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30-40

作者:玉楼点翠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31、糖醋排骨(增修)


    兴宾楼, 二楼雅厢。


    沈筠曦与萧和泽对坐,沈筠曦小口饮了一口茉莉花茶,水泠泠的明眸漾着波光,低低叹了声:


    “今日桂花马蹄奶糕竟然售罄了。”


    她声音又娇又软, 说这话时蛾眉如黛似蹙非蹙, 如蝶翼的翘睫似颤非颤, 不点而红的丹唇微微嘟起, 声音遗憾中带了些娇俏,让人心都化了。


    萧和泽端着茶盏的指尖微微一颤,偷偷瞄了一眼沈筠曦靡颜腻理的小脸,忙垂眸,喉结滚动,轻轻咗了一口清茶。


    “烘培糕点的师傅家中有事休沐, 确实有些不巧。”


    一口清茶咽下,萧和泽缓了一瞬,方开口温声安慰道:“方才遣了小厮去稻香楼买糕点, 他腿脚伶俐, 许一会儿便回。”


    沈筠曦微微叹了一口气, 点了点头。


    平日里没有甜点,不吃也就算了,今日心血来潮想吃口糕点,却逢着兴宾楼她平日里爱吃的糕点尽数告罄。


    “二皇子殿下, 您先用膳,不必等我。”


    沈筠曦见萧和泽也小口抿着清茶,有些不好意思, 软声相劝。


    萧和泽含笑,摇了摇头, 眉目清润,温文尔雅:“沈姑娘不必客气,我也恰好口渴。”


    他说罢,拨了拨茶盏盖,垂眸又饮了一口清茶。


    沈筠曦抚了抚肚子,她今日就想先用口甜的,不然总有些食不下咽,真是莫名其妙。


    柳叶弯眉蹙了蹙,一对盈盈秋水潋滟波光,沈筠曦细嫩如青葱的玉手捧着白瓷茶盏,丹唇轻嘟,小口吹了下纤细嫩匀柔软的绿叶。


    氤氲的热气腾空,迎面扑来沁人心脾的茉莉花香。


    茶香裹着茉莉花香,绿茶的淡雅隐隐又晕着茉莉花的清甜,沈筠曦饮了一口,唇齿带了清甜,似乎胃口也开了一分。


    不过,沈筠曦仍是想着稻香楼的糕点,她此时就想吃口甜的。


    恰此时,门口响起了一重二轻的敲门声。


    沈筠曦眸光一亮,杏瞳直勾勾盯着门口,俏生生遣云巧去开门:“云巧,快去看看是不是我的糕点到了。”


    见她孩子气心急的模样,云巧掩唇而笑,双手去拉门扇,笑道:“估摸着时间,许是到了。”


    门外,萧钧煜骨节分明的手指从门扇上收回,眉目轻柔注视着门扇。


    门扇从里面缓缓拉开。


    “你可终于到了,姑娘都等急了。”云巧眉梢眼角带笑,眉开眼笑朝门外的人道。


    门外哪里是小厮,长身而立一身绯袍俊颜如玉,这是大盛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云巧的话梗在喉头,声音愈来愈小。


    云巧朝萧钧煜行礼,却被他抬目制止:幽邃清冷的凤眸淡淡一瞥,便让人知晓,他不想多做声张。


    萧钧煜目光越过云巧朝后望去,隔着一道花鸟锦绣玉屏看到了沈筠曦绰约娉婷的倩影。


    萧钧煜清冽的凤眸一时仿若春水初融,菱唇微不可查翘起:


    他不曾想沈筠曦专门为他留了座,心中一时又软又甜,如同饮了一口蜜。


    萧钧煜朝云巧颔首,抬步就要进来。


    云巧是沈筠曦的贴身丫鬟,知沈筠曦近来不耐萧钧煜,提起太子殿下都神色郁郁,可不敢放萧钧煜进来。


    眼见着萧钧煜锦靴踏入门内,云巧不假思索,两手唰得拉上了门扇。


    萧钧煜英眉一蹙,立在原地,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审视云巧。


    “这是何意?”


    萧钧煜的声音清清淡淡,却让云巧汗流如注,硬着头皮谄笑着正想解释,忙听沈筠曦娇俏的声音传来:


    “云巧,可是我要的稻香楼的点心到了?”


    萧钧煜面色微微一僵。


    踏出的锦靴又落回原处,菱唇不知何时抿直,立在原地看着锦绣玉屏。


    沈筠曦等了半响,没见心心念念的糕点进来,她唇角晕笑,两颊梨涡浅浅,半歪着头,朝玉屏外望去。


    “姑娘,不是。”云巧转身小声朝沈筠曦回禀道。


    云巧一转身,露出了雅厢开了两掌的缝,沈筠曦瞥见了绯色银纹锦袍的衣角,面色攸得一冷。


    萧钧煜一毫不错,看到沈筠曦盈盈含笑到面无表情。食指不由得敲了一下中指。


    沈筠曦淡淡收回视线,坐直身子,眉梢眼角的笑意隐退,她执起竹筷,不紧不慢夹了一瓣洁白的百合,漫不经心叮嘱道:


    “云巧,不是遣去稻香楼的小厮便关了门,我在用膳,莫要无关的人等扰了我的胃口。”


    声色娇娇软软,却绵里藏针。


    萧钧煜唇角微抿的弧度更直,俊美无俦的面庞如同笼了一曾薄薄的寒霜。


    “沈姑娘,是我。”萧钧煜对着锦屏的方向淡声开口。


    萧和泽捏着杯柄的指尖微微一紧,脊背不由得挺直。


    萧钧煜声音如清泉激石,极其悦耳,沈筠曦以前就爱他的声音,喜欢跨坐在他膝上,伸出纤指,掌心虚虚贴在他喉结处,听他发音。


    圆润的喉结慢慢滚动,如温热的玉珠轻轻捻过掌心,沈筠曦如触电击。


    细细密密的微电流从手心开始蔓延,耳膜连着心脏都开始酥酥麻麻,酥得她秋瞳潋滟,酥得她面红耳赤,整?人软在萧钧煜心口。


    这样听得多了萧钧煜的嗓音,沈筠曦一耳便听出了萧钧煜不悦了。


    不悦了,与她何干。


    沈筠曦轻哼一声,琼鼻微蹙,她没有转身,也没有回眸,又慢条斯理夹了一瓣百合,放入檀口细嚼慢咽,漫不经心道:


    “门外的公子是哪位?我没约其他人,公子可是走错了雅厢。”


    坐在了雅厢内,远了熙熙攘攘人群,萧钧煜又没有主动暴露身份,沈筠曦懒得搭理萧钧煜,装作不认识。


    萧和泽清润的桃花眼中飞快晕开一抹浅笑,他低下头,唇角微翘一抹不可察的弧度。


    “沈姑娘,吃口糖醋排骨。”


    萧和泽目不斜视,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沈筠曦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沈筠曦不明所以睇了一眼萧和泽,卷翘的眉睫忽闪,水灵灵的杏瞳闪过迷茫。


    萧和泽眸光清清润润,眸底澄净,面色坦然,目光温柔缱绻凝视沈筠曦,又为沈筠曦夹了一块裹着蜜糖、晶莹剔透、琥珀色的糖醋排骨:


    “兴宾楼的糖酥排骨也是一绝,甜而不腻,肥瘦相宜,外酥里嫩,入口即化,沈姑娘尝尝。”


    他真挚得向沈筠曦介绍道,声音徐徐若春水流淌。


    他托着腮含笑看着沈筠曦,见沈筠曦不动筷子,轻声问:“沈姑娘怎么不吃?”


    沈筠曦被他灼灼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眼尾漾着一抹浅色的绯晕,在萧和泽含情脉脉的目光下,只得竖起筷子。


    门外的萧钧煜眉头陡然一蹙,抬步入了雅厢。


    跨过花鸟锦绣玉屏,看着沈筠曦面前小碟中的糖醋排骨,萧钧煜浮光掠影般淡淡睨了一眼萧和泽,冷声道:


    “她不爱吃糖醋排骨。”


    萧钧煜同沈筠曦共餐多回,沈筠曦不爱吃糖醋排骨等裹了糖色酱汁的菜肴,吃一口必吐,必恶心难耐。


    这菜肴最好也要离沈筠曦远些,近了些,闻着味道,沈筠曦都能胃里翻滚。


    萧和泽筷子还悬在空中,一时面上有些无措,抿唇朝沈筠曦致歉:“沈姑娘,抱歉,我并不知晓。”


    沈筠曦却反感萧钧煜这一副似乎对她甚是了解的模样,她乌溜溜的剪水明瞳瞪了一眼萧钧煜,鼻翼翕动,莹润的樱唇微微撅起,曼声嗔道:


    “谁说我不爱吃。”


    她说着,执起竹筷,夹起了碟中一小节糖醋排骨。


    刚夹起,红亮油润的色泽映入眼帘,沈筠曦纤眉飞快得蹙了一下。


    萧钧煜眸光一暗,抬指按下了沈筠曦的筷子,冲她摇了摇头,冷声制止:


    “不要勉强自己。”


    沈筠曦拨开了萧钧煜的手指,气鼓鼓瞪了他一眼,心里升出了一股执拗,脆生生道:


    “怎么我连吃自己喜爱的东西都需经了太子殿下应允。”


    这话从何而起?


    萧钧煜眉峰隆起,眸里的困惑一闪而逝。他后退半步,恢复了往日的清雅疏淡,背手而立,声色清冽:“自是不需。”


    沈筠曦看着他这平淡模样就来气,萧钧煜总是这般清冷高高在上,偏又自持端方,似乎对世间一切都可冷眼旁观。


    沈筠曦眉睫一颤,不再看萧钧煜。


    刚说的也不是气话,她不会与自己身子过不去,今日听萧和泽询问糖醋排骨时,她竟心中一动,想试试。


    沈筠曦将竹筷上半寸有余蜜色的小排放在唇边,本是用舌尖轻轻点了一下,登时,眸光一亮。


    酸甜可口,不油不腻,只一小口,竟一时唇齿生津。


    沈筠曦檀口微开,将小排整?放入口中,细嚼一下,外酥里嫩,肉质鲜美,没几下,她掩唇吐出一节光洁的骨头。


    第一次知晓糖醋排骨如此开胃,沈筠曦低头,将碟中另一块小排夹住。


    见沈筠曦真真咽下糖醋排骨,竟还要再夹一块,萧钧煜眸色浓沉,心中揪痛,如鲠在喉。


    他下颌紧绷,喉结缓而慢滚动,抬手再次按住了沈筠曦的竹筷,沉声道:


    “你不愿见我,我走便是,不要与自己过不去。”


    沈筠曦一怔,不曾想萧钧煜如此误会。


    盈盈秋瞳流光一转,沈筠曦放下竹筷,转眸睇着萧钧煜,勾唇盈盈笑道:“请。”


    沈筠曦眼里的疏离和不欢迎不加掩饰,萧钧煜心口一滞,只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口,堵住了气管。


    又闷又痛。


    垂在广袖中的右手紧握成拳,萧钧煜面冷如霜,唇角紧抿,眸色晦涩难辨,转身离去。


    等云巧关上了门,沈筠曦因为萧钧煜紧拧的眉心方才舒开,她将碟中的糖醋排骨放入檀口,小口,小口,嚼得津津有味。


    萧和泽坐在她对面,只见她纤长而浓密的眉睫垂下,遮住眼帘。


    不施粉黛的丹唇染着一层蜜色,愈发娇润饱满,沈筠曦雪腮一动一动,半响没说话。


    萧和泽手指捏住了竹筷,指尖因为用力有些清白,面色有些暗淡,哑声道:


    “皇兄不在,沈姑娘不爱吃糖醋排骨,不要勉强自己。”


    “以前不爱,现在方知晓真是暴殄天物,还要多谢二皇子殿下推荐。”


    沈筠曦抬眸浅笑,杏瞳弯成浅浅的月牙,笑靥如花,哪有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萧和泽看着沈筠曦一时间灿若春晓的娇颜,手指又捏住了竹筷,忙垂下头,心脏怦怦直跳,震耳欲聋。


    ……


    萧钧煜出了雅厢,早在一边窥视良久的孙霞薇忙迎上来,浅笑款款,声色柔雅:


    “太子殿下,要不要一同用膳?”


    萧钧煜凤眸淡淡扫来。


    孙霞薇连忙屏住呼吸,不着痕迹露出自己瓷白细腻的秀颈和对着镜子寻了几日的自觉最美的侧颜。


    却不想萧钧煜的目光并未做停留,脚步一步一尺,路过她时亦是没有停顿。


    孙霞薇鼻子有些发酸,手指拧着帕子,悄悄抬起眸子,偷觑萧钧煜。


    萧钧煜面如冠玉,眉目清冷矜贵,远远看着皎若夜空中高悬高不可攀的明月,近了看,姿容更胜,抿唇唇角也难掩霞姿月韵。


    这是盛朝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真真的人中龙凤,龙章凤姿。


    这样的人,许了要娶她。


    孙霞薇心头又开始狂跳,她目不转睛看着萧钧煜疏离的目光,心思倏冷,回头看了眼雅厢的方向,贝齿紧紧咬在唇瓣。


    刚在她悄悄躲在一旁,听到了太子殿下对沈筠曦说的话,那声音中不加掩饰的担忧和关心,她远远听着都眼红得咬帕子,恨不得撕了沈筠曦。


    沈筠曦不过一?商家女,不过有几分臭钱,哪里应得太子殿下青眼相待。


    孙霞薇刚涂的丹蔻嵌入掌心,她又觑了眼萧钧煜,心头有种强烈的危机感。


    有些事,需早早定下来。


    倏尔,孙霞薇深吸一口气,咬牙贴近萧钧煜,红着脸眉睫轻颤:“太子殿下,父亲前些日子摘了几?吉日,让我同您商量。”


    孙霞薇的父亲是礼部侍郎,负责皇上与太子嫁娶等诸多礼仪事宜。


    萧钧煜脚步攸得顿住。


    他立在那里,狭长的凤眸睨着孙霞薇,漆黑如墨的凤眸沉不见底。


    孙霞薇掐着掌心,心中惴惴,一颗心不住得下垂,却忽听头顶传来萧钧煜清冽磁雅的嗓音:“带路。”


    孙霞薇心中一喜,掩唇莞尔,提着裙角先萧钧煜半步,曼妙的身姿窈窕有致,一步一扭,周身洋溢着喜气洋洋。


    步至雅厢,房门慢慢关上。


    孙霞薇抬手抚上髻上的点翠步摇,扭着婀娜的腰身回眸娇笑,正要开口,却对上萧钧煜沉静如潭的目光。


    孙霞薇心头一跳,不着痕迹将柳腰立直,唇角的弧度笑不露齿,一派大家闺秀的娴雅淑柔。


    纤纤作细步,她抬手为萧钧煜斟了一杯清茶,声色柔雅谦和:


    “太子殿下,您先用茶,我不知您喜用什么,还未点膳。”


    萧钧煜没有接,淡淡扫了一眼孙霞薇,启唇,声音平波无澜:


    “孙姑娘,孤隆福寺那日与你的口头之约作废。”


    孙霞薇一怔,猛得反应过来,瞳孔一缩,手里的茶盏登时落在地上,四分五裂,热水飞溅在她手背,她浑然不然。


    倏尔,手背一痛,孙霞薇回神,却来不及看手,拧眉潸潸欲泣,冲萧钧煜哭诉道:“太子殿下难道想要忘恩负义,不守承诺?”


    萧钧煜眉心倏得一冷,皑皑如高山积雪,睨了眼孙霞薇身上香芋色的曳地长裙:


    “隆福寺那日,当真是孙姑娘救了孤的性命?”


    他目光清淡若水,却如同千钧万钧的力道压下,孙霞薇脊背一寒,热热发抖,指尖深陷掌心,抿唇坚定道:


    “自是。”


    萧钧煜看着她,不置可否。


    瞟见萧钧煜面色一如既往疏离,孙霞薇脊背一松,后背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春寒料峭,细汗凉人,孙霞薇强忍着不哆嗦,可还未等她长舒一口气,便听低低一声嗤笑在空中静谧的室内炸开。


    孙霞薇心又高高悬起,抬眸偷偷瞄萧钧煜,只见他面色陡然霜冷,眉眼里锋芒摄人。


    “欺瞒当朝太子,冒领功是大罪,当杖毙。”


    孙霞薇面色一变,脸色煞白如纸,忙去拽萧钧煜的袖角:“民女怎会欺瞒太子殿下。”


    萧钧煜淡淡退了半步。


    孙霞薇抓了一?空,踉跄差点摔倒,额角一下子磕在桌角,一时鲜血直流。


    萧钧煜冷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孙霞薇捂着额角,鲜血从她指缝里泄出,花了她精致的妆容,她不暇顾及,簌簌落泪,一对水瞳含着绵绵情意缠在萧钧煜身上,哀婉哭诉:


    “太子殿下莫要与民女说笑。”


    “孙姑娘可知,上巳节那日,你表兄手里的那枚玉佩,是孤隆福寺那日送救命恩人的信物。”


    萧钧煜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却让孙霞薇膝盖一软,咣当双膝跪在了地上。


    孙霞薇身子颤颤如糠筛,却掐着指尖,拧眉凝睇萧钧煜,哭得梨花带雨,声音柔声似水:


    “民女不知殿下何意,那日殿下在民女厢房昏死过去,一身是血,是民女彻夜守着殿下,不顾清白名声,亲自为殿下擦浴,处理伤口,不眠不休守了殿下一夜,民女的丫鬟与寺中小沙弥皆可为民女作证。殿下亲口承认民女救了您,亲口道民女是您的救命恩人,承诺要娶了民女,如今却想毁了承诺——”


    萧钧煜的目光冷若数九寒天的冰锥,孙霞薇骨子里打颤,两股颤颤,声音越来越小,颤着唇不敢再说。


    “如若,不是你曾帮过孤,你不会毫发无损在这里。”


    萧钧煜凤眸凌厉如刀,周身凛然,气势煞人,负手而立,仿若天神下凡。


    孙霞薇浑身汗毛倒立,被萧钧煜气势压得捂着胸口无法呼吸,她面色憋得通红,额角的鲜血迷了眼。


    孙霞薇忙垂眼擦拭,趁势掩住眸里的惶恐不安,她不敢确定,是不是她做的事情被萧钧煜发现了,小心翼翼咽了咽口水,心脏突突。


    “民女不懂太子殿下在说什么。”


    孙霞薇指尖死死掐在掌心,掌心里一片黏腻,她咽着口里的唾沫,秀眉紧锁,豆大的泪珠密如断了线的珠子,声声带着控诉:


    “明明民女救了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反而忘恩负义。”


    “孙姑娘,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不适合紫粉色系,穿不出孤救命恩人的风韵。”


    萧钧煜眸含冷霜,只一眼,骇得孙霞薇面如土色,惊惧惶惶,一时头晕目眩,整?软瘫在地上。


    孙霞薇整?人跌在破碎的杯盏碎片上,身上登时几道血口,殷红的鲜血染花了裙裳。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把太子和女二这段写到,一看时间凌晨2:15,宝子们等久了。年底三次元工作和生活各种事情太忙了,翠儿手速又太慢,一坐五六个小时,真得一点一点破晚睡记录,想哭,但坚持日更绝不放弃!明日除夕,提前祝宝子们除夕快乐,翠儿也争取早点睡,不然身体真得受不住了。


    32、糕点


    兴宾楼, 二楼正中雅厢的门缓缓从内被拉开。


    沈筠曦同萧和泽浅笑相携而出,步至楼梯,萧和泽在前,沈筠曦稍稍落后半步。


    踩着楼梯一二节, 沈筠曦只觉一种阴寒的目光焦灼在身上, 阴风嗖嗖, 如被阴鸷狠厉的毒物窥伺。


    沈筠曦不由得打了一个冷颤。


    “沈姑娘, 怎么了?”


    萧和泽见沈筠曦驻足在台阶上,纤长姣好的蛾眉似蹙非蹙,肤光胜雪的娇靥神情严肃。


    萧和泽神色一凛,顺着她的目光望过去,什么都没有。


    沈筠曦拧着眉头,又看了一圈, 亦是什么都没有发现,许是自己太敏感了。


    看着萧和泽担忧她的目光,沈筠曦有些不好意思, 桃腮晕出一抹绯红, 两颊梨涡浅漾:


    “无事。”


    这一笑, 仿若明珠生晕,美玉莹光,俏丽若三春之桃。


    萧和泽眸光闪过一抹惊艳,望着沈筠曦的目光愈发柔和缱绻, 他朝沈筠曦轻声嘱托:


    “台阶陡峭,沈姑娘小心。”


    沈筠曦轻轻点头,一手扶着木扶手, 一手提着曳地的裙角,莲步轻移, 缓步下了一个台阶。


    萧和泽回眸注视着她,眸光里都是关心。


    沈筠曦抬脚,眉心猛得一蹙,脚步一顿。


    那道阴鸷的目光又出现了,似是来自二楼东北角。


    沈筠曦转身去看。


    孙霞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蹲下|身,整个人蜷缩在窗棂下。


    她额角的血窟窿已经结痂,眉角眼梢却犹带着血污,面颊脂粉斑驳和着隐约的血渍,她发髻委顿,身上精心打扮的裙裳灰扑扑,裙角沾着血污,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她屏住呼吸,蜷缩在窗棂下,一对水瞳此时眼底隐隐暗红,目光阴狠:“凭什么沈筠曦水性杨花,同时得太子殿下和二皇子青睐。”


    孙霞薇脑袋抵着墙,等了一会儿,转身,染血的手指头扒着一个窗缝,眯着眼瞅着楼梯的方向。


    沈筠曦望着东北向,只见一个雅厢,门扇紧闭,已过了饭点,走廊空无一人。


    她柳眉蹙了蹙,压了压眉睫,又等了一会儿,没有任何异样,她拎着裙角慢慢下楼。


    孙霞薇偷偷瞄着沈筠曦的背影,眸光阴戾如同一只毒蛇,咬牙恨声道:


    太子殿下曾许了我的,便只能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谁也不能。


    她指尖死死掐在窗棂的木楞上,用力得整个人脊背弯成一张弓,突然眼前闪过萧钧煜冷若冰霜、让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孙霞薇猛得打了一个冷颤,整个人脱力摊在地上。


    她救了太子殿下,不合眼照顾了太子殿下一整夜,太子殿下也无法否认她的恩情,凭什么说她不是救命恩人,不是她,太子殿下怎能活命!


    孙霞薇咬牙,指尖深深陷在掌心里:


    “太子殿下定是被沈筠曦那贱人迷惑了,如若沈筠曦……”


    孙霞薇眯着眼睛,眼眸几番流转,唇角慢慢勾起一个大大的弧度,低低溢出一声渗人的笑。


    东北角雅厢的事,沈筠曦不知,此时,兴宾楼门口,沈筠曦同萧和泽道别:“二皇子殿下,就此别过。”


    萧和泽本想送沈筠曦回府,可见沈筠曦并无此意,他略带遗憾,轻轻点头。


    “沈姑娘莫忘了几日后的约定。”临走,萧和泽不忘又叮咛一句。


    这事,用餐时萧和泽已经反复确认多次。


    沈筠曦失笑,不曾想温文尔雅的二皇子殿下如此……婆婆妈妈?


    这样想不好,沈筠曦忙敛住思绪,巧笑嫣然应道:“记下了,二皇子殿下放心。”


    听她再次肯定,萧和泽微微舒了一口气,方同她作别。


    ……


    东四大街。


    沈筠曦今日因为几口糖醋排骨食欲大开,比平日里多用了一分餐,怕夜间不消化难以入睡,便在东四大街东头一早下车,步行回府。


    晚风习习,月色如水,沈筠曦携云巧、南晴踱着步子,慢慢沿着东四大街往回走。


    “府外好像有人等着。”南晴指着沈府的方向,突然道。


    沈筠曦抬目去望,远远看着沈府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旁立着两人。


    其中一人,身材颀长,昂藏七尺有余,形相清癯,风姿隽爽,远看是芝兰玉树,风流倜傥。


    月上柳梢,平日沈府门外早就空空荡荡,此时却流连着几个姑娘,不时朝沈府门前睇,面色羞红,掩帕欲靠近不敢靠近。


    这一看便是被美色迷了眼睛的姑娘,看上了沈府门口那龙章凤姿之人。


    沈筠曦挑了挑眉梢,鼻翼翕动一下,唇角撇了撇,步子攸然慢了下来。


    步子再慢,不过倏尔,也到了沈府门口。


    “沈姑娘。”萧钧煜一身清霜朝沈筠曦颔首,他不知在沈府门口站了多久。


    “太子殿下,若是来府中寻父兄,让门房直接通禀即可。”沈筠曦漫不经心道。


    萧钧煜抿唇,直视沈筠曦,声音清冽:“孤在等沈姑娘。”


    门外有人偷偷窥视,沈筠曦不愿搭理萧钧煜,却怕明日流言蜚语,传出什么于沈家不利之事,只等点头请萧钧煜进府。


    “随我进来吧。”软软的声调,带了一丝极易察觉的不情不愿。


    漆黑色的大门缓缓开启,又缓缓关上。


    长长的青石小道,萧钧煜与沈筠曦并排而走,他侧眸看了眼沈筠曦,沈筠曦沉默不语。


    同今日他在三心书舍支摘窗往下眺望,沈筠曦与萧和泽并排而行,语笑嫣然,截然不同。


    萧钧煜食指无意识敲了一下中指。


    他又侧眸看了眼沈筠曦,沈筠曦容色倾城,瑰姿艳逸,嘟唇冷着脸,也是娇俏动人。


    沈筠曦察觉萧钧煜的打量,眉心一蹙,立住脚步,直入主题:“太子殿下寻我有何事?”


    萧钧煜凤眸扫过沈筠曦背后,这是去沈府花厅的青石小径,并非去玉兰苑的路。


    沈筠曦停下脚步时,身后跟着的丫鬟小厮已然悄声退下。


    萧钧煜凝视沈筠曦杏瞳中的冷光和不耐,心口又开始发闷,他抿了抿唇,将手中一直提着三提糕点递上。


    这个动作和几日前绝似,沈筠曦眨了眨浓翘纤卷的眉睫,问出了和几日前同样的话:


    “殿下何意?”


    沈筠曦不敢想萧钧煜会给她买糕点,上次萧钧煜便是拎了几提糕点,被她问一句,转身离去。


    萧钧煜两片薄唇拉成直直的弧线,拎着糕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隐隐发白。


    除了父皇的万寿节,他从未亲自给谁郑重送礼送物,平日,他不想收臣子的礼物,便会反问;“大人,何意?”


    是以,上次沈筠曦这般问时,他如锋芒在背,不敢面对沈筠曦的拒绝,寻了借口。


    萧钧煜一生,顺风顺水,天之骄子,自幼被人逢迎巴结,从未被人拒绝,连当朝圣上也不曾真正拒绝驳斥过他。


    沈筠曦见萧钧煜立在原地,眸光复杂,没有太多耐心等萧钧煜,开口逐客:


    “太子殿下,如若无事,我要休息了。”


    左右,萧钧煜不会给她亲自买糕点,沈筠曦兴致缺缺。


    萧钧煜温声抬头,望着沈筠曦杏瞳中的泠泠冷色,圆润的喉结慢慢上下滚动一下,面上依旧云淡风轻,娇若朗朗夜空高悬的明月。


    “今日听你想吃稻香楼的糕点,孤去买了。”


    萧钧煜第一次坦诚得说出这句话。


    较之今日三心书舍门口送书,更显得郑重几分,那时似乎只是随手一赠。


    这句话,说出口,萧钧煜反而觉得心胸畅快了,一直压着心口的大石头消失了。


    沈筠曦一怔,一时有些不敢置信,直直盯着萧钧煜,鼻子猝然一酸,眼眸蓦得有些潮热。


    “劳太子殿下费心。”沈筠曦怔怔笑出了声,不知不觉一滴清泪落下。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状若怔忪的目光,莫名有些惶然,他再一次被梦境影响,抬手想为沈筠曦拭去泪珠。


    好闻的松竹木香钻入口鼻,眼前一暗,身子被笼在阴影下。


    沈筠曦隔着一层水雾,看到萧钧煜面如冠玉,目若朗星,一对极好看的瑞凤眼晕着温柔,睇着她时似含情脉脉。


    这目光如此熟悉,她前世便被此蛊惑,以为萧钧煜对她有情。


    沈筠曦心如刀绞,杏瞳盈满潮热,她忙退一步躲开萧钧煜的手,趁机,低头,飞快拭去了眼角的泪珠。


    再抬眸,沈筠曦杏瞳里的清清冷冷,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盈盈秋水却似三月里冰凌未消的寒泉。


    萧钧煜被这目光刺痛。


    “糕点我并不需要,太子殿下无事,便请回。”沈筠曦冷声道。


    萧钧煜手里的糕点一直空悬,沈筠曦置若罔闻。


    空中悬着的糕点似有千钧力道,坠着萧钧煜的心不住得下沉,周身渐而沉冷。


    他端立满朝文武大臣,若悬河而云淡风轻;上元佳节大宴朝臣家眷,他临危受命驳斥百名藩国使臣而坦然自若;此时,萧钧煜只觉万千锋芒刺背。


    前所未有的窘迫,面颊因为尴尬而隐隐发热。


    萧钧煜轻轻滚动下喉结,身子劲拔如松,面如寒水,手指轻|颤,将糕点慢慢收回。


    皎皎月色,檐角的八角灯暖橙,迎风摇曳,沈筠曦立在院中,影影绰绰,笼着一层清辉,翩然若月中美人。


    绰约多姿,摄人心魄,却如同梦幻不真实。


    那个哽在心口久久不能释怀的话,萧钧煜再次脱口而出:


    “沈姑娘,你对孤的态度前后迥异,可是孤哪里做错了什么?”


    沈筠曦淡淡瞥了眼萧钧煜,送客之意明显。


    见沈筠曦闭口不谈,萧钧煜手心拳起,幽幽叹了口气:


    “沈姑娘总需让孤知道为何。”


    他漆黑如墨的瞳仁中映出一个小小的人,英挺的眉心高高隆起,一双静看花开花落的瑞凤眼终于染上了轻愁,原来竟是如此好看。


    沈筠曦不得不承认萧钧煜长相真真得天独厚,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却此时,她却没了欣赏的意趣。


    沈筠曦淡淡转开了眼,轻描淡写道:


    “太子殿下没有错。”


    她这态度根本不是没有错,萧钧煜心里哽得更是厉害,却拿沈筠曦毫无办法。


    他抿唇,恢复往日的萧苏清举,朝沈筠曦作别:“叨扰沈姑娘了。”


    他举手投足矜贵无双,谦谦君子,莫不如是。


    走了数步,萧钧煜顿足,将手中提着的糕点放在了青石小道上的一个石桌上,又从袖中掏出梦里沈筠曦喜爱的那个话本,一同放在石桌。


    “沈姑娘,不要因为孤委屈自己的身子,不喜欢的菜肴不要吃。”


    他背对着沈筠曦,声色温柔如水。


    沈筠曦本来已经朝前走了两步,闻言转身,一对剪水明瞳怒视萧钧煜的背影,蹙眉嗔怒道:“自以为是。”


    萧钧煜脚步一顿,心脏闷痛,回眸看沈筠曦,却只看到沈筠曦丁香色剪影。


    ……


    玉兰苑里,沈筠曦泡了玫瑰浴,躺在榻上由云巧烘头发,云巧力道轻柔按摩头皮,她迷迷糊糊有些困意。


    “姑娘,这糕点和书册可是扔了?”南晴进来,拎着刚才萧钧煜放在石桌上的东西,小声请示。


    南晴因为玉佩之事,有些风声鹤唳,不敢擅作主张。


    沈筠曦撩开睡意惺忪的秀眸,慢吞吞打了一个哈欠,整个人疏懒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愣愣看着糕点。


    “扔了吧。”半响,空气中回荡着一声听不出情绪的软音。


    烘干了头发,云巧给沈筠曦掖了掖被角,放下帷幔:“夜已深,姑娘好生休息。”


    沈筠曦点了点头,可是明明方才还打瞌睡,这会儿却没了睡意,她直勾勾看着昏暗的帐顶,思绪有些翩飞。


    上一世,在与萧钧煜同吃同住的数百个日夜,沈筠曦从想过萧钧煜有一天真会亲自给她买糕点。


    因为,真得想过,期待过,苦等过,却无疾而终。


    东宫上下,朝堂内外,想巴结、逢迎萧钧煜的人太多了,从不用萧钧煜操心这些小事。


    上一世,有一天,她突然想吃稻香楼的糕点,不方便出宫,在清晨萧钧煜上朝前,她从后抱住萧钧煜的劲腰,贴在萧钧煜背后央道:


    “殿下,今日帮我带份稻香楼的糕点,好不好?”


    “好。”萧钧煜颔首,满口答应。


    那日,天色将暮,她在东宫的海棠树下满心欢喜等了半日,是萧钧煜身边贴身太监福明给她送来了一提糕点:


    “沈姑娘,太子殿下让奴才给您送的糕点。”


    “太子殿下呢?”沈筠曦没接,小声问道。


    福明躬身,恭敬回禀:“殿下出了鸿胪寺又去了刑部,叮嘱奴才给沈姑娘送糕点。”


    沈筠曦眉睫颤了颤,含笑接过了糕点,垂下的眉睫遮住了眼帘,藏住了眼底晕着的失落。


    原来萧钧煜答应的带,是遣了下人来送?


    东宫里的厨子是御厨,烹饪烘焙样样技艺精湛,糕点的样式也是最时新,口味自是不输稻香楼。


    她哪里只是想吃一份糕点?


    她不过想让萧钧煜亲自为她做一件事,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只是顺路去一趟必经之路上的糕点铺子。


    她想证明,他心中有她。


    可,奈何,萧钧煜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他心有鸿鹄,所忧所虑皆是国之大事,如何会将她的小心思放在心上。


    幔帐里,沈筠曦回神,苦笑一声,掩唇而笑,却摸到了一手冰凉的泪珠。


    沈筠曦忙抬眸,秀颈高扬直直看向幔顶。


    皎洁的月光隐隐映入幔帐,幽暗静谧的环境下,沈筠曦眼睛慢慢变得坚定而清澈,一字一顿道:


    “三冬送雪,酷暑抱柴,礼比草贱。”


    她与萧钧煜这世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


    宝贝们,大年初一快乐!虎年虎虎生威,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33、第六日(剧情改动)


    这是上巳节后的第六十八天。


    萧钧煜捏着一张信笺, 怔怔望着窗外。


    骨节分明的玉手,指骨因为用力隐隐有些发白。


    福明躬身,小心翼翼抬眼看了眼窗外,郁郁葱葱的海棠叶, 叶间隐现缀着的青涩海棠果。


    这有什么好看?


    福明觑了眼太子殿下冷峻的侧颜, 从太子殿下接到沈府沈筠曦姑娘的信笺, 已在窗下站了整整一个时辰。


    五月的日光甚是火辣, 福明垂首立在暗处,日光刺得他眼睛微微眯着,而太子殿下直直立在日光下,不躲不闪,面不改色。


    萧钧煜面如冠玉的俊颜迎着日头,阳光白的发光, 炽热刺目,他仿若未觉,长身玉立, 端看前方, 凤眸中深如寒潭。


    骄阳似火, 葱绿的海|棠树叶蔫蔫耷着叶梗,海棠果鸽子蛋大小隐隐戳戳,平日里在树中跳跃啼鸣的五彩|金刚鹦鹉不知去了哪里。


    “现在坊间传闻如何?”


    萧钧煜着一袭雪白色滚银边云纹锦袍,脊背挺直如松, 皑皑似高山终年不化的积雪,声音也冷得让人哆嗦。


    福明身子一凛,对着萧钧煜的脊背, 恭声回禀:


    “回禀太子殿下,按照殿下吩咐, 已经派人压下,坊间目前没了对沈姑娘不利的传闻。”


    “可……”福明顿了一下,舔了舔唇。


    萧钧煜转身,气质凛然,目光锋利摄人:“怎么。”


    福明咽了咽口水,如实禀报:“明面上是没人传了,可毕竟这事暴了出来,终究损了沈姑娘的名声,三人成虎,明面上不讨论,私下里……”


    福明面有难色,吞吞吐吐。


    人言可畏,沈姑娘未婚先育,却不说那人是谁,坊间自是传闻不一,更兼似有人故意张扬搅混水。


    萧钧煜捏住手里的信笺,俊挺的英眉高高隆起,只见那张只书着三行娟秀的蝇头小楷。


    “太子殿下,民女斗胆求见,日入时分相约沈府玉兰苑。你若不来,此后,此生,我们永不相见,再无关系!”


    薄薄一页纸,晕开好几个水花,“再无关系”的字迹也被晕得有些张牙舞爪。


    萧钧煜曾见过沈筠曦的字迹,她落笔尾部的那一笔总略略飞起,有种灵秀娇俏的感觉,这张信笺的字却是端端正正,似乎被誊?了无数遍,重复了无数次,方能如此端庄沉稳。


    萧钧煜心里蓦得一疼。


    他在窗前站了好久,好久,久到福明身上拓湿了一层汗,听头顶传来一声幽叹。


    “回沈姑娘,我会赴约。”


    “是。”福明顿首。


    “等下。”萧钧煜喊住了福明,他步至书案前,想了想,提笔在信笺上?了几个字。


    力透纸背。


    ……


    沈府,玉兰苑。


    沈筠曦立在花厅的廊庑下,目光痴痴看着青石小道缓步走来的那人,一时眼眶又潮又热。


    一袭月华银白锦袍,目似点漆,鬓若刀裁,一步一尺,萧萧肃肃,皎如玉树临风前,闲庭信步而来,一如她梦中辗转惦记的模样。


    正是风光霁月、克己复礼的盛朝太子殿下,萧钧煜。


    这是第六十八日,自上巳节一别后已是六十八个日夜,她再次与太子殿下萧钧煜重逢。


    沈筠曦翦水明眸痴痴得望着萧钧煜。


    萧钧煜姿容胜雪,郎艳独绝让她移不开眼。


    沈筠曦沉寂了无数个日夜的心脏又开始怦然心动,眸光随着萧钧煜的步伐而移动。


    萧钧煜的每一步都仿若踩在沈筠曦的心间,心脏合着萧钧煜的步子律动,一下,一下,目视着他由远及近。


    萧钧煜似乎消减了几分?


    沈筠曦漫无边际想着,随即极快得自我否认。


    萧钧煜是当朝太子,日穿用度无需操心,朝堂上得心应手,又怎会清减?


    果真是,她许久,许久不曾见萧钧煜了。六十八日夜辗转思念,恍然一见,总觉得萧钧煜和记忆中不同,清减几分。


    沈筠曦不知,她在打量萧钧煜时,萧钧煜也在端详她。


    沈筠曦立在檐下,身着一袭青白玉绣锦海天霞莲花曳地长裙,裙摆是层层叠叠绽开的荷叶,青白玉色朝着青绿渐变,梳着堕马髻,薄施粉黛,眉目如画,水瞳泪光点点。


    她平日里不点而朱的樱唇有些苍白,浅绿的色系衬得她吹弹可破的肌肤愈发瓷白细腻,日光下有种脆弱的美感,让人心生怜惜。


    萧钧煜脚步微不可察一顿,倏而,恢复正常。


    沈筠曦蹙了蹙琼鼻,屏住呼吸,唇角慢慢扯出一抹清浅的弧度,柔柔娇娇唤了一句:“太子殿下,好久不见。”


    这话说出后,沈筠曦又蹙了蹙琼鼻,抿住樱唇,细细抽气,唇角扯出缓而柔的浅笑。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眸中雾煞煞,盈着一汪清泪,心中一疼,指尖微颤。


    想抬手却最终没有动。


    萧钧煜立在沈筠曦一步远的位置,朝沈筠曦轻轻颔首:“沈姑娘。”


    沈筠曦歪头看着丰神俊朗的萧钧煜,一时有些眼热,她想嘟唇气呼呼斥一顿萧钧煜,又怕话说得重了,萧钧煜又不来见她。


    上巳节后,萧钧煜说与她无缘,她便在紫禁城里再也未曾与萧钧煜相逢。


    好似以前她那么多次处心竭虑的巧遇与邂逅都是萧钧煜有意无意的放纵。


    倘若,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不想见她,她真真无法见他一面。


    沈筠曦贪恋凝视萧钧煜,掐着指尖忍着鼻翼的酸涩,点了点头,引着萧钧煜进了花厅。


    云巧端上新沏的茉莉花茶,沈筠曦趁云巧掩着她的身形,忙偷偷拭去眼角的泪珠,深呼一口气,恢复面上的柔雅。


    丫鬟们退下,空荡荡的花厅里只余下沈筠曦和萧钧煜二人。


    沈筠曦看着举手投足贵气天成的萧钧煜,犹豫一瞬,缓而慢启唇:“太子殿下,我怀孕了。”


    萧钧煜放下手中的茶盏,轻轻颔首。


    沈筠曦昨日花宴昏迷被诊出未婚先育,不过一日,已传得沸沸扬扬,举朝皆知,他雷霆手段,也只是止了明面上的舆论。


    沈筠曦看着萧钧煜萧苏清举、无动于衷的样子,忍了忍,依旧没有忍住:


    “太子殿下,我一直在等你。”


    这一句,藏在心口多少个日夜,在唇齿流连无数次,一开口,心中积了无数个日日夜夜的贪嗔痴怨、求而不得如潮水涌上。


    “六十八个日夜,你怎忍心避我不见,我一直再等您……”


    沈筠曦委屈得不能自已,圆润如黄豆大小的泪珠,簌簌而落,秀颈连着瘦削的肩膀一下又一下颤动。


    萧钧煜蓦然一怔,看着沈筠曦湿`漉漉的眉睫和她眸中不加掩饰的深情,心脏如被人用大手攥住。


    心底突生一种冲动。


    他想拥她入怀,为她轻轻拭去泪珠。


    萧钧煜抿唇坐在官帽椅上,目光清冷而克制,喉结慢慢滚动,却抿唇,转开了眼睛。


    ……


    东宫里,萧钧煜豁然睁开眼睛。


    他手指落在心口,心脏仍然在怦怦直跳。


    萧钧煜阖目思索,发现梦中的画面如潮水涌来又戛然而止,画面开始如徐徐绽开的画卷,突然跳跃得有些突兀。


    半响,萧钧煜眼帘闪了一下,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眸底蕴藏着浓浓的疑惑。


    梦境的最后一刻,只余下,他抱着沈筠曦,心跳如雷。


    心中晕开一种失而复得的欣喜,难以忽略,隔着一梦黄粱,历历可辨。


    他去见沈筠曦,中间发生了什么?云山雾绕,萧钧煜唇角抿直,黑釉石的眸底漆黑难辨。


    萧钧煜撩开床幔下榻。


    他站在窗棂下,打开支摘窗,迎面飞来一只鹦鹉落在手背上,对着着娇声婉转:


    “太子殿下,我喜欢你。”


    萧钧煜长睫低垂,手指捋了捋鹦鹉的额羽,低声淡道:“她现在不喜欢孤了。”


    鹦鹉不懂,小脑袋蹭着萧钧煜的手指。


    萧钧煜漫不经心抚着鹦鹉的羽毛,越过粉色的海棠花海,目光落在东宫几颗高大挺拔的玉兰树。


    东宫里原没有玉兰树。


    去年方植了几树,宫人皆诧异,以为太子殿下改了喜好。


    时值五月,玉兰花开得正盛,洁白如雪的花瓣如削玉万片,俏丽枝头,莹洁清丽。


    天下首富沈家掌上明珠沈筠曦酷爱玉兰花,小院中遍植玉兰,送入东宫的锦盒也隽刻栩栩如生的玉兰花纹……


    “可,孤喜欢她。”


    萧钧煜的声音有低又沉。


    鹦鹉一下子飞走了,在浅粉色和海棠色的花中飞跃,一下又跳到莹白的玉兰花瓣上,无忧无虑,一声又一声重复着沈筠曦原来教它的话。


    “为什么。”


    萧钧煜启唇,又登时合上菱唇。


    为什么沈筠曦对他前后态度如此迥异,到底是他做错了什么?


    还是沈筠曦发生了什么?


    萧钧煜百思不得其解,凤眸深沉如墨,浓稠得化不开。


    ……


    日光和煦,暖风熏人。


    萧钧煜自谨身殿归来,沿着长长的青石甬道,步子不疾不徐,面上依旧清淡如水,却莫名让人觉得气压低沉。


    路过转角,萧钧煜脚步一顿,不由得朝临近淑妃宫殿转角的甬道望去。


    这已经是第六日。


    第六日,他没有见到沈筠曦,他借口去沈府拜访沈父、探望沈筠曦兄长沈筠晔,从未偶遇沈筠曦。


    沈筠曦当真不愿见他。


    萧钧煜眉心高高隆起,下颌紧绷,两片薄唇紧抿,淡淡收回眸子。


    恰此时,右侧甬道传来淅淅索索声音。


    萧钧煜心有所感,猝然转身,看到沈筠曦盈盈浅笑从淑妃宫殿踏出。


    她着一袭浅桃色百蝶穿花齐胸襦裙,胸部绣着灼灼夭夭的山桃花,外搭一件胭脂色桃花云雾烟罗衫,俏若三春之桃。


    萧钧煜眉目倏得一缓,一对好看的瑞凤眼闪过柔情,抬步想迎上去,却见沈筠曦身旁并肩站着二皇子萧和泽。


    萧和泽弯头对沈筠曦说着什么,唇角弯弯,眸光轻缓。


    离得有些远,萧钧煜却清晰看见沈筠曦眉眼随羞合,掩唇而笑,美目秋波潋滟睇了一眼萧和泽。


    美目流盼莫不如是,萧钧煜指尖轻轻一颤,心头升起一股酸涩。


    沈筠曦依旧美得惊心动魄,语笑嫣然,只不过:不是对他。


    沈筠曦正与萧和泽说话,并未注意到远远注视她的萧钧煜,她有些失笑,胸腔微微震动,声音又柔又软,如同裹着薄薄的蜜糖,笑盈盈道:


    “二皇子不必再说,我前几日便答应了你,下午定会过去。”


    “行,那午后御街见。”萧和泽喜笑颜开,咧开唇笑。


    正笑着,一抬眸看到了前方拐角处列松如翠的萧钧煜,萧和泽忙躬身恭声行礼:“皇兄。”


    沈筠曦抬眸也反应过来,她随着萧和泽,朝萧钧煜福礼,淡淡道:“太子殿下。”


    萧钧煜注视沈筠曦。


    沈筠曦眸光低垂,压根不看他。


    半响没听到起身的话,沈筠曦耐着性子福身,却眉头不由得蹙了下,余光去瞥萧钧煜。


    沈筠曦一抬眼,正正和萧钧煜的目光对上。


    萧钧煜的目光深情而专注,瑞凤眼柔情脉脉,似蕴藏万千情意。


    沈筠曦秀眉蹙了下,杏瞳攸得闪过不耐,继续低下了头,萧钧煜呼吸一滞。


    “起身。”萧钧煜淡声道。


    沈筠曦与萧和泽起身。


    “沈姑娘似是清减了几分?”


    沈筠曦应声抬眸,看着萧钧煜,黑白分明的杏瞳闪着不加掩饰的质疑,她唇角缓缓勾出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太子殿下说笑了。”沈筠曦眼眸未带笑,声音也冷泠泠,态度礼貌而生疏。


    “我近来饮食得当,寝睡得宜,丰腴了不少。”


    “说此,还要多谢二皇子殿下那日推荐的红烧小排,让我近来口齿生津。”沈筠曦笑盈盈朝萧和泽道。


    萧和泽眼睛突然亮了,唇角也绽开欢心鼓舞的笑容,朝沈筠曦温声道:


    “沈姑娘喜欢就好,听说兴宾楼又出了新菜,改日我约沈姑娘一同去。”


    “好。”两人旁若无人聊了起来,半响,沈筠曦似乎方想起萧钧煜,看向萧钧煜似笑非笑:“约摸太子殿下看错了。”


    萧钧煜眸光轻闪,看着沈筠曦翘起的唇角,怔怔道:“许是孤看错了。”


    六日不见,如隔三秋。


    萧钧煜眉睫颤了下,目光落在沈筠曦的面颊上,又像是透过她在看什么,没有焦点。


    沈筠曦朝萧和泽挑了挑眉梢,杏瞳中流光潋滟。


    萧和泽一时怔住,却见沈筠曦作出福礼的动作,朝萧钧煜福礼,萧和泽似有若所悟,也忙朝萧钧煜再次福礼:“皇兄,我等先行告退。”


    萧钧煜伫立在原地,目送两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心痛一下又一下刺痛,眼睛有些酸涩。


    倏而,萧钧煜步子一步一尺朝东宫走去,面上清冷疏淡,眉目清润,不熟悉之人只觉矜贵清冷。


    福明亦步亦趋跟在萧钧煜后,突然头顶传来萧钧煜清列若清泉激石的声音:


    “下午,御街有何事?”


    福明心思急转,忙恭声回:“午后,御行街举行一年一度的蹴鞠大赛。”


    三月春光正好,男儿锦衣束发,英姿焕发,蹴鞠比赛,正是展现力量和姿容的最佳时机。


    这项比赛刚兴起几年时间,太子殿下在边塞行军打仗之时,由淑妃提议,二皇子殿下主持的春日活动。


    被民间盛传是另类的相亲活动。


    太子殿下积石如玉,皎若夜中高悬的明月,从军营回朝堂的这三年,没参加过此项活动。


    萧钧煜脚步一顿,想到了梦里的那六十八个日夜和沈筠曦未婚先育,心口蓦然一痛。


    沈筠曦国色天香,性子又明媚,她走到哪里都是人群中瞩目的焦点,他与她不见,有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初二快乐,祝宝贝们:虎年大吉,虎星高照,生龙活虎,虎虎生威,如虎添翼!


    34、蹴鞠


    晴空暖阳, 樱红柳绿,最是一年好时节。


    天街通衢,御行街最宽之处三百余尺,此时人头攒头, 锦衣华袍, 衣香鬓影, 热闹非凡, 正举行着大盛朝一年一度的春日蹴鞠节。


    少年们身着束袖锦袍,身姿矫健,在长街上奔跑、飞旋、蹴鞠,神采飞扬;少女们红飞翠舞,娇俏明媚,和同伴们传球踏鞠, 欢声笑语。


    沈筠曦合着气氛,穿了一袭春辰色窄袖留仙裙,她立在人数最多的那堆人群外, 果真看到了人群正中奔跑的萧和泽。


    萧和泽一身玄色赤云滚边的圆领锦袍, 面容俊朗如玉, 身姿极其矫健,灵活盘过身材高大的对手,连闯数关,急停、转身、回旋、奔跑。


    人影极退中, 萧和泽余光一眼瞥见隐在人群中的春辰色倩影。


    云堆翠髻,萧和泽一眼就看到了沈筠曦。


    她仙姿玉色,身着一袭春辰色留仙裙, 腰封朝下坠着青玉色渐变攒花结长穗流苏,窄袖束腰, 衬得她柳腰花态,窈窕娉婷,整个人春意盎然。


    萧和泽眸光转过一抹流光,脚下生风,双手紧握皮鞠,轻轻向前一带,疾驰若雷电,晃过对面少年的阻拦。


    萧和泽一个急停,正正立在场中央,右手云淡风轻撩起裙摆,抬脚劲射。


    刹那,鞠若流星,正正朝着对方鞠门的方向射去。


    正中!


    队友们兴奋高呼,场外人群爆发出剧烈的掌声和高喝声。


    萧和泽转身朝沈筠曦站立的方向望去,见沈筠曦届笑春桃,两颊笑涡霞光荡漾,朝他举了举小拳头。


    萧和泽只觉心口正中一箭,不知是不是刚才剧烈奔跑的原因,心脏怦怦跳个不停。


    萧和泽咽了咽喉结,他朝队友们击拳,低声说了一句,抬步离开了场地。


    拨开人群,婉拒羞红着脸给他递帕子的秀美姑娘,萧和泽立在沈筠曦跟前,额角挂着晶莹的汗珠,心口仍在剧烈起伏,面上带笑,一时间面上熠熠生辉:


    “沈姑娘,你来了。”


    “殿下重复了不下十遍来看你蹴鞠,岂能不来。”沈筠曦掩唇而笑,杏瞳弯成浅浅的月牙,声音清浅柔缓。


    萧和泽眸光一暗,喉结又咽了咽,喉头有些干涩,心口气息不均,额角的汗珠滑下,滑入了眼角。


    萧和泽忙闭上眼睛去揉眼睛,他刚在场中奔跑,一身薄汗,手背也是汗渍渍,一抬手背擦眼,许是汗珠咸涩,右眼更是有些睁不开。


    “二皇子殿下莫急。”


    沈筠曦见萧和泽额角豆大的汗珠又朝眼睛汇聚,萧和泽一时有些手忙脚乱,柔声安慰,纤翘浓密的眉睫轻闪,犹豫一瞬,递上一方锦帕。


    眼帘突然出现一只秀窄修长、丰润白皙的纤纤玉手,手心莹白透着淡淡的粉,上面托着一方整整齐齐,绣着白玉兰的巾帕。


    萧和泽面颊突然发烫,猛抬头去看沈筠曦,眸光灿然,心口的起伏更是有些剧烈。


    沈筠曦见萧和泽没接帕子,素手慢慢收回,便不想掌心一重,又一轻。


    沈筠曦疑惑抬眸。


    沈筠曦水光潋滟的剪水明瞳盈盈睇来,萧和泽心里一颤,耳尖烫得更是厉害,耳朵能听清自己的心跳。


    他将手里的锦帕抓得更紧,咽了咽口水,抬手捏着锦帕一端,小心翼翼为自己拭汗:


    “谢谢沈姑娘的帕子。”


    “二皇子殿下蹴鞠技艺精湛。”沈筠曦毫不吝啬得夸赞。


    萧和泽将锦帕不着痕迹收到自己袖中,羞涩挠了挠后脑勺,唇角绽出一抹浅浅的弧度:“我自幼喜欢蹴鞠。”


    萧和泽握住了手心,他自幼喜欢蹴鞠,是他为数不多得到皇上赞扬的技能。


    “少年人就该热血鲜活,和泽蹴鞠肖朕,比你兄长强。”想起皇上的话,萧和泽不由得将脊背挺直,眉宇间洋溢着潮气蓬勃。


    ……


    御行街两侧,商铺林立,一间茶楼二层临窗而坐一人,一身黛青色银纹勾勒寒松暮雪的锦袍,从后看岩岩若孤松之独立。


    正是太子萧钧煜。


    他侧颜如玉,酌饮一壶清茶,举手投足矜贵无双,却倏然,骨节分明的玉手捏住了杯柄,英挺的眉心微微隆起,一对狭长凤眼微微眯起。


    杯盏放在桌上的动作很轻,福明站在萧钧煜身后,却觉莫名脊背一寒。


    福明歪头朝窗下人群出眯眼打量,一时心高高悬起。


    此窗视野极好,从这里可以将蹴鞠场看得清清楚楚,尤其看到了人群边瑰姿艳逸的沈筠曦。


    日辉下,沈筠曦霞飞双颊,冲着二皇子殿下萧和泽美目半弯,眉梢眼角流露着娇俏明媚。


    福明耳聪目明,眯着眼睛看了半响,暗暗悱恻:二皇子殿下手中小心翼翼摩挲可是沈姑娘的帕子?


    福明翼翼小心去觑萧钧煜脸色,一抬眸萧钧煜已然起身。


    福明忙提着心去追。


    二皇子殿下居心叵测,明知太子殿下自幼不蹴鞠,特意约了沈姑娘来看他蹴鞠,真真是……福明又觑了眼萧钧煜冷肃的面容,垂下头,步子快了几分。


    ……


    “二皇子殿下不必陪我,你且去蹴鞠。”


    见萧和泽一直陪着她,沈筠曦轻声道。


    萧和泽哪还有心情蹴鞠,今日蹴鞠的目的已然达到,他自是不愿再下场,他瞥了一眼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相互掷球蹴鞠的少男少女,眸光一亮,含笑温声问道:


    “沈姑娘可要蹴鞠?”


    沈筠曦摇了摇头,面上微微有些绯晕,摆手拒绝道:“我技艺太差,登不了大雅之堂。”


    沈筠曦性子明媚热烈,蹴鞠这类游戏,自是自幼缠着父兄、丫鬟们玩乐,可是总不是不得关窍。


    技艺可谓是又臭又烂,比不得四五岁稚儿,可不敢大庭广众丢人现眼。


    萧和泽瞥见隔壁相互传球的男男女女,皮鞠轻飘飘在空中腾跃,锦袍与云裳会无意识交错,姑娘和公子双目猝不及防对视,霞飞双腮。


    萧和泽一时意动,轻轻咽了咽喉结,眸光晶亮,看着沈筠曦,再次建议道:“没事,大家都是玩。”


    沈筠曦不愿,她蹴鞠的技艺是万万不想在人前展示,贝齿咬着樱唇正要开口,便见萧和泽神色一正,朝她身后恭声:


    “兄长。”


    萧钧煜淡淡颔首,清冽的目光与沈筠曦迎上,凤眸攸得如三月高山清泉冰雪初容,轻轻开口:


    “沈姑娘,好巧。”


    沈筠曦浓翘的眉睫闪了一下,“好巧”这词,以往都是她对萧钧煜道,此时听萧钧煜屡屡道来,还是有些不习惯。


    太过刻意,沈筠曦蹙眉,神思不属:不知以前让外人看了,是不是也这般刻意?


    声音低柔漫不经心道:


    “萧公子。”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敷衍的样子,唇角不由得绷直,目光凝在沈筠曦靡颜腻理的小脸。


    方才沈筠曦还是巧笑倩兮,如今却是眉目清淡疏离,萧钧煜心口闷闷的,身侧的手心不由得捏在一起。


    萧和泽看着萧钧煜凝在沈筠曦身上的目光,低垂的俊颜清润温文敛去,眸光极快略过一抹暗光。


    萧和泽抬眸,余光扫过一旁羞红了脸想凑近不敢凑近的姑娘,目光落在萧苏轩举的面上,心中有些气闷。


    他的太子皇兄一袭素衫也穿得清隽华贵,积石如翠,贵气天成,当得起“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为什么萧钧煜今日要来看蹴鞠,明明他自三岁之后从不在人前蹴鞠。


    蹴鞠场,本该是他萧和泽的主场,萧和泽手心紧握成拳。


    萧和泽目光在萧和泽和沈筠曦之间流连,突然出声,看着萧钧煜温文浅笑,扬声问道:


    “兄长,要不要一同蹴鞠?”


    萧和泽直视萧钧煜,建议道。


    一时,如织的行人伸长着脖子朝这边看,尤其红了眼的姑娘,目光齐刷刷凝在萧钧煜身上。


    春日蹴鞠,男儿赛场挥洒热血,身姿矫健,神采飞扬;姑娘珠玉环翠,华服美裳,灵动又娇媚,若是双方看对了眼,便可托人来问,这是游乐,也是民间默认的相亲节。


    于是,每逢此日,御行街上美女如云,俊男如织,方才萧和泽俊朗的外表和矫健之姿可是收获了一大批芳心。


    可惜,萧和泽直直朝沈筠曦走来,沈筠曦沉鱼落叶之姿,那些姑娘看了一眼,自愧不如,自是不敢上前。


    不曾想,这又来了一个萧钧煜,飒飒英姿,皎如玉树临风前,看了一眼便让人脸红心跳,有好几个姑娘跃跃欲试。


    萧和泽志得意满的目光落入萧钧煜眼中。


    “兄长,自三岁后,一别这么多年,我们未一同蹴鞠,今日百姓同乐,来一局如何?”


    萧和泽微微上挑的瑞凤眼微微眯起,轻描淡写瞥了一眼萧和泽,朝人群望去。


    萧钧煜浮光掠影的目光让萧和泽绷直脊背,应激垂眸躬立:萧钧煜从众皇子皇女向来清清淡淡,不威而怒。


    周边那些姑娘或打量或娇羞不加掩饰的目光投在萧钧煜身上,让他微微蹙眉,尤其他看了一眼,便有姑娘双眸染了绯晕,含羞带怯朝他掷了一个帕子。


    萧和泽与淑妃操持举办的春日蹴鞠进行了好几年,萧和泽一直漠不关心,今年是第一次来,他不知这赛事另有含义。


    萧钧煜面寒如水,转身去看沈筠曦。


    萧钧煜菱唇微抿,睨着沈筠曦,圆润的喉结缓而慢上下滚动,声音有些干涩:“沈姑娘,我……碰巧来此。”


    萧钧煜的解释莫名其妙,沈筠曦眨了眨眼睛,看了眼周边焦灼在她身上的不友好眼神:春日蹴鞠,她也只听说,从未参加。


    水泠泠的美目潋滟,乌溜溜的杏瞳转了转,倏尔,沈筠曦稍后退了半步,与萧钧煜拉开了距离,轻笑一声,笑吟吟道:


    “萧公子如何,不必与我说。”


    看着沈筠曦浑不在意的态度,疏离淡漠的表情,萧钧煜心口一滞。


    听着萧钧煜对沈筠曦柔缓的声音,萧和泽手背青筋隐隐,偷睨了眼萧钧煜掩在凤眸中的深情,萧和泽眸光几转,晦涩难明。


    萧和泽手心虚虚合合,缓而慢反复握拳,不着痕迹深呼一口气,唇角勾起一抹极浅的弧度。


    “沈姑娘,本来想请你观我和兄长竞技。”


    萧钧煜面上云淡清风,扫了一眼萧和泽,目光又落在沈筠曦身上,淡淡道。


    “我不善蹴鞠。”


    福明蹙眉,对二皇子殿下心中升出了一股不满:太子殿下自幼不蹴鞠,这是皇宫上下皆知的事情,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在沈筠曦提及,是何居心!


    沈筠曦闻言,挑了挑眉梢,意味深长睇了一眼萧钧煜,勾唇浅笑:


    “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萧公子边关三年,蹴鞠之技如火纯青。”


    声音又软又娇,语带惋惜,眸光含情,楚楚之姿,惹人怜惜。


    “我和你蹴鞠。”


    萧钧煜攸然启唇,目光却锁在沈筠曦身上,眸光又沉又暗。


    沈筠曦一怔,被萧钧煜目光看得指尖一颤,头皮一麻,突然发觉自己说错了话,攸得合上嘴巴,纤柳姣好的一对罥烟眉似蹙非蹙。


    萧和泽一愣,攸得挺直胸膛,眸色清润望着萧钧煜道:“方小弟不过心血来潮,兄长若是不善蹴鞠,不必如此。”


    萧钧煜面冷如水,黛青色银绣青松暮雪的锦袍在空中划过一抹清浅的弧度,单手行礼:“请。”


    萧和泽攥了攥手心,面上清润淡然,弯唇笑道:“小弟还记得幼时兄长鞠技不凡,可不知为何兄长自年幼不再蹴鞠,一别多年,甚是想念与兄长共蹴鞠的日子。”


    萧钧煜未答,只朝沈筠曦看了一眼。


    沈筠曦蹙眉,心头一跳,她只觉刚才萧钧煜的目光复杂晦涩,似有深意。


    夕阳下,萧钧煜下颌线凌厉如刀,步子不疾不徐。


    萧钧煜和萧和泽两人生得俊美无俦,周身气势不凡,刚一步入场地,场周边聚成一圈,将沈筠曦挤到了外围。


    沈筠曦站在场外,看着萧钧煜立在蹴鞠场中,一个圆形皮鞠被抛掷在萧钧煜和萧和泽正中上空,二人身形如电,身影化作两个黑影朝皮鞠抢去。


    ……


    场中,萧和泽心中豪气万千,目光如炬。


    就因萧钧煜母亲是皇后,萧钧煜自幼被立为太子,在宫中众星拱月,做什么都被人夸赞,他只比萧钧煜小三个月,却事事落于萧钧煜后,世人只看到萧钧煜的光芒。


    萧和泽心中不服,今日,终于有机会同萧钧煜一较高下!


    蹴鞠一项,是他自幼强项,他今日必在众目睽睽之下,力败萧钧煜。


    萧和泽率先抢到皮鞠。


    萧和泽抱着皮鞠,灵巧躲过萧钧煜,用脚、用膝、用肩头,传鞠、踏鞠、蹴鞠、颠鞠,行云流水,矫健如龙。


    赢得阵阵喝彩。


    萧和泽看了眼沈筠曦的方向,沈筠曦眸光灼灼。


    一回神,怀中皮鞠没了!


    萧和泽抬眼,却只见萧钧煜清冷如玉,手指巅着皮鞠,姿态从容。


    萧钧煜面上清清淡淡,左手负手而立,右手食指似不经意转了转,皮鞠在他指尖转了三四圈。


    人群中传来欢呼声,手帕挥舞。


    萧和泽看着萧钧煜云淡清风的样子心头一紧,他不敢看沈筠曦的方向,神色严肃,身形快如闪电,去抢萧钧煜手中皮鞠。


    萧钧煜身形不动,立如悬崖峭壁寒风中屹立不倒的青松,风来迎风展,风去随风俏。


    萧和泽身形凌厉扑来,萧钧煜右手一点,皮鞠高高抛至空中。


    萧和泽去抢,却见皮鞠在空中划过一个长长的弧度,不知为何,转去了萧钧煜左手食指。


    萧钧煜坦然若定,一袭黛青色锦袍郎艳独绝,刹那成了御行街最瞩目的风景。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久等了。特别想写完这一段,真得身体撑不住了,一看时间快2:30,今日晚安,明日争取早点发。比心


    35、失落


    看着萧钧煜云淡风轻的模样, 萧和泽神色一凛。


    萧和泽垂眸,一对清润的桃花眼蓦得幽暗晦涩,手指紧握成拳,纤浓的眉睫遮出眼帘, 只看到他唇角抿直, 密如扇的眉睫轻颤。


    萧和泽手掌摊又紧握, 深吸一口气, 眸光幽幽如一把火燃,手快如风朝皮鞠抓去。


    萧钧煜看了一眼萧和泽,瞟了一眼沈筠曦站立的位置,身形如电,轻而易举躲过了萧和泽的手。


    皮鞠在空中滑过一个圆圆的弧度,萧和泽眸光一亮, 去抓。


    萧钧煜额角轻撞,皮鞠腾空划过一抹圆润的弧度。


    萧钧煜教一个横扫,黛青色锦袍如雄鹰展翅, 脚背蹴皮鞠, 自低空高高跃起, 用脚尖、脚背、脚侧、膝头踏蹙、蹴鞠。


    在萧和泽扑上之际,萧钧煜右肩轻轻一点,皮鞠抛了一个浅浅的弧度,自右肩跃至左肩。


    右肩、左肩、胸前, 萧钧煜负手而立,面如沉水,站如青松, 脚法层出不穷,使皮鞠滚弄于身上, 又从肩头飞弄于脚背。


    再一个飞旋,皮鞠从腿弯、腰间、肩头跃起,又从胸前缠过。


    上下错落有致,动作行云流水,翩若惊鸿,矫健如龙,较之刚才萧和泽的动作更令人目眩。


    萧钧煜黛青色银纹松雪的锦袍翩飞,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而足下位置纹丝不动,华茂兮若峭壁之春松。


    沈筠曦立在人群中,看着萧钧煜的动作,思绪翩飞。


    上世,她在东宫寂寞,便想蹴鞠。


    她鞠技不佳,不想在宫人面前出丑,便缠着萧钧煜与她蹴鞠,宫人皆道太子殿下不善蹴鞠,可关了宫殿的大门,只余她同萧钧煜二人时,皮鞠在萧钧煜手中玩得出神入化。


    她问萧钧煜不在宫中蹴鞠的缘由,他却笑而不谈。


    这是一场视觉盛宴,看得人眼花缭乱,场下响起如云的掌声,沈筠曦回神。


    场中,萧和泽心跳得又急又快,眼睛隐隐有些发红:他自诩“脚头十万踢,解数千百般”,蹴鞠一项无往不利,从未这般难堪。


    萧钧煜看了一眼眉头紧拧的萧和泽,心中一动,皮鞠从他肩头落于脚尖,皮鞠在他脚背转圈,高高腾空跃起。


    萧和泽立即严阵以待,长跑退后,作出防御之势。


    萧钧煜淡淡瞟了一眼萧和泽,抬脚斜踢,皮鞠在空中旋转快如黑影,气势凌人。


    萧和泽唇角绷直,掌心微微有些汗,双腿虚弯蓄势,目不转睛盯着空中的皮鞠,眼珠随皮鞠慢慢移动。


    不知是否巧合,待他动作甫一摆好,皮鞠凌空而来,气势骇人,却直直窜入他的怀中,并无多少后力。


    萧和泽抱着皮鞠,沉静端方,腿未退,场中一阵雷鸣的掌声。


    萧和泽一怔,眨了眨眼睛,看着怀中正正抱住的皮鞠,本气馁的心绪又恢复士气。


    他唇角慢慢勾起一抹弧度,抬眸,目光炯炯盯着对面的萧钧煜。


    萧和泽抱住皮鞠的手背青筋隐隐,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深吸一口气,攥住了掌心。


    他看了一眼萧钧煜,屏气凝神,皮鞠从手中坠落,抬脚猛射。


    皮鞠如同一个炮弹滑过空中,快如黑影。


    皮鞠裹挟着凌厉的飓风迎面而至,直直冲着萧钧煜俊美无俦的玉颜,劲风撩起他的鬓发,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萧钧煜蹙眉。


    场中有姑娘有手心捂住了眼睛,不敢直视,沈筠曦指尖轻颤。


    萧钧煜劲腰下弯,皮鞠擦着面颊而过。


    萧钧煜一个飞腿,快若汛风,腿弯回转,勾回了快速旋转的皮鞠。


    沈筠曦不知不觉轻轻舒了一口气,耳边响起姑娘们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萧和泽抿唇。


    萧钧煜面容清冷疏淡,神情似是漫不经心,脚上动作不停,错落有致,腿法千变万化。


    锦靴一踏一蹴,萧钧煜负手而立,瞥了一眼萧和泽,脚侧击鞠。


    皮鞠旋转极速奔向萧和泽。


    耳边又想起吸气声,沈筠曦双手捂住眼睛,指缝里露出一个缝,眯着眼睛看萧和泽,心高高悬起,眸光闪过担忧。


    萧和泽再次牢牢抱住皮鞠,脚步稳稳战立,现场欢呼声雷动。


    萧和泽看了下皮鞠,清润的眸光有一瞬的迷茫,遂逐渐坚定,他眸光锋利,眉梢眼角带着志得意满的英气。


    皮鞠腾空直上。


    脚法千变万化,皮鞠灵活粘在萧和泽胸膛滚了三四次,在肩头、后背、腰脊跃动,而后如一个炮弹冲入对面。


    一个重力直直砸向胸膛,萧钧煜退了半步。


    指尖竖着皮鞠旋转,看着萧和泽的目光带了一分审视。


    萧钧煜凤眸半眯,倏而,用脚、用手、用膝、肩、背,将萧和泽的动作复刻一遍,又加了三重难度,带着皮鞠在周身转了一圈。


    萧和泽咬着内腮,眼中的神采一点一点熄灭。


    一阵厉风裹着黑影破空而来。


    萧和泽面容紧绷,脚下蓄力,猛得跃起身抱住皮鞠,胸膛重重一震,他脸色一白,皮鞠擦着他的脸颊滑出。


    汗珠从额角滴落,萧和泽有些恍神看着空空的双手,有些失魂落魄看着对面泰然自如的萧钧煜,咽了咽喉结,哑着道:


    “我输了,兄长好鞠技。”


    这话说出口,萧和泽鼻子蓦然有些发酸,不敢直视萧钧煜。


    萧钧煜眉目疏淡:“承让。”


    现场沸腾,好几个胆大的姑娘,绯红着脸颊,凑到萧钧煜跟前,皆铩羽而归。


    萧钧煜淡淡颔首,道了声:“皆过。”


    他姿容胜雪,气质矜贵,胜了比赛也眉目平淡,似胜败荣辱皆不放在心上,皑皑若高山积雪,皎皎似夜空朗月。


    那些姑娘莫名觉得萧钧煜遥遥可攀,拧着帕子让开了路。


    萧钧煜不疾不徐的步子在看到沈筠曦时一顿。


    萧和泽神色落魄,眼角耷着,默不作声,周身没有方才的朝气蓬勃。


    沈筠曦心里一揪,睇了一方帕子,纤柳的峨眉似蹙非蹙,杏瞳流转着点点关心:“二皇子殿下,你可还好?”


    萧和泽看着沈筠曦水灵灵眸光,抿了抿唇,将沈筠曦纤纤玉指上的帕子抓在了手心,紧紧握在手心。


    他喉结有些哽咽,抿唇良久,深深望了一眼沈筠曦,哑声道:


    “无事,多谢沈姑娘关心。”


    沈筠曦看着萧和泽惨白的面色,想着刚才那旋转快如流星的皮鞠,以为他是被刚才皮鞠撞在心口的力量伤了。


    余光萧钧煜缓步走来,沈筠曦气不过,嗔目瞪了一眼萧钧煜,眉宇满是不认同。


    萧钧煜顿了一下,脚步恢复如常,他走到萧和泽与沈筠曦跟前。


    萧和泽低垂着的脑袋慢慢抬起,凝视清冷如月的萧钧煜,突然问道:


    “我三岁生辰那年,兄长蹴鞠赢了我,却自此,兄长再不蹴鞠,对外宣称不善蹴鞠,为何?”


    他生辰那日,起了一大早,带着他心爱的皮鞠去寻父皇,神采飞扬央父皇看他蹴鞠。


    母妃夸他蹴鞠有天分,肖似父皇。


    进了谨身殿,萧钧煜正陪父皇用膳,看他带了皮鞠,父皇笑融融让他与萧钧煜一同蹴鞠。


    那日,他后来哭着回了淑妃殿,所以十多年,印象深刻,如今被所有人连至父皇称赞鞠技高超,他心中也有一梗。


    萧钧煜眸色轻轻淡淡,睨了一眼萧和泽:“不喜罢了。”


    萧和泽目光深深望着萧钧煜,看着萧钧煜安之若素的淡然,胸腔微微一震,猛得低低咳嗽起来。


    倏而,他咳得撕心裂肺,捂着唇面色痛楚。


    沈筠曦气鼓鼓,黑白分明的杏瞳,瞪了萧钧煜:“一场寻常的蹴鞠,太子殿下何必用尽全力。”


    萧钧煜眉心高高隆起,薄唇抿成一抹直线,唇角牵了牵,目光转向萧和泽:“受伤了?”


    “还好。”萧和泽放下掩唇的雪帕,面上恢复温文尔雅,他朝萧钧煜颔首:


    “多谢兄长关心,容小弟先行告退。”


    说罢,萧和泽又转向沈筠曦,清润的桃花眼中泛起一层愧疚,温声道:


    “沈姑娘,我有些事要处理,抱歉先行离去。”


    “无碍,二皇子殿下且去忙。”沈筠曦忙道。


    萧和泽目光又在萧钧煜平淡如水的俊颜上停顿一瞬,眸光几转,眸底沉沉,终究抿唇,什么也没有说,颔首离去。


    ……


    看着萧和泽有些萧瑟的背影,和最开始意气风发截然不同,沈筠曦心头也莫名有些沉甸甸。


    她悠悠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沈姑娘。”身后突然传来萧钧煜如清泉激石的嗓音。


    沈筠曦眉头一蹙,春日蹴鞠已尽尾声,御行街上汇聚的人散了些,依旧往来熙熙。


    大庭广众之下,沈筠曦想转身离去的步子顿了下,回眸淡道:“太子殿下何事?”


    萧钧煜看着她疏冷淡漠的态度,心头闷闷的。


    方才沈筠曦对萧和泽的关心历历在目,萧钧煜口里似乎被塞了一口青苹果,又酸又涩。


    “太子殿下若是无事,容民女先行告退。”


    “沈姑娘如何得知孤会蹴鞠?”


    空气中突然落下萧钧煜淡淡的话。


    周边都是人,两人说话的嗓音不高,甚至有些低,可这句话却如平地惊雷,让沈筠曦心口一跳。


    萧钧煜的目光落在沈筠曦如蝶翼蹁跹的浓翘睫羽,看着她细白整齐的贝齿在莹润饱满的樱唇。


    一颤一颤的眉睫如同一把扇子轻轻敲在萧钧煜心间。


    沈筠曦捏住了微缠的指尖,抬眸,勾唇浅笑道:“猜的。”


    “我以为风光霁月的太子殿下无所不会。”


    看着萧钧煜,沈筠曦秋瞳潋滟,笑盈盈带了一分轻嘲问道:“太子殿下以为什么?”


    她语气自然,毫无破绽,那一瞬的美目流盼,似极了以前她顾盼生辉称赞萧钧煜。


    萧钧煜深邃不见底的凤眸,半响,轻飘飘道一句:“没什么。”


    沈筠曦勾唇轻笑,笑得疏离,朝萧钧煜微微福礼,转身离去。


    “沈姑娘。”萧钧煜兀得低咳一声,轻声道:“刚才孤也受了伤。”


    沈筠曦没有回身,步子不停。


    “我又不是医者,太医院汇聚天下名医,殿下若是伤了赶紧回东宫。”


    萧钧煜抚着隐隐作痛胸口,刚才被皮鞠震的伤处,闷痛愈发严重,似乎从胸膛蔓延至心口,心脏如被人用皮鞠一下又一下狠掷。


    闷痛闷痛。


    以往他若是不小心受伤,沈筠曦必寻着借口去东宫,对他嘘寒问暖,会给他带自己亲手做的糕点和美酒。


    萧钧煜立在原地,看着沈筠曦春辰色的倩影融入人群。


    沈筠曦喜欢他时费尽心机询问他的爱好,总寻着法子与他偶遇,更是邀请过他一同蹴鞠。


    “我不善蹴鞠。”萧钧煜记得自己曾这般同沈筠曦说话,当时沈筠曦眉开眼笑,梨涡浅浅:


    “这么有缘,我也不善蹴鞠,我同太子殿下果真相配。”


    沈筠曦是忘了他以前的话,还是故意想让他难堪?萧钧煜抬目,目光一眼便凝在人群中沈筠曦。


    沈筠曦丰肌玉骨,一袭春辰碧色留仙裙,满头青丝挽起,带着晶莹剔透的绿宝石头面,腰封将柳腰束得不盈一握,勾勒出她曲线曼妙,衬得她愈发窈窕绰约。


    她步步生莲,发后的累丝点翠凰鸟发钗流苏随着她裙摆青玉色渐变攒花结长穗流苏一步一晃,摇曳生姿。


    萧钧煜瑞凤眼慢慢眯起,心底涌上一股疑惑。


    午间小憩,沈筠曦入梦。


    梦里,他一手揽住沈筠曦的不盈一握的柳腰,一手教沈筠曦运鞠。


    沈筠曦杏瞳粲然,抱着皮鞠,兴高采烈轻跳,抬眸:


    “太子殿下蹴鞠之技如火纯青,可是边关三年练就?”


    他手掌虚托,轻轻护着沈筠曦的腰腹,免得她伤了自己,不置可否。


    沈筠曦抛了手里的皮鞠,抱住他的腰,眯着眼睛笑:“那是不是只有我一人知晓太子殿下擅蹴鞠?”


    “是的,就你一人知。”


    沈筠曦抱着他,开心得向偷腥成功的小猫咪。


    沈筠曦纤纤玉指挠了挠他的手心,拉着他的手,他低眸,只见沈筠曦骄傲的微抬瓷白下巴让他低头。


    沈筠曦的模样娇俏又明媚,他心头怦跳,似懂非懂低下头。


    沈筠曦却猛得圈住了他的颈项,踮着脚尖亲他的唇。


    见他看过来,沈筠曦水灵灵潋滟的眸子睇过来,美目流盼,朝他眼敛轻轻啄了一口,又在他唇角啄了一口,丁香小舌舔了舔他干燥的唇瓣。


    萧钧煜凤眸倏而一暗,伸手,想抓住沈筠曦的皓腕。


    沈筠曦突然放了手,转身去捡皮鞠。


    “太子殿下。”沈筠曦回眸一笑百媚生,朝他招手:“快来,我还没学会蹴鞠。”


    萧钧煜眨了眨眼睛,午间小憩的那种失落又漫上,却是比那是更深的一种失落。


    沈筠曦真的是随口一说?那些梦真的只是梦?


    可若不是梦,梦里的沈筠曦对他情有独钟,与他恩爱两不疑,现在又怎会待他如此疏淡。


    沈筠曦对他自三月初来,态度迥异,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钧煜眸色沉不了底。


    ……


    皇宫,淑妃殿中。


    淑妃听说今日春日蹴鞠的事情,气的将手边的珠翠、头面都砸了。


    殿里一时响起叮叮咣咣,乒乒乓乓的声音,殿门口的宫人静若寒蝉,垂首立在门口瑟瑟发抖。


    顷刻后,从殿中走出一位容貌艳丽、装扮精致、珠玉环翠的女子,她美得浓烈妖娆,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摆驾谨身殿。”她开口,声音娇媚让人面红心跳。


    宫人忙恭敬回道:“是,淑妃娘娘。”


    淑妃瞥了眼东宫的位置,一对风情万种的桃花眼无一丝笑意,鼻翼轻轻翕动,唇角慢慢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作者有话要说:


    36、武姑娘


    “沈姑娘。”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羞涩的声音。


    沈筠曦回头, 是一个容色清婉秀美,着海棠红齐胸襦裙的面善姑娘。


    见她望过去,那姑娘微微一笑,面颊有些绯晕, 显然有些害羞, 又轻轻浅浅道了一声:“沈姑娘。”


    沈筠曦眨了眨眼睛, 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海棠红云缎襦裙, 胸前纹绣海棠,裙摆金线勾勒几只栩栩如生的蝴蝶,自裙摆朝上,翩翩欲飞,绣工极佳,眸光一亮, 这是沈家新上的蜀绣云缎。


    沈筠曦心思几转,笑盈盈含笑,启唇柔柔软人心扉:


    “姑娘可是上次沈家布庄的姑娘, 姑娘穿海棠红果真明艳端庄, 耀如春华。”


    听沈筠曦直接唤出她是谁, 少女眼睛亮晶晶,后面带羞红,提着裙摆朝沈筠曦走来。


    “沈姑娘好记性,沈姑娘谬赞。我叫武琇莹, 家在西四北二街,三月初随家人来京都。”


    武琇莹瓷白的娇靥带了一些红晕,一对月牙眼含着浅浅的笑意, 弯弯成一个浅浅的月牙。


    武琇莹看起来是个羞涩的姑娘,沈筠曦睇了她一眼, 她羞得抬不起头,声音越来越小,手里抱着的精巧的皮鞠指尖有些发白。


    沈筠曦看出了她的不自在,忙开口道:“武姑娘好,很高兴认识你,我叫沈筠曦,家住在东四大街。”


    武琇莹想说她知道,却抬眸看见沈筠曦水灵灵杏瞳几轻巧柔和的笑意,身上的紧张缓和了不少,点了点头,也勾唇浅笑道:


    “很高兴认识你,沈姑娘。”


    沈筠曦看着她手里抱着的小皮鞠,柔声问道:“武姑娘喜欢蹴鞠?”


    “喜欢。”武琇莹点了点,手将皮鞠抱在身前,她家世代习武,蹴鞠是后辈日常游乐必备。


    她顿了下,轻声解释道:


    “我是陪兄长来蹴鞠。”


    沈筠曦点头,她看这姑娘甚是害羞,不像是会在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之下蹴鞠的性子。


    尤其那皮鞠精巧干净,一看便是没有被蹴来蹴去染上灰尘。


    武琇莹说着朝身后看了一下,人来人往,一时没有看到兄长,有些失望,武琇莹咬了咬唇,看着沈筠曦眨了眨眉睫轻声道:


    “兄长不见了,这个小皮鞠是赢五场鞠的奖励,刚兄长赢的。”


    她低低的语气里带了一分自豪,目光晶亮看着沈筠曦。


    见武琇莹羞红着脸看着她,沈筠曦纤密卷翘的眉睫轻轻闪了一下,她转了转乌溜溜的杏瞳,想了想,睇着武琇莹,声音有些轻飘,尝试着赞叹一声:


    “武姑娘的兄长定是技艺超群,英勇盖世。”


    “嗯。”武琇莹重重点头。


    她舒了一口气,仿佛弯成什么任务似的,一直紧绷的脊背松下来,弯着月眼抿唇浅笑。


    沈筠曦与她大眼对小眼,看了眼武琇莹一时没有离开的意思,看了眼周边林立的商铺,柔声问道:


    “武姑娘可有其他安排,不若,我们一同在御行大街逛一逛?”


    “没有安排。”武琇莹忙抬眸应声回答,后又羞红了脸,垂着头小声解释道:


    “我刚来京都城,对这边不熟悉,家人想让我多出来走走,我看沈姑娘面善……”


    武琇莹眉睫不住颤,抱住皮鞠的瓷白小手的手背纤细隐隐青色血管。


    沈筠曦性子明媚,平日里还真是甚少接触这般腼腆的姑娘,她思忖,挽住了武琇莹的臂弯,俏生生道:


    “西四北二街武府,安西侯府,你兄长前日还来探望过我兄长,本来我还想过几日探望武姑娘,不想今日遇见,真是缘分。”


    沈筠曦的兄长沈筠晔曾随商队游西北,与当时雍州驻军的安西侯嫡子意气相投,相见恨晚,大饮三日。


    武琇莹性子文静腼腆,听沈筠曦热情亲和,一直紧绷着的脊背终于放松了,说话大了几分,唇角柔柔带笑:


    “是我该给沈姑娘递帖子,我却不好意思,今日遇了沈姑娘冒昧打扰。”


    这还是刚才武琇莹兄长在后推了她一把,却转头兄长没了踪影。


    ……


    武琇莹不知,此时她的兄长武金锡此时正目不转睛看着萧钧煜,一把扇子唰得抵在虎口,笑呵呵道:


    “太子殿下,这蹴鞠的力度与你三年前在雍州相比,简直不值一提。”


    说罢,他歪头打量萧钧煜,撇了撇嘴巴啧啧道:


    “是这京都城里都是这般花拳绣腿,还是太子殿下有意相让,我看着那人是二皇子殿下?”


    萧钧煜不答,只淡淡睨了他一眼。


    他眉目清清冷冷,姿容胜雪的玉颜如同笼了一层清霜,疏离而淡漠,让人看不出情绪。


    武金锡面上一凛,身子猛得站直,收起面上的玩世不恭,恭敬立直身子谄笑道:


    “属下乱说的,太子殿下依旧英姿飒爽,英明神武,玉树临风,举世无双。”


    萧钧煜眉心一蹙。


    武金锡忙立直身子,闭上了嘴巴。


    武金锡垂头,眉头紧锁,咬牙,暗恨自己为何不开眼竟凑来和萧钧煜说话。


    他堂堂安西侯嫡长子,俊朗如玉,能文能武,能说会道,一张利嘴可是哄得上至耄耋下至孩提合不了嘴。


    奈何在太子殿下着触了铁板。


    六年前,萧钧煜进军营,长得比他武金锡粉雕玉砌,清冷少言,让他看了生气,他寻了十多个军中长大、武力高超的热血少年,存了心找萧钧煜麻烦,准备让白白净净的京都贵公子长长见识。


    那时萧钧煜年不过十三,一身素白长袍,与他们扭打成了灰扑扑,唇边带血,可是丝毫不掩其风华,他冷白的肌肤在日光下有些晃眼,精致流畅的下巴微微抬起,声音清冽如冰:


    “你们以多欺少,胜之不武,可况败了。起来,再来。”


    武金锡想起萧钧煜浑不在意抹了唇角血,立在人群中睥睨淡然的眼神,还一个哆嗦。


    现在想起,他还皮疼。


    三年后,他雍州小霸王武金锡,唯萧钧煜马首之瞻,却在萧钧煜离开雍州的那一天,方知:


    沙场上永远冲在最前方、一柄银枪直取敌军将领首级、让敌军闻风丧胆的清冷矜贵少年竟是当朝太子!


    “你来京都城可习惯?”萧钧煜步子不疾不徐,开口淡道。


    武金锡摇了摇扇子,摇了摇头,拉着缓而慢、吊儿郎当的调子道:“习惯是习惯,不过这京都城的酒不够烈,姑娘也不如雍州城……”


    他说了一半,觑见萧钧煜面上不认同,忙改口笑道:“京都城的姑娘倾城绝色。”


    念及此,武金锡收了面上的漫不经心,凑在萧钧煜跟前,用扇子掩着唇压低声音道:


    “刚与太子殿下您与二皇子殿下说话的那姑娘真是国色天香,我妹说是首富沈家的嫡女,正好我与沈家嫡子有旧,我明日就去沈家提亲,正好和沈兄亲上结亲。啊!”


    武金锡正说得心潮彭拜,突然腰间一疼。


    “福明你干什么。”武金锡心头火起,横眉怒斥福明。


    福明简直没眼看,眯着眼睛,不敢抬头,只手指示意萧钧煜的方向。


    武金锡后知后觉,转身去看萧钧煜。


    只见萧苏清举的太子殿下不知何时停了脚步,面如寒霜,一对沉如千年寒潭的凤眸凝着他,目光沉沉,如黑曜石的凤眸深不见底。


    有些人,出生便是天之骄子,举手投足尽显金贵,情绪不彰不显,淡淡一眼,不怒威严,让人心生敬畏。


    萧钧煜便是如此。


    武金锡心里一个咯噔,唇角扯了一个艰难的弧度,以手抱拳谄笑:“我刚想起来,我今日约了人饮酒,殿下,我们来日再续。”


    未说完,他拔腿就跑,一溜烟没了影。


    福明舔了舔唇角,看着萧钧煜想问要不要追,没敢出声。


    ……


    武金锡跑了好远,回头看不见萧钧煜时,方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


    他一抬眸,看到了自家妹妹和一抹春辰色的倩影,武金锡眸子一亮,忙理了理裙摆袖角,扇子张开,慢慢摇动。


    端的是风流俊雅的玉面郎君。


    “小妹。”武金锡扬声唤了一声,眉梢带笑款步而来。


    沈筠曦正在路边一个铺子旁,向武琇莹介绍京都城的剪纸工艺,听见一道和煦如暖阳的声音,隐隐带了些兄长的口吻,她手一顿,便听身边的武琇莹转身应道:“兄长。”


    武琇莹拉了拉沈筠曦的袖角,眸光闪了闪,弯着月眼浅笑道:“沈姑娘,这是我的兄长。”


    说罢,她又朝武金锡眨了下眼睛,眉目带俏,没了方才的拘谨:“兄长,这是沈姑娘。”


    武金锡着一袭湛蓝色雄鹰刺绣的圆领锦袍,摇着扇子不紧不慢走来,面如冠玉,唇边带笑,一对桃花眼脉脉含情:


    “沈姑娘。”


    沈筠曦一愣,她倒是认得此人,上世在东宫见过数次,轻轻颔首:“武公子。”


    武金锡倏得将折扇收在手心,看着沈筠曦赞叹道:


    “前日拜访令兄,还听令兄提起姑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沈姑娘不愧琼姿花貌,瑰姿艳逸,绝代之佳人。”


    被人如此直白夸赞,就是沈筠曦平日里明媚热烈的性子也微微羞红了双颊,扭开眼,柔声谦道:


    “武公子谬赞。”


    见兄长仍目不转睛盯着沈筠曦,武琇莹看沈筠曦扭头看摊铺的剪纸,武琇莹嘟唇朝武金锡蹙眉。


    武金锡忙打开折扇,掩饰自己惊艳的目光。


    刚只是远远看着,只觉沈筠曦长得美,没想到近了看,如此之美,真当得起一句诗:


    “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沈姑娘,今日相遇即是有缘,我们不如一同共餐?”


    武金锡看了眼天边的夕阳和晚霞,眸中流光转了转,笑盈盈建议道。


    他当真是自来熟。


    沈筠曦有些不适应这般热情,蛾眉微微一蹙,正想词拒绝,便听武金锡又道:“不远处有处兴宾楼闻名大盛,如雷贯耳,我与小妹自雍州而来,也是垂涎已久。”


    武琇莹平日里并不怎么出府,来京都这些日子,未曾在府外用餐,闻言看向沈筠曦。


    眸光中有一丝期待。


    沈筠曦一时不好拒绝,点了点头,柔声道:


    “武公子是兄长的故友,武姑娘也是我的新朋,二位初到京都,便容我尽地主之谊,请二位用次晚膳。”


    “沈姑娘爽快。”武金锡将折扇收在掌心,英眉微微挑起,看着沈筠曦的目光更是带了一份激赏。


    他不想京都城中还有如此性情爽快不做作的姑娘。


    沈筠曦不知武金锡所想,她转头让摊主将武琇莹看中的剪纸包了,送给武琇莹。


    武琇莹连连推拒。


    沈筠曦见她像一只小白兔一般后退,一时失笑,将剪纸放在武琇莹怀中,美目流盼,嗓音婉转:


    “武姑娘不必客气,这是我家的铺子,几张剪纸而已,不值钱。”


    “小妹,你就收下,沈姑娘真心实意与你做朋友。”


    武金锡缓声道。


    武琇莹闻言,看了眼沈筠曦,见她形容清澈见底,眸光柔和温煦,纤指抱住了剪纸,小脸上满是红晕,咬着唇轻声道:“谢谢沈姑娘。”


    沈筠曦蓦然又想起了小时候喂的小白兔。


    她给小白兔一根苜蓿草,小白兔吓得一颤,半响,颤颤巍巍用前足抱住苜蓿草,乌溜溜的眸子还不时看她。


    沈筠曦指尖有些痒,想抬手抚了抚武琇莹软软的发顶,却不敢伸手,歪头,两颊漾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别客气。”


    离了剪纸摊铺,沈筠曦同武琇莹兄妹二人缓步朝兴宾楼走去,沈筠曦与武琇莹二人在前,武金锡落二人一步。


    “武姑娘,前面就是兴宾楼了。”


    看到了兴宾楼龙飞凤舞的漆金招牌,沈筠曦转眸朝武琇莹道。


    却见武琇莹突然顿住脚步,直愣愣看着前方。


    她先是一怔,而后面上迸发出难以抑制的喜悦,转身朝沈筠曦小声道:“沈姑娘,我看到一个熟人,先离开下。”


    说罢,她提起裙角,朝前奔去,沈筠曦难以想象,武琇莹看着羞赧淑柔,这步伐倒是矫健,一瞬,便没了踪影。


    沈筠曦目瞪口呆,转身去看武金锡,声音里有些担忧:“武公子,要不你去追下武姑娘。”


    “不用,熟人。”武金锡先面色一僵,后不以为意扬了扬下巴。


    沈筠曦顺着他指示的方向去看,眉目兀得清淡下来。


    “萧公子!”


    武琇莹心脏怦怦跳,想去抓住眼前黛青色的衣袖。


    萧钧煜不着痕迹退开半步,避开了她的手指,朝她微微颔首,轻声道:“武姑娘。”


    “萧公子,好久不见。”


    武琇莹刚才一鼓作气的勇气没了,抬眸睇了一眼萧钧煜郎艳独绝的俊颜,心脏砰跳,忙垂下眸子,耳垂和眼角染上绯晕。


    “萧公子,你走的这三年,我甚是担心你,你这些年,可好?”


    武琇莹又抬眸,咬着唇忍着羞涩凝视萧钧煜,见他一如从前的清冷,抱着皮鞠和剪纸的手微微有些轻颤,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我一切都好,劳武姑娘挂念。”


    萧钧煜目光淡淡从她面上移开,漫不经心应道。


    目光直直落在武琇莹的身后。


    武琇莹痴痴看着萧钧煜,见他望来,娇靥先是一红,后,眨了眨眼睛转身回望。


    “那是兄长,还有我初相识的沈姑娘。”武琇莹小声道。


    她话音未落,却见萧钧煜抬了半步,低磁的嗓音若三月的春风,徐徐暖人:“沈姑娘。”


    武琇莹心头一颤,倏得望向沈筠曦。


    只见方才和蔼亲和的沈姑娘面上一片疏淡,竟和方才的萧钧煜有一丝相似,武琇莹指尖情不自禁握紧了皮鞠,贝齿一下咬破了樱唇。


    作者有话要说:


    宝们如果喜欢这篇文,可以看看翠儿的完结文《风流世子的炮灰原配重生》,同样的配方,双重生追妻火葬场,破镜重圆。那是翠儿当时把自己写哭的一篇文,强烈推荐。


    37、送客


    沈筠曦?了眼眸眸光含水的武琇莹, 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嗓音柔软如水。


    “武姑娘,今日你既然有事,我改日再请你用餐。”


    武琇莹飞快睇了眼萧钧煜, 轻轻点了点头。


    沈筠曦朝她轻轻颔首, 又朝身侧的武金锡轻轻福礼。


    “帮我给你兄长代好, 我明日去沈府寻他。”武金锡摇着扇子, 含笑温声道。


    提到兄长,沈筠曦杏瞳微微漾出一抹柔情,朝着武金锡浅笑应道:“定,代到。”


    说罢,沈筠曦立定,转身, 朝前走。


    她目光自始至终没有落在萧钧煜身上。


    相隔十余步,萧钧煜眼睁睁开着沈筠曦将他视作空气,似是没?见他, 直接离去。


    萧钧煜身侧的掌心拳起, 一对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


    “萧公子。”武琇莹见萧钧煜目光盯着远方, 纤手抓住皮鞠,小心翼翼又唤了声。


    萧钧煜淡淡收回目光,?了眼武琇莹,两片菱唇一开一合:“劳武姑娘挂念, 我今日有事,他日再续。”


    “哦。”武琇莹抓着皮鞠一愣,怔怔应了一声, 忙垂下脑袋。


    倏尔,她又抬起眸子, 一对月眼水泠泠泛着波光,她声音且轻且柔,态度娴雅大方:


    “萧公子且去忙,您这边一切安好,就好。”


    萧钧煜轻轻颔首,朝武金锡点了点头,抬步离去。


    福明跟在萧钧煜身后,?了眼萧钧煜清冷疏淡的侧颜,又?了眼武琇莹水润润情意绵绵往来的眸子,眸光几转,又觑了眼萧钧煜流畅凌厉的下颌。


    福明忙垂下头,不敢忖度上意。


    “切,真是绝情。”武金锡?着萧钧煜的背影,摇了摇锦扇,撇了撇嘴巴,小声嘀咕。


    一转眼,?武琇莹?目光怔怔?着萧钧煜离开的方向,他大掌拍了拍武琇莹的脑袋,曼声斥道:


    “别?了,早就和你说了,你们不合适。”


    “我没有,哥哥别胡说。”


    武琇莹小脸一红,嗔了一眼武金锡,忙垂下头,耳尖尖都是通红通红。


    她咬了咬唇瓣,手指一直攥在皮鞠上,倏尔,乌溜溜的眸子?着武金锡,小声问:


    “哥哥,萧公子究竟是何身份?”


    “以后你自会知晓。”武金锡又拍了拍武琇莹的脑袋,大喇喇道:


    “反正不是你佳婿的身份,京都城芝兰玉树好儿郎多得是,小妹赶紧给自己找一个。”


    武琇莹挥手拨开武金锡的大掌,咬了咬唇瓣,忍住鼻腔的酸涩,气呼呼道:


    “哥哥还是先给我找个嫂子。”


    “本来就快找到了,若不是你刚才,没准我明日都可以去提亲。”武金锡的扇子慢悠悠摇着,俊朗如玉的面颊带了些玩世不恭的邪肆。


    “沈姑娘?”武琇莹瓮声道。


    她想起萧钧煜方才的态度,心中惴惴,又咬了咬唇瓣小声道:“萧公子似乎对沈姑娘有意?”


    “提亲自是两厢情愿,他对沈姑娘有意,沈姑娘对他无意不就好了。”武金锡浑不在意道。


    刚蹴鞠场,武金锡便?到了萧钧煜和沈筠曦,不过当时没和武琇莹道,这会儿也?得明白,这皎若云间月矜贵清冷的太子殿下可是栽了跟头。


    武金锡收了扇子,在虎口连敲了好几下,倏尔,不知想到了什么,一对桃花眼潋滟生辉,敲着扇子低低笑出声。


    唇角的弧度,笑得像一只小狐狸。


    武琇莹有些怔怔,垂眼?着皮鞠旁边的一对栩栩如生、嫦娥奔月的剪纸。


    萧公子丰神俊朗、姿容胜雪,气质矜贵无双,原来也会?上一人,却对他无意?


    武琇莹眨了眨眼睛,想着刚才沈筠曦倾国倾城的美貌和明媚热烈的性子,似乎又觉得,沈姑娘这般人?不上别人也没什么不是。


    “在想什么?”武金锡用扇子拍了拍武琇莹的额角,抬了抬下巴:


    “走,兴宾楼,来都来了,岂能不吃。”


    武琇莹眨了眨眼睛,又抬眸?了眼沈筠曦和萧钧煜离开的方向,压下心中浅浅的失落,随着武金锡入了兴宾楼。


    ……


    紫禁皇城。


    萧钧煜刚到东宫主殿,便听宫人道:“太子殿下,皇上传您过去。”


    “淑妃娘娘傍晚去了谨身殿。”宫人小声补充道。


    萧钧煜脚步一顿,点了点头。


    他简单沐浴,新换了一声月白长袍,方才前往谨身殿。


    已是月上柳梢,萧钧煜转过谨身殿前的甬道,迎头碰见淑妃从谨身殿朱门中跨出。


    “太子殿下。”淑妃朝萧钧煜微微福礼。


    萧钧煜轻轻颔首,态度云淡风轻,眸子并无在淑妃身上停留一瞬。


    萧钧煜步子不急不缓越过淑妃,入了谨身殿。


    淑妃慢慢抬起身子,融融月色映在她细如牛乳的娇颜,只见她光艳逼人的雪腮上漾着未消的酡红,朱唇娇艳欲滴。


    淑妃盯着萧钧煜的背影,新涂了大红牡丹丹蔻翘成兰花指,削葱尖抚了抚发髻上的点翠凤凰金钗,本就慵慵懒懒的发髻有一瞬鬓发散了下来。


    她扭着身段朝前走,绰约窈窕的腰身从后?是一步一生莲,摇曳生姿。


    突然,她脚步一顿,秀眉一蹙,贝齿咬着饱满莹润的朱唇低低嘤了一声,脸颊倏得酡红一片,水眸雾煞煞。


    她在原地,停了半响,方抬步走开,步子却是比方才小了一些,慢了几分,柳腰似乎也带了一分不自在。


    谨身殿。


    萧钧煜进了主殿,见皇上正坐在书案上?折子:“父皇,今日膳后不运动?”


    皇上儒雅俊逸不凡的的面庞显得满面春风,睨了眼萧钧煜,意味深长道:“皇儿来得晚了。”


    萧钧煜?了眼他慵懒交叠在一起的前襟,垂了垂眸子,没说什么。


    “皇儿,淑妃今日又来央朕给和泽与沈姑娘赐婚。”


    萧钧煜手手心倏得握紧,抬眸沉声道:


    “父皇答应过儿臣。”


    “两情相悦?”皇上朱批在奏折上漫不经心圈了一个圈,将折子撂在一边:


    “听说午后沈姑娘特意?和泽蹴鞠,还递了帕子,约莫是两情相悦。”


    “父皇。”萧钧煜眸光深深。


    “父皇,我心悦沈姑娘。”萧钧煜沉声,落字清晰。


    “这话无需同朕说,你自己道婚姻需两情相悦。”


    萧钧煜只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英挺的眉头紧拧在一起,沉声朝皇上躬身行礼,一字一顿道:


    “还请父皇让我与和泽公平竞争。”


    皇上淡淡瞥了一眼萧钧煜,见他神情郑重而坚定,目光笃实,胸腔微震,执起杯盏掩住唇边的弧度。


    挥了挥手,淡道:“退吧。”


    萧和泽行礼退下。


    出了谨慎殿,走在来时的甬道上,在平日巧遇沈筠曦的岔路口,萧和泽驻足,他?着廊下幽黄摇曳的八角宫灯。


    幽幽月色中,突然有一只漂亮的蓝色蝴蝶从远处飞来,翩翩然然落在萧钧煜月白长袍上。


    萧钧煜眸子锁住蝴蝶,目光幽邃,沉不见底:“以前,沈筠曦是不是喜欢蝴蝶?”


    福明觑着萧钧煜的脸色,猜测着萧钧煜的想法,忖度良久,小心翼翼,开口试探应道:


    “是。沈姑娘喜欢蝴蝶,每每见了蝴蝶必扑蝶,倒是月初那日,举止反常,见了蝴蝶神色清冷,见了殿下,也改了性子不搭理殿下。”


    萧钧煜一袭月白色银边勾勒祥云的锦袍,在皎皎月色下愈发显得清冷,岩岩若孤松之孤立,皎皎如明月之高悬。


    月光与檐角的烛光映在他面上,他站在檐角的阴影下,面色晦涩不明,对福明的话,不置可否。


    却心中记得,那是三月初四,隆福寺后第三日。


    ……


    翌日,沈府。


    今日天清气朗,沈筠曦靠在美人榻上翻着话本。


    沈筠曦这两日身子酸懒,夜里睡得又不沉,早上便起不来。


    等她梳洗穿戴完毕,早已是日晒三竿,早就过了膳点,她没胃口,此时一边?话本,一边捧着一小碗清粥慢慢嘬两口。


    “姑娘,武公子从大公子院里出来,来拜访您。”下人们敲门低声禀报。


    沈筠曦翻着话本的纤指顿了下,犹豫一瞬,轻声道:“将人请到主院的花厅。”


    下人小步退下。


    沈筠曦起身,南晴忙上前为她理了理发髻和裙摆。


    等沈筠曦步至花厅,便见厅中坐着的除了武金锡还有萧钧煜。


    “沈姑娘,你可来了。”武金锡起身相迎,面容满面,一把扇子摇得徐徐悠哉。


    沈筠曦脚步一顿,复又上前,朝武金锡颔首:“武公子,让你久等了。”


    ?着目光灼灼锁住她的萧钧煜,沈筠曦掐了掐指尖,颔首淡道:“太子殿下。”


    “沈姑娘。”萧钧煜凝视沈筠曦靡颜腻理的娇颜。


    丫鬟们重新上了新茶,今年新收的明前龙井,氤氲的热气腾空,迎面扑来馥郁的清香。


    武金锡不着痕迹瞥了眼沈筠曦和萧钧煜,多情的桃花眼转了转,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啄饮一口绿茶,盖上茶盏赞道:“不愧是大盛首富之家,天山雪水沏明前龙井,让人口齿生香,回味无穷。”


    “武公子竟识得是天山雪水沏茶。”沈筠曦眸光一亮,微微有些惊讶。


    武金锡?了眼安之若素的萧钧煜,又饮了一口茶,摇了摇扇子慢悠悠卖弄:


    “天山雪水,山间清泉,井水,晨间清露,这入口不同,天山雪水入口……”


    他声音徐徐,嗓音轻缓低磁又带了些尾音,细细听来,莫名得让人觉得带着耳朵微微发热。


    沈筠曦眨了眨纤翘的眉睫,水润润的杏瞳清清柔柔落在他的面上,慢慢转开了眼。


    武金锡生了一对姣好的桃花眼,潋滟多情,?谁似乎都带了一片缱绻情深。


    萧钧煜?着沈筠曦聚精会神盯着武金锡,眉睫压了压。


    武金锡风流倜傥,在雍州便讨得女子欢心。


    武金锡?着太子殿下越来越冷的面颊,抬手饮了一口清茶,压着唇角的笑意,盈盈浅笑:


    “沈姑娘,我这可都是班门弄斧。”


    “武公子真知灼见,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何谈班门弄斧。”沈筠曦唇角也漾起一个清清浅浅的弧度,两颊梨涡浅浅。


    沈筠曦性子活波,茶道算是唯一她喜欢、愿意耐着性子做的静趣。


    “沈姑娘谬赞。”武金锡又摇起扇子,下颚抬了抬,合扇,朝萧钧煜拱手拜道:


    “真知灼见我可不敢当,这些话不过三年前太子殿下教我。”


    “太子殿下博学强知,学识渊源,真乃我佩服,佩服,五体投地。”


    武金锡说着又朝萧钧煜拜了拜。


    武金锡是真得佩服萧钧煜,萧钧煜让他见识到世间太多不同。


    原,武金锡在雍州城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鲜衣怒马少年,遇到萧钧煜后,武金锡爱上了读书,书中自有乾坤,他喜欢拿一把扇子,好一派书中风流俊逸。


    萧钧煜对武金锡的恭维,面上没有丝毫波动。


    他端坐着,脊背挺直如松,面如冠玉,着一袭罩着菱纱的雪白广袖锦袍,袖尾纹绣玉兰,衬得他灼灼其华,郎艳独绝。


    见沈筠曦望过来,萧钧煜泰然不动的俊容方变化,目光清润温柔,轻声解释道:“不过有幸与茶道大师畅谈。”


    声音低醇悦耳,仿若清泉激石。


    沈筠曦眨了眨眼睛,?着萧钧煜俊美无俦的俊颜慢慢垂下了头,纤翘浓密的眉睫如一把小梳子遮住眼眸。


    花厅一时静默。


    萧钧煜?着沈筠曦瓷白的下巴尖,微微蹙眉,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武金锡在两人身上慢慢打量,用锦扇遮住了眼尾的笑意,轻手轻脚离开。


    半响,萧钧煜想着今日来得目的,目光凝住沈筠曦:


    “沈姑娘,你对孤前后迥异,可是孤弄错了救命恩人?”


    静谧偌大的空中突然响起一道悦耳的声音。


    沈筠曦猛得抬眸,纤指微颤,抓住了裙摆,她目光炯炯,直视萧钧煜。


    萧钧煜圆润的喉结朝下滚了滚,他望向沈筠曦清澈见底的杏瞳,声音放低:


    “隆福寺醒来后,孤第一眼见到的是孙姑娘,以为是她救了孤,便着人给她送了谢礼,沈姑娘可是气孤谢错了人?”


    萧钧煜吐字清晰而缓慢。


    沈筠曦?着萧钧煜坦坦荡荡的面容,刚才高高悬起的心脏攸得落地,重重摔在地上。


    “呵。”


    沈筠曦兀得低低轻笑一声。


    萧钧煜?着沈筠曦唇角的轻嘲,眉心高高隆起,心脏不由得悬起。


    沈筠曦密密卷翘的眉睫遮住了眼帘,萧钧煜?不见她眸中的情绪,只觉沈筠曦似乎生气了,一颗心不由得提起来。


    沈筠曦纤长皙白的十指紧紧攥着膝头的裙摆,又低笑两声,倏尔,抬眸,黑白分明的杏瞳直直睇着萧钧煜,唇角勾起一抹弧度:


    “原来,民女在太子殿下心中便是如此粗鄙之人。”


    翦水明眸无一丝笑意。


    她生疏刻意的话刺得萧钧煜心口一疼,突口而出:“没有。沈姑娘在孤心中从不粗鄙。”


    沈筠曦却冷笑,眸光清冷比山泉里的冰凌更凉。


    她与萧钧煜相处近千个日夜,从未听萧钧煜同他谈过茶道,如今萧钧煜竟然认为自己会为了区区几抬谢礼生气。


    许是在他心中自己身为商女,一身铜臭。


    “民女说过,民女待殿下前后迥异,不过是认清民女与殿下云泥之别,日后,还请殿下莫来相扰。”


    “云巧,送客!”


    说罢,沈筠曦站起身,拂袖而去。


    萧钧煜立在原地,?着沈筠曦倏得更加冷漠疏离的态度,嗓间如同哽了一根鱼刺,憋闷刺痛,一时无法呼吸。


    ……他来,本是想与沈筠曦缓和关系。


    却弄巧成拙。


    38、折耳猫


    看沈筠曦跨出花厅, 背影的决绝让萧钧煜心头莫名惶然。


    “沈姑娘。”萧钧煜健步如飞,拉住了沈筠曦纤细的手腕。


    沈筠曦转身,甩开萧钧煜,柳眉似蹙非蹙, 后退一步。


    “沈姑娘, 孤想娶你为妻。”


    沈筠曦愣了一瞬, 心跳骤停。


    倏尔, 眉头紧拧,瞟了一眼萧钧煜严肃的面容,移开,淡淡道:“然后呢?”


    “太子殿下是想我感恩戴德答应?”沈筠曦冷笑一声,黑白分明的杏瞳无一丝一毫的情意。


    萧钧煜指尖一颤。


    唇角攸得抿紧,看着沈筠曦疏冷的神色喉头一时有些哽塞, 他喉结慢慢滚动,声音有些艰涩:


    “孤,心悦沈姑娘, 又辱……”他顿了一下, 余光瞟过垂着头立在厅里一角的丫鬟:


    “沈姑娘救了孤, 孤想娶沈姑娘为妻。”


    萧钧煜声音如玉激石,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太子殿下若是想谢民女,便多送些黄白俗物, 毕竟民女粗鄙,只认这些金银珠玉。”沈筠曦低笑一声,脆生生道。


    看着沈筠曦面上的自嘲, 萧钧煜眉心高高隆起。


    “民女对太子殿下无意,也当不起太子殿下心悦, 日后太子殿下休要再提及娶字。”


    “娶”之一字,上一世,沈筠曦求而不得,心心念之,如今,听来,只觉可笑。


    没想到这个字如此轻而易举。


    “沈姑娘。”萧钧煜看着沈筠曦的倩影:“究竟为什么?”


    他声音有些低沉。


    沈筠曦没了耐心,心中漫上一股戾气,乌溜溜的眼睛瞪着萧钧煜,怒冲冲道:


    “心悦一词从来没有为什么,太子殿下学富五车,难道不知!”


    “云巧,送客!”沈筠曦立在花厅内,冷声道。


    云巧轻手轻脚走到萧钧煜跟前,面有难色,对萧钧煜小声道:“太子殿下您向来端方有礼,公允宽厚,莫让奴婢为难。”


    萧钧煜沉沉看了眼沈筠曦。


    沈筠曦扭过脸不看萧钧煜,贝齿紧咬唇瓣,秀颈高扬,杏瞳雾煞煞,喉咙处微微滚动。


    萧钧煜握了握拳头,终未开口。


    与沈筠曦擦肩而过时,看着沈筠曦唇瓣处隐隐带血色,萧钧煜脚步一顿,唇瓣微启:“沈姑娘,莫要伤了自己身子。”


    说罢,他脚步不停,离开了花厅。


    沈筠曦看着萧钧煜背影完全消失在院中,一直挺直的脊背方才垮下,高高扬起的下巴微微颤动,眼眶里强忍着的潮热再也忍不住。


    泪珠顺着面颊簌簌滚落,她肩膀连着身子随着啜泣轻轻颤动:“真没用。”


    “真没用。”沈筠曦对自己恨铁不成钢,抹着泪珠骂自己。


    明明早已决定和萧钧煜早无关系,却还是情不自禁因为萧钧煜的一言一行牵动心绪,真没用!


    云巧被她压着情绪的低泣心疼得眼睛都红了,为沈筠曦递上一个帕子,声音哽咽道:“姑娘,想哭就哭出来。”


    沈筠曦猛得抱住云巧,泪珠浸湿了云巧的肩头。


    “姑娘,若隆福寺那日是太子殿下,为何您不愿嫁了太子殿下?您以前那么喜欢他。”


    云巧抚着沈筠曦一颤一颤的脊背,咬唇思忖良久,小声问道。


    “我与他远不止这些事情,我们……我们今生再无可能。”


    ……


    花厅圆月门旁,长身而立的萧钧煜目光望着花厅的方向,凤眸微微眯起,面容冷肃,眉头紧拧低低重复:


    “远不止这些”、“今生”。


    云山雾罩之词。


    他伫立在圆月门旁,身姿挺拔如松,面如沉水,微丝不动,眸光沉沉幽邃直视花厅的方向。


    良久,等花厅内低低的啜泣声渐消,萧钧煜握了握拳头,方迈开了步子。


    ……


    “太子殿下,我这人高马到,您看不到。”


    沈府门外,武金锡斜斜靠在一颗百年槐树旁,懒洋洋摇着扇子。


    萧钧煜睨了一眼武金锡,撩开帷幔,上了马车。


    武金锡立马一个跃身钻入马车,执起小几上的紫砂壶给自己斟了一杯茶,笑盈盈目视萧钧煜,悠悠道:


    “太子殿下,您心悦沈姑娘。”


    在西北三年,最热血的年纪,武金锡与萧钧煜一同出生入死,有着最过命的交情,和最真挚的友谊:无关身份和地位。


    萧钧煜淡淡睨了他一眼,靠在车厢慢慢阖上了眼帘。


    他脑海里里一遍又一遍过着与沈筠曦三月初以来的每一次相遇。


    “太子殿下,我教你怎么讨沈姑娘喜欢。”武金锡换了位置,从萧钧煜对面,凑到萧钧煜邻座,挺了挺胸膛,志得意满道:


    “讨姑娘喜欢,兄弟我最拿走。”


    萧钧煜眼皮微掀,瞟了他一眼,阖上眼帘。


    “太子殿下您这什么眼神?”武金锡有些跳脚,锦扇合拢并在手心,目光炯炯瞪向萧钧煜。


    “那不然我去追求沈姑娘,让您见识下我的能力……”


    武金锡的话还没说完,看萧钧煜不知何时撩开了眼皮,轻飘飘睨着他。


    武金锡脊背一紧,又想起军中被萧钧煜苦练的日子,立马满脸堆笑,谄媚道:“太子殿下,我开玩笑。”


    “武金锡,你说,什么情况下,人突然转了性子?平日里喜欢的事物如此弃之敝屣。”


    “太子殿下,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不可能,除非,重新投胎。”武金锡懒洋洋道。


    萧钧煜面色清冷,沉声:“正经些。”


    武金锡忙坐直身子,合上扇子,面上的玩世不恭消退变得严肃认真,他秉着唇,食指在小几上敲了几下:


    “如果不是重来一世,只能是生逢突变。”


    “太子殿下您说的那人可是短时间内突遭横祸,父母兄弟接连死去,万贯家业被人夺去,一夕之间失去所有。”


    “太子殿下您别看我,戏文话本里都这么写的。”


    武金锡又恢复了吊儿郎当,他抿了一口清茶,在三月乍暖还寒时节摇着扇子,挑了挑眉道:


    “我还看过一种志异的话本,说是人死复生,一夕重归多年前,此后,性情大变,顽劣子奋发图强,光宗耀祖。”


    萧钧煜眸光攸得一暗,凤眸刹那明明灭灭,几番辗转。


    武金锡正说得兴高采烈,却见萧钧煜愣愣出声,一副云游天外的神态,一腔热情瞬间被浇灭,抬手给萧钧煜斟了一杯茶:


    “太子殿下,您想啥呐?”


    萧钧煜蓦然回神。


    “没什么。”萧钧煜接过清茶,端着茶盏的手背却莫名的紧绷,血管鼓鼓。


    ……


    一晃过了两日。


    是日午后。


    御行街上,沈家布庄外,缓缓停了一架镶金嵌玉的马车,车夫撩开帷幔,车中先是下来一个秀美的姑娘,后慢慢伸出一只皙白的纤手。


    沈筠曦一手搭在南晴掌心,一手牵着裙角,慢慢下了马车。


    “姑娘,老爷说得对,您该多出来走走,咱府上的各类铺子我们都逛逛。”南晴看沈筠曦面上无笑,神色清淡,扬声声音劝她。


    沈筠曦这几日在府中闷闷不乐,神色郁郁,可是将沈父吓坏了,日日嘘寒问暖,寻了各式新奇的玩意送至玉兰苑。


    见无法,今日同沈筠曦一同用了午膳,用催着沈筠曦去外走走,说布庄里来了新缎子,让她去选选。


    想起沈父慈祥和煦眸光晕着的担忧,沈筠曦点了点,深呼一口气,看了眼布庄大大的招牌:


    “逛了布庄,我们去悦己阁看看。”


    沈家悦己阁所售皆是京都女子心头好,胭脂水粉、珠钗头面等,款式新颖,样式独特。


    “好嘞,都听您的。”南晴脆生生应道。


    沈家布装对面的二楼,萧钧煜着一袭湛蓝描金滚边锦袍临窗而立,他凝视沈筠曦略显苍白的娇容,唇角微抿。


    “你就去布庄门口等。”


    “是。”一个灰袍老者低声应道,恭声行礼,将手里的篮子提好。


    “喵唔。”突然一声奶声奶气,极其微弱的声音从篮子里传来。


    只见篮子里铺了一层稻草,里面似乎正卧着几只小奶猫,相互枕着安睡,有一只似乎被排挤,孤零零窝在一边,睁着圆润润乌溜溜的眼睛软软叫。


    萧钧煜目光从那只羸弱的小猫收回,又转身看向对面的沈家布庄。


    沈筠曦在布庄上下二层逛了一圈,没有喜欢的便出来了,下了一楼,便听门口热闹闹。


    “姑娘,我们要不要去看看?”南晴知沈筠曦往日爱凑这些热闹,出声建议道。


    沈筠曦眨了眨眼睛,轻轻摇了摇头,如今她没有一丝兴趣。


    沈筠曦踏出布庄,正要进马车,突听有人道:


    “老伯,你莫骗人,这奶猫一看便是残疾,耳朵都折了,不是好兆头,老伯你赶紧扔了。”


    沈筠曦脚步顿住,她放下车幔,转身朝三五人群聚集处看去。


    布庄靠边的墙角蹲着一个老伯,身着一个灰袍,略显破败,神色沧桑,他脚边放着一个提篮,里面有三只小奶猫。


    这奶猫皆与平日所见不同。


    碧蓝色乌溜溜的双瞳,毛发莹白胜雪,小小一团,粉雕玉砌形容不为过,看着竟是极为高雅。


    沈筠曦目光只盯在其中一只,那一只奶猫两只耳朵又短又小,软趴趴贴在脑袋上,无精打采。


    看着让人心疼。


    沈筠曦心中一动,蹲下身,抬手将小奶猫抱在了怀中,纤纤玉指轻轻抚了抚小猫的脊背。


    上世,她也曾养过一只折耳猫。


    那只猫性子极其温顺,亲人,喜欢团在她怀中,深得她喜欢。


    小猫抬发顶蹭了蹭沈筠曦的手心,转眸,用蔚蓝色水润润的眸子看着沈筠曦,朝着沈筠曦软软叫了一声。


    声音又软又柔,奶呼呼,软乎乎。


    沈筠曦一时心都软了,抬眸问:


    “老伯,这只小猫怎么卖?”


    “姑娘,你可别被骗了,这小猫看着不精神,又有残疾,一准养不活,可不是什么好货色。”


    沈筠曦旁边一位夫人出口劝道。


    沈筠曦轻轻抚着小猫,眉梢带了一分清浅的笑意,柔声解释道:“谢谢夫人。”


    “我曾见书中提及海外有一种猫,耳朵向前曲折,名为折耳猫。未曾想今日见到。”


    老伯浑浊的眼睛倏得一亮,朝沈筠曦恭维道:“不想姑娘识货之人,学识渊博,这是小猫老夫不收钱,送给姑娘。”


    沈筠曦玉手顿了下,唇角的弧度消失又慢慢勾起,如蝶翼卷翘纤长的眉睫颤了颤,声音软柔:


    “我算不得学识渊博,不过机缘巧合看着一句罢了。”


    沈筠曦起身抱起了小猫,让南晴给了老伯一两银子,乐得老伯眉开眼笑。


    沈筠曦抚着奶猫上了马车。


    日光下,她细如凝脂的肌肤白的晃眼,远些看不清她的眸光,只看得倾城婉丽的剪影。


    对面临窗站立的萧钧煜手紧紧按住了窗棂,目光深邃如寒潭,他目光随着沈府的马车一寸一寸一动,喉结艰涩滚动。


    萧钧煜眼前慢慢浮起前日的梦境:


    沈筠曦坐在支摘窗下,怀里抱着一只小奶猫,朝书案后神情专注批示折子的萧钧煜问道:“殿下,这真是你说的折耳猫?”


    “是。”萧钧煜放下手中的折子。


    他起身,在身后书架上巡视一番,从东侧墙左上第三排抽出一本书册,封面上书《出海杂记》。


    那书看着很新,书页没有一丝卷翘。


    萧钧煜思了一瞬,抬手掀开一页,垂眸看着书上内容,他眉目轻缓,朝沈筠曦走去。


    沈筠曦放了手里小猫,拉着萧钧煜坐下,又坐在他的怀中,拉着萧钧煜的手圈住她的腰,就着萧钧煜的手看书。


    “殿下,您字真好看。”沈筠曦没看内容,抬眸先赞了一声。


    这书测从外看似是新书,打开,每页书空白处都零星记录着几句,字迹严谨工整、刚劲英挺,字如其人。


    萧钧煜唇角漾着一丝微不可查弯了弯,用下巴轻轻蹭了蹭沈筠曦的发顶。


    他抬手手覆上沈筠曦的纤指,骨节分明的食指点了点书中某段。


    沈筠曦一目十行扫过书页,翻身跨坐在萧钧煜膝头,将手中的书册扔了,环着萧钧煜的颈项娇声道:


    “书房里这么多书卷,您随手一翻便知我想看的内容在哪册哪页。书房里的书太子殿下都看过?”


    “算是。”萧钧煜轻轻点了点头。


    沈筠曦抬眸看了下,一时有些目瞪口呆。


    萧钧煜的书房整整摆了三面墙的书架,顶天立地的书架上整整齐齐摆满了书,少说几千本书。


    沈筠曦愣了一瞬,杏瞳粲然若星,她贴近萧钧煜,唇瓣贴着萧钧煜的菱唇,呵气如兰:“殿下果真学识渊博,学识渊博。”


    “殿下,我心悦您又多了一分。”


    她声音娇媚,说话时含情脉脉,窈窕有致的身段贴上萧钧煜的胸膛,水泠泠潋滟秋波的眸子睇了一眼萧钧煜,倾身吻住了萧钧煜。


    丁香小舌舔过萧钧煜略略干燥的菱唇,她抬起灼若芙蕖的小脸,柔弱无骨的纤指抚上萧钧煜的菱唇,眸中流光闪过,明眸善睐:


    “殿下,亲吻时唇瓣要开启。”


    她娇靥如花,眸若春水,美目流盼,一时间娇媚不可方物。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近在迟尺、娇润饱满的唇珠,喉结滚了滚,倏尔,大掌抚住沈筠曦的雪腮,低头攫住了沈筠曦的呼吸。


    萧钧煜按着沈筠曦传授的技巧,吻过沈筠曦的唇瓣,撬开她的樱唇,扫过她的贝齿,卷住她的丁香小舌缠绵。


    这一吻,隽永绵长,缠绵悱恻。


    吻到最后,沈筠曦软在萧钧煜怀中粉面含春,娇/喘连连,却揪着萧钧煜的前襟勉力嗔道:


    “太子殿下的吻技只比昨日强了一点点,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39、秋梨枇杷膏


    沈府, 青竹苑。


    沈府、沈筠晔和沈筠曦一家三口正围坐在一个方桌前用晚餐。


    “曦曦,你今日心情怎么样?”


    沈父夹了一块赤红油亮的红烧肉,腮帮子鼓鼓,大快朵颐, 看得让人口齿生津。


    “挺好的。”沈筠曦点了点头。


    见沈父又夹了一块红烧肉, 沈筠曦去夹清蒸鲈鱼筷子, 突然一个转弯, 也落在了红烧肉上。


    兄长沈筠晔用筷子按住了沈筠曦的筷子,看了她一眼道:“你吃不了这个油腻甜口的。”


    “哥,我现在能吃。”沈筠曦朝沈筠晔弯了弯眉梢,避开沈筠晔的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


    肥瘦相间,甜软可口。


    沈筠曦软软的雪腮鼓鼓的, 她朝兄长和父亲眯着眼睛笑,眼睛弯弯,像一个月牙:“近来我觉得这种甜口, 酸甜口, 挺好吃的。”


    “曦曦喜欢就多吃一块。”沈父见沈筠曦能吃饭, 心里开心,开怀大笑,用筷子给沈筠曦又加了一块。


    “谢谢爹爹。”沈筠曦水眸带笑,将红烧肉放入檀口。


    后, 她给沈父夹了一块沈父爱吃的小酥肉,乐得沈父眉开眼笑。


    沈筠曦没注意到,兄长沈筠晔眉头微微隆起, 看着她的目光带了一份探究。


    “父亲,你今日不是与我说要给曦曦相看人家。”


    沈筠晔突然道。


    沈筠曦一愣, 看了眼兄长,又怔怔看着沈父。


    沈父放下筷子,饮了一口西湖牛肉羹,朝沈筠曦道:“近日有几个老友向我打听此事。曦曦,为父正要问你,你真对太子殿下无意?”


    沈父端详沈筠曦的神色,他知晓前两日太子殿下萧钧煜还去玉兰苑寻了沈筠曦。


    下人们道太子殿下有意娶沈筠曦为妻。


    沈筠曦也放下了筷子,她目光坚定看着沈父道:“父亲,我和太子殿下并无任何关系。”


    “那好,若是无意太子殿下明日为父散散消息。”


    沈父的面上严肃,望着沈筠曦的目光满是慈爱:“早日为曦曦寻得如意郎君。”


    沈父没说的是,若是想和太子殿下再无关系,沈筠曦便需得尽早定了婚事。


    太子殿下寻一次沈筠曦,沈筠曦便哭一次,沈父疼宠女儿,一入红墙深似海,不愿沈筠曦日后婚姻里过得委屈。


    沈筠曦看出了沈父未尽的话,她指尖倏得捏紧筷子,朝沈父要弯着眼睛笑,重重点头。


    “好,都听父亲的。”


    “好!”沈父朗声道,面上的笑确实更真了几分,给沈筠曦和沈筠晔加菜。


    “你们两个多吃点,家财万贯抵不住身子好,不然有钱没命享。”


    他又悠悠叹道。


    沈筠曦和沈筠晔对视一眼,知他又想起了母亲,乖巧得点点头,吃饭,并未多说,怕沈父难过。


    ……


    翌日上午,沈府出出进进,正院来了好几波人,好不热闹。


    不过这些都没有扰了沈筠曦,玉兰苑里,沈筠曦刚刚起床。


    沈筠曦被靠在软枕上,微微打了一个哈欠,睡意惺忪的杏瞳立即沿上了一层水雾。


    “姑娘,若是困,便再睡会儿。”


    云巧将帷幔用金钩勾起,看沈筠曦连连打哈欠,整个人没精神,忍不住小声劝道。


    沈筠曦又打了一个哈欠,侧眸向支摘窗的方向看去。


    金色的太阳光,透过窗帘洒在地上,窗外海棠花迎风招展,透过浅绿色的海棠叶芽可以看到湛蓝色的天空,白云团如棉花。


    “不睡了,也该起了。”沈筠曦撩开被子。


    她伸了伸懒腰,直觉腰背酸软,不由得用手捶了捶腰。


    “姑娘,先洗漱,用些早膳,等会奴婢给你捶腰,捏捏。”


    南晴端了水进来:“银耳红枣莲子羹小火炖了一整夜,姑娘定爱喝。”


    沈筠曦梳洗完毕,用了早膳,趴在美人榻上让南晴给她捏腰。


    “姑娘,太子殿下来拜访您。”


    沈筠曦枕着软枕,手里漫不经心翻着一本画本。


    “不见。”


    沈筠曦不紧不慢又翻了一个画本,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喵呜。”一旁秀凳上趴窝着的一只小折耳猫醒了,冲沈筠曦软软叫了一声,乌溜溜湛蓝湛蓝的圆眼睛看着沈筠曦。


    “吉吉,过来。”沈筠曦招了招手。


    奶呼呼的折耳猫垫着脚尖一跃,软软的脚垫踩着美人榻,用小脑袋蹭了蹭沈筠曦的手背。


    它约摸只有十几日大小,小小的一团,身上的毛发软软的。


    沈筠曦本面无表情,被它小脑袋一蹭,面部倏然柔和下来,她手心轻轻给小猫顺着毛,唇角便慢慢带了些弧度。


    云巧眸光闪了闪,轻步去外面叮嘱小七道:“就道姑娘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小七手里捧着一个锦盒,请示:“云巧姐姐,这个锦盒收不收。”


    云巧摇头,面色严肃叮嘱道:“姑娘说了几回,以后太子殿下的东西一律不要收,太子殿下若是想送,便亲手送给姑娘,我们贸然收了,又惹姑娘不开心。”


    小七重重点头,拔腿就跑,一溜烟没了影子。


    南晴力道不轻不重,沈筠曦趴在软枕上,手里抚着小猫软软的脊背,半阖眼,有些昏昏欲睡。


    “姑娘,二皇子殿下拜访您。”


    云巧轻手轻脚过来,在沈筠曦身边小声道。


    沈筠曦慢慢睁开眼睛,缓了一瞬,南晴抚着她起身,听她软软道:“将二皇子殿下请到玉兰苑的花厅,我收拾下一会儿过去。”


    “是。”云巧轻步退下,交代门口候着的小厮。


    南晴快手快脚将沈筠曦的满头青丝熟练得挽了一个望月髻,两侧各取两缕头发编了成三股辫攀在发顶,簪了一坠珍珠流苏步摇。


    ……


    玉兰苑,花厅。


    萧和泽低垂着眼帘,看着手里的钧瓷茶盏,半响没有用一口茶。


    沈筠曦步至花厅,便看到他盯着杯盏怔怔出神。


    “二皇子殿下,抱歉,让您久等了。”


    轻柔宛若莺啼的软音让萧和泽回神,他抬眸看了一眼,目光一顿。


    沈筠曦着一桃夭色纹绣菡萏花开的抹胸,下面一袭曳地绢纱金丝百褶长裙,外批一件葱青色广袖对襟荷叶连连长衫,看着随性又不失明媚,又带了些平日里不见的慵懒。


    薄施粉黛,眉目如画,一对黛色峨眉望远山,樱桃小嘴不点而红,唇角盈盈含笑,梨涡浅浅。


    她自光亮处而来,似也带了光亮,进门一时花厅亮堂几分。


    萧和泽直觉心脏砰砰砰直跳,跳得前所未有的剧烈。


    “二皇子殿下?”沈筠曦见萧和泽怔忡,立在他一步的位置,柔声唤了声。


    姝色倾城的娇颜近在咫尺,萧和泽直觉喉咙微痒,慢慢咽了咽喉结,却失手将茶盏打翻。


    “沈姑娘。”萧和泽轻声道。


    沈筠曦与萧和泽并坐,为他亲手新斟了一盏茶,看着他胸前的位置轻声道:


    “二皇子殿下,您前两日胸前的伤可还有碍?”


    沈筠曦说的是春日蹴鞠那日。


    萧和泽执起茶盏,手指捏在茶盏处,摇了摇头,凝视着沈筠曦温声解释道:“谢谢沈姑娘关心,我那日并未受伤。”


    那日萧钧煜的皮鞠看着气势汹汹,实则并没带着多大力量,他回到皇宫时心口已然不疼。


    只是心中有其他事情梗在心间和喉咙。


    “那就好,我看殿下那日咳嗽,给二皇子殿下备了秋梨枇杷膏。”


    说着云巧双手捧过来一个红檀木方盒,里面红绸布中摆了两个透明的八角罐,罐中盛满蜜色暖橙。


    萧和泽接过方盒,看了眼方盒,又看了眼沈筠曦,清润的眸光有一丝微亮,他望着沈筠曦不确定问:


    “是沈姑娘自己做的秋梨枇杷膏?”


    “是的,去岁秋日做的一些,还请二皇子殿下不要嫌弃。”沈筠曦笑了,微微有些不好意思,面颊上浮起一丝红晕。


    “当然不会嫌弃。”萧和泽眸光一时粲然,他望着沈筠曦,眸光中满是柔情和欣赏,面上带笑。


    “清明隆福寺登高,沈姑娘亲手做的青团,口齿生香,让我惦记了许久,让宫里的厨子做了几次都不对味。”


    他一贯温文尔雅,说起口舌之欲,有些羞赧,耳尖微微有些发热。


    沈筠曦听此目光柔了几分:“哥哥的腿在好转,多亏二皇子殿下帮忙及时请了太医院院首,我一直想谢殿下却没有机会。”


    那次和这次,沈筠曦都是想寻着机会谢萧和泽。


    萧和泽看清沈筠曦眸光真诚的感激之情,眉睫压了压,怦跳的心脏缓了几分。


    萧和泽手指按在手中的檀木礼盒上,指腹因为用力微微变白,他看沈筠曦抬手饮了一口茶。


    沈筠曦卷翘的眉睫轻轻扑颤一下,萧和泽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萧和泽按着手里的锦盒,他咽了咽喉结,轻轻唤了声:“沈姑娘?”


    “嗯?”沈筠曦放下茶盏,侧眸,凝睇萧和泽。


    萧和泽看着她澄澈的杏瞳,按住檀木锦盒,轻声问道:“听说沈姑娘在相看人家?”


    “啊。”沈筠曦微微有些惊讶,不想昨日和沈父刚定下的事情,今日萧和泽已然知晓,她点了点头。


    “是准备开始相看人家。”沈筠曦雪颊微微有些红。


    去年五月,沈筠曦已经及笄,当时便有人来问,只是当时沈筠曦心悦太子殿下萧和泽,沈父便对外宣称舍不得女儿都一一拒绝了。


    萧和泽毕竟不是兄长,沈筠曦同他讨论这些,有些羞涩。


    “沈姑娘,您看我可以吗?”


    沈筠曦饮在唇边的水差点撒了出来,她放下杯盏,望向萧和泽。


    萧和泽眸光清润如水,脊背挺直,目不转睛注视沈筠曦,眸中似有深情。


    沈筠曦心头一跳,忙垂下头,不敢看萧和泽的眼睛,抬手拨了拨茶盏,笑道:“二皇子殿下莫要说笑。”


    “不是说笑,我今日特意来寻沈姑娘说比事。”萧和泽道。


    “沈姑娘,我不是一时起意。”


    沈筠曦纤翘浓密的眉睫颤了颤,抬眸睇了眼萧和泽。


    萧和泽清隽俊美,温润端方,他如同他的名字一样,给人扑面而来的清润和泽之气,任谁看一眼都会道一声:翩翩公子,芝兰玉树。


    见沈筠曦目光流连,萧和泽屏气凝神,不由得脊背挺直。


    沈筠曦目光又淡淡收回,萧和泽直觉脊背起了一层薄汗,压下心中涌起的失落,他轻声道:


    “我心悦沈姑娘,想娶沈姑娘为妻,上巳节,我想送沈姑娘芍药花,却鲁莽不知沈姑娘不喜芍药,害了沈姑娘昏迷,一直心有愧疚,便不敢再提。”


    萧和泽声音徐徐,如春日里缓缓的春风拂过水面,吹皱一池春水。


    40、吉吉


    沈筠曦看着萧和泽, 翘密的眉睫如蝶翼翩跹。


    这般的萧和泽让她想到了前世。


    前世,萧和泽在她爆出未婚先育后,也来找她,那时她笑盈盈对萧和泽道, 喜欢就要说出来, 她此前并没感觉到萧和泽的喜欢。


    前世, 她拒绝了萧和泽。


    萧和泽一口气将想说的话说完, 却见沈筠曦一直看着他,却没表态。


    萧和泽垂眸,清润的眸光极快得闪过一抹暗色,按住檀木锦盒的手背紧绷,指腹隐隐发白。


    “对不起。”


    沈筠曦突然道。


    萧和泽猛抬眸凝视沈筠曦,面上带着不加掩饰的怔忡。


    “谢二皇子殿下厚爱, 可是我一时无法接受。”沈筠曦轻声道。


    萧和泽眉心微微一蹙,脱口而出:“为什么?”


    见沈筠曦未答,萧和泽抿了抿唇, 咽了下喉结:“可是因为皇兄。”


    沈筠曦低垂着眼帘, 眉睫颤了下, 抬眸,目光与萧和泽正对,她唇角绽开一抹轻轻浅浅的弧度:


    “我既然现在想要相看人家,便是不愿与太子殿下再有纠葛。”


    萧和泽紧绷着的指尖稍稍有一瞬的缓和, 他深呼一口气,声音温和,态度确实严谨端正。


    “沈姑娘若是不想和皇兄有纠葛, 与我定亲便是最好。皇兄为人端方自持,克己复礼。霞姿月韵, 沈姑娘若是与我定亲成亲,便是皇兄的弟妹。”


    话语中的道理让人不容反驳。


    沈筠曦抬眸看着萧和泽,目光中带了一分陌生。


    这般萧和泽与沈筠曦心目中温文尔雅的二皇子殿下心中有一分说不出的违和。


    “沈姑娘,觉得我说的可在理?”


    “皇子殿下说的字字在理,可婚姻毕竟是大事。我心中只想寻一个两情相悦,与我共度白首之人。若因想和太子殿下再无干系,便贸然与二皇子殿下成亲。这般视婚姻于儿戏,想来二皇殿下心中喜欢的我。”


    沈筠曦的声音且轻且柔,像娟娟细流。


    萧和泽眼中攸得划过一抹流光,极快让人无法察觉,那一顺他清润的眼瞳终于让人看出了是桃花眼,眼中潋滟波光。


    “沈姑娘说的是。”萧和泽轻笑一声。


    萧和泽身子转正,正对沈筠曦,他目光灼灼,望进沈筠曦水灵灵的明瞳,桃花眼尾微挑,晕着笑意:


    “那沈姑娘可否愿意与我相处,给我一次机会?”


    他退而求其次,又道:“我身家相貌不差,只想沈姑娘看我如寻常相看对象一般,不贸然拒绝。”


    见他神色郑重,沈筠曦眉睫闪了闪,率先转来眼眸,勾唇打趣曼声道:


    “那我今日便让丫鬟为我列一个择婿储备名单,看哪家公子家室相貌合适,我便将他列入其中,二皇子殿下列在头一个。”


    萧和泽也笑了,扬声道:“这也好,我既列了头一位,那沈姑娘在择婿一事可是需事事将我想在第一个。”


    沈筠曦掩唇而笑。


    花厅内一时气氛和缓,沈筠曦同萧和泽又说了一会儿话,萧和泽起身告辞。


    沈筠曦亲自送萧和泽出了花厅,一出花厅,窝在花厅门槛处晒太阳的小折耳猫便仰着小脑袋朝沈筠曦喵喵叫。


    沈筠曦将它抱在怀里,窄细纤白的掌心轻轻抚了抚小猫的脊背。


    小猫舒服的惬意的小脑袋趴在沈筠曦掌心,伸出小舌头,舔了舔身心的手心。


    有点酥,有点痒,还带了些温热,沈筠曦手心一颤,轻笑出声。


    这一笑,她眉梢眼角都舒展开,杏瞳弯成浅浅的姣好的月牙,一时间霞明玉映,娇俏若三春之桃。


    萧和泽顿住脚步,眸光一顿,手情不自禁抬起,慢慢,落下,指尖去勾折耳猫的下巴。


    小猫一下子避开了。


    萧和泽的手空荡荡悬在半空中。


    “二皇子殿下,莫要介意。小猫小,有些认生。”沈筠曦轻声解释。


    萧和泽点头:“狸猫性子矜傲,正常。”


    ……


    皇宫中,萧和泽拎着沈筠曦送的秋梨枇杷膏去看淑妃娘娘,在甬道上正好碰到应是从谨身殿回来的萧钧煜。


    萧和泽眸光划过一抹暗光,远远朝萧钧煜行礼:“皇兄。”


    萧钧煜轻轻颔首。


    目光落在萧和泽手中的檀木礼盒,礼盒镂空雕刻栩栩如生的玉兰花,萧钧煜眸光一顿,眉头微微蹙起。


    萧和泽看他目光凝在自己手中的礼盒上,眸光一闪,将手中的礼盒轻轻提起,微笑解释的道:


    “我刚从沈府沈姑娘那里过来。前几日春日蹴鞠我咳嗽,沈姑娘心细,今日送我一些自制的秋梨枇杷膏。”


    垂在广袖中的指尖微微一动,萧钧煜面上云淡风轻,淡淡收回了视线。


    萧钧煜狭长的凤眸睨了一眼萧和泽,声音轻点,带了些漫不惊心。


    “皇弟那日皮鞠快若流星,可谓百步穿杨。”


    萧和泽提着锦盒的手紧紧握住,唇角勾出一抹苦笑。


    那日,纵他费尽心机,皮鞠总能被萧钧煜拦住,他的皮鞠来势汹汹,萧钧煜却岿然不动安如山。


    “那日,我一时心急,失了力道,还请皇兄见谅。”


    萧和泽深深一拜,眸光带着愧疚:“近日听说皇兄宣了几次太医院太医,今日早朝又听皇兄低咳,都是我的不是。”


    萧和泽面上的愧疚更深。


    萧钧煜眸光平平淡淡,不置可否。


    萧和泽却觉得有千钧的力量压在脊背。


    萧和泽眉头一拧,倏然眸光,瞥见檀木锦盒上镌刻的玉兰花,萧和泽眸光一闪。


    萧和泽垂着眸子思忖一瞬,将手中的檀木锦盒双手捧在胸前,面色真挚:


    “皇兄,秋梨枇杷膏对止咳有良效,这是沈姑娘送我的,我近来不咳嗽。若是皇兄不嫌弃,这两罐秋梨枇杷膏便送给皇兄。”


    立在萧钧煜身后的福明猛得眉心拧紧,狠狠瞪的一眼萧和泽:太子殿下清贵无双,这般直接转赠他人东西岂不是侮辱太子殿下。


    福明又小心翼翼、偷偷去窥萧钧煜的脸色,果真见萧钧煜的面色愈发霜冷。


    萧和泽垂着眸,唇角微不可见翘起一个弧度。


    双手蓦然一轻,萧和泽一愣,抬手,想去抓,却只抓了一个空气。


    “好的。多谢皇弟。”


    萧和泽抬眼便见萧钧煜一板一眼道。


    福明一瞬瞪大了眼睛,又忙低头,余光瞥见萧和泽也低下头艰涩道:“皇兄不必客气。”


    萧钧煜颔首,锦袍在空中划过一抹平直的弧度。


    萧和泽伫在原地,看着萧钧煜挺拔如松的背影,目送他一步一尺,不急不缓的离去。


    萧和泽陡然拳住了手心,忙垂下头,让人看不清他的眸光。


    萧和泽眺望谨身殿的方向,眸光晦涩不明,半响,他抬步朝淑妃殿走去。


    ……


    午后,沈府。


    沈筠曦睡了长长一个午觉,起来后神清气爽,不想出府,便抱着折耳猫去后花园转转。


    还未到后花园,怀里团着的,乖巧的折耳猫突然一个跃身从沈筠曦手心下来。


    “吉吉,慢点。”沈筠曦看小猫踉踉跄跄,四只脚一深一浅朝前跑,忙小步去追。


    小猫身子孱弱,看着小小一团,可步子竟是十分轻盈。


    它跑了一阵,扭头朝沈筠曦“喵呜”叫了一声。


    叫唤时,它立在原地,脚步不动,似乎在等沈筠曦,沈筠曦快追上它时,它又扭头跑开了。


    这一幕真的像一个顽皮的小孩子,十分有灵性。沈筠曦忍不住笑出声。


    不知不觉转过一道圆月门。沈明熙一抬眼没了小猫的踪影,她忍不住轻唤出声:“吉吉。”


    突然隐约传来一道叮咚声。


    像是什么东西落入了水中。


    沈筠曦应声朝那边看去,眸光攸得瞪大,睫毛扑颤。


    这边有个福池,沈筠曦怕小猫不小心入水池,忙拎着裙摆去追:“吉吉。”


    沈筠曦步子迈得有些急,看着一一圈圈涟漪的池面,她更是心急。


    上一个小台阶,曳地的裙摆突然被踩。


    沈筠曦整个人被绊倒,脚踩着裙摆,身子直直朝前摔去。


    前面是四五个石阶,大理石铺就嵌着凸-起鹅卵石的石阶。


    石阶下是沈府的后花园的福池。


    这一直直摔下去,轻则鼻青脸肿,重则破皮流血,容貌有损,还可能摔进福池。


    沈筠曦心脏怦怦跳动,脊背升寒,余光里看不见一人,云巧、南晴被她路上临时差去准备些东西。


    距离太近,容不得沈筠曦多做思量,她本能得闭上眼睛,双手挡在面前。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一瞬被放大。


    沈筠曦秀眉紧蹙,卷翘浓密的眉睫扑扑颤颤,贝齿紧抿,整个人瑟瑟发抖。


    料想中的疼痛没来。


    沈筠曦睁开眼睛,看到萧钧煜俊美无俦的俊颜,目光盈满担忧。


    “可是歪着脚了?”


    萧钧煜揽着沈筠曦的柳腰,轻声问道。


    沈筠曦一个蹙眉,拨开了萧钧煜温热的大掌,她退开半步,轻轻福礼:


    “多谢太子殿下。”


    “可是脚扭了?”萧钧煜叫她蹙眉,又道,说着,他蹲下身子。


    察觉他的意图,沈筠曦又退了半步:“没有,刚踩到了裙摆。”


    萧钧煜起身,看着沈筠曦疏离淡漠的深情,压下心里的不适,温声道:


    “无碍就好。”


    兀得,他掩唇低低轻咳一声。


    沈筠曦看到了在萧钧煜脚边蹲着的折耳猫,眸光一亮,蹲下身朝小猫招了招手:“吉吉,过来。”


    胸口又窜上一股不适,萧钧煜掩唇压住不适。


    眸光看着沈筠曦浑不在意的深情,萧钧煜眸光攸得一暗。


    “沈姑娘,孤近来有些咳症。”


    折耳猫蹭在萧钧煜脚边,沈筠曦想去捞它,听见萧钧煜的话,神色不变,淡淡应了一声:“嗯。”


    萧钧煜眉宇见极快得闪过一抹失落。


    他低眸看向沈筠曦,折耳猫寻着时机,一跃而上。


    沈筠曦伸开手去接,却发现折耳猫跳到了萧钧煜手中。


    “吉吉,来我这儿。”沈筠曦道。


    手心被折耳猫软软的小脑袋蹭着,萧钧煜看着沈筠曦目光全心全意盯着小猫,抿了抿唇。


    喉结涌上一股痒意,这次萧钧煜不再压制,低低咳了一声。


    倏而,他凝视沈筠曦轻声道:


    “隆福寺事后,孤内伤未曾痊愈,那日蹴鞠,皮鞠撞了心肺,这几日一直低咳不止。”


    萧钧煜抬手掩唇的空隙,沈筠曦将折耳猫抱到自己手里,以示惩戒,掌心微微压了压小猫的小脑袋,又轻轻抚了抚小脑袋脊背安慰。


    头顶的目光一直停留,带着灼灼的烫意。


    沈筠曦蹙眉,黑白分明乌溜溜的杏瞳睇向萧钧煜,不以为意道:“太子殿下病了该去寻太医院,和我说,难道我是医者?”


    她剪水明瞳漾着清清泠泠的光,唇角似笑非笑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


    萧钧煜如一头冷水迎面泼下。


    他喉结处来来回回滚了几下,凝视沈筠曦的目光幽深如潭,唇角紧抿。


    沈筠曦慢悠悠抚了抚小猫,朝萧钧煜淡淡瞟了一眼:“太子殿下,怎会在我沈府后花园,若无事,请尽快离去。”


    “孤刚同令尊谈事,这就离开。”


    沈筠曦秀亭的琼鼻蹙了下,低低轻哼一声,眸光扫了下萧钧煜,敷衍福神:“民女先行告退。”


    沈筠曦转身,摸了摸小猫脑袋,对着小猫柔声轻缓道:“吉吉,我们还在院里玩。”


    听着她软若莺啼的低低娇音,萧钧煜目光锁在她娉婷婀娜的背影,唇角抿直,凌厉的眸光带了分审视。


    梦里,沈筠曦养的一只小猫因病去世了,沈筠曦哭得梨花带雨,同他道:


    “定是小猫名字起的不好,以后若是我再养小猫,我定要起一个逢凶化吉的吉利名字。”《 》
(←快捷键) <<上一章 投推荐票 回目录 标记书签 下一章>> (快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