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顾思在一旁听到了,有些无奈地对顾奶奶道:“奶,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名,给我留点面子?”
周围的家人听到后都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小名也不是正式起的小名,其实用的并不多,只舒颖叫得最多。
顾思中了秀才后,除了父母,家里人都开始避免直接称呼他的姓名,小名自然也不叫了。
顾奶奶也察觉到了不对,笑道:“这不是不能叫名字,就不知道叫什么了,才这样叫的嘛。”
“你直接叫顾思都比叫狗娃臭娃的强八倍。”顾思早就对奶奶的逻辑思维不抱什么幻想。
他考虑到,要是待客的时候,奶奶一个“狗娃”或者“臭娃”出来,那不得笑场。
于是冷着脸强硬地道:“以后不许叫我狗娃臭娃,就叫顾思。”
顾奶奶看顾思生气了,心下把这事认了真,点了头应下。
家里人都跟着劝顾奶奶,说叫顾思名字不好。
吃完饭,休息一下,顾思小睡了一阵,自然醒了。
下午家里顾三爷顾爷爷顾六伯很多不学字的长辈们都去忙了,书房里就是顾十三叔顾十七叔和顾五哥顾弟弟他们。
顾思还是教练字,几人听得很认真,都有收获。
吃完晚饭休息时,只有两人,顾家曾祖父问顾思:“为何要先教字?”
“这个用心学了,马上就能有收获,能增加自信啊。”顾思肯定地道。
顾家曾祖父老怀大慰:“你做事心有章程,我就放心了。那你看,你五哥和你十七叔他们,最终能考上秀才吗?”
“这世上没有几个笨人,我觉得一般情况下,考不上秀才都是懒。要真有区别,有的人是算术脑子,学八股文快一点;有的人是文学脑子,学算术脑子慢一点,写好八股文就慢一点。”
顾家曾祖父琢磨了一阵,点头笑了:“那我算术不好,可能就是文学脑子。”
顾思也跟着笑了,顾家曾祖父认真地望着顾思:“既然你觉得可以,那我把你十七叔和兄弟们都教给你,你一定要让他们谁考一个秀才出来!”
顾家曾祖父神情是这样认真,顾思突然觉得房间里安静下来,他感受到了热风吹过,听到远处家里人隐约的谈话声,还有院中树上鸟的鸣叫和振翅的声音。
这是一个郑重的嘱托。
承诺背后的责任太重,顾思不能张口答应下来。
“我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不能看到以后了,你就帮曾爷看一看顾家以后的繁华好不好?”顾家曾祖父轻声问。
他从顾思这里学到了,有什么事不说坏的结果,只期待好的结果,希望以后家里真的能再出一个秀才。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很难,我也不知道……”
顾思刚开口,顾家曾祖父就打断他:“不在你兄弟里也成,在子孙里培养一个也好,只要让顾家再出一个秀才就行了。”
这个就简单了,顾思笑了:“好!”
顾家曾祖父跟着笑了:“能者多劳,以后就辛苦你了。”
顾思吐了一下舌头,说出了私心:“不辛苦,我本来就想要兄弟侄子们以后出个秀才,这样人脉广了,家里也会少受欺负,对我也有好处。要是兄弟侄子们不成,还有我的孩子和孙子辈,人多了,总能教一个成器的出来。”
一家两人都是秀才,人脉重叠的却少,主要的是,各人认识的人里,总有成为举人的,这些才是x重要人脉。
顾家曾祖父“哈哈”地轻笑出来:“这和我想的一样,等办完宴席我两腿一蹬就走,也安心得很。”
“别乱说!”
顾家曾祖父对生死看淡得很,顾思因为忌讳剧情,并不想听到不好的话。
要不是顾家曾祖父已经赢过了剧情的力量,他就要为这句话担心了。
“那不说这个,来商量一下,家产怎么分。”顾家曾祖父这个时候突然道。
顾思有些意外竟然现在说这事,不过想想,其实很多老年人都会提前把这事安排好,以免以后突然去世,家里人争执。
“家产是您的,您想怎么分就怎么分,我没有半点意见。”顾思并不想参与这件事。
顾家曾祖父听了这话,心里舒服得很。他可不会认为顾思年龄小,就不懂钱财的重要。相反,正因为他知道顾思懂,才更为这话高兴。
他笑了:“就算你想向我多要一些田地,我也是会允你的。”
“我都是秀才了,以后赚钱容易,哪里能占叔伯……”顾思说到这里,发觉不对,意外地望着顾家曾祖父,“分家不是分给我三爷九爷和我爷吗?关我什么事?”
要分也是爷爷以后给爹爹叔叔分啊!难道曾祖父想单独给他一份?
“我想单独给你一份。”顾家曾祖父说出自己的心意。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样不公平,家和万事兴。”顾思很高兴曾祖父向着他,但不想为了一些钱,搞得家里人吵架。
顾家曾祖父坚持自己的想法。
顾思看改变不了他的想法,最后道:
“要不这样吧,你拿一部分钱出来,把它分成三份,一份给我,两份奖给将来考上秀才的人,或者用来当成学习的费用。这样大家的意见就少了,还能更有力气。”
“那你十一弟十二弟他们年龄还小,你七伯八伯怕是会有意见。”顾家曾祖父觉得这个法子也挺好的,只是有些地方做不到最后。
“那好办啊,他们年龄大,让他们也跟着来竞争啊,咱们又没有年龄限制。”顾思摊手。
顾家曾祖父觉得这个法子好,笑了,摇头:“直接没把他们算在内,也是他们太不成器了,不怪我。”
“只要安稳过日子,就成了。”顾思劝道。顾家看着家境好,男孩子都放去学堂念书,其实没有什么读书传家的念头,都是普通百姓。
两人又聊了几句,眼见着天黑了,顾思就回了三院里。
刚过了门到了院中,顾思就听到舒颖生气的声音:“你急什么急,她现在还小!”
顾思听声音是在顾奶奶的屋子里,猜着是娘亲和长辈吵架了,还有些稀奇是为了什么事。
在顾家九年多,还从来没见过娘亲和谁吵过架,这是第一次。
他走到门口,对着里边道:“奶,我进来了啊。”
顾奶奶应了一声,顾思揭开竹帘进去,借着还有些天光,见两人脸色还好,气氛也不是非常差,想着应该吵得不厉害。
他笑着问:“什么事啊?不急着做就慢慢来。”
这不是顾思偏心,要向着舒颖不向着顾奶奶,实在是顾奶奶做事想一出是一出,舒颖是个靠得住的。
“就是给你妹裹脚的事嘛,我想着咱们现在裹了,到你宴席时,跟别人谈起来,到时候也好说个好婆家么,将来要是能谈个秀才家的,多好啊。”顾奶奶有些委屈地道。
顾思没想到是这种被他忽视的大事,望向了舒颖。
他早学会了,奶奶的话信个三分就成了,一定要再问别人。
舒颖也不想顾思误会自己,也解释:“刚一阵子,我都拒绝过你奶三次了,她还继续提!”
这话一说,顾思眼前就出现画面了。
顾思两岁的时候,舒颖给顾思说过一件事,顾思为了验证,就在三岁过年,初二那天,在顾家大姑婆来后,特意跟在她后边进了厨房。
那时候,顾奶奶热情地招呼顾家大姑婆:“姐,你吃过了没有,在我家里吃点吧。”
“我女婿来了,我家今天也待客,我在家里吃过了,不吃。”顾家大姑婆拒绝了。
聊几句,没半分钟,顾奶奶又不放心,继续邀请:“姐你在我家里吃点吧。”
“我说了在自家吃过了。”顾家大姑婆有些不耐烦了,却还是耐着性子拒绝。
再聊几句,有一分钟左右,顾奶奶旧话重提:“姐你吃点吧,你到我家都没吃。”
顾家大姑婆火了,拉着脸语气强硬地问:“我不吃行不行?!”
顾奶奶一下子熄声了,两人气氛僵了两个呼吸间。
顾思正要说话缓和气氛呢,顾家大姑婆又笑着和顾奶奶说话,帮顾奶奶洗碗,顾奶奶也笑着说起来,两人一下子就好了。
你说一次这样就成了吧,几次下来也该长记性了吧?可顾奶奶不,基本年年都这样。
舒颖说顾奶奶“没长脑子”,不是讽刺歧视不尊重,是实实在在的陈、述、事、实。
有时候家里人对顾奶奶凶,实在是逼不得已。
你不凶她,她真能问十遍不嫌烦。
十遍这个数,是顾思小时候无聊时数过,得出来的结论。
“那就是现在小,脚软,裹脚好一点啊。”顾奶奶小声应着。
顾思看出来了,顾奶奶想给顾妹妹裹脚的心思极强烈,不然也不会在这时加一句这话。
他觉得这事几句说不完,笑着道:“屋里太热了,咱们出去坐廊下去。”
两人拿着小凳子出去,顾奶奶还顺手抓了一把瓜子。
顾思也找了个小凳子坐下,问顾奶奶:“奶啊,你怎么没裹脚?”
顾家的女人里,只有顾三奶和顾七伯娘顾八伯娘裹脚,其他女性,无论是出嫁的女儿还是娶来的媳妇,都没裹脚。
这不是百姓裹脚少,而是顾家特殊一点。
因着顾思也没见过顾八伯娘几次,生活里看见的都是大脚,顾思下意识地就把全民裹脚这件事给忽略了,也忽略了他妹妹要裹脚这件事。
顾奶奶听到问他,磕着一个瓜子,应着:“我那不是亲娘死得早,要操持一大家,要裹了脚,谁做饭谁洗衣服谁干活?”
“那娘,你怎么没裹脚?”顾思问舒颖。
舒颖叹口气:“那个时候,你外爷家正出着事呢,你外婆可能想把我卖了去做丫鬟,就没有给我裹脚。当人丫鬟的,肯定要跑得快一点,裹了脚怎么干活?又不是去当小姐享福。”
顾思诧异极了,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不过一想,百姓要是遇到困难了,卖田地儿女的的确很多。
也是舒家出了事后,三外公发愤图强,才考上了秀才,舒家才好起来。
这重男轻女,也不对,说谁重男轻女,也不能说舒家重男轻女,看他外公外婆把五舅过继出去,却没有把娘亲卖了就知道,舒家不是个重男轻女的。
以现在人思维想,把儿子过继给有钱人家去过好日子,比把女儿卖了好。可在古代,别说一个女儿了,就是三五八个女儿也抵不了半个儿子,哪怕舒家已经有了个儿子,也抵不了。
嗯,这中间当然也有借李家钱的原因,说起来是人家要儿子不要女儿,也不能说舒家不重男轻女,不过舒家真的要比一般人家好太多。
“那我六伯娘怎么没有裹脚?”顾思问。
“你六伯娘娘家,以前穷得很,要下地干活嘛,就没裹脚,后来家里一下子富得很时,都来不及了。”顾奶奶对这个了解得很。
“那我十一娘呢?”顾思问。
顾奶奶应:“你十一娘家里疼她的很啊,她一哭,就没裹成。”
顾十一婶这个时候,趴在窗子边上,远远地笑道:“我家里是我爹说了算,我娘说一句话都不管用,我爹疼我,我只对着他哭,他看我可怜,就做主不让我裹脚了,我娘也没法子。”
“那十三娘呢?”顾思越问,越觉得,好像不裹脚的,都集中在他家里了。
“你十三娘是家里老来女嘛,她大哥都成亲了,才有得她,家里五个男娃,一个女娃娃,哪里舍得啊?你十三婶对着哥哥爹娘哭,就没成。”顾奶奶对家里这些事清楚得很。
“那三爷家我姑呢?”
顾六伯娘这个时候过来了,接口道:“我娘脚没x裹好,走不了路,当时不是村里有两个女娃娃裹脚都死了嘛,咱们家里那时就你姑一个女娃娃,都怕出事,就没裹啊。”
顾思讶异极了:“我三奶的脚不是生病才不方便吗?”他一直听说是生病不方便啊。
而且三奶是曾爷长媳,长媳都受重视,谁家娶长媳会娶一个有些不方便的?除非对方地位高。
可他也没听说三奶娘家地位比顾家高很多,那么娶的时候脚肯定是好的,脚不方便应该不是裹脚的原因。
“是生病了不方便,但那也是当年裹脚没裹好,年轻时看不出来,老了一有病,就越加明显了。”顾奶奶解释。
顾思听六伯娘没有反驳,觉得这话应该是对的。
他继续问:“那我九奶和我大小姑婆呢?”
她有两个姑婆,小姑婆嫁得不远,可表叔是做生意的,她就跟着儿子在长安,从来没有见过。
“你九奶家里都是女儿,那时没男儿下地干活,就让女儿下地了,等家里生了儿子时,也过了裹脚的好时候了。”
“你姑婆吧。”顾奶奶偷偷凑近顾思,小声道,“你爷他爷那个时候,认识一个八大贵族里的人,想把女儿嫁过去呢,人家八大贵族里不兴裹脚,你两个姑婆就没裹,结果还是没嫁成。”
顾奶奶这悄悄话说的,对面屋子的顾十一婶都能听到,和明说也没区别。
家里问了个遍,顾思也了解了,感慨道:“这不裹脚的,都凑到咱们家了。”
“可不是嘛!”顾奶奶一拍掌,“你以为你十一婶为什么要嫁这么远?还不是因为打听到咱们家里女人不裹脚得多,来了少受欺负,才嫁进来?”
顾十一婶是家中长女,也就一个弟弟,娘家比顾家有钱,就是没有读书人,没顾家有地位。
顾思对于这个“远”字不发表意见,反正在这里的人看来,只有嫁到挨着的村子是近,隔上两三个村子,走路半小时以上不好回娘家,都是“嫁得远”。
他现在也明白过来,家里女人不裹脚的多,也不是巧合,是“媳妇娘家们”特意下的选择。
他向舒颖求证:“你当时嫁给我爹,也有这个原因?”
“那当然。”舒颖回答,顾家家风少有的开明,遇到不容易。
顾思摊手,对顾奶奶道:“那奶啊,你看,你没裹脚,大家都没裹脚,这辈子不是活得好好的?”
顾奶奶还是不放心,想说服顾思:“可是会被骂的啊!我当时年龄小,不知道,就没给你姨婆她们裹脚,后来她们怨我很长时间呢,别人都笑话她们。”
顾思可是知道那两个姨婆的,嘴碎的不行,说话不想后果,随便承诺,大姨婆还又懒又奸,爱抱怨的很。
总之,小姨婆还行,大姨婆人品不行。
“那你又不是她们娘,还管她们裹脚!难道要她们裹了脚,你一个人侍候一大家子?偷懒也不是这样偷的啊!”
顾思语速很快地反驳,顾奶奶高兴地一拍手:“我怎么没想到这样说她们啊,下次你大姨婆再提这事,我就这样说。”
顾思趁此道:“那你看,别人笑话你们,你们不也活得好好的?不用管别人怎么说嘛。家里人都不裹脚,我妹不裹脚也行。”
顾奶奶没被说服,不过碍于顾思的面子,不得不顺着他:“就怕你妹到时候怨你娘啊。”
“娘,你一定要给妹妹裹脚吗?”顾思问舒颖。
舒颖迟疑着,她一面怕不裹了顾宁以后怨她,一面又怕伤了顾宁。
“我不想给妹妹裹脚。”顾思坚定而认真地说了这句话。
天已经黑了,只有一点月光,隐约能看到人的表情,舒颖感受到顾思的态度,更倾向于不裹脚了。
但她还不能答应下来,怕自己到时候反悔,想再认真考虑一下这件事,先应着顾思:“好,娘记得你的想法了。这个不急,再说。”
顾思在这些年的生活里没有遇到过裹脚,也没问过,正想问裹脚是怎么裹,顾奶奶又催生了,对舒颖道:“你再生一个儿子吧。”
舒颖无奈:“娘诶,我这年龄,别人都要给自己儿子说亲了,我还生什么啊。”
说起亲事,顾奶奶就道:“这几天很多人都问我呢,要不咱们先给咱娃看着?”
“急啥急,你还怕他找不到媳妇?!他想要读过书的,这十岁的姑娘有字识全的?”舒颖这些年早摸到了对付顾奶奶的方法,不想让她管什么事,就把口气放硬一点,这还是从顾家大姑婆身上学到的。
顾奶奶浑不在意地道:“女娃娃读书有什么用?又考不了秀才,有这时间多干点活去了,孩子识字也有先生教呢。”
读过书又不怎么干活还教顾思识字的舒颖,已经对顾奶奶一点心眼都没有、说话不顾忌这事没半点反应了,左耳进右耳出。
她只叮嘱:“有人问,你只管说要读过书的,让他们介绍。只识几个字也不行,要会写文章会算术的。”
“对!就这样说!”顾思在一旁肯定道。
顾奶奶又絮叨了几句,继续催生:“别人四十多都有生的,你才三十出头嘛。”然后说了一堆谁家孙子都有了还生了小儿子等,谁家儿子少最后差点绝后了等。
舒颖只强调最重要的事,顾奶奶虽然嘴上心里都不认同,等别人再问时,她还是说要找识字会算术的姑娘。
乡间本来识字的女孩就少,适龄的更少。
知道顾家有个小秀才,闻风而动急着抢先机的,基本上都比顾家条件差,儿子都不一定读过书,更别说女儿了。
这一下子,都把来问的人给挡了回去。
自然还有顾三奶顾九奶顾思的各位伯娘来问,舒颖都是这么个说法。
她现在是秀才娘了,大家一面觉得舒颖这条件太高,一面又觉得理所当然,笑着说自然要挑好的。
只顾十婶不死心,笑着对舒颖道:“这没读过书的也有好姑娘嘛!”
舒颖也笑着应:“好姑娘那么多,我在好姑娘里挑一个读过书的,怎么了?”
顾思现在成了秀才,舒颖现在说话都硬气了,不想委婉的时候就软刀子反击过去,不会像以前不出声了。
当然,先后也有两个媒婆过来,一个给顾思说秀才家姑娘,一个说秀才家的孙女。
舒颖对着两人都是一样的说法,笑道:“他还小呢,不懂事,说什么要读书明理不裹脚的姑娘,我这也不好打击他说他痴心妄想,只能等他大了自己懂道理了改了这想法,现在却是不好强迫他。”
读过书的再少也有,不裹脚再少也有,可既读过书又不裹脚,汉人里那是凤毛麟角了。
除非找皇室的人,或者在皇室同源的八大贵族群里找。
别说一个小秀才身份根本够不上人家,就是八大贵族群里有那极落魄的,也大都住在京城,互不认识,根本没一点戏。
舒颖先说了顾思小不懂事,又说了他痴心妄想,媒婆倒是不好说什么了。
只是媒婆看了一眼舒颖的大脚,心里忍不住嘀咕:你自己大脚,连孩子都带坏了。
舒颖这样的态度,一个媒婆见顾思现在没找媳妇的意思就走了。
一个就劝道:“你是他娘嘛,你当然做得了他的主,咱们大人要为孩子着想……”
然后说了一通道理。
舒颖只为难道:“以前我是做得了他的主,现在他成了秀才,主意又大,我自然要听他意见了。”
这个媒婆难缠,舒颖都把顾思拉来了,顾思只说了一句话就走了:“要会做文章的,你四五年后再来。”
媒婆无语了,五六年后那么远,鬼知道那个时候是个什么样子了。而且这话怕也是个托词,不是真心。
她见舌灿莲花也说不动顾家人,只好无功而返,嫌顾顾思条件太高,心里发了狠:你叫我四五年后再来我就真的四五年后再来,到时候找个读过书你家配不上的看你怎么说。
反正顾家门子里的妇女在一起聊天的时候,都是嫌弃舒颖找儿媳妇的条件太高的,自己想说媒的心思没达成。
然后又道:“她养了个秀才儿子,这样选儿媳妇应该是有道理的。”要不以后给家里孩子说亲,也挑会识几个字的?
“那肯定有道理啊!男人都说x艺多不压身,女人也是一样。”
谈完了这个,她们又谈起了顾思教大家洗手的事,后来又说到裹脚:“他都是秀才了,还想娶个不裹脚的媳妇,都不怕人到时候笑话他。”
“他都是秀才了,谁敢笑话他啊!”
“怎么不会啊,有人都笑话马皇后呢,哪里会不去笑话一个秀才娘子?”
关于顾宁裹脚这件事,顾思认真地考虑过,也怕顾宁被社会同化,到时候怨上他。
可他一个现代人,真的做不出明知道这种事是陋习的情况下,还让自己妹妹去受罪。
况且他一定会教妹妹读书,还会适当的教她学一些现代的想法,以防将来不要被夫家欺压或者pua。要是真裹了脚,以后妹妹明理了知道这不好,或许会更怨他。
既然裹不裹脚都会有被怨的可能,而裹脚没事还好,有事了轻则残疾重则死亡,那还是不裹的好。
要是大环境裹脚的少,不歧视没裹脚的人,那该多好?
顾思想到这里,忍不住想:环境都是要人创造的,除非他考上举人进士,将来位高权重,才有可能改了这一点。
这也太遥远了。
他找了一个机会,问舒颖:“娘,裹脚到底是怎么裹的?”
上次聊到最后,顾思去上厕所,回来家里人都散了,他第二天忙着教家里人写字,传授经验,没来得及再问。
来了古代一回,这事也了解一下,写一篇文章记录下来,过个一二百年,也能成为文献资料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葡萄是只小柯基5瓶;雨水2瓶;木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2章
“你问这个做什么?”舒颖觉得这事有些血腥,且是女性的事,有点私密性,有些不愿意告诉顾思。
“我想知道嘛,这样我就知道女性生活多不容易了,以后也能更孝顺你。”顾思笑着说好话哄人。
“我又没裹脚,没你说的这个‘不容易’。”舒颖横他一眼。
“哎呀,那总之,女性过得比男性不容易嘛,我多了解一点,也能多体贴你一点嘛。”顾思不想轻易放弃,缠着舒颖。
舒颖正在考虑要怎么说,顾思还以为她不愿意,加了一把火:
“娘一定要告诉我,不然我好奇,跑去别人家看人家姑娘裹脚,被人家打出来,就成了全村新闻了,到时候别人说‘顾秀才妄读经书’,笑话你没教好儿子,你岂不是没面子得很?”
舒颖冷哼一声:“知道你还跑过去,人家哪里会把你打出来,人家会把村里人都引来看,让你娶了他女儿!”
顾思眨眨眼:“……”有点说不过娘亲。想个什么好法子啊。
舒颖这个时候已经考虑好了,应道:“我也没裹过,看别人裹脚,是先拿刀片在脚掌划破,把脚掌右边的四根指头折下去。”
顾思一想他看到穿鞋子的小脚女人,那脚明显比一般人小,就问:“那大拇指呢?”
“大拇指不向下折,要从脚掌那里折断,用布条缠住。”
顾思有些吃惊,眼前也有了画面感:把前脚掌那里折成八字,另四根指头折八字底下那里填了空位。
光一想,已经觉得血淋淋的了。
“那就是把骨头打折了?”
舒颖觉得“打折”这个说法不确定,点了点头:“应该是折断,不过孩子小的时候脚软,容易长好,裹脚容易些。要是过了八.九岁,肯定不行。”
这个年龄一听就知道是虚岁,而且古代人,家里有好东西都给男孩子吃了,女孩子能吃饱饭就不错了,个子都不高。
“那要是血止不住怎么办?”顾思没学过医,不知道脚下有没有动脉,但血管肯定有的啊。
“那大家都有经验了,一般不会止不住。”舒颖解释。
只是一般,还是有例外,例外不用问了,肯定会死。
而且这里边还有感染的问题:“有开始裹脚后就发热的人吧?”
“那肯定有啊,是以家里很穷的,就不会让孩子裹脚。一是干活不方便,二是生了病也没钱看。
“没裹好脚,要是死了还好,只是走不了路还干不了活,成了吃白饭的,那在家里的日子就难过了。
“很多会被早早嫁出去,可十岁出头的小姑娘还没长好就生孩子,很多不是小月就是难产,有些伤了身子不能再生,命更苦了。”
舒颖的语调很平淡,像是见惯了,顾思听着却更觉得残忍。
他突然想起一个作家说的话:你不坏,但你一无用处。
“没用”的女性,在最底层的日子,更加艰难。
“那死伤得多吗?”顾思追问。
舒颖失笑,瞪一眼顾思:“谁还专门去算这个,谁会关心女孩子死活,或许家里穷的,巴不得女儿裹脚裹死了,不但能少一张口,还能少掏一份嫁妆钱。”
女孩子养大要粮,出嫁还得要嫁妆,老了也不能给父母养老,只出不入,这也是被叫赔钱货的原因。
顾思以前只体会到了赔钱两字,却没有理解“货”这个字的含义,“货”字,多么直白醒目刺眼。
顾思一面庆幸自己生成了男儿,一面因这残忍的事实心里沉起来。
“那你帮我去村里问一下,村里多少女娃因为裹脚死了,有多少因为裹脚残疾了。”
顾思想要写资料,肯定得有数字支持,就算不能得到一个县里的数字,一个村子的数据不够做样本,但也能从小一点的方面说明事实了。
舒颖狠狠地瞪了顾思一眼:“你一个男娃,打听这个干什么?到时候传出去能有什么好听的话!”
顾思一想,这种反常的事传出去,大家不理解他做这事的原因,肯定越传越离谱,的确对于名声有影响,只好先按下不说。
他快速地转移话题:“那这很疼啊,有止疼药吗?”
“有啥止疼药啊,这一裹就是几个月,还能天天吃药不成?谁家有那个钱?就算家里富一些,可能最多只在前两天吃点药,往后就不吃了,药吃多了对身子不好。”
“那怎么办?”顾思以前关节脱臼过,都觉得疼,那骨折的疼,不用想也难忍得很。
“坐井上呗!”舒颖应着。
“啊?”顾思有些没理解,问,“是坐打水的那个井上吗?怎么坐?”难道有什么特殊的法子,井气熏了人,能止疼什么的?
“鞋袜一脱,光着脚坐井边,井里边的凉气上来了,能少疼一些。”舒颖解释着,一想不对,补充着,“哦,忘了。裹脚时脚肿得根本穿不上鞋子,只能穿双袜子。”
顾思懂了,这法子就和冰敷一个道理,瞬间就觉得没什么用了。用冰敷感觉作用尚且不大,更不用说用井水了,而且还是离地面十几米的井水,聊胜于无了。
“那一般就光生受着,根本不用药?”顾思本来还以为会用药的,没想到会这么残忍,连药都不用。
“伤口那里肯定会用点药的。”舒颖解释着,叹了一口气,“好了,你不要再问了,我知道你不想让你妹裹脚了,我其实也不想,就是怕她受不了别人的歧视。”
顾思突然就想到了一个故事,在疯人王国,当只有你一个正常人的时候,疯子们会觉得你才是真正的疯子。
这时候,突然懂了他看过的一个电影,在无头人世界里,只有主角有头时,他被世人和恋人抛弃,最终他砍了头和恋人在一起。
当时体会得不深,现在体会很深了。
不止是裹脚这一件事,很多事都是这个道理。不论对错,多数就是“导向”,是“正确”的。
“娘你也被别人歧视过吗?”顾思问。
舒颖突然就想起了在前夫家里受到的那些蔑视和辱骂,笑了:“一般人过日子,能有多少闲时间来歧视你啊,只有没教养的人家,才会不停地拿着你的缺点来攻击你,没有半点包容。”
说到这里,舒颖趁着这个机会教育顾思:“你要记得,身上有缺点有错处的时候,如果真的是缺点或者错处,那能改就改;
“如果你不觉得那是缺点和错处,那就不要在意别人的看法,别人的看法不重要,活好自己才重要。”
这句话看着简单,却是舒颖从艰难的日子里熬过来才悟出的道理。
顾思点头,舒颖又借着这个话,讲了她读书的事,最后总结:“有时候,大家都觉得没用不对的事,未必无用不对,x而是大部分人都愚昧,你要懂得分辨。”
这些道理顾思都懂,可舒颖能用心地教他,顾思态度也很认真地点了头。
舒颖笑了:“好了,自己忙去吧。”
说完,她不放心,又叮嘱:“你可别真的去看人家女娃裹脚啊,你要真敢去,看你爹打断你的腿。你大了,要懂分寸,不要伤了人家女娃名节。”
“我知道,我刚开玩笑的。”顾思认真回复。这里女孩子的脚哪里能让外人看,他是傻了不成去看女性的脚。
舒颖放了心。
顾思却有些担忧,觉得许轻怕是看不上顾茜了。
他不知道顾茜为什么没裹脚,说是有后娘吧,那不是还有大姑婆么。
或者大姑婆自己没裹也不想孙女裹脚。或许大姑婆家在走下坡路,顾茜生母去世,说不到好婆家,将来要干的活多才没裹。
不管怎么样,光顾茜是大脚这一事,怕是许轻都看不上了。
顾思叹了口气,感觉到这个社会上世俗力量的可怕了。
他要是穿成主角,有主角光环就好了,说不定还能改了这陋习。
许家也在商量着这件事。
这些天,上门给许轻说亲事的人多得很,许母听许轻的话,全都拒绝了。
她很担心:“也不知道那顾家的姑娘怎么样?”万一要是不好的话,娶回家不是害了孩子一辈子?
这话许母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许轻无奈叹气:“不是都说好了,你不放心,咱们一起去看嘛,你也能看一看顾家的家风。”
许母含笑拍了一下腿:“我这就是急啊,你这运气啊,我就怕撞了个不好的,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也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嫌弃这点。
“我不是都说了嘛,顾家人旺我,那顾家的女儿肯定不差的,娶别人才不一定好呢。这是老天爷指路呢。”
许轻劝母亲。他话这样说,大部分也是想要让母亲听他的,不要允了别人家的亲事,怕她觉得顾家女家里没读书人不好,不想结这门亲事。
“好好好,你说什么都好。”许母应着。
日子在顾家人和亲朋们的期盼和高涨的情绪里,很快就到了月底。
宴席前一天,许轻和母亲早早起床,上车赶路。
顺着官道一路到了西乡县,找人一打听茶园镇,再根据顾思说的路,边问边走,早上巳时就到了顾家村。
“顾秀才家怎么走啊?”许轻问村口的一个人。
顾家村里的人一看他穿着蓝衫,虽然不是全套的秀才服,但一眼就知道了他的身份,热情地道:“我带您去,您是顾秀才同案的新秀才吧?”
许轻应了,谢过后,让人上了自己的车。
被邀请的人荣耀极了,坐在许轻身边时胸都挺得直了,一副与秀才同车极为有脸的样子。
他还热情地要给许轻驾车,被许轻阻止了。
两人一路走过来,到了顾大伯家门口时,村里人指着门道:“这家也是个秀才,也是顾家的呢,还是一家人!”
只要是一个门子里,论着辈分,大家都会认为是一家人。
当然,顾家村里这边,论辈分也就论个五六辈,在这之前,顾家人少,根本就不讲究这个。
早有人看到许轻,飞跑着到了顾思家来报信了:“五爷,来了个秀才!”
顾五爷是主事的,听到后吃惊:“这么早就来了?咱们县里的?”可是家里两个秀才都是府学的,认识县里的秀才不多啊,来的是谁啊?
“对,我看到了,他穿着蓝衫呢!”跑来的顾六哥一脸激动,他们顾家待客,来秀才啦!
“那你快进去说一声啊!让你弟出来迎接!”顾五爷立刻催促。
顾五哥边向大门里跑边喊,兴奋地扬起叫:“来客人啦!”
他跑进大门说一声,再跑到二门里,问人:“我九弟呢,有秀才来啦,他人呢?”
因着前院里地方小,是以二院也被用来招待男客,顾九奶顾十三婶她们都收拾好了屋子,人到了三院四院里避着。
很快消息都传到了顾思耳里,他还和顾家曾祖父坐在四院大堂里呢,根本没想到人会来这么快。
没别的原因,就是交通不方便,他邀请的秀才,按路程都得到下午才能到。
“曾爷,快走,说不的是你认识的人。”顾思身穿蓝衫,招呼着。
他也没穿全套秀才服,不是天热戴不住帽子穿不成靴子,是不在重要的时刻,一般只穿一层,能显示身份就行了。
顾家曾祖父满面笑容地起身,和顾思一起出去,没想到竟然见到的是许轻,立刻从中感受到了他的重视:这得天黑就起,在城门口等着开城门,才能现在到吧。
“哎呀,来这么早,辛苦了辛苦了。”顾家曾祖父热情地招呼着。
许轻下了车,笑着说:“我娘也来了。”
顾家曾祖父眼睛亮了,感觉到了许轻说“考虑”不只是考虑,而是真的要结亲的意思,一下子喜得不得了。
顾家门口的村里人都远远地围着许轻看热闹。
顾思转过身,对顾十一弟小声道:“去叫你九娘出来。”
顾十一弟应一声,飞快的跑进去了。
许轻提了礼物出来,说了恭喜,顾思快速接过。
许轻看到大门边有理事的桌子,笑着掏出来一块银子:“家贫,不要嫌弃!”
银子要有二两呢,一点都不少,顾思连忙笑道:“客气了客气了。”他接过银子收起来。
这个时候,舒颖也出来了,笑着到了车边问:“是许家姐姐吗?”
虽然许母比舒颖大很多,不过因着顾思和许轻是同一科的,舒颖又要嘴甜把人叫年轻一点,自然要叫姐姐了。
许母听到女声来接她,笑着揭开帘子,怔了一下。
按事理来说,接她的应该是顾秀才的母亲,听说应该三十左右,这个怎么这么年轻,二十左右的样子?
微怔了一下,许母就笑应着应:“劳你出来迎我了。”
一般也没这么多讲究,不过这次待客,门口都是男人,也不好叫一个男人和小孩子把人请进去。
两人客气两句,顾思过来问伯母好,又笑着对许轻介绍舒颖:“这是我母亲。”
“叔母好。”许轻问候,几人一起进去了。
许轻当然被迎在了二院的正屋里,许母和舒颖一起进了三院。
舒颖忙着倒茶招呼,许母夸赞道:“早就听无重说顾秀才长得俊,没想到他娘更是俊。”
许轻字无重,舒颖也知道。
“你气质好,我才羡慕呢。”舒颖也跟着夸,许母有点柔弱美人的感觉,看了让人怜惜。
说着两人都笑了,没了那种生疏感。
舒颖对顾宁道:“去端两碟糕点过来。”
“好!”顾宁接收到暗示,眼睛一眨,脆声应下,欢快地跑了出去。
这是提前商量好的,一会儿顾茜会就和顾宁一起端糕点过来。
舒颖说顾宁是她女儿,话题自然聊到了顾宁身上。
她叹了口气,讲起了自己的烦恼:“正愁着要不要给她裹脚呢,我儿不让。唉,也是家里裹脚的人少,他见惯了,才说这种话。”
说完以后,舒颖就等着许母反应。
她自然看到了,许母没裹脚,可能是许家以前家穷,不然不可能把许轻让给别人养。
不裹脚的人吧,要么觉得裹脚不好,要么极鄙视不裹脚的人,也不知道许母是哪种了。
许母怎么可能在这种大事上给舒颖出意见,笑道:“裹有裹的好处,不裹有不裹的好处。这不裹吧,走路快,干活顺当,方便一点。”
舒颖见许母和自己是同一类想法,心里喜欢起了她来,笑着应:“可不是!这折了骨头去讨好别人,可不是作践自己。”
许母没想到舒颖竟会说如此出格的话,心下大惊,很受震撼。
不过她心里一琢磨,也觉得好像有些道理,忍不住和舒颖聊了起来,两人倒是投机。
舒颖看出来,许母不歧视不裹脚的女子,觉得她应该不会嫌弃顾茜,放了点心。
她这时候扬声道:“网网,你人呢,还不来。”
“来了来了!”顾宁应一声。
一会儿,顾家大姑婆和顾茜各端着一个碟子进来了。
顾家大姑婆打眼一看许母,只觉气质和一般妇女不一样,害怕她看不上顾茜,心里一沉,笑着对舒颖道:“你指着她做事呢,她这么小。”
“小也不能惯着她,也不能累着,孩子不好教啊。”舒颖笑着应,对许母介绍:“这是我大姑,这是她孙女,顾茜。”
又对着顾家大姑婆介绍:“这是许秀才母亲。”
两人心里自然明白,相互问好,聊了起来。
舒颖就把话题往女红厨艺上拉,顺便讲x起顾茜来。她也没往夸张的说,不过她拿自己不太会做饭对比,就显得顾茜很厉害了。
许母来相媳妇,自然不会随便见一见,认真的问顾茜一些问题。
大概聊了小半个时辰,门外传来顾十婶声音:“九嫂,你在吗?我进来了。”
舒颖一愣,望了望顾家大姑婆,顾家大姑婆也望过去。
大家与顾十婶说的是,在吃饭的时候,让顾思堂姐在许母面前露一脸,没想到,她竟然直接来了。
想着顾十婶的性子,两人可不觉得她会是一个人进来。
为了表明态度,舒颖再性子稳重要也表现出意外来。
她神情淡了点,慢应一声,顾十婶就带着顾堂姐进来了。
顾十婶一进来,就笑道:“前段时间从你这里给顾平借了本书,这孩子不学好,还得他姐教着,才学完了。”
这就表明顾堂姐识字很多,读过书。
不过这是夸大了,舒颖笑着应:“来,给我。”
她态度和往常一样,顾十婶没察觉出来异常。
因着舒颖对许母热情,许母却从前后对比中察觉出来不同了:这个人是不受喜欢的。
舒颖接过书,放在了身边,希望许母能注意到。
顾十婶让儿子借的是不常有的书,一本元曲,舒颖对宋词更感兴趣,没翻过两次。顾思兴趣全在科举上,也没翻过,书还是新的。
顾十婶自然地问起了许母来,带着女儿一起聊天,后来舒颖见暗示没用,就说去解手,回来就说有人有事叫顾十婶,将人赶走了。
中午吃完饭,喝茶时,舒颖询问许母:“女眷有些住我大姑家,你看你晚上是住我家还是住我大姑家?”
“住你大姑家,不打扰你。”许母笑着应。
这就是进一步想要了解的意思,一点没看上就会拒绝。
舒颖心下松了一口气,笑道:“那就好,我下午忙,还怕冷待了你。”
顾家大姑婆也高兴了。
几人一起出去时,许轻知道了这事,要送母亲,顾思陪着。
于是在路上的时候,自然就见到了顾茜,许轻只觉浓眉大眼,一脸可亲。
顾十婶马上带着女儿追上来:“我正好要回去呢,顺路。”
许轻自然扫了顾堂姐一眼,觉得高挑白净,气质安静。
顺路时,顾十婶又扯了还书的事,才半截回自己家了。
舒颖她们到了顾大姑婆家,许母要去解手,许轻顺便询问水在哪里,要打水给母亲一会儿净手。
洗手时,许母见其他人都离得远,问:“来还书的那个明显是奔着你来的,你喜欢哪个?”
许母大概决定好了,本来要直接说,突然想起要征询一下许轻,才问他。
许轻被这直白的话问得不好意思,没有立时回答,只拿着葫芦瓢慢慢倒水。
许母一见他不说“顾茜很好”的这个样子,就懂了,追问:“看来是喜欢个子高长得好看的那个了,很喜欢吗?”
许轻失笑:“就见了一面,能有多喜欢,就定原本说好的这个,你觉得怎么样?”
许母感叹地道:“选这个没错,我看她的手,是经常干活的,可见勤快得很,也没什么花哨打扮,是个实在过日子的。这家里干净得很,家里人看着都老实,她看着也老实,还大方,不认生,这样的遇到事了也有个主意。”
许轻根本就没有想这么多,只是觉得做人要讲信用,对方没有问题就行。
许母继续道:“还书的那个,白净是白净,就是明显干活少没见过太阳,人娇气,还认生,这要是遇到什么事了,帮不上忙还要你哄,怎么成?
“况且她娘围着我奉承,感觉有些势利,还满嘴谎话,说是女儿教弟弟看书,那书新的就没翻过。这娘是怎么样,女儿将来大半也是怎么样。这个不行。”
许轻听了这话,也觉得顾茜好了,心思坚定起来,心里也轻松了,笑着放下水瓢:“我还怕你觉得她四角不全,看不上呢。”
“我还怕你嫌她没裹脚,看不上呢。”许母也跟着笑,见了顾茜后,她是彻底放心了。
许轻拿了毛巾来,许母接过,边擦手边道:“没裹脚不是事,你这运气啊,说不得媳妇以后要跟着你吃苦,还是选个会干活能干活的好。”
“听娘的。”许轻应着,怕她担心,跟着说,“想来顾家人也会给我说一个最好最合适的,不会把差的给我说来。”
“就是这个理。”许母点头,“不过我还得再看顾家人怎么样,要是没发现问题,就定了。咱们明天就提亲,顺便拿了八字,商量好彩礼,回去算八字要是能成,就可以交礼定日子了。”
许母说着,放下毛巾,向着屋子那里走。
“这么快?”许轻吃惊。
许母瞪他一眼:“你也不算算你多大年龄了。”
两人到了屋前,许轻道别,顾家大姑婆出来,一起送舒颖到了门外,这才一起进了屋。
顾思与许轻聊天,从话里感觉到许轻的亲近之意,偷偷望了舒颖一眼:好像有戏啊。
舒颖笑着点头,刚才就留时间给人家母子说话呢,要是没戏,这态度就不会变得更好了。
能有一个秀才做表姐夫,顾思很高兴,刚送了许轻到家里,顾十二弟又兴奋地跑过来:“哥,又来个秀才了!你看!”
顾思看过去,见车子熟悉,好像是左惜时,连忙迎过去。
来人果然是左惜时,他从车上跳下来,看着顾家的砖房感叹:“哇,你家挺好的啊!”
“和你家不能比。”顾思笑着应。
接着就是收礼,请人进屋,陪聊。
下午远处的人开始陆续到了,亲戚都有大人,秀才们都要顾思亲自去接。
这些秀才里,不止有顾思请的人,还有顾大伯认识的,以及同县听到风声过来的两个人,最后就是顾家曾祖父认识的秀才。
顾思就不住地问:“楚兄好,路上辛苦了。”
“恭喜恭喜,来,礼钱。”楚成礼回应,并问,“许轻人呢,来了?”
“来了,在屋里呢。”顾思应,接过钱递给登记礼金的伯伯,对楚成礼道,“谢了啊。”
又来一个,顾思问好:“吴叔好,路上辛苦了。”
“哈哈,一门两秀才,你家厉害!”吴秀才对着顾大伯夸。
顾大伯高兴地客气:“哪里哪里。”
再来一个,顾思行礼:“周爷爷好,路上辛苦了。”
“好娃子啊,你命真好!”周秀才对着顾家曾祖父夸。
顾家曾祖父乐得哈哈大笑。
顾思忙得脚不沾地。
顾二伯这个时候跑过来,喘着气,对着顾思顾大伯和顾家曾祖父才道:“快,都出来,大老爷来了!”
第73章
屋子里一屋子的秀才,闻言都有些意外,知县竟然亲自来道喜,这顾家的面子好大啊。
知道顾思和府里钱谷师爷关系的,都猜到了什么;不知道的,都猜着顾思小小年纪中了秀才,知县看好他,才给他面子。
大家一起出去迎接。
出了门,也没见车轿,一群人就一起向北走去。
顾三爷在这时拉住顾家曾祖父,满脸兴奋:“爹啊,这叫锣鼓队们敲起来?”
为了增加气氛,这次顾家门子里花钱请了锣鼓队,本来是想今明两天热闹热闹,这大老爷一来,不是得显示热情一点?
就是怕太热情了,有些冒犯。
“敲敲敲,这还用说?!”顾家曾祖父容光满面,应完就要走,又转回头道,“等县尊到了这边再敲,不然还以为谁来都敲呢。”
“哎!”顾三爷响亮地应一声,兴奋地跑去叫人了。
村里围观热闹的人,见出来了一伙秀才,猜着是不是有大人物要来,都低声议论了起来,还有那去叫别人来看的,满是看热闹的激动。
这个时候,北边路口那里拐来了一辆车,众人走了十几丈,车就到了跟前。
西乡县的秀才见了车和车夫,以及随行的侍卫,觉得眼生,正在猜着是不是换了人。
左惜时见着却有些眼熟:“我怎么感觉是我们汉中县的?”
大家正猜着呢,车停了,车夫拿了凳子放下,打开车门,大家一看,可不正是汉中县知县。
大家都以为来的是西乡县的知县,没想到来的竟然是汉中县的,大都有些诧异。
顾思却想着,这汉中县的知县是不是听到了三外公要来的消息,才赶过来。
毕竟在同一座城里办公,汉中县的知县可是比别的县的知县要更难做一些。
除此之外,顾思x也想不到还有什么事能让人大老远地跑这里来了。
汉中县知县下了车来,大家都作揖行礼:
“见过邑尊。”
“见过县尊。”
知县别称邑宰、邑令、邑尊、县尊。
钟知县是个三十出头的人,笑着让大家免礼。
顾思两步走到钟知县前,继续行礼:“县尊远路而来,真是辛苦了,快请。”
钟知县笑着把住顾思的胳膊:“贤侄大喜啊!”
这称呼太过亲近,顾思有些诧异,随后态度放恭敬了些:“谢县尊抬爱,学生当不得。”
钟知县哈哈笑着,和顾思一起向着顾家走去。
村里听到风声的人都跑出来偷偷地看。
别说是在一个县里,就是住在县城里,有些人一辈子也见不了县官一面,更不用说乡下百姓了。
一群人所过之处,乡亲们跪了一地,他们没有什么卑微的感觉,更多是一种暗涌的激荡情绪!
看,我们顾家村中了秀才,连县里大老爷都来道贺了!
这时锣鼓队响了起来,极是热闹,更是震得众人心情雀跃飞扬。
等一群人进了二院正堂,钟知县一看,笑着问顾思:“舒师爷没来?”
顾思心里道了一声果然,陪坐着笑道:“我三外公离得近,还得一阵子,您一路辛苦了。”
“道喜的事,哪里有辛苦一说。”钟知县笑道,极会说话。
顾思莫名地就在心里换成了一句:拍马屁的事,哪里有辛苦一说。
他可不觉得钟知县是为了自己来,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一点情分在。
钟知县对着顾思顾大伯顾家曾祖父各夸了顾思一句,也没冷落陪坐的秀才,也与他们聊着,气氛极好。
外边顾爷爷急死了,拉了里长问:“我记得你家以前有把好椅子,没坏吧?”
因着不是西乡县的知县,里长正在门外远远望热闹了,闻言讶异:“好是好着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爷爷没了往常稳重的样子,急得跺脚:“当然是找你借啊!”
他说着就拉着里长向着门外奔:“这要是椅子不够,你让谁坐让谁不坐啊!”
里长回过味来了,别县知县都来了,这本县知县十有七八也会来,顾家只有一把好椅子,让谁坐都会得罪另一个,这是个面子问题。
“那你让舒师爷坐也行啊!”里长跟着跑,出建议。
“那我总不能把人赶下去吧!”
“那咱们两家椅子也不一样啊。我家的椅子没你家的好,这还是不好分啊。”里长这时跑到了门边,顺手拉了个人,让跟着他走。
“我们家那把椅子原是一对,一个在我大侄子家,已经借过来了,以防万一咱们县邑尊来。谁知道汉中县邑尊也会来啊!现在你家的只能让顾思他外公坐着了。”顾爷爷解释着。
“那也没这么巧啊,现在就遇上啊。”里长跑得喘气。
“赶早不赶晚。”顾爷爷道,有些担心,“就是担心再来一个知县。”那他就要头疼死了。
“再来一个不是更荣耀!这说出去我们村都是独一份了!”里长激动极了。
顾爷爷心道:荣耀是荣耀,就是这荣耀一个处理不好,就会让大人物们心生不悦,没结下善缘。
钟知县会来,这也是大家没想到的,不止是椅子,碗筷什么的,还有吃饭时人员座位的调整等,很多东西都得跟着改。
虽然有些忙乱,顾家男人们却是一个个的干劲十足,女人们听到后讨论得更加地热切了。
对于舒颖就更加羡慕了,真恨不得顾思是自己生的,是自己亲儿子。
这个时候,顾家一门里和顾家村里的一些人,才知道舒颖的亲叔叔在府衙里当钱谷师爷,一个个吃惊极了。
对于舒颖,大家心里多了一点敬畏,隐约地觉得:她跟我不一样了。
等各方把东西都调整好,西乡县的知县也来了,顾思对着钟知县道了歉,钟知县拍拍手:“知道你忙,快去吧。”
和钟知县熟的秀才就留下来陪着他了,和西乡县知县熟的,都跟着出去迎接了。
没想到本县知县真来了的顾爷爷,低声吩咐顾名和顾十叔:“把椅子抬进去,放到西边靠后一点,一定要比那两把椅子靠后。”
位置表明地位,顾十一叔小声地说出疑惑:“钱谷师爷不是算是上司吗,大家都巴结他,怎么……”
顾爷爷急得差点要踹顾十一叔一脚了,压低声音狠骂:“憨货!那椅子只能邑尊和亲家向前挪,我们却是万万挪不得的!听话!”
不管钱谷师爷权势再大,那也只是个秀才,人家知县是进士!进士啊!地位天差地别。
一个人不要脸面可以自己卸了装口袋里,但是你不能戳破了他的脸面让他没脸!这是两码事啊!
顾爷爷从来没有骂过家里哪个子侄这样的话,显得气极了,顾十一叔也不生气难过,立刻点头:“放心吧爹!”
顾名和顾十一叔小心地抬了椅子进去,放在钟师爷西边靠后的位置,不放心,又向后拉了一步。
这下子离得太远了,顾名想向前再拉一点,亲戚再是亲戚,那也是要脸面的啊。
不过钟知县在旁边坐着,顾名不敢,只能轻轻地踢了顾十一叔一脚,两人快速退下去。
本县桂知县进来,倒是和钟知县聊得很好。
没多久,舒家三外公和舒外公舒四外公一大家都一起来了。
他们是亲戚,顾家也没派人在路口守着,车到了门边时顾家人才发现了。
因着是亲戚,顾氏一门里的人倒是相对没那么激动了。
只舒秩跑的飞快,声音老远就传来了:“哥,我来啦!”
“我外公来了,两位邑尊,学生先出去了。”顾思不可能叫别人一起出去迎人,只透露消息。
“一起一起。”两位知县一起起身,出了门去。
不过他们走得很慢,才到院中,舒三外公他们已经进来了。
钟知县热情的和舒家三外公打招呼,舒三外公道着辛苦,和两人相互客气一番。
进了大堂里,钟知县自然的将那把里长家的椅子向前拉了拉。
舒三外公看到这个示好的举动,笑得温和,心里觉得顾家人知分寸,顾思一定会被教得很好。
钟知县请舒家三外公中间坐,舒家三外公推辞,最后在西边坐了。
屋子里有三个大人物,陪坐的秀才们谈兴更浓了。
等吃饭的时候,顾思和顾大伯还有顾家曾祖父作陪,因着是小圆桌,六个人刚好,倒不用费心考虑再让哪个秀才作陪了。
用过饭,两个知县各给了二两银子的礼钱,就道别离开。
钟知县要和本县桂知县去县衙里过宿,倒是让顾家人松了一口气,不用担心招呼不周了。
不过同时也有些失望,要是知县在顾家住过,那多荣耀啊!他们把新被子新床单新毛巾等都准备好了呢!
等他们一走,顾家村才彻底沸腾了起来!
顾家今日宴席,一次见到了三个大人物,一大群秀才呢!
连府衙里的大官都认识了!出去都能跟人吹嘘一阵子哩!
第74章
钱谷师爷并不是什么官,可在百姓眼里,衙门里的都是官,才不管这个。
大家讨论得兴奋,有的人免不了要吹一阵牛,说自己曾经都做过什么厉害的事,见过什么厉害的人这一类的。
秀才们倒是走了三个,两个县里的,一个因着顾家曾祖父的情分来的。
其他的都被安排着住下了。
许轻没被安排住顾大姑婆家,这婚事要是成了还好,没成的话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话,对于顾茜以后不好。
顾思为了不让人觉得自家懈怠,亲自将各个秀才带到安排好的人家里睡觉,再检查一番被褥水盆毛巾之类的东西,以免他们不好意思开口。
有些关系亲近的都住顾家。
左惜时让顾思陪着他,顾思就出二院和他一起睡去了。
第二天早上,顾思和秀才们一起吃完饭,许轻就来找顾思单独出去。
顾思有些意外,出去后,却见他不说话,只得催问:“什么事?不用不好意思,说。”
许轻也知道顾思忙,开口:“我娘说,路远一点,来回不方便,想请你曾祖父当月老。”
顾思今天脑子都被事占满了,有些转不过来,想着当月老也不急着现在说啊。
他看着许轻,动起了脑子,才反应过来。
许轻不好意思地道:“我知道你x们今天忙,要是有事抽不出来空就先缓一缓。”
“你是说让我曾祖父今天就去提亲吗?”顾思问。
许轻点了点头:“我娘说今天是个好日子。”
“哎呀,有空有空,离祭祖还有一段时间呢!”顾思连忙应着,问他,“你东西都准备好了?”
要是没准备好,顾家也可以帮着准备。
许轻点头:“来时已经准备好了。”
顾思立刻把这事去给顾家曾祖父说了,顾家曾祖父高兴极了,为避免意外,还特意对着许轻说了句:“我这重外孙女,是个踏实过日子的,娶了准没错。”
牵扯到女性,话许轻就不好应了,只面上带笑:“辛苦您了。”
“哪里辛苦啊,我这高兴还来不及了,哈哈!”顾家曾祖父开心地大笑。
他今天穿的衣服是特意做的好衣服,一身行头正的很,直接叫了顾名,让他帮着拿了东西。
顾思去找顾表叔:“叔啊,我曾爷让你们一家都回去呢!”
“回去?”顾表叔疑惑,现在正走亲戚,有什么事要一家都回去?
“喜事,快点!”顾思高兴地说完,又去三门找人把大姑婆叫出来说了一遍。
顾思对于顾茜感觉很好。
他一两岁的时候去大姑婆家走亲戚,家里人让顾茜看着他,顾茜就拿东西给他玩,不停逗他,真看着他,以免他出意外摔倒怎么的。
那时表姐也是个小孩子,对着他却很有耐性,是个心底良善有定性的人。
顾家大姑婆一听要回去,惊喜极了,瞪大眼问:“成了?”
“成了!”顾思点头,顾家大姑婆乐得笑眯了眼,快速走了。
提亲相对于过大礼,要带的东西并不多。
顾家曾祖父和顾名跟着许轻到了放他车的家里,看许轻开了车厢门上去,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
两人能全拿上,路很近,就步行就过去了。
路上村里人见了他们,一个顾思的曾祖父,一个顾思的父亲,家里正待客呢还不在家里,反倒提一堆礼物,就好奇问:“这是干什么去啊?”
“提亲去啊!”顾家曾祖父容光满面地道。
“你还有这空啊?给谁提啊?”村里人好奇地道。
顾家曾祖父笑着应:“外重孙女。”说个秀才给女儿做孙女婿,再忙都说得。
“说的哪个?”村里人八卦地问。
顾家曾祖父含笑不语,走了。
许家能把提亲的东西先准备好,可见态度很明朗,彩礼什么的都好说,少了他可以给茜茜多添点嫁妆,主要就是怕八字不合。
要是八字不合,这婚事没说成,那现在露出风声去不好。
大姑婆一家已经快速地回来了,顾表叔端果子端糕点端自制的饮子,热情得很。
顾家大姑婆和顾家大姑祖父也都笑容满面。
顾表叔道:“听说了我十嫂干的事,我还以为许秀才看不上茜茜呢。”
“只要细心,都会发现茜茜是个好娃,怎么会看不上呢。”顾家曾祖父不认同这话。
顾家大姑婆瞪一眼顾表叔:“就你会轻贱自己女儿。”
顾表叔只是笑。
情况上次都说过了,也没有什么再说的,顾家曾祖父问顾表叔:“你可看上了?看上了就把你女婿的八字一收。”
“哎哟,外爷你可别作贱我了,秀才都看不上,我还想找个文曲星不成?!我家八只眼睛都看上了!”顾表叔笑着接过了顾家曾祖父手里的红信封,急不可待,“下午散了宴席我就去找人合八字。”
说着,他迟疑起来,想要一会儿就去,测好了还能给许家透个信,又觉得这太上赶着了。
而且顾家宴席,他是客人不帮忙,却也不能不见人,就打消这个急迫的念头。
顾表婶去取了顾茜的八字,顾表叔跟过去,对她说:“你见了许秀才的娘,少说话,热情点,这女婿听说文采极好,说不得以后会考了举人出来,到时候可是咱儿子的一大靠山。”
顾表叔平时都不管大女儿,顾表婶是个后娘,对于顾茜也不冷不热的,他这个时候倒是关心起来,怕媳妇面色不好,坏了婚事。
顾表婶翻了个白眼:平时也没见你这么关心你女儿,这个时候说我!
她应着:“你做什么白日梦呢,举人是那么好考的?”讽完,她又道,“我又不是蠢的,能不晓得轻重?就他只一辈子是秀才,也是咱娃靠山。”
两人回去,把顾茜八字交给了顾家曾祖父。
两家有意,这事就不用顾家曾祖父来回跑。
顾家大姑祖父磨好了墨,顾表叔打开红封,把顾茜的姓名八字等信息填上去,签了字。
顾家大姑婆催着顾表叔也给男方写一封。
一般是男方问女方八字,只有女方重视自己女儿了,才会问男方八字。
顾表叔不乐意:“他那运气,这样还以为我们嫌弃她呢!”
“你不写,嫁过去茜茜被看轻怎么办?”顾家大姑婆不乐意,催了几下,顾表叔才给男方写了一封。
顾家大姑婆看顾表叔写得字少,不满意:“你也不多说几句。”
“我满意得要命,多问什么啊,问个姓名八字就行了。”顾表叔毫不在意。
“你也不怕别人觉得你轻视。”顾家大姑婆瞪他。
“我还怕他嫌我啰唆呢。”顾表叔笑呵呵地。
两方家长人都见过,也没什么可说的,顾家曾祖父等字干了,就拿了两个红信封,带着顾名走了。
顾家曾祖父亲自将两个信封交到了许轻手里。这本来应该交给男方家长的,不过许父去世,许母在内院,不方便,许家其他亲戚都不和许家来往了。
许轻脸皮薄,脸上有了热意,笑着给顾家曾祖父行礼:“麻烦您了。”
“哈哈哈,乐意至极!”顾家曾祖父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今天听着各种夸赞,见着各种羡慕的眼光,心情棒极了,笑声就没有断过。
顾思拿笔墨到了一个伯伯家,看许轻填了自己的姓名八字,签了字,印了花押。
“哇,你都做好花押了。”顾思凑去看,两人就着这个聊了起来。
墨干了以后,许轻亲自把红封交到顾家曾祖父手里,顾家曾祖父又送到了顾大姑婆家。
顾表叔知道是许轻自己写的,拿着信封打开一看,哇了一声:“女婿字写得也太好了!”
顾家大姑婆笑着横他一眼:“八字还没合,你要点脸。”
顾表叔呵呵笑,心说不要脸不要脸:“自家人嘛,还怕被听去了。”
忙完这事,顾家曾祖父又催着顾思换了全套的衣服,最隆重的祭祖仪式将要开始了。
赵廪生作为司礼,声情并茂地念了一篇文章,而后让顾家人站好位置。
顾思和顾大伯两人穿着全套的秀才服,领头带着端着祭品的顾家的男人们去往了顾家祠堂。
锣鼓队一路跟随,同村里的人没事地都跟着去看热闹。
顾家祠堂门大开,打扫得非常干净。
司礼唱:“上香!”
顾思和顾大伯点了蜡烛上了香。
“献饭!”
顾家男儿端着酒菜肉上来,一一放好。
“念祭文。”
顾思先念了自己写的祭文,顾家曾祖父也念了一篇自己写的祭文。
接着,是顾家的男人上香,先行拜礼,插了香之后,再行跪礼。
最后,由顾家曾祖父说了一阵勉励顾氏族人的话。
等祭完祖出来,锣鼓队在祠堂外又欢庆地边敲打边舞了起来。
这祭祖不是清明中元除夕这种节日祭祖,而是因重大喜事祭祖,热闹了才好。
接着就是吃中午饭,吃完饭送客。
远亲近邻都走了,顾思送完重要客人,就没他什么事了。
许轻也走了,等算完两人八字凶吉,到时候许家就会让顾家曾祖父把聘书带给顾表叔,他满意了这亲事就算成一半了。
等家里里外都收拾好了,家里人忙了两天,都歇着了。
顾家曾祖父看着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子,突然有一种人走茶凉的感觉,深深地叹口气。
“曾爷,你很爱热闹吗?”顾思整理完礼金册,又抄了一份备着,以免另一份弄丢了,到时候忘记了不好回礼。
“爱什么热闹啊。”顾家曾祖父应着,“只是突然感觉,这辈子过得很快。”
突然来的人生感悟,让顾思放下手,准备当个好听众。
顾家曾祖父看着顾思,想着他是家里小辈孩子里最稳重的一个了,就坐到了他身边,感叹:“你最像你爷了。”细致、周到、谨慎、稳重……
他三个儿子里,老大最聪明,以前最得他喜欢,谁想到他是最懒的一个;老二脑子没哥哥灵,却是三个儿子七个孙子里最妥帖的一个了,现在最合他x心意。
顾思不知道怎么说起这个,感觉曾祖父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要讲。
顾家曾祖父出去看了一圈,外边没人,就回来,对顾思道:“你不是曾经好奇咱们顾家是怎么发家的吗?”
顾思心里一跳,觉得自己要知道家里的秘密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橘就胖10瓶;雨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说起来也很简单,就是捡了银子而已。”顾家曾祖父轻笑,好像在闲聊一样,并不像是在说什么秘密。
顾思可不信,要真这么简单了,以前还能不告诉他?
捡也分很多种“捡”法吧?
“咱们这边水多,很多人水性都极好,我祖父曾祖水性能在水里待半刻钟。”
顾思眼睛亮了,闭息七分钟已经非常厉害了,至于十几分钟的世界纪录,不拿来做参考。
“一百二十多年前,顾家还很穷,日子不好过,我曾祖带着我祖父出去讨生活,有一次坐船时,见到有一富人将一小匣银子掉进了河里,他们回过头就下河找起来。
没找到,他们不死心,在那附近耗了一个多月,还是没找到,就顺着河向两边找起来,最后找到了一块金子。
一块金子呢,可值钱了,于是他们就在整条河底摸起来,最后挖到了很多金银。找人打听,也没打听出什么来,就带着钱财悄悄回了老家。再过了些年,才探听到一个传说,那里是李反贼抛金之处。”
这个“李反贼”加速了明朝的灭亡,在满国成立前,曾占领过很多地方。
但那都至少有一百五十年了,曾祖父都八十四了,曾祖的曾祖父就算是一百五十年前出生,那等他再带着长大的孩子出去干活时,至少都是三十年以后的事情了。
顾思满脑子疑惑,发表自己的不解:“这别说掉进去几十年了,要是泥沙多河水晃荡,就是东西掉进去半天也被泥盖住了,就算半天盖不住,几天几个月也能盖住啊,怎么能发现金子啊。况且水下视线看不清啊。”
又不是海南的岛,水又清又蓝又漂亮。内陆的河,混得多。要能让大军经过,必定是大河,大河水深,怎么可能看得清?
“那可能被什么鱼吃进肚子,等鱼死了,刚好浮上来了吧。或者架在了什么东西上边,被经过的鱼一撞,掉下去露出来,反正就是看见了。”顾家曾祖父应着。
好吧,顾思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根据传说,他们猜着,那条河里有大量的富可敌国的财富。大家都以为是传说,可是他们找到过金银,觉得是真的。”顾家曾祖父应着。
“这就是顾家的秘密?”顾思小声问。
顾家曾祖父点了点头。
还当什么大秘密呢,也没什么啊。
他小声问:“那你曾祖和祖父后来都没有去再找?”
顾家曾祖父失笑:“钱够花就行了,太贪心反会失了性命。这种事,当然要藏着噎着不让人知道了。”
顾思点头:“也对,要是让村子里人看到顾家发财了,死追问打探,祖宗要是再去捞钱,说不得就发现了,那时候就危险了。”
人性在大量的金钱面前,从来经不起考量。
“那也不会,他们说是做生意赚的钱啊,也不会傻到把钱全拿出来啊,至少老家的人没什么怀疑的,只是羡慕。”
顾思点头:“是该这样。”要是一个张扬,顾家就不会藏这么久了。
顾思想起顾家人的性子,大都稳重,性急的不多,那再往上,祖宗更是稳重的人了。
“这个秘密,我爹只给我说了,我也只给你说,你不要说给任何人听。”顾家曾祖父叮嘱。
顾思为了让曾祖父放心,点头表示自己懂事:“我知道,就算是手里拿着一个破布兜装了土,里边没钱,只要当大家都觉得里边有宝物,那么甚至会有一个整个国家的人来抢,很危险。所以这个消息不能告诉别人,就当没听过就行。”
顾家曾祖父笑了,他就知道,顾思心里是有谱的。
他找了家里的一本册子出来,递给顾思。
顾思接过一看,是一本见闻记,就跟日记差不多。
顾家曾祖父翻到其中一页,指着道:“就在这个地方。”
“啊?”顾思意外,传说不止是传说,还有地址啊?
顾思刚开始完全当故事听,现在一看有地址,才觉得新奇了。
他看了那篇文章,讲的是哪个地方河里的鱼好吃,最后说后来再去捉的鱼就不好吃了,可能是当时肚子饿了才觉得好吃。
与前边的文章一对照,很普通,谁都不会想到这是个有钱财的地方。
他侧着书册一看,这册子都有些年头了,这一页看着也不脏,没有经常翻过的痕迹,别人拿到了也注意不到。
“不到绝境,不到逼不得已,就不要去找了。”顾家曾祖父叮嘱。
顾思笑着点头:“我知道了,这就是个一线生机而已。就算现在去,十有九九找不到。”一段河听起来简单,怕也是几百米了。
在几百米的大河底下找藏在泥里的银子,还不知道藏了多深,那容易吗?难极了!
顾家曾祖父看顾思一直不为所动的样子,松了口气,没一丝贪念就好。
他点头:“对,就是留个活路。你看着子孙里,有稳妥谨慎的人再说给他听,没有的话,就把这事带到棺材里去吧。”
顾思不觉得这是什么重要秘密,你现在就是拿了出去说,别人也不信。
他认真地点了点头,作出承诺。
顾家曾祖父笑了:“原本是打算把这事告诉你爷的,他最稳妥,结果你爹和你十一爹性子你也看到了,你其他伯父叔父也没有出色的,我不放心,本来打算把这秘密带到地下去的。”
“其实你给他们说不说区别不大,那么远,天上的星星而已。”看得到摸不到,没用。
顾家曾祖父笑了:“所以我爹才愿意把消息告诉我啊,我不会动妄念。”
顾思也笑了。
两人聊了两句,顾思回屋休息去了。
办完宴席以后,顾思主要的事是去赴别人的宴席。
人情是走动出来的。
先是去赵廪生家,他终于等到了贡生和候补训导的名额,在家里办宴席庆祝。
去过赵廪生家后,别人家日子还没到,顾思要先在家里待着,顺便看一下兄弟叔叔们的功课。
第二天饭后,舒颖这时候问顾思:“你真的要在咱们府上的书院里念书?不去大书院?”
顾思失笑:“我说我想去大书院,你觉得太远,不放心。我现在说去府里的书院,你又问。”
舒颖也笑了:“我也是听人说有名的书院好啊。你看先生之间有不同,书院之间肯定有不同,我怕误了你。”
“那不去府学的书院还能去哪里啊。我找的已经是汉中府十几个大小书院里最有好的了。长安太远,其他有名的书院更远,而且外边可能有时疫,现在不是出去的好时候。”
顾思经历过现代的疫情,知道传染病传染起来速度有多快,根本就没抱半点“幸运奢想”。
舒颖这才放了心,笑了,问他:“你那个洗手的法子,大家聊天时讲出去,一个个地都想让你教他们呢。”
顾思觉得不对啊,怎么可能大家都这么爱学习,一想,就明白了,笑道:“是都想摸我的秀才服吧。”
舒颖笑出了声来:“可不是!亲戚们都起哄,想要摸一摸呢,办宴席了怎么可能,我就说下一次。”
顾思懂了,也笑出来:“你被人哄得找不着北了吧?”娘亲不是个轻易答应别人事的人,也不会许什么“下一次”的空口承诺,她要说什么,定是想要做到的。
舒颖笑得开怀,下巴微抬:“那又如何?我高兴!还没这么多人一起哄我呢,像是个什么宝贝一样!”
“你是秀才亲娘,以后在村里可不是最宝贝的那个。”
“你这是夸你自己吧?”
“哈哈,你就当我夸我自己吧!”
顾思笑得也很高兴。
中了秀才,娘亲和家里人高兴,他自然是最高兴的。
他已经从最低层跳出来了!
舒颖说的洗手这个事,让顾思想到了给孙知府写的那封防传染病的说明,干脆凭着记忆又写了一份,修改x得简洁一点后,想着到县里去印一些,给认识的人发一下。
百姓没有什么学到这类知识的机会,要有,也是从各村乡绅那里得到的。希望这办法能从秀才那里传出去。
知道的人多了,说不得无意中能救人命,至少也少了痢疾蛔虫这种病。
顾思想着,不如干脆把寄生虫这种事加进去。
不过他要怎么解释自己知道这种事呢?
想来想去,也只能去找五舅了。
五舅过继出去,听说到船上待过,应该见识广博一点,到时候找个说法,和五舅通个气,就说是从他那里知道的,想来他会同意的。
顾思去问舒颖:“我五舅在舒家村还是去了府城?”
舒家和李家谈过,要认回舒五舅了。
“早和你四舅一起回去了。你四舅在府城里有差事嘛,你五舅娘和孩子都在府城里,他要回去说消息。”舒颖回道。
那只能等着到了府城里再问了。
顾思看着面前的信,也不知道孙守收到他的信了没有?
孙守这个时候并没有收到信,他没住在家里,跟着老师在老师老家,这里时疫突然严重起来,很多人都染病去世,弄得人心惶惶。
大家都怕自己是下一个倒下去的。
孙守更是担心,他已经开始觉得自己身子不舒服了。
为了不传给别人,他整理好东西吃食等物,找一个自家在这边不常住的院子,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孙守的预感成真的,他开始狂拉肚子。
陆千盛和孙守拜的是同一个老师,很担心他,过来照顾他。
孙守拒绝了,虚弱地道:“你还是离我远一点,免得传给你。”
“不怕,我身体壮着呢,生病的都是体弱的人。”陆千盛端了水过来,“你要多喝水。”
“体壮的也有生病的,只是少,不是没有。”孙守整个人都没有力气,软在床上,不想喝,“喝的多拉得多,费事。”
“你把身体里的水都拉出去,那人不成个干扁的?你看草失了水,那也没精神撑不起来,人失了水,也不能撑着你站起来啊。”陆千盛道。
孙守露了个苍白的笑:“你总是有歪理。”
他虽笑着,眼里却有了苍凉和恐慌,觉得自己怕是逃不过这一劫——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布瑶碧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陆千盛也心慌,怕孙守就这样死了,安慰他:“已经找了大夫开了药,我一会儿就去给你熬,喝点总是好的。”
陆千盛去熬药了,孙守躺在床上,心慌得厉害。
他忍不住地回想自己从小到大经过的事,那些记忆清楚的、不愿意回想的,以及已经有些遗忘后被认真回想又想起来的。
越想越是沉浸在记忆里,越是悲伤。孙守下意识觉得,只有人在快死的时候,才会去回忆这一辈子。
正想着,肚子又一阵痛,孙守咬着牙下了床,揭开恭桶,一泻而出。
拉肚子让他更加发虚,无力地缓慢走到床边躺上去。
陆千盛熬好了药,盛在碗里放在凉水里过了热度,不烫了才端过来。
孙守沉默着喝完,心里对于陆千盛愿意照顾自己很是感动。
喝完了药,他擦了擦嘴,躺床上,哑着声开口:“我要是去了,不知道……”
“别胡说!你一定会好起来!又不是生病的人都死了,也有活着的。”陆千盛安慰他。
孙守苦笑一下:“我父亲出生后不久,我祖母就去世了,我爹的命和我祖父一样,也是妻子产后过世,然后再娶,再生。我现在的祖母不是亲生的,母亲也不是亲生的,我祖父怕我在家里受欺负,就把我带在身边教养。”
陆千盛越听越心里难受,他觉得孙守在说遗言了,鼻子有点酸。
“我跟我祖父的时间,比和我父亲母亲他们加起来还要多几倍。我祖父曾说,他教养我爹和我两个叔叔加起来的时间都没教养我的十分之一多。他很疼爱我……”
孙守说了很多,陆千盛声音有些哑:“你别说了,省点力气吧。”
孙守也没有力气了,轻声道:“……要是我不在了,我爹我叔叔他们可能不怎么难过,我祖父不知道要伤心成什么样子了。”
说着,眼泪就从孙守的眼中流了下去。
“庞知府帮你请的这个大夫是个有名的,他开的药一定有效。”陆千盛说着连自己都不那么相信的话。
褚大夫的确是个名医,可他管着府里那么多的病患都没有起多大用,怎么可能就能治好孙守了,这不过是看运气。
孙守身子不壮,很可能熬不过去。
孙守歇了一口气,才说出了自己难以放下的东西:“我苦读十多年,眼看着连中小三元,马上就要去参加乡试了,我还没考中举人呢。”
科试在孙守眼里,并不是什么难过的关,他自认以他的学识,考个一等是没有问题的。
陆千盛也没觉得这话有问题,声音有些哑了:“会的,你好了就能去考了,我在锅里熬了米,汤很浓,很养人,你一会多喝些米油,一定会没事的。”
孙守听到了,只是这话在一个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的人眼里,没有一点安慰的分量,他喃喃道:“我还没考中举人,没去我母亲坟前祭拜,没告诉她这个好消息,没让我祖父为我骄傲,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
陆千盛转身出去,到厨房里舀了浓米汤来,孙守吃了一碗,躺在床上,眼神有些呆滞。
过了一会儿,他低声道:“千盛,我不甘心。”
“等你好了,一定要练一下身子,这样以后就不常生病了。”陆千盛叮嘱。
孙守此时也有些后悔以前没有好好锻炼,只是现在说这些都没有什么用了。
他忽然起身,推着陆千盛向着外边走:“你快走,别待我这里了,你离我这么近,要是连你也染了病,我怎么对得起你对我的这份友情。”
可惜他连续拉几次肚子,本来就身子虚得不行,陆千盛身体好,他哪里能推得动。
反倒是孙守被孙千盛推得躺回了床上。
“你……你帮我磨墨吧。”孙守突然道。
陆千盛吃一惊,怔怔地望了孙守一眼,哽咽地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时候磨墨,就是要写遗书的意思了。
“你……”
“快点,我怕明天虚得来不及。”孙守催促。
陆千盛去磨了墨,要替孙守代写,孙守不同意:“还是我自己写更有诚意一点。”他想让家里照顾千盛呢,千盛代写会让人怀疑信的真假。
穿了鞋下了床,孙守却突然想到,自己现在都染着病,要是病气能从信传到祖父那里,害了他可不好,就让陆千盛写完了。
给家里人写完,再给舅家写,而后孙守就想起了霍昌平来。
接着又想起了左惜时和顾思他们来,也让陆千盛简单地写了两张。
这个时候,有人来敲门,是庞知府派了人来关心孙守的情况。
来人回去了以后,给人说了情况,话传了三道,才传到了庞知府身边:“还有力气下床,病得不重。”
庞知府听了沉默,而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狠狠地一巴掌拍到了桌子上!
桌面震得手掌手心一片发麻,庞知府却是无力得很。
同科让他照顾嫡长孙,可这生病的事,又得的是霍乱,再好的大夫起的效果也不大了啊。
有些人快了半天就去了,有些人慢了有一个一两天,三五天去的那些人,都是些身强体壮的,要是孙守在他辖下没了,他怎么给人交代。
现在已经不是给一个人交代,而是自己也有可能在这场瘟疫里去世。
“各县情况如何?”庞知府沉声问。
各县报来情况,这两日已经死去七百四十一人了。
庞知府心里沉重,一天就死三百七十多人,这里边还有一些没有报的,平均怕是各县每天都能死去四十人左右。
这样下去,再过几个月,这府里还能留下多少人?
庞知府的心里更加沉重了。x
“凡是发现染了时疫的,全部集中起来关押,不可让人散于人群中。”
“是,大人。”
看着下属退下去,庞知府端起了杯子来喝茶,看着茶,突然就没有了胃口。
这疫病,无非就是病从口入,这茶喝下去,说不得他也会染了病去。
庞知府心烦地用拳狠狠地捶了几下桌子。
疫病再止不住,他的乌纱帽保不住不说,说不得会被弹劾,连命都丢了。
那样的话,还不如死在任上,至少还能留一个好名声。
想着,庞知府又“哐哐”地狠敲了两下桌子,现在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关键是怎么解决现在的问题啊。
正在此时,门子来报:“陕西汉中的孙知府差了人过来,求见大老爷。”
孙知府让把人带进来,让人收了东西,给了几两银子,让人下去稍等一下。
下人打开信,张开信口,孙知府向里一看,只觉极厚的一沓,心下愧疚。老友如此在乎这个长孙,写了这么多话来叮嘱,自己怕是要辜负他了。
他伸手从中间拿出信,打开,看了一下前边两张内容,信的最后说后边有一个防时疫的法子,让他试一试。
庞知府眼睛一亮,立刻把下边厚厚的一沓信纸翻上来,急不可待地看起来。
哪怕知道这法子怕是没有什么用,但他现在已经病急乱投医了,再无稽的东西,只要不是什么邪法子,他都愿意去试一试。
刚看了个开头,庞知府就觉得这写信的人说得与自己了解到的不一样。
再细看下去,越看越激动,不管有用没用,至少说得在理,看着是有用的啊!
虽然有些地方看不明白,只是看不明白,却让人更加地有一种信服的感觉。
“来人,去找褚大夫!”庞知府扬声叫,立刻有一个壮丁进来应了声,出去了。
庞知府一想不对,又叫:“来人!”
又有一个壮丁进来,庞知府连忙道:“就站那里回话!”要是这人身上有疫气,离他近了,岂不是给他染上了?!
壮丁有些疑惑,还是听话地站在门口行礼问:“大老爷有什么吩咐?”
“去找工房的人,着他们立刻将这封信印上百份,不,印上三百份!”庞知府大声地吩咐着。
不管这法子有用没用,先做出努力再说,以后要是有人弹劾他不努力,这也是操劳的证据。
若是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
“磨墨。”庞知府吩咐身边的小厮,见对方要动自己笔墨,又挥了手:“算了,还是我来吧。”
小厮有些害怕,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庞知府也没心情解释:“你先离我远一点。”
他亲自磨墨,抄写起了顾思写给孙知府的那封信来。
这信要送去印,还是把原样留下了比较好。
孙知府亲自抄了一遍,记得更深了,连信上画的东西也画得极为相像。
写完以后,他这才想起来,两份也不够啊,还要给孙守一份。
这个时候,这东西就是救命的啊,他立刻叫了人来,把顾思写的那封信给了过去:“把信送到孙少爷那里去,说是他祖父的信,让他认真看。”
下人接过,立刻送了过去。
孙守在家里又拉了一回,正心如死灰,有人来敲门了。
陆千盛过去开了门,见衙门里的人又来了,还以为是关心孙守的情况。
正要开口说呢,来人已经双手递上了信:“大老爷说,这是孙少爷祖父的信,让他一定认真看。”
陆千盛一面觉得这个时候接到孙知府的信,多少能给孙守一些安慰,一面又觉得这怕是最后一封通信了,不免觉得悲凉。
他接了过来,拿了进去,交给孙守。
孙守听说是祖父的信,拿过来一看,却是顾思的笔迹,愣了一下。
再一看内容,是防时疫的,不由颤声唤人:“千盛!”我说不定有救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ynn121210瓶;雨水2瓶;木呢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陆千盛听到孙守激动的唤声,还以为陆知府说了什么事让他这样激动,立刻应:“在呢,你说!”
“你看,这里有防时疫的法子!”孙守激动的把纸递了过去。
陆千盛伸手去接,孙守想起纸上的内容,又快速的把纸缩了回去,急的道:“不对,糟了!”
“什么糟了?”陆千盛连忙问。
“手上有疫气,我们不能直接接触,不然就会传给你。说不定现在已经传给你了。”孙守说起这个就急的很。
他们相遇的时候很谈的来,后来老师也收了陆千盛为弟子,关系就更近了,有这份更重的关系,是以陆千盛才能在他生病时来照顾他。
要是因为他的原因把病染给了陆千盛,他心里会愧疚死。
“喝的水,用过的东西,恭桶等这些东西,都会传染。”孙守说起这个就急了,看陆千盛想过来,急道,“你别过来!”
陆千盛听不懂孙守说什么,他很聪明,直接从源头上问起:“是你祖父写的信,上边说了什么重要的事?”防疫病,疫病能防住吗?
“不是我祖父,是我以前的一个同窗写的信,名叫顾思,你知道的。”
孙守提起了顾思,又低头看起了信上的内容,懊恼起来:“按这方法来说,我可能已经给你染上了。不过你现在还没发作,还有救。”
说起这个,孙守就极为的愧疚,他一方面不想连累陆千盛,一方面又害怕没人照顾一个人凄惨的死去,对于陆千盛怀了极大的感激和愧疚。
而那些愧疚,在死亡面前,被他刻意的忽略了很多,才能说服自己受他照顾。现在了解了原因,愧疚就更加的深了。
“什么方法,你念出来。”陆千盛追问,很担心孙守是不是有了妄症。
孙守一条条的念了出来,陆千盛听了很吃惊,眼睛越来越亮,还没念完时,猛一拍手掌:“越听越有道理啊!”
等听到霍乱要多吃豆类蔬菜,不能吃米面时,他后悔的很:“我都不知道,我竟然还给你熬米粥!”
后边又听到了要喝糖水和盐水,疑惑道:“你家里有糖吗?”
糖不便宜,不像盐那样必不可少,一般家很少有,孙守自然不缺买糖的钱,就怕他家以前的小厮没注意过这个,从来没有买过。
“有!糖和盐都有很多!”孙守激动的应着,家里东西就算用不上,该备的小厮都会备好。
“我这就去弄来给你喝。”陆千盛说着就去弄东西去了。
孙守又把东西看了一遍,上边听着很有道理,有些东西看不懂,但肯定有道理。
陆千盛端了两碗水过来,一碗糖水一碗盐水,纠结道:“上边说要先喝哪个?”
“没说。”
“能一起喝吗?还是要隔开喝?”陆千盛又问。
“上边没说。”孙守摇头,不过他对于顾思比较了解,就猜,“顾思做事极为的谨慎,要是不能一起喝,他一定会告诉我,他没说就是可以一起喝,怎么样都可以。”
“那你先喝糖水。”陆千盛递给了孙守一碗。
孙守喝了后,立刻催促陆千盛:“你也快喝一点,我怕死了,要是害了你,我怎么对得起你父母?”
陆千盛当然也怕死,他还大好的年纪,也没考中举人,上还有高堂,下还有小弟,怎么可能对于疾病死亡不畏惧?
他只是出于同一个老师的情谊,不能放弃孙守罢了。
此时听了孙守也关心他,笑道:“你先喝要紧,我一会儿也喝。你家里要大洗一遍,从碗筷到用具,尤其是饮水,都要喝熟的……”
孙守说了一大堆,最后总结:“你朋友可真是厉害啊,知道这么多东西!”
“那当然,他知识极为广博,根本不像是一个孩子,不过他能一目十行,记性又好,几乎不去玩乐,懂得多也正常了。”孙守讲起了顾思,因为心里有希望,整个人看着极为的精神。
陆千盛把碗放下,又端了盘子出去:“我去烧水,煮了锅碗再煮一些豆子。”
孙守点头,心里不敢多想,把顾思的那封信来回看了好些遍,越看x越觉得有道理,再想起顾思的靠谱,心里更加的安稳了。
陆千盛在厨房忙的满头大汗,先是烧熟水,舀出来凉着,再烧水把碗筷盆碟等放进去煮,煮好用工具捞出锅里的盆碟碗筷。
后锅煮豆,前锅继续烧水,烧开再煮衣服毛巾等,用晾凉的熟水把自己身上擦洗一遍。
洗完,拿盆子端了熟水,用毛巾把厨房接触过的东西都用混了盐糖的水擦一遍。
既然盐糖能治病,那用来洗东西应该也有好处。
陆千盛不懂原理,就按自己的理解去做,反正孙家的盐糖多的很。
再拿着盆端着水,想要把孙守的屋子擦一遍。
孙守看到他要进来,立刻喊住了他,很担心:“这屋里的东西已经被污染了,你再打扫对你不好,还是别做了。”
陆千盛也知道,就是:“抹一遍疫气少一点,你就能快快好起来。”
“我是说我般去另一个屋子住,把这个屋子关起来。”孙守道。
陆千盛家里情况还算好,就是管得比较严,没有浪费的习惯,又忙着干活,没时间动脑子,一时没想起换屋子的事。
听到这样说怔了一下,笑道:“那你还是搬去另一个屋子好一些,不要住在这个屋子了,这个屋子说不定连空中到处都被疫气污染了。”
孙过快速的换了屋子,陆千盛又去取了新被褥恭桶等东西过来。
孙守这地方别看比原来住的院子小,却也是在老师家附近特意买的,至少这几年年年都要过来住段时日。
孙知府怕孙守委屈,备了很多份东西,什么都不缺。
收拾完了以后,陆千盛才有空喝一碗糖水。
孙守整个人都精神了,陆千盛坐在门边的凳子上问:“顾思是个什么样的人?”倒是听说过,却不了解。
孙守就讲起了顾思来,回忆到一些细节,突然感叹:“他真的和别的人不一样,一起出去吃饭,他会让我们用公筷,连家里的碗筷都是专用的,不和家里人混用,现在想来,他是早防着各种病了。”
“那真是有先见之明,防患于未然啊!”陆千盛感叹。
其实陆千盛并不怎么信孙守的话,很多大夫都没想到办法,一个年轻人能有什么好法子?你说是医书上看到的吧,那些大夫们能没有一个知道的?
而且信里也说了是猜测,也说了只是一个防时疫的法子,并没有说怎么治。
陆千盛能照做了,一个是他们已经没有办法了,不照着做还能怎么做?
再一个是这信也给了他们一件事可做,让他看到了希望。
主要的是,他看出来这个法子是孙守的支撑了,无论这个法子有用没用,他都要表现出很信任的样子,让让孙守心里有底气,越加相信,也就越能撑的时间长一点。
孙守又讲了一些顾思的事,对着陆千盛笑道:“你别装信哄我,他特别靠谱,从不会轻易对什么事下结论,既然能说出来,一定是有用的,至少有一些用。”
陆千盛听得多了,也多了一些信心,笑道:“那希望用处能很大很大。就是不知道这喝盐水糖水是什么原理。”
顾思能解释的都解释了,可是电解质这种东西,真解释不了,编出来的借口他自己都觉得有问题,就只写了方法,没写原因。
两个人坐得远,聊了起来。
孙守并不是一个听了什么就信什么的人,相反他脑子特别灵活,怎么就没怀疑顾思的信里的内容呢?
孙守的潜意识告诉他,他只有相信,能看到希望,才能更容易支撑自己活的久一点。
要是信念断了,没力气支撑,那就真的没有希望了。
这世上有些人,会聪明到连自己也骗过去。
另一边,庞知府也已经找人印了很多份东西,也找来大夫看过。
褚大夫看到前边的时候,解释:“疫气会随着手和呼吸,沾染到所碰到的、触摸到的东西,让碰到的东西受污,看起来很有道理。”
庞知府问:“吃豆子蔬菜等物能好一点,吃米面不好,是什么道理?”这怎么看起来都像是无稽之谈?
褚大夫应道:“这也并非胡说,药材都有偏性,食物也是药材的一种,有偏性很正常,我们往常是以寒凉热来分食物偏性,这肯定有自己的分法,只是我不知道别人按什么来分而已,这点也有道理。”
下边还坐了好几个大夫,只有褚大夫在发言,不只是因为他医术最好,而是知府就喜欢褚大夫。
有什么话就说,不如人就说不如人,不会拐十八个弯还让人觉得自己厉害。
褚大夫继续看下去,等看到最后,他就不解了:“喝淡盐水和淡糖水?这是什么法子?”
在座的大夫也没商量出一个什么来,都不太懂。
只褚大夫道:“食无盐不行,会软筋骨,想来在这时喝盐水也有强身的用处,糖应该也是这个道理,就是我们不懂而已。”
庞知府一挥手:“你觉得大部分可信就行了,没说的一定是什么保密的法子,不适合说出来,所幸也不是什么难得的药材,喝就是了。”
最后,庞知府让每个大夫回去都带了一大沓东西回去:“见到识字的人就发一张,也不用收钱,要求领的人发誓,把上边的东西念给至少十个人听。”这样就能快速传出去了。
庞知府又给府里的人,无论官吏还是胥隶,都发了一张,命着人念了一遍,并带着大家念。
衙门里已经有人染了时疫死了,要是再有谁染了时疫,对他的危害更大,他可不想莫名中招。
而后,庞知府就让衙役去给府里各家有名望的人家送去一份。
等下衙时东西印的更多了,衙门里各人都分几份,让他们去给熟识的人发,再让人去给各县送去。
于是,顾思在自己并不知道的时候,在远方的无锡府出名了。
那份文件最未尾,有一行小字:生员顾思赠吾好友。
这可不是庞知府有多好心要帮顾思扬名。
要是能确定东西真有用,能对疫病有效果,庞知府遮着掩着顾思的存在还来不及:这可是大功劳,能升官的。
再是别人的法子,治时疫的人是他,他用了有效果了,那就是他的功劳,他只要单独谢过顾思就可以了。
给顾思扬了名,真有效,将来受赏的人就有顾思,他受到的奖励就会少一点。
只是庞知府是个敏感的人,他怕时疫这事无论是从疾病还是从朝堂上牵到自己,现在只求活命,安稳渡过,好好当自己的官,没那么多的心思去勾心斗角了。
要是法子没用,他的责任也没有:反正那法子又不费什么钱,也吃不死吃不伤人,最多是大家抱怨而已。
庞知府需要的,只是一副看起来很有用,很能让人相信的法子而已。
至于法子是真是假、有没有用,都无所谓了,他现在只需要这法子去稳定民心,就足够了。
就算万一有错,那也是顾思的法子没用,不怨他。
是以,顾思即是一个虚妄的希望,也是一个无形的靶子。
这也是庞知府不提孙知府的原因,他不想把孙知府牵进去。
要有好处,再时候再说出来;万一真要有坏处,也算是把同科摘出去。
做了这些事后,庞知府就着急的等着,晚上都没睡好,几次下床,喝了糖水和盐水,解手前后又用熟水净了手。
第二天,庞知府一醒来,不等上衙门,就急着问身边的小厮:“怎么样,有效果吗?”——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兔子15瓶;赞赞小可爱10瓶;不做大哥好多年、与你5瓶;围巾、雨水2瓶;三弦秋、布瑶碧莲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小厮有些忐忑:“昨天去世的人比前天多了十五个,褚大夫说,有减缓的作用。”
看着像是没什么效果,死的人还增加了,就怕知府不满意。
庞知府听后大喜:“真的?效果这么好?”
小厮听了后也松了一口气,笑道:“死的人增加的少,也算是有效果了x。”
庞知府狠狠的点头:“法子才刚开始,知道的人还少,有些人做的不到位,有些人的病一严重一点,等明天或者过两天,应该就会更好。”
说到这里,庞知府松了一口气:“慢慢的能控制住就好。”他可不想死在任上。
小厮也跟着说好听的话:“这到底是防护的法子,不是治病的法子,现在就能有这种效果,往后去说不得越来越明显。”
庞知府高兴了,把顾思的法子拿过来,脸上露出了笑。
总算没有辜负这个顾思的好意,自己并不想害顾思,能让顾思得到好处是最好的,这样做不过是以防万一,才把顾思牵连进来。
把法子细看一遍后,庞知府又把孙知府写给他的信看一遍,想了一下,要给孙知府再写信一封,让他再问一下,看有没有什么详细的情况。
“来人,磨墨。”庞知府下意识的叫了人一声,觉得不对,又道,“不用了,我自己来,以后不要碰我东西,最近都带着手套。对了,那个‘口罩’,做得怎么样了?”
“工房里已经在连夜招集人做了。”
庞知府放了心,写完信后,又问起孙守的情况。
小厮就说:“宁七还没有来上值,等他来上值了,就知道了。”
庞知府见顾思的法子有些效果,本想去看一下孙守,又怕自己染了病丢了命,叹了一口气:“等宁七回来,让他送二十斤糖和二十斤盐过去。”
小厮应下,下去了。
宁七此时已经到了孙守的家门前,深吸一口气,敲门。
他家里没地位,刚接了这个传话的差事的时候,怕的要死,就怕给自己染上了,所幸并没有事。
昨日里衙门里讲了时疫要注意的很多地方,他们虽然很多地方没有听明白,但还是都回家照做了,希望这法子有用。
这次不是陆千盛来开门,是从汉中府送信的孙金水来开的门。
他昨天来给孙守送了信后,才知道孙守染了时疫,当时就要留在这里照顾孙守。
宁七问完话,孙金水笑道:“谢大老爷关心,我家小少爷已经好很多了。”说着就将孙守的情况讲了一些。
宁七把手里的药交给孙金水:“这是褚大夫开的药。”
“谢谢。”孙金水带着手套接过来,点头示意,关了门,进去厨房给孙守熬药。
熬好了端过去,高兴的道:“小少爷,快喝药,喝药就能快点好起来了。”
孙守接过药,叹了口气:“这药也没有什么用处。”
孙金水早都跟着孙知府,年龄大,见过的多,听了后立刻摇头:“话不能这么说,怎么会没有用呢?你说没用,那是以往那些人病发的快,有的人半天就去了,药来不及治而已,现在你病情缓解了,好好吃药,肯定能慢慢好起来。”
孙守这一夜拉肚子没有白天厉害,喝了盐糖水感觉身子也有劲了,病情没有恶化下去,就表明在好转,闻言觉得孙金水说的极有道理,带着点笑意的接过碗,一饮而尽。
“千盛兄怎么样了?”孙守询问。
陆千盛昨天晚上也有些拉肚子,让孙守很担心。
“我好着呢。”陆千盛在外边扬声道,一会儿就端着个喝空了的药碗进来了,“昨晚拉了两回肚子,喝过药觉得已经好多了。”
孙守看向孙金水:“这次还得谢谢你的信来得及时,不然怕是我命都没了。”
“我得写信谢谢你的同窗。”陆千盛道。
“他,我是要当面谢的。”孙守笑道。
过了两天,庞知府感觉时疫死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了,虽然每天会死两百多人,但人数在下降就让他心下松了口气。
听说孙守病情也好转了,不再拉肚子。
孙金水要回陕西复命,想要让孙守和他一起走,孙守不同意:“我老师还在这边。”
孙金水竟然去找了庞知府借了两个人,把孙守绑了带走。
顾思这边开始赴了县里两个秀才的宴席,和顾家曾祖父一起去往府城前,舒颖对顾思道:“要不咱们到府里买个房子吧。现在你大了,又成了秀才,再住在你三外爷家,别人会笑话你。”
顾思现在考上了秀才,家里有了经济来源,也能负担起在府城的开销,哪怕长住府城也可以,就点头:“我也觉得买房子住好一点,就是家里钱怕不够。”
“没事,娘有钱呢。”舒颖笑了。
顾思诧异:“我还能花你嫁妆钱?不行,你的钱你自己留着,嫁妆本来就是一个女人的私产。”
“我乐意给你花。”舒颖看到顾思不愿意花她钱,更高兴了。
“你还是给我妹留着吧。”顾思摇头,问,“府城一座小点的房子多少钱?”
顾思自然关注过房价,长安城的贵,汉中府因为地处山腹里的盆地,也不是大城市,不是很贵,不过也要一百多两呢。
“六七间的宅子一百多两,不到二百两。要是再大一点,有十间左右的二进,就要二百多两快三百两了。要是地段好一点,会更贵。”
“啊,涨价了,前几年便宜一点。”顾思听过了后头疼,怎么在哪里房子都会涨价啊。
他考虑了一下自己的钱:“我只有六十多两银子,能拿出来五十两左右。”
这次宴席,收了七十多两的银子,顾家曾祖父将给他行礼的那些二十两收了,剩下的秀才和门子里行的五十多两,全给了顾思。
办宴席的钱顾家曾祖父全掏了,顾思一文钱没掏,这其实相当于把得的钱全给了顾思还亏了。
顾思这几天去各村里给人主持开锁的仪式,加上以前赚的,已经赚了七八两了。
不过这些钱里,大概有十两多要回别的秀才的礼钱。
“我手里还有二百多两,咱们买一个小的就够了,还能余点。”舒颖应着,就没有考虑过问顾爷爷顾家曾祖父他们要钱。
“我还是找我曾爷借点钱,以后给他还,你的钱你别老想着动。”顾思拒绝了。
“那你悄悄的借,一定要还。”舒颖叮嘱,本来想说要是顾家曾祖父不在了,这钱也要拿出来分给大家。
一想这话不吉利,顾家曾祖父看着还很康健,可能能活好些年,顾思到时候也能把钱赚到,就没说。
“好。”顾思笑了。
顾思还没提借钱的事呢,顾家曾祖父已经把家里人叫来了,说了分家产的事。
他把家产、田地等分成了十份,三份给了顾三爷,二份给了顾六爷,二份给了顾九爷。
剩下的三份,他说:“其中两份,一份田地收入做为老三家的学资,谁要是考上了秀才这田地就给他;一份做为老九家的学资,谁要是考上了秀才也给他。要是都没有人考上,要一起考,就把田地卖了去考,不能以后落了个冷籍,不能去考试。”
冷籍就是家里祖孙三代几十年没人下过场,也没秀才举人当官的,这种人不允许考试。
大家都认真的听着。
“另一份,就给顾思了。”顾家曾祖父说完,扫了一下下边众人的神色。
这听起来很公平,大家不管怎么想的,都点头表示应下,没有谁有什么意见。
顾家曾祖父这时道:“你们两家的这两份田契,为了不让你们堕落不好好学习,就把田契保存到顾思手里。”
祖孙两代人听到了,脸上都有神色的变化。
顾爷爷先开口了:“这不太好吧。”保管又没什么利处,还要遭兄弟怀疑顾思会不会以后不给田地了,将来都是理不清的官司。
“找你大哥他们几个过来做证,顾思还能吞了他们的东西不成?真要害怕被吞了,就好好学,早早的把你们的那份田地拿到手。”顾家曾祖父肯定的道。
分家产,大家知道顾家曾祖父是为后事做准备,可他没什么大病,大家听了也都没什么难过。
顾家曾祖父又道:“我打算在府城里买一座三进的宅子,三进分给顾思,谁将来要是考上了秀才,二进就分给他住,一进两间就当客房和共用的书房。房契到时候就放顾思手里。除非活不下去,这房子不许卖,一直给读书的人当住处,以后考府试院试、去书院读书,也有个住处。”
这话一出,大家就沉默了。
顾家曾祖父这明显的是给顾思分的多,只是顾思考中了秀才,家里其他人将来都得仰仗顾思,就算心里都有意见,也没人开口说话。
也没有人问要是有二三个都考上了秀才怎么办这种话,大家都觉得顾家不会再出一个秀才了,至少二x三十年内出不了。
顾爷爷正要反对,怕这样会让家里女人闹起来。
顾家曾祖父冷声问:“谁有意见?”
顾家人神情都一凛,顾三爷道:“他是秀才,家里以后都要仰仗他,他多受累,合该给他。且这样,能让其他崽子发奋图强,这样分对家里很好,我没意见。”
顾三爷人很聪明,能看明白事,也知道顾家曾祖父的良苦用心,就是顾家曾祖父没向着他这个大儿子向着顾思,让他心里有些难受。
顾九爷笑道:“没意见没意见,爹也是为了家里好嘛。”
宴席以后,家里青壮都出去了,只顾七伯顾五哥顾十七叔在,他们是孙子辈,就来听一下,没有什么资格发言。
“那这事就这样定下来了,十七,去请你大哥、二爷、五哥、十二哥、十一爷十二爹来。”
这是要请人做见证呢。
顾十七叔去了。
顾思这个时候开口:“那,我十六弟呢?”
全家人都看向了他,顾家曾祖父也看了过去。
顾思一见顾家曾祖父就明白了,得,他曾爷完全把他十六弟给忘记了。
不管考不考得上,不能将人给忘记了啊,这样十一娘会难过的。
他道:“你这些计划里,没有给我十六弟安排啊,他将来要是考上秀才呢?和我住……”
顾家曾祖父拍了一下额头,他竟然把小十一的儿子给忘记了。
谁让十一从小没读书天份,他媳妇也是个坐不住的,儿子更是好动,一看就不像是个读书的料子。
他开口打断顾思:“他算在你三爷九爷他们那两份里。要先考上秀才,就住二院。要再有考上的,也住二院。你勤奋努力,先考上秀才,当然要奖励你,谁让他们都不努力呢。”
说着,他眼睛就扫向下边一群不成器的子孙。
大家都没有意见。
顾大伯他们一群人陆续来了,免不了说一声顾家曾祖父“还康健”“不急”之类的话,再听顾家曾祖父说了怎么分家产,让他们做见证。
也没写什么凭证,这个时候大多不兴写这个,且顾思是秀才,没人敢占他便宜。
忙完这事,散了以后,家里女人也知道是怎么个分法了。
顾六伯娘首先不满,对顾五哥道:“你曾爷明显偏着你六爷九爷他们!看着你爷分到的多,可你爷三个儿子,你六爷九爷都两个儿子,到时候分到你爹手里的,还不是和大家一样多。”
这话的确有道理,分家产时,长子一般都比兄弟们分得多。
顾五哥为了安抚自己母亲,小声道:“可我曾爷也的确是给我爷分的多啊。且咱们顾家向来不会亏待长子之外的人:我高祖当年是老二,也没少分啊;我曾爷分了四百亩田,曾四爷是幼子也分了三百亩左右呢。”
顾六伯娘还是不满:“你爹是长子长孙,结果将来分的和兄弟们的一样多,怎么行呢。”
顾五哥笑了,尽力安抚母亲:“你这算得是我爷平分,我爷肯定到时候会给我爹多分一点,还是比我其他爹爹们分到的多。”
顾六伯娘嘟嘟囔囔的不满意,顾五哥这时道:“其实我曾爷很向着我啊,我弟他们还小,我要好好学,肯定第一个考中秀才,到时候府城的宅子就能住一半呢!”
“那房契也不在你手上!反正你曾爷就是偏心!”
“那我弟还要给我上课呢,我又不给掏他学费,让他一点怎么了,你就当我掏了学费了,且他还是秀才呢。”顾五哥哄着。
说起这个,顾六伯娘担心起来:“你弟不会为了不让你们考中,独占房子,不好好教你们吧?”
顾五哥觉得好费口舌:“那我中了,兄弟扶持,对他好处也大啊!你看我九娘和我九弟也不是那种给人使心眼的人啊。”
顾六伯娘这才被安抚了下来。
顾九奶那里,听了这分法,也很不满意:“等咱娃考上了秀才,那不得猴年马月了,到时候宅子还不是留给了顾思。”
“留给他有什么错?你有本事让你儿子也考中秀才去!”在自己媳妇面前,顾家人都很维护自己亲爹。
顾九奶听了,很不高兴,不过她也知道顾思是秀才,多分一点很正常,再不满也不能闹起来,只能想着让顾十三叔和顾十七叔好好的念书,早早考上秀才。
顾奶奶这边一听,没什么意见:“没吃亏就行了。”
舒颖笑了:“还吃亏呢,明显着顾思占便宜了,你这话可别让我九娘听见了。”
这天,准备了去府城里的东西,第二天顾思早早起床,去帮顾家曾祖父搬一点东西到车上。
顾家曾祖父叫住顾思,笑问:“你没生气吧?”
顾思有些不解:“生什么气?”
“我没向着你啊。”
顾思讶异:“你还不向着我啊?都特意给我留了一份了。”
顾家曾祖父听了后笑得乐开了花,从怀里掏了一个印章给顾思。
顾思接过来一看,不是曾祖父的印章,上边写的巴思八文,也看不懂,他问:“这是什么?”
“银庄取钱的凭证,给你了。”
“让我到时候取钱买房吗?”顾思问,收了起来。
“私下给你的,别人没有。”顾家曾祖父道。
顾思手一顿,脸上露出了笑容来,被人偏爱的感觉总是好的,哪怕他不想拿这钱:“……这不好吧?要是被家里人知道了……”
“你别让他们知道就行了。”顾家曾祖父应着,看顾思不想要,就道,“你想用就自己用,不想用就以后接济你的兄弟叔伯子侄们。他们不好好努力念书,又吃不了苦,以后还不知道把日子过成什么样的呢!”
顾思听了这话,就没再说什么,顺口问了一句:“里边有多少钱啊?”
顾家曾祖父伸了一个手指头来,顾思猜测:“一百两?”
顾家曾祖父又把左手的食指交叉着搭了上去。
“一千两?”顾思有些吃惊,顾家祖宗到底以前得到了多少横财啊,这经过几辈孙子瓜分使用,自家还能有这么多!——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霜55瓶;柠檬黄的酸柠檬、与你、雨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9章
顾家曾祖父看到顾思少有的吃惊表情,得意极了:“也不是谁家都有这个钱,我不是说了,我爹只把秘密说给我?那连同秘密一起的银子,也分给了我,不然一大家子分下去虽然少,免不得让人好奇哪里来那么多钱,别人能不怀疑?”
顾思晃然:难怪曾祖父分了家后就把家里都盖了房子,砖房要很多银子,原来他是有钱啊。
他忍不住佩服起了曾祖父来:这钱要是花出去,兄弟们肯定奇怪哪里来得钱,曾祖父能守着钱几十年不太用,真稳得住。
顾思一面感动,一面又有了沉重的责任感,他懂这钱给他的意思,沉默了一会儿,感叹:“我一定用心的抓顾家子侄的学业,尽力多培养几个秀才出来。”
顾家曾祖父高兴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从小做事就有主意,顾家交给你,我就放心了。我考虑着,等咱们买了房,把你五哥和你十七叔接到府城去,让你好好的管管。”
顾思正要说话,突然听到外边有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然后在门口站定。
他一直注意着门外的动静,又在四院里待的时间长,对于很多人的脚步声认得,一下就听出来是顾六伯娘的声音了。
“只接我五哥和十七叔,会不会不好?”顾思有些迟疑。
“没什么不好,你十一弟十二弟和十六弟都还小,不到你教的时候。你十三叔看着还没活明白,去了也浪费你功夫,就你五哥和你十七叔看着还有希望,要先好好抓一抓。”
顾家曾祖父耳朵已经不好了,说到这里突然发现门边光线不对,喝问道:“谁在外边?”
顾六伯娘笑了起来,出来道:“爷,我刚从这边过呢。”
“不歇着去,偷听长辈谈话,像什么样子!你都当祖母的人了,做事还这么不顾忌,把孩子都教坏掉了!”顾家曾祖父很不高兴,训斥起来。
他本来是看大家还没醌,才找得这个时间来说悄悄话,没想到竟然有人偷听。
顾六伯娘本来不想偷听的,是听到里边说起顾五哥才停了脚步,被训斥也不生气,赔了个笑:“这就走这就走。”
高兴的x走了两步,她又怕事情有变,回过头来道:“爷,你真的要把浩浩带去府城念书啊那府城的书院好进吗有没有什么关系进汉南书院啊”
汉南书院比不得那些四大书院十大书院,在汉中府却算是最好最有名的书院了,收学生挺严,不好进。
顾六伯娘说这话的时候,拿眼睛就去瞄顾思。
顾家曾祖父看了就很不高兴,直接拒绝:“舒师爷为顾思花费人情,那是顾思是人家侄外孙,浩浩与人家有什么关系值得人家去跑腿?!今天这个求一个事,明天那个又求一个事,人家还要不要过自己的日子了”
顾六伯娘也知道是这个理,就是听了很不高兴。
顾思安抚她:“这事还商量着呢,还不知道到底怎么样,汉南书院就是我进也不一定能进,还得再看呢。”
顾六伯娘脚粘在地上似得,不想走,磨磨蹭蹭的问:“那进不了也行,哪怕进个别的书院,或者跟你住在一起,得你成日提点也是好的,你这么快就考中了秀才,想来教他也厉害的很。”
“学习要自己上进,哪里能指望着别人教!”顾家曾祖父不高兴的喝斥,这个时候很不喜欢顾六伯娘了。
一点都不关心自己孩子学习,指望别人,有什么用。
顾六伯娘不高兴的走了,顾家曾祖父侧头对顾思道:“这考不考得中秀才谁说得准,你可别答应家里人让谁过了府试院试,免得到时候考不上又怨你。”
顾思笑出来,点头应下。
顾家曾祖父坐着,听不到家里人说话的声音,大家都歇着,只觉时光静谧。
他叹了口气:“唉,人就是不知足哦!没秀才时盼着家里有秀才,家里这有了秀才,又想要第二个第三个秀才。”
“人总是会想要向更上一层努力,没什么。”
收拾好东西,顾思和舒颖还有顾家曾祖父就趁着天凉,一起去了府城,这次带了顾思妹妹顾宁。
顾名早就走了,顾家曾祖父要做去给许轻说媒的事。
还是住舒家,没几天,舒舅舅就过来接舒颖他们了,言辞很是坚持:“我的宅子都好了,你住咱三爹家都这么长时间了,哪里还能住他家啊?”
舒颖也觉得,弟弟现在有了宅子,自己再住三爹家不合适,且还带着女儿呢。
“我现在管奈果课后作业,你说需要时就来,不需要时就走,好像不太好。”舒颖有些担心。
“刚开始识字时你监督监督还行,现在人家八股文都快完篇了,你教什么呀,你还能比人家夫子厉害不成?”
舒舅舅不是看不起舒颖,而是客观的认为,舒家三外公给舒秩请的老师才学一定很好。
舒颖一下子不应声了。
她也小时候学过八股文,这两年跟着顾思也学着,现在能写,写出来的也能看,暂时辅导肯定没问题。
但等舒秩完了篇,就算她还能辅导,也辅导不了多长时间了,甚至还有可能误了对方。
“奈果现在情况不一样了,三娘的性子你也知道,说不得人家巴不得你走呢,就是不好说你。”
舒颖笑了:“现在倒不至于。”
“不至于也不能住下去了。现在不走还能等人家厌了你再走?到时连情分都淡了,还不如现在走。”
“好好好。”舒颖连声应着,去找舒家三外婆说这件事。
舒家三外婆根本不想让顾思走,她看顾思读书勤奋,还想让顾思给舒秩立榜样,带着舒秩好好学习呢,找了舒舅舅家离苏氏学馆远,上学不方便的借口。
顾思打算去汉南书院,书院也不是随时想进就能进,有收学生的时间,顾思打算进书院之前继续在苏贡生那里上课。
考举人要学的东西与考秀才差得多,苏贡生怎么说都曾是上了乡试副榜的人,教个顾思基础的东西绝对没问题。
舒颖就找了个很好的借口:“我爷已经看好了宅子,买来还要我看着修整呢,到时候带着网网,整天进进出出的,不好打扰了奈果学习。”
舒家三外婆也知道,顾家曾祖父真买了宅子,舒颖要修整宅子,修整好了自然也不可能住在自家被人说道。
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就舒颖和舒宁一起去舒舅舅家住,顾思和顾家曾祖父先住在舒三外公家。
顾思帮舒颖搬东西时,发现有好几本话本册子,意外的很,看这书不新的样子,像是翻过几遍了。
送舒颖和顾宁一起过去,见到了外公外婆舅母表妹表弟等人,一起吃了午饭。
舒颖最关心舒五舅的事,问舒外婆:“那我小弟的事你们现在到底是怎么说的?”
舒外婆笑道:“已经说好认回来,李家也同意了,以后两家就当亲戚走着。到过年祭祖时,给祖宗说一下。”
“那我三爹当时说要多考虑一下,是考虑什么啊?”舒颖问。
上次顾思待宴席时就问过这事,不过当时事只定个大概,没有定结果。
“不知道,你三爹那做事考虑的远了,谁知道他心里怎么想的。”舒外婆回道。
“那什么时候待客?”舒颖问,这种认祖归宗的事是个大事,一般都要宴席,让大家都知道。
说到这里,舒外婆叹了口气:“你小弟不同意,说他都大了,我看你三爹也不想大办的样子,到时候就自己家里人和李家那边一起吃个饭。”
不同意?
舒颖想着,大概能猜出来李优为什么不同意了。
随着接触的多,她也知道了,李优不想以后分养父母的财产,同样他也不想把亲生哥哥原本应得的那份财产分去一些,他只是想认一下亲生父母,并不想打扰舒家安宁的日子。
他是个极体贴,也极会为别人着想的人。
“那吃饭日子定了么?”舒颖又问,就是吃饭,怎么着也得挑个好日子啊。
“下月初五呢。”舒外婆回应。
舒颖有些担心:“我得去问一下,看顾思这天有没有宴席要去参加。”
顾思听了以后,想了一下,道:“不要下月,改到这月上旬或中旬吧,下月日子不好。”
舒外公已经选了两个好日子了,刚好有一个这月下旬的,就试探着问顾思:“那改二十一?”
这日子已经给李家说好了,再改还得去商量,舒外公其实有些不太想改,就是不好反驳顾思。
“改。”顾思点头。
舒外公只好同意,为了表示重视和欢迎,到时候还要让顾思去坐席呢,要尊重顾思的意见。
李家一听要改到这月二十一,高兴的很,这事早做早了结了去。
顾思就开始在苏氏学馆上课,左惜时和霍昌平竟然也来了,他们也都打算明年去汉南书院上学,倒是好一起去,能商讨学习。
这其中,顾思免不了要去吃一下他们两人的入学宴席。
两家的宾客看顾思小小年纪就考了秀才,都来看热闹,有的还打趣要给顾思说媳妇。
顾思在左家收到了一份开锁宴的司仪邀请,在霍家时也收到了一份,去了就能赚二两银子。
霍昌平很不解:“怎么你总是收到开锁宴的司仪邀请啊,我和惜时都没收到过。”
顾思笑:“你们家境好,不缺那个钱,大家猜着怕是请不到你吧。”
霍昌平正想着不是不这么回事,左惜时就戳破了顾思的话:“你别信!那是别人看他年龄小‘文曲星下凡’,想要沾他光呢!咱们都是老腊肉,自然没人请了。”
这话惹得在座的秀才们哈哈大笑。
顾家曾祖父这边,去许家问了,许轻和顾茜两人八字测下来合得很,许母很高兴。
又因着许轻年龄大了,急着给他成亲,当时就谈好了彩礼的事。
许家就一些地,这些年许轻考试老考不过,家里挺穷的,借的一些钱还差几两没还完,彩礼钱也拿不出来。
许轻本想缓一下,婚事慢慢谈,一般快了都得半年八个月的,到时候他赚一些家里就有钱了。可是许母不许,非要快快成亲。
许轻从顾家回去以后,就找楚成礼借了钱。彩礼的事上他也没哭穷,顾家曾祖父也不为难他,双方都让着,彩礼没拉扯,一次就商量好了。
两家远,也不来回跑,许家很快就算好了交礼的日子,在这个月十九。
顾家曾祖父回去顾家村说了一下,顾家大姑婆他们都没有意见,十九号就过了大礼。
过完大礼,这婚事就再没变故了,顾大姑婆他们一家全都松了一口气。
许母真的很急,过大礼的时候就让人带话说了,她之前就让人算了婚期,定了下个月十五号。
顾家觉得x有些赶,不过顾茜的嫁妆之前都准备好了,差得不多,好准备。府城又路远不好让换日子来回折腾,就同意了。
二十一号这天,顾思去酒楼里吃认亲宴。
李家子嗣稀少,来得人不多,就两桌。
舒家也就舒三外公和舒外公一家,加上顾思一家,坐了三桌。
加起来就坐了五桌。
等以后李优回了顾家村,还要和顾家村里舒家四外公那些其它的亲戚再认一次亲,这次是路远不好弄,只能分开。
李父这时极大方,给李优在府城里买了一座三进的宅子,又送了他十亩地、一辆骡子一辆车,算是全了一场父子的情份。
舒家就把大小家具日常用品等全给补齐了。
宅子不是新盖的,是旧的,不过还算新,能立刻住人。
李优找人算好了日子,过了四天就搬了进去。
顾思又去吃乔迁宴。
这时候,孙守快到汉中府了,此时京城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
作者有话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与你、雨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皇帝驾崩了。
当然,这事一时还传不到汉中府来。
乔迁宴吃完,李家人都走了,像舒家三外公等有事儿的都忙去了。
舒颖舒外婆帮着收拾好了厨房,舒外婆倒是想留下来,不过母子两人二十六年没见过,才刚认识,生疏的很。
顾思有事要问李优,等人散了就端了小凳子坐在他旁边,问起了他一些经商的事。
一般都会走哪里啊,都进什么货物来卖啊,销量怎么样啊这一类的。
李优原本还有些拘谨,看顾思不见外,一口一个“五舅”的叫他,还对他以前打理李家的生意一点都不介意,越讲谈性就越浓。
舒颖和舒外婆就坐在旁边听。
李优平时也不是一个话多的,很多事他都没有告诉过妻子,是以舒家五舅母也带着孩子在一旁听得认真。
李优认回了舒家,改名舒李优,并没有去掉李家曾经的姓氏,把李字当了名。
他另开了一户,入了汉中县,独立于李家和舒家之外。舒家三外公在衙门里,户籍的事很好办,很快就办下来了。
当顾思说起西方机械化的事,李优兴趣极大,谈着谈着就收不住了:“那里纺织机织布极快,比我们这边快多了,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吃惊极了,那……”
一个不注意,李优就说露了嘴,突然停下,有些担心的望着顾思。
舒家五舅母也有些紧张,怕顾思唾弃李优为了钱出海,斥责他们“西洋的东西哪里比得了咱们满国的东西”。
顾思眼睛一亮,有些激动:“五舅你出过海吗?去的是哪个国家,大不列颠去过吗?你见到的纺织机是什么样子的?叫什么名字?你带回来样品了吗?还见过什么其它的比咱们这边好的东西吗?有没有学习一下他们的技术?”
第一次工业革命已经过了,国家已经开始落后了,再不奋起直追,就真的要落后了。
李优见顾思这样的态度,又见舒颖的舒外婆神情自然,松了一口气,很不好意思的道:“我也不是故意要隐瞒你我了过海,就是怕多生事端。”
“没事没事,理解理解,你给我详细的说一下吧。”顾思追问着。
李优就说了很多,一直聊了两个多时辰,天都凉了下来,他们才回去了。
是李优送他们回去的,舒外婆下车后,有些迟疑的对李优道:“要不,让你三爹在衙门里或者哪里给你找个差事,你愿意去吗?”
以前李优是管着李家的一些生意的,现在不是李家人了,生意自然也不管了。
舒外婆觉得自己提的这个法子好,就是这小儿子到底不是自己养大的,怕他嫌弃没有做生意赚钱,也想着他有自己的主意,语气就满是试探。
“我前些年出海,已经跑累了,现在儿子也到上学的年纪了,想先把孩子上学的事做好,歇一段时间再看。”
说完,他又怕别人觉得他好吃懒做,急忙补充:“也不是歇着就不动了,就是手下有些钱,不那么急。”
舒外婆听了后,更加心疼他,也更加愧疚,认真道:“歇一下也好,这好差事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找到的,到时候看哪个好再干哪个。”
李优承了这份情,点点头:“谢谢娘。”
虽然认了亲,不过到底生疏,李优也怕舒家人觉得他势力,一般不叫舒外公舒外婆爹娘。
舒外婆鼻子一酸,点了点头,和舒颖一起进去了。
李优又送顾思回舒家。
顾思坐到了外边,李优有些担心:“外边太阳大,坐外边不好。”
顾思看出了他的意思,觉得自己是读书人,身份高一点,他笑道:“秀才也不过是比别人读的书多一点而已,见识未必如你多,你什么时候有空?我还想等你有空的时候,下学堂了再去你家听一听国外见闻呢。”
“有空呢,最近都有空。”李优笑着说,看到街上人多,就想起一事,说了起来,“那边不是用马拉车,是用船载货,用马拉船的……”
到了舒家的时候,顾思一时还没听完,就请李优进去坐。
李优迟疑,顾思把他拉了进去:“咱们就在前院,我三外公每天都回来得晚,我三舅成年在外跑,我弟还没下学堂,我曾祖父出去看宅子去了,中途怕是又和老友喝茶去了,一时半会也不会回来,就咱们两个。”
听到没有人,李优这下安了心,和顾思一起进去。
两人聊得起兴,舒秩回来后,跟着一起听,后来连顾家曾祖父也回来了,也跟着听。
舒家三外婆让下人端了饭菜,四人一起吃了。
吃完聊了一会儿,眼见着天快要黑了,顾思只能放人走。
李优这个时候对顾家曾祖父道:“前一段时间,李家给我找宅子,到是遇到了几个卖的,后来不适合就没买,不知道您要不要过两天去看看?”
顾家曾祖父这些天也没找到满意的宅子,听了后高兴的很:“去看看再好不过了,我这些天看到的,不是大了就是小了,不是贵了就是旧了,没有找到合适的。”
李优心下微微松了一口气,便笑了:“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动身,我到时候过来接您。”
“我老成咸菜疙瘩喽,也没什么觉。”顾家曾祖父觉得李优这个身份,自己不好让他迁就自己,也不说时间,只暗示自己起得早。
“要不您看我辰时初(7点多)过来,等到了地方也就辰正(8点),去再早,那些牙店也没开门。”李优提了自己的建议。
顾家曾祖父应了下来,李优赶车回去了。
顾家曾祖父还挺喜欢李优,等人走了,对顾思道:“你这个舅舅挺好的,遇到这种事也没有半点怨怼之心,心里是个良善大度的。”
“是啊!”顾思点头,不禁感叹,“就是受委屈了。”
顾家曾祖父点头,又说起了买宅子,询问顾思:“在府城里买宅子没错吧?”
顾思当然觉得住在府里的好,卫生、尤其是医疗方面比较好一点。
二十一世纪,基本上每个行政村里都有乡村医生,就算医生不在,头疼脑热也可以自己吃点药,也能好。
这边乡村里的大夫,无论从医术还是从药材药物上来说,都比府里差了很多。
要有个什么急症,不能找到好大夫,人就没了。
“你是又听到别人说什么了吗?”顾思反问,前一段时间也没见曾祖父问,现在又问这个。
顾家曾祖父笑了:“他们都说住府城划不来啊,太费钱不方便怎么的。”
“那你觉得这缺点和你想买宅子的原因比起来,哪个更重要。”顾思引导曾祖父了。
顾家曾祖父想了想,觉得还是买了好。
顾思总结:“别人要么是真的不需要,要么是嫉妒你怎么的,反正他不在咱们家的位置上,自然不会理解咱们家里怎么想。”
顾家曾祖父听后笑了:“反倒是我糊涂了,老了,耳根子软了。”
这边李优回了自己的新家,他妻子车氏已经急了:“怎么才回来,我都想去舒家找你了。”
“我在舒师爷家里。”李优笑着说了下午做了什么事。
车氏这才放了心,笑了:“我就怕出了什么事,没事就好,没想到顾相公脾气真是好,半点都没有看不起我们这种做生意的。”
李优点头笑了,他也很喜欢舒家人和顾家人,相处起来很自在。
夫妻两说了一阵话,李优叹x气:“就是你跟着我受苦了。”
车氏笑了:“我没受苦。”上没公婆,下没叔姑,不用看人脸色,连给父母养老都不用了,她老早就觉得自己过日子才自在呢!
这一搬过来,没有李家人的冷待,更是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快活!
说到这个,车氏反是安慰李优:“就是你受委屈了。”刚来到世上就被亲生父母抛弃,长大后被养父母抛弃,两个家都不是他的家,怎么想都会觉得委屈。
“也没什么委屈的,生父母给了我性命,养父母养大我,对我都是有恩。有时候就是命,人要只看自己得到的那些,不要看自己错过的那些,否则日子还怎么过。”
李优安慰车氏,也是在安慰自己。他心里未必没有委屈,只是命如此,抱怨没有半点用处。现如今和两家关系都好,已经比他心里预想的都要好很多了。
“那就过我们的日子!”车氏笑了,问他,“咱们以后是开个店吗?还是再买点田?”十亩地是够一家吃了,就是得多攒点。
说起这个李优就笑了:“开店先不急,以后再说,买田的话,明日去舒家问一下,看舒师爷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这样买的田不会被人坑,价钱也不会虚高,还能便宜一点。”
车氏也觉得这个主意好,就是有些担心:“舒家会理你吗?”总觉得衙门里的人高高在上,根本就不会更理他们这种做生意的。
“你今儿个也看到了,舒师爷是个脾气极好的人,有这份血脉亲情在,他总会帮我一点。要是不帮也没什么,我行商多年,还能让人给骗了?明儿先问一下顾相公,让他帮我问一下。”
车氏就奇怪了起来:“怎么刚才又说开店以后再说了?不是说了要现在开始看起来了吗?”
李优顿了一下,才道:“顾相公对着行商之事极感兴趣,我总感觉他像是想做生意,真要这样,我还能不教他店里的人?”
车氏就担心了起来,真要去教别人,自家就没时间赚银子了。这又是亲戚,又不好问人要银子,到时候别忙一阵子,赔了银子还没落得好,又坏了关系。
李优也这样担心,想着就摇了摇头:“我只是这样猜的,八字还没一撇呢。真要那样了,舒家和顾家看着都是极和善人家,不会亏了我的。”
车氏也不好说什么了,只道:“咱们现在单过没了根,舒师爷是衙门里的人,顾相公又是秀才,还是要与他们多打交道,吃点亏也没什么,不为得什么好处,就为以后不受人欺负。”
车氏也有自己的心思,她觉得自己儿子识字又快记性又好,想着顾思小小年纪就考上了秀才,过些年能不能教一教自己儿子。
李优看到顾思中秀才时,也幻想过自己儿子将来能不能中秀才,不过那也只是想一下,现在并没有想那么远。
现在他只安慰车氏:“反正不用多想,咱们有手有脚有银子有田地,日子总不会难过。”
车氏跟着笑了。
这个时候,孙守终于到了府衙里。
孙知府这天没出去和人吃饭,看到孙守回来很是诧异:“你不是跟着你老师吗?怎么过来了?”
孙守见了自己祖父,想着自己差点没了命,眼睛就湿了,然后才将事情讲了。
“染了霍乱?”孙知府惊问,想着差点再也见不到了孙子,一阵后怕,急忙问后边的事。
等听完了,他后背上全是冷汗,大喘一口气。
“我那时也只是将那法子当救命稻草抓着,谁知竟真的让我渡过了这场劫难。”孙守说着也是一阵感叹。
孙知府感慨:“这可得好好的谢一下顾思了。”
孙守点头。
祖孙两聊了一阵子,孙知府又感叹:“我原是听你说他稳重,想着让他当你幕僚呢,让人对他多方试探,果然是少见的谨慎周密,心性又不动如山,满意极了……”
顾思院试后吃完宴席,遇到西乡县桂知县,让他帮忙捎信的那一次,也是孙知府对顾思的一次试探,他老早就被人注意到了。
孙守听到这里不满意了:“你怎么就知道他考不上举人进士了,他学习好有毅力,考举人没问题。”科场上是有些内幕,不过有才华的人,怎么都能考过。
孙知府笑了,也不对孙守说科举中那些潜藏在暗处的规则,只道:“学习好了自然能考上,可光靠他自己还不得几十年?就算真年纪轻轻连进士都考中了,当你好朋友也可以。”
孙守觉得这有些势力了,又不好说长辈。
孙知府叹口气:“现在看来让他以后当你幕僚是不行了,他对你有救命之恩,我怎么也得培养他。”
“你指导他文章就可以了,这边文风不兴,他最需要的是这个。”孙守也感谢顾思,就提建议。
孙知府好笑,三年中举还是六十年中举,凭的可不是够格的才华运气,而是人脉。
当然,真正的天才,自然能很快考过举人,可这种拔尖的,世上能有几个?
孙知府问:“那要不,我收他为弟子?”
孙守迟疑了。
孙知府笑了,收弟子这件事,可是一件重要的大事,难怪孙儿会多考虑。
孙守有些不好意思地问:“会不会委屈他?您不是认识很多状元榜眼探花吗?”
猝不及防被嫌弃的孙知府,脸上的笑僵了僵,气笑了,一把拍到孙守肩上:“王八羔子敢嫌弃你祖宗!”
孙守笑出了声,孙知府细问起江苏那边的时疫,然后才发觉不对:“不对啊,真有效果,你庞爷爷怎么没有给我来信问一下?”
本来,庞知府的信应该先到,只是送信的人路上中了暑,又生了病,反倒是比孙守慢了,人现在才刚进汉中府管辖的地界,在西乡县呢。
两人一沟通,也猜到信差可能出了事,孙知府当下就想招顾思过来问话。
孙守阻止了:“招他过来还得让他跑一趟,哪有这样感谢别人的?我正好想过去谢他呢,你想问什么我顺便帮你带个话。”
“对对对,是我不好,应该亲自去。你才到,身体虚着,先歇着,有事明天再说,天都黑了。”孙知府反是劝起了孙守来。
然后就亲自找东西给顾思当谢礼,孙守跟在一边不时道:
“这副画不行,顾思做事只重实用,又不能吃喝的,这名画要了也是个累赘,还得小心保管。”
“这宅子太大了,四五进的他肯定不会收,二三进的应该才会要。”
“银子太多了他也不会要,这谢礼只是个意思,太多了人家会当我买断恩情,以后有事要帮忙也不找我了。”
“……”
祖孙两准备了半夜,才将东西准备好。
第二天天刚亮,孙守就醒了,收拾好东西,和孙知府一起去了舒府。
顾思在前院里住着陪曾祖父,听到敲门声就去开了,见了穿着便装的孙知府和孙守,吃了一惊:有什么大事需要知府亲自到下属宅子里来得?!
他连忙请人进来,嘴上道歉:“一会儿请您稍等一下,顾师爷马上就出来。”
孙守在旁边笑道:“我们可不是来找顾师爷的,是来找你的。”
“找我什么事?”顾思小声问,心提了起来。他就猜着不是公事,公事让人来说一声就行了,私事也能让人传话。
能让知府亲自上门,定是大事。
孙守先不说。
顾家曾祖父刚才听到动静出来了,见是孙知府来了,连忙上前行礼,被孙知府笑着扶了胳膊。
顾思先请人厅里坐,顾家曾祖父伸手拍了拍二门,才跟上了。他没进去,而是去倒茶了。
二门里的舒家三外公才刚起一会儿,听到拍门声,觉得一定是有事,不然顾思住前院时从来没有拍过门,就准备出来看。
孙守这个时候进了前厅,压着顾思的肩膀,让他坐定,对他长揖一礼:“我来谢你大恩。”
顾思也不知道是什么事,怕孙守来求自己办什么自己办不到的事,连忙去扶他起来,道:“什么大恩不大恩的,我们是朋友嘛。”真有事可别坑朋友啊。
用到“大恩”这个词,该不会孙守染了霍乱,被他的法子救了?
顾思胡思乱想着,却没想到,孙守道:“就算是朋友,救命之恩也要谢啊!”
两人坐下,孙守才讲了起来。
这个时候,顾家曾祖父倒了自己刚熬好的茶,这时端上来。
孙知府请顾家曾祖父坐了,顾家曾祖父见两人面色好,猜着不是坏事,高兴的坐了。
孙守这才说了起来:“我在老家不小心染了霍乱,是你的法子救了我一命啊!”
顾思没想到乱猜竟然成了真,有些吃惊。
这时,舒家三外公进来了,也很吃惊孙知府竟然亲自到自己家里,连忙见礼,笑道:x“有什么事,公祖您招顾思过去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亲自来。”
孙知府笑着说了原因,让舒家三外公也很意外。
孙守感叹:“可不只是救了我一命,还救了我朋友陆千盛一命。”
“谁?”顾思听到一个耳熟的名字,吃了一惊,下意识的问。
快十年了,剧情人物没有出现两个,顾思都快忘记男主叫什么名字了。
大家都看过去,有些意外他怎么这么大的反应。
顾思笑了笑,在孙知府和舒家三外公这两个人精面前也不能撒谎,笑道:“只是觉得这个名字耳熟,像在哪里听过。”
的确是耳熟,刚才他还以为听到了男主的名字,“谁”字出口才觉得男主好像不叫陆千盛。
这陆千盛,不会和男主陆千鸣有血缘关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