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我担心别的地方的瘟疫传过来,给你拿东西防瘟神。”陆千盛说着就把东西往孙守手里塞,“快点,这个要自己挂才灵验。”
孙守接了过来,看了一眼自己的大门。
这是他自己的宅子,不是老宅,是平常的规制,门头并不高,拿个凳子就可以够到门头。
“那我去取个凳子。”孙守说着,就要进去。
陆千盛一把拉住他:“取什么啊,这么麻烦,我抱你上去就行了。”
说着,他蹲下,抱着孙守双腿站起来。
孙守觉得有些不斯文,拿着东西快速地找到上边门和墙壁的缝隙,把缠着红布的柳枝插.进去。
他站好后,看陆千盛脸不红气不喘地,不禁感叹:“你身子练得真好。”
“那是!”说起这个,陆千盛就有些得意,“要不是我念书好,我都去考武举了,你这身子不行啊,看着都没我弟结实,要多练练。”
“那你饶过我吧。”孙守应着,望了门上插.着的红条柳枝,有些担心,“也不知道那边的瘟疫会不会传到这边来。”
“放心吧,我都捎话了,让文涌守孝一年呢,他不会贸然回来。”陆千盛安慰着孙守,向门里走,“快,我渴死了,去里边喝点水。”
“总有别人会过来。”孙守应着,关了门,给陆千盛说起自己的打算,“我老师要回乡探亲,我最近会回乡下,还不知道去多久。”
两人边走边聊,另一边的顾思已经做好了决定,对着车夫说:“找一个大的染坊去看看,你知道哪里有染坊吗?”
人生很多事偷不得懒,你在这里偷了懒,可能就要在别的地方找回来。
他前世念书的时候还算努力,年薪几十万,在初高中同学里算是顶层,在大学同学里算不错了。
但比他有天赋还勤奋的另两位同学,一个年薪百万买房容易,一个进了重要部门国家分房,只有他在苦哈哈地攒钱付首付,比他们辛苦多了。
要是当初学习再努力一点,成绩再好一点,赚钱更容易一点,他就留在国际大都市,不会回老家过轻松自在的日子了。
努力多了,选择就会更多。
“您去染坊做什么?”车夫奇怪地问,问完想起顾思已经不是小孩子,是个秀才了,又补充道,“小的知道的,我想一下路怎么走。”
“我去染坊转一圈。”顾思回答,也不是在敷衍他,而是真的要去转一圈。
他刚才想来想去,要用到漂白|粉这东西的,除了大的造纸坊,应该只有染坊才能用到。
去看一下,就算找不到,他也尽心了。
车夫听了,驾起车子走了。
顾思拿起车里的帽子给他扣在头上:“说了让你带我帽子,怎么不带?中了暑气怎么好?”
他从府衙里走时,车夫忘记戴帽子,顾思反正坐车,就把自己帽子给了他。
车夫听了感动得很,连声道谢:“就是担心冒犯你。”秀才都是贵人了,他哪里敢随便冒犯。
“要是别人,我还真不一定愿意。但你衣着干净整洁,是个爱净的,谁都愿意把帽子给你用。”顾思夸赞车夫,话里隐藏的那句“身上不会有跳蚤虱子,不会给我染上”没说。
他知道车夫顾忌,百姓对于读书人除了识字以外,最大的印象就是“爱讲究”,怕哪里冒犯了。
他也是爱讲究中的一员,碗筷专用,与人谈话时保持距离,不喜欢外人用他的东西……
有时候,连家里人都觉得他毛病多,不过他这些都是基于卫生的角度考虑。
其他人可能有阶层的意识,不给低层人用自己东西,但里边一定有卫生方面的原因。
就顾思见过的人里,无论顾家村茶园镇还是西乡县府城,都有头上长虱子的。多是穷人长虱子,而乡村里的穷人最多。
很多时候这真不是人懒,真是经济决定的。
夏天方便洗漱还好,冬天天冷,烧水要柴火要碳不说,一个弄不好感冒发热没钱看病会丢掉性命。
比起命来,一两个月甚至更长时间不洗澡也很正常,身上长虱子跳蚤就更正常了。
客观事实如此。
车夫听顾思夸他干净,心里有种被认同的感觉,高兴得很,想着回去要夸自家媳妇,都是她成天催着他洗漱,现在才能被夸。
“我那婆娘爱干净,别人家孩子总有长虱子跳蚤的,我家孩子从来没长过。”
车夫和顾思聊了起来,带着顾思找到了一个大点的染坊。
顾思下了车,车夫把车在门前快速拴好,跟着顾思一起进去。
染坊的大门开着,顾思一进去,看到院子里很多排列整齐的大缸,缸上横着很多竹竿,竹竿上挂着大片大片的布,至少有十几个人在忙碌着。
有一个抱着一大包布的人从顾思身边经过,顺便问:“你找谁,小娃?”
“找你们坊主。”
抱布人怔了一下,他还以为顾思是哪个人家里的孩子呢,听到这话一细看顾思,就见他小小年纪,气质和一般人家的孩子不同,向着里边喊了一声:“杨管,有人找坊主。”
“来了!”有人应声,很快,就有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大步走了过来。
他看到顾思两人怔一下,感觉顾思气质不一般,直觉他们不是来谈生意的,有些疑惑:“你们是……”
“杨管,门外有公车!”有人趴在窗户那里喊,应该是从另一边窗户那里看到顾思他们的车了。
坐公车的,不是衙门里的人,都是与衙门有关的人。
杨管缸听了后吃了一惊,看到站前边的顾思年龄小,不像是能在衙门里做事的样子,放了一些心,带着笑脸,谨慎小心:“我是杨氏染坊的管缸,不知您来有什么要事?”
顾思掏出了那张纸递过去,杨管缸接过一看,上边有衙门的印章,不是衙门的人也是为衙门办事,弯了腰双手递还。
顾思见他态度太恭敬,笑道:“打扰你们了,我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就是来找一样东西,看你们这里有没有。”
杨管缸听后大吃一惊,脸上的笑挂不住了,勉强笑出来都带着僵硬,紧张地道:“我们染坊商税都按时交,里边都是良民,从没有谁长了第三只手,还请官爷明察。”
顾思有些意外,这才反应过来对方以为他是来找赃物的,笑道:“不是丢了东西来你们这里找。”
“不知哪里丢了……”
两人同时开头,杨管缸说到半截停下,先等顾思说完,听到他的话后松了一口气,高兴地笑出来。
“我是来找一种能染白衣物的东西,它有一种刺鼻的臭味,可能是黄绿色。”顾思说到这里想了一下,要是东西不纯的话,颜色可能有变化,就补充,“也可能是别的颜色。”
杨管缸听后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们家的染料都是好东西,没有什么刺鼻的臭味。”
顾思看这个管缸小心,怕他多想,边向里走边解释道:“你就算不合规,也不归我管,我看见了也当没看见,但要是找到了我想要的东西,能用到防护瘟疫上,知府定会有重赏,好处大得很。”
“瘟疫?”杨管缸吃了一惊,他怕自己消息不灵,小心地询问,“咱们府里有瘟疫。”
“远在广州那一带。”
杨管缸听了后松了一口气:“那远着呢,没事的。不过我们店真是合规的,也没有什么能治疫病的染料,只有小孩子变猪头的时候会来取点蓝靛抹了治病,这个不算疫病吧……”
嗯?
听到新知识的顾思转头望向杨管缸:“变猪头?是肿脖子吗?”这说的是腮腺炎吧?他前世小时候还得过呢。
杨管缸连连点头,顾思很怀疑:“能治好?”
“能,抹了后几天就好了。咱们坊里的蓝靛都是免费给人取用的。”杨管事说得极为肯定。
顾思想起这里染料的原材料应该都是用的植物,而植物有些本身就有药用,便问:“十个里,有几个能治好?”不会是瞎猫遇到死x耗子,碰巧吧?
“至少有九个半了,反正还没听过谁家孩子抹了蓝靛会不好的。”
顾思见他说得极为肯定,想问蓝靛都是些什么植物做成的,一想这怕是人家的秘方,就没开口。
转而说道:“带我去看一下你们染色的东西吧。”有没有,还是亲自看一遍为好。
“那您这边请。”杨管缸请顾思回身,向西边走去。
顾思站住没走,打量自己站的这地方。要看的话,还是全看了才是真的没有。
“这边是染色坊,漂坊在那边。”杨管缸解释,怕顾思听不懂,连忙补充,“染色坊都是些血牙、虾青、驼绒等色,漂坊才是漂黄为白的地方。”
顾思一看,这边的确有很多黄的绿的紫的布,再过去就是大片的红布。
转过身一看,东边在缸上的确有很多高挂的蓝布,再过去就是白布了,他问:“还有蓝坊和红坊吗?就这四种?”
“对。”杨管缸应着,一个穿着短打,面色晒得黝黑的人过来,给他手里递了个东西。
杨管缸就把那个荷包给顾思手里递:“一点心意,不成敬意。”
顾思:“……”
他接到手里一看重量,就知道至少有八百文钱了。
顾思接过来拿着,杨管缸明显地松了口气。
院子里的人看着专心干活,有好些都瞄着顾思。
三人走到了漂坊那里,杨管事揭开了一个缸旁边放着的三个桶上的盖子,让顾思看:“这就是漂白用的三种染料。”
顾思弯腰,也没凑太近,用手在桶上扇了扇,是闻到了一些气味,不过不像是氯|气的味道。
他又试过另两个,没有哪一种像是氯|气。
顾思站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分量太轻才没有味道,还是里边根本就没有氯|气成分。
可惜这里没有显微镜,不然倒是可以试着观察下效果。
“其他的都看一下吧。”顾思应着,拿着荷包把院子里的染料都看了一遍,又去看了库房里的。
染料总共就小几十种,没费太多时间,它们大都有味道,却没哪个有氯|气的味道。
顾思只好对杨管缸道:“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我想找的那个东西有些毒性,要是一下子闻得多,有可能要命……”
还没有说完,杨管缸已经急了:“我们染坊不会用有毒性的染料,我们自家孩子都穿染坊的布。”
顾思就是怕杨管缸多想,刚开始才没有说有毒这一点。刚才是查不出来了,才想给全了信息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现在听了这话,知道即便真有,对方因着担忧也不会说了。
他觉得这事,还是衙门里的人来查比较好一点,他的威信力到底不行。
顾思最后问:“这染料是你们自己制作的吗?”要是别人制作的,那他们不知道也正常,就不是故意隐瞒,他得去别的地方再看。
杨管缸摇了摇头,脸上有一点笑意:“我们自己哪里做的过来啊,只有蓝靛是自己做的,红黄青白偶尔做一些,其他都是买来的。”
说完,他琢磨着要不要给顾思解释,不解释怕顾思听不懂误会了,解释了又怕落了他的脸面,内心纠结得很。
“那染料都是从哪里进的货?”顾思询问,他得过去看一下。
“这……”杨管缸有些为难,顾思知道这也是人家的商业机密,便问,“你只说漂白的染料从哪家进的。”
杨管缸看顾思没有为难他,笑道:“不是小的不愿意说,是这不是一家供的,一句话说不清楚。漂白的染料是在勉县郑家拿货,郑家同族有个郑廪生,这个您去打听一下,就能打听出来的。”
“勉县啊~”顾思一听就觉得不好弄,勉县在府城西边,并不顺路,他追问,“那汉中县有没有哪家做漂白染料的?”
“这肯定没有的,要真有,我们也不会舍近求远对不?”杨管事笑了。
“那城固县呢?西乡县呢?或者是洋县呢?都没有做漂白染料的人家?”
城固县在西乡县和府城中间偏北的位置,是回西县乡的必经之地。洋县在城固东边偏北,离得很近,要过去也方便一点。
“或者是有的,小的不知道啊。”杨管缸回应着,解释情况,“这勉县郑家给我们染坊供货供了大几十年了,也没别的人想来抢这生意。”
顾思看问不出什么来,就道别:“那行吧,打扰了。”
古代的技术都是父传子子传孙,一门手艺不会轻易地外传,没有别的做漂白生意的也很正常。
也可能小染坊自己制染料的人知道,这就要知府问各县,让各县知县问下边里长,能很快地搞清楚了。
杨管缸看顾思要走的样子,一下子笑得真诚了。
顾思把手里的荷包扔回他怀里:“我就是来打听事的,又不是来……打秋风的。”本来想用“敲诈”这个词,一想这话万一要传出去了,怕衙门里的人不高兴。
他的身份倒也不用害怕那些衙役,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那怎么行?您这莫不是嫌少?”杨管缸有些急了,拿着荷包又给顾思手里递。
“你要真想送我什么,就把那蓝靛给我用油纸或者别的东西包一小块。”顾思应着。
杨管缸一听顾思这样说,松了一口气,让人去取。
顾思趁着这个空档转移杨管缸的注意力,免得他还想着钱的事:“你不叫管缸吧?这应该只是一个身份?”
杨管缸笑了,给顾思解释:“管缸就是染坊里管染工的师傅。小的原本只是一名染工,后来因手艺好被提为场头,最后才提了管缸。”
顾思顺便打听起了染坊生意如何,有没有淡旺季之类的一些情况。
他发现,新秀才里,除了家里大都有田地外,也大都有店。
顾家总得经营一门营生,要是只靠着地……汉中府虽然是鱼米之乡,西乡县又土地肥沃,肯定饿不死还有节余,但要过得多好却不可能了。
一会儿,刚才那个抱布的染工拿了比香瓜大的小坛子过来,杨管缸接过打开一看,确认了东西后,小心地问顾思:“不知道这些够不够?”
“太多了,这么多还得带回去,算了不要了。”
顾思不想要,杨管缸跟着顾思非要给,急得不知道怎么好了,好像顾思不接了这东西,走了后回头就会让人来对付染坊一样。
顾思只得接了下来。
回去的路上,顾思看到有卖饮子的店,就买了三十份,让人送到了杨氏染坊里。
他总不好真拿人家的东西。
上了车回家时,顾思问车夫:“店家应该会送到吧?”不会拿了他的钱不办事吧?
“您放心,咱们驾的是公车,他这店又跑不了,哪里敢作假?上赶着让衙门里的人找上门不成?蒙谁的钱也不敢蒙衙门里的人的钱啊。”车夫根本就不觉得这是个什么问题。
顾思回到舒家,都快申正(15点)了。
家里的人都等得着急了,顾思问曾祖父:“今天还回家吗?”本来他们打算过了未时(15点)就走。
顾家曾祖父看了看日头,现在走有些晚了,就有些迟疑:“现在走的话能凉快一点。”
顾思是习惯性的尊重长辈,才询问曾祖父,并不是没有自己的想法。
他下意识以为今天不走了,现在听了这话,觉得不妥当:“等我写完去了衙门再回来,怕是都申未(17点)了,戌正(20点)过后天会暗下来,要是路上碰到狼就不好了。”
事实上不止会碰到狼,还会碰到豺、虎、野猪等危险的野生动物,遇到狼的机会最多,这些都是从别人嘴里听到过的,顾思还没碰到过。
顾家曾祖父不觉得有这么巧,还是点头赞同:“你说得对,做事要小心,咱们西乡县虽然山少平地多,不容易碰到豺狼虎豹,但走夜路总不安全。”
“那我去给我娘说一下。”顾思回应。
顾家曾祖父顺口问他:“怎么去衙门这么久?”
“我送了给孙守的信,知府知道里边有一些疫情防护,就让我写一份详细的。我本来就是随便写的,有些东西没有弄懂,就去医馆和染坊转了一圈。”
顾思说完,怕曾祖父追问他疫情防护的事,不好解释怎么懂这些,就问他:“蓝靛治肿脖子的病效果很好吗?我以前都不知道。”
顾家曾祖父点头,笑道:“那是你不常出去,咱们这边小孩子患了肿脖子,大人都会去山上采了大叶青来给孩子治,它这就是用来做蓝靛的。”
“那染坊还有x什么染料能治别的病啊?”顾思追问。
顾家曾祖父以为顾思去染坊是想找药,笑了:“好像还有哪种身上有伤口的时候可以抹一抹,有时候能阻止人发热,也不一定次次有用。”
顾思猜到了里边应该有消炎的功效,说自己进二院去了,就要溜。
顾家曾祖父飞快地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你把知府让你做的事详细地说一下,不行咱们把这事做好了,过几天再回家。”
“知府就是随口一说嘛,哪里用得着这么长时间,我一会儿就写好了。”又不是真有疫情了,等着他的法子救命。
看孙守的性子就知道,孙知府只是性子稳重又好学,想把法子要来,看以后有没有用而已。
顾家曾祖父觉得顾思到底年龄还小,拉着他坐下,语重心长地道:
“你这孩子,怎么能把这事当小事呢!知府手底下那么多的人,找哪个办事不行,要找你?你把这事办好了,给他留个好印象,说不得长大以后,还有机会给他当个幕僚之类的。”
顾思眨眨眼,还真是没有往着这个方面去考虑。
顾家曾祖父又道:“就算不做知府的幕僚,不是还有孙少爷吗?他是小三元,又是江苏人,家学渊源,将来说不得就是个进士了,你跟着他混,总是多条出路。”
顾思知道家里人不是看不起他,而是长辈向来会多为子孙长远考虑,才会规划每一条路。不过心里还是有些郁闷。
“我觉得我以后应该能考上举人啊,就算到时候不能当个学官,光举人这个身份就百事无忧了,也不用非得给人当幕僚啊。”
顾家曾祖父耐心劝顾思:“人生那么多变数,就算你以后考上了举人进士,那也不过是个六七品的官,孙知府到时候说不得就是一省大员了,你更要现在让他看到你做事用心,留个好印象了。”
这些道理顾思都懂啊:“那你不急着回家了?”
“回家哪有这事重要!你去染坊找什么东西?”
眼看含糊不过去,顾思又把防护的方法说了一遍,讲了自己要找的东西。
顾家曾祖父很怀疑:“你怎么知道漂白的染料能防护瘟疫?还这么相信?”
这个场景已经在顾思的预料中了,心还是有些提了起来。
第62章
“我听孙守说的,不过他是小时候上学时偷跑出去玩,从一个外公家的老大夫那里知道的,你可别跟任何人说啊,他们家跟外公家关系不好,孙知府不知道这件事,我答应他保密的。”
顾思说了一串,就怕这个说法泄露出去。
要真泄露出去了,就说仙人托梦,才找的这个借口。
顾家曾祖父想到孙守跟着孙知府,不跟父亲住,猜着里边是不是有会什么隐秘,认真点头:“你放心,我没有那么多嘴。”
顾思初步放了心:“那你是说,我要去勉县郑家那里找东西不成?我看知府就是现在有兴趣,你明天后天送过去,他说不得都没兴趣了啊。”
其实顾思还是不想去勉县,路远不说,东西也不一定能找到,找到的也不一定对,东西相差一点可能都没用。
交情嘛,刻意相交也没错,自然相交也挺好。
反正他现在不想再为这事跑另一个县里去了。
顾家曾祖父刚了解了过程,这时给顾思建议:“你想找染坊,去找你三外公啊,让他查一下染税,不就知道哪里有染坊和做染料的店了?”
“染税?”顾思听到这个词有些疑惑,“税收分得很详细吗?每一种职业都有?”他还没有接触过商税这一方面的。
“也不是每一种行当都有,大的行当有特定的收税方式,像住宿的店税啊,买卖房屋的契税啊,介绍交易的牙行的牙税啊,这些常见的行当收税要么相似要么不同。农具、书籍这些不收税,你知道的。”
“那等会儿我写了再去衙门里问,要是有就再去打听,要是没有就交差,咱们明天再回去。”
顾思做了决定,回去给舒颖说了情况,用心地写了一份报告。
他写着的时候,才想起给孙守少说了一项。拉肚子的话,得补充电解质,这里不能输液,得喝淡盐水或者淡糖水。
他把这一点加进写给知府的报告里,再把口罩的样式都画了出来,注明要用精细布来做。
手工纺线也能纺很细,不过一般人穿自己纺线织布的衣服,布料细密度不可能和现代的比,有些布对着空中一看,经纬之间的缝隙全能透出光来,这种织得不密的布肯定防不了飞沫。
写完后,把补水口罩的事又抄了一份给孙守。
等字晾干的时候,顾思望着这成果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费功夫写出来的东西最后可能也用不了,谁也不会相信他一个不懂医的人的话,这不过是在白费功夫。
明知没有结果还去做,可能是……是思念以前的家乡,是在成全自己一种莫名的心意,好像这样就能证明他曾经在那个时代存在过。
突然之间,在这个平凡的午后,顾思被勾起了思乡之情,忍不住鼻子一酸,湿了眼睛。
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伤感的情绪离开,顾思拿起晾干的纸收好,又坐车去了府衙。
舒家三外公听了顾思要到染坊找东西后,问了和顾家曾祖父一样的问题:“你怎么知道这种染料和石灰能防瘟疫?”
“哎呀,这个我答应别人保密,你快去户房帮我问一下啊。”顾思可不敢把谎话再说一遍,舒家三外公可以说是天天和孙知府见面,说给他听,暴露的风险太大了。
所幸舒家三外公不是那种强势的长辈,没有追问,听他不愿意说就笑道:“不用去户房问了,城外临山街街东,北边有一家小染坊,染料是自己制的,你可以过去那边问问。”
“谢谢三外爷,那我去了。”顾思应着,就笑着跑了。
舒家三外公原本想说的话只好先放下。
顾思去了后,这次学聪明了,没让车停人家门口,而是停得远一点,走过去,以家里要漂白很多发黄的老布为由,询问价钱。
店主看顾思个子高,还以为他十三四岁,想着这孩子的面相也太显小了,还以为十岁呢,说媳妇时肯定吃亏。
十三四岁的孩子都可以说亲了,店主也没有因为顾思年龄小就不把他当成生意,唤了自己儿子过来让他给顾思讲。
这倒是方便顾思套话,结果以考察的原因看了染料,也没找到相似的东西。
顾思回舒家时在车上想通了,漂白|粉这个消毒的法子也写了给孙知府,他相信东西肯定有,只是他没找到,万一方法传出去了,或许有人能找到。
回了家他把这点又写了两张,最后明确地表示寻找时要注意安全,法子有用没有用还得试过才知道等。
到了府衙,他把东西和新写给孙守的那一封信一起交给孙知府:“麻烦公祖传信了。”
孙知府接过信后笑了,看了一遍后,询问顾思:“拿着公文办事管用吗?”
顾思不知道知府怎么不问内容的真假,反是问起这个,心里快速的思量一下,回道:
“我去杨氏染坊的时候,他们的管缸态度极好,就是平常百姓本就做事谨小慎微,见了官府公文更是心有顾忌和忧虑,也不知道问到结果了没有。后来去了城外临山街,我就以顾客的身份过去询问,他们态度倒是少了忧虑。”
孙知府问这话就是进一步考察顾思怎样行事,听了后很满意,笑道:“我这两天就会送家信,到时候一定给你送到。”
“谢谢公祖。”顾思高兴地道了谢,然后退下了。
走到舒家三外公公房里去打招呼,说要回去,见他房间里有差役,可能正忙,就要退下,被叫住了。
“大宗师刚发文,后日岁试新生员也得参加,你暂时回不去了。”
“啊?”顾思意外。
学政每到一府,会在院试前后举行岁试。岁试每个生员都要参加,连续三次无故不参加就要受到责罚。
岁试成绩分六等,一二等有奖励,三四等无事,五等会受到斥责,要是考个六等或者连着考几次六等,连生员的身份都要丢掉。
这不像现代,有了个大学文凭一辈子都是大学毕业的大学生。秀才的身份不是永久的,想保持这个身份,要么考一辈子,要么进学三十年。x
进学三十年以上的秀才,可以不参加岁科考,不过这样就永远地失去了乡试的机会,大部分秀才不会选这一条路。
是以,每一个秀才最为头疼的事就要数岁考了。
汉中这边一般岁试在院试之后时,新生员可以不参加这次岁试。
顾思本来是想参加的,考不了一个一二等,还能考不了一个三四等了?
顾家曾祖父不愿意:“你万一要是考了个五六等,不是少了一次机会?你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不参加的机会,还是别去了。”
顾思一想,那些常年参加乡试的老秀才,岁科试成绩都是一二等,学识比他渊博多了,他去参加了应该得不了一二等的成绩,没奖学金拿,不去也罢。
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听廪生讲,最害怕的都是岁试,秀才也是如此。
廪生怕没考好,失了廪生身份;秀才怕没考好失了秀才身份。都头疼岁试。
岁试成绩不好,可是要比以前的期末考试挂科严重的多。
“以前也没说啊,又发公文了?”顾思想起新学政做事态度认真,也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了,“那我考完再回去吧。”
顾思回舒家时,去看了一下夏学政发的告示,果然见墙上新贴了一张,里边有一句“着新学生员参加岁考”。
学指的是县学和府学。
他回家把后天要考岁试的事说了,顾家曾祖父急了:“先前发文时只说了岁考时间,没说新生员也得参加啊!”
“可能大宗师觉得,生员都得参加岁试,新生员也是生员,也得参加。其实本来就应该参加的嘛,只是现在松了,新生员才不参加。”
“幸好咱们走得晚,这有些人怕都回家去了。”
“一次不参加也没事,我大伯上次去游学不是就没参加嘛。”
“大宗师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新生员都是他一手选出来的,学问还能错了去?”顾家曾祖父忍不住抱怨。
顾思安慰曾祖父:“那这再考一次,不是更能看清楚了?万一真有作弊的,不是原形毕露了?你别急,后天才考呢,还有准备的时间。”
“我怎么不急,你要考个六等了可怎么办!”顾家曾祖父急得在屋子里来回走。
顾思故意做出一副低落的样子:“曾爷,在你心里我就一点本事都没有,连个三四等都考不上?”
“那也不是,就是这……这岁试的大都是些老秀才了,有人学了一辈子,学识比那举人都要好,是别人太厉害了。”顾家曾祖父被转移了注意力,安慰起了顾思来。
有些秀才比举人学识要好,这可不是胡说。
乡试看学识,也看运气,以前就有人学的比同案好,同案都考上举人了他还没考上。可这人这次乡试落榜,下次却考了个解元。那你能说,这人没考上的时候,学识比上次考上的举人差吗?
终究是在学霸里挑学霸,优秀的生员太多。
“那你还是觉得我不行嘛!”顾思噘嘴。
“不是,你别泄气,你想啊,一个县学里二十个廪生,府学里三十多个,这光廪生加起来就二百多人了,更别说还有岁科试二等的人了。你这次……”
顾家曾祖父想说“你这次将将考上秀才,本来就是秀才里最末尾了,很容易考个五六等”,话到嘴边觉得不对,他是安慰人的,这话说出来不就成了打击孩子了嘛。
他只好改口:“我的意思是,你年龄太小,吃了年龄的亏。”
“六等拿什么来评判?”顾思询问,他偶尔听说过一次,记不清了。
第63章
说话间,顾思理着思路,倒是想起来了几个:“平亦略不,一二三六。四五等是……”
顾家曾祖父笑道:“一等的文理平通,二等亦通,三等略通,四等有疵,五等荒谬,六等不通。”*
“那你觉得我文理荒谬了还是文理不通了?”顾思询问。
顾家曾祖父这时候冷静下来,笑了:“按你往常来说,至少能考个三四等。”
“那你还害怕什么?又不是五六等有人数限制,无论怎么考都会有人中下等。也有可能大家都考得好,连一个五六等都没有。就算这次我考得比平时差点,最坏是个三四等。”
“五等降青衣六等发社!我就是怕有个万一啊!”顾家曾祖父说起这个又急了,右手不住地捏着左拳。
“那不就成了!”顾思双手一摊,笑道,“你快放心吧,就算我考了个六等,最多也是个发社,再学一年下次考试还能考不上去?我又不是入学六年以上的老秀才,考了个六等会被黜革为民,我是新生员啊曾爷!”
岁试成绩一二等是优等,有奖赏;三四等是中等;五六等是劣等,有惩罚。
考了个下等,生员会被褫夺衣帽,就是摘去你的雀顶帽,拿去你的秀才服。这是很丢脸的一件事,哪怕你身份上还是个秀才。
“那要是万一下次还考不好呢?到时候再考个末等,不管你是不是新生员,到时候都会被黜革为民。”顾家曾祖父反问。
顾思一脸丧气地趴在桌子上:“你一点都不盼着我好,至少你也想着我考个五等,就算降青衣了还有一次机会啊,再考差了才会发社,你怎么就认定我只会考个末等发社呢!”
顾家曾祖父一辈子没有考上秀才,对于秀才太看重了,他也知道这是自己焦虑了,却止不住往坏的方向想啊。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我这不是遇到过侥幸考了个秀才,后边岁试没考好,被罢为民的了么。”
“那在你心里就是觉得我考上秀才是运气好对不对?”顾思大声问,还生气地拍了一下桌子。
他也不是真生气,是为了安慰长辈故意装出来的样子。
顾家曾祖父难得见顾思生气,赔笑道:“哪有呢,你考秀才是凭真本事的!”
“你哄我呢!岁试五六等的作用,一个应该是为了查验能力,防止哪个人作弊考了秀才,好在后边筛查出去;再一个应该就是为了督促进学的生员努力学习不可懈怠,对于好好学习的人来说根本就不是一个需要担心的事。”
顾思说到这里,心里忍不住感叹,古代科举制度,从督促这一方面来说,比现代可要有用多了。
在现代,文凭拿到手,一辈子无忧,哪怕后边把前边学的知识忘光了,高文凭在有些职业里也能一路通行。
顾家曾祖父连忙哄人:“没哄没哄,我只是自己心急嘛,不是不信你,长辈都是这个样子嘛!什么时候什么事都会为儿孙担忧。”
顾思听了这话,这才把脸色放得好了些。
顾家曾祖父被顾思这一打岔,心还是急,却没一开始那样焦虑了。
顾思进二院给舒颖说了岁试的事,舒颖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听了后也没有抱怨一句,笑道:“那就先不回去了。”
“你不急吗?不怕我考个五六等的成绩?”顾思问娘亲。
舒颖假装思索:“嗯~福祸相依,这次不考不一定是好事,考了也不一定是坏事。就算考不好,也是个警醒,能让你发奋读书,下次考个好成绩出来。这样来说,后天去考试不就是一件好事了?”
顾思一拍手:他刚才怎么没想到说这话呢?
回前院的路上,顾思想了想,他没想到,是见曾祖父焦虑,关心则乱,脑子不灵光了。
他在心里,早已经认同顾家,把顾家当成了自己的家。
要不是这样,他就不是偶尔思乡,而是常常思乡了。
顾思脸上忍不住带出笑容,回了前院,把舒颖的话说给顾家曾祖父:“你看,你要向我娘一样,往好的地方想。只有你盼着孩子怎么样,孩子就会怎么样。”
顾家曾祖父如今是越发觉得舒颖这个孙媳妇娶得好了,忍不住怀疑,三个儿子七个孙子一个个不成器,是不是他不会教?
肯定是他们都不会教吧,不然怎么就顾思出色?
“你娘会教孩子啊!”顾家曾祖父忍不住在顾思面前夸一句舒颖。
顾思听了后,刚有些惭愧,他其实是有前世记忆,不是娘会教孩子,却突然想起一件事。
去年过年时,顾思他们刚回去没多久,顾十三婶带着女儿来舒颖屋里聊天。
两个女人说了几句话,顾十三婶看到顾思妹妹紧跟着舒颖,笑着对舒宁说:“你娘不要x你了。”
顾思意外过后,一点都不意外了,他见多了这种家长,去看妹妹的表情。
顾宁站在小桌子边,手里正拿着舒颖买的玩具玩,听了这话后,没什么反应地依然站在桌子边玩着玩具,看着像是没听到的样子。
顾思又去看舒颖。
要是放了往常,一般家长这样和孩子开玩笑,父母和旁人家都会安坐着观察孩子是什么反应。
觉得有趣了,就会哄笑一团。
舒颖也在观察顾宁,觉得顾宁是不是玩得认真没听到。
顾思正担心舒颖会像别人家长那样,舒颖开口了,脸上笑着,语气认真:“你吓唬她干什么?”
舒颖觉得,不管孩子听没听到,还是要说清楚,免得真听到了误会。
顾宁听到舒颖的话后,这才转过头去看母亲,脸上带了点委屈。
舒颖连忙把顾宁抱到了怀里,安慰她:“不怕不怕,娘不会不要你的,你十三娘吓唬你呢!”
“哇~”顾宁一被安慰,心里的恐惧放大,一下子大哭了起来,伤心极了。
舒颖心疼了,一边摸她头一边轻声哄:“你十三娘骗你呢,你不要信,娘只是去照顾哥哥,明年过年的时候就带你一起去府里,不害怕啊。”
她越安慰,顾宁哭得越伤心,舒颖只好又带了点埋怨地对顾十三娘道:“你骗她做什么,她还小,会当真、会害怕的。”
顾十三婶见顾宁哭了,连忙笑着道歉:“哎呀,婶娘逗你玩呢,你娘不会不要你。”
顾思也在旁边安慰:“网网不哭啊,明年一定带你去府里,以后我们在哪里你就在哪里了。”
看顾宁哭得伤心,顾十三婶慢慢地也察觉自己说错话了,很不好意思自己把孩子惹哭了,哄了几句,就带着女儿离开了。
顾思觉得,自己娘真和别人的娘不一样,在感情上,她从不会故意说打击孩子的话、不会故事做打击孩子的事。
在现代都有很多家长这样开孩子玩笑,并不觉得有什么。
哪怕是觉得不妥当了,为了大家之间的关系和面子,也不会当孩子的面说大人的不是。
他对着曾祖父点头:“我娘的确会教孩子。”哪怕没有他,娘亲生了别的儿子,最终也会教得比一般孩子好。
顾家曾祖父忍不住感慨:“你要是有个弟弟就好了。”
顾思不出声了。现在没有人丁税,百姓能养得起的,都是放开了生,孩子至少生三五个,儿子至少生两三个。
奶奶见了面就催生,娘亲怕分心影响他学习,不想再生了,心里还是觉得两个儿子好。
顾思以前觉得,生不生是父母的事情,加之前世处在独生子女多的环境里,没想过这个问题,从来没就这件事发表过意见。
现在他觉得,的确是两个儿子好一点,古代医疗太落后,随便一个病都能要人命,只有一个儿子,要是生个病挂了,女儿一嫁,就只能孤独终老了。
“有妹妹也不错,你别想了,我娘都三十四岁了,再生孩子太危险。”三十四在这里绝对是高龄产妇,成亲早的,儿子都快娶媳妇了。
顾家曾祖父咂了一下嘴:“得陇望蜀啊!”
顾思打开箱子,取自己被收起来准备带走的毛巾牙刷等物,顾家曾祖父见了,想起重要的事:“快,别收拾了,咱们出门去找你大伯和赵廪生。”
“做什么?”顾思疑惑,曾祖父给他们说过宴席的日子,大伯是自家人不用发帖子,赵廪生的关系不到发帖的程度。
“去请教一下他们岁考的经验啊,我刚才太急了没想到。赵廪生次次岁试一等,我去求他,他一定愿意教你。”顾家曾祖父在顾思进二院的时候,已经想到了好方法。
“啊,等我三外爷回来,问他就行了啊。”现在天已经凉下来,顾思跑了半天却不愿意再跑了。
“哎呀,我都不记得你三外爷进学多少年了。他要是进学三十年不考了,怕是都忘了,反正多听听别人的意见最好了!”
顾家曾祖父说着出了门,见顾思还没跟上来,催促他:“你快点!”
“你等我拿两把扇子嘛!车夫要是走了,咱们路上好扇风啊,我刚都给他说不再出去让他回衙门去了。”顾思找到扇子,快速地跑出去。
两人出去,见车夫没走,正在阴凉处坐着抽旱烟,刚好让他带他们过去赵廪生住的地方。
两人找到了赵廪生,看到赵廪生心浮气躁的在屋子里挥扇子,顾大伯正在安慰他:“你次次一等,别担心了。”
“那这位大宗师是新的,我没在他手下考过,要是没考好,失了廪生资格呢?岁贡就要轮到我了,要是这次不是廪生,失了岁贡怎么办?”赵廪生反问。
顾大伯这两天已经劝得嘴干了,求助地望着两人。
顾家曾祖父见了,想起自己刚才着急的样子,笑着走进去:“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烦恼。”
赵廪生停下手,长叹一口气:“人心有所求,便不得自在。”
顾大伯听得耳朵要起茧了,顺口接过:“这可不是一次平常的岁试啊!”
“这是荣耀,是事关祠堂前两根柱子的事啊!”顾思跟着接口打趣。
赵廪生听了,忍不住失笑:“我才没有那么不要脸!”
秀才考上举人就可以在祠堂门口竖举人旗杆了,秀才竖不得。
不过就跟副贡会挂“副进士”的牌匾一样,现在有些贡生也会在祠堂前竖“贡生旗杆”。
“不要脸的人多了,不要脸就成脸面了。”顾思调侃了一下这类人。
赵廪生被逗得笑起来,对顾家曾祖父道:“没想到你这曾孙还挺有趣。”
说完,他又轻叹口气,对着已经走到桌边的顾思道:“这可不是‘两根柱子’的事,是候补训导的事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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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是前边的训导不做了,就能按顺序轮到你了吗?”顾思按字面的意思猜测,又有些疑惑,“不是每个岁贡都能候补训导吧?”
岁贡县学两年一荐,要是岁贡都能成为候补训导,那这得多少人成为候补训导啊?
“那自然不是,候补训导选的是优秀的廪生,我成了廪生以来,岁科试可是次次一等,比别人连廪的时间都长。”赵廪生先回答了后边的问题。
顾思笑着竖了一个大拇指过去,觉得赵廪生是真的厉害。一次考前排容易,次次考前排就难了。
就是这样的成绩还是中不了举,可见中举的不容易了。
“前边没有候补的训导了,不用按顺序就能轮到我。”赵廪生说起这个,就没有那么急了,停下了扇子。
顾大伯望了望屋顶,本来不想说话,又怕长辈年龄大了到时候糊涂,犯起痴来只记得自己是训导了,语重心长的道:
“你就成了候补训导,你也候补不到啊,这就只一个名头,轮不到你。”
“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赵廪生瞪眼。
赵大伯嘴动了动,觉得话不合适,改了口:“好听话说了一箩筐,你听不进去,只能说实话了。”
“再说抽你了。”赵廪生扬了扬手,语气却没半点凶,就是装装样子。
这祖孙两人今天相处的样子和顾思平时看到的不一样,带着亲昵,顾思忍不住笑。
其实轮得到轮不到得看运气了。只要前边的训导辞职或者过世,缺人了,才会轮到。
不过谁当上训导也不容易,傻了才辞职;至于过世,本县训导比赵廪生年轻几十岁,怎么看都不会是训导先去世。
除此之外,还有拔贡优贡副贡会廷试,考试合格的能随时插队。
候补训导能当上训导,几率极小。
顾思顺手拿自己的扇子轻轻给赵廪生扇风。
“哎呀,使不得,现在哪里能让你侍候哦!”赵廪生笑眯眯地阻止,心情很好。
“就算同是秀才,您也是长辈嘛。再说我来是有求于您啊,可不得殷勤点。”顾思故意逗人笑,免得赵廪生焦虑。
“求啥?”赵廪生斜眼看顾思。
“求岁试的经验啊,看有没有什么要注意的。”
赵廪生一挥手,一派过来人的老道:“这有啥经验,岁试比院试简单多了,只要照常考就是个三等,考差了也有x个四等。”
“看见了吧,我外曾爷也这样说,你就别担心了。”顾思侧头对坐一旁的顾家曾祖父道。
即便赵廪生嘴上这样说,还是拉着顾思讲了一下考试要注意的事,分享一点考试心得。
赵廪生越说越自信,不焦虑了,顾家曾祖父情绪也被安抚住了。
眼看着天暗下来,两人就告辞,步行回去。
顾思回去问舒家三外公岁试经验,他跟赵廪生的说法一样:“你是新生,学过的都记得,不用担心,照常考最少也是个三四等了。”
顾思回屋点灯,拿了本书复习功课。
此时府衙里,孙知府在后宅住处写完家信,开始给同科进士朋友写信。
这个朋友是江苏无锡的知府,孙知府主要是想要他照顾孙守和孙家,过年的时候已经留了礼物,可惜朋友过年也回了老家,没见上面。
现在要送家信,顺便给朋友写信拉近一下感情。
把想说的说完以后,孙知府想起江浙那边的瘟疫,就在信里提了顾思写的防时疫的法子,让庞知府有机会验证一下,看有没用。
写完以后,孙知府把自己的信连同顾思写的那几张纸一起放到了信封里,要一起寄给庞知府。
没有留底也没有关系,孙知府已经大致记下了,并不觉得这东西能用上,也并没有把顾思的法子当真。
他让朋友验证,不过是因着性子不武断,主要是想要考察顾思。要是一点用都没有,以后就要再多考察顾思。
第二天早上,孙知府叫来下人,把自己的信和顾思的信以及一些带给朋友的礼物交给他:“去把东西送到无锡,这是给庞知府的,这是给大少爷的,这是给家里的。”
下人应声后去了,孙知府就去吃饭。这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顾思的法子会用上,更没有想到,顾思的法子会救了孙守的命。
顾思起床吃过饭后,开始温习笔记,把相对不熟的地方再看一遍。
《弟子规》里说执虚器如执盈,拿空的东西也要像它装满了一样小心对待,考试也是一样的道理,哪怕都学会了,小心对待会更加稳妥。
太阳慢慢地高了起来,温度也越来越热,顾思拿扇子扇了一阵,忍不住感慨,要是有风扇的话,该多好啊!
就是有一个脚踏的机械风扇也好啊。
扇了一阵凉快了,放下扇子就热,顾思干脆一手执扇一手翻书,继续复习。
夏天里,即便是刚吃完早饭也热,没事大家都躺在屋子里或者阴凉处。
西乡县顾家,顾三爷吃完饭,蹲在房门口吧嗒吧嗒地抽旱烟。
顾六伯娘从地里弄了菜回来,看到了问:“爹,你咋蹲太阳底下?进屋去吧,我出去一会儿,头上就出汗了。”
顾三爷心情不好,没出声。
顾六伯娘进厨房去放菜,顾思的大侄子没跟顾六伯娘进去,蹲在顾三爷面前,学着说:“曾爷,你咋蹲太阳底下?”
“自己玩去,忙着呢。”顾三爷有些不耐烦地道。
顾六伯娘听到公爹骂孙子,不乐意了,出来道:“你心烦个啥呢嘛,那没考上就没考上嘛,顾思还小,下次再考就得了。他年纪小就这么厉害,肯定没几次就会考上的。”
府城里一直没传信回来,顾家人的心情,从期待到冷静再到失落。
顾三爷听了这话不高兴,烟抽得更狠了,只觉心气儿不顺,对着顾六伯娘的背影道:“家里还没来信,你咋知道没考上?”
顾六伯娘撇了一下嘴,要真考上,县里那些喜子们不得过来一两拨,没消息不就是没考上。
她也没有回身,嘴里应着:“行行行,等他们回来就知道了。”
顾三爷琢磨着,真回来了才好,证明考上了。要是没考上,怕是在府城里继续念书了,也不知道要考上得多少年了。
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秀才不好考啊!
顾三爷抽完这一锅旱烟,又装了一锅,边抽边为自己的儿孙发愁。
都念不了书,也没个本事,家里也没啥好营生,往后落魄下去可怎么办啊。
要是顾思考上了,家里没得到消息就好了。
顾三爷这样期盼着,仰头望了望天,却觉得这是奢望。
县里的那些喜子消息灵通,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
县里的喜子们自然知道顾思中了,同时也知道府衙里的钱谷师爷是他外公,知道了顾家县衙里也有亲戚。
他们就不敢来了。
报喜这事,说白了,就是趁着主人家高兴强卖消息,一般人都不喜欢被人讨要钱财。
知道顾思靠山强大,他们怕被衙门里的人报复,不敢来投机占便宜。
里长也知道消息,就是眼看着顾家两个秀才了,自己还没有考上,心情低落,暂时不想到顾家来看顾家风光了。
他下意识地觉得,顾家肯定已经把消息传回来了。
王童生走亲戚去了,还没回来。
其他村里倒是有人知道顾思中了,只是消息一时还没有传过来。
顾家曾祖父本来是想写信或者捎话告诉家里,顾思嫌麻烦:“那还得找人送,我们很快就回去了,不急这两天。”
是以顾家现在还不知道。
顾奶奶坐在顾家门外树荫下和一群人聊天,顾六伯娘也过去了,说起顾三爷:“生气凶孩子做什么,凶了也没用啊。”
一群有五六个中老年妇女,一个听了后,就笑问顾奶奶:“你不是说你烧香准么,怎么这次烧得就不准了?”
“我这次买了很多黄纸,香也用的好,庙里的爷可能打盹没听到。”顾奶奶解释,惹来大家一阵喜乐地笑。
顾思安静的复习了一天功课,中午时左惜时就把考试的单子拿过来给顾思,也不用顾思下午去取。
第二天早早起床,帽上雀顶帽,带着考篮去试院。
岁试的搜身就简单多了,秀才服就是最好的身份证明,但天热,大家只戴个帽子,到场后只用签到领试卷就好了。
岁试考四书、五经、诗,各一题,再默写圣谕广训两百字。
顾思看了一下,题还是截搭题,不过题不奇葩,好答。
他很有思路,唰唰唰地下笔,答题的速度很快。
早早交卷,出考场时,在门口遇到了许轻,两人就着试题聊了几句,许轻问顾思:“什么时候办宴席?”
顾思便说了,也说了自己家的地址,许轻认真道:“到时候一定到。”
顾思想起顾家曾祖父还在做媒,就解说了一遍详细的住址,并道:“成亲是一辈子的事,一定要选喜欢的人,到时候见了人,你要是觉得哪里不合适,一定不要顾忌我的关系,重新选择。”
许轻感受到这份善意,行礼道别,两人一起出了考场。
顾思去茶馆里找到顾家曾祖父,见他听书听得正起劲,就站一边没唤他。
顾家曾祖父却像是有感应一样,转过头,一眼看到顾思,急忙起身上前问:“考得怎么样?”
“题简单,答得比院试还要顺,说不得会是个二等呢,得个‘候补增生’。”顾思笑着打趣。
廪生有数额限制,增生也有数额限制,即便成绩好,没争上也得向后排,一般的生员都是附生。
顾家曾祖父信顾思,听到这话就高兴了:“只要是个附生就行了。”
“要不我们今天回去吧,别等成绩了。”顾思道。
“不行,等成绩出来我才能安心。”顾家曾祖父摇头,没看到岁试成绩,他不放心。
顾思考虑了一下,做了决定:“那我去找夫子,看明天能不能办谢师宴吧。”
本来打算从老家回家办谢师宴,现在顾思猜测七月份会出事,就想着早办了。
顾家曾祖父想着有事做时间也过得快一点,就点了头。
顾思在街上找了苏贡生喜欢去的那家茶馆,果然找到了他,询问过后,定了谢师宴的事。
然后去找顾名:“爹你能请到假吗?”
“那肯定能啊!”顾名一口应下。
顾思又和顾家曾祖父去买了谢礼,第二天办谢师宴时,舒家三外公也带着舒秩参加了。
饭后,送苏贡生回了学馆,顾家曾祖父就要去等成绩。
“明天才能出来吧,两千多的人考试呢,成绩哪里那么快出来。”顾名看天热,怕晒到顾思和顾家曾祖父。
“大宗师勤勉,今天一定能出成绩。”顾家曾祖父坚持。
舒家三外公去上值,顾思顾名顾x家曾祖父就带着舒秩一起去看。
到路上时,顾思发现等成绩的人并不多,好多都是新生员。看来老生员都已经习惯了。
到了地方,成绩还没有出来,四人就去了茶馆里,一会儿就听到锣声响了几下。
几人戴着帽子出去,见差役已经贴好了。
顾家曾祖父站到最后一张成绩前,看第五等下边写了一个顾廉啸和另两人的名字,第六等下边写了一个无,松了一口气。
不是五六等就好。
舒秩去到了第一等的那张纸前看,顾思站在第二等的那张纸前看,顾名就看第四等。
因为不知道自己在汉中府全部生员里占了什么位置,顾思多少有些紧张,怕自己落到第四等。
一二等人少,加起来就只有几百人,顾思很快看完了,见二等里没自己,很失望。
岁试连二等都没有考上,再学一年,也不知道明年的岁科试能不能考上二等。考不上,连去乡试的资格都没有了。
要是考上了,二等的成绩要中举也难得很,还不知道以后要考多少年。
“没事没事,再努力几年,肯定能考个一等。”顾家曾祖父见顾思不高兴,猜出来他的担心,安慰他。
顾思去看第三等的成绩。
“啊!”正在这时,舒秩兴奋的大叫了起来,“一等!”——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月10瓶;雨水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谁一等?”顾家曾祖父一下跑过来,着急地问,舒秩的夫子和舒家三外公也参加了岁试。
“我哥啊!”舒秩边答边奔到顾思边,激动的双手扒着顾思的胳膊跳了两下,“哥你简直太厉害了!第一次岁考就考了个一等!”
“在哪在哪?”顾名也高兴极了,两步过来问,眼睛向着名单看。
“左下角那里。”舒秩伸手指指向那里。
三人一起看去,果然看到顾思的名字。
这次顾思本来就觉得题答得好,没想到竟然考了个一等,那下次的科试不出错应该能考个二等,后年就可以去乡试了。
顾家曾祖父长松了一口气,成绩不但稳定还上升,现在就是死了也安心了。
顾名伸手去摸着顾思的名字,满脑子都是:我儿子真厉害啊!
顾思笑着拍了拍舒秩的胳膊:“你这浏览的速度挺快的啊。”
“我就先囫囵看一遍,本来打算认真看呢,没想到就发现了。”舒秩觉得自己被夸了,整个人都精神振奋。
顾名到了顾思的身边,伸出双手捧着顾思的脸揉了揉,满脸的骄傲:“我儿子真厉害啊!”
顾思扒下顾名的手,又去看名单。
他要看是自己一个人考得好还是大家都考得好。
要是大家都考的好,说明新生员在刚开始的岁试里有优势。
这次院试中了的新秀才,他记下了很多,其他人名字都有些印象。
这一看,就发现他熟的那些老秀才大都考了个一等,给他作保的赵廪生啊,李廪生啊等。
新秀才像楚成礼啊,许轻啊也考了一等,其他很多都是二等。
“新生员怕是有一半都上了一二等了。”顾思说。
“新生一直在学习,没有扔下书本,写文章的功底是目前最好的,老生很多连书都忘了。”顾家曾祖父这个时候倒是非常理智了。
“一等赏几两银子?”顾名问顾家曾祖父。
“一般是五两。”顾家曾祖父摸着冒出头的短须回答。
几人回了舒家,舒颖已经等着了,见了顾思,压下着急,问:“几等?”
“一等!”舒秩伸出两根手指不停地晃,“姑姑我哥好厉害!”
“你好好努力,以后也能这样厉害。”舒颖拍了拍舒秩的肩膀,舒秩被鼓励,整个人都有劲儿了,觉得自己要好好学习,以后也要这样厉害。
舒家三外婆听了后,也忍不住羡慕了:“你这是怎么生的啊。”她的儿孙怎么没有这一半厉害呢!
三人收拾东西,要回家去,顾名也要跟着回去,舒颖问他:“你店里能走开。”
顾名的东家可不是给顾名随便找了个位置,而是把他带在身边教的,要是顾名一走,很多事就不好办了。
“已经查完了店,账也理好了,最近也没什么事了。东家知道咱娃要办宴席,放了我半月假,还随了五两银子的礼钱呢!”
顾名笑眯眯的掏出了银子给舒颖看。
舒颖收了银子,收拾好后,和舒家三外婆道别,回家。
一路上,天气闷热,车上的人心情却很好,顾名断断续续地哼着调子,顾家曾祖父也坐在外边,兴起时,还会唱两句秦腔。
车里,舒颖对着顾思道:“已经有好些人来问你婚事,想给你做媒了。”
“你把我的条件说了吗?”顾思问。
舒颖笑着点头:“当然说了,不过这媒婆听了嘴上不说,心里定然觉得你条件高,后来上门的人就没几个了。”
“你可别怕我将来找不到媳妇,松了口劲儿,想选哪家,一定要先告诉我。”顾思叮嘱。
“放了我年轻时,一定会怕别人误会你,不敢把要求说严厉一点,先一个个观察。如今我早就懂了,放了什么样的网,就会捞到什么样的鱼;用了什么样的线,就会织出什么样的布。这样省事又能如愿,顾忌太多反倒可能成不了事。”
顾思揭开车帘,爬到顾名背上:“爹,谁要是到你面前给我说亲,你就告诉我娘,让娘去挑,她细心一点,能发现很多问题。”
顾名耸了耸肩膀顶顾思:“知道知道,你不都说过了,我记着呢。”
几人回到顾家村时,天已经开始暗了下来。
车从顾家大姑婆门口过的时候,顾家曾祖父顺便下来,顾名和舒颖提着礼物,一起进去了。
顾家大姑祖父也姓顾,以前是从隔壁小村并过来的,与顾家的血缘并不近。
顾家曾祖父是长辈,又去的女儿家,晚上登门就没有什么。
夫妻俩有些意外,连忙笑着请人坐,顾家大姑婆问:“有啥事爹?”
顾家曾祖父笑着拿出了捷报,放在桌子上。
顾家大姑婆年轻时还识得一些字,拼凑着能看一些简单的,后来不用,很多都忘记了,现在拿过来打开以后,只识得几个字,却看不懂,把捷报递给顾家大姑祖父。
顾家大姑祖父接过一看,吃了一惊,先直觉性地去望了顾思一眼,再去看顾家曾祖父:“爹,这是真的?”
顾家曾祖父有些意外:“你还不知道?”
顾家大姑祖父摇了摇头:“不知道啊!”说着,他才反应了过来,惊喜地站起来,跺了两下步子,惊异地望了顾思一眼,高兴地道,“太好了!”
“什么事快说!”顾家大姑婆催促。
“顾思考中秀才了!”顾家大姑祖父说完,才发现自己直呼了顾思的名字,暗怪自己不小心,有些尴尬的对着顾思笑了笑,态度已经在无形之间变得尊重了起来。
顾家大姑婆先愣了一下,惊喜地拿回捷报,小心地摸着顾字,高兴地笑:“太好了!”娘家侄孙成了秀才,以后多少能照顾着她儿子了。
顾家大姑祖父搓了搓手,问起了院试的事,聊了一阵后感叹:“唉,要是我当年能好好学习就好了。”
顾家大姑祖父年轻时家里经济挺好的,因着是小儿子比较受宠一点,就没好好学习。
后来父母去世分了家,他知晓生活不易,几次考试都没有过府试,花去了一些钱。
夫妻俩又是老实人,没个手艺光种个地,连生四个女儿才生了个儿子,养孩子费钱还要掏四份嫁妆,家底又去了一些。
儿子长大书也没念成,人不坏就是被宠的懒惰,儿媳生产后去世儿子再娶又花彩礼,入不敷出,林林总总下来,如今家境只比平常人家好一点。
如今顾家大姑祖父见了顾思的捷报,忍不住想,自己要是当年好好念书考了个秀才,现在家境肯定比年轻时要更好。
“还有一件事呢,茜茜还没说下人家吧?”
顾家大姑婆听了这话,注意力立刻转了过来,摇头:“她爹又不管事,她娘是后来的,我这想给她挑个好的,眼光一高,挑来挑去都不满意,现在虽然跟一家接触着,还没说开呢。”
顾家曾祖父听了后高兴了:“这次院试时认识了个秀才,还没成婚,我想说给茜茜呢。”
顾家大姑婆夫妻俩惊喜极了,要真是将孙女嫁了秀才,对孙女对儿子都好。
顾家大姑婆x连声追问:“怎么还没成婚?人品好着吗?是不是有什么缺点啊?现在人家成了秀才怕是要求高,能看上我家吗?”
“人品我初步看好着呢,还让人打听过,就是年龄稍大了一些,没成婚是因着运气不好……”
顾家曾祖父便把事情说了一遍,笑道:“我也是抹了脸皮去说这事,要不是顾思无意中帮了他,怕是考虑咱茜茜的可能不大。”
顾家大姑婆并不怎么迷信,心下有点担心许轻的运气,却不忌讳这事,当下就去隔壁把串门的儿子叫了回来。
顾表叔一听,外公要给自己说个秀才女婿,连声答应下来,大声夸顾家曾祖父:“外爷你怎么这么厉害啊!连这么年轻的秀才都识得!”
顾家大姑祖父狠瞪他一眼:“你也不忌讳。”
“我忌讳啥啊,他不是都考中秀才了吗?那不就是……什么极泰来,都转好运了,怕啥。”
顾家大姑祖父就笑了。他只是气儿子心大,也有些担心“克亲”这说法,见儿子同意,也就没说反对的话。
眼看着天都黑半截了,顾家曾祖父就要回去了。
几人坐上车回到家,里边正在喂骡子的顾十一叔听到动静,拿着大铲子出来,看到几人后笑了,一一问候:“爷,哥,嫂子。”
然后目光放到顾思身上,笑着问:“院考怎么样啊?没考上哭鼻子了没有?”
顾家曾祖父冷笑一声:“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没出息啊!字都识不全!你侄儿,第一次下场,拨府案首,岁试一等!”
第66章
顾十一叔每个字都听清了,却像是没有听懂一样。他脑子的注意力全都放到这句话上,手上力道不自觉地一松,铲子掉在了地上也没管。
“啥意思,中秀才了?”顾十一叔下意识地问,呼吸慢慢地重了起来。
“中喽!”看到家里人吃惊,顾家曾祖父他们都笑了起来。
顾十一叔才反应过来,兴奋得“嗷~”地嚎叫一声,转身向左跑一步觉得不对,又转身向右跑一步还是觉得不对,返回身一下子跑向了家里。
“你叫啥呢?”顾九奶在二院扬声问,而后传来顾十三婶的声音:“哥你怎么了?”
顾十一叔一阵风地向着三院里跑去,声音激昂:“顾思中了,我们家有秀才了!”
顾九奶和顾十三婶各在自己屋子里,听了后反应了一下,都惊喜地出来了。
“娘,我哥说顾思中秀才了?”顾十三婶确认般地问。
顾九奶点着头:“我也听到了。”她期待地向着三院看了一下,又望向二门,“谁给他说的啊,不会是哄他吧?”
顾十三婶立刻向着门外走去,顾九奶也跟了过去。
三院里,顾奶奶也闻声出来,看到顾十一叔进了放杂货的一个房间,问他:“你刚在二院喊叫啥呢?”
顾十一叔在房间里找到了家里的那面鼓,挂在身上,手里拿着小鼓槌边出门边在鼓上“咚咚咚”地敲了起来,大跳着到了顾奶奶身边。
“娘!顾思中秀才啦!你以后就是秀才奶奶啦,我以后就是秀才叔爹啦!”
“你听谁说的?”顾奶奶亮了眼睛问。
“我爷说的,他们回来了!”顾十一叔边应边向着外边跑去,手里还在咚咚咚的敲着鼓,将心里那股激荡振奋的情绪发泄出来。
顾思手里提着东西在前院里和顾九奶他们相遇,笑着回应他们的询问:“这次运气好,差一点就不中。不过没在县学在府学里。”
顾九奶可不懂什么县学府学,她只听懂一件事:顾思现在是秀才了!儿孙以后能沾他光了,有什么事衙门里也能说话了。
她喜笑颜开,看着顾十一叔风一般向外跑出,两手相握:“那真是太好了!你从小就争气,没想到第一次下场就中了秀才!”
顾十一叔跑出了门外,两条胳膊抡的欢快,大声嚎叫着表达自己的兴奋:“嗷~”
北边十几丈远的地方,坐了两三群乘凉闲聊的老头老太太和中年男女,听到声音后就都被吸引了注意力。
“怎么了?”
“谁家有啥喜事吧。”
“也可能是小孩子发疯呢。”
顾十一叔嚎叫一声,在咚咚地敲鼓声里开始大喊:“我侄儿中秀才啦~,嗷~我侄儿中秀才啦!秀才哟~”
这下子,附近的人都听到了,顾家门子里的几个人听到后都忍不住起身,向着这边赶来。
天还没安全黑,还能看到人影,顾八爷都是跑着向着顾十一叔这边来的。
顾八爷和顾十爷是顾家曾祖父亲弟弟的孩子,论血缘关系,是顾氏里与顾思一大家关系最近的。
顾十一叔在自家门前嚎叫一通后,兴奋地向北跑去。
两人相遇,顾八爷劈头就问:“十一,你说啥?”
顾八爷不是没听到,只是有些不能相信,问完就又期待又紧张。
“八爹!我侄儿中秀才了!”顾十一叔兴奋地叫,边敲鼓边左右摇晃着身子,浑身散发着欢快得意的劲儿。
“真的?”
“真的!我爷还能骗我不成!”顾十一叔答完,敲着鼓跳着转一圈,又向着北边跑去,逢人就道:
“二哥,我侄儿中秀才啦!”
“五嫂,我侄儿中秀才啦!”
“顾书,你九弟中秀才啦!”
在顾十一叔热情的宣扬下,知道的人都跑回了家里给家人说了。
大家都很惊喜,一时全都向着顾家赶来。
顾家曾祖父正在自己堂屋里点了灯,家里人都已经聚在了这里,顾六伯娘很是心急:“你秀才服呢,给伯娘看一下?”
顾三奶顾奶奶顾九奶顾十一婶顾五哥顾五嫂等一群人都看向了顾思。
顾思早料到家里人会好奇,已经把衣服带过来了。
舒颖心细,怕衣服料子被磨了或挂了线,拿着被单包了,才放在了箱子里。
顾思打开箱子,把全套衣服拿了出来。
顾六伯娘就要伸手去碰,顾家曾祖父沉声道:“只许看,不许碰!家里这么多人,你一手我一手,碰坏了怎么办?”
顾六伯娘抬头笑:“我就看看靴子,就看看靴子。”
“手套戴上。”顾家曾祖父从怀里掏出了一副绿色的手套,扔给顾六伯娘。
顾思还怕家里人不高兴,顾六伯娘已经高兴得戴手套了:“应该的应该的,咱们小心了,一会儿家里来的人才会小心啊,摸脏了可不行。”
舒颖和顾名去再准备蜡烛去了,顾家曾祖父让其他人去找凳子,给一会儿到家里的人坐。
顾六伯娘趁着这个机会,偷偷地小心地快速地摸了一把衣服面料。
家门外街道里,顾十一叔疯了一阵,高兴劲终于缓了些,才想起还没有给顾爷爷说这事,直奔着附近一家去了。
这家人经常有人聚集过来打牌,顾十一叔到了门口见了人就问:“见我爹了没有?”
“天黑早散了,你去点灯的那家看看。”这家人回,借着月光果真看到顾十一叔身上的鼓,极有兴趣的问,“你哪个侄子中秀才了?”
顾十一叔没找到人,转身就跑:“亲侄子!”
天黑后,只要没重要事,一般人家都不会点油灯,蜡烛更是舍不得,有事都放明日白天做,不过村里有些人牌瘾上来了,也会点灯玩牌。
顾爷爷正在这家玩牌呢,顾五伯就进来了,急道:“哎呀,你怎么还在玩雀牌呢!没听见顾探在外边敲鼓吗?顾思中秀才啦~”
杂吵的屋子顿时一静。
顾爷爷先前还抱着希望,后来没有消息,已经觉得顾思没考上,听到这话一懵,抬头看顾五伯,有点反应不过来。
感觉自己要输的那个人,反应快的把雀牌一推:“哎呀,你快回去吧,不玩了。”
“真的?”先失声开口的反是背坐着的顾三爷,回头看顾五伯时,把桌上的牌都扫到了地上。
“回去就知道了啊!”顾五伯答。
顾爷爷这才反应过来,噌地一下起身,就向外走去,边走边有些急地问:“你听谁说的?你见过人了?”
“还没见过呢,正要过去呢。”顾五伯高兴地笑着,手里提了一串鞭炮。
屋子里的人听了,牌也不玩了,都跟着出去看热闹。
顾爷爷在门口遇到了顾十一叔,热切地询问起来,一起快速地回家去。
到了门口处,顾五伯拿出火石想要放炮,顾爷爷挡住了:“先进去再说。”万一要是听错了或者误会了怎么的,放炮就不太好。
顾五伯想着进去再放也行,就跟了进去。
几x人进去,堂屋里已经站了好多门子里的人,有人的声音正在起哄:“你就去穿一下,让我们看看嘛。”
顾爷爷扒开兄弟,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秀才服,喜得鼻子发酸,抬眼求证般望向坐在后边顾思,颤声问:“真中了?”
顾三爷也有些不置信地问。
顾八爷哈哈笑着拍了拍顾爷爷的肩膀:“不敢相信吧?高兴坏了吧?衣服还能有错了?你看那里!”
顾爷爷看去,只见桌边靠墙处立着一张长条纸,左边正中“捷报”两个字极为显眼。
顾爷爷将两手在衣服上抹了两下,小心地伸手拿来,放在眼前看。
屋子里点了很多灯,很快就看清了,顾爷爷眉开眼笑,又小心地将之放了回去。
顾三爷觉得这么重要的东西靠墙放着太委屈它了,连道:“哎呀,这得拿东西裱起来挂着呢,这样放着可怎么行。”
“回头就裱。”顾家曾祖父应。
顾爷爷望着顾思,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我娃真厉害,我都没想到你会中呢!”
屋子里的人听了这话,都七嘴八舌地应起来。
“可不是,顾思从小就聪明。”
“从小就有志气啊,我大哥考上秀才待客那年,我在屋子里听到他问我大哥考秀才难不难,听他说要考秀才,这才几年啊,竟然就考上了!”顾四伯感慨极了。
“我当时也在啊,还以为他说的是孩子话,没当真啊,哪里想到人从那里起就显出不凡来了。”
“九弟你生了个好儿子啊,羡慕死我了!”有人对顾名道。
“二爷,还是你教得好啊!”有人对顾家曾祖父道。
顾家曾祖父和顾家人一个个都听得高兴,顾家曾祖父高兴得很:“我学得也很好呢!”
“学得好都没曾孙考得好。”看气氛好,顾五爷打趣。
顾家曾祖父弯腰,从桌子底下拿出顾思刚刚装衣服的箱子,从底下取了自己的捷报,放在了顾思的捷报旁边。
大家看清了东西,都吃了一惊,不置信地望着顾家曾祖父,不会吧,一下子中了两个?
“本场侥幸,被大宗师取为佾生。”顾家曾祖父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淡定一点。
“爹!”顾三爷惊声唤人,“你也考上了?”
“哇,二爷厉害啊!”
“这是双喜临门啊!”
“这可得好好地办一场啊!”
顾十一叔高兴地又敲了几下鼓,顾五伯出去到院子里放炮,顾十一叔敲着鼓助兴。
等炮声完了,顾十一叔停下了,顾家曾祖父念叨他:“你看你那张扬的劲儿,还跑到村子里去敲,没得让人说你轻狂。”
嘴上这样说着,语气里却没有半点抱怨。
顾十一叔是个外向的性子,又粗神经,不像顾名有些内向稳重,听了这话也不介意:“我高兴啊!”
说着就哼起了调子来。
顾家的人性子都稳一点,家里也就顾十一叔算是性子最为外向的。
“二爷~”院子里传来喊声,又有人来顾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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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大家向着门口看去,只见院子里来了一群人,有两个手里还举着火把。
“二哥!”曾七爷大跨步地进来,大家都给他让开了路,他来到顾家曾祖父和顾思面前,一下子就见到了两张捷报。
这捷报和他以前在顾大伯家里见过的一样,对于真假没了怀疑,就是……
“二哥,你也中了?”曾七爷不置信地问,其他来的人也有些不相信。
“你看清了,佾生而已,可不是秀才哟!”顾家曾祖父嘴上客气着,脸上笑得跟开了花儿一样。
“太好了!”曾七爷高兴地笑着,想去拍顾思的肩膀,又觉得不合适,改成了拍手,“厉害厉害,你们都厉害,顾思现在就考了秀才,以后定是能考中举人。”
“不求举人,以后选个优贡或拔贡,考个训导就行了!”顾家曾祖父笑呵呵地道,又对着大家说,“你看顾探这张狂的劲儿,大晚上的,把大家都吵来了。”
大家哈哈笑着表示不在意:
“那这还得谢他让我们多高兴一晚上呢。”
“这事儿怎么现在才传出来啊,我还以为你们没考上呢。”
“以后咱们顾家要是再去衙门里给知县当差,就不会被别的村子里的人压着了,咱们顾家现在可是有两个秀才了!”
县衙里的壮丁是在县里各村找的,要是知县宽厚温和了,大家都抢着这差事,毕竟能在父母官面前当差,可是一件好事。
大家听了这话都笑起来,一个笑骂道:“看你这出息,咱们都有两个秀才一个佾生了,还去当什么壮丁啊!”
“就是。”有人附和,大家都跟着笑起来,一派热闹。
顾奶奶的屋子里也围了一群女人,一个个地都先夸舒颖。
“我就说顾名当年怎么非要娶你,你看他就是有眼力,一挑就挑了个秀才他娘。”
“我九嫂读过书,一看就和别人不一样,这把孩子都教成了,可见女人读书是有用的。”
“哎呀,顾名媳妇,你这是怎么教的啊,让我们也学学。”
舒颖笑着一个个的回应。
大家夸完了舒颖,又来夸顾奶奶。
顾奶奶的兴头起来了,话多极了:“我以前去算命的时候,那算命的就说,我当时苦,后来会越过越好,现在可不是越来越好了?村子里的人还说我烧香不灵,你们看,我这烧香可不是灵得很?”
“灵灵灵!”
“改天我也去烧烧。”
“六娘你在哪个庙里烧的香啊?两个庙都烧了吗?”
两个屋子里,各有各的热闹,大家都兴奋得很,话跟说不完似的。
直到子时都到了,顾家曾祖父才劝大家:“时间晚了,大家都回去睡吧。我把宴席的日子都挑好了,六月三十,没几天了,还要买菜请厨师借桌椅碗碟,可有得忙了。”
顾思适时的打了个哈欠。
大家谈话的兴趣都没有减,不过现在他们关注的都是顾家曾祖父和顾思,一看顾思有些发困,连连道别。
第二天天刚亮,少觉的老年人都起得早,有些不知道顾家发生了什么事的相互一问:“昨天你二爷家怎么了?”
“中秀才啦!以后咱们村要有两个秀才了~!”
“真的?”听到的人有些惊喜,笑着说好。要是村里有两个秀才,村子里人才不会受外村人欺负。
诸如这样询问顾家的谈话,在村子里飞传。
顾家一门里的人一大早又都聚去了顾家,有几个人还放了炮,少数不关注别人家事的人听又放炮,被引起了好奇心,一问,就知道了。
半天的时间,顾思中秀才的事,就传满了村。
有人来问顾家大姑婆顾思的事,顾家大姑婆就说了。
这人是顾表叔的伯母,顾表叔高兴的想和她分享好消息,就把顾家曾祖父要给顾茜说亲的事情说了。
他倒也没有说对方是个秀才。
不过亲戚之间相互最为了解,你什么性子大家一猜就能猜到,顾表伯母追问:“是不是是门好亲事啊?不好的话,能让你们这么高兴?”
几番追问之下,顾表叔就说了,对方是个秀才。
顾表伯母惊喜道:“哇,那这可是门好亲事啊!”
“还没成呢,你可别出去乱说。”顾家大姑婆叮嘱对方。
顾表伯母应下了,出去时也没打算乱说,只是与相熟的人聊起村子里的热门人物顾思时,说着说着就说漏了嘴。
她也还知道遮掩一点,没说是要给顾茜说亲,只说顾家曾祖父要给顾家女儿说一个秀才。反正村子里姓顾的人多了去了,谁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家。
有个秀才女婿,可是一件让人眼馋的事,这消息随着顾思中秀才的热闹事件,悄然在村子里传开了。
顾十婶吃完午饭听到这消息,把门子里适婚的女孩子一翻,想着秀才应该不年轻了,门子里合适的就两个。
一个她大女儿,一个曾五爷的孙女。
她到曾五爷家一试探,知道不是说给顾思堂姑,也没说给自己女儿,就猜着是说给了顾家大姑婆,于是就找了过来。
她先试探,故意有些不满地朝着顾家曾祖父抱怨:“二爷啊,是不是这科有个没成亲的新秀才?你怎么不给咱们家说,倒是说x给了外人啊。”
放现代,在血缘上来讲,同一个爷爷家堂弟的重孙女,和自己女儿家的孙女,肯定是后者亲。
放古代,就是前者亲了。顾家大姑婆是嫁出去的了,算不得顾家人,重外孙女离的更是远,顾十婶觉得自家离顾家曾祖父亲一点。
顾家曾祖父咳了一声才回她:“那你不是一直想找一个有钱的吗?那许家没有多少钱啊。”
顾十婶只觉自己被误会了,一连串的话就跑了出来:
“好我的二爷啊,我那是想找个有钱的吗?我是想找个条件好的啊!那未婚的秀才能有几个?有了能轮到咱们?找不到秀才那就只能找有钱的了啊。况且就算以前家穷,这成了秀才,以后肯定会比平常人家好啊!你咋不想着我家啊。”
“那这现在已经说定了,也没法改了啊。”
顾十婶就笑得亲切起来:“二爷,你看啊,这要是相我姑那孙女时没相看上,跑了个秀才岂不是可惜?要不到时候,让我家大女儿在旁边陪着。这样也稳妥一点。”
顾十婶见过顾茜,长得稍微有一点黑,个子又不高,嘴唇稍微有一点厚,相貌很一般,还不会打扮。自家女儿就不一样了,本来就白净,个子还高,相貌比顾茜强多了,再一打扮,能把顾茜彻底比下去。
到时候那许秀才要是看上她女儿了,她再去求一下大哥,岂不是成了?
顾家曾祖父能不知道顾十婶打的什么主意?只是现在被顾十婶知道了,他也担心许轻万一相不上顾茜。再者,许轻成为顾思的堂妹夫要比成为表妹夫亲。
“陪在身边成什么样子?一相两个不好听。”好像顾家多上赶着。嗯,就算上赶着,也不能让人看出来啊。
顾十婶一见有戏,笑了:“不陪在身边也行,在其他地方露个面就可以了。”
顾家曾祖父问了顾十婶女儿的年岁,聊了几句,顾十婶才高兴地去找舒颖聊天了。
顾思这时才知道,顾家其实有和许轻年龄相配的人,顾十一爷家的小女和顾十叔家的大女儿,都是十七八左右。
只是他成日里在家里不出去,年龄大的女孩子不常出来,他偶尔见到了也不知道是谁,是以开始时并没有想到这两人。
顾思问曾祖父:“你刚开始怎么没想到要说我十叔家堂姐和十一爷家的堂姑?”
自家见顾茜的次数可比顾十婶女儿多,从感情上来说,自家的确更倾向于顾茜。
可按利益来说,肯定是许轻娶顾十叔的女儿对顾家更好,娶顾茜,许轻就成了另一门顾家的姻亲了。
“你这十娘势利得很,又爱胡搅蛮缠,不但你十爹不爱,儿女也不爱,不是个好姻亲。
“你曾五爷脾气上来了谁都不认,连你大伯都骂,到时候可不会管许轻是秀才还是孙女婿,真要骂了他那不是结了怨?且我之前听说你堂姑好像要说成了。
“咱们说媒肯定要给人家说好一点的。”
顾思怀疑自己听错了:“我曾五爷脾气很好啊!”整天笑呵呵的,就不像个有脾气的人啊,要是再白一点胖一点,都能被人叫弥勒佛了。
顾家曾祖父听后就笑了:“平时自然好,脾气上来了,凶起来骂人可厉害了,你是没见过。”
顾思一想也是,人都有多面性,自己见曾五爷次数少,也没有什么正经事情和他来往,曾祖父肯定比自己更加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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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顾家曾祖父对顾思嘱咐:“到时候你去试探一下许轻,看他要是不愿意你表姐的话,再说你堂姐是哪个,看一下他的意思。”
顾思原本觉得这样是不是不太好,再一想,许轻就来这一次,机会也就这一次,家里也不可能再约人看一次。
真要两个都看不上了,那就是没缘分,不勉强人家。
他点头同意,看了一下天,天气晴朗得很,没有一点云,有些困。
早上起来时,家里就来了一群人,接待大家就费了力气,现在刚吃完饭,想睡觉。
顾家曾祖父让顾思去睡觉了。
一会儿,吃完饭,顾家门子里的人又来了一些,还来了一些村子里凑热闹的乡亲们。
他们有些都带着孩子,慢慢的,人多了,四院就吵闹了起来。
顾思也睡够了,起床后,出去洗脸,被家里和门子里的弟弟妹妹们围满了,一个个地问他秀才服是怎么样的,能看吗。
昨晚都是大人在堂屋里,见过顾思衣服的没几个。
门子里的人见顾思起来,起哄要看顾思穿官衣。
顾思原本以为自己睡一觉人就没几个了,没想到四院三院里都站着人,快有上百人了。
他干脆就去换了秀才服出来,给大家看。
弟妹们全都开心地鼓掌,顾宁手拍得最欢快:“哥哥好厉害!哥哥最厉害!”
四院里的人等不及顾思进去,大都到三院去看,见了顾思穿着秀才服,大人们一个个都郑重了神色。
曾六爷感叹:“这九品官服一穿,一派威仪啊!”
秀才服的制式和九品官服一样,只是衣服前后没有补子图案。
“人靠衣服马靠鞍嘛!”顾家曾祖父笑道。
顾思穿着衣服给大家展示一番,就回房去换衣服,顾宁跟着他进去,期期艾艾地叫哥,就是不说什么事。
顾思蹲下身去看她,笑道:“网网,想要做什么事呢,就要开口告诉别人。你不说的话,愿望就不会实现;说了,愿望才有可能实现哦!”
“那要是说了也不会好呢?”顾宁声音稚嫩,她不太懂“实现”这个词,只是担心说了会被骂。
“那至少不会后悔啊,不会把这件事放心里念念不忘。”顾思对于妹妹很有耐心。
“我想……”顾宁小心看一眼顾思,低下头快速道,“么妮一*……”
后边一个字顾思根本就没有听清,想了一下,看到顾宁盯着自己衣服,才笑着问:“想摸我衣服吗?”
顾宁眼睛亮晶晶地点头,期待地望着顾思。
这么一个小心愿,顾思当然要满足妹妹了。
不过现在家里这么多人,小孩子也有一二十个了,这个摸了那个也要摸,他不可能只给自己亲妹妹摸。
偷偷地给妹妹摸,怕是得等到晚上了。
他笑道:“我的衣服,只给手干净着的人摸哦。”
“我手干净着!”顾宁举起了一双稚嫩微胖的小手,着急地道。
“你都揭过竹帘、碰过玩具,手不干净了,手刚洗完的时候才算是最干净。”顾思引导她。
“那我再冼一遍。”顾宁急忙道。
“好。”顾思应下了。
舒颖在一旁听到了,怕水溅顾思衣服上,跟出去给顾宁舀水。
“只简单地用水洗一下,不用胰子,洗不干净哦!手要这样洗,先搓手心,再搓手背,还有指缝……”顾思慢慢地用七步洗手法教着顾宁。
不过他想来想去,记得的是要洗过六个地方:手心、手背、指缝、食指和小指指侧、指尖、大拇指。
七步洗手法里,好像有哪一步是重复的,顾思记不清了,也不知道里边是不是还有手腕这一项,就自己把手腕给加了进去,凑成了个“顾思七步法”。
顾思原本还担心顾宁不好好洗呢,他见过的小孩子,在着急的时候,做事都不仔细,没想到顾宁学得很认真。
可见想摸顾思衣服的心有多强烈了。
旁边渐渐地围了一圈小孩子,顾宁还边洗手边向着周围的兄弟姐妹和小朋友们炫耀:“我要摸我哥的官服了哦!”
大小孩子们全都一脸的羡慕。
顾思一看过去,他们就“蹭”地转过了头去,不敢去看顾思。
顾思已经察觉到弟妹们对于他态度上的变化了,以前他回来,大家还敢和他说话,现在他官衣一穿,连小孩子都敬着他了。
只有顾五哥的儿子年龄小,胆子大一点:“九爹,我也想摸你衣服。”
“你想摸也得洗手哦。”
“我洗我洗!”顾大侄高兴极了,欢快地跑到了顾宁身边,就要把手伸到顾宁洗着的盆子里。
“洗手要排队,不能一起洗。”顾思快速阻止。
顾宁生气了:“这是我哥的衣服,你不能摸!”
“九爹都x同意了,你说话不算!”顾大侄神气得很。
两人就都向着顾思征求意见,想要顾思做主。
顾思笑着对顾宁道:“你不想让别人摸我衣服,就不能向别人炫耀,向别人炫耀了,别人知道了当然想摸了。
“现在我都已经答应虎子了,答应别人的事不能反悔哦!以后遇到别的事,要在我没答应别人前先说哦。”
顾宁眨了眨眼,也不知道听懂了没,点着头,算是同意了。
旁边的孩子见了,一个个地都叫了起来“我也要摸”“我也想摸”。
顾思全都答应下来:“好,想摸的都得好好洗手,手不洗好就不行啊!”
顾思让舒颖用葫芦瓢舀水给弟妹们洗,并给他们解释:“手洗不干净,吃饭也会肚子痛,洗手用流水洗最好。”
舒颖在一旁耐心地给小孩子舀着水。
现在大家对顾思最感兴趣了,知道他穿着官衣,都跑来围观,见了这情况,一个感叹:“这可真有耐心啊!”
“是啊是啊!顾名媳妇也耐心。”
大家都跟着夸了起来。
顾思笑了起来,抬头对他们道:“我可不是有耐心,我只是想教他们认真洗手。手洗不干净,拉肚子还得花钱看病,肚子里会生蛔虫,会长不高,容易生病……”
顾思顺便科普一下洗手的重要性。
古代人,就他接触到的人里,因为认识不到位,卫生观念很差,尤其小孩子,免疫力低,吃坏肚子都有可能要掉命。
现在外边还有瘟疫,也不知道会不会传到这里来,刚好借着这个机会,教他们好好洗手,比别的时候教都要有效果。
围观的人听了,发自内心地感叹:“这不愧是秀才啊,懂得真多。”
“就是啊,我们这些人大半辈子加起来,都没你知道得多啊。”
“读书真好啊!”
众人感叹完,顾宁也洗完手,顾六伯娘就从舒颖手里抢葫芦瓢:“你快给我,让我来,你都秀才他娘了,还能让你干这活儿。”
大家都笑起来,气氛很好。
顾六伯娘看顾思,感觉现在再不放肆,等顾思大了以后就没有机会了,笑着打趣:“那你弟妹们洗了手可以摸你衣服,六娘洗了手可以摸你吗?”
这话惹得大家都哄笑起来,顾三奶刚走到了这里,听到了,带着点笑骂道:“都娃他奶了,说这浑话,你都不怕你弟媳撕了你那张嘴!”
乡村里农忙完就没大事,闲着的时候,一个个的都爱开玩笑,年龄的小媳妇还罢了,年老的开起玩笑来有时都不要脸皮了。
顾思心里就不将这话当一回事,在这个时代里,也不能玩笑着回应回去,只认真道:“乱说话教坏孩子,你家虎子不能摸我衣服。”
虎子刚洗好手,正等着摸顾思衣服呢,听了这话急得闹起来,顾六伯娘连忙道歉,顾思这才允了。
等弟妹们一个个排队洗了手,欢喜的摸了顾思衣服,大人们也忍不住了,纷纷下场洗手。
顾思教了几遍的时候就不教弟妹们了,让他们自己复述,现在也是这个样子。
他吩咐洗手的大人他们道:“这可不只是一个洗手,我听说了,这要是有瘟疫了,这样吃东西前和上完茅厕洗手,能防一些疫病了。”
“真的吗?”有些人不相信地问。
顾思就把自己写给孙知府的信里的内容念给他们,不过,为了可信度,他用的是古文。这样大家听不懂,都觉得神秘不可测,反倒会信得多。
这洗手的步骤简单,却总有人记不住,周围记住的人就会在一旁提醒,慢慢地大家反是记得准了。
不过到大人这里,顾思是脱了衣服叠起来让他们摸的,没穿在身上。
顾思还真担心人多把衣服勾丝了怎么的,不过看大家都比他还要小心对待,就放了些心。
本来也不是人人都凑这热闹,后来大家见摸的人多了,都想来沾一下光,想摸的人就多了。
还有摸了顾思官衣的跑出顾家去向人炫耀,有人竟然带着自己的孩子过来沾光了,好像摸了顾思的官衣,自家孩子将来就能有出息一样。
顾思也不嫌烦,在一旁盯着,一个个地科普洗手步骤。只要认真洗手洗净了的,能记得七步洗手的,全都让摸。
要是洗得不干净不认真了,就要重新洗,指甲长的剪掉,指甲缝也洗干净。
大家摸顾思衣服,舒颖也在一旁盯着,小孩子就让摸正面;大人手粗的,就翻开底襟,让摸里边,要是手上死皮挂衣服上了,外面也看不出来。
乡村里的人,往常里穿的都是粗布衣服,最多穿个细布衣服,见过别人穿绸衣的都很少,更别说是摸绸衣了,一个个都高兴得很。
“这衣服可真轻啊!”
“这料子可真细啊,还反光呢。”
“这出去了以后,我可是能给别人说,我摸过丝绸了,哈哈。”
摸顾思秀才服这事,反倒是成了村子里他考中秀才之外的另一个趣谈了。
反正今天下午大半天,顾思就忙活这事了。
晚上顾思给舒颖打水洗脚,舒颖笑着瞪他:“你也不嫌烦!”她怕别人不仔细伤了衣服,盯了大半天,累死了。
顾思笑着把擦脚的毛巾放一边:“辛苦娘了。”
“我不辛苦,我心疼!再小心,衣服里边还是有个地方被磨到了一点,你没看见?不心疼?”舒颖气得想翻白眼。
“我和孙守聊过嘛,认真洗手能防一些疫病呢,趁此机会让大家学一学,能少生病,也算是积累功德了。”顾思耐心解释。
舒颖一听“功德”这话,就不再抱怨了。
她想起瘟疫这事,认真问顾思:“南方真的有瘟疫了?”
顾思叹口气,点头:“真的,要不然我费这功夫干什么啊。”
“也不知道严重不严重。”舒颖有些担心,然后赶顾思出去,自己洗脚。
严重不严重顾思并不清楚,他不知道孙守朋友仆人家的事,是小范围事件,还是大范围事件。
只是汉中这地势,来的人少,就算传来,应该也慢一点。
顾思想着,就去找曾祖父。
顾家曾祖父一听后,有些意外:“买生石灰?怎么想起买这个?”
随后他就想明白了,是因为疫病的事,考虑了一下,道,“咱们这四周邻山,生石灰倒是不难找,我找些人问问,能问到。”
“先弄清楚来路,看容易不容易,不容易的话先买点,容易的话就不急。”顾思叮嘱。他也不知道外边是不是真是霍乱,要是别的病,家里用生石灰也管用。
两人聊起来,顾家曾祖父也担心起来:“也不知道无锡是个什么样子。”
无锡的时疫已经有些日子了,庞知府也发愁这件事。
今日忙完,他去了自己外室的宅子里,喝完酒后肚子有些涨,揭开恭桶想解手。
结果,恭桶一揭开,一股屎尿味传来,熏得他难受。
皱着眉解完了手,洗手时冷着脸询问仆妇:“夜香郎是死了不成,连恭桶都不收了?”
仆妇没想到庞知府今日来,更没想到他来了直奔恭桶,本来想换个干净的恭桶,结果来不及了。
这话听着是骂收夜香的,其实就是骂他们懒,立时吓得跪下,小心答道:“回大老爷的话,您果真料事如神,夜香郎的确是得疫病去了,是以家里才未净恭桶。”
这回答,一下子弄哑了庞知府。
他本是生气才这样骂一句,哪里想到收夜香的竟是真的死了。
时疫好像越来越严重了。
庞知府皱眉,有些发愁,这疫病要是再阻不住,以后还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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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二天,庞知府上衙后询问:“还没有找到有经验的大夫吗?”
下属一脸愁苦地道:“公祖,咱们找到的法子都试过了,并没有用。”
应完以后,他抬头小心的望了庞知府一眼,将心里的话试探性的说了出来:“这病也治不好,将染病的人封禁起来,病死后着人深埋了就行,应该不会像有的时疫那样恐怖吧……”
庞知府冷冷地扫了一眼下属,下属立x刻改了口,一副比知府还要忧虑的样子:“就怕染的人多了,都治不好,到时候发生民变就糟了。”
下属嘴上这样说着,心里面是以为庞知府害怕影响了自己的政绩,只是揣摩着上司的心思这样说。
庞知府的确担心时疫严重了会发生民变,真那样哪哪都严重。
他看过的医书多,不像有些人那样乐观,就怕那个时候自己也染上了。
这病快了一两天,慢了三五天,极为要命啊。
他挥了挥手,让下属先下去了。
这个时候,顾家曾祖父已经溜达着去了顾大姑婆家:“昨天你们来时,人多口杂,不好说话。”
顾家大姑婆连忙问什么事,顾家曾祖父有些埋怨地道:“都嘱咐了你们不要出去说,一天没到,我们小十媳妇就跑来问我,怎么亲事不说给她家女儿说给你家。”
顾家大姑婆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有些后悔漏了口风出去。
只是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顾表叔脑子灵活一些,担心的问:“那我十嫂不会要你换了人说亲吧?”
“话没直说,就是这个意思,我自然没同意,最后她就想让许秀才见一面她闺女,说万一要是和咱家闺女没成,也好开口提她家,我就同意了。”
顾家曾祖父先过来把话说清楚,免得到时候真不成了两相埋怨。
顾家大姑婆狠瞪了顾表叔一眼:“我就说不能张扬,非你嘴快!事还没成就显摆,这下坏事了吧!”
顾表叔顿时后悔得很,一口一个“外爷”叫着顾家曾祖父,求他帮自己女儿说好话。
顾家曾祖父叹口气:“我自然是向着你们的,不然当初就不会提你家闺女,而是提老十一家闺女或者小十家闺女了,只是这婚事还得看缘分,万一要是没成,可别到时候埋怨我没办成事。”
“不会不会,爹你别多心。”
“你能先想着我们我就高兴得很了,哪里会怪外爷呢,真不成了也是我闺女没福气。”
说完这件事,顾家曾祖父就回去了,路上又得到了一堆的恭贺,只觉村里人对他比往日更加尊敬,不禁飘飘然。
顾家开始给亲近的人下帖,邀他们参加顾思和顾家曾祖父的宴席。
本来顾家曾祖父一个人中了佾生的话可能还不办,现在有了顾思中秀才这事,当然要借着这个事大办。
顾思成了村子里热议的人物。
顾家上下都忙了起来,在外的顾六伯他们听到消息也都陆续回来了。
顾六伯娘忍不住抱怨顾六伯:“你看你侄儿,咱爷教三年,先生教三年,他就考中了秀才。当初咱爷让浩浩跟他学,你就应该答应下来,说不得浩浩现在也成了秀才。”
“你就做梦去吧,咱爷自己考一辈子都只考上个佾生,他教浩浩几年浩浩就能考上秀才了?咱侄儿那是天才,浩浩能比?再说当初你也不愿意让咱爷教,又不光是我一个人这么想。”
“那至少也能过个府试啊,不至于书念了十几年了,什么都没落下,钱全打水漂了。”
“那这咱爷也闲着,等待完客,再让咱爷教也不迟啊。”顾六伯不想跟顾六伯娘争辩,只给出解决的方法。
“咱爷自己都没考上秀才,能教出什么样的来啊。”顾六伯娘又开始嫌弃。
“你看看你,啥话都让你说了,那你想怎么样?”顾六伯不耐烦了,问出来后,突然想到一点,望了过去。
顾六伯娘也不拐弯了,直接道:“你说啊,让咱侄儿来给浩浩教两年怎么样?”
顾家这两天人来人往,风光无限,上门拜访的人比过年还要多,顾六伯看了跟着高兴,心里说不羡慕顾名那是假的,听了这话后也疯狂心动。
他摇了摇头:“他现在就考上了秀才,咱爷肯定要让他进大书院读书,看以后能不能考上举人呢,哪里有时间教浩浩啊。”
顾六伯娘也知道是这个理,就是不死心,继续问:“那让浩浩也去他待的那个学堂念两年,几十两银子,咱们还凑得起,不然向咱爷借点。”
顾六伯也意动,就是有些担心:“那先生的学堂不好进吧?”
“问一下,你明天先问一下嘛。”顾六伯娘催促,顾六伯只好应了。
顾九奶也在和顾九爷说这件事:“老九家娃肯定有好的学习经验,你去求咱爹,让他教教咱娃。”
“行是行,就是这教几天也没什么用嘛。”顾九爷应下来。
顾九奶气得瞪他一眼:“没教你怎么知道没用?万一有用呢?顾名儿子这么出息,你就一点不羡慕?”
顾九爷这几天为自家的喜事欢喜,心下自然是羡慕顾名的,只是这世上的好事,你也羡慕不过来啊。
他知道争辩也没用,只好应:“你少干些活儿,多催促孩子念书才是正理。”
说起这个,顾九奶就有很多话要说了:“咱嫂子也真是笨,什么都惯着儿媳妇,啥也不让媳妇儿干,要是我,我早修理她几顿了。”
“那她现在是秀才奶奶了,你啥也不是。”顾九爷反驳,想起一事,又叮嘱他,“你少叫儿媳妇干活,她要盯着孙子念书呢,你也想有个秀才孙子是吧?”
“嘁!”顾九奶不屑,“顾名娃三四岁就会背书识字,六七岁就会做文章,咱儿媳妇能和顾名媳妇比?她生出来的娃也不厉害嘛。”
顾九爷懒得跟顾九奶说人和人不一样了,胡乱应一声就睡了。
第二天早上吃完饭,顾六伯殷勤地给顾思沏了茶,笑道:“这是黄茶,你喝得的。”
汉中这边产茶,除了常见的绿茶红茶黑茶外,还有不常见的白茶和黄茶。
顾思道了谢,顾六伯就试探着打听起顾思学堂的事,还没离开的顾七伯顾九爷他们立刻竖起了耳朵听。
顾思也知道家里人的意思,直接道:“我先生收学生极为严格,两三年才收一个,自我进去就再没收过学生了。后门肯定是走不通的,得自己考。”
然后,把学堂里的学生情况说了一下。
大家听得咂舌:“八.九岁就能完篇?”十岁十一岁就能把文章写得似模似样,这都天才吧?
他们这边的孩子,七八岁才开始识字,十一二才能完篇,文章要写得有样子,得十五六岁了。
“是啊,很多同窗都是家学渊源,三岁就开始识字了。学堂里的同窗这次下场,一共考中了四个秀才,一个是知府孙子,两个父亲是学官,这还是人家自己考进去的呢。先生只收十到十四五岁的学生。我是个例外。”
大家顿时觉得,想要让孩子上顾思上的学堂考上秀才怕是没希望。
失望之下,先把顾思一顿夸,顾六伯再问他:“那你看看你哥的文章,看他有希望没?要是有希望了,我再让他念两年,要是没希望了,就不费这个钱了。”
顾九爷也连忙让顾思帮顾十三叔和顾十七叔看一下。
顾思都应了下来。
饭后,家里人各催儿子,让顾五哥顾十七叔他们拿了自己的文章过来。
就连顾七伯顾八伯他们,都拿了儿子写的文章过来。
独木难支,顾思当然希望家里多几个秀才,人脉更广泛一点,在书房里很认真地按他们拿来的顺序看。
先看的是顾五哥的文章。
顾思以前看过很多次顾五哥的文章,就是去年过年时没看,这次一看,有些惊喜,笑着夸他:“哥,你进步很大啊,这样进步下去,这几年过府试肯定没问题。”
顾思年龄小,现在身份却高,别看顾五哥比顾思大十三岁,个子又高,现在在顾思面前,有些像在夫子面前,紧张的很,很怕听到斥责的话。
像什么“连我一半都不如”“学了十几年光浪费家里的钱了”之类的。
现在听到顾思夸他,还是真心的夸奖,忍不住露出了笑容来,悄悄地挺了挺自己的胸脯。
顾思拿了笔出来,悄悄地改文章,抬头问顾五哥:“你算术怎么样?把你做过的算术题拿过来我看一下。”
顾五哥有些奇怪,还是去取了。
顾思认真地圈了出来,并拿了一张纸,把自己改好的写了上去。
顾家曾祖父在一旁看着,笑问:“你五哥写得怎么样?”
“比我想得好很多。”顾思点头应着,拿了两个堂弟的文章来看。
顾十三叔这个时候也被顾九奶催着拿了自己的文章来看了,顾六伯顾九爷他们也跟了过来。
顾思看过顾五哥做过的算术题,觉得就是个初中水平,x还是要再加强。
“你文章已经写得很好了,只是写好的人太多,咱们一定要写亮眼,你先把我圈中的地方改一下,到时候拿我的来做对比,看一下咱们谁改得好。”
这话里无形的肯定让顾五哥心情飞扬,笑着接过,就坐在桌边认真看起来。
顾六伯急道:“怎么样?你哥有希望考上秀才么?”
顾五哥也竖起了耳朵来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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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我哥这一年多进步很快,要是用心苦读,我自己觉得,秀才有很大希望。就是不知道这篇文章,是不是他自己做的了。”顾思含笑望了过去。
别说他以前上学时,同班抄作文这种情况了,就是散馆里那些优秀的同窗,有的还会抄别人文章。
顾六伯刚开始听到的时候高兴极了,脸上放出了大大的笑容,他没有想到顾思竟然给了他这样好的一个答案,顷刻间就决定,不论怎么样,都要让顾五哥继续读下去。
接着听到了后边的,立刻望了过去。
顾五哥再听了点顾思夸奖,前所未有的自信起来。
现在突然听了这话,连忙为自己辩解:“这是我自己写的,真的,没骗你!我现在都当爹了,早知道书是给自己读的,不会应付差事了。”
“好小了,你以前花我钱读书就是在应付差事吗?老子供你读书容易吗?成天给我混日子!”顾六伯听到这话顿时恼了,口中严厉地骂道。
骂到了最后,他脸上却露出了笑容了,为了儿子真的长大懂事了。
“我以后肯定会认真读。”顾五哥迅速保证。
顾七伯催着顾思看顾十一弟的,顾思把顾十一弟的拿来看了。
现在当然没学写八股文,只是正常地学着写文章。
是个正常九岁孩子写的内容,里边还有错别字,还有同音字代替。
他笑道:“字写的挺好的,像这一句,这里观察得很用心,是个好苗子。”
顾七伯听了后也很高兴:“那就好。”
顾思问十一弟:“以后念书,咱们上课用心一点,写文章也用心一点,不要敷衍,到时候,跟我一起去考举人,怎么样?”
顾十一弟平时在学堂里都没有被夸过,没想到顾思竟然给了他这样大的评价,双眼晶亮,用力点头:“嗯!”九哥说一起去考举人,那他一定能考上秀才!
顾八伯也急了,就是没有催,顾思拿了十二弟写的文章看,琢磨着要怎么夸他。
家里父亲这一辈,七个兄弟,排行六七八九、十一十三十七,八伯是最像三爷的一个人了,身懒。
十二弟了解的并不多,现在还看不出来懒不懒。不过受他影响,家里孩子都上学早,四五岁就上了。
十二弟比他小两岁半还多,现在快七岁了,和十一弟一年上的学,文章里不但有错别字,文理有些不通,字还没十一弟写得好。
顾思把这些缺点都说了出来,顾八伯就有些泄气。
顾十二弟原本还等着顾思也夸他两句呢,没想到听到的都是问题。尽管没有斥骂,还是让他很失落。
按照一般的父亲,听到这里就要训儿子两句了。
顾思正等着了,好在这时及时劝住,再讲一些开脱的话,这样也不会打击孩子,还能鼓励他。
没想到,顾八伯听了,就是望了顾十二弟一眼,并没有骂他。
顾思想起顾家气氛要比别家开明太多,再想顾八伯的性子,怕是连骂儿子都懒得骂,就去望曾祖父,想他训两句。
顾家曾祖父眨了眨眼,没能理解顾思的意思,猜着是让他说话,就吭一声,温柔道:“不如你十一哥没关系,咱们好好学,明年超过他。”
顾思抚额,这种话,小孩子能受到鼓励才怪,只会觉得自己不如哥哥,受到打击。
“谁说顾茅不如顾幽了?我可没这样说。”顾思反驳了顾家曾祖父。
然后向着看过来的大家解释:“小孩子脑袋还没有长好,年龄小的时候是不如年龄大的时候的,你们别看他们两个一起进的学堂,就拿他们一起比,你们这样比,顾茅小时候都很难比过顾幽,要同年龄比。”
顾思说到这里,把目光转到了顾十二弟身上:“你现在没有你十一哥好,只是因为还小,接下来一年好好努力,等你八岁的时候,字就能和你十一哥现在八岁时认得一样多,写得一样好,要是你努力了,明年八岁甚至会比他现在八岁写的字还要好,知道吗?”
顾十二弟大概听懂了,主要是明白了顾思没说他不聪明,心劲儿一下子就上来了,笑着点头:“嗯!”
“读书时要用心,练字时也要用心,这样进步会更快。”顾思鼓励。
顾十二弟又笑着应是。
顾思又对顾十弟道:“你也要努力啊,不要明年时,弟弟的字不但比你今年的好,还要比你明年的好,那就说明你偷大懒了。”
“我一定努力!不会让顾茅超过我,他就是笨!”顾十一弟极自信的道。
顾家人也没什么反应,连顾八伯也觉得儿子被骂一句笨没什么。
只有顾家曾祖父记得顾思说的话,要鼓励,就沉了脸:“不能这么说!怎么能骂人呢?”
顾思看顾十二弟没反应,好像认定自己笨一样,觉得这可不是一句简单的话,反问顾十一弟:“你为何会觉得他笨?”
“夫子都说他笨!他要是不笨,一起上学怎么我学会了他学不会?!而且哥你比我们也大不了几岁,要是真脑子没长大,怎么就他的没长大,你的长大了?”顾十一弟说起这些来有理有据。
顾思笑了:“不能拿我和大家比啊,我和大家不一样的。”他活第二辈子啊,真的小孩怎么跟他比。
“对啊,九哥你最厉害了!”顾十一弟一听顾思自夸,不但没觉得有问题,反而极为地肯定。
大家都觉得顾思说得没错,他和一般人不一样。
顾思耐心地劝顾十一弟:“你们夫子可不是十岁就考中了秀才对不对?没我厉害,他说得不一定对啊,所以夫子说弟弟笨是不对的。要是明年,弟弟还不如你现在,那只能说明他懒,知道吗?”
顾十一弟点头。
顾思又各自鼓励了两句,只觉得和小孩子说话真的是累,这才拿起了顾十三叔的文章看了起来。
八股文读起来本来就没有什么意思,要是写得人不用心,那读起来更是空泛乏味了。
顾九爷看顾思拿笔画了很多地方,画完也不说话,在一旁等得着急。
顾思又拿起了顾十七叔的文章看了起来,发现和顾五哥以前的文章一样,都没有什么亮点不说,还有一些毛病。
他抬头问顾十三叔:“十三爹,你想过你这辈子要做什么吗?”
顾十三叔一下子被这话问蒙住了,直直地望着顾思,反应不过来。
顾九爷踢了儿子一脚,顾十三叔这才反应过来,一时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你今年是二十八岁了吧?”顾思按照堂姐的年龄,猜测着问。这边一般都是十七八成亲,十九二十生第一个孩子。
“虚岁二十八,实岁二十七。”顾十三叔知道顾思爱说实岁,这样应。
二十八岁了,读书也不算晚,就怕是意志被消磨没了,没了向上的冲劲。
“你回去,写一篇这辈子想要做什么的文章,无论策论赋还是八股都行,写完了咱们再说学习的事。
“好。”顾十三叔没有什么怀疑的就应下来了。
要是顾思没有成为秀才,他的话就没多少可信度,顾十三叔也不会这么干脆。
这也是顾思以前不关注家里人文章的原因。他那时连自己是个什么水准都不知道,就算心里有想法,怎么去指导别人?
顾九爷想问,是个什么情况,又想着顾思有想法,只能先忍住了。
顾思又问顾十七叔:“你这辈子想做什么?”
顾十七叔以前也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刚才顾思问顾十三叔的时候,他心里就在想着问自己时,该怎么回答,想了一阵,也想不出个结果来。
现在听顾思真的问他,有些急了,脚在地面上蹭了蹭,大概想到了一个说法:“我想考秀才!”
“真的想吗?”顾思反问。
顾十七叔以前没想过考秀才,顾家曾祖父一辈子都没有考上,他下意识地不觉得自己能考上。
现在说了后,想起顾家这几x天的风光,觉得考秀才真是好啊,听到再次询问,认真地点头。
家里人多半不信这话,顾六伯听后都笑了出来。
顾十七叔是个学习一般的,成绩还没有顾五哥好。
顾十七叔听到笑声,觉得自己考不上,一时觉得刚才说这些豪言壮志有些羞耻,红着脸低下头。
顾思啪啪地拍起了手来,并对大家道:“鼓掌鼓掌,我十七爹有志气!”
大家都觉得有些奇怪,不过顾思身份不一样了,大家再觉得有些奇怪,也不会不把他的话当真,都跟着啪啪地鼓起了掌来。
顾十七叔意外极了,有些受宠若惊,突然觉得,学习是一件让人期待的事情。
等大家鼓完掌了,顾思感叹地对顾十七叔道:“六年前,我大伯考上秀才的时候,我说也要考秀才,大家都不信我,现在我考上秀才了,希望你六年后也能和我一样,考上秀才,让不相信你的人都相信你!”
顾十七叔没想到顾思对他期待这么高,眼睛亮亮地点头:“嗯!”不过同时,他心里也有些忧虑,觉得自己和顾思根本比不了。
“就算你觉得和我不能比,六年考不上,那咱们还有九年,十二年,十五年,只要努力,总会考上的,对不对?你大哥四十三岁就考上秀才了。”
顾十七叔这下子更有劲儿了,用力点头。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考上秀才的吗?”顾思反问。
“怎么考上的?”大家七嘴八舌地问。
“我每天卯正(5点)起床,天亮之前吃完饭,温习千字左右的经书,去学堂后,再温习千字左右。夫子上课的时候,用心听讲,用心做笔记……”
顾思将自己在学堂里学习的情况讲了一下,听得大家不由咂舌,这也太努力了,一整天都在学。
“我平时不出去玩的,只每月旬末上街去散散心,除非生病,哪怕是夫子有事放假,我也在家里练字,练字的时候要观察每一个字的结构,是横长还是竖长,是左边大还是右边大,而不是光自己在那里写,有用脑子却不动心,怎么样写都没效果……”
家里人看顾家曾祖父点头,知道顾思说的没错,更加佩服他了!
别说几年几年的这样了,就是一两个月下来,他们也受不了这样啊。
顾思顺手拿起了笔,写了几个字,顺便教大家练字的技巧:“来字,横要写短一点,点这里,上下都不能连着横,撇和捺要舒展开来,不能靠上靠下或者太短……”
练字有技巧,学会了,字会写得很好,顾思以前练钢笔字的时候学过。
写毛笔字和写铅笔字用力的方式不同,但是字的结构没什么差别。
学堂里的夫子自然会教技巧,只是比起后世每一个部首和很多字都有特点的细致总结,这边的一般夫子的经验当然差了些了。
这样教出来的字,没有什么特色,都一个样子,不过在你字写不好的情况下,有特色也没有用,写好看的卷面分才是真理。
家里人听了之后中,都大有收获,一个个感叹起来。
“原来点不连横好看啊!”
“第二笔横要长一点啊,我都没注意。”
“撇和捺要写长啊,我就说我写出来的怎么不好看。”
其实这些,这里的夫子未必就没有教过,只是顾家家长管得不严,孩子上学时根本就没有认真听,听到的少部分那一些,要是当时记住了没练习,时间长了忘记了,也等于没学。
顾思讲了几个字,发现大家的字都不行,便讲了很多技巧,让他们传着看。
大家都看得很高兴,这下子倒是用心了起来。
顾思讲完了这些,又讲回了自己学习的事情上:“是以我能考上秀才,没有别的原因,什么聪明啊文曲星下凡啊,都是懒惰之人的借口,原因只一个,我想考秀才,并为此持续的努力,你们能做到这样努力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想摇头,又不好意思。
“看,我能考上秀才,只是比大家更勤奋更用心而已,你们想考,用心学习,自然也能考上。”顾思鼓励大家。
一伙人听了,忍不住心道:可我们做不到像你这样努力啊。每天过了戌时(21点)才睡觉,没一点玩乐,谁受得了。
顾思是不知道他们的想法,要是知道了,就想说,晚上九点算什么,要不是这里灯不亮,要不是他要长身体早睡,他能学到晚上十一点。
“当然,我比大部分人都努力,你们可能觉得自己做不到,但没关系啊,做不到我这样,哪怕只做到一半,那也只是多用一倍时间考上秀才而已啊。”顾思认真地道。
大家听了都觉得是这个道理,一下子觉得不难了。
顾思这时就问顾十七叔:“考秀才光是勤奋没有用,只有用心地勤奋才有用,记下了么?”
“记下了!”顾十七叔大声回答。
顾思又一一问了打算科考的顾五哥顾十三叔和顾十一弟十二弟,他们都答记下了。
顾思就招手:“来来来,我来讲练字,大家都坐!”
顾思讲这些的时候,家里人都是站着的,这自然是表示对他秀才和夫子双重身份的尊重,哪怕顾思不是家里人的夫子,但传习经验这种事,在哪里都会受到极大尊重。
顾思刚开始让他们坐,他们也不坐。
现在重要的事讲完了,顾家曾祖父坐在凳子上开了口:“都找凳子吧。”
大家这才一个个地坐了。
顾思讲字,大家都认真地听,顾家曾祖父看家里人学得认真,心下大慰:有顾思在,死了都放心了!
这孩子不但自己学得好,还会教人啊。
讲了半天,练了半天,到了中午,家里叫吃饭,顾家曾祖父叫他们都散去洗手。
顾九爷等大家都走了,凑到顾思面前,问他:“你十三叔的文章,问题很大吗?”
顾十三叔是顾九爷的长子,他对于顾十三叔比顾十七叔寄的期望要大。
“不是文章的问题,是心的问题。”顾思应着。
“新的问题?”
“是想法的问题。我觉得我十三叔现在还没有目标,他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想成为什么样的人。自己不想努力了,别人怎么催都没有用。”要是十几岁二十出头没目标好说,快三十岁了,人生还没目标,要改变很难啊。
顾思一边解释着,一边考虑着顾五哥变化的原因。
他曾看过一本《水知道答案》的书,还看过相关的很多案例,一个人,你期待他成为什么样的人,他最终就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被夸努力了,就真的努力;被骂懒了,就真懒了……
当然,这种期待,要是正向的、不带负面情绪的。
他五哥是曾祖父这一门里的长子长孙长重孙,大家对他的期待大,他小的时候不懂事不努力,后来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努力了,这期待就有效果了。
可九奶吧……
顾家有两大勤快人,一个是顾奶奶,一个是顾九奶。
顾奶奶是自己勤快,不催家里人,默默奉献。
顾九奶自己勤快,就要催得顾九爷顾十三叔顾十三婶顾十七叔和两个孙女他们都勤快起来,所有没她勤快的,都会被抱怨。
这两种方式都不好,造成两种结果:
顾名舒颖顾十一叔和顾思出嫁的亲姑都懒,顾十一婶比三人好,但也算不得勤快。
顾九爷顾十三叔顾十三婶顾十七叔,包括顾十三叔的三个孩子,全都不喜欢顾九奶,小家的家庭氛围也不好。
当然,顾九奶家里人是真的比顾奶奶家里人勤快很多,可顾十三婶在对着外人时,称呼顾九奶时连一声“我娘”都不用,直接“我婆母”;
顾奶奶家里也比顾九奶家里和睦自在很多,舒颖和顾十一婶经常主动给顾奶奶买礼物,婆媳关系融洽。
顾九奶这种爱催的人,像“洗衣服”“扫地”这种能明确地看到过程和结果的事能催动;像“努力学习”“好好念书”这种不能看到结果的事,很多时候越催越没效果。
顾思想着,顾十三叔就算本来有学习的动力,都被催成了逆反心理。
一个人学习的内驱力造成的效果,要比学习的外驱力强无数倍。
顾九爷不太懂这个,顾思解释了一遍,他才隐约懂了,叹了口气。媳妇没娶好啊,连孩子都被殃及了。
看顾名媳妇娶得好,顾思多厉害,念书六年就考上了秀才!
“那你看有什么法子吗?”顾九爷追问,他还是看重大儿子一点。
“这个只能等他自己想清楚啊。”
“那你跟他聊x聊,说说他,行不?我看你这做事有法子得很。”顾九爷眼含期望地望着顾思。
顾思点了点头:“过几天,先让我想想怎么说才有效果。”
顾九爷笑了,和顾思他们一起出去,也洗手去了。
顾思又监督了大家用七步洗手法洗手:“平时都这么洗,能洗掉晦气,活得长。”
家里人觉得麻烦,到底还是学会了。
端饭摆桌的时候,家里女人自然问了几句,知道顾思在上课这些,吃饭时也聊了起来。
女方这边两个桌子上,顾奶奶听着顾十三叔他们都要继续学习下场的样子,想着顾名和顾十一叔也可以学,对舒颖道:“那要不让顾名他俩也去跟着学?”
顾十一婶是个性子开朗的直接人,有话就直说,听了后连连摆手:
“娘你信不信顾探在屋子里待不上小半个时辰就跳窗跑了?他是那能坐定的人?你别说让他下场考试了,能好好地写封信就了不起了。”
顾奶奶一想顾十一叔的性格,好像的确不爱待在屋子里。
顾十一婶又道:“他要真能坐住,小时候就不会为了不上学堂偷藏在稻草秆后骗你他上学去了。他要能念,早就能念了,还能等到现在?”
顾奶奶觉得还是顾名从小就能坐得住,几年的学堂都念下来了,就去望舒颖。
舒颖笑着真心道:“念书好啊,只要顾名愿意用心学,我事事侍候他都行。”
实际上吧,她心想的却是:可得了吧,前段时间顾思成绩出来,顾名就说要好好念书再去考一考呢,结果一看书就头疼,没三天工夫就泄了气,放弃了。
你儿子学习是个什么样,你可能不太了解,我是看得透透的了!一个不爱念书的人,哪里能下下功夫去吃读书的苦?!
况且现在顾思得了秀才,家里有靠山了,人性懒惰,当老子的更没有努力的念头了。
不过这话舒颖也就是心里想想,并不会说出来。她并不想打击一个人做事的积极想法,哪怕心里认为不成也不会说。
万一呢,万一真想读,读了出来呢?放弃十几次,也可能二十几次就成功了啊。顾名真能努力起来,她就能跟着真勤快起来。
顾奶奶是个心里没数的人,或者说她是个天生的乐观者,任何的打击都不会记在心里多久,快了过耳就忘,慢了过几天就忘了,是以他忘记顾名上学堂也是混出来的。
现在听了舒颖的话,高兴地笑了。
饭后就去找顾名,顾名一听让他继续念书,连忙求饶:“你可别折磨我了娘,我是那读书的料吗?我就不是读书的料。”
“怎么就不是了,大家都说顾思聪明,你这个当爹的,还能没他二分?”顾奶奶最近听大家夸顾思夸多了,对于顾十一叔没多少自信,对于顾名还是有很多自信的。
这自信,当然来自大家夸顾思的时候,顺便夸了顾名。
她问一边跟过来的舒颖:“是吧?”
舒颖没直接回答顾奶奶,只对顾名道:“什么读书的料,读书只分刻苦不刻苦,用心不用心,坚持不坚持,你脑子好,愿意下苦功一定能读成。”
舒颖是真希望顾名能用心刻苦读书的,他又不能做下地种田的苦,又没有什么特别的本事,读书对他来说最好。
且要是儿子夫君都考了个秀才,那她不得风光死?
是以这话也是真心话,哪怕舒颖觉得顾名十有八.九还是努力不起来。
“算了算了,我前段时间都试过了,坚持不下来。再说我儿子都考上秀才了,我还费这功夫做什么,这辈子都不愁了。”顾名摇头摆手,不原再试了。
舒颖瞪他一眼,心里骂他:没出息。
想到这里,想起她自己也是安于现状没出息的,不然也不会嫁给顾名了,忍不住笑了。
顾奶奶还想再劝呢,顾名连忙捏顾奶奶软肋:“娘,你想啊,我要是去读书了,无论考不考得上,这下场一次就得一二十两银子,这要一二十年考不中,得花上百两银子了,这还不一定考上。要是再考个二三十年,不得几百两银子没了。”
顾奶奶一听这么多钱,立刻打了退堂鼓。
顾名再接再厉:“我有这钱,花给咱娃身上,让他去好一点的书院,将来要是考上了举人了,不比多一个秀才强十倍?”
顾奶奶一算账,点头:“那还是把钱花狗娃身上划得来,花你身上全打水漂,白花了。举人值老钱了!”
顾名也不嫌弃亲娘看不起他,点头道:“就是就是。”
舒颖:“……”搞得好像咱娃能考上举人似得!一对母子,做事都这么莫名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