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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50

作者:玉楼点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41、猫爬架


    吉吉, 果真逢凶化吉的好名字。


    梦里的沈筠曦同现在的沈筠曦有何关系?


    三月后,沈筠曦对他态度前后迥异,可是,他的沈筠曦与梦里的沈筠曦也判若两人。


    梦里的沈筠曦看着他时眼里带光, 眸中总是有缠绵情意, 对他巧笑倩兮, 与他说话也似裹着蜜糖。


    萧钧煜咽了咽喉结, 慢慢闭上了眼睛,眉宇间闪过痛楚。


    果真,人不能比较。


    萧钧煜睁开眼睛,眼前已经空空如也,正对着他的玉兰花开得正盛。


    “太子殿下,抱歉让您久等了, 失礼失礼。”


    沈父急步走过来,连连朝萧钧煜拱手道歉。


    “无碍,沈公莫客气, 毕竟是孤贸然来访。”萧钧煜抬手扶起了沈父, 声色温润。


    “太子殿下客气, 藩国使臣来朝,陛下想着沈氏,是我沈某的荣幸。”沈父俊朗的面容满是笑意,眉梢洋溢着神采。


    沈父引着萧钧煜自后花园随意闲逛, 步子徐徐。


    “他们藩国使臣中有几位姑娘,沈姑娘性子明媚,于沈家商铺之物信手拈来, 沈公到时可否请沈姑娘那日帮忙接待?”


    沈父踏出去的步子顿了一下,他侧眸看了一眼, 眸光带了抹审视。


    萧钧煜躬身朝沈父拱手,声色徐徐如水:


    “外交无小事。确实是孤一时未想起合适的人选,若是沈公有人员推荐,还请沈公帮忙举荐一二。”


    沈父看着萧钧煜面上的端方严谨和坦坦荡荡,心中升起的疑惑又下去,面上带笑,面容慈祥和煦。


    “能为国效力是我沈家和曦曦的荣幸,今日我会同曦曦道。”


    “多谢沈公。”


    萧钧煜朝沈府做礼,沈父笑笑避开了萧钧煜做礼的方向。


    “今日叨扰沈公。”


    “不敢当,不敢当,太子殿下客气了,”沈父谦逊道。


    谈完了正事,再也没有停留的理由,萧钧煜由沈父送着出了后花园。


    萧钧煜看了眼方才沈筠曦离开的方向,又想起方才在前院看到的那人红光满面似是冰人。


    萧钧煜眉睫压了压,在出垂花门时,似是不经意道:“听说沈公有意为沈姑娘相看人家?”


    “正是,”沈父毫不避讳:


    “曦曦去年及笄,按说就可议亲,是我想多留曦曦在身边,方才拖到今日。”


    这一句话将沈筠曦去岁至今恋慕萧钧煜,不愿议亲的事宜,轻描淡写,一句带过。


    萧钧煜眸子一暗,他停住脚步,面向沈父,直接问道:


    “不知沈公,为沈姑娘择婿,有何标准?”他说罢,两片薄唇微掀,似要再开口。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沈父悠悠叹了口气,截了萧钧煜的话。


    一时,沈父俊朗的面上满是轻愁,笼着浓浓的父爱,沉声感叹道:


    “我沈某这一生奋斗,也不过是想子女安康喜乐。曦曦自幼丧母,被我捧在掌心宠大,顺风顺水惯了,素来心直口快,不适合红墙宫门,我沈某平生一大愿便是为曦曦寻得疼她宠她纵她的如意郎君。”


    “曦曦的郎君日后待曦曦定要胜于我待曦曦,做不到,我便去张榜招个入赘的,让他婚后事事依了曦曦心意。这样,我日后下了黄泉,才有脸见贤妻。”


    沈父一口气说完,说得慷慨激昂,老泪纵横。


    他从怀里掏出帕子,摸了摸眼角的泪珠,看向萧钧煜,恍然大悟道:“某一时情绪激动,方才太子殿下想说什么?”


    “没什么。”萧钧煜菱唇微抿,淡淡道。


    沈父笑得更真诚了,又抹了抹眼角,憨憨笑着致歉:“沈某一时失态,让太子殿下笑话了。”


    “沈公拳拳慈父之心,孤心生佩服,沈姑娘也定会寻到疼她宠她纵她的夫婿。”


    萧钧煜黑曜石的凤眸深邃如寒潭,面色郑重,一字一顿。


    沈父笑呵呵,开怀大笑:“谢太子殿下吉言。”


    ……


    玉兰苑里,沈筠曦差了云巧让府里木匠来给折耳猫做一个猫爬架。


    “谭师傅,大致就这这这要求,做完之后柱子上都缠上麻绳,吉吉喜欢。”


    沈筠曦正逗折耳猫,用一个小麻绳团,吊掉在猫前面逗它。


    “是,听姑娘的,姑娘心思巧妙,这猫爬架我还是第一次做。”木匠朝沈筠曦伸了伸母,指老实巴交的脸上漏出真心实意的赞赏。


    “我也不过拾人牙慧。”沈筠曦笑道。


    前世,她养的小折耳猫身子孱弱,蹦不动,她便央着萧钧煜想办法。


    萧钧煜在书房了翻了半天书,画了一张图纸,让宫里的工匠做了一个红檀木猫爬架,方便小折耳猫不出屋爬上爬去。


    木匠显然有?不信:“姑娘谦逊了,我做木工二十年,今日头一回听到,还要给猫做猫爬架,还这般精巧。”


    沈筠曦笑而不语,挥了挥手,木工退下。


    小猫正摇头摆尾追着麻绳团跑,脚步不稳,一蹦一跳。


    “吉吉,你这会儿倒是腿脚不便,刚才在后花园倒是跑的轻盈。”沈筠曦见小猫要摔倒,把它抱在怀里,团了团小猫的脑袋。


    “以后不是我,不要擅自跳到人家怀里,世界这么大,坏人那么多,不小心惹了不喜欢猫仔的矜贵人,把你摔了,怎么办?”


    刚才在后花园,小猫跳到萧钧煜手上时,沈筠曦跟一颗心悬了起来。


    萧钧煜性子冷,前世便并不很喜欢小猫,每每她抱小猫时,萧钧煜都会将小猫从她怀里抱出来,放到地上。


    小折耳猫吉吉什么都不懂,歪头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冲沈筠曦叫,用软软的小舌头舔了舔沈筠曦的手心。


    温热又有?痒的触感,忍得沈筠曦躲着身子笑。


    云巧从外面走来,带了一张帖子:“姑娘,安西候府来了帖子。”


    “安西候?”沈筠曦松了小折耳猫,轻轻喃了一声。


    她接过帖子,目光落在最后的落款“武琇莹”,沈筠曦纤细的峨眉似蹙非蹙,杏瞳眼底闪过迷茫。


    倏而,沈筠曦反应过来,是春日蹴鞠那日遇见的姑娘,安西候府嫡女,她的兄长安西候世子是哥哥沈筠晔游商时遇见的知己。


    那日,她本想请他们在兴宾楼用餐,后因武琇莹一时着急寻人作罢。


    寻的那人……正是萧钧煜,沈筠曦眉头蹙了下。


    不耐一人时,但凡与他有关的事情,都不想掺和。


    沈筠曦一目十行看完帖子,随手将它丢在一侧,又蹲身去逗小猫。


    “给安西候府的人回,就说我身子抱恙,不能参加花宴,改日再登门拜访。”


    沈筠曦上世被人参加花宴,不小心晕倒,被有心人爆出未婚先育,成了京都城最大的笑话,沈筠曦此后便不爱参加这?场合。


    云巧点了点头,轻声应:“是。”


    ……


    翌日,皇宫,金銮殿外。


    刚散了早朝,萧钧煜随着文武百官退出金銮殿,步子不缓不慢下台阶。


    “太子殿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呼唤。


    萧钧煜脚步一顿,见是礼部侍郎孙常戎小碎步向他跑来。


    “孙大人。”


    萧钧煜轻轻颔首。


    礼部侍郎孙常戎面上谦卑得便萧钧煜行礼,面上绽出一抹谄笑,凑近萧钧煜小声道:“太子殿下,臣斗胆打扰您。”


    萧钧煜眸色清淡,却伫立步子。


    看太子殿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孙常戎胆子大了?,提了一口气,面带忧虑压低声音道:


    “是臣那爱女孙霞薇,她自前几日与太子殿下一别后,生了高热,这几日缠绵病榻,昏迷不醒,却一直反复念着太子殿下,臣这才都胆,想请太子殿下去看看。”


    萧钧煜不置可否,眸子淡淡睨了一眼孙常戎。


    孙常戎一个激灵,脊背老老实实躬起,不敢抬头看萧钧煜的脸色。


    孙常戎有?后悔,太子殿下克己复礼,怎么会在婚前去他府上探望一个在阁女子。


    都是他的小妾出的骚主意!孙常戎心里暗骂让孙霞薇的小娘关心则乱。


    孙常戎眼珠子转了转,余光偷偷觑着萧钧煜的面色,舔了舔唇,小声道:


    “太子殿下,臣择了几个纳采、问名的吉时,前几日给您送了折子,不知,殿下意属哪个日子?”


    “孙大人。”


    萧钧煜无一丝波澜起伏的声音让孙常戎心头一跳。


    孙常戎抬眸看着萧钧煜拱手道:“太子殿下,您说。”


    “孤前几日已同孙姑娘说清楚,孙姑娘并非当日舍命救孤之日,孤与她的口头之约作废。”


    萧钧煜字正腔圆,咬字清晰,孙常戎却犹遭雷击,连连后退两步,浑浊着眸子怔怔看着萧钧煜,喃喃道:


    “太子殿下说的什么,臣怎么听不懂。不是爱女救了太子殿下?就是爱女救了太子殿下啊,那日是爱女为殿下煮药侍奉,不顾清白名声,守了太子殿下一夜,怎么不是救命之恩!”


    孙常戎说到最后激动得面红耳赤,声音陡然拔高,引得汉白玉石阶两侧的大臣侧目而视。


    萧钧煜攸得蹙眉,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眸光中带着凌厉摄人的光芒。


    孙大人全身的汗毛炸起,看了眼萧钧煜蓦得垂着脑袋,扑通一下跪在地上,牙冠有?打颤:“臣一时情急,越矩了,求太子殿下开恩。”


    他咣咣在地上磕头,颤颤求饶:“求太子殿下开恩。”


    萧钧煜淡淡瞥了他一眼,“起来吧。”


    孙常戎双腿打颤站起身,缩着身子,不敢抬头。


    “孙大人,孤不会弄错救命恩人,个中细节,你或许可以问问孙姑娘。”


    他的救命恩人是沈筠曦,他不会认错。


    萧钧煜安之若素,声淡如水。


    声音不高不低,却让孙常戎脊背后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他垂着头,咽了咽口水,连连道:


    “是,是,太子殿下说的是,臣回去便审讯我那不孝女。”


    他口风转化之快令人嗔目,刚才孙霞薇在他口里还是爱女,这会成了不孝女。


    他语气中带了浓浓的鄙夷。


    萧钧煜眉心飞快蹙了一下,却没有多说什么。


    萧钧煜抬步,与孙常戎错身之时,他淡淡道:


    “孤不是医者,孙姑娘抱恙,孙大人该是做医者,而不是寻孤。”


    “是。”孙常戎垂首行礼目送萧钧煜,声音颤颤,几不可闻。


    萧钧煜抬眸看了眼日头,英挺的眉宇高高隆起,临近正午,他需去一趟驿站陪宴藩国使臣。


    膳后,带使臣参观沉氏商铺,到时便可见到沈筠曦。


    萧钧煜拧着的眉心倏得舒开,紧绷的下颌和眉眼也都舒展开,黑漆漆的凤眸中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柔情。


    如今,是他学着沈筠曦,寻着理由与沈筠曦邂逅和巧遇。


    萧钧煜不知,他谋划的邂逅可能无疾而终。


    ……


    沈府,玉兰苑。


    “我不去。”沈筠曦扭着身子不看沈父,想了想,气不过,沈筠曦乌溜溜的杏瞳气鼓鼓瞪着沈父嗔道:


    “爹爹如今也自作主张,不问我的心意便擅作决定。”


    “这……”沈父尴尬,眼里闪着惭愧,他坐在沈筠曦身边,温声朝沈筠曦解释:


    “曦曦,确实是爹爹不对,擅作主张,爹爹是想着年前你主动提议陪着藩国使臣,我以为你愿意。”


    去岁藩国使臣来贺,皇帝差萧钧煜请他们参观沈家商铺,那时候沈筠曦自告奋勇陪着藩国使臣,借口:“使臣中有姑娘,太子殿下不若我女子沟通交流方便。”


    那时萧钧煜思忖一瞬,点头同意,沈筠曦开心了好久,后和沈父再三强调,若是以后再有藩国使臣参观沈家商铺,定要喊她一起接见。


    为此,沈筠曦将沈家商号下各行各业细细了解一番,又唤了各掌柜的和她汇报,引得沈父开怀不以。


    “此时与那时怎么一样。”沈筠曦拧着眉头。


    她压抑着心里的不适,看着沈父,攥着拳头解释道:“爹爹明知道那时我是为太子殿下,现在我却恨不得离他远远的。”


    太子殿下萧钧煜,负责盛朝对外邦交等事宜。


    “咱家商铺的东西,我懂也是皮毛,找个掌柜的不比我样样精通,更能宣扬我盛朝和沈家商铺威名。”


    沈筠曦心口微微起伏,鼻翼飞快得翕动,冷着脸道:“这一听就是太子殿下的借口,爹爹也信。”


    “哎,是我的错。”沈父抚额叹息,平日里精明,昨日也一时没反应过来。


    许是萧钧煜当时的面色太过凛然大义,让他一时信以为真。


    “算了。曦曦不愿去就不去。”沈父抚了抚沈筠曦的发顶,朗声道。


    沈父疼宠沈筠曦,自是不舍得沈筠曦不开心。


    他站起身,一袭深色的锦袍衬得他沉稳俊朗,唇角的弧度浅浅,和煦爽朗的感觉迎面扑来。


    “午后,爹爹亲自去。”


    42、红珊瑚玉佩


    “爹爹亲自去, 咱沈家商号,上上下下,所有商品,爹爹我如数家珍。”


    沈父拍了拍胸膛, 一脸骄傲, 扬声道:“爹爹我宝刀不老, 出马, 一个赛两。”


    沈筠曦柳眉飞快得蹙了一下,樱唇微微嘟起。


    “爹爹才不老。”沈筠曦脆生生反驳道。


    沈父而立之年出头,正当壮年,但沈父为了商号、为了沈家,里里外外操劳,商号的事他事必躬亲, 沈筠曦和沈筠晔的事情他也亲力亲为。


    既当爹,又当娘。


    三十多岁两鬓微微有些花白,似是已经过了不惑之年。


    沈筠曦看了眼沈父略为有些花白的鬓角, 鼻子蓦得一酸, 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任性, 才让父亲如此辛苦。


    “爹爹,还是我去吧。”沈筠曦眨了眨眼睛,抬起小脸看着沈父。


    沈父愣了一下,看到了沈筠曦眼里的心疼, 感动得热泪盈眶,只觉女儿真贴心,知道疼爹爹了。


    沈父忙转过身, 不让沈筠曦看他通红的眼睛,扬着下巴屏气, 飞快得用手背拭眼角,低声道:“不用。”


    “爹爹?”沈筠曦似有所感,忙站起身。


    她面带愧色,站在沈父身后,轻轻唤了声沈父,手抬起来,想去拉一拉沈父的袖角又收回了手。


    沈筠曦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小心翼翼递给沈父。


    “瞧,你这好不生递什么帕子。”沈父转过身,虎着脸,笑呵呵道。


    但沈父毫不客气接了沈筠曦的帕子,摸着帕子上绣着的栩栩如生的玉兰花,真心实意赞叹道“我女儿的绣红举世无双。”


    “爹爹眼里我哪都好。”沈筠曦小声道。


    “本来就好,我看更好。”沈父将帕子塞给沈筠曦,见沈筠曦蹙眉想开口,挑了挑眉梢,谈笑风生:


    “曦曦休要再说。反正爹爹午后没事,正要去商铺里看看。”


    沈筠曦水光潋滟的眸子睇着沈父,眸光有些颤颤,唇角牵了牵,半响没有开口。


    “就这么定了。”沈父大掌团了团沈筠曦的发顶,目光炯炯有神,沉着嗓音一锤定音:“我沈博的女儿不必委屈自己。”


    就是太子殿下也不能委屈了他女儿的心意。


    沈父在心头暗暗道。


    “走,该用午膳了,咱们去你兄长院里一起用膳。”


    沈筠曦点了点头。


    ……


    礼部侍郎孙府。


    礼部侍郎孙常戎刚回府,妾室柳氏迎了上来,朝孙常戎身后瞅了瞅,低声问道:“老爷,太子殿怎么没有陪您一同来看小薇?”


    孙常戎眸光狠厉如到,眉心沟壑隆起,他眯着眼睛咬牙斥道:“看什么看,太子殿下金尊玉贵,哪里有时间来看一个不成器的庶女。”


    他的态度恶劣而粗鲁,和今早离府时判若两人,又回到了上个月之时,柳氏吓得一个哆嗦。


    柳氏不明所以,可是太子殿下是她和孙霞薇翻身跃居人上人的希望,柳氏咬了咬牙,袅娜起伏的曲’线去贴孙常戎,缠住孙常戎的手臂。


    她声音娇媚得掐出水:“老爷上朝定是累了,去妾身房里好不好,妾身今早熬了一夜银耳羹正好润润肺。”


    她说话时,手臂似是不经意间摇了摇,单薄的衣衫遮不住的温热一颤一颤,有意无意,正好擦着孙常戎的手臂。


    孙常戎眸光一暗,早先在萧钧煜处受得气未消,他抬手,恶狠狠捏住柳氏的下巴尖。


    柳氏掐着手心,唇角绽出柔笑:“老爷。”


    声音娇媚入骨,眼波荡漾,丁香小舌灵巧得扫过孙常戎的指骨。


    孙常戎眸里闪过一抹浑浊的欲|色,悠悠放下手,朝柳氏淡声叮嘱道:“平日里多□□□□小薇,让她多学些留住人的本事。”


    留住太子殿下,荣华富贵、平步青云不是指日可待,他,便是未来的国丈。


    孙常戎心头又有些火热,看了眼柳氏:“走,去看看小薇。”


    “是。”柳氏有些惊喜,揽着孙常戎朝小院里走。


    柳氏小院的西厢房,孙霞薇正靠在软枕上,她面色苍白如纸,满头青丝用一根玉簪挽就,慵懒而苍白孱弱,楚楚可怜。


    可细看之下,并不是未施粉黛,柳眉细细而黛,粉脂薄薄涂了一层,发髻是特意绾得堕马髻,身上一层春衫勾勒出她姣好的曲|线,胸前的莹白隐隐绰绰。


    她端着瓷碗,眸子向门口看去,小口抿了半口,又忍不住朝门口看去。


    “你去看看,太子殿下可有过来?”孙霞薇拧眉道。


    她床前的丫鬟应声,正要去,却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


    孙霞薇眸光一亮,她掩唇,慢慢咳了一声,咬着唇,立马水眸雾煞煞,盈满了水雾,面上一时更白了几分。


    孙常戎去迈门槛,浓浓的中药味扑面而来,他掩唇拧眉,直接退了出来:“不去了,我先去你屋歇歇脚,和小薇就说我累了。”


    孙霞薇听着门外似是父亲孙常戎的声音,想着太子殿下定随父亲一同来看她,她端好了药碗,脊背不知不觉挺起。


    眉目如画的侧颜、修长而莹白的秀颈露在外面,正冲着房门的方向。


    孙霞薇脊背都有些僵,喉头的咳意被她压制,听见脚步声近了,她侧眸眉睫扑颤如蝶:“太子……娘亲,怎么只有你?”


    孙霞薇纤眉蹙成一团,朝着柳氏的身后伸头望去,空空如也。


    “小薇,你能起来了,好了些!”柳氏有些惊喜,凑到孙霞薇身边开心道。


    “娘,太子殿下呢?”孙霞薇喃喃道。


    柳氏为她掖了掖被角,坐在塌前,叹了一口气:“太子殿下事务繁忙来不了。”


    孙霞薇昨日方才退了高热,今日是听太子殿下要来看她,精神大好,此时听说萧钧煜不来了,提着的一口气一松,整个人萎靡起来。


    “小薇,我刚见老爷面色不对,小心翼翼探了探口风,怎么听老爷道太子殿下说你不是他的救命恩人?”柳氏小声道。


    孙霞薇手里的药碗登时打翻,乌黑的药汁溅在她精心装扮的面颊,她呛得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太子殿下胡说,我就是他的救命恩人,我才是!”孙霞薇双目瞪着,抓住柳氏的袖子,咬牙切齿恨声道:


    “太子殿下定是被沈家女迷了心窍,想忘恩负义,食言而肥,我不会让他们得逞的。”


    孙霞薇的声音似是从指缝里迸出,听得柳氏都有些汗毛耸立。


    孙霞薇还要再说,喉头窜上痒意,又咳起来,面色涨红,只得用手掩住唇。


    当日兴宾楼,孙霞薇被萧钧煜凌厉的目光骇得六神无主,回来后便高热,连烧了七八日,烧得迷迷瞪瞪,肺部受损,日日夜夜咳嗽,整个人消减了好几斤。


    咳嗽一声接着一声,她整个人扑在锦被上,眼睛里泪汪汪。


    柳氏咽了咽口水,抓着孙霞薇的手道,急声道:“小薇,你要挺住。”


    “小薇,你是娘的希望。”


    孙霞薇握住柳氏的手,柳氏对她的关心如一道暖流。


    “你要努力,要抓住太子殿下,咱们孙府的未来,你弟的前途,咱们的荣华富贵可都寄托在你身上。”


    孙霞薇松了柳氏的手,眸光怔怔,趴在浸了污渍的被子上,如被迎头泼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如被置在数九寒天的雪里,冷得牙冠打颤。


    ……


    一转午后,阳光正好,惠风和畅。


    萧钧煜并两位鸿胪寺的官员,领着六位藩国使臣去了使馆附近,京都城最大的沈氏商行。


    十二间联排的三层商铺巍峨矗立,是京都城最大的商铺,黑底漆金的招牌,龙飞凤舞,上书“沈氏商行”,这是皇帝赐字,特批的位置。


    领头的使臣仰头看着巍峨的招牌,目瞪口呆,赞叹道:


    “这商行气派!”


    沈家的商行,皇上的题字,听着使臣的赞赏,萧钧煜心底与有荣焉,唇角微微翘起。


    “几位使臣请。”萧钧煜单手请到。


    他看到了现在门槛处迎接的沈父,想着一会儿就能见到的沈筠曦,萧钧煜疏冷的面容倏得柔缓,眸光闪过柔情。


    “这位是沈家商行的东家沈公。”萧钧煜介绍道。


    说着他趁沈父和使臣客套之际,萧钧煜朝沈父身后望了望,却没看到心心念念的身影。


    萧钧煜英挺的眉心飞快隆起,继而,恢复如常。


    他如闲庭信步随着使臣参观,淡声合着使臣的话道:“我朝开放,鼓励民间贸易、海外贸易,使臣若有与我朝通商的意愿,沈家商行包罗万象,不妨好好逛逛。”


    “太子殿下所言极是。”使臣拱手道,与同伴相互对视,眸光晶亮晶亮。


    沈父走在最前,向使臣介绍大盛朝的特产特色,和往来其他番邦、海外的舶来品,声音徐徐如水。


    使臣们聚精会神,连连点头。


    萧钧煜不知不觉落在最后,他看着前面慷慨激扬的沈父,心中压抑不住的失落。


    萧钧煜垂眸,指尖撩起腰间佩戴的红珊瑚玉佩,指腹轻轻摩挲着玉佩上的螭纹。


    红珊瑚在盛朝极为尊贵,有祈求平安、躲避灾祸之意;螭纹,辟邪,佑平安。


    这个红珊瑚玉佩是他隆福寺受伤后,沈筠曦送至东宫的。


    她应还在意他。


    一场外事终于结束,几位使臣有意自由活动,萧钧煜站在沈氏商行前目送他们远去,转身朝沈父作揖:


    “今日多谢沈公。”


    “太子殿下不必客气。”沈父含笑道。


    萧钧煜指腹在红珊瑚玉佩上擦过,喉结慢慢滚动,启唇,声音清冽而磁雅:


    “沈公,沈姑娘今日怎么没来?”


    “太抱歉了,太子殿下,小女身子突然抱恙,草民想着比小女更熟悉沈氏商行,草民来接待外宾,更显我朝礼遇。”沈父俊朗的面容面容满是愧疚,态度谦逊温和。


    说罢,沈父顿了下,语气有些弱,带着不确定朝萧钧煜道:“太子殿下,可是我今日招待不周?”


    “不,沈公为我朝邦交拔冗前来,有您这般爱国之民,是大盛之幸。”


    萧钧煜道。


    “那就好,我还怕我来了太子殿下反而不高兴。”沈父爽朗大笑。


    萧钧煜指尖在红珊瑚玉佩上顿了一下,绽唇:“自是不会。”


    萧钧煜同沈父又客套了几句,踏着缓慢的步子沿着御行街一路走。


    柔风渐快,一时风有些凉,萧钧煜抬眸,天上的云有些青灰。


    湛蓝的天空不知何时变得灰蒙蒙青润润,如水墨泼就的一幅山水画。


    萧钧煜蹙了蹙眉头,抬眸眺望眼前,方玉带河边有个八角凉亭。


    看到八角凉亭中有一个女子,萧钧煜脚步一顿,看清那人是谁,萧钧煜眸子攸然灿如星辰。


    健步如飞,锦袍在空中划过一抹弧度。


    “沈姑娘。”萧钧煜轻轻出声。


    他伫立在八角凉亭外,目不转睛贪婪得看着沈筠曦姝色倾城的侧颜,声音又轻又缓,似是怕惊了眼前之人。


    沈筠曦本趴在八角凉亭之上喂鱼,听见声音,转身,眉头猛得一蹙,唇角清清浅浅的笑意霎时退得干干净净。


    真是阴魂不散。沈筠曦暗嗤道。


    看着沈筠曦眸光中的不耐和疏冷,萧钧煜如鲠在喉,心头憋闷。


    萧钧煜眸光暗了暗,指尖在红珊瑚玉佩上反复摩裟,压了压心头铺天盖地的失落。


    “沈姑娘,孤是否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


    萧钧煜再次脱口而出。


    沈筠曦眸光带着凉意,轻飘飘略过萧钧煜,她慵慵懒懒靠在长木围椅上,将手里的小米漫不经心撒入河中。


    五六只锦鲤从远处游来,在水下游,在水中跳跃,鱼嘴张着抢食小米。


    “沈姑娘,如果孤做错了什么,请你说出来。”


    萧钧煜朝前迈了两步,停在沈筠曦五六步的位置。


    “没有,太子殿下没有错。”沈筠曦纤细如葱尖的手指将手心最后一把小米随手抛在河里。


    锦鱼争相食用,有几只锦鲤跃出水面,朝着沈筠曦的方向点了点头。


    沈筠曦愣了一下,倏尔笑出了声。


    “连鱼儿都知,知恩图报。”


    这一笑,笑如春山。


    萧钧煜怔怔凝视沈筠曦的娇靥,听着她宛若莺啼的话,眉心蹙了下,眸蓦得暗下,他指尖一颤,启唇道:


    “沈姑娘可是还在气孤。”


    “孤前面将孙姑娘错认成救命恩人。”


    沈筠曦慢慢抬眸,看着萧钧煜郑重而执着的目光,似是她不回答,太子殿下便会一直凝视。


    沈筠曦又从手边的袋子捏出一小把小米,随手抛入水中,声音淡如清水:


    “太子殿下说得是,民女粗鄙,殿下认错恩人,送错礼,民女生气。”


    萧钧煜英眉拧做一团,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锁住沈筠曦。


    作者有话要说:


    43、丹书铁券


    “殿下认错恩人, 送错礼,民女生气。”


    萧钧却眉头紧锁,目光如注,唇角抿直盯着沈筠曦。


    沈筠曦的态度说不好, 也绝说不上坏。


    声音轻飘飘, 面上却带了些无所谓, 似是就是敷衍他, 顺着他的话说。


    萧钧煜握了握拳头,心中难以明喻的失落,铺天盖地的无力感。


    总觉得如同有一层纱隔在他和沈筠曦之间。


    他与沈筠曦的每一次问答,都如隔靴搔痒。


    “孤现在认清了救命恩人。”萧钧煜深吸一口气,目视沈筠曦道。


    沈筠曦浑不在意点了点头,却没有看萧钧煜, 他目光落在池中的锦鲤上。


    零星的雨滴落下,池面荡开层层涟漪,锦鲤时而沉进池底, 时而浮出水面。


    黄城根玉带河中的锦鲤都是皇家投的鱼苗, 红色、金黄色、湛蓝色的锦鲤, 色彩绚丽,花纹多变,体态翩然,看着赏心悦目。


    沈筠曦看得有些出神。


    水光浮动, 鳞片上闪着好看炫目的光,一个跳跃,溅起一串水珠。


    沈筠曦忙抬手遮住面颊, 一道阴影投下。


    沈筠曦抬头。


    萧钧煜一张俊美无俦的俊颜疏淡清冷,抬袖掩着沈筠曦的面颊, 眉目疏淡清冷将她整个人护在了池水之外。


    一股清雅的松竹木香侵入口鼻,沈筠曦微微蹙眉。


    萧钧煜眸光闪了一下,退开一步,到沈筠曦一步远的位置。


    远了那清雅的木质香,沈筠曦柳眉放舒展开,她挥手,衣袖在空中划过一个圆润的弧度。


    一把黄色的小米撒下,轻盈落在池面上,转瞬被锦鲤食尽。


    “是沈姑娘救了孤,那日沈姑娘的救命之恩孤没齿难忘。”萧钧煜一字一顿说道。


    “救命之恩孤当衔环结草相报。”


    “行,那就给沈家送份丹书铁券。”沈筠曦蓦然抬眸,明眸善睐,乌溜溜的水眸睇着萧钧煜。


    萧钧煜眸光幽邃。


    沈筠曦冷呵一声,唇角绽出一抹带嘲讽的笑意,沉鱼落雁的娇颜攸得冷下来,如同覆了一层寒霜。


    “怎么,太子殿下觉得衔环结草要报的救命之恩,不值得一份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传于无穷,始于前朝,皇帝给极大功勋之臣的赏赐,传于后世的优待和免罪凭证。


    “那太子殿下就不要次次将救命之恩挂在嘴边,说着什么衔环结草,无以为报,虚伪!”


    沈筠曦的眼睛是极好看的杏瞳,黑白分明,澄澈如泉,萧钧煜心中赞过很多回。


    此时,沈筠曦眼眸中不加掩饰的嘲讽让萧钧煜呼吸一滞,脊背愈发挺拔。


    喉结缓缓滚动,萧钧煜凝视沈筠曦想要开口。


    “黄白之物我家多的是,太子殿下不必再送。”沈筠曦脆生生截住了萧钧煜的话,悠悠道:


    “若是只有金钱,原来太子殿下的一条命,不过无此。”


    她又轻笑了一声。


    “孤是说明日会将丹书铁券送至沈府。”萧钧煜道。


    沈筠曦心中一直悬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她紧捏着围栏的纤纤玉指也终于松开,一时指腹露出了清白。


    上世,兄长沈筠晔为她多次和太子殿下起冲突,受了责罚,父亲也因为她似乎和皇上闹了不愉快,也被罚。


    父兄皆瞒着她,还是有零星的话传到了她的耳里,这世,若能拿到丹书铁卷,于沈家也是一个保障。


    “谢太子殿下。”


    沈筠曦唇角绽出了弯弯的弧度,杏瞳里也漾起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她像模像样给萧钧煜福了一个礼。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眉梢眼角的笑意,唇角绷直弧度有一瞬的舒缓。


    寒风起,斜斜一阵凉风,淅淅沥沥的春雨潜入凉亭。


    潮气扑在萧钧煜面上,他下意识眉睫垂了下来。


    余光瞥见沈筠曦肩膀瑟缩一下,萧钧煜心中一动,将身上的外衫退下。


    他步子向前迈了半步。


    “我不需要。”沈筠曦从长椅上站起身,避开了萧钧煜递过来的外衫。


    萧钧煜的手空悬在空中。


    半响,手臂收回,外衫垂下,环佩碰撞,萧钧煜垂下眸子,看到了腰间挂着的红珊瑚玉佩。


    萧钧煜将玉佩抓在手里,清冽的眸光攸得缓柔和,晕出温情脉脉:“沈姑娘送的这个红珊瑚玉佩,孤很喜欢。”


    “我看看。”沈筠曦突然道。


    萧钧煜见沈筠曦愿意同他说话,唇角情不自禁翘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解下腰间的红珊瑚玉佩,递给沈筠曦,犹豫一瞬,轻声道:


    “你选的刻纹,孤很喜欢。”


    “我的东西,我可以做主不?”沈筠曦指尖翻了翻红珊瑚玉佩,抬眸问了声。


    萧钧煜眸光脉脉含情,声音磁雅如清泉激石:“自是可以。”


    他眉目含情,抬眸凝视沈筠曦,黑曜石的凤眸似是映入了星光点点,一时俊朗非凡。


    沈筠曦睇了萧钧煜一眼,唇角慢慢勾起,潋滟的杏瞳流光溢彩:“纹刻确实精美绝伦。”


    美目流盼,莫不如是。


    萧钧煜心房一颤,似被电击,心脏酥酥的,他唇角慢慢弯起。


    沈筠曦唇角噙着笑意,纤指捏着红珊瑚玉佩慢慢抬起。


    玉佩递至眼前,萧钧煜去接。


    玉佩却蓦地在空中划走,沈筠曦素白纤细的手腕微微一颤,玉佩在空中荡出一抹圆润的弧线。


    自下而上,又朝下,赤红色一抹暗影。


    萧钧煜察觉不对时攸得抬手去抓,温凉的玉佩擦着他的指腹,滑落。


    “咚!”得一声落入玉带河中。


    “送错人了。”同时想起沈筠曦娇软软的嗓音。


    “沈筠曦!”萧钧煜转身睨着沈筠曦,低低唤了一声,唇角紧绷,下颌线凌厉,一对黑眸深不见底。


    沈筠曦耸肩,满脸无辜看着萧钧煜,眨了眨卷翘的眉睫,笑道:“太子殿下不是道我可以自己做主?”


    萧钧煜双手紧握成拳,看着沈筠曦笑靥如花的面容,屏住呼吸,胸口微微起伏。


    他缄默不言,一对眸子晦涩难明,周身气势凌厉,却又死死克制,引而不发。


    这是怒了。


    沈筠曦和他相处了几百个日夜,自是清楚,可是与她何干,她又不怕萧钧煜,如今,她更不会特意去取悦萧钧煜。


    沈筠曦看着面无表情、压抑怒气萧钧煜,只觉心口畅快。


    这世,日子总要过得畅快些,多笑笑,放开手脚,才能让父兄等疼宠她的人安心,不能辜负他们的心意。


    今日午膳时,沈父对沈筠曦语重心长道:“我这一辈子拼搏,就是想你和你哥过得好,你们能不拘着自己的性子。”


    沈筠曦抬手挥了挥袖子,拎起裙摆,直直走向萧钧煜。


    萧钧煜伫立在原地,看着沈筠曦愈来愈近,她靡颜腻理的娇颜慢慢放大。


    萧钧煜屏气凝神,起伏的胸口滞了一瞬,眉心微蹙,喉结慢慢上下滚动。


    错身而过之时,余光看见萧钧煜滚动的喉结,沈筠曦挑了挑眉梢,星眸里划过一抹流光,她眨了眨眼睛,顿住脚步。


    沈筠曦绣鞋与萧钧煜的锦靴并排,她慢慢靠近萧钧煜,发觉萧钧煜面上泰然自若,喉结却上下微微滚动。


    沈筠曦鼻翼翕动,慢慢俯身,樱唇贴着萧钧煜的耳畔。


    星星微微的呼吸,带着若有似无的幽香,一下一下吹在耳蜗,酥酥的,又带了细微的麻麻。


    “太子殿下。”轻轻柔柔,又娇又甜的嗓音,呵气如兰。


    此时的沈筠曦和梦里重合,和以前重合,近在迟尺的盛世美颜,又美又娇又魅。


    终于,不在对他疏冷淡漠。


    萧钧煜心跳如擂鼓,面上萧肃清举,候间的喉结却是微微颤了一下。


    “呵,真是青涩。”沈筠曦轻嗤一声,心头舒畅,骤然离开了萧钧煜。


    萧钧煜瞳孔攸得一颤,怔怔看着沈筠曦。


    “太子殿下明日莫忘将丹书铁券送至沈府。”


    沈筠曦与萧钧煜擦肩而过,她拎着裙角走到台阶下,不知何时等在那里的二皇子殿下萧和泽将伞朝沈筠曦那边倾斜。


    风裹携着雨朝萧钧煜袭去,萧钧煜眼睛眨也未眨,他目视着沈筠曦与萧和泽慢慢远去。


    两人共乘一顶伞,并肩而行。


    依稀传来沈筠曦的软音:


    “二皇子殿下会不会觉得我……”


    “沈姑娘率性天真,活出了我钦羡的模样。”


    这是顺风顺水,被千娇百宠着长大,不食人间烟火和疾苦之人才敢调戏矜贵无双的太子殿下,让太子殿下难堪。


    还做到了。


    萧和泽的声音温润如水,看着沈筠曦的目光真的带了几分羡慕。


    ……


    皇宫,东宫太子府。


    萧钧煜着一袭月白色祥云圆领锦袍,坐在屋脊上,眺望远方淅淅沥沥的春雨。


    仰头喝了一口酒。


    眉头攸得隆起,他反手执酒坛晃了晃,贴着耳朵听,里面没有声音。


    萧钧煜蓦得将酒坛撂在一侧,抬手又开了一瓶。


    他单手举着酒坛,仰头饮了一口酒,浑不在意用袖子拭去唇边的酒迹,又望向远方。


    天幕黑沉,无星无月,春雨绵绵不绝。


    明明有些粗狂的动作,萧钧煜做来,举手投足也是赏心悦目,给人一种飒爽不拘小节之感。


    “太子殿下,春雨寒凉,回去吧。”


    福明立在萧钧煜身后,举着一柄雨伞撑在他的头顶,见萧钧煜又撂了一坛酒,忍不住劝道。


    “这酒忒没劲,软绵绵。”喝了十多坛,脑袋依旧清醒。


    萧钧煜有些怀念前几日武金锡从西北带来的烈酒。


    福明看了眼屋脊上散落的纸封,小声道:“这是沈姑娘送给殿下的桃花酿,听说是沈姑娘自己酿的。”


    萧钧煜手一顿,看了看手里的酒坛,眼帘蓦得垂下来。


    福明立在萧钧煜身后,看不见太子殿下的神情,只见太子殿下不再大口大口灌酒,还是小口小口抿着手里的桃花酿。


    他双手抱住酒坛,动作小心翼翼,每一口都似乎要品好久。


    再小口的饮,酒也有饮尽的时候,萧钧煜晃了晃酒坛,自下而上朝福明抬了抬下巴:“再去取些过来。”


    “太子殿下没了,这是沈姑娘送来的所有的桃花酿。”福明垂着头,不敢看萧钧煜。


    萧钧煜眉睫扑颤一下,仰头,珍而重之将坛底最后一口酒饮尽。


    他又看了眼暗暗无光的天幕,起身,一个飞身,月白色的身影轻盈若猫。


    衣袂飘飘,几个点踩,萧钧煜跃下了屋脊。


    宫人常舒一口气,小碎步上前,躬身对萧钧煜道:“太子殿下,春雨凄寒入骨,已经备好热汤,请您沐浴。”


    萧钧煜负手而立,看了看手里空空的酒坛,半响,低低叹了一声,轻轻颔首。


    桃花酿,醉不了人。


    作者有话要说:


    44、沐浴


    浴室。


    萧钧煜双目阖着靠在浴桶壁上, 他俊美无俦的面容隐在腾空的白雾中,隐隐绰绰有些不真切。


    热气缭绕,萧钧煜纤密的眉睫挂着一层水汽,双目紧闭, 英挺的眉宇陡然蹙起。


    他手蓦得朝身后抓去, 一握住一柔弱无骨的柔胰。


    “太子殿下, 你弄疼我了。”沈筠曦双眸雾煞煞, 软着嗓音道。


    见是沈筠曦,萧钧煜冷若冰霜的俊容攸得柔和,他转手顺势将沈筠曦的皓腕放在手心,小心翼翼揉了揉:“抱歉,孤不知是你。”


    他话中的意思,让沈筠曦眸光一亮, 唇角的笑意更大了几分。


    氤氲的水汽弥漫,沈筠曦靡颜腻理的娇颜笼上一层柔缓的光晕,她洗白纤细的手漫不经心撩了一下水。


    “你先出去, 孤一会儿便出去。”


    “太子殿下你真不解风情。”沈筠曦撩了一手水泼在萧钧煜挺括的胸膛, 柔弱无骨的柔胰顺势而上, 她水眸漾着波光,声色慵懒娇柔。


    沈筠曦一缕青丝滑下,落在萧钧煜的前膛,随着沈筠曦的动作, 那缕青丝染了水汽,缓缓在萧钧煜的胸膛流连。


    如一只轻柔的羽毛在胸膛上细细撩拨。


    萧钧煜眸光暗下,喉结不由得微微滚动。


    沈筠曦唇角翘了翘, 她指腹抚上萧钧煜的喉结,动作轻柔, 倏尔,俯下身子,樱唇轻轻啄了下喉结。


    萧钧煜动作一僵,凤眸攸得深邃不见底,抓住沈筠曦的手,声音有些喑哑:“别胡闹。”


    沈筠曦看着萧钧煜丰神俊朗、一本正经的面庞,兀得低低轻笑一声。


    “太子殿下这般性子,多亏是我心悦于您,否则您这般清冷矜贵,我才懒得搭理你。”


    萧钧煜面上一如既往的安然自若,指尖却颤了颤。


    沈筠曦环住他的颈项,由着身子蓦得向水中沉去。


    萧钧煜忙托住她的身子,将她整个人托在膝头,一手虚虚护着她的小腹:“小心些。”


    沈筠曦翻身一个动作,压住了萧钧煜,指尖轻轻勾勒萧钧煜流畅的下颌线,面上盈盈带笑:“有你在,小芍不会有事的。”


    小芍,她给腹中孩子取的乳名。


    夏衫轻薄,如今浸了水,尽数贴在沈筠曦身上,清晰勾勒出沈筠曦曼妙有致的曲|线。


    她柳腰不盈一握,瓷白的胸前却是丰盈,氤氲的水汽让她莹润细腻如牛乳的肌肤漾着薄薄的唇色,雪姿仙貌添了一分妩媚妖娆。


    她扶住萧钧煜的下巴,水润润的剪水明眸波光潋滟,定定凝了一瞬,垂眸,樱唇落在,在萧钧煜的眉心落下一吻。


    倏而,樱唇慢慢朝下,她轻轻吻上萧钧煜的眼帘、鼻尖,最后吻上萧钧煜的菱唇,又往下,吻在萧钧煜圆润的喉结。


    她还要朝下。


    萧钧煜蓦得抓住了沈筠曦,喉结上下滚动,眸光晦涩幽暗,压着声音道:“别胡闹。”


    沈筠曦抬眸看他。


    发现萧钧煜竟是认真的,沈筠曦眨了眨眉睫,一时有些怔忡。


    太子殿下霞姿月韵,克己复礼,皎皎如天上明月,可,她已经嫁给他了啊!


    而且她都下了水!


    “太子殿下这般清冷无趣,等我以后不喜欢你,哼,你别想追求到我。”


    沈筠曦松开萧钧煜,轻哼一声,莹润饱满的樱唇微微嘟起。


    萧钧煜指尖又颤了颤,今日朝上宴百官,他饮了些酒,此时酒气上涌,他看着沈筠曦如画的侧颜,轻轻牵了牵沈筠曦的指尖,哑声道:


    “别不喜欢孤。”


    沈筠曦眸子睇了他一眼,又转开,鼻翼翕动,轻轻嗤了声。


    她抬脚要跨出浴桶。


    淅淅沥沥的水声,萧钧煜心头一紧,他动作快过思绪,大手抓住了沈筠曦,一个动作,将沈筠曦箍在他怀中。


    “别不喜欢孤。”萧钧煜声音凝视着沈筠曦,低声道。


    他声音低磁而沙哑,特别有磁性,撩在耳蜗,让人耳朵都发红发热。


    沈筠曦心头怦怦直跳,却又有些生气,是那种带着些微尴尬的气闷,樱唇嘟着,不接萧钧煜这句话。


    萧钧煜眸光暗沉,他唇角抿了抿,看着沈筠曦近在迟尺的如红樱桃的丹唇,他喉结滚了滚,低首,四唇相贴:


    “孤改。”


    沈筠曦指尖一颤,怔愣愣看着萧钧煜。


    “闭上眼睛。”萧钧煜哑声道,他菱唇干燥而温热,吻上沈筠曦的眼睑。


    沈筠曦卷翘浓密的眉睫颤了颤,却乖顺得合上了眼帘。


    萧钧煜眸光柔和而深情,他凝视着沈筠曦,唇瓣慢慢吻过沈筠曦的眼帘、眉心、鼻翼、唇角,最后,覆了沈筠曦软软的唇瓣。


    他的吻青涩和稚嫩,却珍而重之,严谨认真。


    他菱唇贴着沈筠曦的唇瓣细细描摹,在沈筠曦忍不住轻嘤之时,趁势而入,稳得缓慢而缠1绵。


    沈筠曦不知不觉环上萧钧煜的颈项。


    发髻上的玉簪被抽下,满头如瀑的青丝散开,盖住沈筠曦修长白润的秀颈和晕着粉色的圆润肩头。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乌压压的青丝在水面荡漾,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沈筠曦仰着秀颈,柳腰被大力箍住,氤氲热气中,清冷疏淡的太子殿下凤眸灼灼,幽邃的眸光里似乎隐着万千情意。


    水汽湿滑,皓腕上上下下跌落,又被沈筠曦勉力环住萧钧煜的颈项。


    软音被吻住,偌大的浴室,低低的呜咽声淹没在哗啦啦水声中。


    ……


    浴室里,萧钧煜蓦得睁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有些粗1重。


    水雾氤氲,萧钧煜喉结上上下下滚动数次,桃花酿的后劲上涌,他眼尾漾着一层薄红。


    他靠在浴桶上缓了许久,终于看清这是东宫,却空空荡荡,没有沈筠曦的东宫。


    他蓦然起身,哗啦啦的水声响起,萧钧煜眸光注视着池面,眸中晦涩难辨,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别不喜欢孤。”萧钧煜双手握拳,几不可闻:“孤改。”


    ……


    翌日,沈府,玉兰苑花厅。


    “武姑娘,请。”沈筠曦斟了一盏清茶,递给武琇莹。


    看着沈筠曦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的动作,武琇莹眼里闪过一抹钦羡,双手接过茶盏:“谢谢沈姑娘。”


    武琇莹双手捧住茶杯,眼帘低垂,怔怔看着水中起起伏伏翠绿纤细的茶叶。


    她不说话,沈筠曦也没说话,端起茶盏,小口小口吹了吹,腾空而上的热汽,小口饮了一口。


    今日泡的是沈筠曦近日喜爱的茉莉花茶,饮一口,满口盈香。


    “沈姑娘,上次对不起。”武琇莹两只手紧紧抱住茶杯,指尖隐隐泛着青白,她看着沈筠曦小声道。


    沈筠曦放下杯盏,看着武琇莹红的滴血的面颊和她紧绷着的脊背,轻轻摇了摇头,唇角绽开一抹柔柔的弧度:“无碍,武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追求爱慕之情,人之常情。


    看着沈筠曦真挚的眸子,武琇莹手指紧紧抱住杯子,她看着沈筠曦美得惊心动魄的容颜,愈发自惭形秽。


    武琇莹垂眸看着手中的茶,绿叶舒展浮在水面,她咬了咬唇,指甲因为用力愈发青白:


    “沈姑娘,我无太子殿下并无私情。”


    沈筠曦愣了一瞬,眨了眨纤翘的眉睫,她朝武琇莹笑出了声:“我与太子殿下并无关系,武姑娘不必与我说这些。太子殿下俊美无俦,武姑娘爱慕他也是人之常情。”


    她面上坦坦荡荡,杏瞳清澈如泉,武琇莹看着这般的沈姑娘,垂下头,面颊又晕出一抹红晕。


    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武琇莹指尖动了动,她深呼一口气,抬起杯子,小口饮了一口清茶。


    清香馥郁的温茶流过肺腑,武琇莹心中的勇气多了几分:


    “我兄长幼时性子顽劣,老是欺负我,太子殿下到西北时,年少却沉稳持重,他总是清清冷冷,却有次在兄长欺负我时出手相助,自此,兄长改了性子。我很感激他。”


    武琇莹声音徐徐,垂着脑袋,似是陷在自己的回忆里,沈筠曦没有打扰她,耐心得做一个倾听的观众。


    听到这句,眸光确实闪了闪,唇角绽开一抹轻笑:她想到了她的兄长沈筠晔,沈筠晔只比她大一刻钟,却是自小疼宠她。


    沈筠曦记得,小时候,沈筠晔粉雕玉砌不足一腿高,人前虎着脸道:“这是我妹妹,谁也不许欺负她。”


    武琇莹抿了抿唇,苦笑一声。


    萧钧煜芝兰玉树,俊美无俦,虽然总是清清冷冷不搭理她,她也曾存着一分心思。


    可是,却无疾而终。


    “我昨日方知萧公子是太子殿下。”武琇莹抬眸看向沈筠曦轻声道。


    沈筠曦怔了一下,轻轻颔首,萧钧煜曾道他是去西北历练,他的性子定不会将身份挂在嘴边。


    武琇莹看着沈筠曦云淡风轻的面容,鼻子有些酸,忙垂下头。


    昨日兄长武金锡听说沈筠曦不来参加花宴,找到他,面容严肃道要告诉她一件事。


    武琇莹听了后,面上苍白如纸,红着眼睛对武金锡道:“兄长,我知道,我不会对太子殿下存非分之想的。”


    太子殿下矜贵无双,以前的萧公子她便只能仰望,何况如今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


    武琇莹心中那些没道出来的心思一下子退得干干净净,此时,她看着沈筠曦,小声道:“沈姑娘,我对太子殿下不会有任何非分之想,我初来京都,初见沈姑娘便心生好感,我是想和沈姑娘做朋友的。”


    武琇莹板着小脸,一字一顿道,耳尖面颊微红,面上却是严肃认真。


    像一只严阵以待的小猫,像她养的小折耳猫,沈筠曦想着,将想团一团武琇莹发顶的想法压住。


    沈筠曦立直身子,面向武琇莹,柔着声音解释:“我现在不喜欢太子殿下,武姑娘真的不用我而委屈自己的心意。”


    武琇莹摇了摇头,她自有心思敏感,善能察觉人的善恶,此时更是看出了沈筠曦眸光中的真诚和温和,一直紧绷着的心弦缓了缓。


    “沈姑娘,我也是真的不喜欢太子殿下。”


    以前,她对萧钧煜是感激,是仰慕,她性子羞赧,她有时回想萧钧煜也性子冷,但为人可克己复礼,两人若是在一起会不会可以相敬如宾,她便不用惧怕婚姻,不用担心与陌生人日夜相处。


    但她清楚得知道萧钧煜对她无一丝一毫的儿女之情。


    “沈姑娘,我想和你做朋友。”武琇莹小声道。


    武琇莹出生在安西候府,家里世代从戎,兄弟姐们性子爽朗,不喜她性子羞赧,武琇莹也一直蜷缩在自己的乌龟壳里,很少出府,没有朋友。


    可是,沈家布庄,沈筠曦为她选衣裳,御行街上,沈筠曦送她剪纸,沈筠曦同她说话声音里总是洋溢着甜甜的笑意,这是武琇莹从小到大第一次如此开心。


    武琇莹仰头看着沈筠曦的眸光有些颤,她新月眼里凝了一层水雾,仿佛沈筠曦不答应,她便落下泪来。


    她眸里的渴望呼之欲出,沈筠曦眨了眨眸子,直觉眼眶有些热,倏而,杏瞳弯成浅浅的月牙:“我也想和武姑娘做朋友。”


    武琇莹登时也笑了,却泪珠不由自主坠落,她忙抬手擦了擦眼睛,朝沈筠曦绽开一抹大大的弧度。


    ……


    昨夜一场春雨,今日天空如洗。


    沈筠曦下了马车,先看了眼碧蓝的天空,后深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前面朱红的大门。


    黑底漆金的牌匾,上书: “安西候府。”


    沈筠曦又深深吸一口气,提着裙角慢慢上了台阶,手心却一时有些潮。


    她最终应了武琇莹来参加宴会。


    45、郁金香


    武府, 后花园,水榭凉亭。


    武琇莹坐在母亲身后,听着母亲和夫人们聊天,面带微笑, 轻轻附和。


    却时不时扭头朝水榭外望去。


    安西候夫人眉头蹙了下, 淡淡看了一眼。武琇莹忙立直身子, 唇角挂上柔柔的笑容。


    膝头的纤手捏着帕子拧在一起, 武琇莹依着母亲和宾客的话点头,有些如坐针毡。


    武琇莹不着痕迹朝着青石小道望去,倏得,眸光一亮。


    “母亲,沈姑娘来了,我去接一下。”武琇莹对安西侯夫人道。


    安西侯夫人正对顾丞相夫人说话, 闻言轻点了下头,转头一看却一时怔住。


    青石小道走开一个姑娘,一眼望去, 便让人移不开眼。


    一张标准的鹅蛋脸, 一双峨眉望远山, 一对姣好的杏瞳盈盈含水,眉如墨画,唇红齿白,当得起一句倾城绝艳, 她梳着最时新的如意高髻,额心坠着一颗圆润珍稀粉紫珍珠的额饰,与她的襦裙相互映衬。


    “这是盛朝首富沈公之女?”安西侯夫人朝身旁的丞相夫人轻声问道。


    丞相夫人点了点头, 在沈筠曦快走近时,眉目含笑:“正是, 国色天香。”


    沈筠曦穿了一袭曳地春樱纹绣飞鸾朝天的齐胸襦裙,裙摆一丈有余,外披翠尊流光锦大袖衫,日光下流光溢彩。


    她窈窕有致,柳腰曼妙不盈一握,远远走来,一步一生莲,耳畔的耳铛一摇一晃,勾得人心神摇曳。


    “沈姑娘,你来了。”武琇莹迎上沈筠曦,面上终于有了丝真诚的笑意。


    沈筠曦朝她轻轻颔首,看着直直朝这边看得两位华服贵妇人,沈筠曦眸光攸得一缩,脚步顿了顿。


    武琇莹顺着她的目光,轻声介绍:“沈姑娘,左边那位是我的母亲,后边那位是顾丞相夫人。”


    沈筠曦指尖悄悄掐住手心,手心里的潮汗更胜。


    沈筠曦自然认识顾丞相夫人,上一世,她便是参加顾丞相夫人的宴会,不小心晕倒,被爆出未婚先育,一夕之间成了整个京都城茶余饭后的笑谈。


    “安西侯夫人。”


    “顾丞相夫人。”沈筠曦不着痕迹深呼了一口气,她掐着手心,忍着心里的不适,朝二位夫人盈盈福礼。


    安西侯夫人伫立在水榭,顾丞相夫人却先下了台阶,面色和煦,笑容满面,朝沈筠曦熟稔道:“沈姑娘,许久不见。”


    沈筠曦指尖轻颤,卷翘的眉睫扑颤,朝顾丞相夫人莞尔:“顾夫人依旧光彩照人。”


    顾丞相夫人掩唇而笑,看着沈筠曦日光下瓷白剔透的娇容和她血色平淡的樱唇,温声道:“沈姑娘倒是看着清减几分,春寒料峭,要多注意身子。”


    顾丞相夫人年轻时同沈筠曦的母亲有旧,故而,对沈筠曦多几分照顾,前几日她给沈筠曦下帖子,沈筠曦以身子有恙婉拒。


    顾丞相夫人面上的关心不是作假,沈筠曦紧绷的身子慢慢和缓。


    其实,沈筠曦知道,上世不是顾丞相夫人的错,后来,顾丞相夫人多次亲自登门致歉,只是,她自己过不了心里的坎儿,从那之后不爱参加人多的宴会。


    “丞相夫人叮嘱的是。”沈筠曦轻轻点头。


    安西侯夫人看着丞相夫人的态度,眸光几番辗转。


    恰此时,周围又有其他几位夫人围上来,不知是谁提了句:“沈姑娘,太子今日去沈家下聘?”


    今日一早,浩浩荡荡二十余台礼轿,整整百余人,从东四大街东头占了半条街,打头的少年生得芝兰玉树、俊美无俦,周身气质矜贵无双,训一问竟是当朝太子萧钧煜。


    众人神情一怔,其中有一个瓜子脸,面相有些刻薄的妇人,小声嘟囔道:“不会吧,太子殿下身份尊贵,若是下聘定经礼部上上下下各个环节,我没听夫君说起比事。”


    众人恍然大悟,却转身目光灼灼看向沈筠曦。


    沈筠曦现在人群中,笑若春山,面上安然自若,轻轻点头,朝众人柔声解释道:“太子殿下不过去府中送丹书铁券。”


    “丹书铁券!”


    众人惊呼,倒吸一口凉气,眼里闪着钦羡。


    瓜子脸的妇人更是瞠目结舌,怔愣看着沈筠曦,倏而,迅速撇了撇嘴巴,喃喃道:“不可能吧,丹书铁券可没听说当今圣上赐给过哪位大臣?”


    丹书铁券,从高祖到当今皇上,几辈人,御赐的丹书铁券屈指可数,皆是有从龙救驾之功。


    安西侯夫人朝沈筠曦拱手祝贺道:“沈府大喜事。”


    沈筠曦轻轻眨了眨眼睛,如蝶翼卷翘的眉睫轻轻扑颤,唇角勾起一抹清清浅浅的弧度,声若黄鹂婉转:“皇恩浩荡,沈家不敢居功。”


    “不知沈家这次是何事立了大功?”微酸的话语。


    沈筠曦抬眸看了眼,尖酸刻薄的瓜子脸,不是她相熟的夫人,刚才便一直在挑事。


    眸光一转,沈筠曦想起这正是礼部侍郎孙常戎的夫人,孙霞薇的嫡母。


    上一世,孙夫人并孙霞薇见了她都颐指气使。


    沈筠曦淡淡转回了眸子,朝安西侯夫人浅笑:


    “安西侯夫人听武姑娘道贵府从西北带了些奇花异草,我未曾去过西北,心神向往。”


    安西侯夫人笑道,朝武琇莹使了个眼色:“让琇莹陪沈姑娘一同赏花。”


    沈筠曦浅笑道谢,又同安西侯夫人和顾丞相夫人客套几句,后同武琇莹一同离开。


    礼部侍郎夫人绞着帕子,抿唇,看着沈筠曦故作并听不见的样子,抿唇,眸光阴鸷,嘴里酸巴巴:


    “沈家有什么功绩当得起丹书铁券?”


    “怎么没有,每逢天灾人祸,哪次不是沈家商号开仓济民、大捐国库,出人出力,救济苍生数万人,还当不起一块丹书铁券?”顾丞相夫人挑了挑眉梢,神色清冷,精致华贵的眉眼睨了一眼礼部侍郎夫人。


    “我看当得起两三块丹书铁券。”


    礼部侍郎夫人面色一僵,眸光一转,面上忙谄笑道:“丞相夫人说得对,是我肤浅了。”


    礼部侍郎位居顾丞相之下,礼部侍郎夫人平日各个宴会都要凑到顾丞相夫人跟前。


    ……


    挽着沈筠曦的臂弯,离了水榭凉亭,武琇莹深深呼出了一口气。


    “沈姑娘,你来了太好了。”武琇莹面上有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面上的庆幸和放松太过明显,沈筠曦一时有些好笑:“武姑娘不喜欢宴会?”


    “不喜欢。”武琇莹老实得摇摇头,小声道:“我不喜欢人多的场合,那些夫人姑娘我都不熟识,却不得不绞尽脑汁与那些夫人姑娘客套。”


    说到这,武琇莹抿唇,慢吞吞转开了眼睛。


    武琇莹是安西侯夫人最小的女儿,也是她亲出的嫡女,武琇莹性子羞赧,安西侯夫人觉得是她接触的人少,每逢宴会必拉着武琇莹在身边,再三叮嘱武琇莹要多说话。


    沈筠曦拍了拍武琇莹的手背,拉着她笑盈盈道:“我们去赏花。”


    安西侯府为了此次的赏花宴,专门在后花园用花盆堆了一个六层高的花坛,院中随处摆着花架。


    沈筠曦同武琇莹正站在花坛前,花坛花团锦绣,百花争奇斗艳,只见每一层摆放的花都各不相同。


    颜色别致珍稀的月季花、红灿骄阳的鸡冠花、圣洁绽开的百合花、色泽艳丽的郁金香、翩然若蝶的鸢尾花……


    “这郁金香真好看。”沈筠曦看着一盆紫色色羽毛状鹦鹉形郁金香赞叹道。


    武琇莹眼睛一亮,赞叹道:“沈姑娘真博学。这盆郁金香是我们府中培育的,首次在京都城展示,这个形状很是别致,大多数人都认出这是郁金香。”


    武琇莹羞红了脸,没好意思说,这紫色郁金香是她亲手培育的,她不喜与人交往,却喜爱侍弄花草。


    沈筠曦一怔,翘密的眉睫扑闪一下,唇角不由得抿住。


    她忘了,这是上世在东宫看到的花,是萧钧煜送她的。


    那是一个早上,萧钧煜下了早朝,将一束郁金香放在她的床头,她闻见芳香迷迷糊糊醒来,懵懂得问道:“太子殿下,这是什么花,哪来的?”


    萧钧煜如冠玉的面颊漾着一抹微红,他转开眼不看沈筠曦,小声道:“郁金香,孤看着好看,想着你喜欢。”


    “沈姑娘,怎么了。”武琇莹见沈筠曦面色不好,小声问道。


    沈筠曦摇头,敛去脑海里的杂思:“没什么,我们去别处看看。”


    “对了,沈姑娘你会喝酒吗?”武琇莹突然道。


    沈筠曦点了点头:“我自己会酿桃花酿。”


    “我们雍州的特产,百合酿。”武琇莹说起喜欢的东西,终于不在拘谨,她眼里闪着光,徐徐道:“雍州境内盛产大盛朝唯一的食用百合,我们也会用百合酿酒。”


    “沈姑娘,你来,我带你尝尝我自己酿的百合酿。”


    武琇莹眼睛亮晶晶,面上容光溢彩,伸手牵住了沈筠曦的纤手。


    ……


    安西候府,后花园一墙之外的另一个院子,武金锡摇着扇子,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冲萧钧煜笑眯眯道:


    “我约太子殿下是明日,太子殿下拒绝了,今日来我府上干什么?”


    明日,武金锡准备在府上办一个诗酒会,他来京都城有些时日,该正式攒个局。


    萧钧煜着一袭暮山青五福捧寿锦袍,身姿挺括如崖上青松,神色清清淡淡,似是青松沐雪。


    他伫立在园中,面向后花园的方向,眸底深沉如墨,眸光锋利如刀。


    武金锡摇着扇子,悠哉悠哉走到萧钧煜跟前,笑着看列松如翠的萧钧煜,顺着他的目光一同望过去。


    “她在那边赏花?”


    武金锡扇子倏然收住,单手压在左手手心,挑了挑眉梢,懒洋洋质问:“太子殿下忍不住了?”


    萧钧煜微微蹙眉,眸光浮光掠影轻轻落在武金锡身上。


    武金锡头皮一麻,不由得脊背挺直,三年前挑衅萧钧煜被教训的余威尚存,他装模作样打开扇子,镇定道:“沈姑娘应是在后花园赏花。”


    “对了,我妹新培育了一款别致郁金香,太子殿下要不要去看看?”


    “我不喜欢郁金香。”萧钧煜淡淡道。


    武金锡撇了撇嘴:“鲜花赠美人,你不喜欢,怎知沈姑娘不喜欢?”


    萧钧煜怔了一下,他压了压眉睫,脑海中飞速闪过一个画面:


    沈筠曦抬手抓住了他的前襟,他微微躬身,沈筠曦在他唇瓣亲了一下,一触即离,摇了摇手中的一束郁金香,美目流盼,声音又甜又软,如同裹了蜜糖:


    “这是对太子殿下赠花的谢礼。”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情人节快乐!


    46、巴掌


    “走, 去看看你说的郁金香。”


    萧钧煜突然道。


    武金锡看着萧钧煜一本正经的冠玉容颜,挑了挑眼梢,唇角闪过一抹玩味。


    在萧钧煜又望过来时,武金锡抬了抬下巴:“随臣来。”


    萧钧煜抿唇。


    萧钧煜跟在武金锡身后, 随着武金锡曲曲折折, 本就一墙之隔的后花园被他似乎走了好远, 前面便是垂花门, 萧钧煜微微眯眼,顿住脚步:


    “这不是去后花园的路。”


    “太子殿下是去后花园还是去看郁金香?”武金锡随手折了一枝山杏花,放在鼻尖轻嗅,笑着问。


    萧钧煜长身玉立,目光平静无波:“你知道孤想看什么?”


    武金锡耸了耸肩头,他手里漫不经心把玩着山杏花枝, 在萧钧煜面色冷沉下来之前,转身,用扇子掩着唇角的笑, 悠悠道:“前面就到了。”


    萧钧煜深吸一口气, 慢慢踏出脚步。


    他步子不疾不徐, 一步一尺,落地又缓又稳,兼看前面把玩花枝玩世不恭的武金锡,萧钧煜如闲庭信步的如玉君子。


    步至一个月洞门前。


    萧钧煜鼻翼翕动, 闻到了若有似无的酒香,是曾经在雍州饮过的百合酿的味道,他抬眼看到了围着凉亭石桌的倩影, 目光一顿。


    是一抹春樱色的侧影,聘婷袅娜, 萧钧煜只一眼便知那是沈筠曦。


    沈筠曦一手支在额角,她对面的一个姑娘正一杯一杯喝酒。


    沈筠曦却是半响没动,萧钧煜脚步一滞,后察觉到什么,他大步流星,步至石桌前,冷声道:


    “春寒未消,怎么让她在这里睡着了?”


    武琇莹听着声音忙站起身,看着是萧钧煜,本就微红的面颊有些发烫,她垂着头,不敢看萧钧煜,局促弱弱道:“太、太子殿下。”


    听她叫出自己的身份,萧钧煜并未有多少意外,眸光始终落在沈筠曦身上。


    沈筠曦一手放在石桌上,一手斜斜支太阳穴处,双目微阖,纤卷浓翘的眉睫密如一把小扇子,乖顺得贴在眼帘上,胜雪的肌肤隐隐透着一层粉色。


    “臣女请沈姑娘尝尝雍州的特产百合酿,然,只饮了一小盅,沈姑娘不胜酒力,说小憩一会儿……”


    武琇莹柔声解释,袖中的手指绞在一起。


    “她只能喝些清润的桃花酿,喝不得旁的酒。”


    萧钧煜拧眉淡淡道。


    听他熟稔的语气,武琇莹余光偷瞄,看到高岭之花太子殿下目不转睛看着沈姑娘,眸光晕着不加掩饰的担忧。


    萧钧煜目光落在沈筠曦眼尾漾起的桃晕上,凤眸有些沉。


    沈筠曦喜酒,亲自酿造了桃花酿,寻常果酒的度数。


    萧钧煜昨夜饮了十几坛,毫无醉意,而西北的酒烈,便是百合酿也较之桃花酿高几分度数。


    许是听见声音,沈筠曦眉睫颤了下,秀眉似蹙非蹙,眉睫簌簌扑颤。


    萧钧煜现在沈筠曦的正对面,喉结不着痕迹滚动。


    一时寂静无言。


    听不见声音,沈筠曦眉睫又乖顺贴在眼帘,根根分明的密睫让她整个人显得灵动而绰约。


    萧钧煜修长均称的玉手贴在石桌上,整块大理石打磨的石桌,炎炎夏日都沁着微微的凉意,何况三月的春日。


    萧钧煜唇角抿直,想抬头去扶沈筠曦,顿了下手,睨着武琇莹,压低声音小声吩咐道:“把沈姑娘扶进房中。”


    武琇莹忙点了点头。


    她去扶沈筠曦,沈筠曦拧着眉头软软哼唧,抬手挥开了她。


    武琇莹又去扶,沈筠曦反而面颊枕在双臂上,趴在了石桌上:“让我睡会儿。”


    武琇莹立在原地,在萧钧煜的目光下束手束脚,悄悄瞄了一眼萧钧煜,忙垂下眼,小声解释道:


    “太子殿下,方才臣女便劝了,沈姑娘不愿意去房中。”


    “春寒未消。”萧钧煜眉骨微微隆起,面色严肃:“趴在这会着凉。”


    “沈姑娘,沈姑娘。”武琇莹抚了抚沈筠曦的肩头,小声唤道。


    沈筠曦蹙着眉头软软嘤了一声,却是扭了扭肩头,避开了武琇莹的手,继续伏在石桌上。


    武琇莹一时束手无策。


    武金锡摇着扇子立在周围好整以暇看着,半响,悠悠道:“琇莹,去给沈姑娘找一个厢房。”


    “是。”武琇莹冲兄长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她向萧钧煜微微福礼,然后小碎步飞快得离开。


    今日安西侯府中的丫鬟小厮多被遣去后花园侍奉,武琇莹一走,这园中就剩下沈筠曦、萧钧煜并武金锡三人。


    见太子殿下目光担忧站在原地,硬是没个动作,武金锡合上折扇,叹了口气。


    “太子殿下起开,我来抱沈姑娘去休息。”


    “无需。”萧钧煜拉住武金锡。


    武金锡挑了挑眉梢,立在一步开外的地儿眯着眼朝萧钧煜道:“怎么,太子殿下亲自来——抱?”


    萧钧煜淡淡瞥了他一眼,立在沈筠曦跟前。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靡颜腻理的小脸,他轻轻唤:“沈姑娘。”


    “沈筠曦?”


    沈筠曦秀眉蹙了蹙,挥了挥手,眼睫撩也未撩,琼鼻微蹙,嗔道:“别唤我。”


    她声音带了些酒后微醺的软糯。


    见萧钧煜眸光转来,武金锡转着眸子看了眼,院中空荡荡,摊摊手:“院中的丫鬟都被前去花宴侍奉,不然就让沈姑娘在这趴着,吹吹春风,寒意入体。”


    萧钧煜抿了抿唇,手拳了又握,他微不可察深呼一口气,抬手轻轻俯身。


    他将沈筠曦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臂弯,一手扶着沈筠曦的肩头,一手穿过沈筠曦的膝弯。


    起身,直接将沈筠曦打横抱在了怀中。


    武金锡谢谢靠在圆柱上,看着太子殿下面色自若,眉头蹙了微蹙,懒洋洋道:“太子殿下臂力不错。”


    萧钧煜淡淡看了一眼:“带路。”


    “太子殿下以前不是常道男女有别?现在不别了?”武金锡觑着萧钧煜珍而重之的动作,笑呵呵问道。


    萧钧煜没有搭理武金锡,他眸光深深凝视怀里的沈筠曦,眸光一时明明灭灭,晦涩难辩。


    抱起沈筠曦的一瞬,萧钧煜心中猝然漫起一种失而复得的情绪。


    这种情绪来得极快,莫名其妙,不知何时起了一丝,铺天盖地席卷整个心脏。


    萧钧煜脚步微不可察顿了顿,蹙了蹙眉心,压下心中沉甸甸的情绪,倏而,步子恢复如常。


    沈筠曦微微侧头,面颊无意识蹭了蹭萧钧煜的胸膛。


    萧钧煜脚步一顿,看着沈筠曦漾着醺意微酡的娇颜,喉结微微滚动。


    ……


    厢房外。


    武金锡从外拉上门扉,对站在门口蹙眉的武琇莹安慰道:


    “别担心,太子殿下克己复礼,不会对沈姑娘怎么样。”


    武琇莹一怔,紧蹙的眉心倏得舒展开,抬手挠了挠头,有些羞涩朝武金锡道歉:“兄长提醒的是,是我多虑了。”


    武琇莹同武金锡离开了门扉前,走了几步武琇莹小声道:


    “我没想到太子殿下会来寻沈姑娘。”


    武琇莹捏了捏指尖,回头看了一眼禁闭的门扉,眸光里闪过惊奇:“太子殿下这是为沈姑娘破了规矩?”


    以前在雍州时,太子殿下化名萧公子,从来不会和少女共处一室,也时常冷着脸教训兄长:男女有别。


    武金锡唇角勾出一抹大大的弧度,低低轻笑一声:“嗯,许是哉了。”


    武金锡啧啧两声,倏而,瞥了眼武琇莹毫不避讳道:“幸好你对太子殿下没有其他心思,居然有的你受得。”


    太子殿下看着待人谦和有礼,实则清冷疏淡,爱上他的人,若入不了他的心,则是自讨苦吃。


    武琇莹忙垂下眸子,一时有过羞愧,又不明白小声问道:“兄长怎么知道我对太子殿下没了心思?”


    “你历来心事藏不住。”武金锡抬手团了团武琇莹的发顶。


    他将刚才随手折的山杏花插在武琇莹的发髻上,缓缓摇着扇子,声音有些懒洋洋。


    “世事险恶,小妹若是真心想和沈姑娘相交,今日的事以后烂在心里。”


    “琇莹自是知晓。”武琇莹顿住脚步,面上肃然,重重点了点头。


    ……


    厢房中。


    萧钧煜坐在绣凳上,轻轻为沈筠曦掖了掖被角。


    饮了不到一小盅的酒,沈筠曦却是微醺了,白润细腻赛过最上等羊脂白玉的面颊此时漾着一层浅浅的绯色,却衬得她面颊白里透红,愈发秾丽如春。


    看着一缕青丝散在沈筠曦面颊,他抬手,轻轻为沈筠曦将青丝放在耳畔。


    收回手时,沈筠曦睡得不踏实,一个转身,面颊擦过萧钧煜的指尖。


    沈筠曦面颊滚烫,萧钧煜的指尖温凉,刹那结束,沈筠曦紧紧蹙着的罥烟眉有些舒开,她无意识抓住萧钧煜的玉指,面颊贴着指背无意识摩裟。


    萧钧煜整个身子都僵住了。


    他手悬在半空中,手臂僵如木头,凤眸凝在沈筠曦秾艳的面颊,喉结慢慢滚动了一下,又一下。


    等沈筠曦不动时,萧钧煜将手放回身侧,他面上安然若素,耳尖却微微有些红。


    手垂在广袖中,萧钧煜食指指腹无意识摩裟,似乎指尖还存在温华的软腻。


    萧钧煜凝视着沈筠曦,唇角微微翘起,这一幕很是熟悉,梦里,他无数次这般端看沈筠曦。


    梦里,他与沈筠曦,情投意合,两情相悦,沈筠曦嗜睡,他下早朝或午后公干归来,沈筠曦许多时候还在安睡。


    念及此,萧钧煜眸光愈发柔和,深情脉脉注视沈筠曦,他与她,不想只是黄粱一梦。


    沈筠曦眉心攸得隆起,两条罥烟眉似蹙非蹙团皱在一起,突然咬住了她饱满的丹唇,脑袋轻轻晃动,嘴里含糊出声。


    她似乎陷入了梦魇中,手抱住自己的小腹,居然开始簌簌落泪,嘴里喃喃自语。


    她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睡梦中哭得梨花带雨,浓翘的眉睫挂着湿润润的泪珠,嗓音如诉如泣。


    萧钧煜心里一揪,心脏如被人攥在手心里挤压。


    他靠近沈筠曦,轻声安抚道:“沈姑娘,无事,一切都是梦。”


    沈筠曦听不到,她蜷缩身子,抱着自己,哭得难以抑制。


    她一直说些什么,反复重复着。


    萧钧煜躬身,耳畔贴着沈筠曦的丹唇,屏气凝神倾听。


    “小芍,小芍,我的孩子……”


    小芍?萧钧煜拧眉,目光漆黑如墨,带着审视看着沈筠曦紧紧抱着的小腹。


    梦里,沈筠曦也唤她的孩子小芍。


    萧钧煜唇角抿成直线,眸中晕着浓浓的困惑:沈筠曦偶尔会做梦中沈筠曦才会的言行,却与梦中沈筠曦对他的态度判若两人。


    云山雾罩。


    萧钧煜面如沉水,见沈筠曦又咬自己的唇瓣,毫不犹豫将食指放在沈筠曦的唇边。


    “沈姑娘,都是梦,别伤害自己。”


    沈筠曦一下咬住了萧钧煜的食指,立即殷红的血迹从贝齿嵌入的指腹流出。


    萧钧煜眉头蹙也没蹙,他又另一手轻轻抚了抚沈筠曦的柔软的发顶。


    “有孤在,别怕。”


    他声音徐徐温润,柔若四月天轻缓的春风,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沈筠曦呜咽声渐渐便低,眉宇的沟壑慢慢舒展。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慢慢恢复平静,一直悬着的心慢慢放下来,他手掌轻缓珍而重之抚着沈筠曦的发顶,继续温声安慰:


    “别怕,有孤在,谁也无法伤害你。”


    话音刚落,沈筠曦舒开的眉心攸得蹙起,蹙得较刚才更深,密睫扑颤,沈筠曦唰的一下睁开眼睛。


    她眉睫还挂着湿润的泪珠,眼里凄肝悲肺的伤痛犹存,她怔怔看着萧钧煜,猛得扬手,重重落下。


    “萧钧煜,我恨你,”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响彻厢房。


    47、春搜


    萧钧煜正温情凝视沈筠曦, 柔情似水。


    猝不及防一个重影落下,面颊一疼。


    萧钧煜偏过脸,拧眉自上而下斜睨沈筠曦。


    他自幼被立为太子,金尊玉贵, 哪曾受过委屈。


    沈筠曦心口剧烈起伏, 仍沉浸在悲伤中, 冷着脸震声:“萧钧煜, 我恨你。”


    萧钧煜如冠玉的俊颜冷如清霜,周身气势凌厉,一对凤眸凝着沈筠曦幽深如墨,怒气引而不发。


    沈筠曦眼尾还漾着未消的绯晕,雪腮隐着酡晕,一对明眸瞪得溜圆盈着晶莹的水光, 无端打了一个冷颤。


    萧钧煜满腔的怒意在看到沈筠曦强忍未落的泪光和她颤抖的肩膀时,一时全身卸了力气。


    萧钧煜抿唇深呼一口气,望着沈筠曦温声道:


    “沈姑娘, 你梦到了什么?”


    沈筠曦眨了眨眼睛, 眉睫扑闪一下, 迷蒙的眸光渐渐聚起星光,转瞬又有些濛濛。


    她猛得闭上了眼睛,撩起锦被躺下。


    “沈姑娘,小芍是谁?”


    清冽的嗓音, 如春日里的清泉泠泠。


    沈筠曦纤手猛得攥住锦被,指尖隐隐发白,她紧闭着眼睛, 放缓呼吸,翻了一个身, 面颊靠着软枕。


    似乎又陷入了睡梦。


    萧钧煜坐在三尺之隔的绣凳上,端看沈筠曦。


    等了半响,室内静谧无声,只余下沈筠曦轻悄的呼吸声。


    萧钧煜突然站起身。


    沈筠曦察觉一道阴影投下,雅致的松竹香侵入口鼻,她指尖掐入手心,脊背不着痕迹绷紧。


    萧钧煜看了眼沈筠曦扑颤的眉睫,唇角抿成一抹直线。


    沈筠曦紧闭眼睛,时间无限拉长,她听到窗外鸟鸣啾啾,室内,没有任何声音,仿佛萧钧煜不存在。


    但,沈筠曦确认萧钧煜没走。


    她并未听到萧钧煜离开的脚步,面颊上的目光炽热,让她脊背挺直,捏着锦被屏住呼吸。


    倏而,萧钧煜叹了一口气。


    沈筠曦翘密的眉睫一颤,脊背连着肩膀跟着轻颤,如同惊弓之鸟,继而,眉睫扑颤如雨蝶振翅。


    萧钧煜摇了摇头,眸里闪过疼惜。


    萧钧煜躬身,为沈筠曦掖了掖被角,转身,离去。


    听着门扉吱得一声关上,沈筠曦紧绷如弓的脊背方缓缓放松。


    沈筠曦看了眼门扉的方向,仰面躺在塌上,此时方察觉后背不知何时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幸好,我刚装睡瞒过了萧钧煜。”


    沈筠曦轻轻呼了一口气,抬眸怔怔开着绯红色团花帐顶,喃喃自语,声音里带了些劫后余生的庆幸。


    盛朝民风开明,王公与庶民同乐,可以上犯下,掌掴太子殿下依旧是大罪,重者累及亲族。


    门扉外,萧钧煜长身玉立,他面对着门扉,听着房间里细微的声响,眸光没有一丝一毫的涟漪。


    他又在门口立了一会儿,听不到房中有其他声音,萧钧煜方抬步离开。


    沈筠曦一身酒意被刚才一惊一乍消退得干干净净,她睁着眼睛躺在锦被上躺了好久,听着萧钧煜刚才的问话“谁是小芍”,沈筠曦又是心头一紧。


    以后,她需小心些,怪力乱神的前世万不可与人提及。


    过了不知多久,沈筠曦平复了心境,她撩开锦被下榻。


    从内拉开门扉,外面不远处檐下小凳坐着做女红的武琇莹抬眸,盈盈笑道:“沈姑娘,你醒了。对不起,我不知你不胜酒力。”


    云巧、南晴刚被沈筠曦遣了随武琇莹的丫鬟赏花,此时也迎上来,上下打量沈筠曦关切:


    “姑娘,可有哪里不舒服?”


    沈筠曦冲云巧、南晴摇了摇头,又朝一旁望着她的武琇莹含笑道:“我也曾以为自己善饮酒。”


    沈筠曦以前饮桃花酿,她能饮一小坛,今天只饮了小半盅的百合酿,就熏熏然睡了。


    沈筠曦抬眸看了看西天。


    夕阳染红了半边天,晚霞如丝丝缕缕的如绸带洒落在天边,红橙黄组合成曼妙多姿的颜色。


    看日头,许是临近酉时。


    “武姑娘,今日叨扰了。”沈筠曦福礼朝武琇莹作别。


    武琇莹想拉着沈筠曦挽留,可看着天色,她纤纤作细步,步至沈筠曦眼前睇着一眼沈筠曦小声道:“我过几日还能邀沈姑娘一同玩乐吗?”


    她声音柔柔带着忐忑,面上也紧张巴巴,特别像沈筠曦养的折耳猫,羞赧又满怀期待。


    沈筠曦一时失笑:“自是可以。”


    武琇莹面上登时粲然,喜笑颜开送沈筠曦出府,又给沈筠曦送了许多西北的特产。


    ……


    东宫。


    福明立在殿前,远远看着觉察不对,等萧钧煜近了,福明福礼起身,声音有些颤:


    “殿下,您的脸怎么了?”


    沈筠曦掌掴的那一掌用了全力,此时萧钧煜白玉的面颊有五个赤红纤细的手指印。


    萧钧煜步子不停,云淡风轻道:“无碍。”


    知道太子殿下的性子,他不言,福明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问出。


    福明拧着眉思考是谁如此胆大包天敢对太子殿下无礼,简直不要命了?


    福明一抬眼,萧钧煜步至书房的青石道,小碎步追上去,恭声道:“太子殿下,皇上传您一同用膳。”


    萧钧煜脚步一顿。


    他泰然自若的神情一时有些严肃,抿唇,倏尔道:“着人给父皇传话,就说孤有紧要的折子未处理完,今日不能陪他用膳。”


    福明点了点头,知太子殿下是怕皇上问起他面上的掌印。


    皇上将萧钧煜自幼养在身边亲自教养,纵容萧钧煜幼年骑在他肩头骑大马,对萧钧煜甚是宠爱。


    福明还记得,曾有风头正盛的宠妃嘲讽萧钧煜没娘,皇上知道后直接将那位得宠的妃子打入了冷宫,后又赐了一根白绫。


    如若皇上看到萧钧煜面颊有伤,定会盛怒问责。


    是谁打了太子殿下,还得太子殿下如此费心庇护?


    福明小碎步跟着萧钧煜,百思不得其解。


    偷偷觑萧钧煜清冷疏淡的眉眼,一个姝色倾城的娇颜窜入脑海,福明脚步骤停,心中约莫了有了个答案。


    福明朝枝头跳跃的五彩|金刚鹦鹉看了一眼,神情更是郑重了几分。


    ……


    一晃五六日过去,已是三月下旬,没了初春的寒峭,春暖花开,暖意融融。


    是日,沈筠曦起了个大早,去青竹苑陪父亲和兄长用餐。


    “曦曦,本次春搜咱们不求什么好名次,你玩得尽兴就好。”沈父给沈筠曦夹了一筷凉拌香椿芽,温声嘱托道。


    沈筠晔也放下筷子,冲沈筠曦叮嘱:“山林深处莫去。”


    “晓得,晓得。”沈筠曦笑着应道,给父亲和兄长都夹了一筷子他们爱吃的菜肴。


    “爹爹和哥哥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


    沈筠曦前两日应了武琇莹送来的春搜的帖子,每年京都城都会筹办一次春搜,今年安西侯府初到京都,风头正盛,便是安西侯府牵头春搜。


    “哎,今年你兄长脚有伤,不然你兄长陪你,爹爹也能安心。”沈父唉声叹气。


    沈筠曦忙看了眼沈筠晔,见兄长眉目温润,朝他浅笑。


    前世兄长再也不愿参加春搜类的活动,眉宇间的意气风发尽数消失,又因为她的事情,总是神色沧桑郁郁。


    沈筠曦眼里的光芒更胜:“兄长的腿过些日子便好了。”


    沈筠晔点了点头,近些日子他不外出,在家中温书,眉宇间温润如玉,好个翩翩公子。


    膳后,沈筠曦拜别了父亲和兄长,带了门后整装待发的一行侍卫丫鬟,朝沈父摇手:“爹爹回去吧。”


    ……


    南苑猎场,萧钧煜和武金锡不紧不慢说这话,目光瞥到南苑猎场门口,攸得顿住口。


    沈府的马车堪堪停稳,沈筠曦抬手扶着南晴的胳膊下车。


    她着一袭茜色的窄袖留仙裙,明艳不可方物,南苑猎场的诸多公子姑娘抬眼朝这边看来。


    武金锡看了眼皑皑若高山积雪、清冷矜贵的太子殿下毫不避讳望着沈筠曦。


    前几日,太子殿下突然寻到武金锡,道:“今年春搜安西候府牵头。”


    春搜是盛朝春日大事,每年牵头之勋贵必是当年最得当今圣上器重之臣。


    武金锡当时受宠若惊,此时不着痕迹看了眼矜贵无双的太子殿下,武金锡用锦扇瞧着手心笑。


    不愧是太子殿下,好一个一石二鸟。


    可不能辜负了太子殿下的信任,武金锡挑了挑唇角,振臂高呼:“沈姑娘,这里!”


    武金锡推了推垂着头坐在一边闷不吭声的武琇莹,抬了抬下巴:“小妹,你等的人来了。”


    沈筠曦一眼便看到了武金锡旁边的萧钧煜。


    萧钧煜俊美无俦,仅着一袭雪白的圆领锦袍,日光下熠熠生辉,让人移不开眼。


    “南晴,你去同安西候世子说声,就说我已寻好了位置。”


    沈筠曦贴着南晴耳畔小声道。


    南晴点头,正要走,却迎面碰见武琇莹。


    “沈姑娘,你来了。”


    武琇莹一袭绯色胡服,看着甚是干练,让沈筠曦耳目一新,脱口赞道:“武姑娘今日甚美。”


    武琇莹垂着头,耳朵有些红,看着沈筠曦灼若芙蕖的小脸,茜色衬得沈筠曦愈发明眸皓齿,真心实意道:


    “沈姑娘才是国色天香。”


    “沈姑娘,我提前给你占了位置,你在我帐篷隔壁扎营好不好?”武琇莹仰着水灵灵的眸子轻声询问。


    她似是听到了刚才沈筠曦嘱托南晴的话,双手绞在一起,诺诺道:“沈姑娘若是扎别处,能不能我的帐篷也移过去?我想和你住隔壁。”


    武琇莹方才在人群中窘迫得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她不喜和人交往,以前在西北,她甚少参加春搜,不过今年她想和沈筠曦一同玩。


    让武琇莹跟着她拔营,显得有些兴师动众,沈筠曦思忖一顺:


    “我扎在武姑娘旁边吧。”


    萧钧煜目不转睛盯着沈筠曦,看她终于踏着步子慢慢朝自己走来,紧紧拳着的手心慢慢松开。


    自上次武府一别,萧钧煜寻着各种理由邂逅沈筠曦,却不知阴差阳错,总是同沈筠曦错开。


    时别十日,萧钧煜再见沈筠曦,呼吸不由得放轻,生怕沈筠曦转头就走。


    一步一步,沈筠曦的步子似乎踩在萧钧煜的心脏。


    “沈姑娘。”萧钧煜长身玉立,目光灼灼落在沈筠曦沉鱼落雁的面颊,温声道。


    沈筠曦眸光轻而浅,浮光掠影落在萧钧煜身上,盈盈福礼:“太子殿下。”


    萧钧煜脊背微不可察愈发挺拔。


    萧钧煜指尖动了下,喉结慢慢滚动,正要启唇,沈筠曦移开了目光。


    沈筠曦目光落在武金锡身上道:“武世子,我同武姑娘有些贴己话,便不打扰了。”


    “沈姑娘请。”武金锡笑着应允,


    沈筠曦微微颔首,随着武琇莹步至武琇莹的帐篷。


    幔帘遮住视线,茜色的身影消失不见,萧钧煜唇角紧抿,慢慢压了压眉睫。


    武金锡歪头朝萧钧煜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朗朗乾坤,众人都看着你。”


    萧钧煜眉心攸得一蹙。


    他抬眸,漫不经心掠过四方,眸光凛然,不威而怒。


    众人忙低下头。


    萧钧煜目光同萧和泽迎上,萧和泽宠他微微颔首。


    萧钧煜点点头,唇角的弧度却更加直线,他转眸,又望下武琇莹的营帐。


    这几日,沈筠曦拒了他的拜贴,却是接了二皇子萧和泽的帖子。


    营地上帐篷点点,萧钧煜没发现,远处有一个女子一直瞅着他,期待他眸光落下。


    孙霞薇等得脖子都酸了,萧钧煜压根没看她。


    见萧钧煜目光转向沈筠曦处,孙霞薇低头,将帕子饶子手指,咬唇,眸光闪过蛇蝎般的恶毒。


    作者有话要说:


    48、红腹锦鸡


    南苑猎场, 陆陆续续又到了许多世家子弟,安营扎寨。


    沈筠曦不想见萧钧煜,一直在武琇莹的帐篷里和武琇莹说话。


    “姑娘,帐篷收拾好了。”南晴收拾了好了沈家的帐篷, 在武家帐篷外小声唤道。


    帐内, 沈筠曦轻轻应了一声, 朝武琇莹道: “武姐姐, 我先回去收拾下。”


    两人方才聊到兴头上,话语间亲近了不少。


    武琇莹点头,恋恋不舍送出沈筠曦,拉着沈筠曦的袖角再次确认:“沈妹妹,我们一会儿一同出发。”


    沈筠曦跨出幔帐,一抬眼, 迎面与萧钧煜的眸光正正对上。


    沈筠曦侧头转开了眼,和武琇莹轻笑:“武姐姐,别送了, 一会儿便又见了。”


    武琇莹点头, 目送沈筠曦离开。


    前面三四步便是沈家的帐篷, 沈筠曦骤然停了脚步,蹙眉看着萧钧煜淡声道:


    “太子殿下有何事?”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杏瞳中的疏冷和不耐,手心不由得握紧,他咽了咽喉结, 从袖中拿出一物:


    “送你。”


    只见他张开手心,掌心有一张迷你□□,精致小巧, 做工精良,弩臂用五彩丝线缠绕, 约摸萧钧煜巴掌大小,箭尖镶金,闪着寒光。


    沈筠曦黑白分明的眼睛慢慢睇向萧钧煜。


    “太子殿下何意?”


    萧钧煜面上泰然自若,凝视沈筠曦的面颊,柔声道道:“以前听你提过,你想要一张迷你□□。”


    “我说过?”嘉


    沈筠曦峨眉蹙起,眸中滑过一抹迷茫。


    萧钧煜轻轻颔首。


    他目光清清淡淡,萧萧肃肃,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却慢慢握紧了五指。


    沈筠曦这世自是没有说话,但在萧钧煜的梦中,沈筠曦央着他让自己教她用弩。


    “我不记得了,谢谢太子殿下。我不需要,我不会用□□。”沈筠曦淡淡道。


    沈筠曦不记得自己是否说过那话,却清楚记得自己现在不擅□□。


    学习□□,是她上一世在东宫百无聊赖之际的甜蜜消遣,如今,她不该会□□。


    沈筠曦抿唇,朝萧钧煜盈盈福了一礼:“太子殿下若无事,容民女先行告退。”


    沈筠曦转身。


    萧钧煜唇角抿直,思忖沈筠曦话中的“不会用”是否是真。


    武金锡慢悠悠不知何时踱步过来,拿过萧钧煜手中的□□把玩,眸中闪过惊叹,啧啧称奇:“这□□精致小巧却毫不含糊,太子殿下送臣好不好?”


    萧钧煜从他手中将□□拿走,朝自己的大帐走去。


    “太子殿下,这□□哪个匠人做得?我去找他给臣做一个。”武金锡跟在萧钧煜身后叨叨。


    萧钧煜面无表情:“不做。”


    武金锡后知后觉琢磨出味道,看了眼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亲手做的?”


    萧钧煜不搭理他,撩开幔帐进了帐里。


    武金锡站在原地,看着微微轻动的帐帘,脑中突然跳出一句话:“术业有专攻,需要之物自有合适匠人。”


    三年前,萧钧煜义正严肃的话回荡在耳畔。


    ……


    午后,阳光甚好,突然击鼓雷动。


    沈筠曦应声出了大帐,仰头沐浴暖融融的日光,望眼一看,各家子弟都已齐整待发,骑马携弓,昂首挺胸。


    有财牵着一匹膘肥健壮的雪白宝马,沈筠曦扶着南晴的手踏着脚蹬,翻身上马。


    她动作熟练矫捷,立在马背上,俯身摸了摸骏马的脑袋,双腿轻轻一夹马肚,驾着骏马朝大部队汇合。


    武琇莹纵马绕着沈筠曦,眸光里带着亮光:“沈妹妹,你的马是不是汗血宝马?”


    沈筠曦点头,拍了拍马头,绽唇骄傲道:“纯种的汗血宝马。”


    武琇莹的目光愈发晶亮,抬手想去摸沈筠曦的马头,那马却退了半步,扭开了脸。


    “如雪,让武姐姐摸摸。”沈筠曦抬手拍了拍马背,轻声劝道。


    如雪是沈筠曦的骏马的名字。


    那马摇了摇脑袋,倏而,竟前走半步,冲武琇莹的方向低下了高贵的头颅。


    武琇莹愣了一下,手缓缓落下,骏马乖顺没有避开,用脑袋蹭了蹭武琇莹的手心。


    武琇莹抬手抚了抚马头,面颊有些红,绽唇小声道:


    “在雍州时,我曾见过军中的汗血宝马,英姿勃发,却没有沈妹妹这匹马俊俏。”


    沈筠曦的马通体雪白,挂着金鞍,雄奇健美,有凤臆龙鬐之姿。


    武琇莹出生武将之家,自幼偶在军中行走,对骏马尊敬心爱,看到沈筠曦的这匹骏马,不由得再次赞叹:“还这般通人性,真是好马。”


    “武姐姐若是喜欢,府中有去冬如雪的马仔两匹,寻纯种汗血雌马配的种,回去我给武姐姐送过去。”


    “太贵重了,不用,不用,我就是心生赞叹,没有和沈妹妹讨要的意思。”武琇莹连连拒绝,脸涨得通红。


    一匹纯种汗血宝马上千两黄金,整个安西候府,就安西候有一匹御赐的汗血宝马,却不如沈筠曦的灵性。


    沈筠曦纵马与她并排,柔声笑道:“汗血宝马在我家不贵重,武姐姐与我客气,是不是不拿我当好妹妹了。”


    她水泠泠的美目做势挑起,鼓着软软的雪腮,娇嗔道。


    武琇莹看到了她眸中蓦真诚,又看了眼精神抖擞的如雪,确实心生喜爱,半响,她拱手朝沈筠曦做谢。


    “却之不恭,先谢谢沈妹妹。今日春搜,沈妹妹可有想要之物,我猎与沈妹妹。”


    言此,武琇莹微微挺了挺脊背,向来羞赧的面颊闪着自信的光芒。


    “那我就要武姐姐第一只猎物。”沈筠曦盈盈带笑。


    沈筠曦与武琇莹柔声浅语,未曾注意,在她不远处,孙霞薇抓着身下带着杂毛的棕马,咬牙低首。


    她看了眼周边羡慕看着沈筠曦的贵女,切齿喃喃:不过家里有几分臭钱,到处显摆。


    孙霞薇手上用力,抓疼了身下的棕马,棕马扭头朝她打了一个重重的愤声,吐了一声重重的鼻息。


    一口恶臭迎面扑来,孙霞薇掩面躲开,却不想棕马扭了扭身子,孙霞薇惊叫一声,踉跄从马背上摔下来。


    “表妹,你没事吧?”丁秉中眼疾手快下马,扶住孙霞薇。


    孙霞薇一把将丁秉中推开。


    丁秉中愣了一瞬,面上带着失落,垂头退开两步。


    孙霞薇忙看了眼四周,只零星人朝她看过来,远远端坐在骏马上丰神俊朗的萧钧煜正扬声说着振奋士气的话,没有转眸。


    孙霞薇有些失落。


    抬头又看了眼,却见沈筠曦朝这边看着,孙霞薇捏着指尖,冷声道:“沈姑娘在看我的笑话?”


    沈筠曦摇了摇头,纤纤玉指点了点自己的面颊,又点了点孙霞薇的面颊。


    孙霞薇眨了眨眼睛,此时发觉面颊湿腻腻,她掩袖擦了擦面颊,袖角满是带着绿水的草沫。


    孙霞薇一愣,窘迫得面颊滴血,猛得将脸埋在了膝盖处,却又蓦然抬眸,眸光恶毒瞪了眼沈筠曦。


    沈筠曦慢慢收回了眸子,轻嗤一声:“果真不识好歹。”


    沈筠曦一落声,刚一直在人前的萧钧煜不知何时纵马过来,目光温柔温声道:“沈姑娘,怎么了?”


    沈筠曦看见孙霞薇就想起上一世萧钧煜的有眼无珠,她白了一眼萧钧煜,夹了马肚,径直离开:“你的救命恩人受伤了。”


    萧钧煜微微蹙眉,他的救命恩人只有沈筠曦。


    萧钧煜拧眉看着沈筠曦远去的身影,顺着沈筠曦方才的视线,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孙霞薇。


    孙霞薇听到了萧钧煜的声音,忙慌手慌脚擦脸去看萧钧煜,软着声音娇滴滴道:“太子殿下。”


    萧钧煜淡淡收回目光,眉心微蹙。


    “孙姑娘落马不宜参与狩猎,将她送入随行医者那里。”


    孙霞薇心里一慌,忙想起身站起:“太子殿下,臣女无需……”


    “啊!”孙霞薇尾椎一疼又跌回地上,这一下小脸发白,额角霎时沁出了一层细汗,她惊叫一声,抬眸朝萧钧煜看去。


    马蹄卷起黄沙,骏马快做一道黑影。


    马上的太子殿下一袭玄色缂丝团羞锦袍,英姿勃发,却皑皑若高山积雪,头也不回走了。


    孙霞薇煞白着脸簌簌落泪。


    丁秉中心疼去扶她:“表妹我扶你去医者账里。”


    孙霞薇甩开了丁秉中的手,愣了一瞬,瞥了一眼空荡荡的周边,又忙牵住丁秉中的袖角,潸潸落泪:“表哥,我只有你能帮我了。我只有你了。”


    丁秉中看着孙霞薇梨花带雨的模样心里一疼,面上郑重:“表妹,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孙霞薇重重点头。


    ……


    “沈妹妹,雪狐你喜欢不?”武琇莹瞥见一只雪狐,她眼睛一亮。


    沈筠曦看着她眼里的跃跃欲试,点了点头。


    相处时日不多,沈筠曦看出了武琇莹不愿意占人便宜,今日收了她的礼物,改日必寻着由头送些其他的心意。


    武琇莹唇角翘起,抓住了缰绳,扬声道:“沈妹妹,你且等我抓只白狐赠你!”


    说罢,武琇莹一扬缰绳,双腿夹住马肚,快如一阵风跑了。


    沈筠曦看着武琇莹的背影笑了笑,她目光百无聊赖朝着树林望去,由于方才孙霞薇的事,其他的世家子弟都抢着去狩猎夺彩头,目前,就她一人慢吞吞落在后面。


    突然,山林中响起一声空灵的鸟鸣。


    沈筠曦抬眸一看,有一只色泽华丽的鸟站在山石啼鸣。


    金黄色丝状羽冠,赤红色的腹部,长约三尺有余、色彩绚丽的尾翼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沈筠曦杏瞳攸得一亮:红腹锦鸡,赤质五色,最接近凤凰的一种鸟类。


    但这鸟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沈筠曦眸光中闪过疑惑。


    沈筠曦抬手握在长弓上,有一时不舍,顿住了手,只侧马怔怔端看红腹锦鸡:“真好看。”


    沈筠曦不由得赞叹一声。


    突然,耳边烈烈风声,沈筠曦回眸,三只闪着寒光的冷箭正正朝她面颊飞来。


    沈筠曦一怔。


    “沈姑娘,小心。”


    “沈姑娘,小心!”


    骏马长鸣,眼前投下两道阴影。


    红光一闪,几滴温热溅在沈筠曦面颊,她忙翻身下马,急声唤道:“二皇子殿下。”


    萧和泽不知从何而来,抬手用手臂撞飞了一只箭,箭尖擦着手臂溅起了血珠。


    两人一步之地,萧钧煜纵跳跃地,手心攥着三只箭。


    萧钧煜面无表情抬手将箭仍了,手心血色一片,一滴血珠顺着指尖落在地上,他眉头蹙也没蹙。


    萧钧煜长身玉立,挡在沈筠曦和萧和泽之前,目视眼前方密林,淡声交代:


    “来者不善,和泽你护沈姑娘先走。”


    作者有话要说:


    49、滑脉


    “和泽你护沈姑娘先走。”声若玉石相激。


    沈筠曦闻声转身, 看向萧钧煜,目光落在萧钧煜手背汇聚如黄豆大小不断滴落的血珠,眉心攸得蹙起。


    山林簌簌作响,树枝一瞬跃下十多个黑衣蒙面之人, 手持弓箭或是利刃, 寒光闪闪。


    萧钧煜面如寒水, 周身气质凛然, 他凤眸微微眯起,抬手将腰间挂着的银剑抽出。


    敌不动,我不动。


    沈筠曦隐在萧钧煜身后,慢慢握紧了五指,手心一片汗湿。


    攸得,黑衣人手中的弓箭拉成满弓, 寒箭如流星射来。


    萧钧煜挥剑利落斩了飞箭,有黑衣人持断刃袭来,他翻身跃起, 与黑衣人缠斗, 余光瞥见还怔在原地的沈筠曦和萧和泽, 眉目一蹙:


    “和泽,快带沈姑娘离开。”


    萧和泽拉住沈筠曦的手腕:“沈姑娘快上马。”


    话音未落,黑衣人持剑刺来,直直朝着沈筠曦命门, 沈筠曦踉跄着身子闪开。


    萧和泽转身和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一击不行,又一黑衣人再次朝沈筠曦刺来,剑意凌厉。


    沈筠曦倒退几步, 退无可退,眼睁睁看着剑间朝自己喉咙刺来, 余光中萧钧煜和萧和泽与黑衣人拼杀,刀光剑影闪得人眼花。


    无暇顾她。


    细如针尖的剑尖到了眼前,沈筠曦退到一棵大树前,她后背依着粗糙的大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萧钧煜正与几人缠斗,余光瞥见沈筠曦的处境,□□无暇,他抬手袖中抽出一只裹着金的短箭,扬手掷去。


    一个黑衣人见萧钧煜分心,一剑刺入萧钧煜胸前,萧钧煜面容冷肃,抬手抓住刺客手中的断刃一拧,将刺客甩出。


    他胸口的玄色锦衣登时晕出了一片深色,萧钧煜面色如常。


    沈筠曦以为必死无疑,眼前落下一道黑影,耳畔突然响起一声重声。


    沈筠曦一个瑟缩,倏得睁开眼睛,只见刚才刺她的黑衣刺客直挺挺倒下。


    断刃刚才擦着她的面颊,倒在她的脚下。


    颈部的一只箭穿颈而过,殷红的血迹流出,汩汩流到沈筠曦的绣鞋旁,沈筠曦第一次直面死亡,脚步一颤,躲开了血迹。


    沈筠曦咽了咽喉结,纤细的指尖有些颤。


    萧钧煜剑锋凌厉解决两个刺客,跃至沈筠曦跟前,朝她手里塞了一物,眸中晕着担忧:“保护好自己。”


    又一刺客朝沈筠曦杀气腾腾刺来,萧钧煜抬剑迎上。


    他面目表情,俊美无俦的眉宇间凌厉肃杀,一身玄色锦衣快如黑影,沈筠曦卷翘的眉睫轻闪一下,垂眸看向手中之物。


    是张小巧精致的弓|弩,带着两只箭。


    沈筠曦眉睫颤了颤,看了眼地上起死去的刺客,颈部赫然插着同款短箭。


    沈筠曦捏了捏发颤的指尖,咬着软腮让自己维持镇定,看了眼场中局面,五个刺客缠着萧钧煜,两个刺客缠着萧和泽。


    萧钧煜的银剑风姿绝尘,可刺客显然有备而来,以多欺少,萧钧煜竟然不落下风。


    沈筠曦目光又转向萧和泽一方,却突然目光一顿,看到了不远处树上。


    一黑衣人蹲在树梢上,手中持弓,弓弦已拉成满弓,霎时,利箭离弦。


    沈筠曦心脏骤停,目光顺着利箭,看到了正去黑衣人缠斗萧钧煜,那箭正正锁着萧钧煜。


    沈筠曦咽了咽唾沫,纤细莹白的玉指抓住弩,电光石火中她想起上世东宫萧钧煜教她的弩|弓之技。


    她寻着本能将横着的箭装上,一手驾着弩,一手扣动扳机。


    “太子殿下小心。”箭离□□那瞬,她脱口而出。


    萧钧煜解决一个刺客,应声回眸,看见距离他一步远处,两只箭相撞。


    萧钧煜侧眸看到沈筠曦端着□□,脊背挺直,姝色倾城的小脸满是严肃。


    沈筠曦果真会使弓|弩,如梦中一般。


    萧钧煜眨了眨眼睛,下一瞬又面色凛然,倾身与刺客厮杀。


    沈筠曦见萧钧煜躲过了暗箭,脊背陡然放松,方察觉脊背不知何时起了一层冷汗,她手指绷直,握着□□,机警得打量四周。


    树上偷袭的刺客见沈筠曦坏了好事,眸光暗沉,他抬手,拉弓,朝沈筠曦的方向瞄准。


    一箭离弦,带着凌厉的杀意。


    沈筠曦察觉,忙朝大树背面躲去。


    萧钧煜余光瞥见,眉头紧锁,翻手剑光快如电,利落解决近身缠斗的杀手,护在沈筠曦前面。


    萧钧煜眯着直视杀气凛然的飞箭,低首,动作迅速地上捡了一只箭,微微眯起凤眸,屏气凝神,抬手将箭越过头顶掷出。


    箭头在空中划过一声尖啸,箭头正正破开刺客的飞箭,又以一往无前的力道凌空朝前,直直刺向树梢的刺客。


    刺客双目蓦得瞪大,低头不可置信看着心口刺穿的箭,轰得一下砸向地面。


    萧和泽还在与开始的两个刺客缠斗,听见声音,怔怔看向萧钧煜。


    萧钧煜侧颜如玉,手执银剑而立,眸光如柱,他四周脚下全是七零八落死伤的尸体,一袭缂丝团纹玄色锦袍衬得他郎艳独绝,他神情凛然不可侵犯,犹如天神下凡。


    萧和泽一时晃神,手上顿时失了力道。


    与萧和泽缠斗的两个刺客,相互对视一眼,立刻拋了萧和泽,抬剑朝萧钧煜和沈筠曦刺去。


    萧钧煜一剑解决刺客,看到刺去沈筠曦的刺客已然刺至身前,萧钧煜抿直唇角,转身抱住沈筠曦翻了一个身。


    “沈姑娘小心!”


    沈筠曦不明所以被萧钧煜揽住,正晕晕然,听到了萧和泽的急呼。


    倏而,利箭刺入皮|肉的声音,一声闷哼响起。


    萧钧煜眉头一蹙,放开沈筠曦,动作行云流水,刺入刺客心口。


    刺客手握着银剑,直挺挺倒下,双目怒睁,直直朝着他剑尖所向的方向。


    死不瞑目。


    “和泽。”萧钧煜看着萧和泽背后直刺的短剑,唇角抿直。


    沈筠曦一怔,然后拔腿朝地上半跪的萧和泽唤道:“二皇子殿下,你没事吧?”


    萧和泽面容惨白,他看着沈筠曦,唇角慢慢扯开一抹浅浅的弧度,哑声道:


    “我无碍,沈姑娘没事就好。”


    沈筠曦一怔,怔怔看着萧和泽背后的短剑,又看了眼地上已被萧钧煜刺死的刺客。


    萧和泽这是为她挡剑受伤?沈筠曦眉睫连同心脏突得颤了一下。


    萧和泽眸光清清润润凝视沈筠曦,他突然闭上了眼睛,朝一侧倒去。


    沈筠曦忙抱住了萧和泽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手臂,急声一遍又一遍唤道:“二皇子殿下,二皇子殿下。”


    萧钧煜看了下空荡荡的树林,抿唇看了眼双目紧闭的萧和泽,沉声安抚道:“沈姑娘,别担心,和泽不是重伤。”


    “都昏迷了还不算重伤。”沈筠曦杏瞳中含着泪,朝萧钧煜重声嗔道。


    说罢,沈筠曦又低头去唤萧和泽,声音带了哭腔,杏瞳染水。


    萧钧煜抿唇,嗓间漫上一抹痒意,他忙扭头避开了脸,自拳抵唇。


    萧钧煜起身检查战场,突然隐隐有马蹄声响起,萧钧煜第一时间步至沈筠曦身前,提剑肃然迎敌。


    “太子殿下!”“沈妹妹!”


    马蹄声杂乱,武金锡、武琇莹等众人突然至,武金锡翻身下马,疾奔至萧钧煜跟前,低头抢地:“臣失职,救驾来迟,让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受惊。”


    “先将二皇子带回营地治伤。”萧钧煜面如冷霜,负手而立交代:


    “将这些刺客尸体仔细检查……”萧钧煜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声音凛冽,中气十足。


    “喏。”武金锡单膝跪地垂头应,面容严肃。


    萧钧煜目光落在沈筠曦侧颜。


    沈筠曦正抱着萧和泽,目光灼灼,眉宇间满是担忧,泪光点点。


    萧钧煜不着痕迹收回目光,指尖握成拳:“也找医者为沈姑娘看看,别受了惊。”


    “喏。”武金锡应。


    训练有素的军士不知从哪儿赶来,处理一应事宜。


    萧钧煜站在空空荡荡的原地,在暗红遍地的草丛中,他慢慢蹲身,捡起一物。


    是他送给沈筠曦的小弩,沈筠曦方才全心全意看护萧和泽,将弓|弩忘在了一边。


    喉间的痒意再次袭来,萧钧煜笔挺如松的脊背慢慢垮下,他以拳抵唇,胸前微震:“咳,咳。”


    手背有丝丝殷红,萧钧煜唇角抿成一条直线,垂眸看着胸前晕开的深色。


    ……


    回京都城的车队浩浩荡荡,军士沿路开道。


    车队略后有一辆马车,黑檀木的马车端庄大气,隐在一众宝顶华盖的车队里平平无奇,拉车的两匹骏马却是凤臆龙鬐,纯正的汗血宝马。


    正是太子萧钧煜的马车,随行的太医正给萧钧煜包扎胸口的伤口。


    “二皇子和沈姑娘如何?”萧钧煜淡声道。


    那太医看着青年模样,闻言手上动作不停,将手中的纱布缠过萧钧煜的胸口,缓声禀报道:


    “二皇子殿下不过背后中了一剑,不在心口,不算大伤,臣已给二皇子殿下妥善处置伤口。沈姑娘没有受伤。”


    “三人中就数太子殿下您的伤最严重。您这月初心口的伤未彻底痊愈,又在这个位置新添了半寸有余的伤。”


    太医看了眼萧钧煜平平淡淡的面容,面色有些沉重,将手中的纱布打结,瞥了眼萧钧煜苍白的面颊,拧眉。


    他语气中带着一丝亲近。


    青年医者想起方才萧钧煜处理了各种事务,长身而立将众人聚集鼓舞士气,听着中气十足,不由道:“太子殿下这般伤重,您竟没像二皇子殿下晕了真是奇迹,二皇子那伤也才半寸,不在心口处。”


    “孤习惯了。”萧钧煜淡淡道。


    青年医者一怔,这才想起,太子殿下曾去了西北军营三年,冲锋陷阵,定是万般凶险。


    青年医者敛住面上的情绪,叹了口气,温声劝道:“太子殿下还是要以身子为重,要按着师父给您开的药进补。”


    “师父前几日还同臣道,他多次诊平安脉时太子殿下不在。”


    青年医者家学渊源,世代从医,其师父更是太医院院首,李院首。


    萧钧煜阖着眼睛靠在塌上,闻言,没撩眼皮,不置可否轻轻应了声。


    青年医者不知他听没听进去,想再谏言,看着萧钧煜清淡的唇色,想了想还是让太子殿下安心休整为宜。


    毕竟,只有不到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进城后太子殿下定是又马不停歇各种事宜。


    青年医者转身要走,想起什么,脚步一顿。


    萧钧煜慢慢撩开眼皮,看着青年医者面上的犹豫,淡声:


    “何事?”


    “臣方才诊沈姑娘的脉象如珠走盘,似,似是滑脉。”


    青年医者看着萧钧煜的目光,眸光隐隐有些晦涩难言。


    太子殿下钦慕沈姑娘,他晔有所耳闻。


    “滑脉?”萧钧煜手中的迷你弓|弩登时从掌心滑落,摔在车厢地上上。


    青年一见萧钧煜神色不对,心头一突,忙改口小声道:“也许是臣诊错了,那脉象不是很稳。”


    青年家世代为医,父亲正是主攻妇科,在妇科方面一把好手。


    “太子殿下,怎么了?”马车外守着的福明忙撩开幔帐急声问道,见向来泰然自若的太子殿下面色怔愣。


    愣了一瞬,萧钧煜眸光灿如星辰,陡然起身。


    忘了此时坐在马车中,萧钧煜身量俊拔八尺有余,一起身,头顶登时咣当一声撞在车厢横木上。


    萧钧煜顾不上头顶的痛,抬步就要下车:“停车。”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


    青年医者看着萧钧煜萧肃清举,不辩喜怒的俊颜,以为他是怒了,要寻沈筠曦麻烦,忙压低声音:


    “太子殿下,此时不宜闹大。我们在回程的路上,沈姑娘的马车在前排,您此时下车,要越了整个车队,兴师动众,就是要拿沈姑娘是问也应回了城。况,方才,臣仓促观那脉象也不准,不如到了城中,再请大医好好诊脉。”


    医者的一番话让萧钧煜砰砰直跳的心慢慢回恢复如常律动,他慢慢坐回锦塌。


    事关沈筠曦名誉,他自不可声张,贸然行事。


    梦中,沈筠曦被爆未婚先育的困境历历在目,萧钧煜一颗心沉了下来,睨着青年医者冷声道:


    “此事,万不可声张。”


    不威而怒,带着千钧的力道压下,青年医者脊背一沉,不由得躬身行礼,郑重保证:“臣省得,太子殿下放心。”


    青年与萧钧煜是幼时玩伴,对他的品性,萧钧煜自是信任,抬手让青年出了马车。


    马车中,萧钧煜摩裟着掌心的弓|弩,英挺的眉慢慢柔和下来:


    他怎舍得寻沈筠曦麻烦,拿她是问。


    作者有话要说:


    50、愚钝


    沈家的马车中, 沈筠曦依旧心有余悸。


    她紧蹙眉头有些心绪不宁,靠在车厢上半阖着眼睛。


    南晴红着眼睛,给沈筠曦肩头搭个狐裘大氅,肩膀一下一下抽噎。


    沈筠曦半撩眼皮, 南晴忙捂住嘴巴, 压低声音道:“姑娘, 奴婢不哭了, 您休息。”


    沈筠曦本也睡不着,不过醒着南晴便一直哭,只得告诉她自己要小憩一会儿。


    此时,沈筠曦拍了拍南晴,轻声安慰道:“我真没事,有太子殿下和二皇子殿下护着, 我没受伤。”


    南晴点头,可是一想到方才在树林里看到的尸横遍野,她便打个哆嗦:“姑娘福大命大。”


    沈筠曦抬手撩起窗帘, 歪头看了眼前面的那辆马车, 眉睫颤了颤。


    “姑娘别担心, 二皇子殿下也福大命大,没伤到要害,现在已经醒了过来。”


    南晴顺着沈筠曦的目光轻声安慰。


    沈筠曦轻轻颔首,将窗帘慢慢撂下, 纤翘的眉睫又闪了一下。


    她是没想到萧和泽会舍身为她挡剑。


    沈筠曦抬手斟了一碗车里温着的银耳羹,饱满的丹唇贴上小碗,浅浅饮了一口。


    软软糯糯温烫的甜汤进了唇齿, 沈筠曦身上暖和几分,深呼一口气, 方觉活了过来。


    “姑娘,礼部侍郎家的表亲真是胆大妄为,明明他在小树林身上箭筒与黑衣刺客一致,他还死鸭子嘴硬,说他就是去狩猎什么都不知晓,我看他就是刺客,胆敢刺杀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差点伤了姑娘,该千刀万剐。”


    南晴从小抽屉里拿出早上出发备的桃花酥、百合山药膏、山楂锅盔,一一摆在沈筠曦面前,气鼓鼓道。


    沈筠曦捏了一块桃花酥放在檀口,眉心微蹙,声音里有些纳闷:“他这样自毁前途,图什么。”


    沈筠曦摇头不想,她放下手中的糕点,抬眸看了眼暖炉上温着的血燕,对南晴轻声交代:


    “将血燕还有没拆的糕点备两份,我去看看二皇子。”


    “是。”南晴点头,转身收拾糕点。


    沈筠曦自幼身子弱,若是饥饿低血糖,会晕厥,所以沈府的马车中备了许多吃食,此时正好派上了用途。


    沈筠曦遣了车外的小厮去前面车辆探探,听小厮回禀二皇子殿下正醒着,沈筠曦方让车夫停了马车。


    ……


    沈筠曦扶着南晴的手臂上了二皇子殿下的马车,车幔已被撩开,便见萧和泽斜靠在厢壁上,眉目温润看着她。


    沈筠曦手一顿,松开南晴,抓紧了手里的糕点,轻声道:“殿下刚受了伤,莫再吹了风。”


    小厮应声撂下车幔。


    二皇子的马车宽绰,可到底不如室外和厅中是敞亮的空间,沈筠曦一时有些不自在,指尖用力捧住手里的白瓷小盅。


    “今日多谢二皇子殿下,今日来时熬了血燕,殿下若是不嫌弃可用些。”


    “沈姑娘真是兰心蕙质,我正好有些饿了。”萧和泽靠着车厢,看着沈筠曦唇角浅浅弯起。


    他抬手去接小盅,却似乎扯住了脊背的伤口,面上闪过一起痛楚,手顿时顿住。


    “殿下莫动,我来。”沈筠曦忙出口道。


    她将白瓷小盅放在萧和泽面前的小几上,小几上正好摊开盖着一本书《南行杂记》,应是萧和泽刚正在看。


    沈筠曦一时不知要不要收。


    “皇兄上次送的书,我心甚喜,常带在身边。”萧和泽抬手将书拿起合上,朝沈筠曦温声解释。


    沈筠曦轻轻点头,她方才看书册眼熟,原来是那次萧钧煜送的。


    沈筠曦将白瓷小盅和糕点一一摆在萧和泽面前:“二皇子殿下,请用。”


    萧和泽抿了一口,看着沈筠曦半垂着眼帘,她眉睫止不住轻颤,泄露了她的情绪。


    萧和泽眸中划过一抹流光,放下手中的小盅,玉白的手指捏了一片云片糕,眉梢悄悄绽开:“我本没带吃食,若不是沈姑娘,我必要饿着肚子回城,沈姑娘真是我的救星。”


    “二皇子殿下说笑了,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沈筠曦柔柔道。


    萧和泽却莞尔。


    “壮汉一顿不吃还饿得慌,何况,我是伤号,沈姑娘这是救急救命,恩不分大小,多谢沈姑娘。”


    说着,他拱手朝沈筠曦道谢。


    他这话是宽慰沈筠曦,可沈筠曦看着他苍白的面庞,想着他今日因何受伤,心里的愧疚更胜。


    ……


    一晃小半个时辰,已到京都城。


    萧钧煜驾着一匹骏马奔至队伍的最前,路过沈府的马车,温声道:“沈姑娘,城门将至。”


    半响,马车内没有回声。


    萧钧煜他停了一下,掌心握了握缰绳,压下心里相见沈筠曦的思念和心头的澎湃。


    沈筠曦每日午睡,许是正在休憩,萧钧煜夹了夹马肚,停在沈府前面的马车。


    “和泽,城门将至。”


    车幔应声撩起,萧钧煜本漫不经心的抬眸,却目光陡然凝住。


    撩开车幔的是沈筠曦,她转眸时唇角的笑意还未消失,却看着萧钧煜时淡淡点头:“知道了,谢太子殿下提醒。”


    “皇兄。”萧和泽轻声道,他眉目轻缓,眉梢眼角挂着笑意。


    萧钧煜抓着缰绳的手有些用力,朝两人淡淡点头,越过了车厢去了队伍前头。


    ……


    皇宫,月色朦胧。


    谨身殿,室内暖腻,朦胧了月色。


    淑妃娘娘一袭薄衫笼着曼妙的身段,奶白的雪肌比月光更加皎洁,她鬓角汗湿,脊背沁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在月光下皎皎生光。


    她抬眸瞄了一眼阖目靠在塌上的那人,鬓若刀裁,额角微湿的鬓发显得他愈发俊美不羁,看得她有些脸红心跳。


    淑妃纤纤玉手撩了一缕前方黑直的青丝,青丝绕指,她葱白的指尖在蜜色的胸肌上画圈,声音柔媚带着惑人心魄的钩子:


    “皇上,礼部侍郎家那个表亲真是胆大包天,竟在南苑猎场刺杀太子殿下和和泽,罪该万死。”


    皇上半撩眼皮看了眼淑妃,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平平淡淡,却让淑妃心头一颤。


    淑妃捏着指尖,倾身吻住皇上的喉结,润白的指尖慢慢朝下。


    皇上抬手按住了她不老实的纤手。


    淑妃愣了一下,唇角勾起小小的弧度,美目流盼,睇了一眼皇上,又去吻他的唇,抵着他唇瓣呵气如兰:“陛下真是养生。”


    语调又娇又媚,若是寻常人,是个少女也会羞红了脸,偏生淑妃想撩的那人面色如常。


    “和泽为救沈姑娘差点没命,臣妾看沈姑娘对和泽也有意,回程路上又送糕点又送羹汤,陪了和泽半路。寻常人都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许,皇上不若给他们赐婚?”


    皇上慢慢撩起眼皮,看着淑妃媚色无双的娇颜。


    淑妃又娇娇贴过来,抱住皇上的手臂撒娇道:“皇上好不好?您就可怜可怜臣妾的一片慈母之心。”


    皇上突然捏住淑妃的下巴,一字一顿道:


    “南苑猎场的刺客确实胆大包天,罪该万死。”


    下巴一疼,淑妃不明所以,看着皇上冷肃的面庞,眨了眨眼睛,笑盈盈点头应和:“确实,和泽背后受了一剑。”


    “朕听说,太子心口也中了一剑。”


    淑妃眸光闪过嫉妒,在皇上清淡的目光下掩住眸光的情绪,软声道:“是的,臣妾听说也是心头一颤,给东宫送了珍藏的补品。”


    皇上看着她,轻轻嗤了一声,抬手松了手中的温腻。


    “淑妃,太子若是薨了,朕不介意折一两个皇子给他陪葬。”


    淑妃下巴一疼,却还还没来得及撒娇,心便一颤,她忙从皇上身上退下,下了塌,双膝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臣妾不明愚钝,不明皇上何意。”


    “愚钝有时是好事,朕不喜自作聪明之人,淑妃,凡事不过三。”


    皇上的声音无波无澜,却让淑妃脊背一寒,周身汗毛乍起,她半扬着下巴,泪光晕在美目中似落不落:


    “臣妾愚钝,不明皇上何意。”


    窗外流云如纱,遮了月影,室内霎时昏暗,烛光摇曳。


    皇上睨着淑妃瑟瑟发抖的秀肩,抬手扔了一件外衫搭在她的肩头:


    “真愚钝才好,回吧。”


    肩头骤暖,淑妃的心头确实如坠寒潭,她觑了眼榻上金尊玉贵的皇上,抿了抿唇,身侧的手指再三拳合。


    倏?,她盈盈福礼:“谢陛下怜惜,臣妾告退。”


    淑妃用肩头皇上的外衫拢住窈窕的身段。


    刚她特意只披了一薄如蝉翼的纱衣来,现揣摩着皇上的意思,淑妃抬手拉了拉肩头的外衫,堪堪将自己裹住。


    淑妃心头微沉,皇上是想让她知道:没有皇上的明示,她连见穿衣的体面都没有。


    一踏门槛,凉风习习,淑妃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抬眸看了眼湛黑的夜空,眼圈攸得红了。


    淑妃咬牙仰面,骄傲得如同一只凤凰,眼眶的泪珠久久没有落下。


    她美目灼灼团着一把火,看了眼身后的寝殿,咽了咽酸涩的喉头,许久,才踏出一步。


    ……


    翌日,沈府。


    沈筠曦醒来时,身体又酸又软,她抬眸看了看窗棂,天光大亮,她约摸睡了五六个时辰,却浑身酸懒无力。


    一身胳膊,她打了一个哈欠。


    外面守着的云巧听见,撩开帷幔:“姑娘再睡会,还是起?”


    “起,去看看兄长和父亲,他们定是还在担忧我。”沈筠曦以手掩唇又打了一个哈欠,惺忪杏瞳里漾着雾煞煞的水汽。


    云巧点头,拉了拉她床头的铃铛,在外侯着的丫鬟端着洗漱的用具鱼贯?入。


    沈筠曦收拾完毕,饮了一碗清粥,就朝青竹苑步去。


    李院首正在整理药匣子,看沈筠曦道,眸光悠悠一闪,望着沈筠曦仙风道骨的面容带着浅笑:


    “沈姑娘您来了,臣正想去您院中给您诊个平安脉。”


    “我无碍,劳李院首挂念。”沈筠曦朝李院首福礼道谢。


    李院首抚了抚自己的胡须,眸光温和:“昨日臣给太子殿下和二皇子诊脉,两位殿下都惦记沈姑娘,怕沈姑娘受了惊吓,让臣一定要给沈姑娘诊个平安脉。”


    “二皇子殿下的伤重不?”


    “二皇子伤势无碍,伤在背肩胛处,不是大伤,倒是太子殿下心口剑伤半寸有余,刺客真是穷凶极恶,是想要了太子殿下的命。”


    李院首叹了一声。


    沈筠曦纤柳的眉毛飞快得蹙了一下,没接李院首的话。


    沈筠曦抿了抿唇,坐在青竹苑的厅中,将手袖子拉过手腕。


    李院首用一新帕子搭在沈筠曦皓白的手腕,慢慢闭上眼睛,神情郑重。


    脉搏一跳一跳,细?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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