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上巳节
月笼轻纱, 疏影横斜,东宫一切静悄悄。
寝殿,黄色的帷幔散落下来,幔中隐隐有娇娇软语传来:
“殿下, 你喜欢我怎么唤你?”
萧钧煜沉吟不语。
沈筠曦美目流盼, 雪白的皓腕攀上萧钧煜的颈项, 压在他, 自下而上睇着他,不点而红的丹唇娇艳欲滴,贴在他唇边呵气如兰:
“是喜欢我唤殿下,还是相公?”
她本就声色娇软,宛若莺啼,此时刻意压低嗓音说话, 托着长长的尾音,声音里便如带了撩人的钩子。
钩得人心痒痒。
不待萧钧煜出声,沈筠曦秀颈伏下, 莹润的唇瓣微微贴着萧钧煜的唇瓣, 泛着水光桃晕的杏瞳睇着萧钧煜, 再次出声:“相公是不是?”
咫尺相隔,鼻息相闻,轻轻缓缓卷着若有似无的幽香侵入口鼻,萧钧煜不自觉咽了了喉结, 轻轻颔首。
“不能不说话,要说出来。”
沈筠曦琼鼻轻轻哼了一声,丹唇贴着萧钧煜的薄唇轻轻咬了一下, 一触而离,拉着软软甜甜的嗓音娇嗔: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见萧钧煜还不应, 她气呼呼纤纤玉指去拨萧钧煜微微凸起的喉结。
酥、麻登时从脚底窜上脊柱,萧钧煜清冽的眸色转深,抬手抓住沈筠曦作怪的小手。
他凝视着沈筠曦,目光落在沈筠曦饱满的朱唇,喉间圆润的喉结不由得又咽了一下,嗓音有些干。
半响出声,声音低哑,像三月的春风轻轻略过湖面:“喜欢。”
沈筠曦翘睫扑闪一下。
“没听见!”
沈筠曦泠泠水眸顾盼生辉,抿着唇浅笑,抱着萧钧煜的颈项,下巴抵这他的下巴,曼声道。
萧钧煜身子隐隐有些发热,虚虚扶着沈筠曦,不让她乱动,注视她的目光晕着难以察觉的缱绻:
“喜欢你……”
他微微有些停顿,不敢直视沈筠曦,皙白的耳根微微有些薄红,嗓音珠玉相激:
“唤我相公。”
沈筠曦耳朵动了动,怔了一瞬,突然眼睛一亮,剪水明瞳灿若星辰,捧着萧钧煜的面庞,让他与她四目相对,俏生生道:
“殿下方才可是想说喜欢我!是不是?”
她眉开眼笑,美目潋滟生辉,望着萧钧煜的目光更是情意绵绵,不待萧钧煜答话,俯身,笑盈盈啄在萧钧煜菱唇。
蜻蜓点水,她一对盈盈秋水弯成浅浅的月牙,周身晕着欢悦的气氛,又低首,轻轻啄在萧钧煜的唇瓣。
唇瓣贴着萧钧煜的唇瓣,整个人也伏在萧钧煜身上,伸手环住萧钧煜的颈项,低低软软重复道:“殿下,相公,我好开心。”
“我也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
萧钧煜被她磨得气息不稳,抬手抚住了她的雪腮,眸色沉沉,抬颚吻住了沈筠曦喋喋不休的丹唇。
呼吸相交。
清风起,流云遮月,窗外沙沙的树影摇曳声遮出了幔中零星软语娇嘤。
东宫,萧钧煜猛得睁开眼睛,心口起起伏伏,一呼一吸间气息不稳,犹带着令人心悸的热度。
萧钧煜侧眸,看了一眼里侧空落落的床榻,垂下眼帘。
塌里没有沈筠曦,只是一个梦。
萧钧煜抿唇,凤眸幽沉寒沉,自他重伤后,第一次在宫里遇见沈筠曦后,他便夜夜做梦。
梦里沈筠曦成了他的妻,总是娇甜得唤他“相公”,揽着他的颈项一遍一遍诉着喜欢,满心满意都是他。
萧钧煜羽睫颤了颤,搁在云锦蚕丝祥云纹绣被上的手慢慢拳起,脑海里又闪过白日里沈筠曦决绝的面容。
他要娶妻了,他不该想着沈筠曦,可沈筠曦夜夜入梦,梦里的情投意合的缱绻温柔让他在意。
沈筠曦前后迥异的态度更让他在意。
对了,宫中那日,萧钧煜食指轻敲中指指背。
萧钧煜思忖着那日的场景,忆起了当时的诧异:沈筠曦看到曾经喜欢的蝴蝶神色淡淡,没有扑蝶嬉戏的乐趣。
自那日,她便对他疏冷。
萧钧煜蹙眉,凤眸滑过一抹深思。
他深呼一口气,再无睡意,撩开帷幔,起身下榻。
站在窗棂前,萧钧煜遥望窗外皎皎明月,突然想起了去岁中秋。
那日皇上设宴群臣家眷,沈父并沈筠曦兄妹被邀参宴。
宴间,他出去透气,巧遇了沈筠曦,她眸光湿润润,肤如凝脂的雪腮和眼尾漾着绯晕,见了他,直接上来扯着他的衣袖,眯着眼睛朝他笑:
“太子殿下,我喜欢你。”
“沈姑娘醉了。”他当时道,不着痕迹将双手背在身后。
沈筠曦却不依不饶,又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袍角,一对姣好的罥烟眉似蹙非蹙,嘟着唇,眸光嗔怨:
“不醉了喜欢殿下,醉了也喜欢殿下,喜欢殿下是长长久久、日思夜念之事。”
萧钧煜慢慢收回目光,心里空落落。
原来,一年多就是长长久久。
……
翌日,天青云白,惠风和畅。
紫禁城朝西一百里余里,西山脚下,远远望去,人影憧憧,黄绿色的草地上支着星星点点的小帐篷和棉布。
人们三三两两或者十数人聚在一起,穿红着绿,衣香鬓影,面上皆洋溢着笑容。
倾耳端听,有欢歌笑语、吟诗作曲之音。
在远些,靠近溪畔水流处,几人广袖长衫盘地而坐,玩着流觞曲水的乐趣。
这便是大盛的上巳节,举家踏春寻乐。
山脚刚停下两辆马车,每辆马车四马并驾,车顶描金嵌玉,车厢裹着流光溢彩的蜀绣,拉车的俊马全身乌黑油亮,膘肥健壮,有见识的一看便知是上好的千里马。
“这是哪家的?”有人小声问了声。
孙霞薇眼观六路,看着远远来了一辆奢华的马车,眼睛一亮。
她面上端着浅笑,正想拎着裙角,款款迎上去,却突然唇角的娇容僵在脸上。
只见,后一辆车,车夫撩开车幔,从里先下来一个清秀女子,而后她立在车旁,躬身,手悬在半空中。
倏后,从车厢里缓缓探出一只纤纤玉手,白嫩如削葱尖的玉指轻轻搭在清秀女子手心,倏后,一张靡颜腻理、灼若芙蕖的小脸露出,抬眸低首间一对杏仁瞳泠泠含情。
她身着一袭樱草色曳地缕金百蝶穿花云锦裙,裙角坠着珍珠,外搭一身佛手黄绫子牡丹纹衫,春日郁郁生机的颜色,衬得她本就夭桃艳李的容颜霞明玉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她不经意间抬眸朝远处睇了一眼,纯然不加修饰的美,引得草地上少男少女或钦羡或嫉妒得吸气。
此人便是沈筠曦。
沈筠曦搭着南晴的手下了马车,莲步轻移,朝立在前车的沈父走去:“爹爹,您且去同老友游乐。”
沈父微微颔首,又细细叮嘱沈筠曦几句,两人相携走了几步便分开。
沈筠曦目送沈父同老友含笑寒暄,自己抬望远处,巍巍群山,盈盈绿草,还有喜笑颜开的游人。
今早,二皇子萧和泽道有事耽搁,稍晚到,沈筠曦扫了眼前方,一时不知道要去哪一处。
恰此时,沈筠曦听到清浅淑婉一声:“沈姑娘。”
孙霞薇见马车豪华本以为来人是太子萧钧煜,谁知竟是沈筠曦,心里有些不顺。
而身畔同伴窃窃自语,竟说着诸如:“天下首富嫡女果名不虚传,一看就是锦衣玉食娇养蜜宠出的姑娘,明媚张扬,美得不可方物”的话。
沈筠曦自幼着华服食佳肴,周身气质较之京城里的大家闺秀多几分灵动明媚,较之那些小家碧玉又多几分雍容华贵,国色天香莫不如是。
孙霞薇恨得牙根痒痒,捏着指尖,黑沉的眼珠几番流转,再抬眸,轻唤沈筠曦。
沈筠曦寻声望去,看到孙霞薇站在一群公子姑娘中笑盈盈再次朝她招手:“沈姑娘,这边。”
沈筠曦蛾眉微蹙稍纵即逝。
她自认同孙霞薇并无交情,因着前世孙霞薇总喜欢在她和萧钧煜前两副面孔,惺惺作态,她不耐搭理孙霞薇。
可是如今,沈筠曦扫了一眼孙霞薇身畔众人,这其中多是京中贵女和王公贵子。
众人不知她与孙霞薇纠葛,倘若今日直接给孙霞薇甩脸子,恐日后定被传出沈家女倨傲的名声,于沈家商号不利。
沈筠曦犹豫一瞬,朝孙霞薇走去,曳地的裙裳掩不住她身段袅娜,反而愈显形夸骨佳,她朝人群盈盈一福礼:
“诸位公子、姑娘好,我是东四大街沈家沈筠曦。”
“沈姑娘好。”众人甚是亲和,皆朝沈筠曦含笑点头,还有几个性子外向的公子直接朝沈筠曦介绍了身家。
谁人不知沈家富敌数十个国库,每逢灾年,沈家必组织全国沈家商号捐钱赠物,每次财务有人统计皆超国库之多。
沈家虽无爵位,却有功勋,每逢皇上赐宴群臣家眷,必召沈家。
若能沈家结亲,岂不是此后身价倍增,甚至平步青云。
上巳节,成群结队聚在西山同游的少男少女有相熟的亲朋好友,也有游乐初识之人,因在大盛朝,上巳节也是未婚儿女踏春相亲之节。
孙霞薇捏着指尖,心里又气又怒,她寻沈筠曦来,自不是为了让沈筠曦结交众人,遂眉目轻闪,寻了一个缝隙插口道:
“刚大家定了吟诗接力,首尾相合,现在开始不?”
“开始!”众人跃跃欲试,心中各有谋算,一时间气氛活跃,你一人,我一语,甚是热闹。
沈筠曦不说话,只是听着,她不爱诗词歌赋。
孙霞薇看出了沈筠曦的云游天外,心中暗暗嗤笑,她暗暗调查过沈筠曦,自是知她不善诗词,她正要开口唤一声“沈筠曦”,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绛色身影。
绛色身影正是太子萧钧煜。
萧钧煜刚至,他站在山坡上看着前方聚集的人群,背对着他有一袭佛手黄撘浅樱色的袅娜身影。
萧钧煜一眼认出了那是沈筠曦,他见过的,只有沈筠曦能驾驭好明媚的黄绿色。
黄绿色泽尤为明丽,肤不白穿不得,貌不美穿不得,身有郁气穿不得,性子太温穿不得,沈筠曦美且灵动,万千华服于她都莫不美好。
萧钧煜脑海中闪过片段,情不自禁喉结上下滚动。
昨夜,梦中,沈筠曦也是一袭浅樱色抹胸襦裙,鹅黄色的薄纱覆体,婀娜的曲线玲珑曼妙。
萧钧煜忙转开了眼,右手食指敲在中指指腹,告诫自己:南柯一梦,做不得真。
瞥着萧钧煜的目光正朝着她望来,孙霞薇眸光灿亮,心脏怦怦直跳,面颊有些微烫,唇角忍不住勾起。
太子殿下果真喜欢她。
孙霞薇立马挺直脊背,微抬下巴,将莹白的秀颈和白嫩的下巴侧着一个角度,从萧钧煜站立的地方可以一览无余。
她又瞥了一眼萧钧煜凝视的目光,心头跳得有些快,脊背愈发挺拔。
她近几日死诵了几十本的诗册,就是为了在上巳皆,朗朗乾坤、众目睽睽之下,向众人和萧钧煜展示她的才气和闲雅。
现在正是机会,听着前面有人落字“香”,孙霞薇掐着指尖,眉头紧拧,倏尔,眉目浅笑,提了一口气柔声吟唱道:
“相彼鸟矣,犹求友声。矧伊人矣,不求友生?神之听之,终和且平。1”
众人愣了一瞬,忙有人拍手叫好,高呼:“诗三百·小雅之篇,借喻我大盛政通人和,一派祥和,不愧礼部侍郎之女,高才!高才!”
孙霞薇听着耳边络绎不绝的夸赞,眼眸透着喜悦,眼角飘着绯晕,却躬身态度亲和温淑,连连谦逊致谢。
耳边又有人开口接诗,孙霞薇心不在焉,不着痕迹朝着萧钧煜的方向瞥去,她已在琢磨怎么回眸绝美,让太子殿下对自己情根深种,回眸却见萧钧煜没有看自己。
孙霞薇心口一滞,顺着萧钧煜的目光落目,看到了身侧的沈筠曦。
沈筠曦听他们歌诗诵词,雪颊漾着盈盈笑意,看似认真,实则眼眸无神,她正想着山上许是桃花未落,可以寻一些回府让酒娘酿桃花酿。
她爱喝桃花酿,每年必酿几坛,去岁冬天却傻傻把酒送至东宫,想让萧钧煜品尝,真傻,现在府里只存寥寥几坛。
“沈姑娘。”入耳的呼唤打断了沈筠曦的思绪,她寻声去看孙霞薇,只见她弯着嘴唇冲她道:
“我们都接了两遍,沈姑娘一言不发,可是觉得我们无趣。”
孙霞薇偷偷睨了一眼众人,捏着指尖,声音柔柔,眼睛有点红:
“我真不该,竟不知沈姑娘不喜我们,擅自强邀沈姑娘加入。”她柳眉轻蹙,声色轻缓。
沈筠曦一对纤眉拢在眉心,转眼去看孙霞薇,杏眸里闪过不耐:又来这套。
前世,孙霞薇抢她爱的东西,爱说些断章取义、似是而非的话,引得萧钧煜和众人误认她蛮横,萧钧煜却总让她迁就孙霞薇。
她若不应,夜间,萧钧煜必揽着她,柔着声音央求她,“孙姑娘是孤的救命恩人,曦曦,你让让她,好不好?”
前世,她钦慕萧钧煜,凡事依着萧钧煜,现在她与萧钧煜再无干系,萧钧煜的救命之恩与她何干。
念此,沈筠曦睨了一眼孙霞薇,眨了眨纤浓卷翘如蝶翼的眉睫,她微微嘟着樱唇,姣好的蛾眉微蹙,潋滟的水眸闪着晶莹的水光:
“孙姑娘,你怎能这般诬陷于我。”
她声音又娇又软,这一开口便让人软了心扉。
软软说话,带着泪珠,谁还不会,她可是自小被千娇百宠着长大。沈筠曦心想。
沈筠曦扫了一眼众人,贝齿轻轻咬在唇瓣,盈盈秋水睇了一眼,楚楚之姿引人怜惜:
“坊间皆知,沈家女不知诗书,我不识得孙姑娘,孙姑娘识得我,那必定听过坊间传闻,却特意拉我吟诗。”
沈筠曦上次在隆福寺就想了好久,她之前,压根没同孙霞薇说过一句话,孙霞薇却在见她的第一时间唤她。
听沈筠曦这话,众人转向孙霞薇,眉宇间皆带了些被欺骗和被挑拨的恼怒,他们自是听过坊间传闻,方才孙霞薇却道:
“我与沈姑娘相熟,坊间传闻是假,沈姑娘善诗书。”
如刺的目光扎来,孙霞薇只觉面上火烫,如锋芒在背,站立不安。
她瞥了一眼沈筠曦,又忙向萧钧煜的方向转去。
却不曾想,他站得甚近。
萧钧煜刚在众人面色不虞看沈筠曦时,脚步便不受控制迈开了。
他告诉自己,他是大盛太子,当维护平和、主持公道,不能在上巳节纵着众人起了口端。
孙霞薇面色猛得一白,唇角有些颤颤,脑袋眩晕,手指紧紧捏着掌心才能站着不倒。
她竟然太子殿下见到了她的出丑和险恶。
孙霞薇余光瞥见萧钧煜冷冽的眸光,想死的心都有了。
萧钧煜站在沈筠曦身后约莫十余步的距离,眉头紧锁盯着孙霞薇。
清明节后隆福寺后山,孙霞薇也同他道,她与沈筠曦相熟。
萧钧煜看着孙霞薇躬着脊背、瑟缩肩膀的侧影,心中那无数次泛起的违和感再次升起。
隆福寺重伤那日,他虽意识模糊,却能真切感受到他的救命恩人,性子真挚明媚,不该是会说谎之人。
他的救命恩人,就……萧钧煜抿唇,眸光转向沈筠曦,幽邃的眸光闪着星光:
他的救命恩人,当是沈筠曦这般明媚澄澈的姑娘。
沈筠曦不知萧钧煜站在身后,她眸光从冷汗淋淋的孙霞薇收回,丹唇浅浅弯起朝众人道:
“筠曦不才,方才大家吟诗接龙之时,我心慕诸君学识渊源,绞尽脑汁,竟也想了一句,还请诸君雅正。”
这话体贴温柔,又暗暗称颂了在场众人,众人的面色瞬间柔和不少。
沈筠曦思忖一瞬,刚才落字“我”。
她双手相击起了个拍子,合着拍子,她启唇,声音如珠落玉盘:
“我情既不浅,君意方亦深。相知两相得,一顾轻千金。2”
诗仙太白的诗,豪放大气,说的是朋友间相交当真挚。
“好!”
“好诗!”众人想起热烈的掌声,久久不绝,许是都没想到沈筠曦接了诗,还应了此时的景。
“沈姑娘当真才貌双全!”众人眼里都是激赏的目光。
萧钧煜盯着沈筠曦纤细绰约的背影,听着沈筠曦的话竟有一瞬怔楞:他不曾想沈筠曦真真去诵了李太白的诗册。
沈筠曦含笑朝大家点头,心中难得记了萧钧煜半分好:
去岁,她想寻着由头与萧钧煜说话,见萧钧煜在看书,便向萧钧煜请教她想学诗。
萧钧煜彼时手里正捏着一本《太白诗集》,闻言,难得对她眸光温润,将手中的诗集赠予她。
她得了萧钧煜赠书后,开心得在府里的床榻上抱着《太白诗集》滚了好几圈,喜得眉飞色舞,真真将整本诗集从头诵到尾,倒背如流。
沈筠曦蹙眉将萧钧煜摒弃在思维之外,她朝众人盈盈一拜:“吟太白诗一句,豪气顿生,筠曦今日合该向诗仙太白学习,为朋友豪掷千金。”
她声音婉丽,咬字清晰,落语掷地有声:
“此后,诸位公子在我沈家“书香阁”购置笔墨纸砚皆九折,诸位姑娘在我沈家“悦己阁”购置胭脂水粉亦皆九折,限量之物登记后,随取即可。”
“好!沈姑娘好气魄!”
众人高喝,掌声雷动。
孙霞薇紧紧咬着唇瓣,双唇颤抖,隐隐犯白,鼻子一酸,刚才一直强忍着未落的泪珠一下子掉了下来。
沈家“书香阁”“悦己阁”东西皆是公子姑娘的心头好,款式新颖,样式独特,而限量之物,更是千金难求,那是身份、地位和财富的象征。
她是礼部侍郎的庶女,在家并不得宠,“悦己阁”限量之物是她想也不敢想的东西,如今却被沈筠曦随口赠出。
孙霞薇低下头,贝齿用力,下唇隐隐泛着血印,她心头几转,偷偷朝沈筠曦瞄去,目光阴鸷。
沈筠曦却在回身睇一眼不远处的云巧。
云巧朝她点头,记下了她的话,事后她会转传“书香阁”“悦己阁”的掌事。
沈筠曦一转眼,竟然看到了萧钧煜,他着一袭绛色描金云纹缎袍,正灼灼看着她。
沈筠曦眉心一跳,柔和的眸光转为疏淡,心中冷笑:萧钧煜见自己欺负了他的救命恩人,是不是又要她道歉。
她目光冷若冰凌,萧钧煜心头一滞,心房闷得生疼。
“筠曦才疏学浅,不打扰诸君雅兴,诸君且歌且乐。”
沈筠曦含笑朝众人深深一拜,目光略过默默垂泪的孙霞薇,抬步退出了人群。
云巧忙小步跟上沈筠曦。
……
沈筠曦踩着步子走了好几百步,她身后传来一步一尺、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一步一步就如同踩在沈筠曦的心尖,她听得心烦气躁,猛得转身回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瞪着萧钧煜,心口剧烈起伏,怒声质问:
“怎么,太子殿下见我欺负了你的心头好,要让我给她道歉吗?”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微红的眼眶,下意识抬手去为她拭去泪珠。
沈筠曦抿着唇,警惕得朝后退了半步。
萧钧煜一怔,他又一次几乎模糊了梦境与现实。
梦里的沈筠曦爱甜甜的笑,也总爱哭,泪珠落下的时候他心会揪痛,他学会了给沈筠曦拭泪,会软言哄她。
沈筠曦看萧钧煜不说话,只愣愣盯着她,眸光里隐隐带着情意,一下心头火起。
前世,她就是这样被萧钧煜欺骗,以为萧钧煜对她有情有爱,心中百般苦楚,也能自我安慰。
谁知,皆是虚妄,是她自作多情。
萧钧煜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她,那个孙霞薇才是他的心头好,他事事依着那人。
沈筠曦心如刀绞,她咬着内腮,深呼一口气,用手背拭去泪珠:“我与太子殿下再无关系,还请太子殿下自重。”
“别再跟着我!”沈筠曦,抬步朝前走。
萧钧煜想抬步,可沈筠曦疏冷的眸子让他脚沉若千金,他抬眸看见沈筠曦纤细的肩膀轻轻颤动。
他登时停下脚步,想着沈筠曦刚才莫名其妙的气话,眸光迷茫,轻声问:“什么心头好?”
沈筠曦不答,步子又重又快。
萧钧煜站在原地,看着沈筠曦纤柳的背影,熟悉之感又漫上心头。
“沈姑娘,三月一日你真得没有去隆福寺吗?你可是救了孤?”
萧钧煜疾步朝前迈了半步,扬声问道。
“没有,没有!”沈筠曦身子一僵,转身冲萧钧煜大呼,泪珠晕在眼眶里,将落未落,她心口剧烈起伏:
“谁稀罕救你!”
说罢,她转身离去,脚步重重踩在台阶。
萧钧煜却如遭雷击,恍惚中,他脑海中闪过隆福寺三月一日那夜,他的救命恩人推开她,气冲冲吼道:
“谁稀罕你的救命之恩!”
那个语气,那个神态,与沈筠曦刚刚如出一辙。
萧钧煜脑海中又闪过在孙霞薇身上多次感应的违和感,他心头一沉,面色倏得转冷,俊美无俦的俊颜刹那冷若寒霜,周身晕着锋利的煞气。
所有人都快忘了,温文尔雅的太子殿下十一岁投身军营,在沙场上冲锋陷阵,屡立战功,一袭红袍猎猎生风,一杆银枪所向披靡,蛮夷闻其名胆寒肝裂。
萧钧煜又抬眸看了一眼沈筠曦的背景,见她身后的丫鬟成熟稳重紧紧跟着她,他抿唇,转身离开。
他步履生风,衣袖翩飞,正朝山下走去,迎面突然撞来一人。
萧钧煜机敏转身,避开来人,那人踉跄一下跌在地上。
是个约莫二十岁的青年,面容清秀,一身月白长袍,眉目间满是书生气,刚起身就朝萧钧煜拱手作礼,连连道歉:“抱歉,惊了公子。”
萧钧煜心中有事,神色清冷,却耐着性子淡淡颔首:“无碍。”
书生又再三连连致歉,拱手作揖。
萧钧煜止了他的道歉,抬步要离开,余光却瞥到书生脚下,绿盈盈的草丛中有一抹莹润之色。
萧钧煜凤眸一凝,脚步攸顿。
青年被他看得后知后觉退了一步,草丛中的莹润清晰印入眼帘。
那是一块方形的羊脂白玉,浮雕纹刻,绘着栩栩如生的螭龙云雷纹。
萧钧煜弯腰捡起了玉佩。
青年伸手的手滞后萧钧煜半顷,在堪堪擦过玉佩的锦绳,他立起身,拱手道歉:“这是我的腰佩,谢谢公子帮我拾起。”
萧钧煜闻言睨了他一眼。
他骨节分明的五指微微转动,玉佩在掌心悄然翻了了个,果不其然,背面一面龙飞凤舞刻着一个古体的:“钧”,萧钧煜的“钧”。
这是他的玉佩。
隆福寺重伤那夜,他赠与自己救命恩人的玉佩。
作者有话要说:
预收请宝子们点个收藏支持,双重生追妻火葬场
《渣浪首辅炮灰白月光重生了》
芸娘家境殷实,雪肤花貌,十里八县争着求娶。
可她上辈子太傻,太傻,一心一意守着少时的诺言,苦等一人十年,成了老姑娘。
家逢突变,父母兄长离世,芸娘惦念心上之人,孤身一人跋涉千里到京都。
方知那人早已位居高位,二十余岁做了当朝首辅。
芸娘登门拜访,被嗤笑轰出门外。
酒馆外,看那人半眯眼睛哼着小曲,手捻美人香腮,好不快哉!
楚昱便是那人,闻名大旭的风流花心首辅,芝兰玉树,却流连莺莺燕燕。
傻傻的芸娘重生在15岁,与穷小子楚昱定情那刻。
芸娘一把将楚昱手中布鞋抢过来,虎着脸道:“不给了,还我。”
他将芸娘圈在怀里,飞快得啄吻,笑盈盈诱哄道:“鞋子还你,芸娘给我好不好?”
芸娘:不给!滚开!大猪蹄子!
【双重生,首辅追妻火葬场】
【男主身心皆属女主,唯爱女主。SC,1v1】
22、玉佩
他送救命恩人的信物如何落到了他人手中?
萧钧煜眉心紧蹙, 扫过青年,淡淡出声:“这是你的腰佩?”
青年点了点头。
青年见对面公子单手执着玉佩,并没有将玉佩还给他的意思,也不找痕迹打量萧钧煜。
对面的公子一身流光溢彩的描金云纹锦袍, 面如冠玉, 清风霁月, 周身气质矜贵, 相比之下他一身有些发白的长袍,寒酸的让人自惭形秽。
不过青年没有瑟缩,他面上温温和和,站得笔直,不卑不亢,眉宇间犹带着未消的歉意, 温声朝萧钧煜解释道:
“这玉佩是在下亲人相赠。”
“表兄。”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清清柔柔的呼唤,青年心中一动,转身回眸。
只见孙霞薇从远处走来, 轻轻柔柔又唤了一声:“表兄, 你来了。”
原来青年是孙霞薇生母娘家那边的表兄, 丁秉中,前些日子来京,现寄居在礼部侍郎家中,备考今年秋闱。
“表妹。”丁秉中眼睛一亮, 扬声应道。
他抬手摸了摸后脑勺,面上有些讪笑,带着歉意:“我在府里温书, 一不小心错了时辰,来得迟了。”
“表妹, 你怎么哭了?”孙霞薇离得近了,丁秉中看见了孙霞薇眼睛通红,心里一疼,忙询问。
孙霞薇的眼睛又红又肿,贝齿咬着唇瓣一抽一泣,一对水眸看着丁秉中簌簌落泪。
豆大的泪珠顺着皙白的面颊滑过,梨花带雨,惹人怜惜。
丁秉中心中一疼,他从袖中拿出一抹洁白绣着云霞的锦帕,看着孙霞薇眼角的泪珠,犹豫一瞬,他慢慢抬手。
他前行两步,露出了站在他身后,被他身形掩着的萧钧煜。
孙霞薇刚被沈筠曦当众指出她说谎、挑拨离间,又在太子殿下萧钧煜面前出了丑,心思恍惚,没有了平日的眼观六路,丁秉中让开,她方看见萧钧煜。
孙霞薇本红着眼眸啜泣,见了萧钧煜,眼里闪过慌乱,面上一白,忙侧身躲开了丁秉中递来的帕子。
丁秉中一愣,想起这是在朗朗乾坤,面上也有些不自在,忙收了帕子。
还未转身,丁秉中便听到孙霞薇柔柔软软的声音:“太子殿下。”
孙霞薇规规矩矩朝萧钧煜福了一礼,含情脉脉看着萧钧煜,未开口,潸然泪下。
“殿下,我方才见沈姑娘落单,邀沈姑娘同我们一同游乐,却不料沈姑娘误会我了,我真只是好心。”
孙霞薇手指紧紧掐着掌心,偷偷瞄着萧钧煜的面色,小心翼翼措辞。
萧钧煜神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也不知听没听到孙霞薇解释,眸光淡淡扫了一眼孙霞薇和丁秉中。
他的目光清淡如水,却让孙霞薇头皮发麻。
孙霞薇紧紧掐着手心,努力站稳身子,努力让自己显得娴静淑雅。
丁秉中只愣了一瞬,忙朝萧钧煜深深一拜:
“小民不知您是太子殿下,无意冲撞了殿下,还请殿下海涵。”
“无碍。”萧钧煜淡淡收回目光,云淡风轻应了句。
萧钧煜捏着手里的玉佩,指腹压着玉佩隐隐有些青白,声音微沉:“刚公子道玉佩是亲人相送?”
丁秉中脸一红,瞄了一眼孙霞薇,清秀老实的面上微微赧红:
“正是。”
孙霞薇却一愣,如被踩了尾巴的小猫,一下炸毛,蹙眉瞪向丁秉中,嗔怒道:“表兄可不能诬陷于我。”
丁秉中被孙霞薇吼得一愣,他没有道是孙霞薇送的。
大盛朝民风开化,未婚男女若是有了情意,是可互赠礼物,可是他熟读圣贤书,一身书卷气,难免有些迂腐,不爱将男女之事拿与外人言。
孙霞薇却无暇顾及其他,女子送外男玉佩多是有了情意,她可是要嫁给太子殿下的人,怎么与人私相授受。
“太子殿下莫听表兄乱说。”孙霞薇声音有些急。
“表兄来京身无长物,这玉佩是我娘亲越过我,照拂表兄,送表兄的。”
孙霞薇盯着萧钧煜的面庞,生怕他不喜,不敢错开眼,压根没注意到一旁的丁秉中神色受伤凝视她。
“所以这是孙姑娘的玉佩。”
萧钧煜声音有些干涩,心头如被一块巨大石头压着,堵得呼吸艰难。
他刚察觉他的救命恩人许是沈筠曦,心头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比他在边关打了胜仗在草原纵马狂奔还要畅快。
顷刻不过,孙霞薇却拿了他的信物来见他。
孙霞薇细细盯着萧钧煜,见萧钧煜沉沉,眉心紧蹙,与平日里待她温和的样子判若两人。
孙霞薇心里一慌,急得脱口而出:“太子殿下,这不是我的玉佩,这只是我帮娘亲代买的玉佩,玉佩放我屋里不足半日。我与表兄清清白白。”
“你说什么!”萧钧煜骤然出声。
孙霞薇看他面上带着欣喜,目若点漆的凤眸熠熠生辉,她心下一喜,掐着指尖唇角慢慢弯成一个浅浅的弧度,柔柔出声:
“殿下,我与表兄清清白白。”
“不是这句。”萧钧煜拧眉,声音冷冽,玉颜凛然。
孙霞薇被他凌厉的的眼刀吓得脊背一紧,捏着指尖蹙眉回忆自己刚说了什么。
萧钧煜天子骄子,不怒而威,尤其他曾在军营里拼杀三年,周身隐隐肃杀的血气和冷肃。
此时,他审视的目光让孙霞薇如坠冰窟,汗毛耸立,吓得肝胆欲裂早没了平日里的沉稳心机,颤颤开口:
“玉佩放我屋里不足半日。”
萧钧煜不言,凛冽的凤眸幽邃如潭。
孙霞薇身子一颤,绞尽脑汁想着自己的话,喏喏道:“这只是我帮娘亲代买的玉佩。”
萧钧煜目光倏缓,眼底闪着细细碎碎的星光,稍纵即逝,让人看不清。
他依旧冷着脸,面上无喜无怒,凤眸的眸子锁住孙霞薇。
他浸.淫权势,自是晓得如何才能让人说实话。
只需让她害怕、胆颤、惊恐不知所措、惶惶不知方向。
果真,孙霞薇两股颤颤,肩膀微微抽颤,红着眼睛用几不可闻道了一句,声音颤颤兢兢。
“太子殿下,这不是我的玉佩。”
“这真的不是我的玉佩。”这是她最后的希望,孙霞薇想上前扯住萧钧煜的绣袍,却不敢,只得再次解释。
萧钧煜不置可否,继而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三月一日那日,真的是孙姑娘救了孤?”
“当然是我!”孙霞薇不假思索断然答道。
萧钧煜目光冷冷睨着她。
孙霞薇僵滞的脑袋终于开始转,她看着萧钧煜,机警得察觉什么,立马上前一步:
“太子殿下是想否了我的救命之恩?”
“太子殿下是想忘恩负义?”
“太子殿下是想言而无信?”
孙霞薇指尖深深陷入掌心,掌心一片黏腻,她却再重重用力掐着手心,挺直脊背,目光直视萧钧煜,字字质问。
萧钧煜英挺的眉心高高隆起,看着激动的孙霞薇,孙霞薇不惧他的审视,面色坦坦荡荡。
萧钧煜眸中闪过犹疑,难道猜错了?
却一瞬坚定眼神,不可能!
孙霞薇都不认得这是他的玉佩。
他对救命恩人的信物
脑海里闪过沈筠曦攀着他的颈项,灼若芙蕖的小脸漾着绯晕,贴着他呵气如兰:“相公。”
萧钧煜反手将玉佩握在手心,望着孙霞薇,启唇淡道:“孤自不会忘恩负义。”
说罢,他转身离去。
孙霞薇等他走了几十步,方悄悄松了一口气,一下子跌坐在地上,四肢无力,软做一滩。
“表妹,你这是何必?”丁秉中蹲在地上,小心搀扶孙霞薇。
那是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是未来的盛朝皇帝,是高高在上、他们遥不可及云中月。
孙霞薇眸光尖利,一字一顿道:“表兄,我要当皇后,太子说了娶我为妻,便不能反悔。”
她死死盯着萧钧煜的背影,目龇剧裂:她一定要成为人上人,她要叫那些瞧不起她的人好看。
孙霞薇眸子如猝了毒般阴狠,低低唤了一声,令人毛骨悚然:沈筠曦!
沈筠曦今日让她难堪,日后,她必白倍千倍奉还。
“表兄,你说过会帮我。”
孙霞薇猛得拉住丁秉中的袖角,一对水眸盈着一汪清泪,唇瓣被咬得出血,我见犹怜。
丁秉中心中一疼,敛住眸中的失落,轻轻点头:“表妹过得好就好。”
……
半山腰,春风融融。
沈筠曦心中有气有怨,沿着一条山道,闷头走了好久,好久,一抬眸便看到桃花灼灼。
白里透粉、粉里晕白的五瓣花朵贴梗而开,娇俏明媚,让人看了便心生欢喜。
这是山桃花。
沈筠曦停下脚步,慢吞吞眨了眨眼睛,水泠泠的翦水秋瞳泛起浅浅涟漪。
在山脚,她只不过随意想想,没想到竟逢了山桃花。
山桃花被喻为报春的使者,早春二月俏枝头,花期极短,京都城的山桃花早已寻不到踪迹。
沈筠曦纤长卷翘如蝶翼的眉睫轻轻扑颤,她抿着唇,唇角慢慢勾起一个清浅的弧度,眼底不自觉荡出了零星的欢喜。
她喜欢玉兰花,庭植白玉兰,小院起名“玉兰苑”,是因父亲道母亲喜欢玉兰花,常夸:白玉兰雍容华贵中又晕着晶莹皎洁,大气与灵动并存。
而沈筠曦甚爱山桃花,山桃清灵婉立的美,其他花无可比拟。
沈筠曦深呼一口气,淡淡的沁人心脾的幽香随风迎面。
沈筠曦胸中因萧钧煜和孙霞薇生得一腔郁气和怒气也似乎随风消散。
她提着裙角,纤纤作细步,凑到山桃花前。
二皇子萧和泽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人面桃花相映红的美人轻嗅山桃图。
山桃婉丽清新,沈筠曦肤白胜雪、靡颜腻理,侧颜贴着山桃花瓣竟比清润的山桃花更娇润几分。
她一睁眼,一对盈盈秋水波光潋滟,似是满山的春景映入其中,美得动人心魄。
萧和泽抬手摸了摸心口的位置。
怦怦怦,他能清晰得听到心脏剧烈的跳动,萧和泽眉睫轻颤,清隽如玉的面庞有一丝的迷茫。
可一低头,瞥见自己的长袍,他眸光幽冷,转而变得清润温文尔雅。
萧和泽觑了一眼沈筠曦,抿唇,抬步上前,声音缓如三月的春风徐徐:“沈姑娘。”
“二皇子殿下。”沈筠曦回眸,看见萧和泽,愣了一霎,拎着裙角朝下走:
“听闻二皇子殿下昨夜病了,现在可是好些?”
她上下打量萧和泽,澄澈的杏眸里满是担忧,声音娇娇软软。
萧和泽眸中的黑沉一闪而过,朝沈筠曦笑道,面上不以为意:“不是大事。”
只不过昨夜蒙父皇召见,却未说一言,罚了他在谨身殿外整整站了一夜,春寒夜凉,清早他起了热。
萧和泽不去看沈筠曦眸中的诚挚,背在身后的手动了动,凉酥娇软。
萧和泽将它捧至心口:“沈姑娘,送你。”
萧钧煜寻着刚与沈筠曦分开的小道上山,健步如飞,心中有个念头一直催促他。
他想见沈筠曦。
终于远远看了佛手黄的倩影,萧钧煜唇角慢慢勾起,冷肃疏淡如皑皑高山白雪的眸子漾起涟漪,眼底藏着难以察觉的柔情。
刚想开口,看到了另侧山道,与沈筠曦相对的萧和泽。
看到萧和泽手中的东西,萧钧煜眉心一跳。
那是一簇芍药花,火红的芍药大朵大朵盛放,花瓣层层叠叠,花团锦簇,红得耀眼。
芍药,乃是盛朝上巳节的定情之物。
萧钧煜心跳如雷,指尖有些颤,心里漫上一种巨大的恐慌。
昨夜,父皇同他道,倘若沈筠曦同萧和泽两情相悦,便会为二人赐婚。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翠儿开文一直承蒙一位好友帮忙推文,今日翠儿也推下好友的文,超好看的破镜重圆。
《再嫁权臣》id4204895,作者:望烟
远房的表哥来了家里寄住,芝兰玉树,遥遥若高山之独立,虽家族败落,但风华不损。
少女情窦,玉容花貌,冯依依一颗芳心系在人身上,含羞答答作礼:诏表哥。
宠女如命的老爹得知女儿心事,挟恩图报,逼着娄诏入赘做了冯家女婿。
婚后,娄诏一心科考,态度冷淡,即便冯依依嘘寒问暖,也是一腔热忱付东流,她才知道什么是强扭的瓜。
隔年,娄诏进京春闱,恰是那时,冯家遭难,一把大火烧了干净,无人生还……
两年后,早已隐姓埋名的冯依依被人抓住,五花大绑的扔进中书侍郎府。
男人坐于高位,五彩制绣官服,神情一如当初的淡漠。
冯依依垂首跪在地上,青瓷地砖冷硬,往事历历,冯家是娄诏身上的污点,她比谁都清楚。
女子灰布粗衣,姿容身段尽掩,嗓音涓涓如泉:大人,昔日皆是民妇家的错,但求大人一纸休书。
娄诏犀利眼神扫过去,就见小女子吓得缩了脖子。
冯依依深吸口气:民妇上有老父,下有稚儿,大人宽宏大量……
娄诏手指轻敲桌角:夫人说错了,本官睚眦必报。
他找了她两年,而她想过千万条路,唯独没想过来找他,谁的稚儿,让他来宽宏大量?
提示:1V1双C,破镜重圆,双向救赎。
23、查到了
萧和泽将芍药花又朝前捧了捧, 他紧张得攥了攥手心,心脏怦怦直跳,耳根有些发烫:
“沈姑娘,我的……心意, 请你收下。”
在大盛朝, 上巳节, 情投意合的未婚男女可以芍药定情。
他瞟了一眼沈筠曦, 忙低下头,不敢直视沈筠曦,悄悄滚了下喉结。
耳根的红烫顺着血管朝面颊蔓延。
花束被捧在眼前,火红如血的芍药花瓣映入眼帘,锦簇繁花,层层叠叠, 红得耀眼,红得刺目。
沈筠曦怔怔看着满目一层一层铺开的大红,面色一白, 全身冰凉入坠寒池。
上一世, 她被灌了落子汤, 被推寒池。
小腹剧烈得痛,冰凉彻骨的池水自头顶淹没,她紧张抱着肚子,鲜红却止不住自身下散开, 漫天的血雾一层又一层晕开,染红了池水。
她呛水无法呼吸,隔着层层血雾, 看见东宫上下遍布红绸囍字,刺得她眼睛痛。
层层大红, 那是她未出世孩子的生命。
萧和泽等了许久没等到沈筠曦回应,手慢慢拳紧,心中失落。
他咬着内腮,指尖微微颤抖,强扯一抹微笑:“是我唐突了。”
嘴里微微有些苦,心头漫上从未有过的酸涩,萧和泽慢慢抬头:“还请沈姑娘见谅。”
一抬头,见沈筠曦面色惨白,额角冷汗涔涔,唇瓣被她贝齿咬得鲜红。
沈筠曦她掐着指尖让自己不想前世,却止不住神色恍惚,她看见萧和泽嘴巴开开合合,面上焦急看着她。
她想启唇说些什么,却耳朵轰鸣,眼前血濛濛一片,无法开口。
“沈姑娘你怎么了?”
沈筠曦慢吞吞眨了眨眼睛,兀得眼睛一黑。
她双目猝然阖上,双膝一软,朝前摔去。
萧和泽急得直接将手中的芍药扔了,就要去扶沈筠曦,却有一身影快过了他。
萧钧煜双手抱住沈筠曦,目不转睛盯着沈筠曦惨白如纸的面色,心里一疼,急声唤道:“沈姑娘,沈姑娘!”
沈筠曦无知无觉,颈项无力偏在萧钧煜小臂。
云巧被沈筠曦差着朝前方探路,归来时,远远看着情况不对,拔腿跑过来。
只见沈筠曦似是昏迷不醒,被太子殿下单膝跪地半抱在怀中:“姑娘,姑娘你怎么!”
沈筠曦双手无意识环抱在腹部,眉心紧蹙在一起,面色极其痛苦。
萧钧煜、云巧与萧和泽围着她叫了很久,却她眉睫一颤一颤,蛾眉曲曲折折,贝齿咬在唇瓣,不应不睁眼。
她苍白、昏睡,无法叫醒,纤密浓翘的眉睫颤颤如同一把重锤一下一下锤在萧钧煜心房。
萧钧煜心中冒然升出一种铺天盖地的绝望和悔恨。
这种情绪来得莫名其妙,却强烈到无法忽视,强烈到他眼底发酸。
“沈筠曦,你醒醒!”
萧钧煜揽着沈筠曦的手紧得隐隐有些发白,他重重唤着沈筠曦的名讳,一遍又一遍。
声音隐着凄厉,如同失去伴侣的孤狼在月下长鸣。
萧和泽不知何时目光转向萧钧煜,端看他面上的仓皇,眸光微闪。
在他的记忆中,他的皇兄从未如此失态,去岁,黄河水陡涨三丈余,新安、荥泽等地水灾,朝内人心惶惶,他的皇兄自请泄洪平水患。
听说灾区水多次漫过萧钧煜的胸膛,他也面不改色。
萧和泽目光不着痕迹在沈筠曦与萧钧煜之间细细端量思量,倏尔,低头,眸光几闪,掩下眸底的幽暗晦涩。
萧钧煜同云巧又唤了几声,沈筠曦仍是不应,萧钧煜心头一沉,转向萧和泽:“和泽,你去山下寻人。”
萧和泽点头应下,看了一眼沈筠曦,疾步朝山下奔去。
“沈筠曦求你醒醒。”萧钧煜的声音有些喑哑,眼底血红,眼尾闪过晶莹。
沈筠曦不应,她紧拧眉心,似陷在梦魇中,唇瓣被她咬得有些血肉模糊。
萧钧煜看着她瓷白面上的血迹,心中揪痛,眸光一沉,他将食指弯在沈筠曦唇边。
沈筠曦贝齿果真松了唇瓣,上下贝齿一下子咬住萧钧煜的食指。
刹那,殷红的血顺着萧钧煜骨节分明的玉指流出,豆大的血珠,一滴一滴坠落,在萧钧煜绛色的广袖晕开大小不一的深色。
萧钧煜神色不变,只揽着沈筠曦目不转睛凝在她面上,见她眉宇间痛楚似是少了几分,凤眸眼里闪过缱绻柔情。
“姑娘,您醒醒。”
云巧忍住发酸的鼻子,蹲在沈筠曦跟前一遍一遍唤着沈筠曦。
她想将沈筠曦抱在自己怀中,可太子殿下倏冷的目光骇得她打了一个冷颤,不敢再伸手。
云巧看着萧钧煜心急如焚样子,瞥了一眼萧钧煜食指的血珠,眼里闪过不解。
明明,太子殿下不喜欢自家姑娘,现在为何如此在意,刚才看她的那一眼就像誓死捍卫自己最珍重的珍宝。
“沈筠曦,求你醒醒。”
“姑娘,您想想老爷,想想大公子,您快醒醒。”
沈筠曦眉睫突然颤了一下,继而,翘如蝶翼的睫羽飞速颤动,倏得,她终于撩开了眼皮。
“姑娘您醒了!”云巧再也忍不住眼泪,抹着眼角的泪珠红着眼睛朝沈筠曦傻笑。
沈筠曦眸色尚有迷茫,她慢慢眨了眨眼睛,一对盈盈秋水雾煞煞。
“沈筠曦。”
萧钧煜见沈筠曦睁开眼睛,高高悬着的一口气终于落下,他将沾满鲜血的食指不着痕迹隐在身后,情不自禁唤了一声沈筠曦。
声音温柔沉哑,似裹着万千情意在其中。
听见萧钧煜的声音,沈筠曦侧脸仰头,面颊擦过萧钧煜的鼻尖。
萧钧煜温热的呼吸喷在她的纤细的颈项,温中带烫,不均的气息被萧钧煜死死压抑,轻轻缓缓,带着细微的酥麻,像灵鸟的尾羽轻轻扫过。
沈筠曦眉睫轻颤,眼前又闪过漫天血色,她杏瞳带着怨恨瞪向萧钧煜,伸手重重将萧钧煜推开:
“萧钧煜,我恨你!”
萧钧煜猝不及防被她推得踉跄在地,却因沈筠曦的话,怔怔望着沈筠曦,眉心紧蹙,面色不解。
沈筠曦自己也差点摔在地上,被云巧眼疾手快抱住。
沈筠曦被云巧小心翼翼扶着托起,上上下下打量,小声追着问:“姑娘,你可是哪里不舒服,能不能站,能不能走?”
沈筠曦抬手抹了抹眼睛。
她举目四望,群山巍巍,婉丽清新的山桃,地上散落的火红芍药花束,她水眸眨巴眨巴,眼神终于清澈,闪过劫后余生的庆幸。
沈筠曦拉住云巧的手:
“无碍,我们下山。一会儿父亲该担心了。”
她声音柔缓,抬步朝山下走。
萧钧煜立在原地,看着沈筠曦与他擦肩而过,一丝一毫的眼神都没有给他,他唇角紧抿:
“沈姑娘,孤可是哪里做错了什么?”
沈筠曦脚步一顿,倏又抬开,没有回眸,没有回声,面上疏冷如高山经年不化的积雪。
萧钧煜心中沉沉,捏着手心的羊脂白玉腰佩,正要再问,见山下匆匆奔来一行人。
“曦曦,你怎么了?”来人正是沈父一行。
刚沈父在山脚正同老友笑谈,他们听到了刚才的诗词接龙之事,老友笑赞:
“沈兄娇女大才,今日一事,你们书香阁、悦己阁又是名声大噪。”
正此时,萧和泽至,贴在他耳边压低声音道了几句,沈父忙与老友告别,带了仆从上山。
见沈父两眼微红,沈筠曦心中愧疚,忙上前挽住沈父的手臂,柔声安慰:
“父亲,我没事,许是一时饿了,饿晕了。”
沈筠曦幼时身子不好,常因饥饿气血不足而晕倒,沈父各院与沈家的马车中都备有各种糕点、羹汤。
“快走,快走,我们下山用膳。”沈父厚实的大掌覆住沈筠曦的小手,心疼得眼睛更红,忙扭开脸,飞速得擦拭。
说着,一行人下山,沈父让人备了一定软轿。
萧钧煜站在原地,看着渐成黑点的一行人,垂眸端看已经染了鲜血的玉佩,凤眸幽邃如潭。
……
日暮黄昏,东宫书房。
“沈姑娘身子已无大碍,可脉象虚浮,亦有郁结于胸之症,日后需仔细调理身子。”
李院首垂首朝站在窗前背身而立的太子殿下汇报。
他额角还沁着薄汗,是从太医院疾行东四大街沈府,又马不停蹄赶到东宫,一刻不歇,急得。
听着李院首道此,萧钧煜心中一疼,沈筠曦向来明媚笑靥如花,他从不知沈筠曦心中郁结,起身朝李院首行了一个礼:
“劳烦李院首日后去沈府为沈家公子诊脉时,也去趟玉兰苑。”
玉兰苑是沈筠曦的院子。
李院首忙侧身躲过萧钧煜的大礼,应道:“不敢当,不敢当,老臣谨记。”
萧钧煜又问了一些沈筠曦并其兄长沈筠晔的情况,倏后,李院首躬身退去。
萧钧煜抬步步至支摘窗前。
他目光在窗外的海棠巡视,良久,英挺的俊眉高高隆起:沈筠曦送的,那只日日在窗外娇啼的五彩-金刚鹦鹉一下午不见了踪影。
书房一时恢复里久别半年的静谧,萧钧煜却怅然若失,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恰此时,福明小碎步进来,手里捏了一个信笺:“殿下,查着了。”
萧钧煜神情一凛,接过信笺。
他让福明去查的是他送救命恩人的玉佩与隆福寺之事。
萧钧煜想打开信笺,却手指一时有些颤,滑了一下,方将信笺卷开。
他一目十行快扫着信笺,面上一喜,倏后又凤眸一沉。
福明小心翼翼觑着萧钧煜的神色,见他面色一沉,登时跪在地上:“殿下,属下无能,隆福寺所有香客名册遗失,当日无一人见过沈姑娘。”
那件厢房明明白白登记在孙霞薇名下,与萧钧煜落难时间吻合。
“足矣。”萧钧煜合上信笺,眼底略过欣喜,一对凤眸晶亮晶亮,灿如星辰。
他的玉佩从孙霞薇上溯,辗转经了十五人之手,但,源头直指沈家玉兰苑。
沈筠曦就是他的救命恩人!
是他亲手交与了信物的救命恩人,帮他藏匿,为他治伤吮毒,在他绝望之际又舍了清白之身救他的救命恩人。
是他许诺了日后必娶的救命恩人。
萧钧煜不知为何眼底有些发酸,眼眸潮热。
一种难以明喻的巨大的悲伤和着欣喜从心底席卷而上,就如同,埋藏了几世的隐秘终于被人窥得,陈年的冤屈终得昭雪。
翩飞的衣角擦过福明低垂的脑袋,福明一抬眼萧钧煜跨出了门槛,他忙追上去:“殿下您去哪?”
“沈府。”
萧钧煜迫不及待想见到沈筠曦,他的恩人。
作者有话要说:
宝子们,明日凌晨翠儿上收藏夹,对翠儿至关重要的一个榜单,需要看千字,所以明日的更新翠儿放在晚上11左右,会努力多更,爱你们。
再次厚脸皮推一下翠儿预收,宝子们如果喜欢请收藏。
《渣浪首辅炮灰白月光重生了》
芸娘家境殷实,雪肤花貌,十里八县争着求娶。
可她上辈子太傻,太傻,一心一意守着少时的诺言,苦等一人十年,成了老姑娘。
家逢突变,父母兄长离世,芸娘惦念心上之人,孤身一人跋涉千里到京都。
方知那人,仅二十余岁做了当朝首辅,位高权重。
芸娘登门拜访,被嗤笑轰出门外。
酒馆外,看那人半眯眼睛哼着小曲,手捻美人香腮,好不快哉!
楚昱便是那人,芝兰玉树,却是闻名大旭的风流花心首辅。
傻傻的芸娘重生在15岁,与穷小子楚昱定情那刻。
芸娘一把将楚昱手中布鞋抢过来,虎着脸道:“不给了,还我。”
他将芸娘圈在怀里,飞快得啄吻,笑盈盈诱哄道:“鞋子还你,芸娘给我好不好?”
芸娘:不给!滚开!大猪蹄子!
【双重生,首辅追妻火葬场】
【男主身心皆属女主,唯爱女主。SC,1v1】
·
预收2《替身外室原是白月光》宝贝们感兴趣可戳专栏。
24、咬噬心脏
彤云向晚, 花灯初上,沈府。
萧钧煜跃身跳下马车,在福明敲门之前,他先一步抓住了椒图衔环。
萧钧煜心中火热, 额角也沁着一层薄汗, 深吸一口气, 身子立正, 又深呼一口气,面上恢复平日的萧苏轩举。
他抓住漆金的椒图衔环,目光灼灼盯着黑漆大门,骨节分明的手指执起衔环动了动。
漆黑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个缝,探出一个老伯,这是沈府守门的石伯。
石伯见是萧钧煜, 忙将大门半开,出门朝萧钧煜行礼: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萧钧煜收敛心中的激动,微微颔首, 语气和缓:“还请老伯帮忙通传, 孤想拜访您家姑娘。”
石伯本浑浊的眼睛一亮, 大小姐沈筠曦喜欢太子殿下的事情沈府阖府上下皆知。
今日上巳节沈筠曦晕倒,未曾想太子殿下今日亲自上门探望,老伯心中替沈筠曦开心。
看了一眼温文尔雅的萧钧煜,冲他咧嘴笑:“太子殿下, 您且稍候。”
萧钧煜点头,漆黑如墨的凤眸跃动着细细碎碎的星光。
石伯自知自己腿脚慢,忙拍了拍身旁一个年幼小厮的后背:“小七, 你跑快些去姑娘院里通传。”
小七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虎头虎脑, 听着石伯交待,朝萧钧煜行礼后拔腿就跑。
石伯看着小七一溜烟就没了踪影,转头朝萧钧煜躬身笑道:“太子殿下且稍等片刻,小七脚程快,不一会就回来。”
萧钧煜点头,不着痕迹吸了一口气。
透过沈府半开的大门,萧钧煜看到一条长长的青石道,再往前一块汉白玉影壁挡住了视线。
汉白玉上精雕玉琢,繁花簇锦,镌刻花开富贵满堂春,大气又活波,萧钧煜平日里未曾在意,今日一看,唇角忍不住翘起一个弧度。
连府里的影壁都随了小主人的性子,萧钧煜握着手里的玉佩,心头的火热顺着筋脉传到四肢,紧紧握住了手里的羊脂白玉腰佩,指腹一痛。
萧钧煜低头,看到了右手食指的伤口,两排齐整整的血印,虽然已经不流血,可是印痕极深,红褐色的血痂还粘在上面。
西山时,萧钧煜担忧沈筠曦,只在马车草草处理了伤口,并未细心包扎。
萧钧煜将手背在身后,两片薄唇微抿,拉着一个直直的弧度,眉心中间隆起一个黄豆大小,清隽郎艳的侧颜显得异常凌厉。
萧钧煜有些担心沈筠曦,今日沈筠曦道因为气血不足突然昏倒,他看沈筠曦却似陷入了梦魇之中。
那时他揽着沈筠曦,见她眉心紧蹙,眉睫颤颤巍巍,贝齿将唇瓣咬得鲜血淋漓,她手也是环抱着自己,一种守护或者防御的状态。
萧钧煜沉思,英挺得俊美微拧,黑曜石的凤眸又抬眸朝院内的方向望去。
汉白玉影壁前空无一人
石伯见萧钧煜看过来,自己也跟着看过去,他估算着时间,按小七的脚程理应跑了几个来回。
石伯正想寻个借口,远远看着小七回来了,他忙松了一口气。
小七跑着过来,先是朝萧钧煜行了一礼,然后脆生生道:
“太子殿下,姑娘已经休息了,不便见客。”
萧钧煜眉心一蹙,眼底极快滑过一抹失落。
他眨了眨眼睛,抬眸看了一眼沈府檐角,月上柳梢头,沈府檐角垂着的灯笼都已经亮起。
萧钧煜抿紧唇,有些愧疚,是他来得太晚了。
“多谢二位,孤明日再来帮忙沈姑娘。”萧钧煜从身后福明手中拿过一个礼盒,双手托着递上去:
“还请老伯帮忙转交沈姑娘。”
“是。”石伯见萧钧煜双手托着锦盒,受宠若惊,他忙躬身立正,双手接过锦盒,连连保证。
萧钧煜看着沈府的大门缓缓在眼前关上。
他看着光泽隐隐的黑漆大门,驻足,朝着玉兰苑的方向望了一眼,心中隐隐有些担忧沈筠曦:不知道她好些了没有。
大门后,石伯小声对小七叮嘱道:“小七,你去将锦盒给姑娘送去。”
“祖父,姑娘不一定收。”小七压着声音同石伯道。
石伯眸光有些诧异,小七却指了指门外,食指放在唇前,进一步压低声音道:“姑娘刚没休息,不想见太子殿下,我听着姑娘那态度,不一定会收太子殿下的礼物。”
“这倒奇了怪了?”
石伯不知内情,抬手挠了挠额角,略到浑浊的眼眸里满是困惑,半响,他拍了拍小七的脑袋,笑盈盈道:
“没准是闹了别扭。你先去给姑娘送去,姑娘不收,下次我们也别冒然接了。”
小七点了点头,又拔腿朝玉兰苑跑去。
福明偷偷觑了一眼太子殿下,果不其然见太子殿下下颌线紧绷,唇线绷直,眸色黑沉如潭。
福明摇了摇头,无声叹了口气,两个门房压低声音说话,却不知太子殿下与他皆是习武之人,耳聪目明。
萧钧煜垂眸,俊颜皑如高山雪,右手食指无意识敲了下中指指背,这是他心情不好时的小动作。
“萧钧煜,我恨你!”
萧钧煜眼前闪过沈筠曦今日推开他的样子,她眼底通红杏瞳雾煞煞,瞪向他的目光是不加掩饰的怨恨,似是他做了万分对不起的事。
可……是什么,是他将孙霞薇认成了救命恩人?
不似。
可若仅因为此,并不能解释沈筠曦今日对他态度的截然迥异。
萧钧煜握紧手心,沈筠曦看她的目光似乎隔了血海深仇,她是真得怨他,真得恨他。
再次回忆那个眼神,萧钧煜心脏一刺一刺得痛,如被蚂蚁啃噬,刺痛中带着酸楚。
萧钧煜眉心蹙起深深的沟壑,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幽邃的眸子愈发黑沉,眸中浮现浓浓的深思。
……
玉兰苑,沈筠曦青丝未绾,如瀑青丝散在脑后,半阖着眼睛靠在榻上。
“姑娘,太子殿下送了一个锦盒,还说明日再来看您。”南晴从小碎步手里,手里拿了一个檀木雕花锦盒。
沈筠曦听了萧钧煜便眉心一蹙,眼帘抬也未抬,声音有些冷:“扔了。”
南晴愣了一瞬,看着沈筠曦小声问:“姑娘不看看?”
南晴性子活波,心里存不住事,因此沈筠曦去宫里时只带了云巧,有些体己话也没和她说。
南晴虽知沈筠曦前几日便对太子殿下不假辞色,可心中仍觉得许是沈筠曦与太子殿下置气。
毕竟,沈筠曦喜欢太子殿下喜欢了整整一年多,几百个日夜,蜷着自己的性子给太子殿下绣帕子、做袍子,诵诗书,苦心研究太子殿下的喜好,绞尽脑汁、不辞辛苦去寻太子殿下可能喜欢的东西。
南晴作为她的贴身丫鬟,将她的喜欢和浮出尽数看在眼中,往日那些全心全意的深情与爱慕怎么可能蓦然说没就没了。
南晴凑到沈筠曦跟前,给她递了一个新的热水婆子:
“姑娘,今日李院首也是太子殿下遣来的,估摸着时辰,许是李院首刚去东宫禀了事,太子殿下便来探望姑娘。”
沈筠曦鼻子有些发酸,眼眸也有些酸胀,她双手贴在自己的小腹上,她情不自禁抚了抚小腹,却是平平,没有隆起,手心相贴没有任何生命的跃动。
沈筠曦鼻翼翕动,仰头忍住了眼角的热泪,喉间咽下了一股潮热。
听南晴还有再劝的意思,沈筠曦半撩眼皮,看了一眼南晴,眸色有些冷:“扔了。”
说罢,她不看南晴,心口微微起伏,鼻息有些重。
南晴见沈筠曦呼吸不顺,忙扔了手里的锦盒,抬手给沈筠曦心口顺气,急得鼻子有些酸。
“姑娘别气,您别吓奴婢,奴婢这就让小厮扔得远远的。”
她皙白的手一下一下顺着沈筠曦的心口,半响,沈筠曦才呼吸均匀,眼睛却有些红,眼眸里雾煞煞:
“以后莫提那人,我与他再无关系。”
“是,是,奴婢错了,以后奴婢再不提。”南晴急得亦是眼睛都红了,今日云巧回来和她说沈筠曦昏倒了,她便当时就哭了出来,此时又呜咽着。
“好了,南晴你别在姑娘床头哭,惹得姑娘心情不虞。”
云巧缓步走来,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天青色的茶盏:“姑娘,老爷交代让您喝碗八宝茶再睡。”
枸杞八宝茶,是沈父专门请人给沈筠曦配置的滋补调理身子的茶饮。
八宝茶,选用人参、枸杞、重瓣小玫瑰、红枣、桂圆、银耳、山楂、南酸枣八样元气好食材,滋补肝肾,茶水清甜可口。
沈筠曦本不想喝茶,可想着不让沈父担心,接过天青色的茶盏。
缓缓拨开茶盖,氤氲的热气腾空而上,沈筠曦垂眸,轻轻嗅了嗅,馥郁的芳香迎面扑来。
茶汤清澈清润,暖橙色晶莹剔透,沈筠曦小口抿了一口,清甜暖润的茶汤顺着唇齿而下,浸润肺腑,赶走身上寒凉、心头郁气。
即便没有了……宝宝,她还有父亲,还有兄长,还有很多关心爱护她的人,重来一世,她还要新的人生。
沈筠曦双手捧着茶盏,熨帖的温度从相贴的掌心慢慢蔓延,她又缓又慢眨了眨眼睛,深吸一口气,一口将盏中茶饮尽。
“等会儿给爹爹与哥哥院中,传个信,说我没事了,让他们且安睡。”沈筠曦叮嘱一边束手束脚站着的南晴。
南晴轻轻应了声:“奴婢这去传话。”
南晴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倒回两步将小几上的檀木锦盒拿上。
出了卧房,见门口站着一个垂眉搭目老实的小厮,南晴将手里的锦盒随手扔给小厮:
“姑娘不喜,说扔了。”
小厮乖顺接过锦盒,点头应是。
却在南晴走了后,小厮忠厚老实的脸上露出一个稍显滑头的笑,挑了挑眉梢,啧啧一声:“又有赚头。”
他手摸了摸锦盒上的雕花纹刻,不着痕迹托了托锦盒,眼珠滴溜溜转,无声啧舌:他可是见刚才前头小七拿了一个类似锦盒,说是太子殿下送的。
他正要将锦盒塞到自己怀里,突听见身后一个女声,吓得他忙转头恭敬应道:“云巧姑娘有什么吩咐?”
云巧瞥了眼他手里的锦盒,又看了眼南晴的背影,摇了摇头,抬声叮嘱道:“你快去门房将锦盒交给石伯。”
小厮低低应了声,却在云巧转身进屋后,瞥了瞥嘴低声骂道:“晦气,白站了一天。”
……
阳春三月,万物复苏,暖风融融。
萧钧煜站在绿莹莹的半山腰,看着前面一整片的姹紫嫣红,一时怔神。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又娇又软的嗓音:“太子殿下。”
萧钧煜回眸,便见沈筠曦身着一袭淡蕊香红蹙金繁花纹绣云锦裙,发间带着累丝嵌红宝石团簇牡丹纹珍珠流苏步摇,立在芍药花海畔。
簇锦繁花、花容绰约的“花仙”芍药,衬得她本就桃羞杏让的小脸愈发明媚。
见他望来,沈筠曦丹唇逐笑分,两颊梨涡隐现,顾盼生辉,杏瞳弯成浅浅的月牙:“太子殿下,好巧。”
“沈姑娘。”萧钧煜掩住眼底的惊艳,淡淡出声。
沈筠曦提着裙角慢慢过走来,耳畔的流苏轻轻荡漾,一步一莲,婀娜袅袅,站在他面前又冲他盈盈一笑。
萧钧煜突然想到一句古诗:“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绿波。”
“太子殿下,今日上巳节。”沈筠曦一对姣好的杏瞳凝视他,俏生生开口。
今日自是上巳节,举国踏春寻乐,皇子与庶民汇于西山之脚。
萧钧煜点了点头,抬眸有些怔然凝视沈筠曦,一时不知她说此话何意。
“太子殿下,今日是上巳节。”
沈筠曦又轻轻道了声,如翠羽的蛾眉似蹙非蹙,莹润饱满的唇珠微微嘟起,声音带着娇嗔。
萧钧煜看到了沈筠曦杏瞳中的款款深情,乌黑的眉睫轻颤一下,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蜷起。
“殿下有没有什么要送我?”
沈筠曦又朝前半步,立在萧钧煜跟前,一对水泠泠潋滟秋波的眸子凝睇着萧钧煜。
萧钧煜看着她靡颜腻理、国色天香的娇颜,心中一颤。
他刚不经意间看到了沈筠曦隐在身后的火红花瓣,层层叠叠,那是芍药花。
萧钧煜手指微微蜷起,唇角微抿,看着沈筠曦的目光晕着自己都为察觉的情意。
没有出声。
沈筠曦轻哼一声,娇艳欲滴的樱唇不由得微微撅起,却看着眼前郎艳独绝的萧钧煜不由得又低低叹了一声,眸光有些无奈。
谁让自己死心眼看上了清清淡淡皎若云间月的太子殿下。
沈筠曦蹙了下眉,又睇了眼萧钧煜,萧钧煜不自觉脊背挺直。
沈筠曦倏尔勾唇笑开,一对美目波光潋滟,娇靥灿如春花,她将藏在身后许久的东西举至萧钧煜眼前。
“太子殿下,送你芍药花。”
上巳节,赠之以芍药。
沈筠曦真得很美,尤其她明媚热烈,如同花开动京都的牡丹花一般盛放,嫣然一笑盛星华:
“殿下,火红的芍药就如同我钦慕殿下的赤诚之心。”
萧钧煜不得不承认这点,现在胸腔内怦怦怦乱跳的心脏明晃晃昭示着他的心动。
可是……萧钧煜想到了十日前,隆福寺,他已经对一人许了承诺。
萧钧煜垂眸,凤眸浓稠的黑色化开,眼里划过极快掠过一抹忧伤。
他握拳,压下耳边怦怦得跳动,唇角抿直,慢慢抬眸,眸中清冽如潭,声音有些低沉喑哑:“对不起。”
沈筠曦唇上的笑意一时僵住,怔怔望着萧钧煜。
萧钧煜指尖一颤,他猛得双手握拳,敛住从内心漫上的刺痛,像一根针戳了一下,细细微微的刺痛。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这是三年戎马征战给他的经验。
萧钧煜抿唇,他下巴微抬,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显得异常凌厉,他面色清冷,声色清冽:
“多谢沈姑娘抬爱,可,孤与沈姑娘无缘,愿沈姑娘早日觅得佳婿。”
沈筠曦鼻子有些酸,执拗得凝睇萧钧煜,一字一顿道:
“我与太子殿下时不时相见,怎能说无缘?”
萧钧煜不语,面色清清润润,眸光淡淡落在沈筠曦身上,似无一丝一毫的情意。
沈筠曦被父兄千娇万宠长大,自小被捧在手心里如珠似玉养着,何时受过这种委屈,何时又如此难堪。
沈筠曦眼睛陡然红了,琼鼻一蹙,一对翦水明眸倏得盈上一层水雾 ,雾煞煞嗔瞪萧钧煜,抬手将手中火红的芍药掷在地上:
“无缘就无缘,谁稀罕。”
芍药束落在萧钧煜脚边,萧钧煜绛色的裙摆微微颤动。
沈筠曦又瞪了萧钧煜一眼,见萧钧煜清冷如雪,眼眸里水雾更盛,她瞪了一眼萧钧煜:
“我以后再也不搭理你了。”
说罢,她提着裙角转身离去。
萧钧煜一直站在原地,从后面,远远,他能看到沈筠曦不住得抬起右手,似是擦拭眼角。
萧钧煜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眼角有些涩。
心房漫上一种刺刺辣辣的触感,就像许多只小蚂蚁在咬噬心脏,又酸又涨还有些痛。
萧钧煜垂眸看到了脚边的芍药花,他凤眸闪了闪,举目看了眼沈筠曦不见的身影,蹲下身将脚边的芍药束捡起。
许是沈筠曦刚才真得动了气,萧钧煜一将花束拿起,大朵大朵盛开的芍药花瓣与花心分离,火红的花瓣簌簌而落。
萧钧煜忙抬手去扶,芍药花梗上的刺瞬间刺破他的掌心。
他眉头皱也没皱,又用掌心去扶,花刺又词在他的掌心,却挡不住温凉的花瓣擦过他的指腹坠落,最后只余了零星两朵盛放的花和几朵含苞待放的芍药花苞。
萧钧煜手掌虚虚护着花瓣,小心翼翼将最后几朵芍药拢在一起,珍而重之握成一小束。
丝毫没有在意掌心几处已经出血的伤口。
萧钧煜站起身,看着沈筠曦刚才远去的方向,凤眸幽邃沉不见底。
“太子殿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柔柔雅雅的呼唤。
萧钧煜回眸,看到是孙霞薇。
“孙姑娘。”他淡淡点头。
孙霞薇朝萧钧煜盈盈一礼,瓷白的雪腮微微有些红,眼角晕着春情:
“谢谢前几日太子殿下送我的礼物,我还一直没有当面与殿下道谢。”
“孙姑娘无需客气,你救了孤的性命,这些礼物不过略表心意。”
萧钧煜的声音清淡温雅,如一池寒潭,没有一丝涟漪。
孙霞薇攸得握紧手心,礼单整整有三尺长,比她嫡姐礼部侍郎嫡长女的聘礼都要长,这还只是“略表心意”。
“孤来日定上门提亲,必不负姑娘”耳边突然闪过那日萧钧煜的承诺。
孙霞薇舔了舔唇,那些以前想也不敢想的隐秘心思此时活泛起来,她不着痕迹咽了咽唾沫,水眸亮得惊人。
盛朝太子殿下天之骄子,高高在上,是她遥不可及的明月,而如今却对自己温声细语。
孙霞薇抬眸看见萧钧煜手里握着的芍药花束,眸光一闪,朱唇浅浅勾起:
“太子殿下,可是要送我芍药花?”
孙霞薇激动得眼角都有些红,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眼睛都笑眯在一起,伸手双手去接萧钧煜手中的花,却掐着嗓子柔柔娇娇道:
“其实殿下无需费心寻这些……”
“不是。”萧钧煜登时开口,避过了孙霞薇的手:“这是孤的花。”
孙霞薇伸出的双手抓了一个空,只堪堪蹭过花瓣。
萧钧煜盯着因为孙霞薇手而颤颤,差点簌簌而落的花瓣,眉心一蹙,俊颜冷肃了几分。
孙霞薇的笑僵在脸上,一时耳朵有些火烧,她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讪讪假笑:
“芍药花国色天香,太子殿下好品味。”
萧钧煜未答,他将手中的花紧紧握在手中,眸光沉沉思忖一瞬,从怀中寻了一个帕子慢斤四两半裹着花苞。
见花苞一时不会因为行走轻晃而散落,萧钧煜不着痕迹舒了一口气。
他眉宇间漾着一丝柔柔的缱绻,却隐得极深,让人难以察觉。
孙霞薇眸子转了转,咬唇,暗暗记下太子殿下喜欢芍药花,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亮了亮。
萧钧煜没有在意孙霞薇,他朝孙霞薇微微颔首,淡声道:“孤还有事先行离去,孙姑娘自便。”
……
东宫,流云遮月,寝殿中萧钧煜蓦得睁开眼睛。
他抬手摸了摸心房,那里似乎还残余着未尽的酸涩,他唇角紧抿,眉睫颤了颤。
帷帐内视野昏暗,只见萧钧煜侧颜凛然,一对凤眸光射寒星,他掌心慢慢合拢,低低喃了一声:
真得只是梦吗?
只是梦的话,为何夜夜入梦,如何他这般在意,萧钧煜凤眸幽邃深不见底。
作者有话要说:
·看宝子们喜欢追妻火葬场题材,我就挂一个和本文类似的预收,宝子们看有兴趣不。
《重生后成了卫将军朱砂痣》
赵婉凝金枝玉叶,当朝最受宠的小公主,倾城绝色,京都城多少芝兰玉树好儿郎想着尚公主。
可偏偏,上辈子德胜门城楼一瞥,红衣烈烈郎艳独绝入了心,赵婉凝一腔痴恋对她不咸不淡的卫将军。
为他千里送药,为他身负重伤,为他双目失明,为他失了清白名声,他仍不愿娶她。
赵婉凝央着父皇赐婚,如愿以偿嫁给了他。
谁知,出征归来,他抱着一婴童让她认下,身后跟着一红着眼睛的貌美女子。
她成了京都城最大的笑柄。
寒雨中,她立在别院窗外,看见烛光暖橙,人影交叠,娇声羞月。
重来一世,赵婉凝想通了,不再搭理卫将军。
谁知,一向冷冽如霜的卫将军放不下,红着眼睛问:为什么。
看她唇角的冷笑,卫将军心如刀绞,眸光微闪:前……面有误会,微臣倾慕公主。
他与她,哪敢提前世。
滂沱大雨中,卫将军立在宫门外求圣上赐婚,却听公主刚择了驸马。
卫将军直直跪在地上,喉间喷出一口鲜血,红着眼睛怔怔道:微臣求见公主。
【将皑如高山雪清冷卫将军拉入凡尘】
【前世有误会,男主身心干净,唯爱女主】
#双重生,卫将军追妻火葬场#
25、第 25 章
月牙弯弯隐在云中, 夜风凄凄,树影婆娑。
玉兰苑中,沈筠曦柳眉蹙成一团,眉心高高隆起, 卷翘如蝶翼的睫羽急速得煽动, 一下接着一下, 她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 整个人也抱缩一团,压抑着声音,低低呜咽。
外面守夜的云巧动了动耳朵,倾耳倾听,初时以为是沙沙风声,后来察觉不对, 急得趿着绣鞋朝内室跑去:
“姑娘怎么了?”云巧撩开床幔缓声道。
沈筠曦并未醒来,她整个人缩在锦被中,外面看着只小小一团, 身子连着锦被瑟瑟发抖, 露在外面的小脸惨白, 她拧着眉心低低呓语,无助又可怜。
云巧忙弯腰,贴在沈筠曦唇瓣,细细倾听, 半响,模模糊糊听不清沈筠曦在说什么。
“求求,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沈筠曦声音破碎, 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小腹,恐惧, 害怕,一声一声哀求。
云巧抬眸去望沈筠曦,只见她两行清泪簌簌而落,她纤细的肩膀连着整个脊背难以自制得抽动,嘴里含糊不清。
“不要!”沈筠曦猛得大喝一声,双手朝前挥动,声音凄厉又无助。
云巧心里一疼,忙抬手握住了沈筠曦半空中的手,轻轻拍了拍沈筠曦的肩膀唤她:“姑娘,姑娘。”
沈筠曦眉睫轻颤数下,倏尔,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眼眶里盈满泪水,清澈的眸底晕满哀伤,怔怔看着云巧。
半响,她纤手收回,手心颤颤,抓住了锦被,眉睫压了压,方有些回神。
“姑娘,可是梦魇了?”云巧小声问道。
沈筠曦垂着眼帘轻轻点了点头,整个人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应,瘦削的肩膀不由得又轻轻颤了一下。
她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余下凄入肝脾的哀伤。
沈筠曦垂下眸子,纤浓的眉睫一颤一颤,在瓷白的面颊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手指抓着锦被,抿唇,眸光闪了闪:她自幼顺风顺水,在蜜罐里长大,前世今生能让自己委屈哭泣的人和事都离不开萧钧煜。
沈筠曦用手背抹了下眼角,一手的清泪,心脏一抽一抽,痛得她整个人想蜷缩在一起。
云巧忙给她递了一方棉帕,又给她斟了一盏温着的清茶:“姑娘,润润喉。”
沈筠曦接过清茶,小口抿了一口。
熨烫的温度滑过喉咙,暖意顺着唇齿朝下穿过肺腑,她方觉得身子回暖,身上的痛楚似乎也消散了,她忍不住深呼一口气。
“我无碍,你且去睡。”
沈筠曦抽了抽鼻子,慢慢扯出一抹浅浅的弧度,温声安慰云巧。
云巧见她不欲多说,将杯盏放好,重新给她换了一个汤婆子,又细细给她掖了掖被角,撂下床幔柔声道:
“奴婢就在外头,姑娘有事随时唤奴婢。”
沈筠曦点了点头,床幔摞下,视野里里一片昏暗,周遭寂静无声。
沈筠曦侧脸而卧,紧紧抱着手里熨烫的汤婆子,慢慢得又蜷在了一起。
她瞪着圆溜溜的眸子,反复换着位置,辗转反侧,却只觉锦被冰凉刺骨,难以入睡。
她四季手脚冰凉,以前总需抱着汤婆子才能入睡,可是上世后来,不再用了。
萧钧煜热血方刚的年纪,又年少习武,身上总是温烫。
前世,每晚安寝,萧钧煜都会将她抱在怀中,两人交颈而卧,他裹着她,如同两个相叠的汤匙;或是,萧钧煜抱着她,将她整个人团在心口。
萧钧煜虽身为太子殿下,却浑不在意将她的手脚放在心窝,用身体暖着她冰凉的四肢。
萧钧煜身上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衣衫,尽数传到她的身上。她全身上下如同拢着氤氲热气,极其熨帖,再也不需要汤婆子取暖。
念及此,沈筠曦闭上眼睛,泪珠又从眼里滑落,鼻子又酸又涩,沈筠曦贝齿咬着唇瓣,低低抽泣,骂自己不争气,竟然又想到了萧钧煜。
真是记吃不记打!
沈筠曦泪眼朦胧,抹着眼睛的泪珠骂自己。
萧钧煜狼心狗肺,自己救了他的性命,他却日日将孙霞薇的救命之恩挂在嘴边,让她同他一同尊敬孙霞薇,让她事事让着孙霞薇,最后他竟然还要娶了孙霞薇。
自己真是一腔情意喂了狗!
沈筠曦抹着眼睛,低低啜泣,贝齿紧紧咬着唇瓣,眼底满是哀伤愤恨!
他萧钧煜凭什么这么作践自己,还不是因为自己喜欢他。沈筠曦冷笑。
此后,她与萧钧煜恩断义绝,再无关系。
“再无关系!”沈筠曦又对自己道。
却不知为何,她心中绞痛 ,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的眼角攀过鼻翼,汇聚到另一个眼角,两行清泪汇成一行,顺着眼尾滑入鬓发,浸湿耳边的锦被。
沈筠曦抱着自己,缩成一团,一遍一遍告诫自己,终于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外间的云巧听着内室沈筠曦呼吸终于轻悄,暗暗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沈筠曦被窗外的鸟雀的婉转轻啼吵醒。
她翘睫眨了眨,缓缓睁开了眼睛,平躺在床榻上看着上方翠蔓金芙蓉、海棠醉春风的帐顶,听着窗外一声接着一声黄鹂鸟与喜鹊的合唱,慢慢眨了眨眼睛。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一切都在向好的发展。
她也重获新生,也该向好处想,往好处走。
南晴蹑手蹑脚撩开床幔,便是见沈筠曦瞪着一对明亮潋滟的杏瞳,她吓了一下,勾唇笑道:“姑娘,您醒了。”
“醒了。”沈筠曦深呼一口气,唇角勾起一道清清浅浅的弧度,眸光灿然,一时间不施粉黛的娇颜熠熠生辉。
她朝窗棱的方向望了眼,窗外的海棠花正开得灿烂,一簇簇浅粉色的小花拢在一起,花团锦簇,正迎风摇曳,两只着孔雀蓝尾翼的喜鹊在枝头跳跃:
“今日春光不错。”
“姑娘好眼力,昨夜刮了一夜的风,今早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南晴从服侍着沈筠曦起身,笑着同她道。
沈筠曦点了点头,听着南晴轻快的调子,心情也好了几分。
等沈筠曦梳洗完毕,去前院陪沈父用了早膳,又去青竹苑看望兄长沈筠晔。
……
青竹苑,沈筠曦到的时候,沈筠晔正靠在塌上温书。
他着人将一张美人榻摆在堂前,日光斜斜洒在他的身上,他手执一卷书,眉目轻缓,侧颜如玉。
不知书上看到了什么,他拍着书卷连胜道好,一时间神采飞扬。
沈筠曦愣了一瞬,眼底闪过一抹惊喜:前世,她后来再见沈筠晔,他总是神色郁郁,面带沧桑,再也没有了以前的玉树临风。
此时,兄长依旧是以前那个芝兰玉树、启唇先笑的玉面君子。
沈筠曦脚步快了几分,声音又叫又甜:“哥哥!”
沈筠晔放下手中的书卷转头看她,眉眼里满是宠溺,却轻声斥她:“曦曦昨日昏倒了,今日怎么不好好休息。”
“我睡到日晒三竿才起的。”沈筠曦坐在他跟前小凳,柔声解释:“怕哥哥担心我,来看看哥哥。”
沈筠晔点点头,眉梢挂上笑意,只觉妹妹愈发懂事乖巧,他确实担心沈筠曦。
沈筠晔目光在沈筠曦面上打量,见她气色还行,心里的担心缓了许多。
“以后万不得不用早膳,日日要饮八宝茶,还需……”
沈筠晔温言细语嘱托沈筠曦多注意身子,一条一条说着注意事项,沈筠曦含笑着一一应道。
沈筠晔说得口干舌燥,饮了一口清茶,转眸便见沈筠曦盯着他腿上绑的木板,勾唇笑着解释:
“李院首在接骨正基方面有奇术,揭榜前来的医者看了都自叹不如,我这个右腿在归家时没有知觉,如今几日竟渐渐有些反应。”
“那就好,那就好。”沈筠曦抬眸望着兄长,粲然一笑,杏瞳弯成浅浅的月牙。
沈筠曦眼眸潮热,正想着怎么不让兄长看出,便听一个小厮来传信:
“姑娘,二皇子殿下来探望您。”
沈筠曦趁机抹了眼角的泪珠,同沈筠晔告别:“哥哥,我改日再来看你。”
沈筠晔点头,又同她叮咛道:“我都好,曦曦照顾好自己。”
沈筠曦出了青竹苑,站在圆月门外,转身回眸,看见沈筠晔正朝她浅笑。
沈筠曦挥了挥手,红了眼角,却眉角眼梢都带着盈盈笑意,她翘着唇角,心中轻声道:
真好,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
玉兰苑,花厅。
萧和泽有些愧疚得看着沈筠曦,朝她拱手致歉:“沈姑娘,昨日,对不起。”
沈筠曦避开萧和泽的礼,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不是二皇子殿下的错,我自小身子不好,昨日一时气血不足,倒是毁了殿下上巳游玩的兴致。”
她声音又轻又软,像三月的春风拂过湖面,带着暖意,也撩起浅浅涟漪。
萧和泽知晓她是在安慰自己,看向沈筠曦的目光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柔光。
他垂眸,咽了咽喉结,想着昨日未尽的遗憾,思忖一瞬,启唇问道:“沈姑娘可是不喜欢芍药?”
不喜欢吗?以前很喜欢。沈筠曦微微有些愣神。
她喜欢芍药,芍药花绰约多姿,又有着美好的花语,她上世为绣一束火红的芍药花用了三天三夜,还曾和萧钧煜商量为未出世的孩子小名取为“小芍”。
萧和泽见沈筠曦怔怔不语,神色哀婉,小心翼翼唤了声:“沈姑娘?”
沈筠曦忙回神,飞快抹了下眼角,冲萧和泽颔首:“抱歉二皇子殿下,昨夜没休息好,让您见笑了。”
“无碍,是我昨日唐突了沈姑娘,今日又扰了沈姑娘休息。”萧和泽眸里的愧疚更深。
广袖中,他手指捏住一朵温凉的花,又悄悄将它隐在广袖深处:
那是一朵芍药花,昨日没送出的礼,今日,他本想再送,却不知沈筠曦果真不喜芍药。
萧和泽看着沈筠曦有些红的眼角,抿了抿唇,又道了两句,轻声道别。
……
沈府门口,两辆华丽的马车擦肩而过。
下了车,萧钧煜长身玉立车前,郎艳独绝的俊颜皑如高山雪,清淡的目光不以为意瞥了一眼刚过去的马车。
萧钧煜站在门前执了执椒图衔环。
石伯从里探出头,见是萧钧煜,忙躬身行礼:“太子殿下。”
“孤想拜访你家姑娘,还请劳烦老伯通传。”萧钧煜眸色和缓,眸光闪过柔情,温声道。
石伯面上的笑容一僵,飞快得掩住,躬身朝萧钧煜诚恳道:“太子殿下,太抱歉了,我家姑娘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沈姑娘身子还没有好?”萧钧煜担忧沈筠曦,一时没反应过来,急声问道。
石伯讪笑着不敢直视萧钧煜,点头应是,躬身重复道:“是,我家姑娘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这时,萧钧煜方反应过来。
他看了一眼低垂着头的老伯,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又朝刚驶出东四大街的马车瞥去,镶金嵌玉,墨蓝色的徽章,那是二皇子萧和泽的马车。
萧钧煜薄唇微微抿直,冷沉的凤眸,神色几转。
前日淑妃同父皇求旨赐婚,昨日萧和泽送沈筠曦芍药花,今日萧和泽又来探望沈筠曦,进了沈府的门,他却被挡在门外。
“那孤改日再来拜访沈姑娘,这份礼物还请老伯帮忙转递。”
萧钧煜从身后福明手中拿过一个方方正正的锦盒,双手托着送至石伯面前。
石伯不敢接,想了想,舔了舔唇,温声建议道:
“太子殿下对姑娘的心意,可下次见了姑娘一同表达,草民代传,难免有误传错传之处。”
萧钧煜眉心猛得一蹙。
却下一瞬,点了点头。
今日他送的礼物,是他精心准备的礼物,他亦是想亲自送给沈筠曦的礼物。
是一束新鲜的芍药花。
昨日梦到上巳节,沈筠曦想让自己送她一束芍药花,即便是梦,萧钧煜却是清晨一早便去景山园,巡了正座花园,挑了姿容最盛的几朵芍药花,又亲自珍而重之绑成了一束。
萧钧煜看了眼玉兰苑的方向,眸光晦涩,垂眸,又抬头:“劳烦老伯再帮忙通传一声。”
“殿下莫为难草民。”石伯面有难色。
萧钧煜低低叹了一声,转身离去。
“太子殿下,请您稍后。”石伯看着萧钧煜的背影突然出声。
萧钧煜转身,眸底微微一亮。
石伯从身后小七手里接过一个锦盒,硬着头皮迎上萧钧煜的目光,声音恭敬守礼,双手将锦盒托在额角:
“昨日殿下的礼物,还请殿下一并带回。”
哪有送出的礼物,还收回的道理?
这是明晃晃的打脸。
福明觑见太子殿下一瞬铁青的侧颜,正想着怎么开口调节两句,便见那老伯双手托着锦盒,直接将锦盒塞到了他的手中:
“劳烦了大人了。”
说罢,石伯又朝萧钧煜恭敬行礼,而后缓缓关上了沈府的大门。
“殿下?”福明抱着手里烫手的锦盒,艰涩的开口。
萧钧煜下颌线在日光下凌厉异常,一对幽邃的眸色深不见底,脊背挺直如松,唇角拉成直直的弧线,蹙着眉心盯着眼前漆黑的大门。
一个门房纵是胆大包天也不敢对当朝太子殿下不敬,何况这个门房甚是老实忠厚。
那便是主人叮嘱的。
定是沈筠曦叮嘱的,她不愿见他。
萧钧煜掌心托着手中宽大方正的锦盒,骨节分明的玉指绷直,手背青筋隐隐跃动,他掌心收紧,心脏连着十指倏得绷得生疼。
昨日,右手食指被沈筠曦咬开的齿痕又裂了伤口,鲜血顺着指缝朝下流。
作者有话要说:
26、第 26 章
萧钧煜目光沉沉, 望着沈府的大门,面无表情,周身气质凛然,让人不敢靠近。
福明小心翼翼瞄了一眼, 看到了他指缝的鲜血, 忙上前接过锦盒, 要去为萧钧煜处理伤口:
“殿下, 您手又流血了。”
萧钧煜避开了他,淡淡瞥了眼手指,眉头蹙也未蹙,不以为意转开了眼。
萧钧煜转身下了台阶,走了几步,却停下脚步, 又朝东四大街东向望去,缄默不言。
福明跟着看了一眼。
东四大街十尺余宽,齐整的青石铺面, 东向一览无余, 零星只有几个行人。
福明觑了眼萧钧煜平直的唇线, 忖他在想刚才二皇子的马车。
萧钧煜掌心紧握方形檀木锦盒,眸色凝在锦盒上,眸色几闪,猛得转身大步流星朝前走。
福明不明所以, 小碎步忙跟上又至了沈府门前,见萧钧煜抬手一轻二重敲了三下门。
倏尔,沈府厚重的大门慢慢开启一个缝, 石伯从里探出头来,面上的浅笑在看到萧钧煜时僵住。
石伯忙垂头敛住面上的表情, 恭恭敬敬行礼:“太子殿下。”
“孤想拜见您家老爷,还请老伯帮忙通传。”萧钧煜声音温和,周身无形弥漫的凌厉却压得石伯不敢抬眸。
石伯忙恭敬点头,小声回禀:“小民这就去禀报,还请殿下稍后。”
萧钧煜颔首。
石伯微微松了一口气,他慢慢关上了大门,抬手召来小七压低声音道:
“小七,你快去老爷院里通传一声。”说罢,他犹豫一瞬,又贴着小七的耳朵叮嘱:
“你去姑娘院里也汇报一声。”
小七乌溜溜的大眼睛骨碌碌转,重重点头,拔腿就跑。
门外,萧钧煜只听着模糊不清的声音,后重重奔跑的脚步声,他垂着眼帘,食指轻敲中指。
……
玉兰苑
沈筠曦面颊掩了一层玉兰纹绣锦帕,正躺在美人榻下晒太阳。
初春临近响午,日光暖融融,温而不烫,肆意的阳光尽数撒身上,全身暖烘烘,极其熨帖,沈筠曦有些昏昏欲睡。
“姑娘,太子殿下来探望您。”云巧轻手轻脚步至塌前,将她身上搭着的蚕丝薄被盖住脚腕,小声道。
“不见。”沈筠曦眼皮撩也没撩,身子不自觉向蚕丝被中缩了缩。
云巧点了点头,面上无一丝意外,又将被沈筠曦身边的被角细细掖在沈筠曦身下。
“石伯按您昨日的吩咐回了太子殿下,不过太子殿下刚又要拜见老爷,老爷同意了。”
“他想去拜见父亲就去,与我无关。”沈筠曦淡淡道,浑不在意,声音又懒又软,似乎快要睡着了。
沈父刚出海归来,途中宣扬盛朝国威,朝里来人到沈府皆属正常。
云巧咬了咬唇,想着小七刚才的描述,心中有些忐忑,看了眼沈筠曦懒洋洋打了一个哈欠,犹豫再三出声:
“就是有些奇怪,太子殿下原都要走了,突然又折回拜访老爷,不似为公事而来。”
沈筠曦眉心一蹙,抬手将面上覆着的锦帕拿开,纤柳秀气的蛾眉拧在一起,杏瞳闪过深思。
……
沈府,正院。
沈父听闻太子殿下至,面满春风在正厅外,朝萧钧煜行礼作揖:“太子殿下亲至,沈某荣幸之至。”
沈父将萧钧煜迎至正厅内,丫鬟将托盘上的器具摆在桌上,悄步立在一侧。
沈父执壶,手腕高抬,一弯一收,水流倾斜而下,三点头。
袅袅茶香腾空而上,氤氲的热气卷着沁人心脾的清香一时盈满整个厅堂,翠绿澄明的茶汤令人见之欣喜。
沈父亲自为萧钧煜奉上一盏茶,俊朗的面庞带着和煦的笑意:
“不知太子殿下今日可是为南洋诸国而来?”
萧钧煜手指动了动,喉结微微滚动。
他放下茶盏,望着沈父炯炯有神的眼眸,声音温润如水:“沈伯父,今日孤前来不为公事,是有私事想同沈伯父相商。”
“私事?”
沈父唇角噙着笑意,微微挑了挑眉梢,不着痕迹朝屏风后看了一眼。
屏风后,沈筠曦猛得蹙眉,心中有个不好的预感。
果真下一瞬,萧钧煜突然起身,对沈父长长作揖,温声道:
“沈伯父,前些日子孤身受重伤,幸蒙沈姑娘舍身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而,孤。”他顿了一下,似乎再思忖如何措辞:
“孤当时无状,污了……”
沈筠曦只觉脑袋轰得一下,整个人汗毛都要炸了!
她竟不知萧钧煜是如此无礼之人!
他怎么能对她的父亲直接说这话,自己一切都还瞒着父亲,这要她以后如何自处。
沈筠曦心口剧烈起伏,气得整个人呼吸都不均,手猛得捶在屏风上,惊得沈父与萧钧煜齐齐步至屏风后。
“曦曦,你这是怎么了?”沈父目光担忧得看着沈筠曦,声音都有些颤。
沈筠曦双手紧握成拳,压抑着自己有些重的呼吸,抿唇忍着眼眶的潮热,朝沈父柔声道:
“爹爹,我有些事需同太子殿下道,还请您行个方便?”
沈父点头,万事没有女儿重要。
他目光在沈筠曦与萧钧煜身上回来几转,眉头紧锁,额角几道狠狠的沟壑,同萧钧煜道:“殿下,我们来日再叙。”
萧钧煜轻轻颔首,目光灼在沈筠曦面上。
沈父走了,厅内的丫鬟仆从众人也蹑手蹑脚退下。
一时间,正厅只余下萧钧煜同沈筠曦二人,万籁俱寂,只余下沈筠曦一轻一重的呼吸。
萧钧煜想去安慰沈筠曦,可看着沈筠曦怒视他的目光,心房不自觉一缩。
沈筠曦双目通红,眼眶盈满清泪,萧钧煜心疼,犹豫一瞬,从袖中拿出了一方软帕,递至沈筠曦眼前:“沈姑娘请用。”
沈筠曦直接抬手拂了那碍眼的帕子,却眼睛一顿,帕脚绣着一朵银丝妃线的玉兰花。
这是她曾送萧钧煜的帕子。
沈筠曦纤纤玉手一转,直接将萧钧煜手里的锦帕拿过,手一松,锦帕悠悠然落下。
萧钧煜刚想去捡,却见沈筠曦坠着流苏的绣鞋一抬,直接将锦帕踩到了脚下。
萧钧煜眉心一蹙,抿唇攸抿,正要开口,却听头顶传来一声:
“我不曾救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以后休要说些让人误会的话,污了我的清白。”
萧钧煜一愣。
他看向沈筠曦,沈筠曦神色清冷,眼角漾着一层薄红,看着他的目光凛冽如刀。
萧钧煜眉心高高隆起。
他看着沈筠曦的目光,眸色幽邃,眼底晕着浓稠的疑惑。
他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玉佩,上好的羊脂白玉玉佩,一面双面浮雕,一面是栩栩如生的螭龙云雷纹,一面龙飞凤舞刻着“钧”。
玉佩摊在他的掌心,正正放在沈筠曦的正前方。
萧钧煜目光注视着沈筠曦,果不其然玉佩亮出的时候,沈筠曦眉心一条,眸底闪过一丝熟悉,又闪过震惊,瞪着圆溜溜的杏瞳看萧钧煜。
萧钧煜心头的大石头终于重重落地。
他不着痕迹深呼一口气,只觉一直压着心头、卡在喉咙的重物终于消失,心胸一时开阔了几分。
沈筠曦果真是他的救命恩人。
萧钧煜眼睛不知为何有些潮,心脏怦怦怦跳个不停,只觉这是遇刺重伤以来最好的消息。
沈筠曦目光随着萧钧煜的掌心移动,看着萧钧煜将玉佩重新放在袖中,杏瞳低垂,凝视屏风底部的纹刻。
这个玉佩她不是让南晴扔了,怎么会到萧钧煜手中?沈筠曦眸中困惑。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低垂的眼帘,眸光灿亮,唇角不由得翘起一个极细微的弧度,眸光又柔和了几分。
他唇角缓缓勾出了一个浅浅的弧度,声音沉润温柔,如同涓涓细流滋润心田:
“沈姑娘救了孤,孤铭记肺腑,沈姑娘大恩,孤无以回报。”
萧钧煜停顿一瞬,喉结滚动,握了握拳头,耳根有些发烧,他轻声道:“但终究是孤对不起沈姑娘,孤想迎娶——”
沈筠曦打断萧钧煜,清凌凌的目光直视他:“听闻前段时间礼部侍郎庶女孙霞薇也救了太子殿下?”
“嗯。”萧钧煜一愣,轻轻点了点头。
沈筠曦清嗤一声,看着萧钧煜的目光冷了几分,丹唇缓缓勾起,嗤道:
“我没有救太子殿下,太子殿下的一腔谢意不用寻我,找你该找的救命恩人去。”
“沈姑娘便是孤的救命恩人。”萧钧煜眨了眨眼睛,突口而出。
沈筠曦却嗤之以鼻,勾着唇角笑问:“那孙姑娘呢?”
“沈姑娘与孙姑娘不同。”萧钧煜抿唇,轻声解释。
又是这句话,沈筠曦心口又剧烈起伏,又酸又涩猝然袭上心头,她手指紧紧捏着掌心,才能让眼中的热泪不流下。
前世也是这样,她问萧钧煜为何待孙霞薇那般好,处处让她让着孙霞薇,萧钧煜总是目光晦涩揽着她,在她额心轻轻落下一吻,含糊道:
“你与孙姑娘不同。”
是不同,同是救命恩人,孙霞薇是他日日挂着唇边的心头好,是他尊着敬着顺着的人,而自己就该被辜负。
就该一腔赤诚喂了狗!
沈筠曦紧紧咬着牙根,看向萧钧煜的目光又怨又恨:“民女上次说过,民女与太子殿下再无关系,殿下以后休要再来寻民女。”
听她疏离又故作谦卑的语气,萧钧煜心头万分不自在,如被一个钝刀子磨着心头。
“沈姑娘救了孤,为何不承认?”萧钧煜拧眉问道。
“我没有救太子殿下,如果可以,我恨不得太子殿下……”沈筠曦猛得抬头,顿了一下,潋滟秋波的目光冷如冰凌。
沈筠曦这世只有一个遗憾,那便是重生的太晚,前世的自己已经救了萧钧煜。
但于她重生的她而言,她没有救萧钧煜,当时若不是念着父兄,她甚至恨不得一簪刺了萧钧煜。
萧钧煜被她疏冷似是带着恨意的目光看的又是心口一滞,险些喘不过气。
如同一把寒冬数九凝了数日的冰刺直插心脏,又痛又冷。
沈筠曦一把推开他,抬步朝前走。
萧钧煜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心中慌乱,不依不饶追问:“沈姑娘救了孤,合该孤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怎能说再无关系?”
沈筠曦转身,目光扫在萧钧煜芝兰玉树的脸上,挑了挑眼角,嗤笑一声:“太子殿下真是好教养。”
“殿下口口声声说报答,是不是合该问问我想要什么?”
沈筠曦平日里声音又软又娇,此时却是一字一顿,声音清脆,带着初春未消的寒意。
萧钧煜点了点头。
他垂下眸子,耳根发红,面色窘迫,一时有些无措。
是合该问问恩人需要什么,可他当时污了恩人清白,他便以为……
萧钧煜握了握手心,深呼一口气,朝沈筠曦行了一礼,目光带着歉意注视沈筠曦,声音缓而有力:
“合该如此,救命之恩理当衔环结草,不知沈姑娘可有所求所需?”
“有。”沈筠曦开口断然道。
“既当我说了算,我只愿与太子殿下再无关系。”
萧钧煜凤眸一缩,万不能想沈筠曦竟所求如此。
他一时僵在原地。
沈筠曦目光沉冷,她掐着掌心看着萧钧煜一瞬凝滞的面庞,心中五味杂陈,说不上来畅快还是难受,她压着嗓音,落字掷地有声:
“望太子殿下信守承诺。”
说罢,沈筠曦转身离去。
看着沈筠曦的衣袂翩跹,萧钧煜心头漫上铺天盖地的惶然,他一时面上失了云淡风轻,一把抓住沈筠曦的手腕:
“月前,沈姑娘还同孤道喜欢,现在却决绝同孤道再无关系,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沈筠曦拧眉抽出了手,又用袖角不停得擦拭手腕,似是那里有什么脏东西。
萧钧煜目不转睛看着沈筠曦嫌恶的动作,心中一抽一抽得痛,他怔怔问道:
“为什么?”
“喜欢时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了。殿下问得好生可笑。”
她目光微凉,唇角浅浅的弧度似是嘲讽。
萧钧煜一时间只觉面红耳赤,窘迫垂下头。
顷刻,厅内没有了脚步声,萧钧煜慢慢抬眸,怔愣得看着沈筠曦离去的方向,他眉睫轻颤,弯腰拾起了一方锦帕。
那帕子染了污渍,他却用袖角轻轻弹了弹灰,仔仔细细、方方正正折叠好,将它珍而重之放在怀中,贴近心口的处。
……
从沈府出来,萧钧煜没有坐马车,他步行走在东四大街。
福明不敢多言,只低垂着头跟着萧钧煜。
“福明,你说沈姑娘为什么不喜欢孤了?”萧钧煜驻足,他眉心紧拧,郎艳独绝的面上似是失魂落魄。
福明瞄了一眼萧钧煜,见萧钧煜眸色有些迷茫,迷茫中似乎有些无措和痛楚。
福明自幼侍奉萧钧煜,见惯了他指点江山、矜贵无双的样子,此时见萧钧煜这般,心中有些心疼,却忍不住心中低叹。
以前,他窥得种种细节,看出了太子殿下待沈姑娘不同,劝太子殿下倘若对沈姑娘有意,莫要太过清冷。
奈何,太子殿下未经情爱,看不出内心,每次听他言,总是淡淡睨他一眼,并未放在心上。
“明明十几日前她还送孤礼物,嫣然巧笑问孤有没有喜欢上她。她还道永永久久喜欢孤。”
萧钧煜只觉喉头哽塞,声音沙哑。
他也不知道为何如此难受,按说不该,明明他只是要报恩,如今却似失去挚爱。
萧钧煜乌黑的眉睫一颤一颤,在他俊颜上投下一抹浅浅的阴影,让人看不见他的神色。
他站在日光下,整个人却似处在寒冬。
福明咽了咽喉头,小心翼翼不敢接话。
作者有话要说:
疫情期间发了几天高烧,幸不是疫情,宝们小年快年,新年顺利!
27、第 27 章
沈府, 玉兰苑。
沈筠曦心口剧烈起伏坐在官帽椅上,琼鼻飞快翕动,一下又一下抹着眼泪。
为什么她不能与萧钧煜断得干干净净!
为什么萧钧煜偏要再来寻她!沈筠曦呼吸一下重过一下,肩膀不由自主得抽动。
南晴跪在地上, 看着沈筠曦气得眼底通红, 簌簌落泪, 自己也泪流满脸磕头解释:“姑娘, 对不起,都是奴婢的错。”
“姑娘,你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她一头抢地,磕了两个响头。
沈筠曦怔怔回神,看着南晴额角的红痕, 慢半拍眨了眨眼睛,柔声道:
“起来吧,不怨你。是我说扔了。”
南晴本就这个性子, 随性活波, 不稳重, 若是需稳妥的事情本就不该交给她。
可是那日她刚重生,又遇萧钧煜,大喜大悲,心?交瘁, 上一世出了隆福寺,她就没再见过这个玉佩,所以那晚她也并未将玉佩放在心上, 只随口一道:“扔了。”
南晴不过依命行事。
那曾想那是萧钧煜珍而重之的信物。
沈筠曦心底卷上一些疲惫,额角有些疼, 她指腹揉按着太阳穴,今日好不容易调整的好心情一扫而空,心头郁郁。
南晴看见沈筠曦面有痛楚,双手想去给沈筠曦按摩,又顿住,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眼泪止不住:“姑娘,要不要奴婢给你按按?”
沈筠曦没有应声,微不可查摇了摇头,双目紧闭,面颊半依在手背上。
倏尔,她以手掩面,豆大的泪珠顺着指缝呼出,她肩膀慢慢抽动,空气中回荡着肝肠寸断的低低啜泣声。
云巧从外间走来,面色不太好,躬身对沈筠曦回禀道:“姑娘,已让管家将人扭送官府。”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
沈筠曦平日房里、院里的东西说是丢弃,贵重之物也会在沈府账房登记入账。
云巧昨日见门口守着的小厮拿着太子殿下萧钧煜送沈筠曦的锦盒神色不对,今日出了玉佩的事情,一查,果真沈筠曦平日房里拿出的诸多贵重之物皆下落不明。
“没曾想姑娘院里混入了手脚不干净的小厮,是奴婢失察。”云巧也垂着头,立在沈筠曦身侧,低声道歉。
沈筠曦眉心陡然一蹙,她双手抱住小腹,小腹开始隐隐疼,一跳,一跳,从内部微微隐隐得痛。
起初,沈筠曦不以为意,只轻轻又用揉了揉,掌心贴在小腹,轻轻团按,后来却觉得密密的刺痛传来。
唇齿间不由得泄出一声娇嘤。
云巧和南晴察觉不对时,沈筠曦额角已经沁出了一层薄汗,整个人倚在椅背上,双目阖上,眉睫轻颤。
额角的汗珠浸湿了鬓发,沈筠曦洁白的贝齿咬在丹唇,脸色隐隐发白,看上去楚楚可怜。
“姑娘,您是不是被奴婢气着了?”
南晴跪在沈筠曦膝头,双手贴在沈筠曦小腹,覆在她的手上,急得哭出来。
南晴见沈筠曦拧着眉痛呼,朝自己扇了一巴掌:“以后奴婢定改改性子,不那么随意冒失。”
沈筠曦半撩眼皮,抓住了她的手,看着她通红的双眼,叹了一声:“我有些腹痛,你且去给我煮碗姜红茶。”
“是,奴婢这就去!”南晴立马爬起来,踉跄着抹着眼泪飞奔出去。
云巧看着沈筠曦发白的小脸,拧眉估摸着日子,倒了一个滚烫的汤婆子递给沈筠曦,小声问道:
“姑娘,是月信来了吗?”
沈筠曦接过汤婆子,烫而不灼的温度贴在小腹,放了良久,她方才觉得隐痛消了许久。
这才有气?撩开湿润润的眼帘,纤长浓翘的眉睫上犹挂着晶莹的泪珠。
慢慢呼出一口气,沈筠曦柳眉似蹙非蹙,眨了眨眼睫呆呆回道:“好像有些感觉,我稍后更衣看下。”
“上次那个医者道,那药服之后月信会接连几个月不调,若是姑娘今个小日子到了,那倒还好,只是提前了几日。”
云巧长舒一口气。
沈筠曦自幼身子弱,以往来了初来月信也会腹痛。
沈筠曦却是手指轻轻颤了一下,她双手情不自禁又抱住小腹,掌心贴在平躺的腹部。
她眉眼低垂,让人看不清情绪,掌心收了又放,放了又收。
云巧以为她不舒服,转身给沈筠曦倒了一杯温水,递给沈筠曦:“姑娘,姜红茶还需熬一会儿,先喝些热水。”
沈筠曦双手捧住杯盏,暖暖的温度透过青瓷传入掌心,她垂眸,低头,小口小口,抿了数口。
温水顺着唇齿润泽肺腑,小腹又有汤婆子暖着,沈筠曦缓了顷刻,终于能立直身子。
“云巧你且扶我去卧房。”沈筠曦声音有些弱。
云巧忙扶住沈筠曦。
南晴端了茶托,火急火燎撩开珠帘进来:“姑娘,姜红茶来了,厨房今日煮的八宝茶奴婢也端了一壶。”
南晴将茶托摆在塌前的几案上,为沈筠曦倒了一杯热气腾腾的姜红茶:
“姑娘,大公子的玉兰苑还有一位揭榜来的医者,一会儿让他给姑娘您看看。”
沈筠曦新换了一身衣裳,靠在榻上的玉枕上,接过南晴递来的茶盏。
氤氲的热气腾空而上,迎面扑来生姜的辛辣和红糖的甜腻,她琼鼻翕动,樱唇微嘟吹着热气。
“哥哥院里的医者擅长错骨正基,我刚约莫是小日子到了,不对症。”
沈筠曦刚才更衣,见小衣上零星血丝。
“可不是还需几日?”
南晴有些不认同得看着沈筠曦,小声建议道:“都是医者,虽说擅长正骨,估计妇科也能看。”
“我小日子没那么准,早晚几日都属正常。”沈筠曦饮了一口姜红茶,软软拒绝道。
仅是来了个小日子,她不想大惊小怪,让兄长与父亲担忧。
况,她还有难言之隐。
南晴想了想,好像也是,便没有再劝。
“那姑娘睡会儿,睡一觉舒服些。”
沈筠曦点了点头,将茶盏递给南晴,又饮了小半碗八宝茶,便睡了。
沈父担心沈筠曦,来了两回,见沈筠曦都睡着,只在床榻前坐了一会儿叮嘱云巧和南晴几句便走了。
……
萧钧煜从沈府回来一直有些神思不属。
晚膳,他又被皇上召去一同用晚膳,膳后,两人同往日一般绕着八尺有余的轩辕柏树转圈。
皇上年富?强,又重保养,日日贯彻膳后百步走的养生之法,背着双手一步一尺,悠悠然出声:“皇儿今日这是怎么了?”
萧钧煜跟在他身后,没注意到他突然停步,险些撞到他的后背。
皇上转身,看着萧钧煜有些迷茫的眼眸,挑了挑眉梢,飞快敛住眸底的精明和了然,沉下声音淡淡道:
“这是怎么了?这失魂落魄的样子可不像朕的太子。”
声音不怒而威。
在皇上心中,萧钧煜不仅是他最宠爱的皇子,更是他亲自册立的太子。
十七年来,萧钧煜一直将太子做得很好。
萧钧煜幼年性子桀骜,十一年入了军营,三年间讨蛮夷平战乱,屡立战功;十四岁入朝堂,一人?败藩国使臣,扬盛朝国威;十六岁亲入灾区,治水患抚难民,得满朝上下、整国百姓一致好评。
萧钧煜是他的骄傲。
萧钧煜脊背挺直,身姿端正,抬眸看了一眼皇上,手心慢慢握紧,小声道:
“父皇,沈姑娘是我的救命恩人。”
“哦。”皇上鼻息轻翕,淡淡应了一声,他眸光淡如春雪,不咸不淡瞟了一眼萧钧煜,抬了抬下巴。
似是,然后呢?
他云淡风轻、不以为意的态度,让萧钧煜面颊有些烫,压了压眉睫,不敢直视皇上,垂着头小声道:
“可不可以不要给沈姑娘和和泽赐婚。我想娶沈姑娘为妻。”
皇上突然笑了一声,胸腔微震,看着萧钧煜的目光带了一丝玩味,唇角不由得噙着一丝淡淡的笑意:
“皇儿上次不是说姻缘当是两情相悦,怎么现在不这么认为了?”
萧钧煜平日里清淡如水,萧苏轩举,此时在自己的父亲、当朝天子面前终于有了些少年模样,愧疚垂着头,不说话。
皇上知萧钧煜自小性子倔,见他默不作声,也只一笑而过。
“既如此,皇儿不必同朕说。日后你们谁与沈姑娘两情相悦,朕便为谁赐婚。”
他声音带着漫不经心,似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萧钧煜却心头一紧,明明上次皇上同他散步,那时是想撮合自己与沈筠曦。
沈筠曦几百日如一日钦慕他,萧钧煜本该气定神闲,可那是以前,想着近日沈筠曦的态度,萧钧煜紧紧握住了手心,心中惴惴。
“父皇,沈姑娘舍身救了我。”萧钧煜抬眸看着皇上,又重复了一遍,凤眸澄澈见底。
“你上次也说户部侍郎庶女也救了你。”
“我弄错了。”萧钧煜低垂着脑袋,一时像犯错了的孩子。
看他垂头耷目的样子,皇上有些心疼,毕竟自幼萧钧煜在他心里都是最优秀的孩子,战无不胜,无往不利。
可惜,所有聪明才智没一丝和情爱沾边,在女儿情长方面一窍不通,还偏生随了他的皇后讲究“一生一世一双人”。
皇上无声叹了一声,面上却倏然冷了下来。
“怎么,谁救了你,你就娶谁。”
当然不是这样!
萧钧煜心中一跳,想脱口而出,却一时未答。
毕竟,在他以为,倘若他污了女子清白,定是要对女子负责。而,他的救命恩人舍了清白之身救他。
“太子。”皇上唤了一声萧钧煜,声音却沉而郑重。
萧钧煜面色一凛,抬眸望向皇上,这是皇上与他议政谈论正事才会有的称呼。
“父皇,儿臣在。”
萧钧煜面上一扫刚才的颓废,恢复平日里的玉树临风,凤眸坚定有神。
皇上掩住眼底的复杂,冷若冰霜,寒声斥道:“太子,你娶得是我大盛的皇后,一国之母。”
声音醇厚有?,掷地有声。
萧钧煜点了点头,他自是知晓。
皇上却俊朗的面容一时更沉,狭长的凤眸眯起,眸色沉不见底,凌厉的目光直直对视萧钧煜,如千钧万钧的?道压下:
“太子,你是朕最疼爱的孩子,你若同朕说娶个心头挚爱之人,朕且算了;你若分不清情与理,大盛的皇后之位不该是报恩的筹码,一个太子侧妃侍妾足矣。”
萧钧煜握紧双手,咬着内腮,浓睫一颤,垂头不敢直视皇上,耳朵连着脖子有些烫。
皇上看了萧钧煜半响,抬手拍了拍萧钧煜的肩膀,声色恢复温柔慈祥:
“皇儿,朕未来的一国之君要分得清情与理,可以不爱,但要分清爱不爱。”
萧钧煜不明所以,缓而慢点了点头。
“你也老大不小了,东宫里冷冷清清,连个侍妾都没有,你母后若是在,估计也该想抱孙子了。”
听他用寻常父亲的话提及母亲,萧钧煜鼻腔陡然一酸,眼眸一热。
皇上俊朗的面容前所未有的慈祥阖目,又拍了拍萧钧煜的肩头,如同寻常父亲一般叮嘱道:
“回去吧,弄清自己到底为啥想娶沈姑娘。”
说罢,他又悠悠迈开了步子,不急不缓围着老树转,似是故意给萧钧煜留出空间。
萧钧煜愣在原地半响,倏尔,想皇上的背影行礼告退:
“是,皇儿知晓了,谢谢父皇。”
萧钧煜走后,皇上停下脚步,看着他劲瘦孑然的脊背,长长叹了口气。
……
萧钧煜从谨身殿回来,思忖皇上的话,辗转反侧睡不着。
听着四更天交班的淅淅索索声,想着明日的早朝,萧钧煜慢慢闭上眼睛,铺天盖地的黑沉落下,眼前却重新涌上新的光亮。
海棠花开了又谢,翠绿繁盛的枝叶间挂着拇指大小的青果子,一只羽翼绚丽的五彩-金刚鹦鹉踩着青嫩的海棠果跳跃。
“太子殿下,我喜欢你!”
鹦鹉对着书房啼鸣,声音又软又娇,又媚又俏,是沈筠曦明眸善睐拉着他袖子撒娇的语气。
书案前,执笔圈阅折子的萧钧煜猛得抬头,看着枝头眼睛晶亮的鹦鹉,一时有些怔楞。
倏尔,他慢慢压了压眉睫,乌黑的睫羽轻轻一颤。
这已经是沈筠曦没有来寻他的第67天。
萧钧煜手握紧狼毫,眉睫又不由得扑颤了一下,耳边鹦鹉俏生生的话一遍接着一遍:“太子殿下,我喜欢你。”
萧钧煜心头莫名有些空落落,敛都敛不住。
是不是,上巳节那日,自己说得太过了?
萧钧煜目光凝在案头的鹦哥绿洮河石砚,指腹轻轻抚在砚台的边缘,眼底突然闪过那日沈筠曦杏瞳通红、雾煞煞的样子。
“无缘就无缘,谁稀罕。我以后再也不搭理你了!”
萧钧煜心中一疼,忙抬眸去看案头,那里用琉璃花瓶摆着一束干枯的火红芍药花。
这是上巳节,沈筠曦掷在他脚边的那束花,被萧钧煜鬼使神差带了回来,又让工人烘干处理做成了永不凋零的干花。
突然,福明没有敲门,推门而入。
萧钧煜容色凛肃,眸光清冷,淡淡一眼投过去。
福明身子一僵,慢慢敛住呼吸不均,舔了舔唇,声音有些干涩:
“殿下,沈姑娘被曝未婚先育。”
一声重响,案几的砚台重重落在地上,萧钧煜站在原地,瞳孔紧缩。
“殿下,听说二皇子殿下去寻了沈姑娘。”
萧钧煜双手蓦得握拳。
书房内落针可闻,福明缩了缩身子,压抑自己不均匀的呼吸,正要开口,便见太子殿下大步流星离去。
“去沈府。”萧钧煜的声音回荡在偌大的书房。
福明起身,抬步去追萧钧煜,却见萧钧煜已经走远,衣袂翩飞,健步如飞。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宝子们关心,翠儿会照顾好身体,宝子们也要好好照顾身体。
翠儿因为白日工作所以码字到很晚,但宝子们如果可以别熬那么晚,如果零点没见翠儿更新没在评论请假,那就是翠儿争取凌晨一点发。宝子们到时不必守着,早起来看就行,爱你们!
28、醒悟(增修)
五月的风带着燥意。
萧钧煜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 从马背上翻身而下,举步生风。
沈府的门房石伯一开门便见是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忙行礼问安。
萧钧煜颔首,福明在后忙悄声打点。
石伯驻足看着, 太子殿下高大颀长, 肩宽腰窄, 着一袭墨色银绣锦袍, 后背望去更显丰神俊秀,皑如高山积雪。
石伯想着沈筠曦,低低叹了一声,慢慢关上了大门。
玉兰苑中,萧和泽目光注视着沈筠曦,眸光清润, 绯红爬上耳根,声音珍而重之:
“沈姑娘,我心悦姑娘, 愿以二皇子正妃之位迎娶姑娘, 不知姑娘可否愿意?”
沈筠曦微微一愣, 纤密而浓翘的睫羽轻轻一颤,歪头看萧和泽。
沈筠曦自认与萧和泽并不熟识,她虽常去淑妃殿中,可每每若不是同萧和泽错开, 便是心念着萧钧煜,同萧和泽说话也是心不在焉。
沈筠曦卷翘如蝶翼的眉睫扑颤一下,抬眸打量萧和泽。
萧和泽心脏怦怦跳, 耳根有些红,顶着压力浅笑着凝视沈筠曦, 任她端详。
萧钧煜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沈筠曦同萧和泽深情对望,萧和泽面颊微微有些羞红,沈筠曦凝睇着他,两人虽没有说话,却气氛暧.昧。
萧钧煜眉心一蹙,心脏倏痛,如同被一把尖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插心口。
萧钧煜直愣愣垂眸看着心口,又抬眸远远睨了一眼花厅的方向。
沈府的玉兰花开得正盛,花繁儿大,如削玉万片,俏丽枝头,莹洁清丽,隐在花瓣后的娇颜更是仙姿佚貌,明眸善睐。
沈筠曦歪头凝睇萧和泽,剪水明瞳潋滟波光,见萧和泽垂着眼帘耳根通红,有些莫名其妙,她嘟了嘟唇,小声不确定问道:
“二皇子殿下心悦于我?”
“是。”萧和泽看了一眼沈筠曦,又飞速得垂下眼帘。
沈筠曦看着他,只能看到他光洁俊朗的额头,鸦色的眉睫扑朔,掩住了他的神色,他耳根连着脖子微微有些红。
沈筠曦心里微微有些怪异,她蹙了蹙眉,弯腰低眉去端看萧和泽的面颊。
她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见萧和泽头低得更低了,一对美目流盼,语笑嫣然:
“二皇子殿下,我都看不到你的眼睛。”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情意皆可通过眼睛窥得。
她声音又娇又软,如同最婉转的百灵鸟啼鸣,尾音里带着轻柔的笑意,更显灵动娇俏。
萧和泽心头一震,唇角倏抿,倏尔,唇角又慢慢弯起,广袖下,他紧紧捏住指尖。
萧钧煜屏息凝神,伫立在圆月门旁,身姿挺拔如松,凛如如霜雪,仿若渊渟岳峙般。
远远听着沈筠曦的笑声,瞟见沈筠曦对萧和泽柔笑款款,萧钧煜清冷疏离的面容有一丝波动。
萧钧煜不由得眉睫一颤,似尖刀似插到眼窝。
萧钧煜深深看了眺了一眼沈筠曦,转身,他唇角攸抿,靠在墙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凸起的圆润好看的喉结慢慢滚动,萧钧煜呼吸且轻且悄,后脑勺抵在墙面,面上清清冷冷看不出任何涟漪。
福明却直觉周身一寒,垂着脑袋不敢直视萧钧煜,不知为何脊背生寒,有些提心吊胆。
萧钧煜喉结慢慢上下滚动,无人看到他掩在广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骨节因为用力隐隐泛白。
他下颌紧绷,远远看着,俊美无俦的容颜如同笼了一层寒霜,矜贵疏离,整个人生人勿进。
心脏如被人用刀子裹着血肉搅动,闷痛,心口如压了一块大石头,哽住喉头,让人无法呼吸。
萧钧煜自虐般又睨了一眼沈筠曦,看着沈筠曦如花的笑靥,唇角抿直,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指尖一顿,萧钧煜摸到了左胸口的一道深深的旧伤。
眉睫倏得一颤,萧钧煜狭长的凤眸慢慢眯起,眸色幽邃陡然黑沉。
那是三月初,隆福寺他中毒受伤,心口当时中了一道毒箭,若不蒙救命恩人相救,他或许命丧当时。
他的救命恩人。
萧钧煜胸腔微微一震,唇角扯出一抹自嘲的冷笑。
他阖目,又低低一笑,他早对一人许了承诺。
他定了要娶一人,那人是舍了清白之身救他性命的救命恩人,他要对她负责。
萧钧煜手心紧握成拳,拳面陡然朝墙面砸去。
殷红的鲜血从指缝沁出。
萧钧煜仰头,唇角扯出一抹似凄楚似遗憾似嘲讽的弧度,他侧目,眸光又深又沉,眸底似藏着万千情意又似沉冷如墨。
他长身玉立,脊背挺直,如悬崖峭壁上栉风沐雨的青松,眸色深深,凝了一眼沈筠曦。
一眼万年。
眼底晕上浓沉化不开的苦楚。
萧钧煜淡淡收回目光,唇角抿成一抹直线,喉结上下缓而慢滚动一下,抬步离开。
“我认为,喜欢总要说出来。”
身后突然传来沈筠曦又轻又柔、娇娇软软的声调,萧钧煜脚步一顿,心口又是一滞,他深呼一口气,抬开了步子。
福明不明所以,一头雾水半跑着跟着萧钧煜。
太子殿下向来端方守礼,刚才却御行街直接策马而来,明明是担心沈姑娘,如今又默不作声回去,福明回看一眼沈筠曦,舔了舔唇小声问:
“殿下,不进去同沈姑娘说句话?”
萧钧煜缄默不言,快步流星,面上一如既往的清冷如霜,似是浑不在意。
福明差点信了,如果没有一滴血液“啪嗒”一滴砸在他手背上。
殷红刺目的鲜血,福明倏得神色一凛,身子紧绷,面容严肃机警审视周围。
福明眉心紧蹙,抬眸去看,前面间隔几步,零星一滴血珠,顺着萧钧煜的广袖滴在地上。
福明一愣,抬眸去觑萧钧煜。
萧钧煜长眉如剑,眸若寒星,两片薄唇紧抿,步履带风,周身寒冽如冰,皑皑若高山永不融化的积雪。
他面上太过凛然,周身矜贵的气质让人可远望而不可亵渎,没人能发现,他垂在广袖中的手紧握成拳。
骨节分明的手背布满殷红的血珠,殷红的血液从指缝沁出,在手背汇聚成黄豆大小的血珠,一滴一滴坠落。
福明瞥了一眼萧钧煜,又回眸看了一眼沈筠曦,眉头紧锁,却大气不敢出,低低叹了声。
沈筠曦并不知萧钧煜到过,她目光从萧和泽面上收回,双手绞在一起,稍后退了半步,咬了咬唇柔声道:
“谢谢二皇子殿下的喜欢,可是太突然了。”
她同萧和泽如同两条平行线,几乎没有相交。
沈筠曦面颊有些红,纤纤玉指绞拧在一起,水泠泠的杏瞳漾着一层轻雾,一时不敢直视萧和泽眼中的情意。
萧和泽清冽的眸光中滑过一抹受伤和失落,看着沈筠曦的瑰姿艳逸的小脸,抿唇哑声道:
“我虽然没有说过,但我真心悦沈姑娘。”
看着沈筠曦,萧和泽垂眸,压下了心里的一句话:沈姑娘往日痴恋太子殿下萧钧煜,他的一腔情意,说了又当如何。
萧和泽心里苦笑,清润润的眸光凝视沈筠曦,声音轻缓而字字珍重:
“我想娶沈姑娘为正妃。”
沈筠曦贝齿咬住丹唇,听着萧和泽缱绻情话,心中除了羞愧,却万分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怦然心跳。
心房一丝一毫的波动也没有。
沈筠曦眨了眨眉睫,眼眸有些湿润,唇角微微有些苦涩,原来她自始至终期待的诉衷情只有一人。
只有当朝太子萧钧煜一人。
上巳节,她同他闹了别扭,他竟真得连问都不问一句他,说什么他们无缘。
萧和泽见沈筠曦眸色不对,眉间极快得蹙了一下,他抿唇,眸色深情缱绻望着沈筠曦:“还请沈姑娘考虑。”
“对——”沈筠曦想开口拒绝萧和泽。
萧和泽却先行一步开口,他朝沈筠曦道:
“我突然想起有要事处理,万分抱歉需得此时离去,沈姑娘且三思,若是同意了我的提议,可随时予我递信。”
说罢,他朝沈筠曦颔首行礼,不待沈筠曦回应,大步离开。
……
东宫,萧钧煜豁然睁开眼睛。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种心痛历历在目,那种听说沈筠曦可能另嫁他人的惶然,和那种不能娶她的痛楚。
如此清晰。
清晰到现在心脏一缩一缩得痛,萧钧煜半响回不过神。
他抬眸,撩开床幔,透过窗棱看着外面濛濛的天色,慢吞吞眨了下眼睛,继而眼底迸溅出璀璨的星光。
那都是梦,沈筠曦没有未婚先育,也没有要嫁给萧和泽。
萧钧煜长长舒了一口气,眼睛竟然有些酸涩。
梦里,他因决定要娶自己的救命恩人不见沈筠曦,怕耽误沈筠曦,与她决绝。
幸好!沈筠曦是他的救命恩人。
萧钧煜心头闪过庆幸,又长舒一口气,菱唇情不自禁翘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胸腔低低震动。
磁性悦耳,如玉石相激,轻而缓,让人耳朵发酥发麻的一声轻笑漾在空中。
皎洁的月光照亮萧钧煜的俊颜,只见他唇角带笑,眸光粲然生辉,真个人周身洋溢着一种兴高采烈,一时熠熠生辉。
“我认为,喜欢总要说出来。”沈筠曦娇软的声音回荡在脑海,一下一下拉扯萧钧煜的神经。
他喜欢不喜欢沈筠曦,萧钧煜咽了咽喉结。
转眼望去,几案上放了一方平整洁净的帕子,是沈筠曦为他绣得。
衣柜里腰佩、锦袍,远处镂空的山水玉屏、钧瓷高颈观赏花瓶,还有支摘窗上几盆花草……
萧钧煜英眉缓缓舒展。
东宫里,十七年来,只有沈筠曦一人的礼物可以送进来,可以被他摆在案头,被他贴身戴在身上。
在他不曾知晓的时候,他便待她不同。
原来如此。
突然,窗外的五彩-金刚鹦鹉踩着窗外海棠的枝头,冲着萧钧煜的方向一声一声叫个不停:“太子殿下,我喜欢你。”
“去,天太早,莫扰了太子殿下安寝。”窗棂外有宫人蹑手蹑脚挥走鹦鹉。
鹦鹉依了主人的性子,在枝头海棠果上跳跃,不依不饶继续啼鸣。
萧钧煜撩开锦被下榻,推开支摘窗,宫人忙躬身行礼:“太子殿下。”
萧钧煜抬手,长臂一展,鹦鹉懂人性得直接跳到萧钧煜的食指上,一对绿豆眼盯着萧钧煜啼鸣:“太子殿下,我喜欢你。”
萧钧煜唇角勾出一抹清而浅的弧度,骨节分明的玉指在鹦鹉艳丽的羽翼摸了摸,眉目温柔,语气轻且柔:
“我也喜欢你。”
宫人们偷偷瞄着太子殿下英姿非凡的面容,向来疏冷淡漠的太子殿下竟然笑了!
那可是太子殿下,大盛朝未来的皇上,幼时便南征北战的常胜将军,是当之无愧天之骄子,清冷如霜,娇若天上明月,遥不可及。
宫人们心惊肉跳,如同察觉了什么惊天秘闻,觑了一眼抓在萧钧煜手中的鹦鹉,一时相互对望,眸光几转。
萧钧煜抚着鹦鹉柔软的羽翼,只觉那句话说出口,心口前所未有的畅。
却不知为何猝然漫上史无仅有的酸涩,莫名其妙来得极快,一闪而过。
沈筠曦盈盈浅笑与潸潸落泪的样子在他眼睛反复交错,萧钧煜幽邃的凤眸眼底寒光乍现,周身气质凌厉。
沈筠曦夜夜入梦,断断续续又似有关联,似乎暗隐着什么。
让他格外得在意,介意。
萧钧煜凤眸慢慢眯起,指腹漫不经心抚着鹦鹉的额羽,目光落在将明未明的东方:
一线红霞破开浓沉的墨色,天光露白。
……
沈府,玉兰苑。
一转午后,沈筠曦躺在美人榻上看话本。
云巧端了一碗八宝茶放在沈筠曦手边:“姑娘,你的小日子还是没来,要不要奴婢陪你找个医者看看。”
沈筠曦昨日小腹痛,零星见了血丝,以为月信至,谁知今日又没了。
沈筠曦舀了一小勺玫瑰奶糕,入口即化,奶香醇厚,还带着玫瑰花所有似无的芬芳。
她杏眸弯成浅浅的月牙,又舀了一勺玫瑰奶糕,咗了小口清甜的红枣桂圆八宝茶,不以为意道:
“左右已饮了那药,定是几月月信不调,我平日里多注重滋补养神就好。”
沈筠曦虽是性子明媚,却也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隆福寺与萧钧煜那事自是不愿再提及,也不愿去看医者,怕被人认出面上羞臊。
这个是人之常情。
云巧想劝,却也觉得沈筠曦说得是对,因为她今日一早其实已经偷偷去寻了医者。
那个医者连连叹气,唏嘘不已:“落子汤本就虎狼之药,于身子有损,你家夫人又饮了好几碗,月信不调实属自然。”
后又连连叮嘱云巧要好生给夫人调养身子。
好在沈筠曦自幼身子不好,供给沈筠曦的饮食多是滋补养生之物。
“那姑娘日日要饮八宝茶,晚上奴婢给你泡药汤。”云巧细声细气,语气却是坚定。
沈筠曦手脚冰凉,云巧以前临睡总要给她泡脚浴,前些日子沈筠曦非嚷着不用了。
“姑娘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可不就是脚凉,偏生用了数年的方子近来道不适应。”
云巧平日里最是重规矩,今日因为担忧沈筠曦,也蹙着琼鼻不认同睇着沈筠曦,小声埋怨道。
沈筠曦笑着叹了一声,连连应道:“依你,依你。”
沈筠曦放下手里的银质钩花小勺,眸光轻闪,舀了一勺澄澈的八宝茶掩住眼底的哀伤:
此后,再也没人给她暖脚,她也再也不需要有人给她暖手脚。
明明有滚烫的浴汤,千日不变,非要寄希望于人心,让金尊玉贵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萧钧煜给自己用心口暖手脚,前世的自己也太不自量力。
因着萧钧煜对自己的表面几分好,便以为萧钧煜真真将她放在了心上,有些傻。
若对自己好,萧钧煜又怎会在她孕中大锣大鼓迎娶孙霞薇。
沈筠曦眼眸有些潮热,忙垂眸看向手里的话本。
话本里正说着一位女子痴恋一男子,百般示好,那人却清清淡淡,将她花了数日绣的锦囊随手掷在地上,沈筠曦眼里的泪珠终于掉了下来。
黄豆大小的泪珠在白纸上晕开,一颗接着一颗,花了俊秀的蝇头小字:
“这位姑娘真傻,何必糟蹋自己的情意。”
“以后,我才不会这般。”沈筠曦深吸一口气,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眸光晶亮而坚定。
她重来一世,决心不再吊着萧钧煜一棵树,与他一刀两断,再无关系。
沈筠曦合上话本,看了这些便会不由自主想起萧钧煜。
南晴从外面来,小声道:“姑娘,太子殿下来寻老爷。”
作者有话要说:
29、表白(增修)
“姑娘, 太子殿下来寻老爷。”
南晴小声道,将手中的蛋黄酥、紫薯糕、玫瑰鲜花饼放在美人榻旁的小几上。
沈筠曦眉头一蹙,姣好的罥烟眉似蹙非蹙,倏尔, 瞥了一眼手中的话本, 面色恢复如常。
她纤手捏了一块玫瑰鲜花饼, 放到唇边, 淡淡道:“他来找谁与我无关,别进玉兰苑就行。”
“已经嘱托了小厮们。”南晴点头认真回禀。
南晴昨日可是吓着了,怕再因办事疏漏忍了沈筠曦生气,气坏了身子,今日可是一一提点了院里的丫鬟小厮。
沈筠曦一手捏着玫瑰鲜花饼,一手漫不经心翻着手里的话本, 平日里缠绵悱恻惹她揪心的故事,今日看起来索然无味。
那些女子痴恋男子,男子初时无动无衷后来痛心疾首的故事, 以往觉得有情人终得偿所愿, 荡气回肠, 如今看了心烦。
沈筠曦将鲜花饼放在白瓷小盘,咗了一小口八宝茶,豁然站起身:“走,我们去书行里看看有没有时新的话本。”
她这几日病着, 难得有心情想出去,云巧、南晴皆是喜上眉梢,连连应是, 扶着她去梳妆打扮。
……
沈府正厅。
萧钧煜同沈父谈完正事,从怀中拿出一方折子, 双手托着递与沈父:
“沈伯父,沈姑娘几日前救孤,孤无以为报,备了薄里相谢。”
沈父眸光轻闪,昨日,他去问过沈筠曦,沈筠曦并没有否认救过萧钧煜,更多得却不愿再说。
沈父推了推萧钧煜的手,一对桃花眼带着笑意,俊朗英挺的面庞慈祥和煦,笑道:“举手之劳,殿下不必放在心上。”
语气随意。
萧钧煜一愣,看着沈父清澈慈和的眼眸,捏着折子的手指不由得捏紧。
沈筠曦并没有同父亲说明是如何救了他。
萧钧煜凤眸滑过一抹幽光,菱唇攸抿,他躬身,态度更恭谨了几分,珍重道: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简备薄礼,还请沈伯父代为收下。”
沈父瞟了一眼萧钧煜,一身绯红色的锦袍衬得本就面如冠玉的他郎艳独绝,他此时拱手而立,端方有礼,没有一丝一毫身为天子骄子的矜傲。
尤其刚才萧钧煜与他刚论事,慷慨激昂,谈及海外藩国诸事胸有大略,处事不惊,观点谋略惊才绝艳,多次让他拍案叫绝。
沈父眼底闪过欣赏,见萧钧煜态度坚定,思考一瞬,含笑收下:“殿下客气了。”
一接过折子,沈父手上一沉,看了一眼折子不同寻常的厚度,面上不着痕迹又看了一眼萧钧煜。
太子殿下萧钧煜芝兰玉树,侧颜如玉,气质清冷矜贵,端方守矩,为人处世让人挑不出错处,远观细看都是翩翩佳公子。
沈父不着痕迹收回打量的目光,眉目更是爱慈缓。
萧钧煜见沈父收了礼单,心里微微舒了一口气,他又朝沈父拱手道:
“沈伯父,孤想亲自同沈姑娘道谢,不知可否方便?”
沈父俊朗的面容始终带笑,态度谦和,出口却让萧钧煜心中高高悬起。
“太子殿下,太抱歉了,曦曦身子不适,这几日不便见客。”
沈父眉心拧着,面上带着心疼和遗憾。
见沈父面有轻愁,萧钧煜心中担忧,眉宇间带着一分焦急,想也不想问道:
“沈姑娘身子哪里不适?孤一会儿请太医院的医者来为沈姑娘看诊。”
沈父见他的担忧不似作假,面上的笑容真诚了几分,声音和煦如春风:
“不劳殿下挂念,并无大碍,曦曦多多修养几日即可。”
沈父说得恳切。
萧钧煜忖度着沈父的态度,首富沈父如珠似玉娇宠嫡女盛朝皆知,沈父面上云淡风轻,沈筠曦应是无大碍。
萧钧煜悬着的心慢慢落下,凤眸一沉,面上恢复了方才的泰然自若。
失落席卷心口。
不过是个借口罢了。沈筠曦不想见他。
萧钧煜面上若无其事,掩在广袖中的右手食指轻敲中指,将心底想即刻见到沈筠曦的念头压下。
他从福明手中接过一个锦盒,递给沈父,声音清冽如水,同沈父谈笑自如:
“沈伯父,这是孤给沈姑娘备的一分薄礼,还请沈伯父帮忙转送沈姑娘。”
沈父面有犹豫,倏尔,笑盈盈接过:“老夫替曦曦谢太子殿下挂念。”
萧钧煜同沈父告别。
路过青石小道时,萧钧煜脚步驻足,长眉微挑,遥遥睨了眼玉兰苑的方向。
沈父目光随着萧钧煜目光眺望,看到枝头摇曳生姿的玉兰花,奶白剔透的花瓣,锦簇繁花。
“太子殿下喜欢玉兰花?”沈父看着萧钧煜遥若云间月的疏冷眉眼,一闪而过的温柔缱绻,胸膛挺直,骄傲笑着道:
“沈府的玉兰也算京都一绝。”
萧钧煜淡淡收回目光,望着沈父,说了句句意味不明的话:“喜欢。”
沈父心头一跳。
沈父去觑萧钧煜,却见太子殿下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清冷自持,步子不疾不徐。
沈父盯着萧钧煜芝兰玉树的背影,眸色晦涩,几番变化,他含笑摇头,招手挥来身旁的一个小厮,将手里的礼折和锦盒交给他:
“将这些送给姑娘院里,莫有闪失。”
小厮得了令,面上一肃,朝沈父行礼后,大步流星朝玉兰苑走去。
……嘉
前门大街,三心书舍。
三心书舍是京都城最大的书舍,占地十间房,上下两层,一排排矗立的书架,入目全是书籍,四书五经、典籍、诗集、传记、游记、话本等应有尽有。
沈筠曦带着云巧和南晴熟门熟路直奔二楼西北侧,那里全是当下最时新的言情话本。
“你们选自己喜欢的,我自己瞅瞅。”
沈筠曦嗅着满屋的笔墨书香,看了一眼琳琅满目的书,杏眸灿然生辉。
云巧与南晴点头,他们想着去另一边为沈筠曦寻摸有没有上新话本。
沈筠曦沿着书架走,纤纤玉指在书脊处一一扫过,看到那本话本名字合心意,便会拿出来翻翻。
她沿着书架不知走了几排书架,弯着腰细细端看,一直没有寻到自己喜欢的话本。
沈筠曦幽幽叹了一声,柳眉蹙在眉心,一抬头朝上看,眸光陡然一亮。
她看到了一本合心意的话本,只单看名字便想细细研读。
沈筠曦想抬手去抽话本,可是书架太高,这册话本放在最上一排。
沈筠曦抬了抬指尖,差一点,她秀颈高扬,杏瞳凝着那册话本,踮了踮脚尖。
还是差一点,只能看看触到话本书脊,却不能拿下。
沈筠曦左右看了看,没有人,她刚不知不觉走到了西北侧最里的书架,了无人迹。
沈筠曦眉心蹙了蹙,思忖一瞬,踮着脚尖,一手撑在书架上,一手高高扬起,斜斜去触书脊。
触到了,差一点,还有一点,沈筠曦掌心撑在书架上,全力踮着脚尖。
终于抓到了书脊!
沈筠曦杏瞳闪过微光,抬手将书脊抽出。
右手一用力,书本摩擦间的阻力一沉后一轻,书本慢慢抽出,阻力突然消失,沈筠曦神色一喜,抬眸去看。
却只见,手中话本连着一排几十本话本,薄厚不一,倾数向她砸来。
沈筠曦瞳孔骤缩,全身汗毛倒立,她想起身躲开,可是刚才她尽数力道贴在书架,脚上一时不受力。
书架排山倒海之势朝她砸来,阴影罩下,沈筠曦吓得忙双手抱住脑袋。
轰隆隆书籍坍塌声,重重砸在脊背的声音,和重重的闷哼声。
沈筠曦抱着头,脊背瑟瑟发抖,她怔楞半响,却没觉得身上痛。
如蝶翼卷翘的眉睫扑扑颤颤,沈筠曦睁开有些迷茫的剪水明瞳,只见她整个人被人尽数罩在怀中。
这人身姿挺括,在书册扑山倒海之势下脚步不动如山,胸膛如一坚实屏障将她悉心护下。
沈筠曦余光瞥到地上,七零八落的话本有薄有厚,晃荡砸过身上脊背,而后滚落在脚下。
震响还在继续,沈筠曦脊背一颤,那人温热大掌虚抚着她发顶,柔声安抚道:“别怕,有我在。”
声音带着低低的磁性,温柔如水,落入耳朵,竟似带着小电流,酥酥麻麻撩在耳尖尖。
沈筠曦面颊猛得一热,想起身,却发现:
她脊背被人揽着,面颊被贴在那人心口,那人微微俯身,将她围得严丝合缝,周身弥漫着淡雅好闻的木质香。
沈筠曦耳根发烫,面颊从那人心口移开,小手推了推那人胸膛:“谢谢你。”
“你可有事?”
一道清冽如玉石相激的问候传来。
沈筠曦听见声音隐隐有些熟悉,眨了眨眼睛,眉梢轻缓,抬眸。
萧钧煜心口仍微微起伏,后背惊起了一层冷汗,他不敢想,刚才倘若他没来,沈筠曦会不会受伤。
他从沈府出来,因为脑海无端闪过梦里沈筠曦爱看话本,便鬼使神差来了“三心书舍”,梦里他听沈筠曦经常提及此处。
他想为寻一本话本送沈筠曦。
沈筠曦看见来人,面上的羞赧消退,捏着指尖轻轻淡淡道了声:
“太子殿下。”
“你可有受伤?”
萧钧煜深不见底的沉眸锁住沈筠曦,抬手想去抚沈筠曦的额头,却被沈筠曦躲开。
沈筠曦道退两步,站在萧钧煜两尺开外的位置,灼若芙蕖的小脸落落穆穆:
“无碍,多谢太子殿下方才相救。”
说罢,沈筠曦同萧钧煜微微服了一礼,转身离去:“民女先行告退。”
萧钧煜看她疏离的态度,心口一滞,不假思索牵住了沈筠曦的手腕:“沈姑娘,你且等等。”
沈筠曦眉头一蹙,睨了一眼萧钧煜。
她水泠泠的杏瞳如同覆了一层冰霜,眼底滑过不耐,萧钧煜心头一颤,松开了沈筠曦的纤腕。
他退了半步,规矩站在沈筠曦一步远处,远远看着的人只觉他目似点漆,鬓若刀裁,周身清贵无双。
“太子殿下何事?”沈筠曦看着萧钧煜道。
萧钧煜喉结滚动,他看着沈筠曦,手心反复虚握一下,指尖轻捻着指腹。
指尖残留的触感还温热,沈筠曦水瞳潋滟的波光却没有温度。
萧钧煜凤眸不经意朝书架淡淡一瞥,平平淡淡、不怒而威的目光却莫名让人身子一凛,垂头不敢看热闹。
在沈筠曦耐心即将耗尽之时,萧钧煜深深注视她,低声道:
“沈姑娘,孤喜欢你。”
“哦。”沈筠曦怔了一瞬,淡淡应了一句。
沈筠曦纤翘的眉睫颤了一下,一对盈盈秋水闭上又睁开,她指尖摸了摸心口的位置,倏而,睇了一眼萧钧煜,抬步离开。
“沈姑娘。”萧钧煜菱唇微抿,扬声又唤了一声。
“孤,喜欢你。”萧钧煜直视沈筠曦的翦水秋瞳,又道了一声,声音珍而重之,一字一顿。
沈筠曦眨了眨眼,又抬手摸了摸心脏。
沈筠曦未曾想过,听了萧钧煜的表白,自己竟然可以心如止水,心房竟然没有一丝一毫波动,心脏跳得很稳。
没有一丝错拍。
沈筠曦转眸回身,最是那一回眸的温柔,她唇角挂笑,水眸潋滟秋波,芙蓉香腮梨涡浅浅。
萧钧煜心中一动,心脏怦怦直跳。
“然后呢?”
沈筠曦清澈如清泉的明瞳凝视萧钧煜,声若莺啼婉转,面上犹然自得,眸色清淡。
萧钧煜如一头冷水迎头泼下。
以前沈筠曦对他表白时,他长身玉立,看着沈筠曦,泰然自若问沈筠曦:“然后呢?”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淡然的眸光,指尖颤了颤,喉结上下滚动,半响,菱唇微启:
“没什么,孤只是想告诉沈姑娘。”
他声音有些低哑。
以往沈是筠曦美目流盼,杏瞳弯成浅浅的月牙,冲他笑得娇甜,嘟着唇娇娇软软道:
“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太子殿下。喜欢总要说出来,殿下才能知道。”
沈筠曦点了点头,似是认真在听,唇角微微翘起,眉梢却没有笑意,声色平淡如波:
“我知道了。”
说罢,她颔首,丁香色层层叠叠坠着流苏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
萧钧煜伫立在原地,看着沈筠曦的两个丫鬟紧张得抱住她,沈筠曦冲她们浅笑,柔声安抚。
萧钧煜抬手,抚在心口的位置。
心脏那里空了一块,生疼,如同被人挖了心脏,他却怔怔看着沈筠曦。
原来,那时沈筠曦便是这般痛。
原来,剖白心意被人冷淡是这般难受。
萧钧煜垂眸,眉睫轻颤,他又抬眸去看沈筠曦。
沈筠曦正同个书生模样的人说话,颜如舜华的娇颜温柔浅笑,完全不似方才的冷淡疏离。
萧钧煜抿唇,心脏又开始疼。
沈筠曦还是会笑,笑得明媚,却不是对他。
三心书舍的小二上来整理书架,连连同萧钧煜道歉,萧钧煜却怔怔出神。
福明看着沈筠曦的背影消失在二楼,看萧钧煜还在怔忪,他低低叹了一声:“殿下,您手受伤了。”
方才萧钧煜冲上来时,有几本书正朝沈筠曦额角砸来,萧钧煜情急之下用手拨开。
纸张锋利,划破了他的手背。
他的脊背更是被几十本书重重砸下,此时不知道是不是青紫交加。
萧钧煜缄默不言,慢慢收回目光,凤眸凝在掌心几道殷红的鲜血上。
以往,倘若他受了伤,沈筠曦定是万分着急,会给他送药,会对他嘘寒问暖,会为他烹制吃食,会……
而这些日子,他接连在沈筠曦眼下受伤,殷红的鲜血刺目扎眼,沈筠曦却仿若无觉。
心脏又开始痛,如同被人用大手攥住,闷疼,闷疼。
萧钧煜咽了下喉结。
……
萧钧煜站在二楼支摘窗前,俊美无俦的面容笼着一层清霜,凛然如霜,周身气质清冷矜贵,皎若云间月。
三心书舍的小二将清水轻手轻脚放下,直觉这是可望不可即的贵人,大气不敢喘。
小二悄悄顺着萧钧煜的目光往下看,见楼下,方才那位国色天香身着丁香色曳地长裙的女子身畔并排走了一位清隽端方的公子。
窈窕淑女,配温润公子,甚是养眼,小二心里赞叹,一抬眼却一愣。
方才手背满是鲜血却安之若素的矜贵公子,面色陡然一变,周身气质骤然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冷肃的俊容愈发高不可攀。
那个站在沈筠曦身畔的人是萧和泽,不知为何恰好到了三心书舍门口,偶遇了沈筠曦。
萧钧煜眉心高高隆起,眼前闪过方才一瞥沈筠曦对萧和泽巧笑倩兮的模样,心里又酸又涩,指尖微颤。
他唇角攸得抿直,凤眸滑过一抹幽邃。
萧和泽不会是沈筠曦的佳婿,萧钧煜心头一沉,身快如影。
作者有话要说:
30、话本(增修)
“沈姑娘, 好巧。”
萧和泽身着一袭月白色石竹暗纹的圆领锦袍,清隽儒雅,勾唇浅笑时彬彬有礼。
沈筠曦听见声音一怔,将脑海里的萧钧煜摒弃, 朝萧和泽回礼柔声道:“二皇子殿下, 好巧。”
萧和泽走在沈筠曦身侧, 步子不疾不徐, 声音也是不高不低:“沈姑娘来寻书,可有寻到合心意的?”
沈筠曦想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方才明明好不容易选了一本难得合心意的话本,却因为遇到了萧钧煜一时恍神,急于离开,话本没有带走。
想起萧钧煜,沈筠曦又是柳眉团簇在一起。
萧钧煜竟然向她表白心意, 金尊玉贵、萧苏清举的萧钧煜亲自开口,沈筠曦说不震惊是假的,可是, 沈筠曦又摸了摸心房。
她竟然心无涟漪。
原来……真得不爱了。
以前期待过、哭求过、幻想过千遍万遍的事情而苦苦不得的愿望, 如今真正实现了, 她反而可以一笑而过,等闲视之。
沈筠曦纤翘的眉睫如蝶翼翩跹,遮住了水眸的不由自主盈上的一层水雾。
萧和泽看着沈筠曦心不在焉的样子,清润的眸光低垂, 眼眸中飞快得滑过一抹沉色。
“沈姑娘喜欢看哪类书籍,我也喜欢来三心书舍,没准兴趣相投。”
萧和泽唇角挂着轻缓的笑意, 语气温柔平和,带着让人亲近的诱惑。
“我的爱好恐不合二皇子殿下兴趣。”
沈筠曦耳尖微微有些热, 她看得多是儿女情长的缠绵悱恻情爱故事,寻常男子恐不喜欢。
上一世,萧钧煜见她看这些便总是拧眉,她央着萧钧煜同她一起看话本,萧钧煜总是冷若冰霜,置若罔闻。
又想起上世,沈筠曦心里又酸又涩,忙摇头撵走心头惹人心烦的萧钧煜,抬眸睇向萧和泽,语气娇软:
“二皇子殿下喜欢那类书籍?”
“我兴趣甚广。”萧和泽眉目温柔凝视沈筠曦,未语先笑,启唇向沈筠曦道。
他正要开口细说,突听身后传来一声低沉悦耳如清泉激石的声音。
“和泽。”
萧和泽脊背一紧,袖中的手紧握成拳,面上的温柔换成恭谨,转身看向来人行礼:“皇兄。”
萧钧煜一身绯色描金滚边云纹的锦袍,明丽的颜色衬得他本就丰神俊朗的容颜愈发容色昳丽。
前门大街两侧,刚才偷偷瞄着萧和泽娇羞的姑娘此时皆目不转睛盯着萧钧煜,满面绯晕,却相互揪着衣角,不敢上前。
萧钧煜步子不疾不徐,一步一尺,面上清清冷冷,周身气质矜贵沉稳,如高悬夜空的明月,遥不可攀。
沈筠曦察觉在她身上流连的目光,柳眉似蹙非蹙,乌溜溜的剪水明瞳嗔瞪一眼萧钧煜,朝萧和泽道:
“二皇子殿下,您先忙,我先告辞了。”
萧和泽颔首。
不待沈筠曦转身,萧钧煜已步至跟前,不紧不慢轻轻唤了一声:“沈姑娘。”
他声音低磁悦耳,含着情意轻唤一人时,便让人觉得他将你放在心上,耳蜗都是酥酥的。
那是方才不知此人是萧钧煜,沈筠曦被他护在身下,确实想感叹一声声音真好听,有种熟悉得撩人心动的磁雅。
明了是萧钧煜,沈筠曦不想跟他纠缠,却碍于这是大庭广众之下,只得朝萧钧煜福礼,小声道:“太子殿下。”
萧钧煜目光从沈筠曦面上收回。
沈筠曦装模作样给他行礼实则暗暗瞪他,乌溜溜的秋水明瞳鲜活得如一汪清澈的清泉,萧钧煜眼底滑过一抹清浅的笑意:唯有沈筠曦这般对他不假辞令。
他的尊贵身份于沈筠曦而言,不过就是多了一个福礼,倘若不是人前,估计沈筠曦懒得与他虚与委蛇。
萧钧煜看着沈筠曦有些不耐的目光,长睫轻颤,敛住眸底的失落。
在沈筠曦嗔怒之际,萧钧煜泰然自诺转眸看向萧和泽,从袖中递出一本书:
“和泽,这本书送你。”
萧和泽伸手去接,面上挂着笑意,却在看到书册时,面色微不可查一僵,眸中极快略过一抹暗色。
只见那书卷端端正正上书四个大字:《南行杂记》。
萧和泽手握成拳,骨节紧绷,他觑了一眼萧钧煜。
萧钧煜面上安之若素,俊朗的眉眼一片澄澈坦诚,浑不在意任萧和泽打量。
萧和泽抿唇,许是他想多了,却仍忍不住想到今日早朝。
早朝,借着盛朝首富沈父出海归国一事,众臣开始探讨开放国门、实行远海贸易的事宜。
萧和泽生在京都城,长在京都城,远些只去过江南等富庶之地,他并不赞同对外.开放,认为盛朝之外皆属蛮夷。
萧钧煜便是身着身上这一袭绯红色的锦袍,立于金銮殿中央,众臣目光如柱却神色自若。
他面上雍容尔雅,凤眸轻而淡一瞥便让人倏然闭嘴,他举手投足尽显凌厉,众目睽睽之下旁征博引,所有的典籍、杂记、坊间杂谈信手捏来,引得满朝上下掌声雷动。
当朝太傅,三朝元老,魏太府满眼含泪,抚着长须开怀高赞:“太子殿下远见卓识,我等老臣惭愧惭愧。”
萧和泽骨节隐隐发白,他敛住眸底的浓沉晦涩,面上带着惊喜朝萧钧煜道谢:
“今日听皇兄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正要去寻这本书,皇兄真是雪中送炭。”
“多谢皇兄。”萧和泽朝萧钧煜拱手做礼,眼里的亮光不似作假。
萧钧煜漫不经心轻轻颔首,目光又落在一旁不愿看他的沈筠曦身上。
萧和泽看着萧钧煜不以为意的疏淡侧颜,手指深深陷在掌心。
他只比萧钧煜小三个月,是皇上的宠妃淑妃所生,可皇上自幼最宠爱的皇子始终只有萧钧煜。
萧和泽听说,淑妃怀了他后,萧钧煜的母后便郁郁寡欢,萧钧煜自小与萧和泽并不亲近,却从不主动找他麻烦。
他和其他众位皇子、皇女在萧钧煜心中似乎无关紧要,他看他们的目光向来平平淡淡,态度也平平淡淡,从没一丝一毫的矜傲,也疏离得遥不可及。
萧和泽瞥了一眼萧钧煜落落穆穆矜贵的眉眼,不自觉垂下了眸子。
萧钧煜幼时被皇上亲自教养,性子恣意张扬,他曾在谨身殿外,见高高在上、不苟言笑的当今圣上将萧钧煜驮在肩头,萧钧煜眉飞色舞喊着“驾”,他们温馨得如寻常父子一般。
萧钧煜自幼便能轻而易举得到他遥不可及的东西。
萧和泽垂眸盯着手里的书册,手指骨节泛着清白。
……
“沈姑娘,这本书送您。”
萧钧煜正对着沈筠曦,眉目攸得温柔,声音暖若三月的春风,将一本书递给沈筠曦。
这是他方才,在三心书舍用心寻的一本书。
梦里,沈筠曦爱极了这个话本。
梦里夜间,沈筠曦趴在他的心口,衣衫半解,娇弱无骨的纤纤玉手在他心口划圈圈,樱唇贴着他的唇瓣,呵气如兰,学着话本中的女子娇娇软软念着台词。
她会拉着他,让他与她一同对话本里的台词,还需声情并茂。
那时的沈筠曦,小脸灼若芙蕖,眸含春波,吹弹可破的雪腮与眼尾漾着绯晕,如瀑青丝披在肩头,衬娇媚不可方物,如同堕入人间的精灵。
他若敷衍,沈筠曦曼妙的身子压着他身上,一对盈盈秋水自上而下睇着他,必是要潸潸欲泣。
他终会依她,沈筠曦又窝在他心口笑得像一只偷腥成功的小猫,丰润的樱唇一下一下着吻他,
每每,总让他引以为傲的端庄自持顷刻化为灰烬,掐着沈筠曦不盈一握的柳腰,攫住她的呼吸,让她再也不要作怪。
是以,萧钧煜记住了这册话本:《娇娇化冰》。
刚在三心书舍,他询问小二是否有这册画本,小二惊得目瞪口呆,周围也有人窃窃私语,指指点点。
萧钧煜却面不改色,徐徐踱着步子,顶着小二一言难尽的目光,在二楼西北侧的书架,一本又一本寻这册话本。
远远看去,他清风朗月、伟正端庄的气质,让人误以为他在端看什么经史子集。
幸而寻到了。
萧钧煜双手托着,想手中的画本朝前送了送,有些期待沈筠曦的反应。
以他对沈筠曦的了解,寻到了可心的画本,沈筠曦必定眉开眼笑,开心得像个孩童,约摸不会再对他冷漠。
沈筠曦淡淡瞟了一眼书名,眉心猛得一蹙,杏瞳飞快划过一抹不喜。
“多谢殿下好意,这书我不喜欢。”
上本子自己傻,将此书奉为圭臬,认为只要捧着一片赤诚之心终能暖热凉薄之人。
沈筠曦扭开眼不去看萧钧煜。
萧钧煜姿容胜雪,气质矜贵无双,长身玉立若芝兰之玉树,肃肃如松下风,郎艳独绝。
看多了,容易让人色迷心窍,沈筠曦捏着指尖告诫自己。
“不喜欢?”
萧钧煜微微一愣,凤眸里涌上一抹疑惑,一闪而过。
他修长如玉的手指捏着画册,眉心鼓成一个小包。
“不喜欢。太子殿下,恕我先行告退。”沈筠曦淡淡朝萧钧煜微微福礼,转身离去。
萧钧煜看着与梦中沈筠曦含情脉脉截然不同的疏离目光,心口一滞,一时有些恍惚。
萧和泽看了眼萧钧煜,行礼后,忙追上沈筠曦道,眸光清亮:“沈姑娘,等等我。”
“沈姑娘,可否一同用膳?”萧和泽温声征询道。
沈筠曦抬眸看了一眼天边,晚霞如轻纱拢在天边,绚烂又温婉,美不胜收。
炊烟袅袅,空气中迷茫着引人垂涎的香气,沈筠曦一时有些口齿生津,遂点了点头:“好。”
萧和泽眸光粲然,指了指不远处的兴宾酒楼,果不其然见沈筠曦眸光又亮了一下。
萧钧煜伫立在原地,看沈筠曦与萧和泽并肩而行,郎才女貌,有说有笑,他心脏又有些疼。
萧钧煜眼帘低垂,睨着手里的画册,鸦黑的长睫垂下,在他如玉的俊颜投下一道浅浅的阴影。
这些都与梦中截然不同。
萧钧煜菱唇抿直,流畅的下颌线亦绷成直线,心头的失落如水中涟漪一般,慢慢扩大。
萧钧煜将画册放入袖中,光洁的下巴微抬,目不转睛看着沈筠曦渐行渐远的背影。
沈筠曦今日一袭绝似藕粉色的丁香色曳地长裙,将她绰约多姿的身材勾勒得仪态万千,莲步轻移,裙边坠着一串串丁香流苏如迎风摇曳的丁香花,美轮美奂。
她不回头,背对着他。
萧钧煜心中一动,慢慢眯起狭长的凤眸,视野缩小,留下一道缝,景色变得影影绰绰。
极目去望,隆福寺那日救命恩人决绝离去的背影跃然纸上。
他当时怎么将她认错。
不顾性命为了吮毒,小心翼翼为他处理伤口,舍了清白之身救他,对他说的报答嗤之以鼻,这般诚挚待他,这人除了沈筠曦,又怎会有别人。
萧钧煜胸腔微微一震。
现实与梦里不同,也无什么不好,至少,现实里,沈筠曦才是他的救命恩人。
倏而,萧钧煜菱唇不自觉翘起一个极浅的弧度,深吸一口气,凝视沈筠曦的目光灿然生辉,眼底晕着让人难以察觉的缱绻情深。
一笑若朗月入怀,路边恋恋不舍的姑娘小脸猛地通红。
孙霞薇正好看到了这一幕,她心头怦怦直跳,眼眸含水,拎着裙角朝萧钧煜走去,柔柔轻唤:“太子殿下。”
萧钧煜回眸,看到孙霞薇,眼底的缱绻柔情悄然消逝,淡然点头:“孙姑娘。”
无数的目光,或艳羡、或嫉妒,一时汇聚在身上,孙霞薇脊背挺直,秀颈高抬,像一只骄傲的天鹅。
她纤纤作细步,拎着裙角又凑近了萧钧煜,唇角含笑,眸含秋水:
“太子殿下,好巧。”
身上汇聚的目光愈发火热,孙霞薇浑身的毛孔都打开了,叫嚣着愉快,她瞥着萧钧煜无双的俊美容颜,按耐不住眼眸的春意。
萧钧煜目光在孙霞薇身上曳地香芋色海棠绣锦长裙,眉心攸得一蹙。
意味不明睨了一眼孙霞薇,面冷如霜。
孙霞薇见萧钧煜目光落在她身上,心中暗暗窃喜:不愧她特意寻了整个京都城寻了藕粉色系的裙裳和锦缎。
想起倘若不是沈筠曦故意作梗,仗着家里有钱欺负人,自己万不会买个布匹都这般艰难,孙霞薇一双姣好的眼眸,眼底闪过与面上温柔娴雅不同的狠厉诡谲神色。
以后,等自己嫁给了太子殿下,等自己成了太子妃,乃至大盛朝的皇……
孙霞薇不敢想,却心头火热,看向萧钧煜的目光愈发灼灼。
“殿下,前面我在兴宾楼定了雅厢,要不要一同用膳?”
“不用了。”萧钧煜朝孙霞薇淡淡点头,无意多言,抬步朝前走去。
前方,沈筠曦同萧和泽已经没了踪迹,萧钧煜蹙眉,淡淡睨了一眼孙霞薇。
“太子殿下,兴宾楼的雅厢我提前了三日定的。”孙霞薇见萧钧煜望来,面上的娇笑挂上,喜盈盈开口,却骇得脊背一寒。
萧钧煜的目光清淡如水,却莫名让孙霞薇不寒而栗,不敢造次。
萧钧煜漫不经心瞥过,并未将孙霞薇放在心上,看了眼不远处兴宾楼的招牌,凤眸划过一抹流光。
沈筠曦爱吃兴宾楼的菜肴,喜爱那里的西湖醋鱼和马蹄奶糕,定是去了此处。
萧钧煜胸有成竹,缓步朝兴宾楼走去。
孙霞薇小碎步跟着萧钧煜,见萧钧煜虽不与她说话,却依旧听了她的建议,朝兴宾楼走去,不由得掩唇而笑。
果真,太子殿下待她,终究与他人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快凌晨两点了,明日还要早起,我觉得我都有点撑不住了,胃疼肝疼,宝们,晚安晚安。多加一句,宝们,求不养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