落了一个去。”
顾思:“……”好吧。
“对了,还有两个门神!”舒颖一拍手,表示感叹。
她习惯从里到外来数,要是按重要程度来说,她第一次就会想到两位门神。
“我就说,我数的时候,是十个来着。”
仪式要用十二根蜡烛,再给各位神灵供一根,也要二十二根了,看来买三十根蜡烛不多。
“为什么是十四枚铜钱?”顾思很不解,明明是十二岁生辰啊。
“啊,这个,我也不知道,风俗就这样。”舒颖确实不清楚。
饭食和桌椅这些都是家里男人在弄,顾思主要关注仪式。
先一天来了很多人,有顾思相熟和不相熟的一些秀才,这些都是来拉关系的,送了礼钱,吃了饭就走了,不参加第二天的仪式。
第二天,顾家来了很多亲戚,很多远一点的亲戚也来了。
像可来可不来的舒家大小姑婆和姨婆们,他们还算亲。
像舒颖的舅家表兄弟、姑家表兄弟这些女方亲戚来了,也能说得过去。
但像顾奶奶娘家的兄弟子侄,以及顾爷爷在舒家村的舅家的兄弟子侄,还有类似的亲戚,来了很多很多。
舒家挤满了人,顾思已经能预见到仪式时间比较长了。
女冠领头人去找舒颖商量,仪式提前开始,于是就比之前开的时间早了半个多时辰。
家里先放起了鞭炮,各种鼓掌声配着女冠们奏的音乐一同响起,热闹极了。
许轻先在三院里的中堂发表感言:欢迎大家到来,一句话介绍自己,介绍一下顾思的重要事迹,给顾思和家人送上祝福,请女冠领头人准备仪式。
一群女冠先念着经,给家里各神点上蜡烛,燃上三炷香,烧一表黄纸,磕过头。
然后,在一众诵经声和乐器中,冠头请顾思站在厨房门里。
顾思当初是顾奶奶请的灶神爷照看,所以要站到厨房里,一般人家大都是请灶神爷照看孩子,也有请庙里的神仙。
顾奶奶站在门外,把挂了锁的红腰带给顾思缠在腰上,再把穿了铜钱的十四条红线挂在顾思脖子上,给顾思头上盖上那条红绸布。
布很大,基本盖住了半个身子,顾思才知道这红绸是这样的用法。
他被奶奶外婆左右拥着,家人后边拥着带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早已经摆放好了供桌,供桌上正中靠后处摆着神位牌。
牌前正中处摆了糕点,还有苹果橘子梨枣等能久存的水果,两边是制作的纸花。
最前边中间是三个香炉,两边是两个烛台,右边烛台旁放着蜡烛和檀色香。
女冠头点燃了蜡烛,在上引燃了三表黄纸,拿着在顾思身上绕几圈,嘴念念有词。
顾奶奶和舒外婆从身上各掏出一块用红绳条系好的一两银子,把红绳绑在顾思的红腰带上。
“六娘,这我的!”顾十三婶快速把手里提着的x一串用红线串好的百文铜钱递给顾奶奶。
“姑,这是我的。”
“婶,给。”
顾家这边的亲戚很多都拿出了一串钱来给顾奶奶。
顾奶奶高兴地接过,给顾思绑在身上。
舒家这边的亲戚,把钱都给了舒外婆,舒外婆也接过给顾思腰上的腰带上绑。
人太多,舒颖也跟着帮忙。
顾思隔着一层绸布,只觉得温暖的火光绕在自己身上,腰上的钱多的越来越重,还在一片经声乐声中和热闹的声音里偶尔听到了女冠头什么“魂”“定”之类的字。
等黄纸快烧尽时,女冠头扬手一扔黄纸,又点燃了三表。
一般黄表纸烧完了,钱也就绑完了,可顾思这黄表纸烧完一阵,钱还没绑完,惹得大家哈哈笑。
等终于绑完了钱,顾奶奶和舒外婆先后烧了三表黄纸,跪下磕头上香,上完,顾奶奶拿了三表黄纸递给顾思。
顾思接过来,点燃,烧了。
顾奶奶忙拍了拍顾思肩膀:“快敬神,跪下。”
周围一些亲戚怕顾思不懂,也七嘴八舌地示意他“磕头”、“磕三个”、“上三炉香”等。
顾思磕头,给三个香炉里分别上了三炷香。
然后,顾思被带着到家里的各处神灵前烧表纸,上香,磕头,最后,再转回院子里。
这时顾名等顾家人点了鞭炮,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大家在乐声里鼓起了掌,一派热闹景象。
顾奶奶和舒外婆把顾思身上盖头的红绸布揭开,取下铜钱。
亲戚们给的礼钱放一边,另外十四枚入到簸箕里。
顾奶奶把这十四个串铜钱的红绳取下来,放在簸箕里用火石点燃,红绳燃完后,拿着簸箕一下一下地抖着簸,要开口说话。
不过她一急,本来记下的词全忘记了。
舒外婆这里就很顺利,拿了钥匙把金锁打开,嘴里顺利地念:“头道锁,开七窍。”
念完锁上,再打开,嘴里继续念:“二道锁,开聪明。”
“娘你念啊!”顾十一婶催促顾奶奶,大家都知道顾奶奶的性子,跟着催促,笑得越发起劲了。
吉祥话总是要说的,顾奶奶一急也想不起来背过的话,干脆不背了,按自己的心意道:“无病无灾活到老,簸七下,前程好,考上举人当老爷!”
“哈哈哈……”围观的一大群人听到后边一句,“哈哈”大笑起来,连舒外婆脸上都带着笑意。
这话虽然太直白,但却是顾家人心里最真实的期望。
舒外婆已经念完了三开长寿四开心灵,含笑念道:“五道锁,开学富五车。”
顾奶奶念完,把铜钱簸到地上,然后捡起放一边。
接着,她拿过扫帚,在顾思身前扫三下,身后扫四下,笑道:“前扫金,后扫银,身前身后全干净,一辈子没病没灾没难过。”
最后一句往常都是“终身一世无疾病”这类的话,舒颖怕顾奶奶记不住,简化成了“终身无疾病”,可惜顾奶奶还是没记住。
不过她这样说也没差什么了,舒颖对于顾奶奶要求不高,看她做得不好也没不满意。
其实一般是奶奶开锁,外婆执簸箕,可惜开锁词太长了,顾奶奶记不住,两人就换了位置。
舒外婆这时已经把六开六艺皆精,七开旗杆立成,八开八方来财念完,继续念道:“九道锁,开孝顺父母。”
“十道锁,开重报师恩。”
“十一道锁,开石碑有名。”
“十二道锁,开高官做成。”
开锁完了以后,顾思被大家拥簇着来到大门外在街道上转一圈。
回来后从大门外跳进去,来回跳上三次,再到院中神位前磕三个头。
然后,鞭炮声再次响起,观礼的人热烈地鼓掌,仪式就算完成了。
舒颖拿着放着金锁、红腰带、红绸布、小扫帚的小簸箕,放到了家里的柜子上。
一套仪式下来,就去请亲戚们吃饭,舒外婆在席上时想起自己的行为,还是有些不满意,对舒家小姑婆道:“我应该说旗开得胜,这样以后考试都能顺顺利利的。”
舒家三外婆在一旁接话道:“本来是高中举人,你说旗杆立成也一样,很好了。”
开锁的话,乡间基本的话是固定的,但顾思小小年纪就中了秀才,舒颖觉得有些期望已经达到再说不合适,就把它改了,只有前四道和大家一样。
本来舒颖第七道锁定的就是旗开得胜,因为中了举就要给家门前立举人旗杆,这词还有人生中旗开得胜的意思。
不过舒外婆说有些人不懂这个词,舒颖考虑来考虑去,觉得不要期望太大,又为了方便大家听懂,最后定成了“高中举人”。
舒家小姑婆也说旗杆立成好。
舒外婆这才觉得心里好了些,笑着解释:“本来定得是高中举人,他奶前边说过了,我就不想重复,想改一个,谁可想到一着急忘记旗开得胜这词了,只得说成旗杆立成。”
“这是你读过书识字,要是放了我,连这个词也说不成呢!”舒家四外婆跟着道,大家都笑了起来。
热热闹闹地吃完饭,大部分客人都走了。
舒外婆走得晚,对着舒颖时,就把刚才宴间那话说了一遍,叹道:“我还是急了,忘记旗开得胜这个词,才说了旗杆立成。”
“目标太大了反而不好,没有什么人能逢考必过,定个中举的目标更好实现,挺好的。再说了,旗杆立成,和石碑有名,一个举人一个进士,刚好前后呼应,对称得很,要是旗开得胜反倒不顺了。”舒颖安慰。
舒外婆想想也是,也不怪自己了,高高兴兴和舒家人一起走了。
送走各家亲戚,收拾完以后,家里人坐在一起聊天。
顾奶奶说起自己情急忘词的事,惹得大家哈哈笑。
舒颖欣慰地望着顾思:“终于长大了。”
开锁宴办过,在家长心里,孩子才算是长大了,穷人家的孩子这时就要担负起家庭责任了。
“对啊,现在可以说媳妇了。”顾奶奶笑眯眯地。
“这不急,不急。十八成亲,十五再找也不迟。”顾思原本想着要二十三四再结婚,这在他心里与三十左右结婚相比,已经够早了。
后来看了这边的情况,都是十六七八成亲,他这选择就不行,就算订了婚,也不能耽搁人家女孩太久,就觉得二十二十一结也行。
说十八成亲,这是一个缓兵之计。
顾家人听到后都笑了。
现在顾思地位高,无论他什么时候成亲,也不缺好女孩儿,家里人也不急,会多听他意见。
只顾奶奶,向来没多少心眼,即使顾思成了秀才,也是对他多些疼爱,心里并没有产生什么对于读书人的尊敬,就反驳着:
“十五再找哪行?你还想找年龄大的,好姑娘这时不是成亲了就是定亲了,就得现在找。”
顾思有些诧异:“你怎么知道我想要找年龄大的?”
不是顾思喜欢年龄大的,而是他不喜欢幼稚单纯的。
他自己思想都这样成熟了,到时候再娶个年龄小的,像是养女儿一样,要各种照顾不说,主要是沟通不了。
这不方便不说,心里多少有些罪孽感。
“这不是你娘说的吗?”顾奶奶问。
舒颖有些无力地拍了一下额头:“娘,我没说他喜欢大的,我说的是他喜欢思想成熟、能经住事的。”
“那还不是大的。”顾奶奶固执地认为这一样。
不管怎么样,反正顾思满十二岁,舒颖认为顾思算是大人了,出于各方面考虑,过年时已经开始注意各家闺女,给顾思相看媳妇了。
顾思重申了一遍自己的要求,见舒颖认真答应下来,也放心了。
过年这段时间走亲戚,也是各家给子女打听的好时机。
舒颖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等过完年去了府城再找,她不急,慢慢来。
过年的时候,顾思去外公家走亲戚,舒家三外婆趁机拿了几篇文章过来问:“你看奈果明年能下场吗?”
顾思看过文章,对表弟笑道:“进步很大,文章已经写得像模像样了。”
不过下场这事,他觉得不行。
这表弟才完篇没几年,文章写得好了,但和过县试的人还是有些差别,过的可能性不太大。
倒是可以试一试,说不定就过了县试,增加一点自信,反正三外公家不缺钱。
就是担心他年纪小,要是过不了府试,再和自己比较起来,多考两次不过,怕是打击了他的自信。
“我三外公怎么说?”顾思问。
他经常给老师寄信,同时也会带着三外婆他们的家信一起寄过去。
老师回信时,三外公自然也带了家信过来。
去年三x外公给家里的回信里,应该会聊到这事。
“你外爷说不行,让他打好基础,再等几年。”舒三舅在一旁道。
他年前在知县封衙前给知县送了年礼,年后上元节也要去送,大概能猜到父亲心思:
怕是想要奈果多学几年,让学识扎实,想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知县,直接取了个县试头名,这样府试院试连过,秀才就到手了。
舒三舅猜中了几分,但舒家三外公并没想着要通融一下西乡县的知县,做出个受贿的事,让人抓住把柄。
他谨慎得很,只是让送礼拉一下关系而已,到时候扬一下奈果的名声,直接去考场考。
舒家三外公只是个小人物,但他是顺天府知府的幕僚,对京城关系熟悉,有西乡县知县能用到的地方。有这层关系在,西乡县知县也愿意卖个好。
有些时候,对于聪明人,有些潜规则不需要说得明白,连隐晦提醒都不用,大家都心知肚明。
顾思认识孙守时间长,有的没的知道一些,却猜到了这些,笑着对奈果道:“我虽然连中县府院试,但其实一直有些小遗憾,就是入场太早,没能得个案首。”没有的事。
奈果有些意外,似乎明白了:“你是说……”
顾思笑着点头:“你不要急,用心读书,将基础打得扎实一些,看能不能一次得个县案首。”
奈果听了眼睛亮亮的,很有劲头地连连点头:“我一定好好读书!”
原本竟然还有超过表哥的可能吗?想到这里,奈果心劲儿更大了。
顾思这才对舒家三外婆道:“我觉得我三外爷说得很对,还是再等几年,一飞冲天的更好。”
舒家三外婆也算是人精了,好像悟出了什么,跟着点头:“是我急了。”本来她在府城见得就多,这次只是事关亲孙子才一叶障目了,觉得两人都这么说,再学几年就是最好的。
舒家小姑婆也来问顾思能不能给舒表叔补课,顾思答应了。
还有一些其他亲戚,甚至于舒家村里的人拿着文章过来求顾思指点一下。
自从顾思中了秀才,走哪里都能遇到这种事,反正他过年也要放松一下,不学习,就帮忙看了。
年后,顾思还是在书院里认真地学习,每天都回家,抓紧了顾五哥和舒表叔以及顾十七叔的功课,整个人忙得很。
新学政已经上任,但人远在长安,大家知道的消息不多,都在打听。
二月份的时候,顾十七叔又下场了。
经过一年多的学习,他的成绩很好,一下子进了前十,考了个第八。
顾九爷和顾九奶和顾十七婶都很高兴。
三月份,新学政的书也到了,大家争着买书研读,顾思自然也买了一套,用心看完。
看完后,就很高兴。新学政和上次的夏学政不同,甚至是个有些相反的性子,文风带点疏狂,关键是,他的书里有一些杂学相关的题。
天文地理水利物理化学什么的,竟然都有。
要知道,上一届夏学政,可是没出过几道相关的题。
这让顾思更多了些自信,科试他一定能考个一等,给安学政留个好印象。就算到时候乡试不过,还有被举荐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