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专案组临时指挥中心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张林那张因连日劳累而略显憔悴的脸,此刻被一种难以遏制的怒火烧得通红。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文件和茶杯都跳了起来。
“祝一凡!你他妈在搞什么名堂!”张林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钢鞭,抽打在整个房间里,“放水?你以为你神不知鬼不觉,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放走了重大嫌疑人关青禾!你是不是以为自己顶着这个光环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无视纪律,无视我们追查归墟的艰难?!”
祝一凡站在张林对面,身姿挺拔,眼神却异常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张局,当时的情况…我也没有办法…”
成莹应该已经向张林做了详细汇报,祝一凡的声音有些弱。
“继续狡辩,当时情况怎么了?!”张林粗暴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是你优柔寡断!还是你对那个女人的私人感情影响了判断!我问你,你可知道‘归墟’的案子牵扯多大?我们经营了多少年?关青禾这条线有多重要?你放了她,等于放跑了我们可能撬开归墟幽灵的关键钥匙!你知不知道我们多少兄弟在拼命?多少线索在等着突破?就因为你的一念之差,可能全毁了!”他指着祝一凡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然气到了极点。
“张局长,请注意你的言辞!”一个冷静而坚定的女声插了进来。是肖绰!她飒爽的身姿向前一步,站到了祝一凡稍前的位置,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张林。
“我理解祝警官的想法,我证明,他的临场处置,并非出于私情。当时关青禾处于受控状态,这是我们的审讯记录,足以作证她受到的非人待遇。我们追查‘归墟’,是为了将恶人绳之以法,拯救灵魂,不是为了在过程中制造新的死亡。祝警官的选择,恰恰体现了执法者的人道底线和程序正义,我觉得无可厚非。”
“‘人道底线’?‘程序正义’?”张林嗤笑一声,转向肖绰,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失望,“肖警官,我理解你们国际刑警的理念。但这里是华夏!是盐渎!‘归墟’这玩意可不仅仅指挥了普通的犯罪集团,他们毫无底线,控制各国经济命脉,他们杀人如麻,他们搅乱秩序,跟他们讲人道?讲规则?别的不说,就说这幽灵关青禾,她能跟我们讲人道吗?她背后的归墟会因为我们‘讲人道’就放过我们的线人、我们的同志吗?我警告你,我们这是在打仗!你所谓的‘程序正义’,在‘归墟’的狡诈面前,就是捆住我们自己手脚的绳索!愚不可及!”
“愚蠢么?”肖绰面色冷峻:“执法者不是屠夫。获取证据、定罪罪犯固然重要,但手段本身也必须合法。如果为了抓住‘归墟’身后之人,我们就不择手段,无视基本人权,那我们和被追查的对象又有什么区别?祝警官的判断,我很认可。我相信,如果关青禾确实涉案,只要她还活着,我们就还有机会。靠牺牲无辜者来换取线索,汲取价值,这种捷径只会让我们迷失方向,得不偿失!”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互不相让。房间里其他警员噤若寒蝉,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一方是经验丰富、作风强硬、承受着巨大破案压力的盐渎局长;一方是代表国际视野、坚持执法原则、身份特殊的国际刑警组长。理念的鸿沟在巨大的压力下骤然显现,形成了一道清晰而冰冷的裂痕。尽管肖绰身份斐然,但在张林心中,以及对现场许多深感压力和焦虑的同仁而言,这份“据理力争”更像是一种不合时宜的“书生意气”,一个沉重的隔阂已经悄然种下。
张林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但眼神里的冰冷和疏远却更深了。他不再看肖绰,而是死死盯着祝一凡,一字一句地宣布:“祝一凡同志,鉴于你在抓捕关青禾行动中的严重失误,导致关键嫌疑人脱控,造成重大工作被动。经请示上级,决定暂时停止你参与归墟专案组的一切工作。即日起,前往南码头水上派出所报到,熟悉基层工作并深刻反思!”
“水上派出所?”有人低声惊呼。
祝一凡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屈辱和痛楚。从打击跨国犯罪的先锋,到最基层的水上治安巡逻,这几乎是一种公开的羞辱性闲置。但他终究什么也没争辩,只是挺直了脊背,敬了一个标准的礼:“好,我服从命令。”
他深深地看了肖绰一眼,眼神复杂,包含了感激,也有一丝无奈,随即转身,沉默地离开了气氛压抑的指挥中心。
2、
湖跺城南码头,空气中弥漫着湖水特有的潮湿与鱼腥味。水上派出所就坐落在嘈杂的码头边上,红蓝警灯在略显凌乱的办公楼顶无声闪烁。
祝一凡穿着不太合身的水警制服,站在狭窄的码头上,看着浑浊的江水和往来忙碌的船只,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不甘涌上心头。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岸边。
车门打开,面容苍白、眼窝深陷的关子沐,裹着一件厚厚的风衣走了下来。短短时日,丧父之痛和对妹妹的担忧已让他形销骨立,唯有眼中那簇仇恨的火焰燃烧得愈发凶狠。
“老关死了!”
祝一凡点点头:“他该死!”
关子沐眼中有一丝愤怒,旋即消弭:“老祝,以前我和你一般恨他,但是有了血脉之连,他死了的消息传来,我觉得我对他的怨愤和恨就像这一江流逝的春水,已经不复存在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病态的急切。
“哦,是嘛!跟我来!”祝一凡将他带到码头边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避开了巡逻同事的视线。
湖风凛冽,吹动着两人的衣角。
“他们还要抓青禾?”关子沐的声音带着颤抖。
祝一凡点点头,眼神晦暗。“‘归墟’手段高明,他们没有对付它的手段,关青禾是他们唯一可以利用的点,肯定不会放弃的,也许,”祝一凡仰天一叹,“我们这次会面,也是被监视的。”
关子沐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他猛地睁开眼,死死抓住祝一凡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救她!老祝,你一定要救她!”
祝一凡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冷和绝望的力量。他没有挣脱,而是从制服内侧口袋,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防水袋密封的文件袋,压低声音道:“我虽然被调离了专案组,但之前拿到了一份关键材料。这是肖绰警官审讯廖得水的原始笔录副本…我…想办法抄录了一份。”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意味。
关子沐颤抖着接过文件袋,急切地打开。当他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那些冰冷文字记载的事实---廖得水交代关山等人如何被“归墟”挟持、逼迫,如何眼睁睁看着关青禾被它设计卷入,被迫做出伤害关青禾的选择,关青禾遭受了如何非人的对待,居然生成了双重人格…这里面的内容字字句句,如刀似剑,剜心剔骨。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从关子沐喉咙里挤出,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瞬间鲜血淋漓!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几乎站立不稳,那份薄薄的笔录纸在她手中如同烙铁般滚烫。鲜血混着泪水,滴落在笔录纸和冰冷的水泥地上,触目惊心。
“我可怜的妹妹…青禾…”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滔天的恨意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好一个‘归墟’!”
祝一凡一把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这个泣血的汉子,看着他眼中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复仇火焰,他心中的不甘、屈辱和被压抑的愤怒也彻底爆发了。他环顾四周浑浊的湖水,这片远离风暴中心的地方,却成了他们缔结复仇同盟的起点。
“子沐,”祝一凡的声音从未如此冰冷而坚定,如同淬火的寒铁,“张林有他的立场和顾虑,我已经决意从破局者中离开,但我,无法坐视青禾被归墟埋葬。你我都知道归墟就是罪魁祸首,是他将所有人推入深渊!身后并没有张林期望的BOSS!”
他直视着关子沐那双泣血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联系于洋和游侠盟,我们一起联手,干掉归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拯救青禾!”
关子沐抬起满是泪水和血痕的脸,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他用力地、无声地点了点头,沾血的嘴唇开合,发出毒誓般的低语:“好!妈的!干掉归墟!救出青禾!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冰冷的风呜咽着卷过码头,将二人的誓言,吹散在铅灰色的天空下,也吹向了深不可测、暗流汹涌的湖心深处。
一份染血的审讯笔录,成为点燃复仇烈焰的火种,一场和归墟拳拳到肉的对抗,即将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