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马车到了衙门前的那条街上,路边已经能看到非常多的人,走路的,骑驴的,坐车的,一派嘈杂热闹的市井之气。
往常衙门前的这条街上,平常百姓心存畏惧,根本就不敢过来,也只有节日和游泮时最热闹了。
车子快到衙门口的时候,路上已经有些堵了。
四周人看舒家三外公的车夫,有些人就叫:“师爷的车来了,让一让让一让。”
很快大家就让出了一条路,车子直接驶到了衙门门口。
一身新衣服的舒家三外公下车,顾思和顾家曾祖父也跟着下车。
放眼望去,衙门外的几个秀才都衣着光鲜,就连送他们过来的家人和下人也都穿着最体面漂亮的衣服。
顾思没有看到眼熟的人,就和舒家三外公及顾家曾祖父一起进了衙门。
从角门进去,先听到院子里嘈杂的声音,接着看到院子里东边摆了很多凳子,凳子上大半都已经坐人了,有的人背着身子,和后边的人聊天。
“我先去点卯了,你自己注意安全。”舒家三外公温柔地对着顾思说。
“嗯,我会的。”顾思高兴地点头说。
“你放心,我会在后面看着他。”顾家曾祖父笑容满面地道。
舒家三外公点卯去了。
顾思看了周围一眼,每个县都有三列椅子,汉中县的座位在东边最北,西乡县的座位在第四位。
顾家曾祖父拉着顾思到西乡县那里,笑着跟他们打招呼:“顾兄好,赵兄好,吴兄好……”
按理来说,顾思和他们是同案的,也应该称他们为顾兄,赵兄,吴兄……
只是顾家曾祖父已经和人论辈了,他觉得叫一帮三四五十岁的叔伯爷爷们顾兄赵兄吴兄有些奇怪,加之揣摩到曾祖父那微妙的心思,就跟着问候:“顾爷爷好,赵叔叔好,吴伯伯好……”
西乡县的秀才年龄都没有顾家曾祖父大,但因为他只是一个佾生,所以还是要称呼别人为“兄”。
读书人的世界不以年龄论英雄,以身份论英雄。
西乡县里的人早都听说过顾思和曾祖父都中了,有些人这几天还见过他们,都笑容满面地起身跟他们打招呼。
“顾兄今天看着可气派了,英雄出少年啊!”吴秀才礼让地和顾家曾祖父打招呼,看到顾思稚嫩的脸,感慨得很。
“哎呀,命好命好!顾家这辈子的好运都用在生了一个好儿郎身上!”顾家曾祖父笑呵呵的。
有人请他们坐下,顾家曾祖父摇头:“就是过来问候一下,我还得过去呢。”
问候一圈人,顾家曾祖父又往南走,路上还和相熟的人打两声招呼。
院子里的新秀才们,一个个精神饱满,意气风发。
“我叫别的县里秀才为某兄,叫咱们县里的都是叔伯爷爷,这要是以后一起相处,称呼乱了,该怎么解决?”顾思小声地询问曾祖父。
他考虑过这个问题,考虑了一段时间,都没有想到解决的办法,于是便向长辈求教,这种情况应该有一些先例。
“等我去了,你们的称呼会自动换回来。”顾家曾祖父年龄大了,对于死亡看得开,所以并不避讳说这些。
生死乃人生常事,顾思对此也没有顾忌,直接问:“那要是你不在场,我是统一称他们为兄吗?”
“那是自然。”顾家曾祖父笑呵呵地回应,心里忍不住得意。他刚才过去其实拉近关系是一个,炫耀是另一个。
以前大家虽然都和睦,但总是拿他做比较,考不上总会想着顾宿那么大年龄都没考上,我没考上也不奇怪。
虽然正常吧,时间久了难免让人觉得心情不畅快。
你们不是说我老吗?现在也让你们体会到一把“老了”的感觉。
顾家曾祖父藏着小小的坏心眼,整个人都心情舒畅无比。
府学的位置在第十,顾思一过去,一身新衣服的霍昌平就满脸笑容的唤他:“来了?”
顾思点头,眼睛一扫,没有看到左惜时,有些奇怪地问:“惜时还没有来?”不会真出意外了吧?
左惜时性子活跃坐不住,干什么事都比较积极。
“我也没有看到左叔叔过去,他们应该一起来。”霍昌平回应。
顾思侧头,看曾祖父已经在旁边佾生的队伍坐下,和人聊起了天来。
里边有五六十岁年龄大的人,也有一二十岁的年轻人,现在这个时候大家也不排年龄,聊起天来很开心。
“顾兄好。”有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和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来和顾思打招呼。
“两位兄长好。”顾思连忙站起来行礼。
霍昌平在一边介绍:“这是赵兄和冯兄,赵兄拨府十三名,家里开瓷器铺子。冯兄拨府十七名,家里开纸坊。”
“小本生意,糊个口。”两个人谦虚。
顾思笑着说:“我家里就是一般农户。”
“农户好呀,耕读传家,读书好才是真的好。”两人听了也没有露出一点嫌弃的表情,反倒是宽慰顾思,像是怕他多想自卑一样。
然后顾思就认x识了家里开粮铺的,开木材铺的,开酱铺的。
他发现很多人家里都做点小生意。当然这种小店并不算商户,只是收入也挺可观。
顾思的人际关系一下子拓展开来,跟大家聊得火热。
大家也都很乐意认识顾思这个年纪轻轻就考中秀才的人,想跟他交好,说话都向着他,气氛极为地融洽。
有的人思想单纯,没有多想。有的人就存着以后顾思要是一飞冲天了,也是一个好人脉的想法。
正欢乐的时候,旁边传来了哭声。
他们看过去,只见顾家曾祖父正在安慰一人,那人抹着眼泪道:“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我就考上秀才了!我当时应该在考场里多待一会儿,多琢磨琢磨文章,将文章改得更好一点,这样说不得就中了,怎么就想着过不了就交卷了呢??!”
有几个佾生就跟着叹气,顾家曾祖父宽慰他们:“你们往好的想,能中佾生是对咱们能力的肯定,也有力气以后继续考,这是好事。”
“今天高兴着呢,别这样。”
周围的人劝了几句,哭着的人才破涕为笑。
顾思暗自庆幸自己第一场没有放弃,一直待到快要收卷的时候才改好,不然现在坐在那里后悔的可能就是他了。
左惜时这个时候红光满面的过来了,顾思刚开始还觉得正常,见他来了坐着也不说话,才发现不对。
“你怎么了?”
“发热呢,你离我远点。”左惜时有气无力地道,还是不忘感谢顾思,“吃了一天药了,还是没精神,还得多亏你提醒我娘呢!”
正说着,一队衙役举着肃静,回避等牌子来到了院子里,正在列队。
这都是知府的仪仗队,大家知道要出府了。
有拿着牌子的差役在旁边等了一会儿,此时对大家道:“请各位相公们跟小的来,咱们的位置在这边。”
大家都起身排队。
“案首请站这里,第二第三请站这里,第四第五第六站第三排,七八九第四,余后都是这样站。”差役安排着站位,态度恭敬,与考试进场时的呼喝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大家排好队,有人敲了一声锣,院子里逐渐安静下来。
孙知府这个时候身穿官服,带着一群仪从从众人旁边走过。
准备妥当后,有人大声喊:“开~门~!”
六个差役立刻跑上前,拿下门闩,伴随着轻微的声音,六扇仪门打开了!
“开~炮~!”刚才的人继续喊。
“砰!”地一声大响,接着又有两声响起。
“奏~乐~!”随着这一声响,旁边的乐队奏起了美妙的音乐。
乐声中,知府带领仪从先从仪门经过,而后是各县的新秀才们。
顾思到过县府衙的仪门前,到过试院的仪门前,因着向来知道仪门不开,也就没有什么想法。直到现在从仪门中经过,他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别样的膨胀的情绪来。
这是只有皇帝临幸、宣读诏旨、迎接官员、举行祭祀等一类大活动时才开的仪门啊!
是平常没有资格和机会从中经过的仪门啊!
而今仪门为我开!
顾思心绪激动。
众位秀才位心绪也很激动。
一出仪门,衙门前的街道上的百姓们都欢呼了起来,有人放起了鞭炮来,噼里啪啦地响,并大叫:“楚成礼!”
吆喝声四起,鞭炮声响起,有人呼喊着各位新秀才的名字,比过年前的集市还要热闹。
“顾思!看这里!”
“哥!”
顾思看过去,发现舅舅和舒秩在一起,舒秩手里还拿着彩带对着这边挥舞。
顾思对着那边笑着招了招手,往前走了一段,发现顾耕和王爷爷他们也在人群里。
顾耕对着顾思笑,亲自点了一串鞭炮放,对着顾家曾祖父叫:“二爷!”
顾家曾祖父荣光满面,身子都轻地飘了起来。
围观的人群随着队伍一起向着学宫的方向去了。
从衙门到学宫的距离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顾家曾祖父不觉远,只觉还没走,路就过半了。
四周围观的人兴奋地望着人群,见了自己县里的人来了,就开口说这是他们县的,激动得很。
来得最早的人都是新生员的家人朋友和爱看热闹的人,有些不着急的人听到声音,也从家里跑出来看。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顾名也在人群里张望着。
顾名昨天晚上就回来了,只是在关城门之前才进的城,风尘仆仆又长了胡子,整个人看着劳累得很,就先回到了东家的店里收拾一番。
收拾完了一看时间都晚了,怕去了舒家还要叫门打扰人休息,就在店里睡了。
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又想回舒家,又担心,才发现自己心里既期待又有些害怕,害怕回家听到不好的消息才有些不敢回去。
不然叫个门也不是大事。
他睡得晚又赶路累,早上卯时末(快7点)才醒来,梳洗后想要回舒家去,东家劝他:“店里刚好没车没驴了,你路上要是找不到拉人的车子,这过去要是家里没人,还得再折回去。万一错过了时间,到时候岂不是不美?”
顾名听后就有些迟疑,东家继续道:“店里往前走两条路就是衙门去文庙要经过的地方,你就在那里等着。”
学宫里供奉的是先贤孔子,又称文庙、孔庙。
顾名一想也是,东家就叫他吃了饭再去看。
等顾名吃完了饭,东家递了几大串鞭炮给他,笑道:“这个送你,要是见了你们西乡县的生员,你就全放了。”
“谢谢东家。”顾名道谢,拿着火石鞭炮就到了去文庙的那条路上,觉得有些心急,就顺着路向着衙门的方向走。
没走一会儿就听到了奏乐声,顿时一个振奋,向着那边快速跑去。
知府的仪仗开路,百姓跪了一地,等人过去后就起身。
顾名见着有差役拿着西乡县的牌子,整个人都紧张起来,眼睛不一错眼的盯着里边的人看,手不自觉地在衣服上蹭着。
人一个个看过去,没见年龄小的,也没有年龄大的,一股浓浓的失望袭上顾名心头。
他想着还有拨府的人,就抱了点期待继续等着,结果等九个县一过,他一眼就看到了顾思!
竟然中了!
竟然中了!
他真当秀才爹了!
他儿子是秀才了!
他顾家有支撑了!
顾名狂喜,当即大叫起来:“顾思!儿~子!”
顾思听到声音有些惊喜,就看到爹爹大叫着冲过来,一把抱住了他。
新秀才周围并没有路障阻止百姓上前,百姓都自动留着路,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向前挤。
路上也有差役维持秩序,见到顾名冲进来大声叫:“哎,前边的别扰乱秩序!”
顾名兴奋极了地亲了顾思额头一口就跑,跑了三步鞋子都飞掉到前面去,惹得周围人都是热闹地哄笑声。
顾名拾好鞋穿上,才想起自己一高兴还没放炮呢,刚站稳就要向前跑时,眼角扫到了一个人,抬起脚又望了过去,惊喜的叫:“爷!”
爷竟然也中了吗?
顾名兴奋地跳起来,才发现这群人后边没人了,才想到祖父中的可能是佾生。
佾生也好啊!院试副榜呢!
他拿了鞭炮打了火折子点燃放了两串,又跑到前边顾思那里放,兴奋的不得了。
“兴奋得像只猴子一样。”舒颖在楼上窗边远远看到,含笑带怨地说了一句。
舒家三外婆早早地定了好地方,带着人过来等着,看顾思入学宫。
“他年轻嘛,满府里有谁能这么年轻就做了秀才爹,放谁都要这样高兴。”舒家三外婆也跟着笑。
“当秀才爹有什么了不起,当秀才真厉害。”舒颖性子比顾名稳重,说完忍不住笑着乐。儿子是秀才,她有个厉害儿子。
“就算他不是秀才,你公婆还敢慢待你半分?”舒家三外婆边肯定地说,边暗中观察舒颖,怕她在婆家受了委屈没说,只装着大家对她好的样子。
在这里,一个儿媳妇在家里的地位,除了看娘家身份,主要的还要看丈夫的身份。丈夫身份要是高了,公婆对待儿媳妇就比一般人家宽容大度,要是丈夫的身份低,那对儿媳妇也不会客气。
舒颖闻言笑了:“我爹娘对我好的很,现在顾思中了,以后连家里都会对我更好。”
“那是自然。”舒家三外婆对这点有感触得很。
底下的人群已经到了楼下,窗子边的人都把注意力放了过去。
顾思在爹爹一路的欢呼声中和众人一路到了学宫前,跟着进去了。
其他人就不能进去了。
孙知府带着众人进了学宫明伦堂里,带领众人对着圣人行礼x。
行完礼,早有差役铺纸磨墨奉笔。
“砰”“砰”“砰”的三声号炮响过后,知府提笔,在纸上一一地写下新生员的姓名。
写完后,知府对着圣人行礼:“学生甲辰科(35年前)进士孙春舟,特向先师汇报陕省汉中府庚午科新生员,本科录生员一百四十三名,其中汉中县十八名,第一名楚成礼,第二名……”
众人静静听着,没到自己时就带着期待,等轮到自己时就彻底地放了心,露出笑容来。
顾思听到孙知府快念到他时,一下子精神起来:“拨府二十五名,第一名顾思……”
顾思的心也彻底的放下了。
顾家曾祖父听到这里,大松了一口气,露出宽慰的笑容来。
他没老糊涂,没有在做后代强盛起来的梦,这是真的!
接着他又竖起耳朵细声,在听到念他的名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第六名顾宿……”
顾家曾祖父只觉咚的一声,心定了。
顾思更加安心。
他原本还担心曾祖父进不了学宫,曾祖父听后笑道:“佾生在学宫祭礼时担任乐舞,怎么可能进不了?”
他当时有些意外,一想这里的乐舞都是相当于祭祀一样的仪式,嗯,不对,本来就是祭祀,和现代的不一样,就不奇怪了。
现在听到了“鞋子落地声”,终于不怕人生随处可见的意外了。
听孙知府念完各县生员人数姓名,由差役把先贤新弟子的姓名挂在明伦堂的墙壁上。
考了这些天,院试的最终成绩终于出来了,再也不会有变动了!
大堂内的气氛雀跃里带着振奋,孙知府趁机教导众生员:“尔等过了入学考试,都是优秀人才,日后必须勤勉笃学,为民为国,不负圣贤教诲。”
大家自是应是,孙知府又道:“明日辰时,在学院大堂内发落,请诸生着官服到场。”
发落指的是学政在大堂招集新生员。
官服现在指的可不是考试时穿的官衣官帽了,而是正儿八经的秀才服,这代表大家要去学政手里领金花,参加簪花礼了!
“是,公祖。”大家一起响亮地应着,都兴奋了起来,争相去看自己的名字,一个个喜气洋洋。
有新生员忍不住作揖问孙知府:“公祖,何时发蓝衫雀顶?”——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要减肥10瓶;杨柳青青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是呀,公祖,何时发蓝衫雀顶?”有人跟着追问。
现在大家都是板上钉钉的秀才了,有了身份就有了底气,也敢问了。
“到外边去领。”孙知府脾气也好,耐着性子应。
有性子急的已经出去了,大家见此,陆续跟着出去。
这个时候,报差拿了报单,向着各位新秀才的家里去了。
顾思和曾祖父跟着一起到了发官服的地方,见礼房的差役那里已经围满了人,有个长胡子的差役说话文气一点:“诸位新生勿急,小的唤姓名,你们再上前来领。”
见到急也没用,众人就向后退了一些。
“汉中县案首楚成礼。”
楚成礼上前,礼貌地问:“敢问服金多少?”
“二两银子。”差役答着。
底下一片私语,顾家曾祖父忍不住也对顾思道:“大宗师厚道,才要二两银子,你大伯那年要了五两银子呢。”
二两银子的确算少,顾思见过顾耕的秀才服,衣服可是全绸质的,质量很好,就是他拿二两出去买,也不好买到质量那么好的。
前边叫了几个人,顾家曾祖父已经开始把手向着袖子里掏了。
顾思见了,连忙道:“曾爷,我有钱呢,你看!”他掏出了半两银子来给曾祖父看。
顾家曾祖父扣着食指敲了顾思额头一下:“我想掏这个钱,不成?”
“那也成。”顾思想着曾祖父可能想第一个把衣服拿到手,就点了头。
很快,第十个人就叫到了顾思这里:“拨府案首,顾思。”
顾思和顾家曾祖父一起上前去,那差役看顾思小,也没介意顾家曾祖父一起过来,接过钱,把雀顶放在衣服上边,一起递向顾家曾祖父。
顾家曾祖父双手接过,只觉得胳膊上的衣服沉甸甸的,眼前的雀顶看着极为的漂亮。
说话文气的差役拿着靴子递给顾思,和蔼极了:“衣服和靴子是根据身量做的,你的可能大一点。”
顾思接过笑着道谢:“没事,我长身子呢,明年穿正好。”
领完东西,也没什么事,两人一起向外走。
顾思看曾祖父一直举着双手,伸出了手:“要不我拿着。”
顾家曾祖父胳膊一转躲开了,有些不满:“你别弄乱了衣服!”
见曾祖父正心热,顾思只好跟着继续走,侧头去看自己的衣服,他也心热着呢。
衣服是全稠的,蓝底黑边。
帽子周边有一圆红缨,帽子上边是顶子。
顶子指的就是雀顶,黄铜制成,高三寸,有三层。底层是倒着的莲蓬型;中间是扁一点的圆珠,像枣核截去两个尖头的形状,侧面有花,花蕊中间用珠子做装饰;上层是一只站在花枝中的雀鸟。
他又拿起了手里的靴子细看,是长筒黑靴子,样式简单,整个靴子有增高的高跟,应该是防水的作用。
想到自己以后也是有身份的人了,顾思心里一团团地向外冒着喜气,又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领衣服的那边。
“看什么呢,再看也不会有我的衣服。”顾家曾祖父突然开口。
院试顾家曾祖父录为佾生,也算是录上了,可以来学宫参加院试最终的发案仪式,但他到底不是真正的秀才,并没有秀才服。
顾思原本还想等一等,看最后会不会给曾祖父发,或者发个半套也行。
现在听了就知道没有希望,笑着说好听的话:“那回家你穿我的嘛,反正我个子高,你应该能穿上。”
顾思现在九岁半,身高快有一米四了。秀才服本来就做得大一点,顾思的更是大些,顾家曾祖父只有一米六七左右,应该可以穿上。
“衣服怎么可以借别人穿?!要是出了事怎么办?!以后不可以这样!”顾家曾祖父严厉地教导顾思。
秀才服象征着身份,一般百姓只要看见有人穿着秀才服,就会认为他是秀才。要是借衣服出去,借了衣服的人最后做了坑蒙拐骗之事,借衣服的秀才有可能受到牵连。
“我知道,我就是让你过过瘾嘛!”顾思笑着回应。
“谁稀罕你的衣服,我下一次自己挣!”顾家曾祖父嘴硬,到手上却把衣服拿得更稳了。
两人出了门,不远处等着的顾名和舒舅舅他们都拥了上来,想摸衣服。
“别碰别碰,弄坏了怎么办?回家再看!”顾家曾祖父连忙阻止。
舒舅舅就驾着车,带大家回舒家。
舒家三外婆和舒颖她们,也坐着婆子赶着的车跟着回去了。
回了舒家,顾家曾祖父又让顾思擦了一遍桌子,郑重地把衣服放在桌子上,手都有些麻了。
他拿着顶子细摸,一番感慨:家里终于有秀才了啊!
顾名早忍不住,高兴的拿着腰带和对襟看。
舒舅舅打开最上边的衣服,见是件圆领的前后正中开衩的袍子,他摸着马蹄袖,喜笑颜开:“顾思真是厉害啊!”
大家相互换着手里的东西看,顾家曾祖父不住地叫着“小心”。
“快,穿给爹爹看!”顾名急急地催促。
顾思就换了一身秀才服。
“好看好看!哥,你太俊了!”舒秩满脸兴奋的拍掌。
“感觉一下子就长大了呀!”顾名忍不住说出感受。
顾家曾祖父把顾思身上的衣服又整理了一遍,有一点不满意:“还是有一点大了。”
“还算合身,不是很大。这样好一点,我现在长得快,不然明年穿不上了,到时候还得自己掏钱做新的。”顾思安慰,反正就当穿均码的衣服了。
正说着,舒颖和舒家三外婆她们回来了。
见了顾思的装扮,一个个都夸了起来。
舒家三外婆招呼大家准备东西:“一会儿报差就来了,瓜子什么的都准备好。”
正说着,有锣声响起,舒秩跑过去开门,舒家三外婆和舒颖柳氏他们进了二院去了。
门外,两个差役,一人提着铜锣敲,一人拿着一张大红色的报单高声叫道:“恭喜贵府表少爷高中!”
“快进来,快进来!”舒秩招呼两人进来。
两人满面喜色地走进来,看到了顾家曾祖父,认得他,又跟着对他高x声叫:“恭喜贵府少爷高中!”
拿着报单的那个上来就恭敬地把报单双手递给顾思。
顾思接过来,顾名舒舅舅舒秩都急急地围过来看。
顾思先把报单递给曾祖父,凑在他身边一起看。
只见大红色的报单宽两尺,高三尺,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写了几行字:
捷报
贵府少爷顾思蒙钦命翰林院侍读
提督陕省学政夏取中府学第一名
翰林院侍读是夏学政官衔,从五品。
一省学政本身没有品级,任学政前的品级是什么就是什么,所以学政中有三品四品五品六品七品,甚至更高,无论几品都很正常。
顾家曾祖父爱惜极了地摸了又摸,连声道:“好!好!好啊!”
顾名着急的伸手去拿:“让我看让我看!”
顾家曾祖父本不想给,嫌人多怕弄坏了,这个时候拿锣的那个报差从锣后又拿出来一张:“还有一份呢!”
顾家曾祖父一个惊喜,顾名就把顾思的报单拿过去了。
“我的?!”顾家曾祖父喜不自禁,“我还以为我的在最后,不是你们呢!”
报差报喜有好几伙人,你两个管这个县,我两管这个。不管怎么样,都是从第一名开始报,佾生在最后。
报差笑道:“您不一样。”
顾家曾祖父开心得哈哈笑了起来。他当然不一样,要不是顾思考中秀才,就算他在钱谷师爷家里住着也没这个荣幸。
报差双手把报单递到了顾家曾祖父面前:“恭喜贵府少爷高中!”
只有举人可以被称为老爷,秀才无论多大年龄都是少爷。
顾家曾祖父算是半个少爷,这报差讨好他呢。
这好听的话还是听得顾家曾祖父“哈哈”笑出声来,伸双手接过。
顾思凑过来看,只见上面写的和他的报单差不多:
捷报
贵府少爷顾宿蒙钦命翰林院侍读
提督陕省学政夏取中佾生第六名
顾家曾祖父手拿着这个盼了一辈子的报单,一时感慨万千,百感交集。
“好好好!努力终于有回报!”顾思拍起来掌来,顾名他们也跟着拍掌。
顾家曾祖父心里激荡起来,压散了心里那些惋惜类的没用情绪,笑着招呼报差:“来来,吃瓜子。”
说着抓了瓜子就装差役衣兜里。
舒舅舅倒了水端过来。
顾名小心地放下顾思的报单,笑问:“不知道这谢仪多少?!”
“这么大的喜事,怎么能要钱呢,不要不要。”差役知道这是府里钱谷师爷的家,客气道。
“那不行,怎么能让你们白跑一趟!”顾家曾祖父笑着反驳。
“那你就看着给点。”拿铜锣的差役笑容更亲切了。
顾家曾祖父原本准备了四两银子,干脆就全拿出来了:“辛苦了辛苦了!”
报差都是衙门里的人,顾家曾祖父可不知道来的差役到底是知府的人还是主簿的人或者是别的人的人。
“多了多了!”
报差客气极了,几番推辞,最后拿了一两银子告辞,“还要去别家。”
顾名送走人,回来时感慨:“这报差挺和蔼的,比县里的差役脾气还要好很多。”
“这是顾思住舒家,对方才能这么客气。不住舒家你看看,没谈好谢仪你就别想拿到报单!”
顾名想想也是:“还是读书好。”
大家高高兴兴地坐在一起聊天,舒舅舅激动得很,外甥能中,儿子是不是也差不了多少?!
“你外公知道了一定很高兴,我要不要连夜把他接过来,看你入泮呀。”舒舅舅情绪正高着。
“来不及了,别折腾了。”顾思阻止——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洛君5瓶;番茄炒鸡蛋2瓶;Vi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也不知道家里人知道了这个好消息了没有。”顾名猜测着家里人知道顾思中了后的样子,想象着大家恭贺他羡慕他,一脸期待。
“这个就说不来了。”顾家曾祖父摇了摇头,“院试结果出来,没有报单,你就是去报喜人家也不会给喜钱,加上有衙门里的人拢了这差事,一般捡着这个机会去给考生家里报喜的人也少。”
也少?顾思想了一下就明白了,院试考完也不是没普通人报喜,只是这本来就是一种强卖的行为,一般人哪里敢去在衙门当差的人家里硬讨这喜钱啊。
没人敢来舒家,肯定也没人敢去霍家左家,加之做的人少,左惜时和霍昌平就都以为只有报差会报喜了。
顾家曾祖父摇着扇子继续说:“是以那些喜子们都捡着有钱的或者大方的人家去报,这些人家也不介意多给两次。或者遇到一些特殊情况,像上上次我覆试完生了病回了家,我和你大哥不在府里,那些人见机就来了,这样他们不会白跑一趟。”
“应该不知道。我在三外公家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他们早知道我们两家是亲戚了,哪里还敢去咱们家里啊。”顾思应着。
民对官的畏惧可不是一点点,那些闲散人员的消息极为灵通,以前他没有名气,那些人可能还不知道他与府衙里的钱谷师爷是亲戚,现在一定知道了。
“顾思就是聪明。”舒舅舅高兴地要摸顾思的头,手伸到一半,觉得他身份不一样,又改成拍了拍他的肩。
舒颖拿了顾思的秀才服,用针线把下摆收进去了一些,顾名拿着衣服看了一遍,竖了大拇指:“看不出来痕迹,好手艺,这要是咱娘做,娃穿上就不好看了。”
舒颖和顾思听了后,忍不住都笑了起来。
顾思属马,西乡县这里的人都会做一个和孩子生肖一样的布玩具给孩子玩,那个时候舒颖还不知道顾奶奶的女红有多惨不忍睹,听她说要给顾思做,就点了头,说做个小点的,少费些功夫。
结果东西一做出来,舒颖傻了眼。
“娘,你不是说做马吗?”怎么做了只鸡出来?
“我做的是马啊。”
“那怎么两条腿?”腿还丁点短,绿豆那般大。
“我把前边两条腿做上去,后边看着装不下了,就只做两条。”
“那怎么这么多条尾巴?”谁不知道马是一条尾巴?
“后腿没做上去,还有好些布条,扔了可惜,就做上去了。”
“那嘴怎么是尖的?”
“哎呀,那随便弄一下,有个意思就行了。”
舒颖:“……”
舒颖把这个类鸡的马拿去给舒外婆看,女红好到可以拿店里去卖的舒外婆差点笑疯了。
闭着眼睛做也不可能做成这样啊!
舒颖也跟着笑,母女两个笑得肚子疼,当时顾思也在旁边,跟着乐得不行。
倒不是嘲笑,就是这事实在太让人开心了。
现在舒颖听了顾名的话,心说:你怕是看谁的女红都是好的。
她让顾思换上衣服,顾名看一遍道:“感觉衣服有些宽了。”
舒颖认真看一遍,拍了一把顾名:“穿着好着呢。”说这种丧气话,让孩子泄气,心里不美。
一家人说了一阵话,顾思才去睡了。
舒颖左想右想都不对,最后还是起床拿了针,找了最好的线,从衣服缝合的地方细细密密地又向里缝了一半寸。
簪花礼这天,顾思早早地起来,吃完饭,换上了全新的秀才服,发现衣服很合身,看一遍没看出什么,翻开才发现改过了。
舒颖眼睛有点近视,顾思念叨她:“娘,你改什么啊,费眼睛。原本可以的。”
“这是绸的嘛,我原本怕改小了,以后放大了留印子不美。后来一想,你衣服也不常穿,咱们用完就再改大,拿热水压压,也不会留多少印子。”
顾思感受到这种爱意,心情很好地上了车。
顾名送顾思去学院大堂,顾家曾祖父也跟着去了。
学院全名提督学院,是学政办公的地方,和县衙府衙一样,前衙后宅。
到了地方的时候,顾思下了车,对家里人道:“我先进去了。”
两人点头,顾思进辕门的时候,遇到了穿着官服的教谕,他也不认得哪个县的,就请对方先进。
过了东南边的角门,院子里已经能看到几个穿着全套秀才服的新秀才了。
顾思还没看到左惜时和霍昌平,就和西乡县里的两个新秀才聊天,拓展人际关系。
“你印条报了吗?”新认识的黄秀才问顾思。
黄秀才脸有些黄,顾思一下就记住了他,今天见他脸白,才发现对方傅了粉。
条报是捷报的另一种说法,新秀才中了后,肯定要开宴席庆祝,很多会自己再印一些捷报送给亲戚,请他们来。
顾思摇x了摇头:“还没来得及呢。”
黄秀才就从袖子里掏出一沓纸条递给顾思:“我舅家侄儿开的刻版店里给我印了很多,这些送你。”
顾思拿起来一看,上边内容都印好了,只要填了关系和姓名和别的就行了。
“捷报下边写你名次,这里写关系,这里是姓名……”黄秀才解释着。
这好意顾思收下,道了谢。
等了一会儿了,已经有穿着官服的教谕进来了。
不一会儿,大部分人就到了。
这个时候霍昌平和左惜时也到了,他们应该是和父亲一起来的,才到的晚。
顾思上前问左惜时:“好些了么?”
左惜时点头:“热退下去了。”他想说拍背扎针敷药跳火堆,吃了好些苦,只是没力气说。
顾思安了心,只要不发烧,就好很多了。
“看你以后还下水吗。”霍昌平教训他。
“你个旱鸭子,哪天掉水里了等着被淹!”左昌平没有力气,还是顶了回去。
顾思一看,有力气斗嘴,好了,事儿不大了。
很快到了辰正,学政进了大堂来,各县教谕训导都在两边站好,学政讲了很多鼓励大家的话。
主持礼仪的人这时在一边道:“下边是簪花礼,请汉中县第一名,楚成礼。”
楚成礼上前,学政从一旁侍从端着的盘子里拿了一对金花出来,分别别到楚成礼的官帽上。
楚成礼跪着磕头:“谢大宗师。”
夏学政站着,嘴角带笑,点头,伸手扶他起来:“以后要勤勉学习,早日摘得桂冠。”
楚成礼点头应是,退下了。
接着是下一个县的案首。
然后顾思就发现,大家都太有才了,答谢学政的话一个个说得漂亮至极,还有作诗的,把人夸得极为厉害。
学政文采更好,谁夸他,他就能夸回去,还不重样。
司礼这个时候道:“府学第一名,顾思。”
顾思上前,夏学政拿了金花来,别到顾思两边的帽子上,顾思跪下答礼,真诚道:“多谢大宗师为我簪花。”
他也没说多少夸赞的话,反正都不熟,说太多反而显得假,用心就行。
夏学政笑容大了些,伸手扶顾思起来:“用心研经书,以期类陈庚。”
顾思心里受到很大鼓舞,笑得露出一片白牙:“谢大宗师鼓励,一定用功读书!”
陈庚是北宋人,十二岁就中了乡试解元,他现在九岁半,明年科试中了一二等,后年乡试时刚好十一岁半,按这边人叫虚岁的说法,刚好是十二岁。
夏学政又颔首,顾思退下,别的考生上前。
等簪花礼结束后,学政离开大堂。
司礼大声道:“一刻钟后,请各位新生院内集合,按县列队。”
顾思去解了个手回来,在府学的位置站好。
这个时候时间也快到了,大家站好。
学政这时带着一众穿着官服的府学教授、学正、训导,和各县的教谕训导们出场,呼啦啦的一群人从他们身边走过,看起来极为的气派威风,让一众新秀才们心生仰望和渴慕。
这都是进士举人和贡生啊!
是读书读出了头的人物!
要是我有一天能这样就好了!
此时见到众位官员,和考试的时候见到众位官员的心情不可相提并论,那个时候大家还没有中,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前途如何,官位离他们太遥远,而现在,他们已经能看到希望的一丝光了。
就连顾思都跟着心情激动,决定接下来好好读书,一定考个举人出来,就是将来当个教谕,也一辈子衣食不愁了。
众位官员都在各自位置站好,司礼拉长了声音唱道:“开~衙~门~”
而后是开炮、奏乐。
在美妙的音乐声里,学政带着大家出了提督学院的大门,去往孔庙。
在百姓的围观和欢呼里,新生员们一个个容光满面,非常得意。
上次到学宫是发布院试最终成绩,这次才是真正的游泮,一个秀才最风光的时候!——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开不开始5瓶;柠檬黄的酸柠檬、雨水2瓶;Vi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在礼乐声、鞭炮声和百姓夹道的欢呼中,众位新生员跟着学政一路风光前行。
“许轻!”有年轻的男子大声的唤人,顾思看去,就有荷包之类的东西砸了过去,旁边传来一众姑娘的娇笑声。
走了一阵,又有男人在楼上喊:“左惜时。”
顾思抬头看去,楼上窗边三五个年轻的女性,有的扔了荷包下来,想要砸左惜时,结果没扔好,砸到了顾思头上,被他接到了。
楼上街边传来一阵笑声,顾思在笑声里笑着把荷包递到了后边去。
要说这游泮热闹,新秀才里受到关注度最多的就是那些未婚的秀才了。从“媒人都快要把门槛踏破了”这一句话里,就可以看出“热”到什么程度了。
只是也没什么人给顾思扔个荷包什么的。
自然是有小姑娘有那心思的,不过一来顾思年龄小,想给他扔手帕荷包的都是十岁左右的小姑娘,脸皮薄的很,不敢扔;十一二岁想扔的,又怕被人嘲笑年龄大;再小一些的,完全就看了热闹了。
快到学宫时,倒是有人扔,顾思听到有女人催促:“快点快点!”
然后就有小姑娘扔了一个荷包过来,砸到顾思胳膊上。
顾思看过去,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见他望来,羞地立刻转身,将脸藏在母亲身前了。
“哈哈哈……”顾思身后的左惜时大声笑起了顾思来。
“哥!”这时舒秩大声喊顾思,放起了鞭炮来。
周围的欢叫声说话声和笑声,伴着礼乐声,显得热闹极了。在这热闹的气氛里,顾思和众人一路到达了学宫。
百姓多把学宫称为孔庙,读过书的多会称为文庙,秀才学官这些人多会称为学宫,或者称为泮宫。
这次再进泮宫,身穿官服,又有不同的感受,只觉建筑巍峨,却多了份亲近。
一入大门,只见一个半圆的水池被一座桥分为了两个扇形。
这池子叫“泮池”,这桥叫“泮桥”。
一见泮桥,大家都兴奋了。
众多新秀才跟随前边的学官上了泮桥,一个个心中自豪。
顾思也忍不住觉得荣耀。
他们要过了泮桥去祭拜孔子,而只有中秀才的人,才能从泮池上的泮桥上过去祭拜,秀才以下的人不行。
上次他们没有从泮桥过,毕竟那时终场成绩和报单都还没有发。
一行人里有窃窃私语声,前边学官也没管,等下了桥,过了大成殿,快到明伦堂时,队伍停下。
大家都安静下来,还有一小部分声音。
一个差役拿着肃静的牌子转了一圈,众人都噤了声。
各县训导出列,府学的霍训导也过来,对府学里的新秀才道:“一会儿进了明伦堂,噤声噤言,不得生事。”
众人都应了,霍训导又道:“按县按名字上前,不能移位。”
大家又应事。
各训导回去,队伍又向前走去。
到了明伦堂门口,大家绕过门口横卧着的一块石碑,依次进了大堂。
等众人站定,夏学政讲了一些勉励生员的话,旁边司礼人员唱道:“祭~礼~开~始~”
学政亲自点了蜡烛,上了糕点果品。
汉中县教谕拿了一把香在蜡烛上点燃,去发给汉中县的新生员,下一个县的教谕上前继续点香。
各生员拿到香以后,夏学政在最前,双手拿香道:“学生辛未年(9年前)进士夏尉德,特领庚午科陕省汉中府新生员一百四十三名,来向先师行礼。”
说完,将手里的香插入香炉里。
在各学官的带领下,各位新生依次上前,把香插入香炉里,再退回原位。
司礼人员唱:“一跪。”
学政带领众人跪下。
看到新生员跪下,司仪接着道:“叩首。”
众人跟着三叩,起身。
“二跪。”大家继续跪下。
“叩首。”大家继续三叩,起身。
“三跪。”
“叩首。”
再三叩首之后,司仪扬长声音唱道:“起~”
大家一起起身,一个个都是笑容满面。
入泮的仪式终于完成了,这下子,他们是真正的孔子门生了!
礼乐这时停了,学政退下去了。
各县学教官这时对着自己县生员在嘱咐事情,霍训导也过来,对着顾思他们道:“半个时辰后,大宗师在学院大堂举行簪花宴,请大家务必准时参加。”
“是,霍训导。”
“一定到一定到。”
“……”
一众人连声应着,等学官一走,顾思就听到有人小声道:“又要掏钱了。”
众人都一致在心里感慨:是啊,又要掏钱了。x
县试过了知县请宴要掏钱,府试过了知府请宴要掏钱,院试过了给教官要掏钱,学政请宴还是得掏钱。
一场试考下来,没有几十两银子都不行。
有人哈哈大笑:“给你掏钱的机会不好吗?以前想掏这钱可没得机会啊。”
抱怨的人笑道:“掏钱好,就是我家穷,哈哈。”
左惜时凑过来,问顾思:“你给学政多少谢仪啊?”
顾思看他终于精神了,伸手摸了一下他的头,不热了,回答他:“至少得五两银子吧。”
“你交多少?”左惜时问霍昌平。
“我爹说交十两。”霍昌平道,看了一眼左惜时,对他说,“反正咱们得比别人多一点。”
两人的父亲是府学学官,学政可能记不住一般人,但应该能记住他们,不能少了去。
左惜时点头:“我爹也说大宗师没有收红案银,饭钱得给多一点,准备了十二两。”
三人说着,出了大堂的门。
看到门口的卧碑,左惜时绕到了前边去看,口里念着上边的字:“生员不得议事、不得立盟结社、不得刊刻文字。生员不得……”*
“好了,你小声点。”霍昌平阻止左惜时。
顾思也在上边跟着看,看完三人上了桥,站在桥上看着泮池里的荷花。
左惜时感叹:“真应该请个画师来,把我们站在泮桥上的景象画下来。”
顾思想起大家拿手机自拍留念的景象,忍不住怀念地笑了,应道:“或许一两百年以后,有一种能迅速画像的工具。”
“哪里可能啊,别异想天开了。”左惜时反驳起来。
两人斗了两句嘴,一旁有秀才上前搭话,大家一起在学宫里转一圈,这才出了大门。
早有众位新生员的家人等着了,顾名的声音特别大:“顾思!儿子!这里!”
围观的百姓已经散了一些,大多还都在,听到声音看过去,顾名整个人心驰神荡。
顾思见到曾祖父爹娘舅舅表弟他们都在,笑着过去。
舒颖正小声说顾名:“你别这么大声,引人注目。”谁在学宫前这么大呼小叫的啊。
顾名才不管,兴奋地抱着顾思,狠狠地拍了两把:“我儿子太厉害了!”
“哥,你穿秀才服真威风!过后借我穿一穿。”舒秩眼馋极了,一脸渴望。
“行,回了家让你穿一下,不能穿到家外边去。”顾思应了下来。
生员服只能秀才穿,别的人穿,没被发现还罢了,被发现举报了,会被治罪。
“嗯嗯!我知道!”舒秩激动的点头。
原本舒秩就想穿,顾家曾祖父不同意。顾思都还没入泮呢,衣服怎么能上别人的身,对圣人不尊重。
现在见顾思应了,顾家曾祖父也没说什么了。
顾名驾着车,送顾思去提督学院。
进门之前,顾家曾祖父不放心地问:“银子够么?”
“够了。”顾思应了,舒颖本来也觉得够了,一听这话怕不够,从身上又掏了一块出来,“多拿点,以防万一。”
顾思应了一声,接过来的时候,没觉得这块银子能用上。
他下了车,进了辕门。
要吃簪花宴啦!——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水2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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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顾思进了角门一看,只见大堂外的廊下围了一圈穿着秀才服的人。
他走过去,踮起脚越过眼前几个秀才的肩头向里望,只见桌后坐了两个人。
这两人没穿衙役的衣服,不知道什么身份,一个拿笔登记,一个拿着称。
拿笔的那个正看着册子,低头道:“冯志成,束脩交了十四两?”
“对,这是束脩。”顾思听到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看到了一只手上放着三块银子递过去。
顾思估摸着那三块银子有十五两银子,对方背着身子他也看不清,开始回想着冯志成是他这两天认识的哪个。
拿称的那个差役接过银子,放在称上,先把挂秤锤的细绳放到十四两的位置称了,看称尾高高扬起,迅速把细绳往后拨到十五两。
称好后,这人拿起剪刀,要从银子角上剪下一块。
“不用了不用了,就多一两,理应给大宗师,还怕少了。”顾思听到那个有点熟悉的声音连忙道,还能看到他摆动的双手。
“大宗师说不多收就不多收,还能贪你的钱?”拿称的那差役可不是做样子,直接就拿剪子铰下一小块放一边。
再把其他的银子放称上一称,不多不少,刚好十四两,可见是个常和银子打交道的,手感极准。
“给你。”拿称的把那一两银子强硬的塞到了冯志成手里。
冯志成看自己的姓名登记好,道了谢,拿了那一两银子转身,要出人群。
一旁等着的人见忙完了,及时道:“汉中县楚成礼。”
顾思脚垫累了,站好,耳里听着里边的人问:“楚成礼,束脩十八两?”
他正想着这楚成礼的家境真好,就见到冯志成出来了。
果然是府学里的人,拨府十七名的那个,家里开纸坊的。初进学宫那天,他们在府衙里聊过。
顾思连忙上前,作揖行礼:“冯兄,这交的什么钱?”
冯志成看到顾思,脸上露出了笑,回了礼:“红案银。”
顾思有些意外:“现在才收吗?”
提覆被录中后,给学官交印结费,给学政交红案银,本来应该在招覆之前就交,结果学政当时没收。
没想到现在来收了。
冯志成点头,感慨道:“大宗师真是厚道,收的红案银和我给教授的学金一样多。”
顾思跟着点头:“对。”学政的身份比府学教授县学教谕要高多了,多收你几两十几两银子才是一般学政会做的事。
现在学政钱收得少,还放在簪花礼后,就表明这个钱可交可不交。
为什么这么说?因为你报单都下来了,生员身份都定了,学政也没什么可以拿捏你的了。
嗯,真要给你穿小鞋也是有些法子的,不过夏学政现在收钱,就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真家里穷的交不起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我先去交钱了。”顾思和冯志成说一声,就等在了一边。
大家都自动地按先来后到的顺序出声,到了顾思时,他道:“府学顾思,西乡县人。”
拿册子的那个翻了一下,意外抬头打量顾思:“顾思,你束脩只交了五两?”
顾思递了准备好的十两银子过去:“那是杨教授怜惜我年龄小,如今我成了生员,自是大人了,不知十两够不够?”
他站在外边这一阵子也听了,大家不是八两九两,就是十几两。交六七两的也有,人数少一点。
交五两的,可能后边或者前边有,目前他听到的,自己还是第一个。
周围的人听顾思说自己是个大人,都忍不住露出笑容来。
拿称的那个人从顾思手里取了一块银子,一边放秤上称,一边笑:“大宗师最有原则,他说一样就一样,五两就行了。”
银子一称,刚好五两,顾思想要把另一块银子也交了,两人不要,拿册子的那个直接在顾思名字后写了五两。
顾思看他们真不要,也就收了银子。
学金少交三五两,红案银少交三五两,家里一下子至少省了六两银子呢!
这个学政一点也不贪,难怪只招五个幕僚,招多了也不好养。
想一想,他要是学政,他也这么做。交的少的人,要么是真家贫,要么是与教授教谕有关系,这样一来能怜惜贫困生员,二来能赢来有关系的生员的好感。
顾思出了人群,向着大堂的地方走了几步,想要进大堂,就见一个有些面熟的人踌躇的在廊上来回踱步。
顾思认出这人是许轻,那个院试老是遇到亲人去世的倒霉蛋,想着他的事故体质,怕是又遇到了什么难题。
前段时间舒颖和舒家三外婆聊到许轻的事时,对顾思叮嘱过:“他也不一定是克亲,但他这情况,可能连带着他周围的人会跟着他倒霉,你离他远点才安全。”
顾思当时只点了头,也没说好,现在看着许轻着急,思量着自己到底要不要上前询问。
他不迷信,有些人看着运气不好比别人倒霉,完全是性格造成的。要么急躁要么粗心大意要么有其他情况,离远一点没错。
他也不信命,完全的倒霉蛋,按概率来说,还是有的。
但要是帮了许轻被x家里人知道了,免不得要担心……
随后顾思就笑了,考虑那么多做什么,见人遇到困难,尤其是同科秀才,能帮就帮。
要是连自己都不帮,其他人都迷信,还有几个人能帮到许轻?
顾思上前,行礼问:“是许兄吗?”
许轻一怔,点了点头,顾思自我介绍:“我是顾思,西乡县人,府学的。”
“上午好。”许轻行礼。
顾思见许轻态度平和,笑着问:“可是遇到什么事了,需要帮忙吗?”
许轻看了眼那边交红案银的生员一眼,摇了摇头,有些迟疑:“没事。”
顾思掏出了那块五两的银子,笑着问:“大宗师之前也没说要收红案银,大家一时都没有准备。你还没交红案银吧,不知这些够不够?”
顾思也没说错,的确有些人身上没带钱。
不过来吃簪花宴,红案银也没交,大部分人身上都多带了点钱备用,就算差点,找认识的人借点就够了。
只是愿意借许轻钱的人怕是少。
许轻望着面前的银子,迟疑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多谢好意,不过不用了。”
顾思收回了银子,正要告辞,旁边一个秀才过来道:“你说你,借我的银子都拿去干吗了,现在我多带的银子拿去交了红案银,没剩下多少,大家大都如此,我才借到二两,你怎么办?”
顾思一看,这秀才有些面熟,二十出头的样子,好像是楚成礼,汉中县案首。
“银子我有用处。我先前也没想到要交红案银,就……就先不交了。”许轻听了,先前的话说得硬气,后边的话就心虚了。
“大宗师现在收红案银,你不交他是拿你没法子,但你不交真的行吗?你后边还有岁试科试呢!你不想要一等二等的成绩了?”楚成礼有些生气。
许轻不出声了。
顾思这个时候把银子又递了过去,道:“你要是手里紧张,不用急着还我,三五年还都没事。”
楚成礼看过去,见顾思年龄轻,大概知道他是谁,笑着问:“是西乡县顾兄吗?多谢你了。”
顾思是这科年龄最小的,现在府里有关系没关系的,基本都知道他是府衙里钱谷师爷的侄外孙了。
顾思点头,楚成礼接过银子,又道了谢:“你这可真是及时雨啊。我原本还打算先拿宴金出来,让人回家去取银子呢,这下不用麻烦了。这钱算是我借你的,下午就还你。”
顾思也无所谓谁借,笑着点头。
楚成礼催许轻去交红案银,和顾思站在廊下聊天。
他们聊的都是学习的事,楚成礼问顾思:“可想好要去哪个书院了?”
顾思摇头:“这个过后再和家里人商量,还没有想好呢。你有要去的书院吗?”
“已经选了两个,还没有定下来。”楚成礼要去的书院是有名的书院,觉得说出来有炫耀的成分,就没说是哪两个。
他怕顾思家里不懂,提点他:“乡试试题驳杂广阔,要去好的书院学习,才更容易中。师爷既然与公祖熟悉,可以询问他有没有五大书院的关系,收你进去。”
“我知道,回去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多谢你了。”顾思道谢,书院这个问题,他暂时还没有考虑,等忙完这几天再说。
两人聊了一会儿,许轻就面带笑容地过来了,对着顾思行礼道谢。
三人一同进了大堂,在差役的引导下,分开坐了。
顾思见桌子上已经坐了冯志成和两个府学的人,就知道座位怎么分得了。
顾思顺便询问起他进书院的事,冯志成道:“我就在咱们汉中府找个书院上学,不跑远了。”
几人聊了一阵子,大堂里人都到了,谈话声越来越大。
人到齐了,各县教谕训导等人都到了,一同入了席,坐了两桌。
学政这时才来,说了几句喜庆的话,便道:“开宴!”
周围礼乐声响起,顾思正等着别人动筷,同桌的人谦让他:“顾兄,快动筷。”
顾思见大家都望着他,恍悟过来,他是府学案首,大家都等他动筷子呢。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在家里吃饭,要等长辈和年龄大的先动筷子呢。
连忙道:“都一样都一样,大家一起吃。”
同桌的人都笑了,拿起了筷子,却没有先动,顾思就先动了筷子夹菜,同桌的秀才紧跟着都动了筷。
一桌足有十二道菜,味道还挺好的,就是量不太大,要不是大家都吃早饭时间不长,怕是都不够吃。
刚吃了一会儿,就见训导那一桌去给学政敬酒。
顾思望了过去,问大家:“我们要一起去给大宗师敬酒吗?”
他们桌上有酒,不过不是白酒,全是米酒,度数不大。
“再看吧,要是大宗师待得时间长,别人去,咱们就都去。”冯志成道。
夏学政没给他们敬酒的机会,喝完学官们敬的酒,就退下去了。
紧接着,教授教谕训导他们也走了。
大人物一走,气氛一下子就热烈了起来。
大家吃了一阵,顾思看已经有人离席了,马上很多人都跟了过去。
冯志成跑出去看了,一会儿回来道:“在外边交宴金呢,人多得很,咱们不急。”
菜还正在上呢,顾思也不急,拿了馒头,夹了酱菜,慢慢吃。
一个秀才从怀里拿了一张油纸出来,不好意思地对大家道:“拿个馒头,家里人让带呢。”
桌子上有两个篮子里放着馒头,至少有十几个了。
大家一听,都笑了,道:“哈哈,我也要拿呢。”
说着就从袖子里拿出了油纸。
顾思一看,也从袖子里拿了油纸包出来,拿干净的筷子夹了一个。
倒不是少这一个馒头,只是这宴上的吃食兆头好,家里亲戚都想要,只有馒头好带。
“顾兄,你多拿几个,给!”有人拿起顾思放下的筷子,又夹了一个给顾思。
顾思道谢接过,包起来放到怀里。
这个时候,大堂里已经走了七八分人了,顾思出去,排着队去交宴金。
他一看,宴金的钱没有定数,一二两三四两的都有,多的八两十两的也有,再多就没有了,看来学政收的不多。
顾思就掏了五两银子递过去。
红案银交的少,这里就要多交点,免得万一学政是个假大方,明后年的岁试科试给他穿小鞋。
那人高兴地收了,还夸了顾思一句:“真大方!”——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睡觉的猫9瓶;雨水2瓶;冷漠脸~、Vi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顾思出了学院大门,顾名他们拥簇着顾思上了车。
车子在一个街口的拐角处,遇到了井家的骡车。
井秀才拉着一张脸,从车窗里望了顾思这边一眼,两辆车就错过去了。
井秀才不服气提覆的结果,想要查井利仁和别人的试卷,结果那边拖着呢,一直没成,直到今天才查了。
凭着良心,井秀才也说不出排在井利仁前边两位的秀才文章比井利仁差。
不相上下。
井利仁落案,井秀才挑不出毛病来,才更加不高兴。
回了家里,井秀才妻子着急地问起这事,井秀才不悦地道:“排在利仁前边的,文章做得也没比利仁好多少啊,凭什么就选了他们不选利仁!”
井秀才妻子听了这话,就知道这事彻底没戏了,叹了口气:“那也不能说大宗师有什么错,就下次再考吧。”
儿子错失秀才,井秀才郁闷得很:“不下次考还能怎么着?!”
他把儿子教训一顿:“平日里就知道玩,你看你少努力了一分,这下子要多等三年!”
训完儿子,他找人喝酒解闷去了。
顾思他们到了店里来吃午饭庆祝。
顾家曾祖父早就定好了饭,大家高高兴兴的先过去,边聊天边等车夫去接下值的舒家三外公过来。
到了大堂的时候,那掌柜的迎上来,恭维了几句,将人请进了雅间里。
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了一场饭,才散了。
临走时,舒舅舅叮嘱舒颖:“宴席的日子算好了可一定先给我说啊。”
“好。”舒颖答应下来。
几人一块回了舒家,在舒家门口的时候,却看到一个身穿秀才服的人两手提着东西,等在了门外。
舒家三外公下了车,那人连忙过来行礼:“师爷好。这几日家母身体不适,未能上门拜访,真是惭愧。”
顾思下了车,有些意外地望了许轻x一眼,拿着钥匙去开门。
许轻见到顾思,也很意外,想着顾思姓顾,想着舒家三外公说的那个侄孙,突然激动了起来。
这难道是另外一个恩人?
顾思开了门,舒家三外公请许轻在前院的厅里坐了,也叫了顾思过来。
许轻是正式来道谢的,放了手里的礼物,又从袖子里掏了一个小盒子放下,要拜谢舒家三外公,被舒家三外公阻止住了:“我早说过了,法子不是我想的,这位才是你的恩人。”
说着就指了一下顾思。
许轻过来就要拜,顾思连忙拉住他胳膊:“我只是提了一下而已,真正做事的是我三外公呢,想法再好都没有行动来得重要,你要谢就谢他别谢我。”
“都谢,都是恩人。”许轻诚恳地说着,激动地哽咽了。
“这法子也不算是我想到的,是我曾祖父提了一句,要是他受了伤就喝点麻药止了痛,我才想到的。”顾思把话说明白,免得像是在占长辈便宜。
许轻一听,顿时更激动了:“我原就怕伤了手,总覆不好答,请大夫配了副麻药,结果痛意是减了一些,手却麻了,写的字才失了真。”
顾思倒是没想到还有这个过程,见曾祖父端了茶进来,连忙上前去接了。
几人说了一阵话,车夫来接舒家三外公去上值。
舒家三外公把许轻带来的一个一看就贵重的礼物盒子递还给他:“你的谢意我收到了,小礼物我就收下了,这份就贵重了。”
许轻认真道:“师爷,这礼物也只是聊表心意,以后您有什么事,必将全力以赴。”
“我帮你又不是为了你的礼物,你要真想谢我,就常和顾思探讨一下学问,将来无论你们谁考个举人出来,都是为咱们汉中府增光啊。”
舒家三外公严厉地拒绝了礼物,坐车上值去了,许轻又想把那盒子送给顾思,顾思不要。
许轻只好打开盒子,拿了一块银子出来:“谢礼不要,那我欠你的钱你总得收了。”
顾思见了盒子里的四块银子,想起上午的事,突然明白许轻从楚成礼那里借的银子去了哪里,原来想用在这里啊。
顾思推辞:“虽然最后银子是你拿去用了,但上午是楚兄借我银子,不是你开口借,是以我不能要。”
要是他收了这银子,楚成礼又来还钱,非说自己借的自己还,那他不是变相收了许轻的银子?
顾思安抚许轻:“我也没帮多少忙,你真要心里感激,以后遇到能帮助的人,就顺手帮一下。”
“对你们来说是举手之劳,对于我来说却是莫大恩德。我原就是觉得自己命不好,克亲又霉运罩顶,好不容易这次过了招覆,谁知又伤了手,喝了麻药却更坏了事,已经认定自己没中秀才的命了,要不是这次平安,以后怕是都不会再下场了,你们这是……”
许轻说到这里红着眼,哽咽的说不下去,抿了唇拟制了一下自己激动的情绪,才哑着声开口:“……这是改变了我的命啊!”
顾思安慰起了他:“什么命不好啊,你多看一些医书,多问一下大夫,就知道人激动之下去世极为常见了。发生意外出事,只能说明人做事要小心。家长生病去世也只是巧合,虽然这种巧合少,可每年因为父母去世不能参加科举的也不少,不是你一个。这些都不是你的错,你不要自责。”
古代没有心理咨询室,顾思免不得就多说了几句。
许轻呜咽着转过了头去。这几年他心理包袱重的很,所有人都说是他克亲,命不好,就连他自己都快要这样认为了,却从来没有人说过不是他的错。
听了顾思的话,他才发现自己心里还是委屈的。
在这一刻,许轻突然就把顾思引为知己。
顾思掏了帕子递过去。
许轻哭了一阵好些了,不好意思地道:“让你见笑了。”
顾家曾祖父拿了个湿毛巾过来,许轻擦了脸,两人聊起天来,谈得挺好的。
顾思知道了许轻还没成亲,有些可惜自家和亲戚里没有合适年龄的女孩子,要么是年龄大的,要么是年龄小的,不然他也想做一回媒人了。
顾家曾祖父却直接地问了:“可成亲了?”
“家贫,一直忙着学业,没有成亲。”许轻摇头。
“没有?”顾家曾祖父有些意外,许轻这个年龄没成亲可少见的很,很快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便道,“我有一个重外孙女,今年十七,还未说到人家。”
顾思意外,曾祖父只有两个女儿,小姑婆远在外地很少来往,这个重外孙女应该就是大姑婆的孙女,他表姐。
哦,对,他还有一个表姐年龄差不多,自己只想着舅家姑家和舅爷家,倒是把姑婆家的表姐忘记了。
就是这个表姐亲娘早去世了,表叔又续娶了,表姐安静的极没有存在感,顾思一时倒是没有想到她。
许轻也羡慕过同龄人有妻有子,倒是想成亲的,看了舒家三外公和顾思的人品,对于顾思表姐的品性倒不怀疑。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情况说了出来:“您也看到了,我的确是运道不好,就怕将来防害到亲人。”
顾家曾祖父毫不在意地挥了一下手:“什么运道啊,真要说起来,我才是运道不好,考了一辈子连个秀才都没有考上……”
顾家曾祖父感慨了一番,许轻见顾家人是真的不在意他“克亲”的名头,放下了心,初步应下了:“这事,还要回去与家母商量。”
“这是应该的。”顾家曾祖父高兴地应着。
这时有人敲门。
顾家曾祖父出去看了,顾思快速地把那二十两银子收好,让许轻装好,对他道:“不能让别人以为你来给我三外公行贿。”
顾思嘴上这样说着,还以为来人找的是三外公,往常这样的人多得很,一听人没在就走了,没想到曾祖父却把人请了进来。
进来的是个衣着华贵,面相周正的年轻人,汉中县案首,楚成礼。
“你怎么在这里?”楚成礼进来看到许轻,意外极了。
许轻这才讲起,是顾思提了想法、舒家三外公帮了他,他才洗脱了作弊的嫌疑这事。
楚成礼笑了:“你怎么不早说,你早说了,我就知道你恩人是谁了,你早就能对恩人谢恩了。”最后一句,是带了打趣的。
许轻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才吐露想法:“就怕最后又出了什么意外,还是没能成为生员,连累顾师爷名声,别人说什么‘连顾师爷也抵不过许轻的霉运’之类的话。”
楚成礼被逗笑,又感叹:“别说什么霉运,你遇到狼都没事,运气哪里不好了。你真要克人,我还能考个案首出来?”
顾思一问才知道,楚成礼去山上打猎时遇到狼,是许轻救了他,两人才关系好。
三人聊着,楚成礼请顾思下午出去玩,顾思拒绝了:“我明天下午快傍晚时还要去参加府学新生员的聚会呢,就不去了。”
“那下次有机会了再说。”
几人聊了一阵,顾思知道了楚家是做木材生意的。
楚成礼顺便给顾思推销生意:“你家里要建房子的话,就来找我,一定给你好木材,再给你最低价。”
“行,有需要了就找你。”顾思也客气地应一声,自家房子好好的,不用盖,短时间内怕也没这机会。
这时,楚家的车夫来敲门讨水喝了。
现在天气正热,在外也受不了。
楚成礼这才想起正事,拿了银子给顾思:“你看,都忘了正事,我还钱来了。”
顾思收了钱,顾家曾祖父这时已经给人装了水,楚成礼顺便和许轻一起告辞。
顾思送他们出了这条街,回家时却看到远处一个戴着草帽的人的背影很像他舅舅,奇怪地过去叫人:“舅?”
那人“哎”了一声,转过身来,看到顾思,有些局促。
顾思一看相貌,是个脸被晒黑的年轻人,二十左右,长相还挺好看,却不是舅舅。
他直觉这人是徘徊在舒家门口的,问他:“你有什么事吗?”
“就……”年轻人认真看了顾思一眼,摇了摇头。
“真没事?”顾思有些怀疑了,没事的话,这人是不是有问题啊,总感觉他的眼神怪怪的。
年轻人又点了点头,道:“就是,有个开锁宴,想请你去当司礼。”
“啊?”顾思很意外,他这才成了秀才,赚钱的机会就来了?他很好奇地问,“谢仪多少?什么时候?”
“穿官服二两银子,不穿官服一两银子,明天中午。”年轻x人快速道。
秀才服不是随便穿的,一般只有祭祖祭圣、重大场合、重要日子时,秀才才会穿。
顾思没想到这衣服竟然还能在这里赚钱,有些遗憾地道:“明天不行,明天早上我要去参加入学礼。”
“入学礼很快就完了,到时候让人来接您,开锁宴未时就完了,不耽搁的。”年轻人快速道。
“那你进来说吧。”外边太阳还是大,顾思把人让进来。
年轻人小心地跨过了舒家的门槛,看了一眼二门,小心地进了厅里。
经过谈话,顾思知道,这年轻人叫李五,是帮认识的人来请他的。
顾思问了地址和情况,与他商谈好了细节,就应了下来。
二两银子,村里很多人一个月也赚不来这么多呢!
谈好后,李五先交了二百文的定金,顾思下意识要送人出去时,李五紧张地摆手:“不用不用,您请留步,当不得您送。”
顾思反应了过来自己身份不一样了,笑道:“那我也得关门啊。”
顾思把人送到门边,李五恋恋不舍地走了。
正在这个时候,一辆骡车停在了舒家门口,车上跳下一个两手提着礼物的人。
顾思一看,笑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一个个的都来送谢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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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从车上下来的是左惜时,一见了顾思就笑:“我还担心你出去呢,没想到这么巧。”
“刚好送人出来。”顾思回答着,正要向门里走,发现车上又下来了个人,竟然是左惜时的父亲。
顾思连忙上前行礼:“伯父。”
左父站在车边笑道:“哎呀,好孩子。”说着,虚虚扶了顾思一下。
三人进去,顾思倒了茶,请左父上坐。
左惜时说话还是那么直接:“我爹非要来谢你,咱们都熟成什么样子了,还用客气,心里记着就行了。”
左父一听这话冷了脸,训了左惜时两句,转向顾思时面色柔和极了:“这次惜时的事还得多亏你提醒,不然他瞒着,发了热我们都不知道。”
左惜时拆穿父亲:“你在家里还说佾生第一去大宗师那里走关系,要不是顾思提醒,我忘记说,我这个秀才说不得就没了。”
左父被这话气得心堵,却也察觉出来儿子和顾思关系好,不然不会说这话。
“这次真要谢谢你,我都没想那么多。”左惜时认真的对着顾思道谢。
顾思说起俏皮话:“你不觉得我告状就行了。”
“你怎么就不是告状了。”左惜时习惯性反驳,见父亲冷了脸,吭一声,站起身,认真对顾思行了一礼,“这些还是要谢谢你。”
几人说了一阵子话,顾思收了礼,将人送走。
到了车上,左父怎么看左惜时都不顺眼了:“你看看人家那稳重妥帖的样子,你什么时候能有他一半就好了。”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怎么不说他没我有朝气呢!”左惜时听多了母亲反驳父亲,习惯性的反击回去。
换来了父亲一巴掌拍在了背后。
顾思给舒颖说了开锁宴这事,舒颖也开心:“你成天在屋子里,出去转两圈也好。”
舒家三外婆高兴的很:“家长们都想取一个好兆头,一定是你年龄小才吃香,往后啊,说不得找你破蒙的孩子多的很。”
顾思笑了:“成了贡生举人,赚的钱才叫多吧。”
舒家三外婆感叹地对着儿媳柳氏道:“哎呀你看,这有出息的人从小就有志气。我现在都不敢想柰果考举人,他能得个秀才我就乐得很了。”
柳氏现在对着顾思,态度亲切中带着敬重,望着他眼含羡慕:“中了秀才肯定想着考举人啊,你说奈果就比你小半岁,还没完篇。”
“他已经很好了,你别老在他面前拿他和我比,说他不好,差得太远会打击他上进心,要多鼓励夸赞。”顾思认真道。
舒秩比他小半岁,现在才九岁。九岁的孩子正是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才是识字明理的时候,作文能写多好?
当然有写得好的,可写再好,也不能跟高考作文差点满分的人比啊。
以前这样直接的话,顾思也不会说。柳氏是长辈,他说这话再真心,都有些冒犯。
主要的是,他说了柳氏也不会听。现在身份不一样了,就能直说了,柳氏也能听得进去。
柳氏没想到顾思这么不谦虚,怔了一下,细想他说得也对,儿子的确比顾思差远了,是不能放一起比。
舒颖这时瞪顾思一眼:“看把你得意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以后等奈果先考上了举人,你就知道是你差得多了。”
“那肯定也是顾思先考上举人啊。”舒家三外婆接口,她觉得顾思心里有计较,就问起了顾思,“夸的话应该怎么夸?”
顾思认真讲了起来,成了秀才,顾思的话就有了分量,舒家三外婆和柳氏都认真地听着。
一讲就讲了很长时间,一直到舒家三外公回家来。
顾思把自己要去开锁宴里做司礼的事说了,问舒家三外公:“这地方没什么问题吧?我总觉得那李五的表情不对。”
这两年忙着读书,府城各家那些交错的关系他现在才刚开始接触,有什么事跟长辈说一声更好。
舒家三外公想了一下,安慰顾思:“地方也没什么,你去吧,我明天让人去查一查你说的这个人。”自己在府城里也没跟人结仇,应该问题不大。
顾思就安了心,回了自己屋子,拿笔填了给亲戚报喜的报单,洗了个澡,看了阵书,睡了。
第二天早起吃完饭,顾思穿上秀才服,和家人坐上车,去衙门礼房集合。
各县生员回到各县后,要由学官带着大家去县里的文庙谒拜孔圣人。
他是府学的,就由府学的学官带着。
府里的学宫和汉中县县学的学宫是一个,这是第三次进学宫了。
第一次发总案,第二次游泮,第三次入学礼。
入学礼也叫谒圣礼,这次来学宫就没有前两次隆重,没有鸣炮,没有礼乐,路上只有少部分人围观,众位生员的情绪初步稳定了下来。
仪式大同小异,拜过孔圣人,霍训导讲了很多勉励大家的话,约定傍晚聚餐,然后就散了。
顾思一出来,就看到李五在远处的车边等着。
舒家车夫已经离开了,把车留给了顾家曾祖父,他不放心别人驾车,让李五前边带路。
到了开锁这家时,还不到巳正(10点),顾思在门口的车上就听到女性念经声和击磬敲铛等音乐声。
顾思下了车,主人家门口处的亲朋见他身上的衣服,坐着的一个立刻起身站着,站着的那些也不敢喧哗了。
早有孩子兴奋地跑进去告诉大人了。
李五过来牵着舒家的骡车去拴,主人家听到动静的快速迎了出来,热情而恭敬地把顾思请到了正屋里坐。
开锁宴本来就是念经这群人领头的经头来主持,现在换成了顾思,两人就得沟通一番。
金经头来见顾思时,心里很忐忑,怕被瞧不起,怕人不好相处,等见了顾思面色和蔼,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敢让顾思做太多事,简单讲了一通后,道:“我在旁边引导,你跟着我做就成了。”
说完,金经头才觉得不对,怎么能让秀才跟着她做了!
立刻就紧张了起来。
“好。”顾思应了下来,金经头见他没生气,才松了一口气。
顾思第一次做这个,顺过一次流程,觉得不难。
等跟着他们做完以后发现,简直太简单了,就说几句话,拿着点燃的符纸绕孩子身子转上几圈,做过三次就完,轻松极了。
忙完就到了午饭时,主人家特意将餐桌设在了正屋里,和院子里的人区别开。
桌上就只有顾思和曾祖父和一个童生,主人家没有上席。
这家姓钱,是一家商户,商人地位低,顾思请了一遍,对方才来一起坐了。
一桌要十道菜,四个人吃有些浪费,顾思又让人叫了李五。
李五一听顾思叫自己一起上桌,激动而兴奋,小心地坐在了末尾。
饭后,钱商人用盘子端了两块一两的小银子,顾思客气过后就收了,被钱家男性恭敬地送了出来。
李五坚持要把顾思送回去,顾思就让他驾车在后边跟着了。
回了舒家,舒颖就问起了这事,顾思感叹:“当了秀才,命都和人不一样了。x”钱家和钱家的亲朋客人,一个个都处处恭敬礼让,比现代那些一般的教授还要受人尊敬。
“那可不!秀才要比别人活的轻松多了!”舒颖发自内心地道。
顾思换了衣服,在家里午睡了一阵,起床简单洗个澡,去了热意,才换上汗衫一会儿,惜时就来找他一起去聚会地点了。
“时间还早着呢。”顾思被催地换了新衣服。
“谁为得吃饭啊,为的是相互认识,拉近关系。”左惜时也是一身新衣,没穿秀才服。
顾思和家里人说了,顾家曾祖父叮嘱一通,这次没跟过去。
天气正热,顾思拿了个草帽,上了左家的车。
车上,左惜时摇着扇子凉快,感叹着道:“终于能吃一次不用掏钱的饭了!”
顾思忍不住笑了起来。其实这聚会,还是要掏钱的,不过只掏饭钱,没有给考官饭钱的那些溢价而已。
“咱们同案的生员,都是些什么人?”顾思询问。
府里学官对新生员最了解,左惜时爱打听,肯定知道一点。
顾思姓名都看过了,有些人这两天也了解了,有些就不知道情况了。
这些人,以后都是他的人脉关系网,自然要了解清楚。
左惜时捡了几个重要记住的和顾思说了,一路聊同案的秀才聊到了聚会地点。
大家都很和善,对于顾思更是照顾。
这个时候,府衙里的舒家三外公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将查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舒家三外公有些吃惊地问:“你说什么?那李五叫李优,是李林波的儿子?”
“是的,师爷,顺着那钱家一问,就能问出来。再去李家附近一打听,就打听出来了。”
舒家三外公挥手让人下去,整个人为难起来,不免想到家里的往事。
参加聚会的顾思收获很大。
同案的秀才,家里大都是地主,有三个家境好,家里有举人,有一个家里有进士做官。
还有好些家里都开了店,经济都很好。
顾思的人脉圈一下子覆盖到了全汉中府。
在府学就有这个好处,比在县学人脉更宽广。
参加完聚会,被左惜时送回来后,顾思发现曾祖父才回来,问他:“你也出去了?”
“到北市转了一圈。”
“去北市干什么?”顾思疑惑地问。
“看一下有没有好木材,到时候买来作房梁。”顾家曾祖父笑着应。
“咱们房子好着呢啊!”
在现代,农村的房子也变化快,四五十年推倒重建个三次都正常。
可在古代,砖房真的不多,盖好至少能用三五十年,不坏不拆。
“以后分了家,肯定要给你新盖房子啊,我先看好了买来,木材又放不坏。”顾家曾祖父絮絮叨叨地说起了身后事。
这个时候,舒家三外公正为难着,迟疑不定地问舒家三外婆:“你说那李优找过来什么意思?这事要不要给哥说啊?”
舒家三外婆考虑了一下:“要不,你先探一下哥的口风?你看他给顾思说自己叫李五,大概就能看出他什么意思了。”
第58章
舒家三外公想起往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些年李家也没个消息,这突然回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会不会是他们家生儿子了?”舒家三外婆问。
舒家三外公怔了一下,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倒是没问这个,明天让人仔细去打听一下。”
“我明天去找二嫂问一下。”
舒外公排行二,二嫂说的就是顾思的外婆。
“老六好着么?”舒家三外公想起小儿子,问。
“好着呢,我哥嫂还能亏了他?”
两人谈起往事,不禁唏嘘,很晚才睡。
第二天,舒家三外婆吃完早饭,出门前问舒颖:“我去找你娘,你去吗?”
舒颖正准备着东西,打算回顾家村呢,闻言疑惑:“找我娘?有啥事啊?”
舒家三外婆也吃不准这事要不要告诉她,就问她:“你就说有空没有。”
舒颖觉得肯定有事,考虑一下,应着:“那就去吧,中午天太热,下午才回老家呢。”
舒颖去把这事给顾家曾祖父说了,顾思听到了:“那我也去,刚好送一下捷报。”
昨天,顾家曾祖父去街上找人算过了,把办喜宴的日子都选好了,要去给亲戚下帖子。
几人一起去了,车上时,顾思听三外婆问娘亲:“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的事?”
舒颖回应:“记得一些,你问哪一件?”
“就是,李家可能回了府里。”舒家三外婆先透露一点。
顾思一听,就意识到李五可能真有问题,问她:“李家与舒家和顾家有什么关系吗?”
舒家三外婆看向舒颖,顾思也看过去。
舒颖有些蒙,李家是哪个李家?
而后她想起李五,才反应了过来,试探地问:“是那个,没生儿子的李家?”
舒家三外婆点了点头,舒颖一时情绪复杂,细问起因由后,叹了口气。
“有什么往事吗?”顾思问。
舒颖又叹了一口气,想着顾思稳重,还是说了:“你其实有两个舅舅,只是我小时候家里出了事,你小舅刚出生没多久,就过继给李家了。”
这倒是顾思没想到的,舒家以前能困难到送儿子的地步吗?三外公是秀才啊……不对,这应该是三外公中秀才之前的事了。
“出了什么事?”顾思追问。
舒颖摇头,看向舒家三外婆:“我爷出了点事,具体我也不清楚。”或许三娘知道。
舒家三外婆感慨地对顾思道:“你想知道就去问你曾外公,反正那时家里艰难得很,你六舅都送到我娘家去养了。”
大外公家两个舅舅;三外公家的舅舅排行三;亲舅舅排行四,另一个亲舅过继出去;四外公家的好像排行七,六舅送到三外婆娘家养……
顾思顺了一下这话,才发现不对:“三外婆,你也两个儿子?”六舅舅是三个公家的小儿子?
连舒颖也有些吃惊,她只记得自己弟弟送出去了,却不知道六堂弟也送出去,这两年也没听说过啊!
舒家三外婆看两人意外,呵呵笑了两声:“对啊,你六舅叫文盛,你见过两次的。”
顾思恍然大悟:“哦~”他还以为三外婆和娘家兄弟感情好,表兄弟一个叫文昌一个叫文盛,原来是亲兄弟啊。
“那我五舅是什么情况呢?”顾思不好多问六舅的事,问起五舅的事。看年龄,过继出去的亲舅舅应该排行五。
舒家三外婆笑了:“你三外公一中秀才,李家怕咱们要回你五舅,全家跑了。后来打听了才知道,他们一家去了长安。”
舒颖解释:“你外婆当时说把你五舅要回来,你外公说,困难时把孩子给出去,好了再仗势要回来,不地道,你外婆就没再说这话了。这也是私下里说的,咱家也没去他家说过这话,谁知道他全家跑了。长安那么远,你五舅这些年都没什么消息,现在回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顾思现在成了秀才,初初认识了汉中府各县的秀才,也能理解李家了。
一个秀才背后,是同案的十几个秀才,县学府学里的秀才都和他是一条战线上的,除过举人进士,算是地方豪强了。
有什么事,他们还能很轻易地联系到举人甚至是进士帮忙,不是一般的百姓能抗衡的。
比如他,现在虽然只是一个秀才,但他认识的楚成礼,门子里有个伯祖父是进士,虽然和楚家血缘关系不近,但舒家有事,他至少能从楚成礼处求到楚进士那里。
帮不帮忙两说,但平常百姓见了举人就恭敬地要磕头了,哪里请得动进士帮忙,连求上去的门路都没有,见个面都很艰难。
舒家真铁了心要孩子,能联系举人从中说和,告到官府连县官也会向着读书人,李家是没法子的。
“那咱们现在是去探听我外婆的意思?”顾思问。
舒家三外婆点头:“先去看你外婆什么想法,再去看看李家的情况。”
三人简单地商量了一下说辞。
这个时候,舒家三外公已经点卯到值,找了壮班房里昨天的那个王壮丁,让他仔细打听李家的事。
顾思到了外公家,拿出了自己填写的捷报放在桌上。
舒外婆一见红色的帖子,像是看到了舒颖舒坦轻松的一生,顿时笑容满面,拿着大红纸包打开,取出捷报,认真地看了。
顾思突然想起外婆识字,便问她:“x外婆,你娘家以前情况很好吗?”
最后才落败下来了吧?不然从小家穷的话,外婆一个女娃能识字?不然外婆娘家能看着外婆他们把小舅舅过继出去?
舒外婆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看完后,珍惜地把捷报小心地装回了大红纸包里,慎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她这时才回想一遍顾思说的话,感慨道:“很好啊,我曾祖父是秀才,攒了些家底,可惜我祖父过世早,我祖母孤儿寡母的,把我爹养大时已经没多少家底了,后来我爹过了院试正场,找了个学馆当先生,才好了起来。”
听着好像不好,顾思却知道,“没多少家底”时,也是村里别人家饿肚子,董家衣食不愁,村里别人家吃窝窝头,董家吃白面馒头,村里别人家不见荤腥,董家油肉不缺。
可见外婆的曾祖父,一个秀才能攒下的家底并不小。
舒家三外婆说起这个,高兴极了:“现在你也成了秀才,这辈子都衣食无忧了,好好努力,将来当个学官,这辈子都比别人强百倍!”
舒颖借着这个话题,讲起了舒家以前家境也好,后来才不行了,说着说着就提到了李优身上。
“也不知道你弟现在过得怎么样了。”舒外婆提了一句,又摇了摇头,“李家有钱,肯定衣食不愁的。”
舒颖就顺势提起了顾思遇到李优的事,舒家三外婆一听,很是牵挂,最后听说舒家三外公找人去问了,就坐不住了。
“衙门里的人办事都快得很,现在怕是都问出来了,走,咱们去衙门。”
最后,四人一起去了衙门。
顾思进了衙门,到了二院门前,门子见了他殷勤地笑了,右手拿着扇子给他扇着风,一手做个请的姿势道:“顾相公来了啊,舒师爷在里边呢,你快请!”
顾思笑着点头,想起第一次来府衙时给门子掏钱的事。
苦读这些年,终于有了身份。
他进到了舒家三外公的公房里,见里边还有两个人,一个不认识,一个正是“李五”。
顾思很意外,这么巧啊。
也的确算是巧。
王壮丁去了李家住的那条街上后,遇到一个亲戚,亲戚正好也是李家的亲戚,听说李家人回来了,来探望。
王壮丁就请亲戚探问一些李家的事,亲戚自是应下,免不得要给李家透点风声。
李家敢回来,自然是不再怕舒家把养子要回去,干脆让亲戚把王壮丁请来,把李优的情况都给他说了。
王壮丁就直接把李优带衙门里来了。他先向舒家三外公回了话,才把人带进来。
舒家三外公打量李优一眼,示意了一旁的椅子:“坐!”
“不用不用。”李优面对血缘上的亲叔叔,有些紧张地摆了摆手。
顾思见他真不敢坐的样子,拿了把小高凳放他身边,笑道:“坐吧。”还不知道外婆和外公是个什么想法,也不好叫舅舅,就先不称呼了。
李优见到熟悉的顾思,心下松了口气,见顾思在一旁坐了,这才屁股挨着小高凳边上坐了。
“突然从长安回府,可是在长安遇到了什么困难?”舒家三外公轻声问。
顾思突然发现,舒家三外公不笑的时候,哪怕面色带了点温和,身上却有一种……一时不好形容,就是感觉有了距离感,让人见了就肃穆谨慎。
是……官威吧。
顾思也望向了李优,想知道他是不是遇到了困难。
李优摇了摇头,有些结巴:“没……没有。”
“那为何突然回来?总有因由吧。”舒家三外公追问。
“就,我爹入伙别人生意失败了,就回来了。”李优如实道。
“生意有赚有赔,赔了就回来,是不是遇到麻烦了?”听到这个回答,舒家三外公反倒是放松了一些。
“不是不是!”李优生怕顾思他们觉得自己是来要钱或者求救的,连忙摆手,着急的很。
“我爹在长安时,从北方商人那里进些皮毛和绒布卖,虽是下家,倒也攒了些家底。后来和沙俄那边接头的上家少了货源,又被那帮子晋商排挤,他上家就转道做了海运,我爹也就跟着做了海运。”
舒家三外公沉默着。
顾思眼睛晶晶亮,好奇地问:“沙俄?是蒙古北方的沙俄吗?是不是国土很广阔,气候极为严寒?”
不会是俄罗斯吧?这架空的书,到底是只架空了本国,还是架空了全世界?
李优意外顾思小小年纪竟然知道沙俄国土广阔气候寒冷,忍不住感叹读书人就是见识广,不外出也能知晓万事。
说起熟悉的,又对着顾思,他便没那么紧张了。
看顾思很感兴趣,他笑着点头,谈性也大了起来:“国土大那都是吹牛,还能比咱们满国大不成。气候倒是真的冷,要喝酒御寒,是以那边的绒布进来卖也不愁。
“听说那绒布本也不是沙俄的,是更西一边的小国产的,不过前几年沙俄本地的绒布呢布多了起来,价钱更便宜销量更好。
“就是太赚钱了,才让晋商盯上了,他们抱团,慢慢的就把上家那些非山西籍的大小商人排挤了出去,自己独占这好生意,银子赚得哗啦啦的……”
说到这里,李优突然惊觉讲这些太市侩了,怕顾思厌恶,担忧的打量顾思神色,见他兴趣浓厚,安了些心,又去打量舒家三外公的神色。
顾思也看过去,见三外公神情平静,不用他调和气氛,迫不及待地追问:“那海运最后怎么了?”这可是第一次听到国外的详细消息啊!
以前顾思也暗中向孙守打探过国外的情况,知道江浙那边有外国的东西卖,很贵,再问的话,孙守也不了解。
其实顾思更想细问俄国的事,只是想起舒颖和舒外婆在衙门外等着,只好等闲了再说。
李优见两人没有厌烦的神色,安了心,继续讲:“海运上家以前也没做过,开始时只赚了一点,后来上家和人合着入伙,我爹跟在后边就赚得多了,最后也挤了进去入伙,就是今年……”
说到这里,李优停了下来,顾思追问:“今年怎么了?”这怕才是这个舅舅全家回汉中府的原因。
李优刚开了口大,不可能隐瞒,他就是担心被顾思嫌弃,才有些迟疑。
这时被追问了,只好讲了:“今年船回到广州后,有些船上的伙计生病了,没赚到反而赔了钱,我弟又读书好,要回来小考,全家就回来了。”
顾思听着李优的话,看着他晒黑的脸,微惊。
舒家三外公想到另一点,吃了一惊,狠皱眉头,厉声问:“船上伙计生病就赔了钱?死人了?因何病死人?!”可别是疫病啊!——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呢1瓶;
第59章
顾思这才察觉了不对。
对啊,这不是有人权的现代,总有船员死于航程中,一人给几十两应该就能打发了,出海两边买进卖出,赚得多,不可能不够赔。
这个舅舅有什么隐瞒了没说?
李优被舒家三外公突然冷厉的神色话语吓着了,反射性的站起来,没能及时回答。
舒家三外公心里有些急,厉声责问:“你说清楚!死几个人怎么可能赔钱!怕是货物卖不出去吧!什么疫病能瞒不住还让海外的货物都卖不出去?!能吓得你养父连生意都不做了!?”
李优没想到舒家三外公如此机警,一下子就发现了事情的关键点,蠕动着嘴唇想解释,一时又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顾思也从来没有见过舒家三外公这副有威势又带着凶狠的样子,因意外而噤了声。
舒家三外公立刻起身过来,拉着顾思到了他身边,离李优远远得,冷下了脸:“再不说我叫人了!”
李优更吓了一跳。
顾思安抚两人,先对着三外公道:“你别急,他不可能故意过来害我们,应该没事。再说,真有事,从长安到汉中,要好些天呢,他现在还好好的,可见情况并不厉害。”
又对李优笑了笑:“我三外爷只是着急,你知道的,有些疫病厉害起来,十室九空。”
李优一被安抚就放松了,这才反应过来,着急地为自己辩解:“我爹和我家里人都在长安,这几年都没去过广州,是上家那边派人传了话过来才知道的,我们没染病,不会传给别人的。”
舒家三x外公听了才放了心,眉头皱得轻了些。
李优怕他不信,继续解释;“真的,您放心,我们都没去过那边。而且那个疫病几天就死人了,我真要染上了,也从长安到不了汉中。”
“什么病?”舒家三外公拉着顾思坐了回去,问。
李优离远了一些,带了些恭敬地道:“具体也不清楚。”
“什么症状?”舒家三外公追问。
“腹泻。”李优回答,怕两人不信,补充道,“我也觉得一个腹泻,两三天死人有些夸张,不过我爹找几个大夫问过,说是会有这种事。”
顾思在旁边听,见外公没问,就引导对方:“还有其他症状吗?腹泻的便色和形状是什么样的?”
李优瞪大了眼,没想到顾思一个读书人竟然不嫌弃,连这么小的细节都问。
舒家三外公也侧着头望着顾思。
“我们没有在那边,并不清楚细节。也不是大夫,会关注各种症状。”李优如实说。
顾思把自己知道的腹泄能导致死亡的传染病扒拉一遍,问李优:“是霍乱吗?还是痢疾?一点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头吗?”
李优并不懂医,哪里想到顾思会问这个,一方面觉得顾思学识广泛,一方面有些自卑,局促地摇头,沮丧得很:“没听过,我以前都不知道腹泻会死人。”
他们相差这么多,他想认回舒家,一定会被认为是在攀附吧。
李优不知道完全在顾思的意料之内,顾思只是在确定他真的不知道而已,转头问舒家三外公:“三外爷你觉得是什么病?”
“这种事,猜测能有什么结果,霍乱的可能大一点。”
舒家三外公应着,又把事情的前后细问了一遍,知道李优真没去过广州,才安了心,神色缓和了下来。
他温和地笑道:“好孩子,你快坐,刚才是我心急了。”
李优进了这个屋子第一次后见到舒家三外公这么温和,听他称呼的亲切,感觉这是认可自己的,有些心酸,小心的坐了。
舒家三外公就问他:“你家里有个弟弟?多大了?”
“十三了。”李优应着,神色有些黯然。
舒家三外公细问起细节来,从李优的叙述中也听了出来,李家父母有了亲生儿子后,先前对他还好,后来李家弟弟慢慢长大,李家钱财多了起来,父母也对弟弟更加喜欢了。
顾思沉默不语。子女不说亲人的过错,说是养父母喜欢弟弟,那就是不喜欢他,甚至讨厌起来。
“我就是想看一看亲生父母是什么样的人,并不想做什么。”李优急忙表明自己心里的想法。
他原本想认亲的想法,在看到舒家三外公后,突然察觉李家与舒家相差太远,舒家不会欢迎他这个不速之客。
顾思开口:“我外婆在衙门外边的茶馆里,她还不知道你在衙门里,你要去见她吗?”
李优眼睛一下亮了,期盼地望着顾思:“可以吗?”
“她都过来了,见你一面应该是愿意的。”顾思应着,转头去望舒家三外公的神色,见他没有什么表示,就放了心。
毕竟他是顾家人,认不认这事是舒家的事,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两人和舒家三外公道别,刚出了屋门,到了门口处,一个壮丁见了顾思,笑着行礼:“顾相公来衙门了,公祖有请。”
顾思有些意外,望着李优,便道:“那你在这里等一下我。”
说完,想起这个舅舅小心的神态,怕他在府衙里不自在,接了一句:“要不去衙门外阴凉处或者对面的东边第一家茶馆等我,我还不知道多长时间能出来呢。”
“无事,你快去吧。”李优感受到顾思的体贴,开心地笑了。
顾思从这个笑里见到了外公的一些影子,觉得他亲切了起来。
顾思到了二堂里见到了孙知府,行了礼:“公祖上午好。”
孙知府笑着拿出了两封信:“别客气。孙守他给你们寄了信,仆人粗心忘了告诉我,我前段时间又忙着院试的事都没细问,给忽略了。”
顾思笑得真诚,双手接过了信:“人忙起来别说琐事了,就是重要的事我有时也会忘记。他小考之时还能想着我们,真是让我感动。”
顾思说完本打算离开,没想到孙知府道:“我这是想寄信回家时才听仆人说起,你要回信,就写了送过来。”
顾思本来就写好了给孙守的信,一直不方便打扰孙知府,才没来找他。
听到这话,他笑着拿出来自己的信:“我早都写好了给他的信,今天再给他回一封。”
孙知府见了顾思手里不薄的信,知道不是自己孙子一个人看重这友谊,心里自在了,面色可亲了些。
“要不你在这里回了信封了,直接交给我,省得麻烦了。”孙知府体贴起来。
顾思想起还等在外边的李优,迟疑了一下。
孙知府这时笑着开口,有了长辈的态度:“要是情长纸短,回去慢慢写也行。”
话虽然这么说,顾思可不能当了真,或许这只是孙知府教养好才这样说,他不能拂了对方好意,也不想让孙知府误会他什么。
有什么可能误会的事,要当时就说清楚。
他摇头:“就是想和孙守探讨疫病防护的事,有些我还不太清楚,要回去看一看医书,免得轻言误人。”
孙知府意外了,问他:“怎么突然想起要探讨疫病防护的事?”
正问着,舒家三外公的声音从外边传了进来:“公祖,我有事找您。”
孙知府让进来,舒家三外公把广州可能有疫病的事说了。
这种事可大可小,孙知府当即叫了李优过来,详细询问过后,又叫人进来:“去传李放。”
李放就是李林波的大名,算命的说林波这名不好,他后来就给改了。也是巧,改了后,他生意越来越好,亲儿子也生了。
等人走了,对着顾思道:“你们先下去吧。”
顾思一猜也知道李放是李优的养父母,带着李优出了二堂,见他忐忑,出衙门时在路上安慰他:“公祖就是询问一下情况,不会有什么大事,我三外公还在呢。”
李优听到安慰,这才放了心。
两人到了舒外婆她们待的茶馆里,顾思先让李优在外等着:“我外婆她们还不知道你来,我先进去说一下。”
“那是应该的。”李优想着要见亲娘,紧张得双手绞紧。
顾思自己进去了,里边人早等的急了,舒外婆忍不住问:“你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
“遇到他了,人正在外边呢。”顾思回答。
舒外婆听后怔了一下,激动得动脚就向着门外走去,又突然停住,问舒颖:“你看娘这个样子怎么样?头发没乱吗?衣服好着没?”
舒颖也有些紧张,点头,又打量了自己一下。
顾思还没把听到的先说一遍,舒外婆已经奔到了门口,开了门。
舒外婆见了李优,看到他与大儿子和舒外公有些相似的相貌和神情,就知道人没错,酸意冲上鼻子,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李优见到亲娘,没从她脸上见到排斥的神色,松了口气,也湿了眼睛。
顾思让他们进去,几人坐下,竟然一时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过得好么?”舒颖这时候问。
李优点了点头。
舒外婆看着李优被晒黑的脸,眼泪一下子滚下去,要是过得好,哪里会想着去找亲娘,定是过得不好的。
舒外婆哭着拉住了李优的袖子:“对不住,是娘不好,当年家里遇到麻烦,不得已才把你给了出去。”
说完眼泪流了满脸。
舒颖也红了眼睛,头转到一边擦眼泪。
“我不怪你,我爹娘对我挺好的,我就是想看看你们长什么样。”李优红着眼道。
一句话,却让舒外婆情绪有些崩溃,悲伤地哭出声来,嘴里不住道着歉,说着那几年的艰难。
顾思被这情绪感染,眼里也有一些雾气。
舒外婆哭过一阵,情绪平复了下来,细细地问起李家的情况,听到李父有了亲儿子,难受极了:“是不是你爹有亲的对你就不好了?你回咱们舒家吧,不认他当爹了。”
听到亲娘愿意认自己,李优心下很激动,却没有点头应下。
顾思这个时候忍不住开口打断:“更爱亲生儿子,这是人之常情,不能因为这一点回舒家,毕竟李伯伯养了舅舅很多年,这样回舒家,别人会骂他没良心。”
不是顾思要泼冷水。认亲这种事,要考虑得多,一要看李家的态度,二要看外公的态度,可能还要x顾虑一下舅舅舅娘的态度。
办好了才能皆大欢喜,办不好,情分都伤了。
李优观察顾思神色,想看他是不是不想他回舒家才这样说。
顾思对着李优笑了笑:“我知道这些年委屈你了,不过这事还得看你养父母,不知道他们是个什么态度?”
李优迟疑着,脑中考虑着,怎么说才能让别人觉得他不是在怨怪养父母:“长子要继承家产,李家现在家资多,我不想占弟弟便宜。”
其实事实是,李父李母夫妻已经觉得李优长子的身份碍到了亲生儿子。这家产,死后给李优分得多了他们不愿意;分得少了别人说他们偏心;不分也不行、踢出家里还是不行。
最后,李父就想着,干脆让李优认回亲爹,别人不会说自己半分不是,还会说他养大李优不容易,这样皆大欢喜。
李优说完这些,急忙补充:“我也不是来占哥哥便宜,我有些银子,就是想以舒家孩子的身份自立门户,这样别人不会说我爹娘。”
“什么占哥哥便宜,我和你爹你哥都是亏欠了你的。你要愿意回来,别的都不是事。”舒外婆安慰他。
顾思看他们细聊,给舒颖说了一声,又去了衙门里。
门口处,刚好看到李父和个壮丁在他前边走着。
李父进了衙门里就有些担心,摸着兜里的银子才安了些心。舒家应该要脸,不会下黑手,找个借口把他下狱,让养子抢了家产吧?毕竟他也养了儿子那么多年,也没怎么亏过他。
孙知府见了李父,问了他广州疫病的事。
李父知道的也不多,如实答了,很快就没什么说的了,孙知府就让他回去了。
李父还有些愕然,这是他第一次进了衙门还能一毛不拔的离开!
简单得都像是在熟人家转了一圈。
舒家三外公向着孙知府告了假,出了二堂,对着李父笑道:“待会儿请你吃酒,你稍等一会儿,我去交代一下事情。”
李父心里已经明白要说什么事,有些紧张。
顾思跟着舒家三外公进去,小声说:“我外婆想认我五舅。”又把听到的情况说了一遍。
舒家三外公自然也想认回李优,这样家里男丁多一点,刚才见李优只是习惯性的防备,怕对方算计他,现在知道情况,心里高兴,觉得弥补了一个遗憾。
“你外爷应该也乐意认他。”
舒家三外公应着,和李父吃酒时谈起李优的事,一聊就聊到了中午午饭时,又叫了顾思和李优一起来吃酒。
李父对于舒家三外公的试探,大方开明得很:“我是舍不得他的,不过你家想认也行,认不认,往后我都拿他当亲儿子对待。”
没有借着恩情生事,舒家三外公很满意。
李放没了心理负担,也满意。
李父能把李放踢出李家,还能和舒家拉近关系,最满意。
饭后,每个人都满意地回了家。
顾思回家时,半路上还去了医馆一趟,问了大夫霍乱和痢疾怎么治,把大夫吓一跳,还以为顾思认识的人生了病。
解释一通后,大夫摇头:“这病有什么防治的法子啊,有的话,也不会让人闻之色变了。”
顾思没问出什么,只从大夫处知道痢疾没有霍乱可怕,就回了家。
顾家曾祖父问起怎么才回来。
“说来话长了,回老家路上告诉你,我先要给孙守回信。”顾思应着。
顾家曾祖父意外地看着顾思手里拿的信:“一下给你写三封?”问完,他突然察觉不对,观察顾思神色。
“嗯。”顾思点头,没有多说,拆开第一封信。
三封信分别是孙守过了县试、府试、院试后写的,重要的事只有一件:他是案首。
“小三元,孙守好厉害!”顾思第三封信只看了个开头,忍不住夸赞,低头继续看下去。
“几月份写的?”顾家曾祖父试探写信时间。
顾思没回答这个问题,笑着从桌后仰头:
“孙家有权有势,就算孙知府故意压着信不给我,或者等我院试成绩出来,才决定给不给我,我都能理解他不想让孙守交一个平庸之辈做朋友的想法。
“好朋友能受益终身。我想结交孙守,和孙知府不想我结交孙守,是一个道理。”
顾家曾祖父听到顾思这样明白事理,更放了心,笑了:“我这不是怕你明白过来失落嘛。”
“能力决定交际,现在我是秀才了,只有高兴,没有失落。”顾思笑着露出了一口白牙,低头继续看信。
这封信里内容多。
孙守说,他已经拜了夫子,夫子在东林书院任教了,他以后要去东林书院学习,书院在江苏无锡,离家近。
然后介绍了一下东林书院,是十大书院之一。
最后,提了一下,那边的朋友下人家里人因病一家去世,朋友过来蹭饭,希望无锡不要发生瘟疫。
看到这里,顾思觉得不太好的感觉,有些担心。
本来他还对广州疫病的事没危机感,反正离太远,汉中几乎是四面环山了,通行不便,人来往少,不差粮,影响不大。
现在孙守也这样说了,舒家三外公反应那么大,古代医疗条件落后,让他想起明末的鼠疫让北京城十室九空。
真有瘟疫了,怕是要糟。
顾思有些担心孙守,摊开纸,打算给他写信,想给他提个醒。
顾家曾祖父检查要带回去的东西了。
顾思想着,不知道孙守朋友的家里人是因为什么病去世,会不会是李优说的那个病。
虽然广州离得远,可是江苏浙江那边是全国最繁华的几个地方了,海运快,人员流动大,万一真是霍乱传过去,就不好了。
只是这时他遇到了难处。
他不是医学生,对霍乱和痢疾并不了解,在他的印象里,古代的霍乱要比痢疾危害大得多,结合大夫的话,应该是霍乱的可能性大。
霍乱他只知道是霍乱弧菌引起的,好像……嗯,清楚的不多,但传染病嘛,以他浅薄的理解,主要就是接触传播和呼吸传播,饮食、环境等要干净卫生。
洗手消毒是第一要务!
这里的香皂叫胰子,平时洗手是够了,传染病的消毒怕是不够。
古代消毒,84酒精碘附都没有,要用什么呢?
这个时候,顾思发现,他不了解这个国家的化学物理和其进程。
看来《天工开物》等书要读起来了,《本草纲目》这类医书也要读一点。
现在应该是8520年左右,前后不超过三年的误差。
能这么肯定,是因为他已经确定了,这个满国真的就是清朝了,因为除了国名和没辫子头,他连皇帝的年号庙号名字都是相似的,甚至于皇帝寿命和在位时间都和清朝皇帝一样。
8520年左右,历史上发生了什么?
顾思回想一下初高中历史课程,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
倒是想起了学校走廊上挂着的名人画像和他们的简介。
牛顿这时早去世了,达尔文好像出生了,其他的……一时想不起来了!
这些人离他都太远了,国内……
顾思突然想起,嘉贺去世前后,国内有瘟疫。
也就是说,这个时间好像嘉贺皇帝会去世。
不会吧,皇帝今年要驾崩了?
不对,真的有瘟疫了吗?
也不对,他现在应该考虑的是,在古代,什么东西消毒更方便易得?
想来想去,最简单易得的消毒物,是漂白|粉。
漂白|粉是怎么做来着?——
作者有话说: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水2瓶;二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0章
顾思认真想了一会儿,他上学的时候学习用心,记住的东西经常复习,现在还有些印象。
漂白|粉里起漂白作用的是次氯酸。
把氯|气和熟石灰进行反应,能生成有强氧化性可漂白的次氯酸,次氯酸可以消毒。*
不过这些年过去了,记忆有些模糊了,不能保证这个完全正确,只有九成多的正确几率。
只是,氯|气在古代叫什么?怎么制作?
顾思想了一阵,觉得这一条行不通,就算能制作了,氯|气有毒,在古代应该不好操作,容易出事,还是得想其他办法。
到了这时,顾思就有些后悔了,一岁多的时候,他的手已经能做精细动作了,怎么就没有把他能记住的知识记下来、以备以后用呢?
当时为了安全没有动笔,怕被家里人发现解释不了,现在看来,稳妥的办法也有坏处。
顾思x又绞尽脑汁想,终于从疙瘩窝里想到一点,好像明矾也有消毒的作用。
至于怎么用才能消毒,明矾还有什么其他作用,他就不清楚了。
不过明矾也有一定的毒性,用量不清楚,感觉这一条得大夫经过试验后才能知道怎么用,目前也行不通啊。
还是得从次氯酸这里想办法。
没有头绪,顾思开始梳理自己学过的化学书的章节,找到氯|气相关的章节,再从章节里梳理自己做的题。
本来这只是顾思思考问题时梳理思路的习惯性方法,也没想到有用,结果想着想着,竟然在一道以前做过的化学题里找到了答案。
古代用“地糠法”制取氯|气,再用氯|气和石灰乳反应产生漂白|粉。
至于“地糠法”是什么方法,他并不知道,不能说给孙守听,还是得再想。
最后,顾思也只从另一道题里想到了方法,把白煤和石灰一起煅烧,高温下生成的东西可以制作漂白|粉。
至于温度多少怎么制作都记不起来了。
看来只能从卫生这一方面提醒了。
顾思把遇到传染病时,应该注意什么考虑一遍。
最后,他给孙守的回信里,详细的写了,平时要喝煮沸的熟水,每次饭前饭后要用胰子和流水洗净手脸,恭物要深埋,有熟石灰覆盖最好,凡是手碰过的东西,洗了手再碰后,都要洗手。
当然,他用的是古代的说法:凡疫病,皆有疫气,疫气附于人及诸物体表里内,要饮熟水、饭前便后流水净手……
反正传染病就是病毒和细菌,这样说总没有错。
想了想,最后,顾思还是把口罩给孙守说了。
既然是提醒,当然要全提醒了,不然真有疫情了,一半的防护哪里够。
拿个东西盖住口鼻这种事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古代人其实想象力丰富得很,他还见过这边里的人物说他住在月球上修月亮呢。
写好了信以后,顾思看了一下时间,够他从府衙里打个来回,决定亲自去府衙里把信交给知府。
自然也可以让舒家三外公代交,就是这样显得不真诚。
那些大人们心眼子本来就多,做事自然得小心一点才稳妥。
顾思在舒秩的书房里翻了一会儿医书,等到顾家三外公去上值时,和他说了一起去。
车上时,舒家三外公问写了什么,顾思回应:“就是一些日常和疫病防护。”
“哦,你还知道疫病怎么防护?”舒家三外公极感兴趣地问。
“我只看过一点医书,里边都是我猜测的。”顾思正等着这句话呢,顺便把写给孙守怎么防护疫病的事详细说了。
他办法能说给朋友,自然更愿意让亲人知道。
最后问:“三外爷,你觉得我这个想法怎么样?”
舒家三外公的书,只有一份的,都放在舒秩的书房里,要用的时候过去取。
书房里的医书也就两三本,顾思翻了一下,没有系统的防疫方法,他只能说是自己猜的。
舒家三外公听了后,沉思起来。汉中府少有瘟疫,防护瘟疫的方法都在大夫那里,他只知晓一点,但他知道的这些,也没这么全面。
太细致了,细致得让他觉得这样有用。
舒家三外公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的感觉。
他仔细想了想不对劲在哪里,发现顾思一个孩子能想到这些,实在有些……智多近妖。
倒不是顾思的想法有什么惊世骇俗,就是一般人脑子也用不到这里去啊。难怪连知府都注意到了他。
随后,舒家三外公想起顾思向来多思稳重,想起舒颖也是个谨慎至极的性子,又不觉得奇怪了。
这是俗人见多了,遇到个天才就以为多奇特,其实全国的小天才加起来多了去了,不用奇怪他的一些异常。
他回答:“想法是很好,行不行还得以后试过才能知道。”
顾思太喜欢这个回答了,没有反驳否定,只有正向的引导和鼓励,他笑道:“那你知道明矾是个什么样的东西吗?”
明矾不止是大夫了解的多一点,一些常识广博的读书人也知道,因为考举人进士,要知识面极广,医、律、兵、数、天文、地理……
很多读书人可能没考上举人进士,但这方面的书却是读过很多的。
“明矾可以药用,有毒性,你想了解清楚一点,要去找大夫。”舒家三外公应着,好奇,“你问这个有什么用?”
“好像听谁说过这个能防病,不知道真假。”顾思回应。
两人聊着,一会儿就到了府衙里。
孙知府还在后院里,没过来二堂,顾思等了一会儿,才听说他到了。
顾思过去求见,把信交给孙知府:“您送家信的时候,麻烦一起送过去。”
路程太远,很难找到合适的送信人,这信给谁也没有给孙知府来得安全来得快。
孙知府接过来以后,看了眼封口,问:“里边写的什么?”
“就是一些日常和院试成绩,还有防疫病的一些猜测。”顾思回应。
“防疫猜测?”孙知府很感兴趣地问,“我能看吗?”
顾思:“……”你是我没有想到的家长。
这孩子的信,随便看礼貌吗?不礼貌啊!
只是古代的家长开明起来开明,专|制起来专|制得很,顾思回答:“已经封了,我再写一份详细的给您。”
孙知府道:“太麻烦了,直接拆开看就行了。”
话虽如此,孙知府却没有动手,只是望着顾思。他并不是真的想拆这信,只是想看顾思怎么应对事情。
“那我帮您拆吧。”顾思自然地从孙知府的手里接过信封拆开,拿出了最后一封来,递过去。
孙知府接过来,看顾思低头装其他的信,脸上有了点笑意,看起来。
这封信并不长,孙知府看过以后,神色却认真了起来,抬头问顾思:“你看过很多医书?”
顾思在府里时基本都在舒家住着,日常读过什么书容易查出来,在这一点上不好撒谎,也不好误导别人,摇头道:“简单翻过几次,这是看了史书后,考虑过这个问题,才这样猜测。”
孙知府感叹顾思心思缜密,手一扬:“那你再写一份详细的给我。”
顾思立刻伸手接过,应道:“好。”这个时候,也不好说下午天凉了他就要回老家,只能快速把这件事办了。
孙知府突然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顾思要去医馆里请教大夫,不过那些有名气的大夫都忙得很,哪里愿意见他?又哪里愿意好好跟他讲?
他需要府衙派一个衙役跟着他一起去,这样很快就能办完事了。
不过直提出来就是没有眼色了,他摇头:“我一会去齐大夫那里,向他请教一些疑惑就可以了。”
齐大夫就是一直给顾家曾祖父看病的那个大夫,和舒家三外公比较熟一点,去他那里方便一点。
孙知府听了后,写了张纸,盖了个印,递给顾思:“你拿这个去吧。”
顾思一看,上边竖着写了八个字:
府衙办事
全员配合
有了这个东西,去哪个医馆找哪个大夫都是直达通行证了。
顾思道了谢,出了二堂,和舒家三外公说了声,先去了齐大夫的医馆。
医馆的人认得顾思,已经知道他中了秀才,见他来了热情得很,直接让顾思先进去了。
顾思询问明矾的效用,齐大夫听了后先讲了效用,而后摇头:“明矾并没有防疫病的功效。其他的病外用的话,也没听说有什么好的功效,它并不常用。”
顾思也没有失望,用明矾消菌杀毒就不是个常用法子,他只是想着这里是古代,或者有什么方法而已。
“那有什么消病气的法子吗?”顾思最后问。
“消病气?”齐大夫想了一下,回答,“一般就要离有病气的人远一点,这是最好的法子了,有些病家里洒点石灰也好,再没有什么比离病人远一点有用的法子了。”
顾思出了齐大夫的医馆,站在树荫下想:到底是要把写给孙守的防护方法扩充一下,写的更详尽交上去就回老家,还是多在府城里待上两天,做调查了写一份再交上去?
按感情来说,交了就回老家最好,不要让家里人多等。
理智上觉得,孙知府应该不是随便地让他写这个东西,或许真有疫情能用上,能救几条命。
顾思纠结的时候,远在江苏的孙守午睡刚醒。
他是听到敲门声醒的,等了两下没听到动静,想着这会儿下人没醒,就起身去开门。
一开门,看到陆千盛满头被晒出来的汗,手里提着柳枝和红布x条,有些意外:“你拿这些干什么?”——
作者有话说:*参考资料来源于网络。氯|气和熟石灰反应,会产生次氯酸钙、氯化钙和水,次氯酸钙和水可以产生次氯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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