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水行舟》 第一章 尘封往事 1、 雨,仿佛被这座城市遗忘的泪,毫无终结之意。 冰冷的雨点前赴后继,撞在湖跺市维稳办公室斑驳的窗玻璃上,拖曳出蜿蜒水痕,宛如一道道未曾结痂的陈旧伤口,无声诉说着时光的钝痛。玻璃早已老化,隔绝不了任何声响:马路湿漉漉的滚动声,远方警笛的呜咽,楼下传达室老张收音机里咿呀的戏曲,统统被雨声裹挟着涌入。空气沉甸灰暗,弥漫着一种老楼特有的、潮湿灰尘与陈年纸页霉变交织的命运尘埃的气息。 办公室里,只有祝一凡一个人。一人一科室。一旁的某音里,意甲球星“一人一城”的故事在反复播放,空洞的励志像是对孤独的嘲讽,早已听腻。 白炽灯管滋滋低鸣,吐出浑浊惨白的光,将他摊在旧办公桌上的影子拉扯得模糊而扭曲。桌上散乱的文件蒙着薄尘,最上面那份赫然是《关于进一步优化国有企业矛盾纠纷排查化解台账报送时效的通知》,红头,日期赫然定格在三个月前。市局的群里,信息在滴滴响,有人发通知,有人催报表,不理会就好,时间在这里,仿佛生了锈。 他斜倚在吱呀作响的沙发椅上。前些日子,一个不知从何脱落的螺丝滚到他脚边,再然后椅子就是一副罢工的状态,祝一凡跟后勤打了招呼,一听是“稳办”,那边假意答应之后便再无回音。 这椅子一条腿短了一截,每次后仰都需维持脆弱的平衡。祝一凡手中捏着一个扁平的银色不锈钢咖啡壶,冰冷的金属紧贴掌心。仰头灌下一口,隔夜的液体滚过喉咙,凉意刺骨,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味直冲而下,撩拨起胃底的苦涩涟漪。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斑驳脱漆的桌沿,节奏断续,不成曲调。一缕额发垂落,遮住半只眼睛。过去的影子总是不请自来,在他被打回原形的间隙里,如同窗外粘稠的雨丝,无孔不入地渗入骨髓,将梦的残骸浸泡得越发冰冷。 一年三个月前,祝一凡还是意气风发的网络游侠联盟的盟主,被网安大队长陆正风“招安”,投身那场万众瞩目的省厅专案之中。 “行动代号‘诛灵’!陆队,一凡,服务器端口锁定!下面就看你们游侠联盟的了。” “大鱼鬼市的‘幽灵’上线了!” “不好!他发现我们了,在反向渗透!速度太快了!” “联盟!顶住!” “顶不住了...盟主,数据流…数据流失控!核心库……被抹写了!草!备份节点全宕机!” 咆哮、键盘的疯狂爆响,屏幕上崩溃警报的血红瀑布,映着一张张瞬间惨白的年轻脸庞…最后定格在陆正风死死抓住他胳膊的手,骨节泛白,声音嘶哑如绝境呜咽:“一凡…完了…全完了…全国公安同行在线…看着我们溃败…” “幽灵太厉害了,我不是他的对手。”祝一凡面露死灰:“对不起,老陆!” 然后是近一个月的死寂。 公安部督察组冰冷的眼神,烫金文件上“玩忽职守,造成国家机密重大损失”那几个字像淬了火的针,扎得祝一凡眼球生疼。陆正风脱下肩章前沉重的背影,镣铐拖过水泥地的刺耳摩擦声… 还有更深重的耻辱。联盟被渗透,那个自己视为知己,一直温婉微笑的女人递来的温热咖啡里,藏着致命的蒙汗药... 酒店房门被撞开的巨响,岳父暴怒扭曲的脸,唾沫喷溅:“下作!丢人!离婚!滚!” 妻子王露蜷在父亲身后,眼神冰冷漠然,没有一丝属于过往的温度。 “嘶—” 又一口辛辣的冰凉液体强行灌下,冰咖啡压下喉头的翻涌。祝一凡用力闭眼,试图将这些碎片挤出脑海。他嘴角扯出自嘲的弧度,指腹反复摩挲着那冰凉的壶壁。 精英?红盟骨干?网侠盟主?过往的荣耀,不过是碎落一地的琉璃,每一步都踩在尖锐的痛楚之上。如今,他仅余这霉味与尘螨的角落,一个被遗忘的代号:祝一凡,稳办某科科长,具体哪一科,名字太长,他自己也没记住。 坐直身体时,反复调整角度,椅子腿再度发出不堪重负的**。他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雨幕遮天蔽日,整个世界都浸泡在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安静里。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炸响,铃声突兀、尖锐,像一根烧红的针猛地刺破了办公室粘稠的沉闷空气。 祝一凡眉峰本能地一蹙。 稳办的电话,十天半月也不见得响一回,这是见鬼了,还是打错了。他慢吞吞地探身,拿起那部黑色老式话机,话筒贴在耳边,带着一种被打扰的、宿醉未消的沙哑:“喂?稳办,我是祝一凡。” “老祝?难得啊!这个时候你居然还在办公室?!”信息科李胖子特有的、带着油腻喘息的声音传来,背景是暴雨般的键盘敲击声,“快!15号楼顶层服务器机房!物理隔离内网...那群祖宗…疯了!全疯了!” “什么疯了?关我鸟事?”双耳不闻天下事的祝一凡语气平淡,透着被打扰的不耐。 “完了,一凡,我们的机器!主机!所有物理隔离区的服务器,” 李胖子的声音拔高了,带着惊恐的颤音,“主控权限被夺了!屏幕刷屏全是乱码!防火墙…防火墙跟不存在一样!病毒库…病毒库一直在自动翻新!我们…我们被堵在门外了,根本进不去进程!还有那该死的机房温度警报……温度警报都响了!全红温!见鬼了!像是…像是有鬼在控制!你说...会不会是鬼市的报复?是...幽灵在反攻我们?” 这是在痛打落水狗么?与鬼市的那一场没有硝烟的战斗,湖跺网安栽了,老大都锒铛入狱,祝一凡被反手甩到了稳办,大家都投降了,重建的机房,更像是一个摆设!这幽灵是不是吃饱了闲得慌? “…知道了。” 祝一凡的回答只有这三个字,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挂断了电话。 话筒放回座机,发出一声轻响! 祝一凡的眉头拧紧了一瞬。稳办这潭死水,居然也有被搅动的一天?他下意识地又想去摸桌上的咖啡壶,将近一升的体积,他放进去了六袋的麦馨速溶。然而,手指却在空中顿住了。一股极其微弱、近乎错觉的震动,正透过脚底的水泥地板传导上来,极其轻微,频率却异常稳定。 不是空调,不是电梯。 是…机房大型冷却系统在极限负载下发出的…濒死的嗡鸣? 祝一凡搁在桌面的左手几根指头,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那是被深埋的、属于猎手的神经末梢,在死亡威胁的刺激下,不自觉地抽搐。他抬眼,浑浊的目光扫过那台连接着外网的普通办公电脑。屏幕保护是虚假的蓝天白云,平和得令人作呕。 他身体前倾,手臂压在冰凉的桌面上,缓缓地,将桌面那台连着普通外网的办公电脑显示器,朝自己这边扳过来一点角度。屏幕保护程序那虚假的蓝天白云平静得刺眼。他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霉味和残留的咖啡气息似乎瞬间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抽离了鼻腔。 手指悬在键盘上方,微微发抖。 多久没碰了?半年?一年?还是更久? “一凡,你是国家计算机几级?” 曾几何时,一脸自信的祝一凡看着饶有兴趣的陆正风,疑惑地答:“三级,网络技术应用。老大,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牛逼的人应该是99级?” 陆正风摇头:“有的人三级,是勉强三级,你三级,是因为最高级就是三级。” 这是最高肯定,心里有些感动的祝一凡搂着陆正风的肩膀,不无调侃之意:“老大,我们俩一本正经的人,在这里堂而皇之地研究三级...不好吧。” “哎,老陆,不知道...他还好吗?” 那些被***麻痹、被耻辱掩埋的神经末梢,如同冬眠的毒蛇被入侵者的脚步惊醒。冰冷的电流感顺着脊椎无声爬升。指尖的颤抖诡异地平息了。 这不是犹豫,而是某种精准的预备状态。他没有碰鼠标,而是直接敲下了几个极其隐蔽、甚至在外网机器上几乎不可能被激活的底层键盘组合键。屏幕右下角,一个不起眼的网络流量监控小窗口弹了出来。 窗口里,代表本机网卡流量的曲线,本该是一条平静的直线,此刻却显示出极其微弱的、规律性的脉冲波动。幅度极小,频率恒定,像是某种精密的摩尔斯电码,又像是…某种非法的隐蔽网络信标在被持续地、秘密地探测扫描。 有东西在嗅探这台机器的网络身份。这反复探寻的姿态,像是一个猥琐的流氓,在盯着貌美如花的少女,看得出的是他屏幕后的嚣张,但是目的不明。此刻,屏幕上那不起眼的流量监控小窗,像心电图一样跳动着微弱的脉冲信号。 祝一凡的瞳孔骤然收缩! 困倦瞬间冻结、粉碎!身体猛地绷紧,如拉满的强弓。左手五指张开,又猛地扣死冰冷的桌沿,指节用力到发白,右手则如被无形的丝线牵引,化作一道残影,精准地落在键盘上。 “嗒嗒嗒、嗒、嗒……” 指尖敲击键盘的声音不再是刚才那种无意识的散漫轻叩。祝一凡提神的时候,就瞬间提速,它们变得短促、密集、极富节奏感,每一个敲击都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和一种近乎冷酷的效率。 细密的汗珠,几乎是立刻就从他额角渗了出来,沿着紧绷的太阳穴滑下,在浑浊的白炽灯光下闪出微弱的光。眼前的显示器不再是那虚假的蓝天白云。屏幕瞬间黑了下来,紧接着,无数行滚动的、冰冷而高效的指令符如同汹涌的瀑布般倾泻而出。绿色、白色、偶尔夹杂着刺目的猩红警告符……那是只有最顶级的网络猎手才能解读的战场语言。每一个字符的刷新速度都超越了人肉眼捕捉的极限,只有一片令人眼花缭乱的、高速流淌的荧光之河。 颓废了一年多的祝一凡眼神变了。 不再枯竭,不再落寞,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鹰隼般的专注和锐利。他的视线死死咬住屏幕上疯狂滚动的代码洪流,虹膜深处跳跃着荧屏冰冷的反光。大脑皮层深处,那些沉寂已久、属于“红盟骨干”、“湖跺游侠联盟盟主”的神经元,被这股冰冷代码的洪流粗暴地激活、点燃,一幅无形的、动态的网络拓扑图在他脑海中瞬间展开、疯狂延伸、重组。端口、协议、数据流向、潜在跳板……无数信息碎片被高速检索、关联、推演。 这不是普通的扫描,是鬼市,熟悉的幽灵套路,对方出招了!脉搏般规律的探测信号背后,隐藏着一种极其阴险的“指纹提取”行为。对方在试图无声无息地勾勒出这台机器、乃至这个办公网络环境的“身份特征”和“安全轮廓”。 “该死,欺负人是吧!”他右手的动作快得几乎带出残影。“给我破!”一行行防御指令被飞速写入:动态端口混淆、虚假指纹注入、反向嗅探陷阱… 鬼市入侵者的探测信号像狡猾的章鱼触手,在撞上他布下的第一道动态端口混淆屏障时,明显停顿了零点几秒。 那规律性的脉冲节奏被打乱了。 一行乱码里打出了一个心形图案,然后是计算机语言的问候,翻译过来就是:老伙计,你居然还在。 “该死的幽灵,老子一直在!” 祝一凡紧抿的唇角绷得更紧,没有丝毫放松。幽灵是绝顶高手,短暂的试探被打断,他找到了自己的踪迹,意味着更猛烈的反扑随时会来。 祝一凡手指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反而更快。如同战场上最精密的指挥者,防御指令层层叠加,同时,几条极其隐蔽的、逆向追踪的“探针”被他小心翼翼地释放出去。汗水浸湿了他鬓角,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键盘边缘,洇开一小块深色。办公室里只剩下密集如机枪扫射的键盘敲击声和他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屏幕上,指令符瀑布般冲刷,冰冷的荧光映着他因高度专注而显得格外锐利的脸部线条... 第二章 命运之轨 “砰!” 一声钝响撕裂了沉寂。那扇饱经风霜、漆皮剥落的木门,被一股蛮力从外撞开。 霎时,湿冷的空气裹挟着楼道深处陈腐的尘埃与刺鼻的雨腥,如同决堤的洪流,汹涌地灌满了狭小的空间。祝一凡敲击键盘的手指,骤然僵滞在半空,仿佛被无形的电流贯穿。 屏幕上,奔腾倾泻的代码瀑布应声凝滞,只余下最后几行孤零零的指令符,以及监控窗口里那张牙舞爪、如同垂死蠕虫般扭曲的脉冲信号图。 他保持着身体紧绷前倾、右手悬停的姿势,猛地扭过头颅:像一头受惊的鹿,撞向闯入者的目光。 门口,矗立着两道湿漉漉的身影。 未撑伞,深色外套的肩膀与发梢洇开深重的水痕,宛如墨迹在宣纸上悄然晕染。左边一人身形高大挺拔,穿着挺括的深灰色夹克,肩背线条宽阔有力。雨珠顺着他利落的短发往下淌,滑过一张轮廓刚硬的脸。他四十多岁,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习惯性地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眼神如同淬火的钢刀,锋利、沉静,带着一种久居高位、洞悉一切的掌控感,没有丝毫初次闯入的局促。 郑铮! 祝一凡认得这张脸,或者说,整个湖跺政法系统没人不认得这张脸:新任的市局副局长,从大市区空降,以手腕强硬、雷厉风行著称。 右边那人则截然不同。中等身材,穿着一件半旧的黑色夹克,拉链随意地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灰色连帽衫。他头发有些凌乱,胡子拉碴,像是几天没好好打理过。脸上始终带着一种玩世不恭、甚至有些惫懒的表情,嘴角似乎永远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看透一切的嘲讽笑意。 他眼神看似散漫,但目光扫过僵在电脑前的祝一凡时,却在瞬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芒,如同黑暗中潜伏的猎豹。他没有看屏幕,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祝一凡那张因惊愕而绷紧、额角还带着冷汗的脸,以及那只僵在键盘上方、尚未收回的手。 聂风云! 这个名字在祝一凡脑海中炸响,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警惕、复杂、甚至一丝难以言喻的寒意。湖跺刑侦的传奇,亦是游走于明暗边缘的鬼魅。他破获要案无数,行事诡谲难测,毁誉参半,如一道淬毒的阴影。 这两人怎么凑一起了?办公室的空气凝滞了。湿冷的尘埃气息与一种无声的、紧绷到濒临断裂的张力相互绞缠。唯有窗外无休无止的雨声,单调地冲刷着这凝固的瞬间。祝一凡僵硬的指尖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喉结艰难滚动,吞咽下一口干涩,终于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绷紧,带着戒备的硬壳:“郑局?聂队?”目光掠过两人,最终钉在郑铮那张冷硬如岩石的脸上,抵触情绪几乎凝成实质,“您二位,光临寒舍,有何贵干?” “祝一凡,”郑铮的声音不高,却像冰棱坠地,清晰冷硬,“你似乎忘了,我是稳办的主任?你的直接领导!” 在公安系统内部,一般而言,市局三把手,都挂了正科级的稳办主任这顶虚衔的帽子。可平日杂事,自有专职副主任顶着,祝一凡几乎忘了郑铮的存在。该死!都是那该死的冰咖啡!他心头猛地一沉,脸色骤变。心道屋漏又逢连夜雨,得罪了掌门人,这番应该要下乡镇了吧! 他在看郑铮,郑铮的目光也如手术刀般精准地越过他,钉在他身后那台闪烁的电脑屏幕上。 屏幕上,最后几行防御指令的绿色光标微弱地跳动,如同濒死者最后的心悸;旁边那小小的监控窗口里,代表异常活动的脉冲信号图依旧扭曲挣扎,像一条被钉住的毒蛇。郑铮的眼神毫无波澜,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但那目光的重量却让祝一凡的后背皮肤骤然绷紧,寒意刺骨。 “呵…老祝!据说你是我们局的宋世雄!送了好几个大佬一程了。”一声突兀的轻笑撕破了寂静。来自聂风云。 祝一凡皱眉,直觉对方不怀好意:“几个意思?聂队?” 聂风云吊儿郎当:“怎么?我有说错?一年前,陆大不是你送进去的么?太狠了,为了你,直接空了一个局党委的指标出来。”他往前踱了两步,皮靴踏在陈旧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祝一凡紧绷的神经之上。那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带着漫不经心却直刺骨髓的精准:“咖啡渍与代码齐飞,颓废共警惕一色?祝教导员……哦,不对,”他故意顿了顿,目光如同淬毒的针,“现在该叫祝科长了?尚能饭否?”他停在桌旁,视线扫过桌上硕大的咖啡壶,又落回祝一凡脸上,嘴角那抹玩味的笑意加深,眼神却锐利如探针,直刺人心。这里的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钩的刺,狠狠扎进祝一凡竭力掩藏、却早已溃烂的旧伤。代理教导员、游侠联盟盟主…昔日荣耀的冠冕,如今只剩下灼烧灵魂的耻辱烙印。祝一凡垂在身侧的手,指节捏得死白。 一直不露声色的郑铮终于动了。他沉稳地抬手,抹去脸上的雨水,动作不疾不徐,却自带千钧威压。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沉沉砸在狭小的空间里:“机房那边的动静,挺大!网安和信息科那帮人,裤衩都被人扒干净了,正满世界找裤子。”他微顿,冰冷的视线再次攫住祝一凡,仿佛要剥开皮囊,直视其灵魂深处的幽暗,“你这里,隔着一个办公区,三层楼板,倒像是提前收到了风声?”那目光如铅,沉沉压在祝一凡肩上,令他喉头发紧,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恐惧正顺着脊椎悄然攀爬。 是质问?还是试探?不会以为我是那个黑客吧?总之,无论哪一种,都如同无形的绞索在悄然收紧。他强迫自己迎上那道冰冷的视线,声音因紧绷而愈发干涩:“不清楚也不曾关注,办公室老李通知,我就例行检查一下。这内网被人捅了窟窿,外网终端自动触发了安全预警。”他顿了一下,竭力让语气显得平稳,“习惯性地加固了一下终端防护。”指尖无意识地蹭过冰冷的键盘边缘,留下汗湿的痕迹。 “加固?固否?”旁边的聂风云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他抬手,屈起指节,笃、笃、笃,三声清脆的回响敲在祝一凡桌子上那台老旧显示器的外壳上。每一次敲击,都像是在叩击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祝科长,”聂风云身体微微前倾,隔着桌子,那双看似散漫的眼睛此刻却如同探照灯般锁定了祝一凡,“你知道吗?这玩意儿,”他用下巴点了点屏幕上那异常的网络信号图,那扭曲的锯齿状轨迹,“是‘幽灵’啃食数据边缘留下的独特齿痕…跟两年前,一夜之间吞掉你们专案组所有原始数据、让你和陆正风栽得再也爬不起来的那场系统‘天崩’,”他刻意拉长了尾音,一字一顿,“可是如出一辙!” 是他! 他是:“幽灵”!一个让湖跺公安颜面尽失之人!这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祝一凡强行垒砌的镇定外壳。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无形巨手攥紧,骤然停跳。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冰冷地退潮,留下刺骨的寒与眩晕的耳鸣。陆正风沉重镣铐的撞击声、公安部督察组冰冷如刀的目光、岳父雷霆般的震怒咆哮、妻子最后那冰封绝望的眼神…无数碎裂的、带着巨大痛苦与耻辱的画面,如同海啸般将他彻底淹没。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右手下意识死死撑住桌沿才稳住身形。指甲刮过斑驳的漆皮,发出刺啦一声细响。一张脸刹那间褪尽所有血色,惨白如纸,唯有那双眼睛,瞬间被汹涌的血丝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愤怒与不甘点燃。 “哦,我差点忘了,你是他的手下败将...” “姓聂的,你…说什么?!”声音像从砂纸磨破的喉咙里硬挤出来,嘶哑,颤抖,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濒临崩溃的边缘感。 他死死盯着聂风云,眼神如同受伤的猛兽,欲择人而噬。 郑铮冷峻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他只是向前踏了一步。 这一步,带着无声的磅礴压迫,瞬间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俯视着祝一凡那张因极度情绪而扭曲的脸,低沉威严的声音在狭小的办公室里如同洪钟般清晰地响起:“破局者计划。”一字一顿,如同铁锤敲钉,不容置疑,“需要一个线上线下都能以命相搏的亡命徒。陆正风曾是我们的首选...但是...”他刻意加重了这个名字的分量,“他被你连累坠入深渊,却依然在最后关头,用他的名誉和未来,推荐了你。” “老陆!” 祝一凡眼眶一红,感觉呼吸骤然停滞。所有的喧嚣、耻辱、愤怒、眩晕感,在郑铮吐出那个名字的刹那,仿佛被抽离了时空。办公室里只剩下窗外单调的、永不停歇的雨声,和他自己胸腔里那擂鼓般、几乎要炸裂的心跳。 破局者…计划?陆正风曾模糊地暗示过,郑铮空降湖跺,背负着重大的使命,与前年那桩震动国际的走私巨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这是在招安自己?是感觉自己还有用?”郑铮的话语,像一颗突兀坠入死水潭的巨石,激起的浑浊涟漪却疯狂拉扯着他身上那些最深、最隐秘、从未愈合的伤口。 他猛地抬眼,撞上郑铮那双毫无波澜、却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没有同情,没有试探,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残酷的坚定。从那惜墨如金的薄唇里,蹦出几个字,每一个都重若千钧:“祝盟主,这或许是你...今生最后一次的翻盘机会!” “我要做些什么?” “无他!”聂风云诡谲一笑:“等通知尔!” 第三章 遴选争议 稳办深处,一间看似普通却隔绝喧嚣的会议室里,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浑浊的胶质。厚重的档案柜散发着纸张陈旧的霉味,混合着消毒水的冰冷气息。墙壁上挂钟的秒针跳动声,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一下,又一下,敲打着房间内两位决策者的神经。 郑铮,副局长也兼职稳办的常务副主任,此刻正背对着巨大的落地窗,俯瞰着窗外沉入暮色的城市。夕阳的余晖在他深灰色的西装外套上勾勒出一道暗金色的轮廓,却无法照亮他眉宇间深锁的凝重。他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档案,指尖无意识地捻着纸张边缘,将其揉搓出细小的褶皱。 他对面,坐在宽大办公桌后的,是刑警队长兼行动总指挥的聂风云。 相比于聂风云的外露锋芒,郑铮更像一块沉寂千年的冰川。他衣着一丝不苟,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脸上几乎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锐利得像手术刀,此刻正平静地审视着聂风云的背影和他手中的档案。 “老郑,”聂风云的声音不高,平稳而清晰,如同冰面下的暗流,“那份报告,我看了。”他端起桌上的青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啜饮一口,动作从容不迫。“关于祝一凡的部分,是你的提议?” 郑铮转过身,将那份档案“啪”地一声拍在聂风云面前的桌面上。动作果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风云,是建议!是我们破局的钥匙!”郑铮的声音不高,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他的目光灼灼,直视着聂风云。“你看看这个!”他手指重重地点在档案上一个被红笔圈出的名字祝一凡。游侠联盟和幽灵组织的“‘网络大战’,我们网安也参与其中,可谓损失惨重,陆正风信任这个小师弟,也为之付出了代价...这祝一凡,作为一线冲锋陷阵的‘黑旋风’,确实跌得最惨,被直接‘冷冻’在稳办这个市局的时间冰库里。但你看他这两年!” 郑铮的手指顺着档案向下滑动,停在几行不起眼的内部观察记录上:“被闲置,被边缘化,换成旁人,要么自暴自弃,要么怨气冲天。可他呢?这小子硬得像块铜豌豆!自己给自己复盘,找资料,钻技术,那股不服输的劲儿就没散过!知道网安和技侦为什么屡屡建功,攻克鬼市的几起网络走私大案?是祝一凡和他的游侠联盟在背后起了作用,这是心气,是韧性,是我们湖跺刑侦,现在最需要的东西!” 聂风云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后靠,目光落在郑铮激动的手指上,又缓缓抬起,对上郑铮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但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不解。 “韧性?冲劲?”聂风云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冰锥刺透了郑铮营造的热度,“老郑,你是不是把‘刚愎自用’和‘不知变通’也当成优点了?”他拿起那份档案,动作缓慢而有力,指尖轻轻拂过祝一凡照片上那张年轻却带着执拗的脸。“网络大战的惨败,根子就在他这种性格上!一意孤行,听不进任何劝阻,不按规则来,把团队带进绝境。你知道不知道,原本陆正风即便是输了,也可以不吃官司的?他这种深刻的性格缺陷,是刻在骨子里的烙印,你以为在稳办坐两年冷板凳就能磨圆了?”他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锁住郑铮:“我们现在面对的局面,比当年复杂十倍,凶险百倍!这不是街头斗狠,靠着一腔蛮勇就能撞开生路的棋局。这是深海暗礁,一步踏错,万劫不复!祝一凡这颗铜豌豆,再硬,丢进去,结局只有一个:撞得粉身碎骨,成为一块毫无价值的炮灰!” “炮灰?”郑铮猛地向前一步,双手撑在桌沿,身体前倾,形成一种压迫的姿态,眼中闪烁着近乎偏执的光。“风云,你太保守了!正因为局面混沌,暗流汹涌,我们才需要一个能打破僵局的人!一个敢闯敢干,不按常理出牌的破局者!”他指着档案末尾新添的一行附注,“看看这个!我只是在例行档案筛查时,顺手给了他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旧案线索,一个几乎被遗忘的名字!你猜他查到了什么?!” 郑铮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他不仅把背后的脉络挖出来了,还顺着藤摸到了十年前那桩‘意外’身亡案的边缘。甚至,已经隐约察觉到了‘鬼市’组织近期针对他的两次未遂行动的关联点。就凭一个模糊的线索,他一个人,单枪匹马,在没有任何资源支持的情况下,摸到了接近真相的悬崖边上。这种敏锐、这种挖掘线索的能力、这种近乎本能的对危险的直觉,我们那些循规蹈矩、四平八稳的‘精英’,能做到吗?” 他紧盯着聂风云:“时代变了!对手在进化,他们的手段更加诡谲莫测!我们还在用‘稳’字诀,试图步步为营,殊不知对方早已布下迷雾重重。我们需要一个变量!一个能搅动死水的‘鲶鱼’!祝一凡,就是这颗具有强大自愈能力的铜豌豆!他有缺点,我知道!他莽撞,他冲动,他不懂官场圆滑!但正是这些‘缺点’,让他能跳出那些无形的条条框框,用我们想不到的角度去触碰核心!他是一把双刃剑,但绝对是目前能找到的,唯一有可能劈开这团乱麻的利器!” “利器?我不这么认为!”聂风云冷笑一声,那声音如同冰块碎裂。他拿起桌上一支造型古朴的金色钢笔,在指尖慢慢转动着,笔尖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老郑,你把一个性格有致命缺陷、过去有重大失败记录、且已经被证明不懂得协同作战的人,硬塞进关乎整个组织存亡的棋局里,指望他,这简直是拿湖跺公安的命运在赌博!” 他转动钢笔的手突然停下,笔尖精准地点在档案上祝一凡的照片,仿佛要穿透纸张扎进去。“破局?老大啊,我看你是嫌局面还不够乱!祝一凡这种蛮干的方式,只能面对面的对撼,只会打草惊蛇。他那点‘接近真相’的发现,很可能是对方故意抛出的诱饵,就等着他这样头脑发热的莽夫往里钻。到时候,不仅他自己死无葬身之地,他接触过的所有线索、他自以为是的‘发现’,都会成为敌人反向追踪、清洗我们网络的***!所谓的‘破局’,最终只会引来灭顶之灾!” 聂风云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的建议是:祝一凡,绝对不能启用!我们市局需要的是绝对的稳定和可控,不是这种随时可能失控爆炸的定时炸弹!” “稳定?!可控?!”郑铮猛地直起身,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眼中燃烧着不甘和失望的火苗,“风云,你是刑侦队长,有用人权不错,可再这样‘稳’下去,连当炮灰的机会都没有了。“鬼市”的敌人就在我们眼皮底下活动,可线索就在眼前断裂!祝一凡,他至少敢去碰那条线!哪怕他是莽撞的,也比我们坐在这里看着线索一点点烂掉强!”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翻腾的情绪,声音低沉却如同重锤,“风云同志,我坚持我的判断!启用祝一凡,是目前打开突破口、争取主动的唯一可行路径!他的‘缺点’,在特定的战场上,就是最犀利的武器!这个风险,我觉得值得冒!” 聂风云沉默地看着郑铮,手中的金色钢笔被他轻轻放回桌面,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深灰色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波澜,像冻结的湖面,映照出郑铮因激动而紧绷的脸庞。过了许久,他才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冰冷语调开口:“老郑,你的‘坚持’,对同志的信任,让我肃然。但你的判断,我认为充满了浪漫主义的危险臆想。”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那份承载着巨大分歧的档案,“祝一凡的问题,不是值不值得冒险的问题,而是他注定失败、且会带来灾难性后果的必然性问题。破局者需要的不仅仅是勇气和冲劲,更需要智慧、隐忍和审时度势的大局观。这些,他都没有。他只有莽撞的‘铜豌豆’外壳,里面包裹的是注定被粉碎的脆弱内核。” 聂风云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本已无可挑剔的西装袖口,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终结争论的决断:“祝一凡,就地‘冷冻’,不允许接触任何核心信息。至于破局的方向,”他走向门口,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带着不容置喙的权威,“除非你撤了我,否则我们的第一要务,永远还是‘稳’。任何可能破坏这种稳定、危及大局的‘变量’,无论其表面看起来多么耀眼,都必须被排除。” 厚重的橡木门在聂风云身后无声地关上,隔绝了他消失的身影,也仿佛隔绝了郑铮试图撬开局面的所有努力。房间内,只剩下郑铮一人,面对着桌上那份摊开的档案。 窗外,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如同一片璀璨却冰冷的星河。 郑铮站在原地,紧握的拳头指节发白。他缓缓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档案照片上祝一凡那张年轻、倔强、带着几分不服输的脸庞上。 聂风云冰冷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炮灰”、“定时炸弹”、“注定失败”…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照片上那双充满锐气的眼睛,仿佛在触碰一枚被强行按灭的火种。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挂钟的秒针,依旧在不知疲倦地、冷酷地切割着时间。许久,郑铮的嘴角缓缓扯开一个苦涩而带着某种决绝意味的弧度,低语声几不可闻:“炮灰…?呵。聂风云,你忘了,真正的破局之战,哪有不沾血的棋子?棋子在局中,是炮灰还是利刃,有时候…下棋的人说了也不算的。” 第四章 乾坤挪移 炎炎夏日,祝一凡身着球衣,信心满满地对吴定波说道:“我有预感,这次的联赛,我能上演帽子戏法!”这祝一凡面如冠玉,生得十分英俊,一双黑宝石一般的大眼睛,炯炯有神,更是讨喜,快4张的人了,还像个长不大的娃娃。说着,他跃起在空中,直上直下地做了几次弹跳,那惊人的弹跳力,让吴定波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力压对方后卫的总裁C罗。然而,一刹那的功夫,刺眼的阳光照耀进来,光幕消散后,吴定波眼前又换成了祝一凡那张带着些许狡黠奸诈的笑脸。 吴定波苦笑着摇摇头:“老祝啊,我看你是烧糊涂了吧,走路都在飘,能不能把全场坚持下来都是个问题呢,还帽子戏法?” 这是一场在市区进行的业余联赛,主力那车人迟迟未到,万年替补祝一凡不得不披挂上场顶一阵子。 作为球队队长的吴定波还真是一个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竟一语成谶。比赛中,对方球员许三多身后一个暴力飞铲,将祝一凡铲得人仰马翻,他的后脑重重地砸在地上,瞬间晕厥过去。 当祝一凡醒来时,他发现自己正身处一堆围观的人群中。喜好热闹的他赶忙走过去,定睛一看,那在吴定波手中狂摇的,居然是自己的身体。 这球场上空密布的乌云之中,突然雷光大作,一直压抑的天空,终于劈啪啪炸响起阵阵雷霆。 滂沱暴雨,倾泻而下! 我去,这是报应么?上班时间出来踢联赛,我这是挂了,还是灵魂出窍?特么,代价也太大了! “蓬!” 脑袋宛如被人给直直地重击了一拳,嗡嗡作响!就在这时,一个可怕的声音在祝一凡的脑海中响起:“恭喜宿主,被命运之轮系统选中,是否接受选择?” “系统?玩呢!”祝一凡心中一惊:“先说说不接受会怎样?” 那声音冷酷地回答:“很简单,灵魂失控,再也回不去身体,在这里飘荡上几十年,彻底地成为孤魂野鬼。五秒钟给我你的选择,五,一...” “言而无信,不是说五秒么?我...我...特么的选择接受!”祝一凡大喊道。成为孤魂野鬼?开什么玩笑?老子还没活够呢。 瞬间,一股磅礴的力量涌入祝一凡的身体,他的四肢百骸、筋骨血肉、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火焰灼烧一般。紧接着,他的筋骨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一股剧烈的痛楚传遍全身。“命运之轮系统第一个任务来自于10分钟前的预言:完成帽子戏法。等级:D-级,奖励:没有!”一个刺耳的声音在祝一凡的脑海中响起。 “我草!什么破系统,连个鸟奖励都没有!” “D-级任务,没有奖励,随着任务等级提升,宿主将获得丰富的奖品,敬请期待!” 纳尼,这广告还做上了?“丰富”这两个字听来甚好,却像是在...画饼...这系统给自己一种华而不实的感觉。 他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吓了在场的医护人员一跳。这货刚刚才很凝重地宣布祝一凡已经变成了植物人,球友们正在肉痛地计算要AA多少钱... 此刻,云雨一收,又是崭新的晴天,仿佛与刚才的雷电暴雨毫无关系。 祝一凡一把推开医护人员,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大声说道:“庸医走开!老子没事!下半场继续!我要开始进球了!GOAL!GOAL!GOAL!” 吴定波凝眸一看,晕厥数秒突然起立的祝一凡,宛如换了一个人似的,浑身充满了玄秘的气息。近40岁的他像是疯魔了一般,突然涨球,速度惊人,化身C罗一般的射手,天赋爆棚,“逛逛逛”头顶脚踢打进了三个球,根本停不下来,谁也挡不住,率领球队强势逆转夺冠热门IKO队。 整个下半场的祝一凡一直都在高速疯跑,狂野如雷,气势惊人,他甚至完成了一连十余次不减速冲刺的壮举,与队友的配合也越发娴熟,完全是超级球星的表现。对面是一脸懵逼,吴定波也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暗想:这货是不是网购了兴奋剂啥的?怎么突然这么猛了! 就在祝一凡沉醉于对手那“风骚走位、射门如挂”的彩虹屁,嘴角快要咧到后脑勺时,耳畔猛地炸响一道喜庆到近乎嘲讽的系统提示音: “叮!恭喜宿主达成D-级任务:‘帽子戏法’,鉴于宿主首次任务表现如此‘出色’,本系统慷慨解囊,特赐额外惊喜大礼包:‘乾坤大挪移’体验卡一张!速来感受命运的魔幻漂移吧!” “哈?乾坤大挪移?”祝一凡被这突如其来的“史诗成就”唬得一激灵,差点呛死。“啥玩意儿?挪坟还是挪蒜?” 系统贱兮兮的声音无缝衔接:“亲,格局打开!此奖励乃一次性终极甩锅...哦不,是神奇体验!允许您将视线范围内任何两个倒霉...呃,幸运儿的衣着、容颜、发型、甚至身份灵魂互换,体验时间短小精悍,持续整整一分钟!厉不厉害?惊不惊喜?” “就...一分钟?!” 祝一凡对着空气翻了个惊天大白眼,“抠搜搜的!我就知道你是个成不了大气候的铁公鸡!” 话音未落,仿佛为了印证“抠门系统必坑宿主”的宇宙法则,祝一凡脚下如同抹了强力胶,“哧溜”一声,在双方队员友好击掌、眼看就要完美退场的和谐瞬间,他一个趔趄,那只仿佛被诅咒的手掌,带着破空之声,精准无误、力道十足地印在了旁边英姿飒爽的女裁判那包裹在紧身裁判服下的...翘臀之上! “啪!” 清脆!响亮!余音绕梁! 刹那间,原本喧嚣的球场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随后又被抽走了所有空气。全场近百观众的下巴集体脱臼,眼珠凝固。队友们的表情像集体吞了灯泡。 女裁判身体骤然僵硬,仿佛被点了穴。零点零一秒后,她白皙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震惊的煞白,瞬间飙升成火山喷发前的赤红!一声足以撕裂耳膜、堪称“河东狮吼Pro Max版”的尖叫直冲云霄:“啊!!!我草!流氓!!!” 她反手就从裁判服里掏出亮锃锃的哨子(误!是手机),手指颤抖着就要解锁拨打妖妖灵,眼神里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锁定祝一凡如同锁定待宰羔羊。 祝一凡头皮炸裂,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完了完了,大型社死就在眼前!锅太大,一人扛不动!”在这千钧一发、眼看就要“牢底坐穿”的绝境,他牙关一咬,心一横,榨干了肺里最后一丝氧气,对着脑海中的系统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启动!启动‘乾坤大挪移’奖励!十万火急!快!!!” 系统那憋着坏笑、如同看戏般的声音悠悠响起:“亲~ 别催哦,目标锁定谁?请说出那个幸运儿的名字,本系统包邮到家(坑)哦!” 祝一凡的目光在混乱人群中绝望一扫,瞬间锁定了那个刚刚还在摇头边说自己有识珠之能、此刻正一脸懵懂看戏的队友身影。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悲壮与决绝:“吴!定!波!!就他了!给我移!!!”话音落下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女裁判那积蓄了滔天怒火、刚刚扬起的巴掌,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轨迹。但就在即将落在祝一凡那张写满“我命休矣”的脸颊前零点零一公分时,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她的手臂仿佛被无形的规则之力牵引,硬生生改变了方向!带着一股“不拍不爽”的磅礴气势,绕过面前呆若木鸡的祝一凡,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雷霆万钧般狠狠抽在了:正伸长脖子、一脸“我是谁我在哪”试图围观八卦的吴定波的侧脸上! “啪!” 这一声,比方才更加清脆!更加响亮!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戏剧感和甩锅成功的清脆回响。 吴定波被扇得原地旋转了半圈,眼冒金星,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清晰的五指山。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眼中充满了宇宙终极级别的迷茫、懵圈和十万个为什么,脱口而出的灵魂质问响彻了鸦雀无声的球场: “靠!我...我招谁惹谁了?!裁判小姐姐,您打人前好歹给个黄牌预告啊?!” 全场死寂三秒后,爆发出山崩海啸般的哄笑和混乱... 第五章 塔罗神棍 咖啡厅的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焦糖和咖啡豆混合的香气。祝一凡的手指轻轻拂过塔罗牌的边缘,对面的年轻女子貌美如花,正紧张地盯着他的动作。 祝一凡是被她约出来的,她神秘兮兮地说这个电话是六年前有人留给她的,让她务必要联系到他。 时间就只能是今天,一秒都不能提前。 祝一凡有些无语地看着面前的“神婆”,要不是她的颜值足以压制自己的一切火气,早就爆发了。 “其实,我不是很精通塔罗,要不你再洗一次牌,”祝一凡挠头说,“也许这样能量对应会更清晰。” 漂亮女子点点头,她的手指修长苍白,像是不常晒太阳。祝一凡注意到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但右手的食指有一道新鲜的伤口,像是被纸片划伤的。 艺术家或者舞者?他猜测。 咖啡桌上放着一本皮质笔记本,封面烫金的字母已经有些磨损。牌再次展开时,祝一凡的呼吸停滞了一秒。死神正位,塔正位,高塔逆位,不祥的组合。 但真正让他脊背发凉的,是牌面散开的瞬间。 “别抵抗,宿主,是系统上线!”一个熟悉的贱兮兮的声音在脑海中喊道。 话音刚落,一股庞大无比的力量,突然从他的脑海中爆发 “哎哟我去!好疼!”祝一凡咬牙发出一声闷哼,随着系统的一丝力量降临,他的身体承受了巨大的压力。系统给出的画面,是一个男子从高楼坠落,四肢张开,像一只折翼的鸟。 “祝先生,你看到了什么?”她的声音将祝一凡拉回现实。 祝一凡揉了揉眼,幻象却更加清晰了。他看到具体的场景:湖跺市中心那座常年挂着巨幕海报的七龙办公大厦。阴沉的天空,精确的时间,下午4点44分。坠落者的脸与眼前的女子有几分相似。 “我...感觉不怎么好。”祝一凡的喉咙有些发紧,他翻了翻手,瞬间换了好几种表达:“你最近有去过高楼吗?或者有计划去高层参观?比如...七龙大厦?就是会有巨幅海报的那个诡异大楼!” “七龙么?”美貌女子皱眉:“上周去过。单位在32层有个短剧的宣传发布会。怎么了?” 祝一凡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命运之轮牌面。摸到这张牌的时候,他全身的肌肉绷紧,像是邂逅了亲人一般,这才想起自己的系统叫做命运之轮。该告诉她吗?意识告诉自己,人们从不会相信这种预言,除非它成真。 “这玩意呢,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一段时间,特别是三日后。”他听见自己说,声音陌生得不像自己的,“下午4点半左右,你还有你的家人,最好不要去七龙大厦。” 女子的表情瞬间从困惑变成了好笑:“这是什么?新型诈骗手法?我需要报警么?” “你忘了...我就是警察!这绝不是在开玩笑。”祝一凡抓住她的手腕,触感冰凉,“我在镜像里看到有人从那里坠落,那张脸和你很相似。” 咖啡厅的背景噪音突然变得遥远。 女子抽回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随即被揶揄取代:“哇哦,你是预言家么?那我应该买份人身保险?” 稳办的日子淡出个鸟来,祝一凡对塔罗牌的研究还是挺深的,这番被女子约了出来,又不明所以,就给她卜了一卦。此刻,看着对方完全不信的面庞,他机械地装回丝绒布袋。知道再说下去也无济于事。 “随你吧。”他低声说,却在账单背面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推过去,“我不是神棍,但是,如果...有需要,随时联系我。六年前那人,也许就是让我警示你这个!” 听到这句话,女子才勉强将纸条塞进了外套口袋,但祝一凡知道她不会打来。他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旋转门外,阳光透过玻璃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即将碎裂的图案。 回家路上,祝一凡不断回想那个幻象的细节:坠落之人是男性面庞,明显比与自己会面的女子年纪要大,那左手腕上的有一个恐怖的三眼天珠一般的纹身,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他坠落时睁大的眼睛,直直望着某个方向,仿佛在与幻象外的自己在对视。 当晚,祝一凡约吴定波在浴池里泡到皮肤发皱。 回忆起当天,吴定波依旧很震惊,“怎么,不聊聊那个帽子戏法,你丫是买了禁药?还是突然开窍了?我特么的那一刻甚至觉得你有国足的实力。” “丫的,说我是国足,你在骂我呢?” “百分百崇拜,毫无水分!我准备推荐你去踢苏超,保管一战成名!” 祝一凡说我最近在研究塔罗,感觉自己是神意志的传承者,这不,预言到了一个跳楼者。吴定波说你丫的有病,是真有病! 这声音冷的,像是从特么西伯利亚来的,“老祝,离婚后,你到底看了多少恐怖电影?才产生了这么多的幻觉。对了,”他突然大声道:“我悟了,你上次那么猛,也是由于离婚的缘故,没有了那多到数不清的家庭作业,所以你才返老还童。” “捅你妹!” “丫的,我就知道你对我妹心怀不轨...” “滚犊子!” 三日后下午的3点30分,吴定波还是依约来了,很准时。二人坐在七龙大厦对面的咖啡店。 “老子不是信你这个神棍!相反,是来戳穿你的。” 祝一凡苦笑,他告诉自己只是来验证幻象是否准确,那个系统是否真实存在,但颤抖的手指暴露了他的真实目的:他在等一个奇迹,等命运被改写的那一刻。 3点55分,一个神秘男子出现在大厦入口。他穿着深灰色西装,银色手表。 祝一凡一捣昏昏欲睡的吴定波,尼玛,猜中了!他的心沉到谷底,旋即快速地冲出咖啡店,却被红灯拦在马路对面。 他疯狂拨打女子的电话,却全部被转入语音信箱。 4点07分,他终于挤进电梯。 数字缓慢跳动:7...11...25...28,电梯里西装革履的男人们正在谈论着最近热闹的苏超,没人注意到心急如焚的祝一凡。 4点15分,他气喘吁吁地推开天台门。 一个面庞干净的男子站在护栏外,背对城市天际线,风吹乱他的头发。 他转头看到祝一凡,露出一个诧异的微笑。 “你来了?”他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我就知道你会来。” 祝一凡向前一步:“您是那女孩的父亲还是哥哥?求你,进来好吗?无论如何,我们可以先谈谈...任意话题。” “我叫关子沐...你知道吗,”他打断他,目光越过他肩膀看向远处,“我妹妹说她几年前曾经梦到过你,你是她婚礼上的男主角,那个时候,她甚至都还不认识你。三天前,你们遇见,我妹妹告诉了我有关你的预言,我查了你的资料。一个普通到了极点的小公务员,你和在一起,怎么也算是高攀了,希望你能好好待她。” “那只是巧合!”祝一凡喊道,但某种冰冷的认知正在他心底成形。 关子沐摇摇头,松开抓着护栏的手:“我倒想看看,你是不是一个预言失败的神棍。” 4点17分,他向后仰去。 祝一凡和吴定波扑到护栏边,正好看见他在空中转身,四肢伸展如他幻象中所见。坠落前的最后一秒,他们的目光穿过三十多层楼的距离相遇。 他的嘴唇蠕动,祝一凡不需要听见,也知道他说的是什么:“谢谢你来看我飞。” 翌日的湖跺日报,原市首关山的公子、双湖控股集团副**关子沐坠楼身亡... 第六章 幽灵重现 湖跺的夏天,向来以闷热潮湿著称。今年,这份闷热里又添了种黏腻的东西,稠得化不开:那是街头巷尾议论纷纷的怒气。 “妈的,又是豹子号!老子熬了半宿,页面刷烂了,就给我个‘941’?给谁上坟呢?” “看见没?姓马那小子,刚提的车,牌号五个8!他爹干啥的?盐渎交警支队副支队长!呵,真巧啊!” “巧?巧个屁!系统里写好的程序吧?好东西都自动流他们家去了!” 车管所门口,刚碰了一鼻子灰出来的车主老赵,狠狠一脚踹在自己那辆新讴歌的轮胎上,留下个清晰的灰印。他顶着张憋得通红的脸,汗珠子顺着鬓角往下淌,也顾不上擦,扯着嗓子冲紧闭的公安局大门方向嚷嚷,唾沫星子飞溅:“什么狗屁阳光选号!全他妈是暗箱操作!一群蛀虫!蛀虫!!没救了!” 旁边几个同样铩羽而归的车主,或蹲在马路牙子上闷头抽烟,烟雾缭绕,眉头锁得死紧;或叉着腰,对着手机屏幕里那个显示“选号失败”的界面骂骂咧咧。 空气里充斥着劣质烟草的辛辣味道和一种无处发泄的、引线即将燃尽的愤怒。 湖跺的交管选号系统,这个曾经被宣传为“公平公正公开”的网络平台,此刻成了众矢之的。关于某些特殊车牌号码神秘流向特定人群的传言,像野草般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里疯长,烧得所有人心里都揣着一团火。 谁也想不到,这把火,会以如此荒诞而猛烈的方式,被一只来自深渊的黑手彻底点燃。 2、 湖跺市交警大队五楼指挥中心,巨大的环形屏幕墙是整个城市交通脉络的数字化投影。平日里,代表着车辆流动的绿色光点如涓涓细流汇聚成河,显示顺畅通行;偶尔某个节点亮起象征拥堵的深红,指挥员的声音便会沉稳地在厅内响起,下达调度指令。 键盘敲击声、电台呼叫声、监控画面切换的轻微滴答声…这些构成指挥中心背景音的常规元素,在今天午后两点零七分,被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穿耳膜的警报声彻底撕裂! “呜!呜!呜!” 三声凄厉的蜂鸣毫无预兆地炸开,盖过一切声响。屏幕上,刚才还稳定流淌的绿色光带,如同被无形巨手狠狠揉碎,瞬间变成一片疯狂闪烁的、令人心悸的猩红警报信号。所有地图上的道路节点图标都在高频抖动,密密麻麻的红色感叹号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数据流在屏幕上狂暴地翻滚、扭曲、崩溃。 “怎么回事?!”值班长鲁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脸色煞白,声音都变了调。 “报告!主控系统…主控系统失去响应!所有终端操作无效!”年轻警员韩小端的声音带着哭腔,双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地徒劳敲打,屏幕却一片漆黑死寂。 “备用系统!启动紧急预案!”鲁策几乎是吼出来的,额头瞬间布满冷汗。 “备用系统…也、也不行!完全瘫痪!”另一个技术员孙明瘫坐在椅子上,绝望地盯着自己同样黑屏的显示器。 恐慌像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每个人的血液。指挥中心内一片死寂,只有那催命般的警报还在疯狂嘶鸣。 就在这时,一面负责显示城市重要路口实时监控的副屏,图像猛地一花。紧接着,市中心最繁华的解放大道与中山路交叉口,那个堪称城市地标的巨大交通信息诱导屏上,温和的绿色路况信息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几个色彩极其艳丽、线条夸张到诡异的卡通人物。 屏幕中央,一个顶着巨大蘑菇云发型的滑稽小丑,正扭着肥硕的身躯,踩着无比欢快的节拍,跳起了踢踏舞!它旁边,几个穿着迷你交警制服、长着兔耳朵的小怪物,跟着节奏疯狂甩头,动作整齐划一,充满了无法言喻的嘲讽感。刺耳的、如同走调八音盒般的背景音乐透过指挥中心的音响系统炸响:“叮叮当,叮叮当,灯儿亮瞎眼!左转转,右转转,全都堵成线!” 配乐尖锐失真,歌词荒诞不经,每一个音符都像针一样扎在指挥中心每个人的神经上。 “这啥...玩意,湖中路诱导屏……被人篡改了?!”有人失声惊呼。 这仅仅是灾难的开胃菜。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块负责滚动播放近期重点交通违法车辆照片及车牌信息的显示屏,画面也诡异地扭曲、变形。上面清晰的车牌号和驾驶人照片,像被泼了硫酸一样溶解、重组。 转瞬间,原本严肃的违法曝光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表情包合集! 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那些表情包的主角,赫然是本市的几位重量级人物!政法委书记陈鲜亮那张平日里不怒自威的脸,被抠图下来,安在一个穿着婴儿肚兜、哇哇大哭的胖娃娃身上,旁边配着巨大加粗的文字泡泡:“宝宝委屈,但宝宝不说!” 交通局局长王大风的照片则被PS进了一个光头强抡着电锯的画面,文字泡泡写着:“谁敢挡我工程款!” …画面之粗鄙,侮辱性之强,足以让任何看到的人血压飙升。 整个湖跺的市委常委会被接入视频,代市长朱鹏拍桌子大骂:“这些公安交警在干什么玩意?” “我的老天…”鲁策眼前一黑,踉跄一步扶住了控制台,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出胸腔。 然后,最致命的一击降临了。 指挥中心最中央、最醒目、平日里只用于显示重大事件指令和城市核心运行数据的那块主屏,猛地一暗。随即,刺眼的白光亮起,没有任何缓冲过渡,几行加粗的、血淋淋的猩红大字,伴着无比恶俗的粉红桃心背景,像烙铁一样狠狠烫在所有在场人员的视网膜上: “独家揭秘!湖跺好声音!张副市长与‘夜莺’主播不得不说的365夜!夜夜笙歌!录音实锤!点击输入验证码‘YISHI’即刻收听!” 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匕首。 整个指挥中心,彻底陷入了冰冷的死寂。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停止流动。只有那屏幕上滚动播出的猩红大字和恶俗桃心,无声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后,鲁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呜咽,猛地扑向通讯台,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关节发白,几乎要把那个红色的紧急呼叫按钮摁进控制台里去:“一级安全警报!所有网络物理隔离!快!快上报!上报市委!!!报告给郑局长!快!!” 他的嘶吼,在空旷得可怕的指挥大厅里,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无形的核弹,已经在湖跺市的神经中枢炸响。 3、 几乎在指挥中心主屏被污染的同一秒,整个湖跺市的网络世界,如同被投入了一颗巨石。 最先炸锅的是“盐渎同城”论坛。 一个只有短短十秒的视频帖子被顶上了首页,标题触目惊心:“【速看!人民路口惊爆!红绿灯疯了!】”。画面剧烈抖动,拍摄者显然处于极度震惊状态,镜头中心正是那个跳着踢踏舞的巨大卡通小丑和摇头晃脑的兔耳“交警”。 帖子下方瞬间涌入上百条回复。 “卧槽???黑客帝国现实版?” “这什么鬼?!湖跺交警的行为艺术展??” “谁搞的?太尼玛搞笑了吧哈哈哈(虽然心疼交警一秒)” 紧接着,更多的现场视频和截图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向各大社交平台。 微博上,#湖跺交警系统被黑#的词条如同坐上了火箭,后面跟着一个鲜红的“爆”字,热度指数疯狂飙升。点进去,是无数个不同角度的市民手机拍摄画面:市中心、开发区、高铁站出口…一个又一个路口的诱导屏上,或跳舞,或闪现着侮辱性的表情包。 “哈哈哈哈笑不活了!丁局变光头强!陈书记秒变嘤嘤怪!这黑客是个人才!我辈之楷模!” “楼上别笑!这是国家级系统被攻击!性质极其恶劣!” “只有我关心那个‘张副市长和夜莺主播’的瓜吗???‘yishi’验证码是什么鬼??” “同求瓜!这黑客路子太野了!连副市长都敢挂!” “交管系统这么脆弱?我们纳税人钱养了一群饭桶?必须严查!” “查个屁!先想想明天怎么上班吧!红绿灯都跳广场舞了!” 抖音、快手充斥着各种加了夸张滤镜和魔性BGM的剪辑视频,传播速度惊人。微信朋友圈被刷屏,“湖跺大事件!”、“惊天大瓜!”、“年度最骚操作!”…各种耸人听闻的标题配上辣眼睛的截图,在私密的社交圈层里病毒式裂变传播。 不到十五分钟,#湖跺交警系统被黑#、#湖跺副市长绯闻#、#幽灵黑客#这三个关联词条,如同三把烧红的尖刀,牢牢占据了盐渎地区热搜榜的前三位,每一个词条后面都跟着一个刺眼的“沸”字标志。议论声、猜测声、惊恐的质问声、幸灾乐祸的嘲讽声、愤怒的声讨声…汇成一片无边无际的嘈杂汪洋,将湖跺市彻底淹没。 舆情,这把无形的火,彻底失控了。它比屏幕上那些粗俗的画面更具毁灭性,灼烧着整个城市的公信力。 4、 湖跺公安局大楼,通往地下指挥所的专用电梯轿厢里,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副局长郑铮独自站着,冰冷的金属壁映照出他此刻铁青的脸。他紧紧抿着嘴唇,腮帮的肌肉因为咬牙而微微鼓胀,眼底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整个人像一根绷紧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弓弦。 电梯门无声滑开。扑面而来的不再是往日高效运转时低沉有序的嗡鸣,而是一种濒死的、压抑的死寂。指挥中心巨大的环形屏幕墙上,大部分区域依旧漆黑或闪烁着无意义的乱码,只剩下边缘几块副屏勉强亮着,却也只显示着单调的初始桌面背景。几十名警员和技术人员僵立在各自的座位上,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绝望如同浓稠的机油,浸润着这里的每一寸空气。 郑铮沉重的脚步声敲打着死寂。他站定在指挥大厅中央那片象征核心的地带,目光扫过一张张写满无措和惊恐的脸,最后落在中央那块刚刚被清理干净、但依旧残留着刺眼光斑的主屏幕上。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清晰地穿透了死寂,扎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六个小时。六个小时了!”他猛地抬手指向墙壁上巨大的电子钟,红色的数字触目惊心,“舆情炸了天!省厅的电话快把我手机打爆了!你们告诉我,除了切断电源物理隔离,我们还他妈能干什么?!” 死寂。只有通风系统微弱的气流声。 “系统呢?恢复预案呢?专家呢?!”郑铮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崩溃的嘶哑,“告诉我!谁能搞定这个烂摊子?!谁能?!” 他的咆哮在空旷的大厅里激起沉闷的回响,却得不到任何有意义的回应。 技术人员们羞愧地低下头。鲁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也只是颓然地闭上了眼。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厚重的隔音门被猛地推开,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普通休闲夹克、头发有些凌乱的年轻男子。他身形挺拔,一手还拿着咬了一半的鸡蛋饼,另一只手揣在夹克口袋里,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异常沉静。他风尘仆仆,似乎刚经过长途跋涉,但那份沉静,与指挥中心里无处不在的恐慌形成了极其刺眼的对比。他甚至没看郑铮,目光径直掠过众人,精准地落在那几块还在闪烁着零星乱码的副屏上,像猎人锁定了猎物。 郑铮猛地转过头,当他看清门口那个略显潦草的身影时,紧绷到极致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瞬,随即又被更深的如释重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取代。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地砸向那个门口的身影:“祝一凡!给我滚进来!” 这个名字如同带着某种魔力,瞬间在指挥中心激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几个老警员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祝…一凡?网侠联盟的盟主祝一凡?” “哪个网侠?” “还能有哪个?正风队长的小师弟,四年前,差一点把‘幽灵’锁死在‘暗礁’里的那个祝一凡!咱们局以前的技术王牌!” 议论声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一圈圈涟漪。“幽灵”这个名字,像一道冰冷的电流,瞬间击穿了部分人的记忆。四年前的针对鬼市的秘密行动,那场惊心动魄的网络暗战,那些被封锁为绝密的档案碎片…老警员们眼中燃起了微弱的希望,而新人们则带着巨大的困惑和好奇,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咬着鸡蛋饼的年轻男人身上。 祝一凡像是没听见周围的议论,也没理会郑铮那复杂目光下的无声命令。他慢条斯理地咽下最后一口鸡蛋饼,随意抹了下嘴边的油渍,然后迈步走了进来。 他没有走向郑铮,也没有走向任何一位领导,而是旁若无人地径直走向最角落的一台显示器。 那台显示器连着的,正是被物理隔离的、瘫痪的交管系统核心内网中,唯一一台因为结构特殊还勉强亮着微弱指示灯的主服务器:一台服役超过了七年、早已被当作边缘备份设备的“老伙计”。 它在整个闪闪发光的新设备堆里显得格格不入,布满灰尘,像一个被遗忘在角落的破烂。 祝一凡在它面前停下,伸出食指,动作随意却又带着某种奇特的韵律,轻轻敲了敲布满灰尘的机箱外壳。 “嗒…嗒…嗒…”三声轻响,在死寂的指挥中心里清晰得如同心跳。 然后,他拉开椅子坐下,动作流畅地按下了老旧服务器那布满油渍的开机键。一阵只有老式硬盘才会发出的、如同垂死挣扎般的“咔哒…滋…”异响,在安静的指挥中心里突兀地响起。那声音刺耳、艰难,带着一种随时可能彻底崩溃的危险感。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盯着那台老古董屏幕上缓缓亮起的、昏暗的DOS命令行界面。 绿色的光标在左上角微弱地闪烁,像风中的残烛。 郑铮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几乎又要发作。就在此时,祝一凡的手指,已经稳稳地落在了布满油光的键盘上。 又一轮不讲理的敲击开始了。 “噼啪…噼啪噼啪…噼噼啪啪…” 节奏由慢到快,由试探到流畅。那不是瞎按,每一个击键都带着明确的意图。一行行闪烁着幽绿光芒的命令符,如同拥有生命般,在那个简陋的黑底屏幕上飞快地向上滚动。 祝一凡的身体微微前倾,双眼紧紧盯着屏幕,眼神专注得如同鹰隼。他不再看周围任何人,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他和眼前这台散发着陈旧气息的机器。原本死寂的指挥中心里,只剩下这单调而密集的键盘敲击声,如同骤雨敲打在铁皮屋顶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催眠的韵律。 没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但这声音,这专注的姿态,却像一根无形的线,在绝望的泥沼中,悄然拽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祝一凡的额角沁出了细密的汗珠,但他手上的节奏丝毫未乱。屏幕上滚过的命令越来越复杂,字符如同奔腾的溪流。他似乎在尝试建立某种极其底层的通讯连接,绕过被彻底锁死的表层系统,试图直接触摸到那被“幽灵”注入的破坏性内核。 片刻之后,他敲下了一个长长的组合命令,回车。 屏幕猛地一暗!随即,并非出现熟悉的系统界面,而是瞬间被一片纯粹的、冰冷的深蓝所覆盖!这蓝色深邃得如同宇宙的底色,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秩序感。 紧接着,在这片深蓝的中央,如同星辰在虚空中点亮,无数个闪烁着幽白色光芒的复杂立体几何结构缓缓凝聚、旋转、组合。它们不断演化、分解、重构,彼此嵌套咬合,形成极其精密而繁复的动态模型,仿佛一个微观宇宙在此刻诞生。伴随着模型的形成,屏幕角落,一行极其微小、却透着刺骨寒意的淡银色文字悄然浮现: >> 访问层级:根权限(Root Privilege) >> 守护协议:湮灭之环(Annihilation Loop) >> 状态:锁定(Locked) >> 倒计时:02:14:58… 02:14:57… 倒计时冷酷地跳动着。祝一凡的瞳孔骤然收缩!搭在键盘上的手指瞬间绷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幽灵之环!这个传说中的自毁型加密协议,如同一个精密到极致的死循环迷宫,一旦强行闯入触发临界点,核心数据将如同坠入黑洞般被彻底搅碎湮灭,永不可逆。它需要特定的“密钥路径”:一组动态变化的、由多个离散变量构成的算法轨迹,才能安全通行。 这不是靠蛮力运算能破解的东西,它需要“理解”设计者的意图,需要一种近乎直觉的逆向思维。 汗水,终于顺着他的鬓角滑落,留下一道冰凉痕迹。 四年前的那场对峙…对方最后留下的那个残缺的算法片段…那如同孩童涂鸦般的混乱逻辑线条背后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是自己的一意孤行,相信了直觉,然后遭遇了惨败,还是一场在全同行面前的大败... 郑铮不知何时已走到了祝一凡身后不远处,大气都不敢喘,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令人绝望的倒计时和那个疯狂旋转的幽灵之环的立体模型。 时间,只剩下不到两小时。 冰冷的死亡倒计时在深蓝背景上无声流淌。 祝一凡闭上了眼睛。指尖悬停在冰冷的键盘上方,微微颤抖。四年前的无数碎片在脑中飞旋:那个自称为“幽灵”的对手每一次侵入留下的独特签名、那些看似杂乱无章却隐隐遵循某种独特美学偏好的跳转指令、尤其是最后关头,对方在败退前,通过屏幕弹出的一句意义不明的代码注释,翻译过来就是:你很强,但你不是我的对手! 指尖悬停在冰冷的键盘上方,细微的震颤仿佛成了指挥中心里唯一活着的脉搏。 祝一凡紧闭着眼,屏蔽掉身后几十道几乎要将他穿透的焦灼视线,屏蔽掉郑铮喉结每一次压抑滚动的吞咽声响,也屏蔽了屏幕上那串代表死亡倒计时的、无情跳动的猩红数字。 他的意识沉入一片绝对的黑暗。 恍若四年前的那个夜晚再次降临。狭小的作战室,空气里弥漫着机房特有的臭氧味和浓咖啡的焦苦。屏幕上,代号“幽灵”的对手如同真正的鬼魅,在防火墙的迷宫中穿梭自如,留下令人头皮发麻的轨迹。 那是祝一凡职业生涯最漫长的一个夜晚,也是他第一次触摸到“天才”背后的“疯狂”。对方那些攻击逻辑,与其说是代码,不如说是一种带着病态美学的涂鸦,充满了非理性的跳跃和近乎戏谑的挑衅。 幽灵投下的那段乱码,就像他在彻底消失前,于黑暗中投下的最后一丝微光。祝一凡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研究它,试图理解那毫无规律的字符序列背后可能隐藏的密钥。他尝试了所有已知的编码转换、逻辑解密模型,甚至翻阅了大量关于混沌理论和密码美学的资料。结果,一无所获。它就像是顽童随手在沙地上划下的痕迹,除了混乱本身,似乎没有任何意义。最终,那份记录被封存进一个加密的角落,成了他技术生涯里一个未能解开的、略带耻辱的谜题。 此刻,在幽灵之环那冰冷、精密到令人绝望的几何迷宫前,那段被尘封的、如同孩童涂鸦般的乱码,却如同被投入滚烫岩浆的冰块,瞬间融化、沸腾、在他意识深处重新组合。 混乱的线条扭曲、拉伸,不再是无意义的抽象符号。它们开始勾勒轮廓,极其模糊,却带着某种诡异的熟悉感...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系统这个时候蓦然上线,给出一行提示:“生命之轮正式启动,宿主祝一凡一生之敌,欢喜冤家,情人仇人...” 祝一凡头大如斗,不知道这该死的系统在搞些什么?就在他满头黑人问号之际,系统终于不紧不慢地给出了提示:【提示:拓扑结构+;任务,打败幽灵!奖励:指定踢踏舞,可以在任意时刻任意地点指定任何人跳一段踢踏舞,系统提醒:对穿着无要求...】 是……拓扑结构?不,更抽象,带着某种分形的美感……像是…像是某种晶体的原子排列?还是某种远古壁画上简化到极致的符号? 有了系统提示,如同被一道闪电划破心头黑暗,祝一凡猛地睁开眼,布满血丝的瞳孔死死锁定屏幕上疯狂变幻的湮灭之环模型。那无数旋转、嵌套的立体几何体,其内核旋转的频率,其应力分布的节点…与那段“涂鸦”线条的弯曲度、转折点之间,存在着一种近乎荒谬的、非逻辑的对应!这不是数学,至少不是现代计算机科学所依赖的严密数学。这是一种…内心的执念,一种根植于个体潜意识深处、对“秩序”与“混乱”独特认知的美学关联。 “混沌拼图…原来是这样玩的。”祝一凡几乎是无声地念出了当年幽灵在代码注释里留下的那个词。原来它并非简单嘲讽,而是钥匙本身。 懂了! 键盘上的手指动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密集流畅的敲击,而是变得异常沉重、缓慢,每一次落下都带着巨大的不确定性,像是在薄冰上试探着落脚点。输入的命令也变得古怪异常,充满了不合常理的函数嵌套和变量赋值,逻辑链条看似断裂扭曲,却隐隐指向幽灵之环模型中那些最不稳定、最不符合经典几何的畸变节点。 “他在干什么?!”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忍不住低呼,声音因为紧张而变调,“那…那语法是乱的,根本通不过编译!全是无效指令!” “闭嘴!”郑铮低声咆哮,眼睛却死死盯着祝一凡屏幕角落那不断缩小的倒计时,冷汗浸湿了他衬衫的后背。01:07:32…01:07:31… 祝一凡充耳不闻。他已经进入了某种忘我的状态。世界只剩下眼前那片深蓝的虚空和其中疯狂旋转的几何迷宫。每一次敲击回车,那冰冷的模型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撕扯一下,旋转的节奏出现一丝晦涩的迟滞。屏幕上开始飞快地闪过红色的错误警告,密密麻麻,如同警报的红灯疯狂闪烁!那是幽灵之环在反击,在用逻辑的绞绳绞杀这些“错误”的命令。 无效指令堆积如山。系统发出了尖锐刺耳的、代表核心数据流濒临崩溃的蜂鸣。 指挥中心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完了…时间不够了!”不知是谁绝望地低语了一句。 就在这蜂鸣达到顶点,仿佛下一秒整个系统就要彻底炸裂的瞬间,祝一凡猛地吸了一口气,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他敲下了最后一段指令:那是最疯狂的一段,完全违背了任何编程规范,像是一段梦呓般的咒语。其中包含了对几个关键畸变节点的、基于那段“涂鸦”直觉的、非对称赋值。 旋即,回车键被狠狠按下! 刺耳的蜂鸣声戛然而止!屏幕中央,那疯狂旋转、象征着绝对毁灭的幽灵之环模型,骤然间…凝固了! 所有旋转的几何体刹那间静止不动,如同被冻结在深蓝的琥珀之中。那无数嵌套咬合的复杂结构,那些代表毁灭路径的幽光线条,全都定格在一个极其怪异的、仿佛内部应力达到临界点的扭曲姿态上。 时间仿佛停滞了。整个指挥中心落针可闻,只有几十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 下一秒,“咔哒…滋啦…”一声极其轻微、极其怪异的、如同生锈齿轮被强行扳动的声音,透过服务器那老旧的机箱传了出来。 屏幕上,凝固的幽灵之环模型,核心那颗最核心、最幽暗的几何体,表面突然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紧接着,这道缝隙如同蛛网般迅速蔓延,覆盖了整个模型。没有剧烈的爆炸,没有任何数据流的奔涌,整个模型无声地崩解、碎裂,化作无数闪烁着微光的蓝色像素点,如同被风吹散的沙画,悄然消散在深蓝的虚拟空间中。 覆盖模型的深蓝底色如同潮水般急速褪去。屏幕闪烁了几下,清晰、熟悉的操作界面:湖跺市交管系统核心控制台的界面,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稳定感,重新浮现出来。 绿色的运行指示灯标识在状态栏上安静地亮起。 啪嗒。 祝一凡紧绷到极限的身体骤然松弛,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一般,重重地靠在了老旧电脑椅的靠背上。椅子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他胸膛剧烈起伏,额头抵在冰冷的控制台边缘,汗水彻底浸湿了额前的碎发,滴落在布满灰尘的键盘上。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持续了大约三秒钟。 然后,嗡…嗡…嗡……一阵低沉、稳定、代表着系统主进程正常运行的嗡鸣声,从那台刚刚还在垂死挣扎的老旧服务器机箱内部传了出来。这声音在刚才那濒死的蜂鸣之后,显得如此悦耳,如此…生机勃勃。 再接着,如同连锁反应被触发。指挥中心环形屏幕墙上,那些漆黑或乱码的显示屏,如同沉睡的巨人被唤醒,一块接着一块,次第点亮!熟悉的城市交通监控画面、流畅的数据流、代表车辆通行的绿色光点…如同生命的脉搏,重新在城市网络的巨大投影上跳动起来。 “亮了!亮了!东区监控恢复了!” “主干道流量数据传回来了!正在稳定!” “网络隔离解除!外围设备开始自检!” “张市长终于不再跳舞了...那几个卡通小人也不见了...” “我的天…真的…真的回来了?!” 惊呼声、难以置信的喃喃声、带着巨大喜悦的喘息声,如同压抑已久的洪水,瞬间冲破了指挥中心死寂的堤坝。湖跺公安的一众技术员们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扑向各自的终端,手指颤抖着开始进行系统检查和链路修复。巨大的环形屏幕上,象征着城市活力与秩序的绿色光带重新流淌。 郑铮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肌肉因为过度紧绷而微微抽搐,他看着眼前巨幕上重新流淌的绿色光河,又猛地转向角落那个脱力靠在椅背上的身影,胸腔里那一口死死憋住的气,终于长长地、带着颤音地吐了出来。他几步冲到祝一凡身边,想说什么,嘴唇哆嗦了几下,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是重重地、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力道,一掌拍在祝一凡的肩膀上。 祝一凡被这一掌拍得身体晃了晃,抬起头。他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巨大的疲惫,眼底的红血丝更密了,如同蛛网。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笑一下,却没能成功。 就在这时,“咔哒…咔哒…”,指挥中心角落那台连接着老旧服务器、刚刚经历了生死时速的打印机,突然发出了启动的声响。 在所有人刚刚放松的神经再次绷紧的注视下,那台布满灰尘的老式喷墨打印机,吐出了一张单薄的白纸。纸上没有内容,只有一层细碎、闪亮的金色碎屑,如同某种昂贵的贺卡装饰,诡异地铺满了纸面。在这层耀眼的金屑中央,一行深黑色的楷体字,清晰无比地印在那里: 赌注该还了。 字迹下方,是一个小小的、画得歪歪扭扭、透着浓浓孩童涂鸦风格的幽灵侧脸简笔画。那幽灵咧着嘴,像是在无声地嘲笑。 祝一凡盯着那行字和那个涂鸦幽灵,眼神骤然变得无比锋利,疲惫被瞬间驱散,只剩下冰冷的锐利。他伸出手,轻轻拂过纸面上冰冷的金色碎屑,指尖捻动了一下。 “幽灵…我们终于又见面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 角落的显示屏上,一行小小的、如同气泡般悄然浮现出来的字符,在界面边缘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Ghost: Encountered again. Farewell. (Ghost) 第七章 命运之轮 打印机吐出的那张涂鸦金箔,如同一个恶意的**,钉在了劫后余生的喘息之上。指挥中心刚刚燃起的生机瞬间冻结,空气里弥漫的不再是喜悦,而是刺骨的寒意。 幽灵并未离去,他只是优雅地谢幕,留下一地冰冷的嘲讽。 湖跺公安的技术团队像被蜜蜂蜇了的蚁群,瞬间扑向那台老旧服务器。数据流如同被惊扰的蛇群,在屏幕上游走、回溯。那双曾在交通网络中肆意穿行、险些扼杀整座城市的手,留下的痕迹比预想的更隐蔽,更狡猾。常规的追踪如同在流沙中摸索,一次次陷入死胡同。 直到一个微不可察的异常跳频,如同潜泳者不经意吐出的细微气泡,在数据深海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它指向的路径,并非来自遥远的外部黑客巢穴,而是在湖跺市交警系统内部网络的某个隐秘节点间游弋。 这个发现像一道闪电劈开了迷雾,也带来了更深的寒意。幽灵,竟潜伏在守卫秩序的高墙之内。 郑铮的脸在惨白的显示屏冷光下,如同铁铸。他猛地转身,脚步沉重地走向角落那扇厚重的磨砂玻璃门。 门内,老局长张林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正透过烟雾凝视着他。 2、 凌晨三点的市局党委小会议室,俨然成了一片被忧愁浸透的迷雾森林。厚重的深蓝色窗帘隔绝了城市沉睡的微光,唯有天花板上几盏惨白的吸顶灯无力地切割着浓稠的黑暗。空气仿佛凝固,弥漫着劣质烟草燃烧后辛辣而沉闷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粘滞感。 局长张林深陷在厚重的皮椅里,指间夹着的香烟已燃至尽头,长长的灰色烟灰摇摇欲坠,如同他此刻紧绷的神经。他面前的会议桌上,摊开着一份标注着“绝密”的文件。当郑铮用低沉得近乎嘶哑的嗓音,汇报完“幽灵之环”的惊悚过程、幽灵最后那轻慢的金箔留言,以及那个石破天惊的内部锁定路径时,张林布满沟壑的眉头死死拧在了一起。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笼罩着会议室。只有墙上挂钟秒针的走动声,滴答、滴答,敲打着每个人的鼓膜。 “内部…”张林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交警系统…应该算是我们的盾牌,竟成了幽灵的温床?很有讽刺意味。”他猛地吸了一口烟,那微弱的红光在昏暗里陡然一亮,映出他眼中翻腾的怒火和深不见底的忧虑。手中这支烟的烟蒂,被他带着一种近乎毁灭的力道,狠狠摁在那份标着“破局者计划”的文件扉页上。 烧焦的纸张发出一声微弱的“嗤”,青烟缭绕,一个焦黑、潦草、边缘散发着糊味的烙印,就此诞生。 这烙印,是屈辱的见证,亦是决绝的宣告。 当年未破的多起悬案也和湖跺交警密切相关,幽灵居然还在这里驻扎,张林和郑铮的心头宛如被针扎。 “重启吧。”张林的声音疲惫而沉重,每一个字都像从胸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破局者计划2.0’,正式启动。郑铮,还是你全权负责。我只要一个结果:掘地三尺,把这幽灵,还有他背后的魑魅魍魉,连根拔起!” 随着晨光艰难地刺破城市天际线的灰霾,市局档案室深处那扇沉重、包着铁皮的门被无声推开。郑铮独自一人,踏入了这座被时间尘封的堡垒。 空气中漂浮着纸张陈腐的微粒,混杂着铁柜防锈油和樟脑丸的奇特气味,冰冷而肃杀。光线被高耸的档案架切割成一道道光栅,尘埃在光束中无声舞蹈。 他的手拂过一排排冰冷的编号,最终停在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档案员递来的两份卷宗,有着相似的厚度和岁月的色泽。一份,贴着“湖跺交警大队评估报告(军火走私案)”,另一份,则是“十一年前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内部协查卷宗)”。 郑铮的目光落在第一份报告的封面上。一枚印章,如同饱蘸了凝固之血的印泥,重重地压在标题之上:“深潭级”。这三个字的红色,深得发暗,带着一种沉入水底、断绝生机的冰冷压迫感,无声地宣判着这份档案的禁忌等级:一旦触及,便可能坠入无底深渊。 他轻轻翻开这份“深潭级”报告,目光扫过那些冰冷的铅字和泛黄的照片。随即,他的手指滑向旁边那份更旧、边缘已磨损卷曲的扫黑除恶档案。两者的笔迹、某些关键人物的名字、蛛丝马迹的推论角度…在晨光下悄然重叠,仿佛是历史长河中流淌的同一条阴暗支流,在不同的时空节点,汇成了两股纠缠的浊水。 郑铮将它们并排放在冰冷的阅览台上。两份卷宗,一旧一新,一黑一红,在透过高窗的苍白晨光里,并肩而立。封存的秘密在尘埃下脉动,宛如一对被遗忘在时间角落、却又被同一根黑暗脐带相连的历史双生子。 封印的红戳,是表象的终结,更是深埋真相的起点。幽灵的路径指向交警核心,而这两份尘封的档案,或许正是通往那核心病灶的隐秘地图。 大市区的维稳会议上,冗长发言如同一场沉闷的细雨,落在祝一凡耳中却激不起半点涟漪。他像一缕真正的幽魂,失魂落魄地跟在稳办主任、副局长郑铮的身后,穿过市局空旷的走廊。脚步的回声空洞地敲打着地面,衬得他脸色愈发苍白如纸。 会议内容模糊一片,唯有脑海中那个冰冷的“命运之轮”系统界面清晰无比,上面残酷地滚动着一行加粗的警告:【七月:维稳办公室建制撤销,职能并入政法委新设机构。历史使命终结。】这行字像淬毒的冰锥,扎穿了他赖以生存的安稳幻觉。他抬眼望向郑铮宽阔却略显紧绷的背影,那背影在惨白的廊灯下,似乎笼罩了一层即将消散的薄雾。 “…郑局…”他声音干涩,在郑铮办公室门关上的瞬间,突兀地响起,打破了弥漫的烟草云雾,“郑老板,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稳办,很快就要变成…历史的尘埃了?” “胡说八道!”郑铮猛地转过身,眉峰如刀,眼中是惯常的锐利与不容置疑的自信,“稳办是国家之盾,政法之魂!千年万载不敢说,百年未有之大变局里,它就是定海神针!你小子哪儿听来的歪风邪气?不想待了?”烟气随着他的质问喷薄而出。 “这六年,我早就随遇而安了,”祝一凡苦笑,无视系统的警告在脑中尖锐作响,“只是…假如,我是说假如真没了…您会把我往哪条道上指?” “要是稳办黄了!”郑铮的声音拔高,带着怒气和一种荒谬感,“我这位置你来坐,总行了吧?!” 祝一凡连忙挤出讨好的笑:“老板恕罪,我这纯属…未雨绸缪。眼瞅着快不惑了,就想找个稳当点的‘部落’,好生扎下根来,发光发热不是?” “据我所知,离你本命年还差得远呢!”郑铮瞪了他一眼,语气稍缓,却又带着恨铁不成钢,“小P孩一个,说话没个把门的!也就在我这儿…行了,少想这些没影的事!你是信息调研科科长,动动脑子,把咱在市里信息工作的排名给我往上拱一拱才是正经!” “好咧!”祝一凡点头如啄米,心中的惊涛骇浪却几乎将他淹没。系统的警告冰冷刺骨,告诉他这一次的选择失误,代价将是万劫不复。 业余足球场上,祝一凡心不在焉,连连失误,引得队友吴定波大呼小叫。 赛后更衣室里,水汽蒸腾,他终于忍不住向这个看似大大咧咧实则消息灵通的老友吐露了担忧。 “稳办要黄?”吴定波擦汗的手顿住了,一脸见了鬼的表情,“老祝,你睡糊涂了?稳办稳办,最大的金字招牌不就是个‘稳’字吗?活稳、钱稳、没外快但也饿不死!你这纯属庸人自扰!”他甚至还扯着嗓子嚎起了当时正流行的陈奕迅《稳稳的幸福》,那跑调的深情在狭小空间里回荡,让祝一凡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让他心中的不安更加沉重。 系统的声音如同冰冷的丧钟,再次敲响:稳办的终结已成定局,而他的未来,已走在悬崖边缘。 4、 三个月后的一个午后,郑铮办公室厚重的窗帘拉上了一半。他背对着门,站在窗棂分割的光影里,凝视着光线中游弋浮沉的亿万尘埃,如同看着混沌未明的命运。他的背影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凝重。袖口边缘,不经意地露出半截印着猩红“绝密”字样的文件袋一角。 “祝一凡…”郑铮缓缓转过身,眼神锐利如鹰隼,直刺过来,带着无法理解的探究,“你小子…神了!”他吐出这几个字,像是在咀嚼一块难以消化的硬物。“稳办撤销的事,省厅领导都是昨天才接到的内部吹风会通知,谁都是一脸懵!你一个土八路,中央难不成有人?这等绝密,你三个月前从何得知?!” 祝一凡脑子里“嗡”的一声,命运之轮系统界面疯狂闪烁,却只给出【权限不足,信息加密】的冰冷提示。他只能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讪笑:“老板息怒…是我妈,非拉着我去算了一挂,那瞎子说我今年…工作运犯太岁,怕是饭碗不稳…”他越说声音越小。 “祝一凡!”郑铮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我们是党员!无神论者!!” “是是是!”祝一凡立刻挺直腰板,一脸正色,“我本人坚决不信!我妈她…呃,她觉悟没我高,所以暂时还不是党员!” 郑铮绷着脸,没理会他这拙劣的插科打诨。他慢慢抽出那份绝密文件的一角,又塞了回去,目光变得深沉而复杂。“是非主动调整…但,未必不是一次契机。”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给你两个选择。一,平稳过渡,去新成立的政法委相关科室,级别待遇不变。二…” 他忽然向前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钢琴家在演奏最隐秘的乐章时轻轻按下的弱音踏板,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金属般的重量和神秘的回响:“跟我走。去那个地方:那个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多年,连根须都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漩涡’。我们需要一个契机,进行破局!这‘破局者计划’需要一个锚点!一个能在风暴眼中站稳脚跟、看清漩涡核心、并最终能指引雷霆落下位置的人!祝一凡,你这六年,当真只是在‘随遇而安’吗?也许,心有不甘的你就是那把沉寂多年、等待被重新投入熔炉锻造的…‘破局之锚’。” “破局!” 几乎在郑铮吐出这两个关键词的瞬间,祝一凡脑海中的“命运之轮”系统界面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冰冷的机械音响彻他的意识:【关键词‘破局’触发!核心抉择点!选择A:政法委。结果:政治生命进入凝固层。轨迹固化,从36岁到56岁恒定重复。评级:D(稳定终点)。选择B:黑暗漩涡/S级任务‘破局者’。评级:S(**险/超高潜在收益)。接受S级任务,或选择稳定至消亡?(倒计时强制启动:5……4……)】 “操!又来!能不能给老子一个反应的时间?”祝一凡的瞳孔在郑铮审视的目光下骤然收缩,心中大骂系统无耻跳秒。那冰冷的“1”字仿佛带着倒钩,狠狠扎进他的神经! “…选B!我接受S级任务!”他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说说奖励!”他下意识地在脑中追问。 【任务奖励:路阻且长,首期激励:‘回溯之钥’——短暂重返过去任意时间点一小时。】(注:时间悖论风险等级:观测级)】 “任意时间点?”祝一凡心神剧震。 【权限确认:‘回溯之钥’为S级关联奖励核心组件之一。】 “好一个S级任务!奖励倒是不错!”他忍不住低声重复了一句,嘴角扯出一个复杂难言的弧度。 郑铮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地点点头,神情严肃:“不错,这正是一个S级的任务。小祝,”他目光沉沉地看着祝一凡,带着期许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这六年,我看着你。说实话,你‘成长’的结果,并不完全在我预期之内。直到前日的你为交警系统解围,我才下定了决心,带你一起走,前方…任重道远。” 祝一凡心中五味杂陈,苦涩、茫然、一丝隐秘的兴奋,最终都化为沉重的点头。 窗外,城市的喧嚣隐隐传来。此刻,他仿佛清晰地闻到了命运巨大齿轮开始啮合转动时,那从锈蚀关节深处弥漫开来的、带着铁腥味的铜腥气,以及那被齿轮搅动、正从黑暗地平线下呼啸奔涌而来的、裹挟着雷霆与未知的狂躁风暴的气息。 从这一刻起,祝一凡,这个曾与幽灵在数据深渊交手、又在体制边缘蛰伏六年的男人,正式踏入了那条名为“破局者”的荆棘之路。 他的命运,将不再属于安稳的办公室,而是与湖跺这座城市最深沉的暗流、最危险的漩涡紧密捆绑,成为那枚被投向深渊中心、试图锚定风暴之眼的:破局之锚,简称“破猫”! 第八章 形同发配 当调令上“湖跺交警大队”几个冰冷的铅字映入眼帘时,祝一凡脑中那台精密运转的“命运之轮”系统罕见地出现了几秒的卡顿。 他捏着薄薄的纸张,指尖冰凉,仿佛握着的不是人事命令,而是一张通往遗忘之地的单程票。 他几乎是冲进了郑铮的办公室,胸腔里翻涌着被愚弄的怒火:“老板!这玩笑开大了!破局之锚?您让我锚定在交警大队的马路牙子上?!这和去政法委那个凝固层有什么区别?这不还是发配边疆吗!” 他想象中的漩涡战场,是刀光剑影的情报暗涌,是直面幽灵的核心网络,而非…指挥交通,这反差也太大了点。 郑铮抬起眼皮,深邃的目光穿透袅袅烟雾,落在他身上,像秤砣一样压下了他躁动的质问。“急什么?”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锚点,不是让你去冲锋陷阵。天行路,自有它存在的分量。去,把稳办的尾巴收拾干净,然后报到。记住,多看,少说,步子要踩稳。” 抗议如同泥牛入海,祝一凡满腔憋屈地回到了日渐冷清的稳办。空气里漂浮着机构消亡特有的尘埃与失落。在整理自己那堆积累了六年的文件山时,一份蒙尘的、边角蜷曲的报告滑落出来:《关于湖跺市花炮厂(改制方案)社会稳定风险评估(建议搁置)》。 “湖跺花炮厂?”他皱眉,对这个早已消失在记忆角落的名字感到一丝陌生。改制搁置,意味着这份稳评报告也胎死腹中,成了历史的废纸。 他随手翻开泛黄的纸页,一张硬质卡片突兀地掉了出来,砸在光洁的桌面上,发出清脆的、不合时宜的声响。 一张银行卡。普通的蓝色卡面,没有任何标识。他下意识地将卡片翻转,一行用圆珠笔匆忙写下的六位数字,像一道隐秘的划痕,刻在背面的签名条旁。 鬼使神差,也许是心中那股被放逐的怨气无处发泄,也许是对这诡异巧合的莫名警觉,祝一凡揣着卡,走向了最近的ATM。 屏幕的光映亮他紧绷的侧脸,指尖带着莫名的微颤,逐一按下那六个数字。 屏幕闪烁,跳出冰冷的余额数字:100,000.00元。 十万!一股寒气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头顶!这绝不是他的卡。谁会在一份早已被遗忘、被判定“搁置”的改制报告里,藏匿一笔不算小的巨款? 2、 “幽灵”在交警内部被锁定的寒意尚未散去,这凭空出现的“血酬”让祝一凡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致。他像一头被血腥味刺激的猎犬,悄然潜入了市局的档案深渊。系统权限被悄然调用,蛛丝马迹在数据流中被艰难串联。 目标:花炮厂改制前的负责人:单明夫妇。结果:赫然撞入视野的,是两份冰冷的死亡证明。时间就在改制方案搁置后不久!档案记载:花炮厂爆炸,双双死亡。两份报告的结论都透着仓促的潦草,疑点重重,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迅速压下,盖棺定论为:意外事故。终结的红色印章,如同凝固的血痂。 寒意彻骨!暗流之下,是早已沉没的亡魂!祝一凡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擂动。他抓起电话,拨通了郑铮的加密线路,声音因激动和惊悚而微微发颤:“老板!花炮厂!单明夫妇的死…绝对有问题!我在那份被搁置的改制报告里,发现了一张夹带的银行卡,十万块!这钱来得蹊跷!”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只有郑铮平稳的呼吸声传来。随即,那低沉而肃杀的声音响起,仿佛穿透了时光的尘埃:“所以,你现在明白,为什么非要你去交警不可了吗?” 祝一凡握着电话的手猛地收紧。 郑铮的声音继续传来,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历史的铁砧上:“花炮厂…在启动改制之前,是一起走私军火案件的溯源。这批军火价值十亿美金、足以武装一个营的重型军火,伪装成进口烟花原材料,在到达厂区的前一条路…”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被当时的湖跺交警大队临检意外查获!” 轰隆!祝一凡感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军火走私!十亿美金!交警查获! “然而,”郑铮的声音冰冷如刀,“就在移交前夜,这批军火…如同人间蒸发!连同专案组初步掌握的关键证据链,消失得无影无踪!单明的花炮厂改制,就在这‘深潭’迷雾尚未散尽之时启动,紧接着,他和他的妻子就‘意外’身亡了…巧不巧?” 电话线传递着令人窒息的沉默。祝一凡的眼前,仿佛清晰地浮现出档案室里那对“历史双生子”:那份被“深潭级”红戳封印的交警大队军火案评估报告,和旁边尘封的扫黑除恶档案。它们冰冷地并立着,散发着同源的腐朽气息。原来,那根连接它们的黑暗脐带,早已缠绕在花炮厂的废墟和单明夫妇的冤魂之上! “交警大队,既是当年军火案的发现者,也是最大悬案的亲历者,更是…可能的病灶所在!”郑铮的声音斩钉截铁,“幽灵的路径也指向交警内部,花炮厂的亡魂与‘深潭’的迷雾缠绕不清…天行路,就是那漩涡的边缘入口!祝一凡,这,就是你作为‘破局之锚’要沉下去的地方!现在,告诉我,你接受吗?” 祝一凡喉结滚动,口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苦涩。他下意识地与脑海中的系统沟通:【更改去向?】 系统冰冷的回应瞬间抵达:【定向锁定:“天行路交警大队”。状态:不可更改。任务等级:S。关联度:97.3%。】 “…明白。” 他最终嘶哑地吐出两个字。所有的愤怒、不甘、侥幸,在这一刻被残酷的现实和系统的铁律彻底碾碎。大失所望?不,是坠入了一个远比想象更幽暗、更凶险的棋局中心。 3、 天行路。远离市局核心区的喧嚣,像一块被遗忘在城市肌理中的飞地。导航地图在这里显得犹豫不决,外卖App要么显示“超出配送范围”,要么干脆一片空白。唯一的地标,便是那座孤零零矗立的湖跺交警大队大楼。 它的玻璃幕墙在惨白的天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冷光,棱角分明,棱线锐利。远远望去,不像执法机构,更像一块被精准切割、冰冷运转的巨大石英表,无情地计量着流逝的分秒。 走进其中,时间如同被冻结在六年前祝一凡偶然踏足此地的那一刻。空气恒久地维持在冰冷的26度,中央空调的低鸣是唯一的背景音。每一个警员的动作都像是用标尺丈量过:步伐的长度、频率,转身的角度,甚至脸上那公式化微笑的弧度,都精准到毫秒。他们交谈着,内容永远是路况、指标、流程,语调平和,节奏恒定,如同设定好的程序循环播放。 这里,就像是全世界都是NPC的终极实验场,一个高度秩序化的闭环宇宙。 任何异质的闯入者,都显得格格不入。 秩序中队长张明踱着那分毫不差的步子走来,手里端着一杯咖啡。他停在祝一凡面前,手腕微动,杯沿便与桌沿形成了一个精确的30度夹角。他甚至下意识地用手指轻轻推了推杯壁,确保角度的完美。 “兄弟,稀客啊。”张明的笑容像是刻在脸上的模板,“这算是…二次发配?”他环顾了一下这纤尘不染、秩序井然却又死气沉沉的空间,一丝凝固在恒温空气里的苦笑浮现:“友情提醒:交警系统,尤其是这湖跺大队,是咱市局出了名的‘磁场深坑’。”他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叹息:“当年我也揣着一腔棱角进来,现在…”他摇了摇头,眼神里是看透一切的麻木,“漩涡看着平静,吸力才最要命。无需外力,它会让你慢慢沉下去,适应这井底的每一寸规则,然后…你会错觉这井口就是整片天空。久了,连仰望的心思都没了,还谈什么出去?” “老张,至于这么玄乎?”祝一凡试图扯出一个轻松的表情。 “玄乎?”张明呷了口咖啡,杯沿依旧保持着30度,“一盘好局,送到你手里,打得稀碎。”他的话语精准地戳中了祝一凡的痛处。 这话不假。自从确认调令,祝一凡微信朋友圈的背景图,从象征活力与野心的炽烈橙色,一路褪色,最终沉沦为一片了无生趣的、接近死寂的暗灰。未来几年的画卷,似乎已被无情地钉死在这块名为“交警”的“世外桃源”画布上,笔触单调,色彩全无。 他内心深处并非没有过侥幸:S级任务,或许几个月就见分晓?他还能重返市局的广阔天地? 然而,当他在天行路这凝固的时空中行走,看着一张张如同被设定好程序的面孔,感受着那种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将一切棱角和活力磨平的“磁场”,一种更深的不安攫住了他。 命运停滞的齿轮,一旦重新咬合转动,碾过的,绝不会是原来的轨迹。 S级与D-级之间的鸿沟,是鲜血、迷雾与无解悬案筑成的深渊。他就像游戏里一个微不足道的NPC,章节早已被人写好,无法快进,无法跳过。预设的人生剧本在现实的诡谲多变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理想中的那个“我”,正加速远离,背影模糊。等待?等待只会让岁月这把无形的刻刀,更深地雕琢出妥协与平庸的痕迹。这规律冰冷如铁,一如当你不再是少年,迎风而立时最可能的下场,并非豪情万丈的挥洒,而是猝不及防地被自己溅起的泥点,狼狈地濡湿了鞋面。而旁边掠过的青春身影,却总能轻松地划出令人惊愕的、仿佛能无限接近天空的完美抛物线。 玻璃幕墙外,模糊的街景流动。祝一凡倚在冰冷的窗沿,指尖无意识地在蒙尘的玻璃上划过。 想起了那句: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在他脑中悄然划过:【环境适应度:-15%。精神活性:-22%。回溯之钥(冷却中)…】 破局之锚,已沉入深潭。狩猎幽灵的征途,始于这片凝固的、遍布NPC的“石英表”内部。 真正的风暴,正从时间的裂缝中,悄然汇聚。 第九章 忧伤情歌 湖跺市局的交警系统?那可是体制内公认的一方“佛系净土”!其超然物外、遗世独立的境界,堪称当代公务员养老体系的巅峰之作,硬要找个历史参照物,大概相当于太平天国里石达开带出去单干的那批兄弟伙精神续作:主打一个偏安一隅,自给自足,自成宇宙,还是单机版的。在这里,时间仿佛被交警专用的强力胶黏在了原地,岁月静好得能听见灰尘落地的声音。 被祝一凡视为老板的郑铮同志,年纪不大(相对老干部而言),决心不小(相对于养老心态)。在稳办这艘昔日风光无限的“泰坦尼克号”彻底沉入海底之后,这位“船长”没有选择上岸烤火,而是毅然决然地一头扎进了分管交警这片公认的“养老院专属水域”。别误会,郑局可不是来晒太阳、钓王八、提前体验退休生活的。他把祝一凡这号“活宝”从沉船废墟里捞出来,用意极其“险恶”:就是往这潭平静,或者说堪比死海的水里,狠狠丢一条活蹦乱跳且自带拆家属性的鲶鱼!妄图用这条“鲶鱼精”搅动交警队这盘万年不转、快长出灵芝的石磨,顺便把聂风云同志那点未竟的事业悄然进行下去。 不过,郑铮心里的小鼓也敲得震天响。没了稳办那颗曾经金光闪闪、盖章如盖印钞机的正科级“大印”傍身,他感觉自己像个被没收了船桨的船夫,在宦海这片喜怒无常的海域里随波逐流。下一步是乘风破浪直达彼岸,还是原地化身“浪里白条”疯狂扑腾?他心里是一百万个不想当现代王安石,即便手里握着祝一凡这位号称能“单骑闯关、手撕一切”的杨再兴式猛将。所以接管初期,郑局长也只是象征性地朝祝一凡挥了挥小旗子,语气透着一种“咱先意思意思”的敷衍:“一凡啊,坦白说,我对你丫在稳办搞的那套‘东一榔头西一棒,惊起鸥鹭一大片’的工作作风,不是很中意(内心OS:主要是怕你把交警大楼也拆了)。到了咱们这个大单位(特指佛系氛围浓厚),先交份工作计划上来给我掌掌眼!” 郑铮心里门儿清:指望祝一凡改变这地方?那概率大概等同于:沙丁鱼群还没被搅动,“凶猛”的鲶鱼同志先被交警队这恒温26度、岁月静好的咸湿空气给腌渍成了风干咸鱼条。最终结局极大可能是大家伙儿一起抱团原地石化,变成邓紫棋歌里唱的泡沫,被丢进现实的茫茫大海,连个“咕咚”的水花都懒得冒,直接沉底。至于那份工作计划?嗯,郑局已经在心里默默地为其预订了“废纸回收站年度VIP客户至尊专享席位”。 一周后。自诩“下笔如有神,文思赛尿崩”的祝一凡同志,正对着笔记本电脑里那个比他的脸还干净的空白文档,陷入了哲学层面的沉思:我是谁?我在哪?还没开始工作,就拟定的工作计划到底是个啥玩意儿?百无聊赖的他伸了个惊天动地的懒腰,关节咔吧作响,活像一头刚从冬眠里被强行拽醒、还带着起床气的熊瞎子。 他踱出办公室,对着交警队那栋散发着“岁月静好,请勿打扰”佛系气场的大楼,行了一个意味深长、饱含复杂情绪的注目礼。 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讨厌。这种感觉,就像面对大楼本身透出的那股子亘古沉寂:它既没敲锣打鼓拉横幅欢迎你(显得太俗气),也没摔门放狗驱逐你(显得不够佛系),只是用一片深沉的、能闷死蚊子的沉默回应了你的存在。就在这放空大脑、灵魂出窍的瞬间,祝一凡同志脑中灵光一闪,也可能是被交警大楼的“佛光”当头棒喝,想起了弗洛伊德大爷的至理名言:人的本我,追求快乐原则! 对!快乐生活才是终极奥义! 想到这儿,祝一凡条件反射地咧了咧嘴,脸上肌肉极其勉强地牵扯出一个介于牙疼和假笑之间的弧度。嘿!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这漫无目的、堪比思想抛锚的一瞥之间,仿佛被交警大楼那浑厚的“佛系结界”醍醐灌顶!那十几页的工作计划瞬间在他脑子里“文思泉涌”,或者说“鬼使神差”,十指在键盘上翻飞起舞,噼里啪啦,敲得那叫一个行云流水、一气呵成!中间别说顿号,连个换气的逗号都差点省了! 啪!也许是意念中的发令枪,也许是键盘回车键被重重砸下的声音。祝一凡同志的下一段“折腾”人生,正式扬帆起航!目标:全力冲击交警系统内部至高无上的“诺贝尔和平(躺平)奖”!口号:将佛系进行到底,在躺平中发现真我! 晚上,他拉着发小吴定波在酒吧小酌,试图分享自己“灵感迸发”的余韵。祝一凡正眉飞色舞地描述着如何将“快乐原则”融入交警队快乐躺平工作指南,吴定波却把酒杯往桌上“嘭”地一顿,一脸“图样图森破”的表情,化身弗洛伊德民间野生代言人:“老祝啊!肤浅!太肤浅了!弗洛伊德的快乐原则?那只是老头理论的幼儿园入门版!”?他唾沫星子与理论激情齐飞,声音洪亮得瞬间成了整个酒吧的焦点人物。 周围几桌客人纷纷侧目,露出了“这哥们刚从哪个精神病院放出来”的关切眼神。 吴定波可不理会他们,继续叫嚣:“咱得上升一个层次!直达灵魂核心!”?吴定波一拍桌子,震得毛豆乱跳,“老爷子还有个更接地气、更硬核的理论:人是在‘性’的冲动驱动下才活蹦乱跳、找到快乐的!懂吗?你老祝日子过得美不美,心里快不快乐,灵魂充不充实,全看你那‘人生小马达’还剩几格油!油足,世界充满可能;油尽,躺平都嫌费劲!这才是宇宙真理!宇宙“性”真理!”他越说越嗨,唾沫星子与理论齐飞,声音洪亮得瞬间成了整个酒吧的焦点人物。 祝一凡默默用手捂住了脸,恨不得把头直接埋进面前那盘盐水毛豆里,假装自己是一颗遗世独立的毛豆:特么的,太丢人了!这兄弟怕不是刚从弗洛伊德线上速成培训班毕业,还拿了‘优秀课代表’的锦旗吧! 酒吧BGM刚好切到一首忧伤的情歌,仿佛在为祝一凡此刻无处安放的尴尬灵魂伴奏。 第十章 堪选之路 计划完工那一刻,祝一凡顿觉浑身骨头轻飘飘,仿佛刚卸下千斤重的“工作计划”牌钛合金枷锁,灵魂轻盈得能直接飘去申请“轻功”专利。他像只刚充满电、还磕了二两机油的扫地机器人,在空旷如停机坪的走廊里进行着毫无目的、充满机械美感的布朗运动(俗称瞎蹦跶),嘴里哼着严重走调、歌词篡改的《今天是个好日子》:“今天交了计划表呀~嘿巴扎黑!” 路上不幸或者说必然撞见几位交警队的“熟面孔”。这地方的信息闭塞程度,足以让中世纪修道院的信息官都自叹不如、甘拜下风。没人知道这位空降兵到底是来搅局的“鲶鱼精”,还是来提前体验退休生活的“咸鱼干”。对方脸上挂着“哦,是你啊,还活着呢?”的标准职业假笑,点点头,擦肩而过,动作丝滑得像经过ISO9001认证。 人与人之间的热情指数嘛,就像给朋友圈陌生人点个赞。礼貌,但充满了“您哪位?我们认识?”的灵魂拷问式敷衍。 祝一凡对此表示深切理解,并愉快地回赠同款敷衍点头礼包,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直到走廊尽头,猝不及防地瞥见黎明大队长那张平日儒雅、此刻却在祝一凡“系统滤镜”下幽幽泛着绿光的脸。绿得如此环保,如此清新脱俗,“扫地机器人”的轻松蹦迪模式瞬间被强行格式化,笑容直接从“春风得意马蹄疾”变成了“如遭雷击脸着地”。 黎明,交警队公认的“佛系掌门”,人设是温润如玉、岁月静好的谦谦君子,至少表面如此。对祝一凡这位“空降过客”,他一直保持着佛光普照级别的开放包容政策,核心纲领就是金光闪闪的七个大字:“你好我好大家好!” 精髓在于:相逢即是缘,别给彼此添麻烦!(潜台词:别动我的咸鱼,别掀我的佛桌) 受这位“佛系掌门”召唤,祝一凡心怀鬼胎地踏进了大队长办公室。第一印象:干净!干净得像售楼处的样板间,空气中还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努力散发着“静心凝神”的信号,试图安抚每个闯入者躁动的灵魂。效果嘛,大概相当于在重金属摇滚现场点了一盘蚊香。聊胜于无,徒增笑耳。 【叮!命运之轮系统紧急弹窗!】观测目标:黎明(身份:交警大队长,宿主的顶头上司),状态分析:近期运道呈自由落体式暴跌!印堂发黑程度堪比锅底!具体表现为:家庭和谐指数即将触发熔断机制!情感危机红色预警!目标人物配偶忠诚度正在“悬崖勒马”边缘疯狂试探!简而言之:后院起火,即将燎原! 临时任务发布:阻止黎明同志(肉体及精神)实质性出轨!维持其表面家庭和谐(至少撑到下次系统更新)!任务代号:【守护绿帽】(系统命名品味一如既往地独特),任务时限:NOW! 失败惩罚:系统将对您的“佛系适应度”进行强制加速升级(预计直接进入“心如死灰至磐石形态”) 祝一凡盯着视网膜上疯狂闪烁的红色警报,脸上的笑容僵得像刷了层劣质水泥。阻止出轨?他一个刚来一周的尚属于磨合期的人员,要去干涉顶头上司的裤腰带?这比让他手撕交警队这盘石磨还离谱!关键是,怎么阻止?冲上去大喊“领导!裤子提好!”?还是给嫂子发匿名短信“防火防盗防闺蜜”?祝一凡眼神疯狂闪烁,CPU差点干烧,内心弹幕刷屏:“这破系统是来帮我的还是坑我的?!” 另一边,黎明同志正深情款款地摩挲着办公桌上那尊包浆锃亮、足以当镜子的青铜摆件:二十年前警队改革纪念品,现役镇纸。他又搓了搓钥匙串上那个褪色得像出土文物的警徽挂件。忽然,他身体微微前倾,如同切换到了国家机密级加密通讯频道,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地下工作者接头的神秘感:“小祝啊,上头那把‘达摩克利斯之剑’在咱湖跺交警头上悬了六年了,你觉得…这‘破冰锤’,该从哪块最厚的冰层抡下去才带劲?” “破冰锤?” 祝一凡猛地从“拯救绿帽”的惊悚剧本里抽离,强行按下CPU的过热重启键。影帝模式瞬间启动,眼神切换到“清澈且愚蠢”(装傻充愣技能MAX)频道,“您也是…那啥计划的一员?郑局没跟我提过这茬啊?” (内心咆哮:系统没提示你是友军!这浑水,坚决不能主动趟!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行!) 恰在此时,一片金黄的银杏叶“啪”地砸在防弹玻璃上,声音沉闷得像串加密的摩尔斯电码。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默契达成:试探结束,安全距离保持。至于“破局”?那玩意儿跟夜空中最亮的星差不多:看得见,摸不着,属于“徐徐图之”的传说级项目。翻译成人话:别当真,苟着吧!稳办自己都苟了六年,毛事没有!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和谐”与“同频共振”成了交警队的主旋律。大家默契地扮演着岁月静好的角色,共同营造出一种“温馨养老港湾,静待功德圆满”的和谐氛围。远离漩涡中心,熬到顺位离开,就是苟学派的终极胜利!系统任务栏里那个【守护绿帽】一直挂着,进度条比千年王八爬得还慢,祝一凡也乐得装死:难道真要他去给黎明办公室的门把手安装贞洁锁?这操作太刑了! 黎明这位“佛系”领导,最爱挂着“看破红尘,四大皆空”的招牌微笑,对祝一凡进行定期“心灵桑拿”:“小祝啊,咱们都一样,都是市局发配来的‘天涯沦落人’!看见你,就像照镜子,格外亲切!” 这话,三分自嘲,七分是“咱都老实趴着别瞎折腾,苟住就是胜利”的潜台词,附带“同是咸鱼莫翻身”的惺惺相惜。 在这种“安静如鸡”(字面意思,连鸡都觉得这里太闷,拒绝打鸣)的极致和谐氛围里,交警队的生存法则悄然进化成了究极形态:相互回避,彼此透明,无瓜无葛,天下太平。这简直是为刚经历“主场沦陷”、正在“战损疗养”的祝一凡量身定制的体制内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特级疗养院。 每当黎明祭出“沦落人镜面论”,祝一凡总能条件反射般使出“太极推手”,笑容标准得能直接印在《公务员社交礼仪手册》封面上:“领导说得对!紧跟您的步伐,前路必然一片光明!(他的内心OS:光明到能看清您头上那若隐若现的环保色光谱吗?要不要给您推荐个染发膏?)” 他感觉自己离成为交警队官方指定“佛系”表情包就差一个GIF动图了。 有一次,黎明话锋一转,带着点居委会大妈般的八卦试探:“小祝啊,说真的,你这年纪,正是仕途爬坡的黄金期,怎么想着来交警队这‘港湾’了?(潜台词:你小子是不是得罪人了被发配边疆?)” 后半句“没到养老时节是吧?”虽未出口,但祝一凡已通过脑电波精准接收。他自己也懵着呢!***是上头那套“合流分流”的组合拳,打得人晕头转向,如同半夜撞了鬼。只能自我安慰:折腾吧,暗流涌动之后,结局终归是百川归海,至于归到哪个风景优美的臭水沟,那就听天由命了。 别看黎明日常说话像打太极,一个“和”字牌打得炉火纯青,但一旦触及“改革”这个终极G点…嘶啦!整个人瞬间犹如被高压电击中!眼睛“唰”地一下亮得能当探照灯,仿佛眼前不是他那张包浆的办公桌,而是星辰大海的宏大蓝图!他瞬间化身为激情演说家,唾沫与理想齐飞:“我们要进位到哪?对标什么样的世界一流模板?小祝你的核心优势在哪里?如何精准定位你这条‘鲶鱼’的搅动方向?搅多大动静?我连时间节点都精确规划好了!三年后的今天,就是我们湖跺交警队涅槃重生、一飞冲天的黄道吉日!”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随着黎明激昂的、堪比传销头目的演说,他脸上竟真的泛起一层迷之圣光,宛如自带PS柔焦彩虹滤镜!整个人气场“噌噌”往上拔高,身后仿佛有虚幻的七彩小宇宙在熊熊燃烧,金光四射,无限斑驳,也可能是办公室那盏年久失修的顶灯接触不良,疯狂闪烁。若潜入宏帝汉末,这黎明绝对有潜力成为张角座下首席大护法,口号都想好了:“苍天已死,佛系当立,岁在甲子,交警大吉!” 祝一凡看得嘴角疯狂抽搐。学过点心理学的他秒懂:这是“超我”强行附体,境界升华了!等这股子“圣人贤者”模式电量耗尽,回归现实这滩连蚊子都懒得产卵的死水,那落差感能把人直接拍进马里亚纳海沟级别的抑郁深渊,连“本我”那点想找乐子的原始冲动都得被掐得死死的。 祝一凡其实是懂黎明的。他是伟大的空想家,也是卑微的PPT战士。黎明谈起改革,能从盘古开天辟地聊到宇宙尽头,从“羊肠小径”升华到“康庄大道”,从“梦的种子”吹到“梦想号火箭升空”,唯独绝口不提一件事:给你配什么人手、批多少经费、给多大权限! 祝一凡内心弹幕瞬间爆炸:“领导!没有面包和奶酪,您跟我搁这儿谈什么米其林三星理想主义盛宴?这不就是耍流氓吗?!” 他太清楚了:没有实质性的弹药粮草投入,理想和实践之间的距离,比马里亚纳海沟最深的海沟还要深不可测! 湖跺交警队缺人吗?编制表上满满当当!缺钱吗?年度预算报告写得花团锦簇!它缺的,是能把想法从精美PPT里拽进现实泥潭、且有胆子去碰硬骨头、还要不怕被骨头硌断牙的狠人!黎明的改革大计,精美得像奢侈品店橱窗里的镇店之宝,可仅供瞻仰,谢绝触摸,非卖品,易碎品! 系统对黎明的判断简直一针见血!看着眼前这位沐浴在虚幻圣光里、畅想着几年后如何涅槃的领导,再想想头上挂着的【守护绿帽】任务和那无声无息的后院危机,祝一凡心中那点无奈,瞬间升级成了北极寒风般的凄凉:“救不了,根本救不了!这破系统让我拯救的,怕不是个即将起飞的绿色热气球吧!” 祝一凡最后还是想通了,不源于他对系统的认知加深,在于对黎明的理解,当拯救交警系统的愿景成了大而空,转而追求老弗的快乐原则,让性的冲动包围自己,保卫自己,不也是一条堪选之路... 第十一章 拯救大兵 “祝一凡!你丫就是个教条主义泡发的木头疙瘩!”足球砸地的闷响伴随着赵小曼的怒吼,在体育馆激起一圈圈看热闹的回音。这位省委组织部的“明日之星”,此刻全然不顾形象,踩着能戳死人的高跟鞋,把祝一凡堵在了禁区线死角,仿佛他脚下不是足球场,而是她精心铺设的审判台。 全场目光聚焦。祝一凡踩着球,更像踩了颗地雷,眼神复杂。回想起那次足以改变人生轨迹的“转会窗口期”,他胃里就泛起隔夜食堂菜的酸涩。政法委开出的价码,简直是对他“仕途妇科病”的精准靶向治疗:代办公室主任,183天的“转会周期”过了之后直接去“代”。这规格,堪比当年皇马挥舞着空白支票本挖角菲戈!末了还加一句:“哥,你随便填!”他当时心尖儿颤得跟帕金森似的,就差一个潇洒转身,投入“另外一种主义”的广阔天地。 【系统警告:检测到高能意志动摇!目标人物‘赵小曼’对宿主杀伤力评级:核弹级!】 【紧急安抚预案启动:画饼充饥模式投射诱饵内容:交警大队是青春的海洋!美女如云!个个制服笔挺,活力四射!绝非政法委‘半老徐娘养生局’可比!吸引力契合弗洛伊德冲动理论MAX!!!】 于是,在系统的“威逼利诱”和那张金光闪闪但纯属虚构的“美女如云”大饼诱惑下,祝一凡同志,这位曾经的“破局精英”,硬是把转会的脚脖子给崴了,选择了留下。 如今回头看,这哪是选择,简直是给人生存档时手抖覆盖了黄金C位。错过的,何止是青云梯!还有赵小曼这条乘风破浪的“快艇”。人家离开政法委,下乡镇、镀团委,一路火花带闪电,如今已是某市的常委,跟他这个在交警队扑腾来扑腾去的“界前卒”,彻底拉开了银河系的社交距离。 这几年,单位里刮起的“改革妖风”就没停过。但凡坐上主桌的,个个都想把小破船折腾成“泰坦尼克号”:全然不顾这船名本身就带着沉没的诅咒!祝一凡也曾辉煌过,他团队捣鼓出的“第三方评估”,本是赶鸭子上架的无奈之举,结果意外成了全市推广的“破局”品牌。然而,理想很丰满,预算很骨感。 市局兜比脸干净,战略一调整,祝一凡连同他那堆“只有概念没有KPI”的项目,差点被当成垃圾邮件塞进回收站。 于是,王安石被贬,谭嗣同菜市口,这破局者的宿命大抵如此! 啧,这Flag插得,祝一凡觉得自己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暮色沉沉,公安路一号的落地窗前,郑铮看着最后一片银杏叶坠入喷泉,仿佛听见“稳办”铜牌被摘下时那金属撕裂的脆响。他像座孤岛,看着祝一凡这艘小船驶向了交警队。 那片空间凝滞、弥漫着樟脑球和陈年消毒水混合气味、宛如“竖立冰棺”的11层玻璃幕墙大楼。 一年多来,黎明的“改革”,更像是一场精心策划的大型沉浸式行为艺术展,主题:《论空想的诞生与湮灭》。 【叮!命运之轮系统红色警报!】监测目标:黎明(身份:您顶头上司,改革行为艺术家!状态更新:家庭和谐指数跌破熔断线!情感危机已从‘红色预警’升级为‘物理出轨进行时’!定位信号:目标已进入‘云顶假日酒店’1808号房!临时任务:【绿帽守护者2.0】强制激活!任务要求:不惜一切代价,在目标配偶(或任何可能引爆危机的人员)抵达前,将黎明安全带离战场! 任务道具:临时赋予【市局抽调交警查房特权】(时效:30分钟) 失败惩罚:系统将向您的个人档案植入一条‘疑似协助领导生活作风问题’备注(永久性,不可删除)! “我X!坑比系统!”祝一凡看着视网膜上闪烁的酒店坐标和倒计时,差点把刚泡的枸杞茶喷屏幕上。“查房特权?系统你当我是扫黄组的便衣吗?!” 这特么哪是任务,这是让他去火中取栗,栗子还在领导的裤腰带上。来不及多想,祝一凡抓起一件不知谁的执勤外套,黄色的,津津亮,一看就是交警。油门踩得像要去抢救连环车祸现场,一路风驰电掣杀到云顶假日酒店。 到了1808门口,他深吸一口气,努力摆出“警察临检”的专业扑克脸,开始“咚咚咚”砸门! “警察!例行检查!请开门配合!”声音洪亮,气势十足实则内心慌得一批。 门内传来一阵兵荒马乱的窸窣声。 十几秒后,门开了条缝,露出黎明那张煞白、写满“我命休矣”的脸,睡衣扣子扣错了位,头发像被台风扫过。 “黎…黎老大?这么巧!”祝一凡强行挤出惊讶,眼神疯狂示意走廊尽头隐约传来高跟鞋的咔哒声,“接到举报说这层有车辆违章停放占用了消防通道,请您立刻…呃…移车!” 黎明懵了:“车?我车在楼下…不对啊,我没开车。” “别废话!就是您那辆金色奥迪!占道了!情况紧急!立刻跟我走!”祝一凡几乎是用吼的,一把抓住黎明的手腕,触感冰凉黏腻,不由分说拽了出来。顺手把旁边消防栓上的“紧急出口”指示牌往黎明头上一罩,权当简易伪装,推着他冲向安全楼梯。 “哎!你们干嘛的!站住!”一个尖锐的女声从电梯口炸响。 祝一凡头也不敢回,压低嗓子对黎明低吼:“黎队!跑!这是为您好!回头再解释!” 两人在昏暗的楼梯间上演了一场“亡命鸳鸯”的夺路狂奔,黎明几次差点被自己的拖鞋绊倒,祝一凡感觉自己不是在拯救领导出轨,而是在参加一场“拯救油腻中年男体能极限挑战赛”。 数分钟后,终于冲进地下车库,把魂飞魄散的黎明塞进金色奥迪的后座。祝一凡撑着膝盖,喘得像刚跑完马拉松的哈士奇。 “一凡啊,这真不是我的车!” “你丫的,车是我的!关注点在这么?在这么?”祝一凡气冲霄汉,差点没爆粗口。 好在此刻,【叮!任务‘绿帽守护者2.0’完成!奖励:节操值+50(虽然您可能并不需要)!领导好感度+1(谨慎使用)!】 黎明惊魂未定,扒着车窗,眼神复杂地看着祝一凡:“小…小祝…刚才…谢了…那女的…好像是我家里那位!” “黎大!你终于反应过来了。” 祝一凡果断打断,一脸正气凛然,仿佛刚才拽人狂奔的不是他,“我们交警,打击违章停车,维护通道畅通,职责所在,义不容辞!别忘了给我朋友圈点赞,现在您赶紧回家吧,嫂子该等急了!”(内心OS:系统给的特权快到期了,您老快走!别等真查房的来了露馅!) 祝一凡背靠冰冷的水泥柱,缓缓滑坐到地上,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这活儿…比特么到纪委开会还刺激…” 第十二章 背锅圣体 这一日赵小曼和祝一凡冤家路窄,再次遇见。 赵小曼竟然做了个捂脸的动作,让祝一凡极为郁闷。 “滚开,我不想见到你!” “小曼,别这么大火气嘛,”祝一凡试图稳住阵脚,找回点“破局精英”的体面,“我留下,那是深思熟虑!公安系统怎么了?金子在哪都会发光!咱有理想!有抱负有实力!更有野心!这叫‘高级货’,懂吗?比那些光会溜须拍马的次品强百倍!每个单位的提拔,那都是讲科学的‘三三制’原则!三分之一靠关系那是润滑剂,三分之一靠资历那是基本盘,剩下三分之一,就得靠我这种真材实料的‘硬通货’顶上!我就不信,哪个单位领导脑子进水,会排斥主动送货上门的‘高级货’?”他说得掷地有声,仿佛在宣读《干部提拔定律》。 “我去!”赵小曼双手抱胸,高跟鞋尖有节奏地敲击着地板,发出“哒、哒、哒”的催命符,脸上挂着一种看傻子表演的悲悯笑容。“哎哟,‘高级货’?还送货上门?”她拖长了调子,每个字都淬着冰碴子,“祝一凡,你丫是不是把‘自以为是’当‘雄心壮志’打包卖了?行,姑奶奶我今天就大发慈悲,给你这‘硬通货’盖个戳:‘预售期货,提货期待定,风险自担’!至于你那套‘三三制’…呵,祝你梦想成真,早日找到那个识货的冤大头买家。我,拭目以待。” 她红唇一勾,那笑容比嘲讽更瘆人,是纯粹的、毫不掩饰的看好戏开场预告。 【哔嘟!系统红色警报!检测到宿主意志防火墙濒临崩溃!敌对NPC:‘赵小曼’(核武级精神污染源)正在发动‘咆哮打击’!杀伤半径:宿主近期所有日子!】 讽刺的是,赵小曼那声“拭目以待”的余音尚未散尽,现实就迫不及待地给他上演了一出“高级货”的荒诞剧。 这一日还没过完,祝一凡刚从“酒店大逃亡”的惊魂中缓过一口气,灵魂还在归位的半路上飘着,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向了交警大队。他严重怀疑黎明是驱车从那个“修罗场副本”(云顶假日酒店1808)直接杀到了这“冰棺”大楼,连裤腰带都没来得及系紧,就迫不及待地摁下了“甩锅大会”的启动键。 六楼会议室,穹顶绘着巨大交通标识,像是某种行为艺术的封印图腾,烟雾缭绕,四位副大队长捧着各自祖传的搪瓷保温杯,蒸腾的热气宛如他们此刻内心翻腾的九九八十一种“小九九”具象化升空。祝一凡瘫在椅子里,感觉自己像刚被外星飞船吸进去又吐出来的实验品,灵魂出窍还没归位。 黎明端坐上首,脸色残留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苍白,像隔夜的粉墙皮,但领导架子必须焊死在脸上,比焊枪焊的还牢。他照着省厅那份催命符般的督查单念经,念完立刻开启“地狱点名”模式:“张副队,你有什么高见?” 张明(秩序)眼皮都没抬,果断摇头,动作熟练得仿佛安装了“自动装死”插件。潜台词:勿cue,已死,有事烧纸。 “鲁队(车管),你呢?” 鲁策战术性后仰,摇头晃脑:“能力有限,粉刷门面还行。不过黎队,邻市车管所都搬进市政府阳光大厅自立门户了,咱湖跺的这‘老破小’咋办?”这问题甩的,如同在讨论苏超盐城队如何夺冠时,东台冷不丁来一句:“领导,我们口音像南通,跟通仔混!可以躺冠!” 黎明嘴角那抹蔑笑都快压不住了。反骨仔!全是反骨仔!大厅墙皮掉得像牛皮癣,下雨天地板能养鱼,门卫大爷上班叠死人元宝上了省媒!我还没跟你们算账呢! 祝一凡心里冷笑:这交警队开会,活脱脱一个“菜市场砍价修罗场”。副大队长们人均“沉默的卧佛”,坐等功德圆满。只剩中队长们脸红脖子粗地“据理力争”!废话,活儿最后落他们头上!不争?等着当冤大头吧!神奇的是,偶尔还真有中队长能吵赢,实现“任务零元购”,堪称体制内砍价王。 眼看火要烧到自己,分管事故中队的陈勋果断祭出“祸水东引”大法:“黎大!省厅检查这种务虚的活儿,咱综合的祝科长是专家啊!人家可是市局‘破局精英’,代表市局督导咱交警多少回了?专业对口!交给祝科,绝对稳!” “咋就引到我这里的?”祝一凡眼皮一跳,“死道友不死贫道”?陈勋你丫够狠!可他还没来得及张嘴反驳或者装傻,就撞上了黎明那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的眼神。 祝一凡心中一声哀嚎:“又是我?!酒店刚救完您老的场,会议室又要我顶雷?!” 得,看这架势,吵吵半天,最后还是“祝大冤种”扛下了所有。 接下来的日子,类似的甩锅…哦不,“碰头会”,开得比食堂午餐供应还频繁。祝一凡不胜其烦。第一次接活算纳投名状,第二次算给领导面子…可还没完没了了?他发现自己深陷“白痴与托儿”的包围圈。这群老油条,甭管多烂的活儿,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摘干净,摘不干净也要吵个天翻地覆压低预期。只有先把水搅浑,才能避免当唯一的冤大头! 祝一凡?他总失败,时常被“群殴”。有一次他祭出终极大招:撸起袖子展示右臂,早先在球场英勇骨折,狞笑咆哮:“看到没?骨裂!老子为了工作(踢球)折了胳膊!现在这活儿强度超标!我、干、不、了!”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全身而退稳了! 结果呢?结局更魔幻:活儿还是综合的!但领导“贴心”地给配了个临时打字员,现在化繁为简了,给你找了嘴替,祝主任您动动嘴就行! 祝一凡当场石化,心里万马奔腾:这单位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1(我)+1(打字员)=1(活儿还是我的)? 就在这个被加班和甩锅折磨得神经衰弱的午夜,黎明一个电话又来了,语气慈祥得像在慰问孤寡老人:“小祝科长啊,对不住这么晚打扰。我深思熟虑(大概也就深思熟虑了3秒钟),决定了!宁岗中队那个提质升级的硬骨头,还是得你来啃!私下投票,大家都推荐你!说交警队好不容易来个能人,‘好钢得用在刀刃上’啊!” 祝一凡握着电话,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忙音,感觉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黎队…您这‘从善如流’,是打算把我这根‘好钢’,直接怼在砂轮上磨成粉冲水喝吗?!” 祝一凡瘫在办公室那张号称人体工学、实则像老虎凳的椅子上,感觉灵魂正在从脚底板漏气。“区区一个破方案而已…”他反复默念这句自我安慰的咒语,试图压制住心头那团想把黎明连同他的改革蓝图一起塞进碎纸机的邪火。“勿恼勿气,心平气和!老子好歹是‘系统天选之人’!大不了就是把这破玩意儿熬穿熬透嘛!时间它又不是不溜达!折腾完了,小爷我拍拍屁股,潇洒走人!” 他幻想自己站在交警大楼门口,对着那口“冰棺”比个潇洒的中指,身后是夕阳西下,背景音乐是《一剪梅》。 “再说了!”他内心的小剧场切换到激昂模式,“老领导郑铮同志终有得道飞升之日!到时候,鸡犬升天听说过没?我这只忠心耿耿的‘犬’,虽然品种可能是哈士奇,怎么着也能混个天蓬级别的坐骑吧?等着呗!熬鹰熬鹰,看谁熬过谁!”他仿佛看到自己穿着崭新笔挺的制服,不是交警蓝!在某个窗明几净、没有樟脑味也没有甩锅大会的办公室里,喝着真正的明前龙井。 然而,现实的铁锤很快砸碎了他的白日梦。身心俱疲之下,那点曾经炽热的“破局”冲动,如同舞台上指挥家激情挥向最高点的胳膊,咔嚓!华丽丽地脱臼了!又像是夫妻生活正酣畅淋漓、即将抵达巅峰的关键时刻,关键设备毫无预兆地,蔫了!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不上不下的尴尬和憋闷,弥漫在四肢百骸。就在这股不甘、愤怒、焦虑拧成麻花的当口,兜里的手机炸了!不是闹铃,是《国际歌》!来电显示:“祖宗/前领导/债主/天下第二美女”:赵小曼专属标签。 祝一凡头皮一麻,本能想掐掉,但手指在“红色按钮”上空悬停三秒,最终认命地滑向绿色。 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刚开完一个“非常成功”的战略研讨会:“喂?赵常委?有何指示?” 听筒里传来赵小曼标志性的、带着点慵懒又仿佛洞察一切的笑声,像羽毛搔着耳膜,却让人寒毛直竖:“哟,祝大科长,听这中气十足的,看来在交警队混得风生水起嘛?怎么着,又替你们那位‘行为艺术家’黎大队长扛下哪个宇宙级的重任了?” 祝一凡深吸一口气,默念“系统护体”:“咳,还行还行,都是为人民服务,只是分工不同嘛!” “啧啧啧,听听,这觉悟!我这常委应该给你!”赵小曼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毫不掩饰的揶揄,“‘分工不同’?祝一凡啊祝一凡,你这‘分工’可真是越来越精妙了!当年在稳办,你嫌我唠叨,说我不懂你的‘破局理想’,行!我推荐你去更高平台施展抱负!结果呢?您老人家倒好,放着金光大道不走,非要去交警队当‘万金油’?还是专治疑难杂症,比如领导出轨被抓包的那种?” 祝一凡脸都绿了:“赵小曼!你…你听谁胡说八道!” “哎哟喂,别紧张嘛,‘天选之子’!”赵小曼笑得像只刚偷吃了鱼的猫,“群众的眼睛嘛,有时候揉不进沙子。我就是想问问你,当年我苦口婆心跟你说,‘平台决定高度,起点影响终点’,某些人脖子一梗,说什么‘是金子总会发光,在哪儿都是破局’。金子?我看你是块‘顽石’!还是专门用来垫桌子腿、哪儿不平垫哪儿的那种!现在感觉如何?那‘冰棺’大楼里,‘光’照得你暖和吗?破局破得开心吗?是不是快把自己‘破’成螺丝钉了?拧哪儿算哪儿?” 字字诛心!句句见血! 上位的赵小曼比上体位的赵小曼可强悍跺多了。祝一凡感觉胸口被赵小曼的“语言机关枪”扫成了筛子。他握着手机,指节发白,拼命深呼吸,内心疯狂咆哮:“系统!给她上禁言术!现在!立刻!马上!” 然而,系统静悄悄的,仿佛在看好戏。 “算了算了!”赵小曼的语气忽然“温柔”下来,带着一种胜利者的悲悯,“老同志我呢,就是关心一下前下属的身心健康。看你现在‘锻炼’得这么‘全面’,我也就放心了。好好干!争取早日把交警队那堵‘冰棺’大楼,用你的方案糊成‘阳光房’!哦!对了,”她最后仿佛才想起来,“省委党校有个青年干部培训班,下个月开班,你们县里拿到了一个推荐名额…本来嘛,念在旧情,还想着某些不听老人言的‘顽石’是不是回炉改造一下…算了,我看你在交警队‘破局’破得挺有心得,想必是看不上这小庙了哈?挂了,保重!” 嘟…嘟…嘟… 这是啥?画饼画了个圈圈,不给了?忙音像冰冷的针,扎进祝一凡的耳膜。他僵在原地,手机还贴在脸上,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赵小曼这通电话,精准地在他脱臼的“破局”胳膊和蔫掉的“雄心壮志”上,又狠狠撒了一把工业盐! 嘲讽拉满,羞辱到位,还顺手关上了一扇他都不知道存在的窗户!就在这股混合着极致憋屈、愤怒和一丁点残留不甘的“麻花”快要把他拧炸了的时刻:一场毫无预兆、席卷一切的超级疫情,如同宇宙级规模的“系统强制刷新”,轰然降临! 所有的“破局”蓝图、甩锅大会、个人得失、前女友的嘲讽,都在瞬间被粗暴地扫进了历史的簸箕里。祝一凡和他疲惫的灵魂,像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被汹涌的洪流裹挟着,身不由己地卷入了另一个更加宏大、混乱、且不容喘息的“战时”冲刺阶段。那些悬而未决的理想、耿耿于怀的遗憾、憋在胸口的闷气…被这滔天巨浪一拍,仿佛瞬间搁浅在时光的滩涂上,蒙尘、褪色,变得遥远而不真实。 然后,仿佛只是眨了眨眼。 再回过神来,世界已然瞬移到了一个魔幻现实交织、百年难遇的“崭新纪元”。祝一凡茫然四顾,感觉自己像个掉队的NPC,手里还捏着那份早已过期、皱巴巴的“破局方案”,站在一个完全陌生的、更加复杂难解的“游戏”入口,彻底懵了。 上一次的“破局”冲动,像指挥家脱臼的胳膊,像老公关键时刻蔫掉的雄风,像被遗忘在角落里的过期罐头,依然尴尬而憋屈地悬在半空。 第十三章 备用嫁衣 疫情的到来,让祝一凡的生活突然陷入一种纷乱的茫然。虽然全身心迎接,但还是没想到,这个疫情竟然能持续这么久,折腾的动静还如此之大! 你很难说清楚,他们是利用你还是在利用你。支队领导在视频会议上拍着桌子,唾沫星子仿佛要穿透屏幕:“我们要故事!要温度!要体现交警担当!祝一凡同志!你是我们宣传战线的王牌!你不上谁上?一天一个感人故事!必须顶上去!”作为一个西祠胡同骨灰级的老写手,你责无旁贷。一天一个宣传故事对祝一凡来说有些压力,但还不是不可承受。只要他还能挤出一点点被榨干的想象力。只是偶尔有一天,在某个兵荒马乱的午夜,他翻动文件夹,指尖无意划过那份加密的、名为“综合中心破局计划”的PDF文档,看着那曾经构想的清晰路径和雄心壮志,再看看屏幕上正在炮制的《卡口老杜与他的保温杯:十小时热水暖人心》…偏离许久的他,只能对着屏幕,发出一声被键盘敲击声淹没的长叹。 这一天,日复一日的祝一凡瘫在物资仓库的霉味里,感觉自己的仕途蓝图正被一种叫“疫情持久战”的修正液疯狂涂抹。那玩意儿根本不是修正,是覆盖!精心绘制的路线图,如今成了一坨纠缠不清的苍白迷宫,散发着过期消毒水和甩锅艺术的混合气息。 他刚在监控死角扒拉出几箱“古董级”反光背心,尼龙布上蔓延的霉斑,像极了权力更迭时秘而不宣的暗语。月光透过破窗,洒在旁边被防雨布半掩的交通锥桶上。嚯!几十个锥桶歪七扭八,竟诡异地摆出了一个大型“问卦”阵型,尖锐的锥尖,不偏不倚,齐刷刷指向他包里那台存着加密版“综合中心改良方案”的笔记本电脑。 “哔!”一声尖锐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脑子里炸开(别问,问就是天选之人的专属BGM): 【系统温馨提示】:检测到宿主核心诉求(升职)与外部环境(疫情乱纪元)产生剧烈冲突。建议:原地躺平,或启动“嫁衣神功(Max级)”。备注:神功大成之日,功德金光普照他人,宿主仅余材料包装费。 “淦!”祝一凡对着空气竖了个隐晦的中指,“躺平?老子枕头底下塞的是钉板!” 最荒诞的序曲,往往由一次意外的跳闸奏响。 顶楼的配电房,像个年迈的肺病老人,猛地咯噔一下憋停了。整个交警大楼瞬间堕入黑暗,只剩下应急灯鬼火般摇曳。档案柜的玻璃上,人影憧憧。应急灯的光柱像舞台追光,精准切割出祝一凡的“疫情分裂形态”:左手举着测温枪,化身“无情的额温杀手”;右手在键盘上噼啪作响,扮演“深夜简报制造机”;嘴里还下意识地模拟着白天和宣传科关于“党旗倾斜角度是否符合风水学”的激烈辩论…活脱脱一场《祝一凡和他的108种无用功》的皮影戏。 “哎!” 值班的辅警哆哆嗦嗦递来一盏强光手电,光柱无意扫过墙面:1998年先进工作者合影!灰尘仆仆的相框里,年轻的郑铮站在第三排左数第七,笑得一脸朝气蓬勃。光斑移动,恰好罩住此刻祝一凡站立的位置。 分毫不差! “啧,老郑啊老郑,”祝一凡对着照片里年轻的老领导无声吐槽,“怪不得你对这‘冰棺’念念不忘,改革第一枪选这儿?我看你是想找个‘风水宝地’试验你的甩锅…哦不,战略转移艺术吧?”跳闸后,号称“值班”的同事瞬间遁入黑暗,消失得比耗子还快。 硕大的楼层,只剩下祝一凡和他的小手电,像个孤魂野鬼在文件的坟场里“挑灯夜读”,读的是《卡口防疫物资领用登记表修订版(V7.3)》这种午夜惊魂读物。 黎明像个幽灵,不知何时飘进了二楼仓库。 他搓着手,脸上堆着一种混合了便秘和同情的神色,灯光在他脸上打出明暗交错的尴尬:“咳,那个…小祝科长,忙呢?”黎明清了清嗓子,声音干涩,“有个事…得跟你通个气,想着你肯定关心。战时突击提拔的指标…” 祝一凡眼皮都没撩,心里冷笑:演,接着演。这开场白,一听就是噩耗的包装盒,他继续在表格上划拉着:“嗯,您说呗。总不会是掉我头上了吧?那玩意儿指定烫手!” “唉…”黎明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词句的重量,又像是酝酿悲情,“很遗憾…咱大队的指标…被市局协调走了…给了一个派出所的小同志…现在,不是都提倡重用年轻人么?” 仓库里死寂一片,只有过期反光背心散发出的淡淡霉味在弥漫。 这黎明上辈子是个小刀手吧,宣布噩耗的同事还喇了自己一把,你祝一凡不再年轻了! “重用年轻人?”祝一凡终于开口,声音像从冰窖里捞出来,“提拔级别要求是副股满两年吧?那小同志符龄了吗?” “咳…这个…破格嘛…”黎明的语气闪烁得像坏掉的霓虹灯。 “哦,‘破格’…”祝一凡嘴角扯出一个更冷的弧度,“黎大,咱这宁岗中队可是响当当的‘国字号’!按资排辈,趁热乎的第一口肉,就算轮不到我,也总得在锅里吧?怎么就‘破格’飘到派出所的碗里去了?破的哪门子格?是破了我熬出来的计划书的格,还是破了您老在酒店拍胸脯保证的格?” 黎明被噎得呼吸一滞,尴尬指数肉眼可见地飙升:“哎呦,小祝科长!你这说的…我理解你的心情!但那小同志…就是提拔到宁岗中队的!市局说那边急缺骨干,年轻有冲劲…” “呵!”祝一凡的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撞出鬼哭般的回音,“动作够利索啊!左右腾挪,乾坤大挪移!宁岗中队提档升级的蓝图是我画的,骨头是我啃的,桃子熟了倒是能给外人摘?黎大,你这手‘借花献佛’玩得是真溜啊!左右逢源,既舔了上面的屁股,又堵了下面人的嘴,高!实在是高!在酒店给你擦屁股的情分,合着就值这么个‘破格’?” 黎明的脸皮仿佛也被这犀利的嘲讽刮得生疼,他呼吸急促,声音也带上了仓惶的恼羞:“小祝!你注意说话态度!这是组织的决定!我…我也只是传达!” “传达?行!传达得好!我接受!”祝一凡猛地转身,胸口剧烈起伏,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烧得他眼前发黑。忘恩负义!卸磨杀驴!自己刚把他从“捉奸修罗场”里捞出来,替他维系了那摇摇欲坠的领导尊严,转头他就拿自己苦心经营的项目去市局献媚,提拔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年轻! 【哔嘟!检测到宿主遭遇核心背叛攻击(领导忘恩负义)!精神阈值跌破警戒线!】 【系统紧急干预:发放‘精神损管’补偿包!内含:无意识疯跑30分钟(定向目标:黎明)。附加选项:无着装模式(Y/N)?温馨提示:选择‘Y’将大幅提升‘惊吓’效果,但可能导致宿主社会性死亡风险↑↑↑】 一股冰冷而狂暴的能量瞬间涌入四肢百骸!祝一凡双目红光一闪(心理意义上),死死盯着屏幕上那个“Y”键。 “无着装?”他脑海里闪过黎胖子那身白晃晃的肥肉在月光下裸奔的惊悚画面,随即咬牙切齿地低吼:“操!便宜他了!留着那身排骨膘给纪委当证据吧!” 他手指带着毁灭一切的戾气,狠狠戳在了“N”键上! 【指令确认!惩罚程序启动:目标‘黎明’!‘无意识疯跑30分钟’(有着装版)!倒计时:29:59…】 几乎在下一秒,交警家属楼高层某单元猛地传来一声变了调的惊呼,紧接着是重物倒地、桌椅碰撞的混乱巨响。隐约还能听见一个女人惊恐的尖叫:“老黎?!你疯啦?!大半夜抽什么风?!”然后是沉重的、毫无章法的脚步声,像一头失控的蛮牛,咚咚咚地冲出家门,沿着消防楼梯一路狂奔而下,伴随着黎明自己都控制不住的、破了音的“嗬…嗬…”喘气声… 祝一凡靠着冰冷的锥桶,闭上眼睛,想象着黎明穿着睡衣拖鞋、在居民区里像个无头苍蝇般疯狂冲刺、累得口吐白沫的狼狈景象。 一丝扭曲的快意,短暂地压倒了胸口的憋闷。 他猛地转身,抽出包里那叠承载着无数夜晚和野心的“综合中心工作计划草案”,纸张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惨白。没有怒吼,没有摔砸,他只是一页、一页、缓慢而用力地撕扯着。 “破局?还破个屁!”他咬着后槽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老子按你们的剧本演完了苦情戏,唱完了高调,还和音都特么的给唱了,可结果呢?导演把最大那颗勋章挂群演脖子上了?!哈!嫁衣神功?老子TM直接给你撕成清明上河图的碎纸屑!” 他给了自己十分钟,背靠着冰冷的锥桶阵,眼神放空。赵小曼骂的是对的,自己一直固守的玩意也许就是一个渐渐往下沉没的大坑。 仓库顶棚渗下的月光惨淡,照着他脚边那堆计划书的残骸。无所谓悲戚,无所谓欢喜。明天?鬼他妈知道明天是什么形状。 撕掉又如何?电脑里还有备份。像极了这场无人见证的爆发。可复制可重来,在这荒谬的乱纪元里,连愤怒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毫无意义。 接下来,疫情这只“修正液巨兽”开启了狂暴模式。整个综合中心变成了煮沸的蚂蚁窝。三百来号人(连辅警)的物资发放像个永远填不满的黑洞,错漏百出;宣传战线更像是没有硝烟的战场:明明自己这边熬夜策划的“卡口党旗映初心”刚竖起,一个电话打岔去领了趟消毒水,回来就发现政治处已经抢发通稿,头条硕大的标题:《政治处引领抗疫前线,党旗在卡口高高飘扬》! 祝一凡冷笑一声,像块冰扔进沸水里。办公室里骂声震天,文件乱飞,电话铃催命,一派“人仰马翻”的末日景象。他强迫自己站得像根定海神针。 “乱了?破了道心?老子偏不!”他内心咆哮,“我要是乱了阵脚,那些躲在暗处放冷箭的孙子立刻就能编出十八个版本:什么‘市局来的绣花枕头’、‘统筹能力喂了狗’、‘原本正常的系统都被他搞瘫痪了’!”这哪还是单位?妥妥的江湖!刀光剑影,杀人不见血。 半个时辰后,对讲机刺啦作响,传来郑铮那把经过“深思熟虑”淬炼过的声音。他开始传达最新修订版的《卡口防疫指南》。 核心改动令人拍案叫绝: 祝氏原版:“严防死守,不漏一人!”郑氏改良版:“弹性守望,温暖同行。”这道改良手谕,如同从云端吹来的一股“仙气儿”,精准避开了所有需要担责的硬骨头,只拂过面子工程最光鲜的那层油漆。紧绷的空气似乎真的“为之一松”。主要是大家绷得太久,终于有机会喘口气,顺便吐槽一下这“弹性”的精妙了。 祝一凡面无表情地听完,走向电梯口。那扇不锈钢电梯门,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像一口竖起来的、锃亮的金属棺材,正无声地张开大口等着吞噬他。 他站在门口,光可鉴人的门板上映出他疲惫又带着一丝荒诞笑意的脸:像一个即将走入镜中世界的、被系统标记为“备用嫁衣”的NPC。 五味杂陈?不。 此刻心里翻腾的,是修正液混合着过期霉斑、锥桶卦象、撕碎蓝图的废纸屑,还有那股名为“弹性守望”的、令人作呕的“仙气儿”。 电梯门缓缓合拢,将他和他那被涂抹得面目全非的世界,一同关进这个狭小的、下坠的金属盒子里。 第十四章 昔人跳舞 祝一凡站在交警大楼电梯口,盯着那扇锃亮如竖立冰棺的铁门,胃里翻腾着修正液、霉斑、撕碎蓝图的纸屑和那股令人作呕的“弹性守望”仙气儿的混合液。 每一次踏入,都像主动钻进一部荒诞职场连续剧的片场,主演是“背锅侠祝一凡”,导演是“甩锅之神”,编剧署名“系统及它的恶趣味”。 郑铮送他来时拍胸脯的承诺:“全力支持你的中心改造计划,民警没法动,辅警随你挑!”此刻像副生锈的镣铐,在新上司那头飘逸长发,发量多到令人嫉妒)走马上任后,哐当一声锁死了他的手脚。看似权力更迭?呵,不过是把镣铐的钥匙从“空头支票”换成了“薛定谔的密码”:你永远不知道它存不存在,或者打开了哪副更沉重的枷锁。 正当绝望像仓库的霉味一样无孔不入,几乎要将他窒息在这冰冷电梯门前的方寸之地时,“叮咚!” 不是电梯抵达的提示音,是微信。一个沉寂两年的头像猝不及防地跳了出来:关青禾。头像背景是张深邃神秘的星空图,正中央赫然是那张熟悉的、逆位的塔罗牌:“高塔”。牌面寓意:剧变、崩塌、猝不及防的坠落。 祝一凡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尘封的记忆闸门轰然洞开! 两年前,市局年会后的深夜酒吧,微醺的祝一凡被一群喝高的同事拱到吧台前,成了临时的“塔罗之神”。他洗牌切牌的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表演的仪式感。轮到关青禾时,她兴致缺缺随手一抽。 牌阵摊开,那张逆位的“高塔”如同冰冷的墓碑,精准地矗立在代表“至亲/家庭”的位置上。 “啧…”祝一凡盯着牌,指尖重重地点在那座崩塌的尖塔图案上,酒精混杂着某种莫名的直觉脱口而出,“近期,你家中的至亲男性…”他顿了顿,抬眼看她,目光在酒吧迷离的光影里锐利如刀,“会经历一次…突如其来的、物理层面的…坠落。高度不低。” 末了,他鬼使神差地加了一句:“我们是不是见过?” 关青禾当时只觉荒谬,嗤笑一声,漂亮的眸子扫过牌面又扫过祝一凡那张故作高深的脸。“搭讪新套路?”她语气轻飘,带着不屑,利落地转身融入了喧嚣的人群,留下一个窈窕却漠然的背影。 后来,消息像长了脚一样钻进祝一凡耳朵里:关青禾那位事业正如日中天的叔伯哥哥,竟然真的从七龙大厦顶层一跃而下。时间、地点、方式,诡异得如同塔罗牌的复刻。“祝半仙”(兼“乌鸦嘴”)的名号在市局某个隐秘的圈子里不胫而走。众人对他敬而远之,仿佛靠近一点,他那双开了光的嘴就能点出下一个倒霉蛋的命运。 而关青禾,这位被命运狠狠抽了一记耳光的漂亮警花,很快就像一件不合时宜的装饰品,被“发配”到了偏远的宁岗中队当背景板。她的丈夫却踩着某种无形的阶梯,青云直上。她原地踏步,宛如一株被遗忘在角落、渐渐蒙尘的盆栽。 这两年,他们毫无交集。但此刻,看着那个以“逆位高塔”为背景的沉寂头像突然跳动,祝一凡明白,她从未真正忘记那个夜晚和他的“预言”。 关青禾的消息简洁得像把手术刀:“老祝,托那位空降‘战时突击提拔者’的福,宁岗编制爆了,我能滚回市局了。临走前问一句:你需要我吗?” 祝一凡的手指悬在“不需要”上方,脑海里走马灯般闪过:郑铮拍胸脯时唾沫横飞的画面、黎明宣布指标被协调走时躲闪的眼神、新上司那头浓密得刺眼的飘逸长发、系统那“嫁衣神功MAX,功德归他人”的温馨提示…坑!全是特么的天坑!跳哪个都是粉身碎骨! 一股破罐破摔的戾气涌上心头。“你来吧!”手指像被无形的命运丝线操控,鬼使神差地重重戳向了发送键。系统作祟?宿命轮回?还是单纯的人怂志短渴望稻草?管他呢!就让她带着那不祥的“高塔”回来吧!至少,这混沌的乱纪元里,多点变量才够“精彩”! 几天后,被文件山和物资海压得喘不过气的祝一凡,趁着午休间隙逃离了那栋“冰棺”大楼。他急需一个充满廉价糖油混合物气息的地方喘口气。街角那间24小时营业的麦当劳成了唯一的避难所。 他端着堆满汉堡薯条的餐盘,像一个刚下战场的逃兵,茫然四顾寻找空位。目光扫过角落靠窗的位置,猛地定格! 是她! 关青禾!一头微卷的长发随意挽起,露出线条优美的脖颈,正低头专注地对付着一盒沙拉。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流泻在她身上,安静得像一幅画,与记忆里酒吧喧嚣中那个漠然离去的背影判若两人。 祝一凡的心跳再次不规律地跳动起来,端着餐盘的手有些僵硬。他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走过去,拉开她对面的椅子。“咳…这么巧?”声音干涩得自己都觉得尴尬。 关青禾闻声抬头,看清来人时,那双漂亮的眼眸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浮起一层复杂难辨的情绪,像平静的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她放下叉子,嘴角微微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祝…科长?”语调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或者说…‘祝半仙’?好久不见。” 那声“半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久经沉淀的涩意。 祝一凡老脸一热,恨不得钻进薯条盒里:“咳…那个…在宁岗…辛苦了。” 他笨拙地坐下,试图用汉堡堵住自己的嘴。 短暂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流淌,只有薯条在咀嚼中发出的细微声响。祝一凡埋头苦吃,关青禾则用小叉子慢条斯理地戳着沙拉叶子,目光偶尔瞟过祝一凡那略显狼狈的吃相。 “市局…挺乱的吧?”关青禾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平静,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宁岗那点事儿,跟这儿一比,简直就是新手村。” 祝一凡抬起头,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地“嗯”了一声,眼神里写满了“何止是乱,简直是炼狱”的沧桑。 “所以,”关青禾放下叉子,身体微微前倾,那双清澈的眼眸直视着祝一凡,“你发的‘你来吧’,是认真的?还是…酒后或者…神启失误?” 祝一凡费力地咽下嘴里的食物,看着眼前这个曾被自己“预言”改变人生轨迹的女人,看着她眼底深处那抹沉淀过的平静,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一股破釜沉舟的冲动涌上来:“认真的!乱世出…嗯…” 他卡了一下,没好意思说“英雄”,“乱世缺人手!尤其是…嗯…能扛事儿的!” 关青禾微微挑眉,没说话,只是拿起纸巾擦了擦嘴角。那动作优雅依旧,却隐隐透着一股即将投入战场的肃杀感。 2、 关青禾的到来,宛如一股带着神秘学气息的“秩序之光”,粗暴地插进了祝一凡那团混沌无序的乱麻。 她的颜值本身就是一种战略资源。所谓颜值即正义,宣传时既能扛着话筒化身央视记者范儿的现场报道者,也能主持活动时瞬间切换成端庄大气的晚会女神。处女座的极致严谨让她如同精密仪器:党旗的穗子?她能数出108根,根根对齐,角度分毫不差!编辑小作文?祝一凡脑中那些天马行空、支离破碎的念头风暴,经她纤手一点,立刻化作逻辑清晰、文采斐然、催人尿下(哦不,感人泪下)的锦绣文章。这关青禾就是个多面棱镜般的宝库,充满了实用性与功能性。她还是人形活体日程表+物资三维GPS:无论场面如何混乱,物资如何堆积如山,她只需纤手一挥,目光一扫,混乱的“熵”瞬间被镇压,秩序立刻拨云见日。 祝一凡那靠燃烧脑细胞硬撑的“统筹系统CPU”终于能暂时降频,喘一口带着薯条味儿的粗气。 更玄妙的是“阴阳调和”效应!自从关青禾坐镇中心指挥台,祝一凡竟能神奇地从时间的海绵里挤出一点点空隙:戴上耳机听首慢歌?甚至…溜达到楼下那个破败的小球场,像只被无形恶犬疯狂追逐的兔子,开始绕圈狂奔! “我不是乱跑!”他边甩开膀子狂奔边在内心咆哮,汗水糊了一脸,模糊了视线,“我是在用脚底板丈量这操蛋的‘破局’之路!在用汗腺拼命分泌,试图找回那个能写出十三页登天梯计划的超级英雄!嗷呜!(内心悲愤狼嚎)” “崩!” 脑子里毫无预警地炸开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回音超大,震得他脚下猛地一个趔趄,差点扑街):【系统故障提示】:检测到宿主异常“找回自我”行为…行为模式分析…匹配失败…英雄模块加载错误…滋滋…警告:场地磁场混乱,英雄信号接收不良…建议充值信仰或更换场地(推荐:不周山/奥林匹斯)…滋滋… 系统没声了。倒是半个时辰后,关青禾一脸“悲催”,仔细看是憋笑憋得五官扭曲,冲到瘫在球场边、如同一条脱水咸鱼的祝一凡面前:“老祝!药丸了!”她压着声音,肩膀还在可疑地耸动,“刚才你‘丈量破局之路’正起劲的时候,黎大队长大驾光临!问‘祝科长人呢?’,我那会儿正给你编造光辉形象呢,脱口而出‘祝科长亲自去押运紧急物资了!’ 结果…” 关青禾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笑意,“结果!黎大队长眼神贼好,一指球场上那个跑得披头散发、状若疯批的身影,灵魂发问:‘祝一凡押送物资去了?那操场上被狗撵似的玩意儿是鬼啊???!!’” 祝一凡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草屑,只剩下苦笑:“所以…?” “所以!”关青禾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眼泪都飙出来了,“我不怎么擅长撒谎啊!尤其对着黎大队长那张写满‘我信你个鬼!你个糟小姑娘坏得很!’的脸!求你了老祝,买个运动手表吧!有紧急情况我疯狂呼叫震动总行了吧?这总比他下次怒气值爆棚,直接用巴掌呼叫你强吧?哈哈哈哈哈哈!” “买!明天就买!”祝一凡无奈点头,但内心那点不甘的火苗还在湿漉漉的汗水中顽强摇曳,虽然被汗水浇得有点潮乎乎的:“青禾,你不懂!我这不是跑圈,是蓄力!要在这交警队的废墟之上,在这修正液涂抹过的苍白迷宫里,完成我的破局任务!我是被选中的…” “噗!破局?在交警队??哈哈哈哈哈!”关青禾笑得直接蹲了下去,捂着肚子,肩膀剧烈抖动,上气不接下气,“怪不得…怪不得这两年他们私下都偷偷叫你‘祝三痴’!痴心妄想!痴人说梦!还带点中二病的痴傻!哈哈哈哈!祝三痴!名不虚传啊!” 祝一凡:“…” 感觉膝盖中了无数箭,要跪!他看着关青禾在夕阳下笑得肆无忌惮、花枝乱颤的脸庞,金色的余晖给她肆意飞扬的发丝镀上暖边,背景却是冰冷庞大、犹如怪兽蛰伏的“冰棺”大楼。宿命?孽缘?还是说,冥冥之中,这个曾被自己用塔罗牌“预言”了至亲悲剧的女人,注定要成为他这场荒诞透顶的“破局”之旅里唯一的见证者。 系统沉寂得如同死水。电梯门像怪兽贪婪张开的大嘴。关青禾那清脆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笑声还在空旷的球场上回荡。 这该死的、充满了修正液霉味、塔罗牌隐喻和无限“惊喜”的“新纪元”,自从关青禾这尊自带“秩序光环”兼“吐槽神技”的菩萨驾临,真是越来越…“精彩绝伦”了。 第十五章 万伏高压 祝一凡瘫在“冰棺”般的电梯轿厢里,冰冷的金属壁吸附着脊背的寒意,失重感野蛮地拉扯着胃里那团修正液、霉斑和破碎野心的混合浆糊。 “崩!”脑海里毫无征兆地炸响一声系统提示音,这次调门拔得极高,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恨铁不成钢的尖锐:【系统紧急提示】:警告!主体能量场严重紊乱!检测到“嫁衣神功MAX”与“中二破局妄想症”在宿主意识海形成毁灭性叠加态!核心诉求(升职/掌权)路径受阻率99.999%!生存模式临界点!建议:立即!马上!启动备用生存单元——“姻缘磁场共振紧急充能计划”! 执行方案:前往本地知名能量交互场——《一支麦》!目标:捕获能中和宿主“体制内负能量终极黑洞”的“高维正能量锚点伴侣”!系统运算…滋滋…初始匹配率预测:趋近于0(0.0000001%…)…警告!数据风暴干扰…运算核心过载…滋滋…强行修正:匹配率100%!(备注:此结果为混沌模型强行坍缩,数据真实性存疑,请宿主以肉身亲证命运。) “100%?!”祝一凡惊得在电梯里猛地一挣,后脑勺差点磕上冰冷的轿厢顶,“系统!你丫今天喝的到底是假酒还是掺了过期修正液?!相亲系的《一支麦》?!那不是‘体制内大龄青年最后的尊严绞肉机’吗?我去那儿是破冰还是去当冰棺里的千年冻肉供人瞻仰?!” 绝望的吐槽在胸腔里翻涌,然而那个散发着故障金光的“100%”,却像一根淬了毒的痒痒挠,精准无比地搔刮着他那颗被“祝三痴”腌渍得半死不活的心脏深处。一丝极其微弱、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的念头,如同冰棺缝隙里透进的最后一丝氧气:万一呢?万一这破系统在回光返照的癫狂中,真的窥见了命运棋盘上唯一一颗发光的棋子呢?总好过在这栋大楼里,被无形的霉斑一点点吞噬掉最后的人形吧?于是,在那个本该在办公室与散发着樟脑丸和过期文件气息的物资登记表进行殊死搏斗的周六夜晚,祝一凡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鬼使神差地站在了《一支麦》那扇流光溢彩、却也散发着“精致焦虑”气息的大门内。 灯光炫目如同审讯射灯,音乐震得胸腔跟着地板一起颤抖。空气里混杂着甜腻香水、工业香氛和一种名为“相亲市场估值焦虑”的无形气体。 他穿着那件唯一能撑场面、肩线却勒得他像个包装过度的粽子般的休闲西装,僵硬地杵在一群眼神飘忽、笑容如同套上面具的男嘉宾中间,活脱脱一个误入大型牲口的交易市场的苦行僧。 流程推进到“五分钟自由交流轮换桌”,祝一凡感觉自己像一块在砧板上被反复敲打、试图挤出最后一点“适婚价值”的过期冻肉。 对面A姑娘激光扫描般的眼神:“市局的?具体哪个处?职级?副科还是正科?名下有不动产吗?面积?学区属性?”(祝一凡OS:户籍警查三代都没你这么高效!系统!说好的正能量锚点呢?黑洞还差不多!) 对面B姑娘双手托腮,眼神迷离:“我呀,就想找个灵魂共振的soulmate,能一起仰望星空,探讨生命的意义,从康德批判哲学聊到后现代解构主义…”(祝一凡早瞥见姑娘手机壳上闪烁的电子屏保“搞钱要紧,爱情靠边”,默默把“我也看过《三体》”咽回了修正液翻涌的胃里。) C姑娘笑容热情似火,刚交换完名字二维码就怼了过来:“帅哥加个V呗?副业搞点小美丽事业,朋友圈全是干货!保证让你帅过流量小生!体制内形象工程也很重要哇!”(祝一凡摸着自己熬夜写简报爆出的红肿痘:谢邀,脸皮厚如城墙拐角,暂时不需要纳米级抛光…) 就在祝一凡内心弹幕以光速刷满“系统我X你大爷祖宗十八代”和“启动Plan B:原地引爆肉身逃离银河系”时,那道声音,来了。 清冷,慵懒,带着一丝仿佛能穿透时空迷雾的神秘质感,如同冰川裂隙里坠落的星屑,精准地刺穿了所有喧嚣嘈杂的泡沫,直接钉入他的听觉神经:“哟…看看这是谁?”一个微妙的停顿,像塔罗师翻开关键牌前的那一瞬寂静。 “这不是我们宁岗中队那位‘破局未半而中道崩殂’的梦想家、‘嫁衣神功修炼至化境’的活雷锋、在交警队废墟上企图用脚底板丈量出登天梯的百圈疯兔:祝、三、痴,祝大科长吗?” “百圈疯兔?”祝一凡感觉自己的天灵盖被一道名为“终极社死闪电”的能量束贯穿了,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又被这声音里熟悉的、带着宿命嘲弄的电流强行解冻。 他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脖颈发出“咯咯”的艰涩声响,一帧一帧地,极其缓慢僵硬地转向声音的源头。 迷离流转的霓虹灯光,如同命运舞台变幻的布景。光影切割的暗处吧台旁,关青禾如一株从水墨画中走出的曼陀罗。一身酒红色丝绒长裙勾勒出起伏的线条,流泻着低调的华光。她斜倚着吧台,指尖随意地捻着一支细长的杯子,里面盛着剔透的无酒精气泡水,折射着破碎的光点。 这一刻,她的嘴角擒着那抹他无比熟悉的、洞悉一切又暗藏锋利促狭的笑意,眼神像带着钩子,瞬间将周围所有失焦的、焦虑的光线尽数吸附、绞碎、再重新聚焦于她一身。 她不是误入咸鱼堆的珍珠。她是手持预言书卷、从命运裂谷中降临的审判者兼观众。 “关…青禾?!”祝一凡的声音劈叉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你…你这尊曾经宁岗的‘背景板菩萨’…怎么也…下凡来这‘红尘炼心场’了?已婚身份体验卡到期了?还是…你的塔罗牌算出今晚这里有颗亟待点化的‘逆位愚人’星?” “呵,乌龙大了呗,”关青禾优雅地翻了个白眼,那弧度精准得如同用尺子量过,“妇联那群热心肠的大姐们,堪比月老庙拆迁办的!硬塞了一张‘VVIP关爱大龄优秀女青年身心健康’邀请函,说不来就是‘思想滑坡’、不懂‘未雨绸缪’、‘辜负组织春天般的温暖’!我能怎么办?”她摇曳生姿地走近几步,带着一阵清冽如寒潭的冷香,瞬间冲淡了周遭浑浊的空气。“倒是你,祝大科长…”她那双仿佛能映照出灵魂虚实的眸子,在他那身拘谨得快要炸线的西装上巡梭,最终定格在他勒得通红的肩颈连接处,揶揄的刀锋毫不留情,“深入敌后的卧底任务?还是被‘弹性守望’那根橡皮筋儿,直接弹射到这‘爱的修罗场’了?” 台上的主持人老麦,那个嗅觉比猎犬还敏锐的“人间丘比特”,早已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锁定了这对画风迥异、却缠绕着无形电流的男女。 他一个饿虎扑食般冲下台,话筒带着风声差点杵进祝一凡的鼻孔:“哇呜!!!朋友们!尖叫在哪里?!看见没有?!什么叫做命中注定?什么叫做齿轮转动铁锈崩飞?!” 老麦唾沫横飞,调动着全场的肾上腺素,“这位气宇轩昂(?)的男嘉宾,和这位风华绝代的女嘉宾!他们!竟然是老!同!事!” “唰!”聚光灯如同命运之神的探照灯,精准地、不容分说地将两人牢牢钉在光圈中央,瞬间成为猎场里唯二的祭品。 祝一凡只想原地气化,关青禾则微微蹙眉,抬手优雅地挡了下刺目的光束,姿态从容得如同在自家客厅。 “机不可失啊同志们!”老麦兴奋得像个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老同事!知根知底!省去多少弯弯绕绕!帅哥!快!当着月亮(聚光灯)的面儿,用一个词!就一个词!评价你这美得惊心动魄的前同事!” 全场如同被按下了起哄按钮:“说!说!说!” 祝一凡大脑一片空白,像被格式化的硬盘。他看着强光下关青禾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庞,那双仿佛能回溯时光、将他所有狼狈不堪尽收眼底的眼睛。仓库霉斑中对着锥桶阵占卜的傻子、球场上中二狂奔的“疯批”、被黎大队长指着说“是鬼啊”的社死瞬间、撕碎又被系统粘合的十三页蓝图…无数碎片在他意识里高速旋转、碰撞。 一个词? 系统那该死的提示音幽灵般回响:“滋…匹配率100%…能量锚点确认…滋…关键词建议:‘秩序之光’、‘命运预言家’、‘人形因果律武器’…” 鬼使神差地,一个带着深刻宿命烙印的词,如同被无形的命运之手推动,冲破了理智的堤坝:“债主!”掷地有声。 “噗!”关青禾刚抿入口的气泡水差点化作微型喷泉。 全场:“哈???债主???什么情况???”老麦的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债…债主?!帅哥你这…这从何说起啊?!难道…你欠她一个银河系??”祝一凡的眼前闪过赵小曼模糊的脸,又清晰无比地叠加在眼前关青禾那张与她有微妙神似的面容轮廓上。他低头,手指在无人可见的阴影里,狠狠按下了手机通讯录中那个备注为“债主”的联系人下的删除键。一股破釜沉舟、向荒诞命运发起冲锋的悲壮感油然而生,他索性抬起头,迎着无数道探究的目光,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荒诞感:“我欠我前女友一笔‘宇宙级’的青春损失费!她!长得太像我那位挥之不去的‘前债主’了!这叫啥?这叫债主脸的‘量子纠缠态’!一紧张,嘴它就自己歪了找正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神经病啊,这一段都是胯的!” 整个《一支麦》的屋顶差点被掀翻。爆笑声浪如同海啸席卷,连背景DJ都手滑切了段疯狂的马戏团进行曲。 关青禾扶着光洁的额头,笑得肩膀直抖,眼泪如同碎钻在眼角闪烁:“祝!三!痴!你这脑回路是拿修正液焊死的吗?!”“我这叫固守基本法!精神的债务它也具有时空传递性!”祝一凡在巨大的哄笑声浪里,竟找回了几分歪理邪说也能气吞山河的诡异勇气。 聚光灯下,两人旁若无人地斗起嘴来。一个翻起旧账如同宣读命运判决书,虽然逻辑歪到银河系外,一个甩锅拆台精准优雅如同跳着刀尖上的芭蕾,嘴角的笑意却泄露了看透一切的默契。他们之间弥漫的那种既针锋相对、火花四溅,又缠绕着只有他们自己能懂的秘密丝线的气场,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结界,将其他所有嘈杂和窥探都隔绝在外。 老麦看得两眼放光如同探照灯,职业本能告诉他:这瓜保熟!还是宿命牌的!他立刻火上浇油:“哎哟喂!听听这灵魂深处的‘共鸣’!看看这跨越时空的‘默契’!朋友们!这说明什么?!说明月老他老人家今天没用红线,用的是钢筋!焊死了!这位女神!轮到你啦!用一个词!回敬我们这位‘量子债主论’的祝先生!!”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期待,瞬间如同实质般压在关青禾身上。她收敛了方才的笑意,在刺目的光束和鼎沸的人声中,如同风暴中心唯一宁静的岛屿。她轻轻晃动着手中的水晶杯,气泡升腾碎裂,光影在她眼底流转,仿佛映照着星河与塔罗牌的奥秘。她的目光穿透喧嚣,落在祝一凡身上:那个在冰冷“冰棺”大楼里被系统折磨、在球场上试图用奔跑对抗荒诞、撕碎了蓝图又固执地想要在废墟上重建些什么的男人。 一个词? 无数画面闪过:两年前酒吧里那张逆位的“高塔”,七龙大厦坠落的新闻,宁岗中队寂寥的时光…以及此刻,这个荒诞相亲场上,被聚光灯和系统同时逼到角落的“祝三痴”。 逆位“恋人”牌的图案倏然在她脑海中定格:停滞、抉择、无法逃避的业力纠缠。她的红唇轻启,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压过了所有嘈杂:“战友。”祝一凡瞳孔猛地一缩,心脏像是被这个词猝不及防地攥了一下。“战友”?不该是“疯子”、“坑王”、“系统派来折磨我的BUG”吗?这词儿…裹挟着一股猝不及防的暖流,蛮横地冲撞着他那被修正液和霉斑糊满的心防。 老麦立刻如同打了鸡血:“‘战友’?!哇哦!!!从同事到战友!这关系的升华!简直是烈火真金啊!一起扛过枪(站岗),一起下过乡(蹲点),一起…呃…在单位仓库的霉味里进行过哲学思辨?”他猛地转向祝一凡,仿佛手持命运话筒:“哥们儿!听见了吗?女神把你当‘生死与共’的战友啦!这债…命中注定的债,是不是该就地‘破产重组’,转化为并肩作战的‘天使投资’啦?!”暧昧的小火苗瞬间被老麦煽成了燎原大火。全场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在一起!在一起!亲一个!!”口哨声、尖叫声、拍桌声汇成一片欢乐且八卦的海洋。 祝一凡彻底石化。 他看着关青禾。她坦然地回视着,眼底已没有了最初的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静的、近乎审视的认真。而在那沉静之下,翻涌着一丝他无法完全解读的、如同塔罗牌背面那深邃星空般复杂难明的微光。那里有过去的预言,有当下的荒诞,或许,还有一丝对未来的…赌注? “债主”与“战友”? 这该死的、被命运强行捆绑的因果链!系统那“100%”的故障提示音如同魔咒,在他颅内疯狂回响。 关青禾忽然微微倾身,靠近仿佛被钉在原地的祝一凡。清冷的香气裹挟着她压低的、如同命运女巫低语般的声音,精准地钻进他的耳膜:“祝三痴…‘一支麦’这舞台,够‘高’了吧?”她的目光扫过他因紧张而滚动的喉结,嘴角勾起一个难以捉摸的、如同塔罗牌倒影般神秘莫测的弧度:“你猜…今晚你的塔罗牌,会不会又算出点‘物理层面的坠落’?”“比如…某颗被‘债主’和‘战友’双重锁定、悬了很久很久的心,‘啪叽’一声,掉下来了?”靠得太近了! 她发髻散落的几缕发丝几乎拂过他的耳廓,那混合着寒潭冷香与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古老纸张般的气息,瞬间点燃了沉寂两年的感官。 祝一凡感觉自己的CPU(大脑)和GPU(脸颊)同时过载。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心口炸开,直冲天灵盖,又以光速冲向下腹,最终汇聚在耳根:那里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苍白一路烧成滚烫的血玉之色。 叮! 脑海里的系统提示音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保险丝熔断般的哀鸣,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忙音。 聚光灯。震耳欲聋的起哄声。老麦那张写满“功德圆满”的贼兮兮笑脸。 还有眼前这个女人。她洞悉了他的窘境、将他精准定义为“战友”并一语道破他心脏坠落宿命的…关青禾。这该死的、错漏百出却又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的“姻缘磁场共振计划”!好像…真的…触碰到那万分之一概率的“命运接口”了? 这电流何止是强!简直是高压电! 他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胸腔里,那颗被预言了“坠落”的心脏,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而不规则的节奏,沉重地、却又无比清晰地搏动着。 “坠…坠落?”他失神地喃喃,指尖无意识地按上自己滚烫的胸口,那里传来的震动几乎让他站立不稳,“这高度…TM的快赶上七龙大厦了…利息…得有多高啊…” 第十六章 “耗材”互助 从那个充斥着暧昧灯光与苦涩回忆的《一支麦》现场出来,夜晚的凉风像一盆冷水,浇在祝一凡有些发热的耳根上。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关青禾腕表金属表带的冰凉触感,和她那句关于“发条”的叹息一起,在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下意识地搓了搓指尖,仿佛想将那突兀的悸动连同酒气一并搓掉。 推开交警大队那扇沉重的玻璃门,熟悉的消毒水味混杂着陈年纸张的气息扑面而来。他走向电梯,步履有点飘忽,像踩在松软的沙地上。就在他踏入空无一人的轿厢,按下4楼按钮的瞬间。 嗡! 口袋里的手机,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那个沉寂已久、几乎被他遗忘的“命运之轮”系统,毫无征兆地发出一阵短促而低沉的嗡鸣。不是之前那种夸张的七彩炫光和电子合成音,更像是什么精密仪器内部元件完成了一次微小运算。 祝一凡皱眉,疑惑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并非熟悉的桌面,而是那个简洁到近乎简陋的深蓝色系统界面。此刻,界面中央悬浮着一张半透明的卡片,边缘散发着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幽蓝色微光。 那是一张塔罗牌。牌面描绘着一对赤身裸体的年轻男女站在天使羽翼之下结合的经典图案,但此刻,这张牌是倒置的。 恋人(逆位)牌的下方没有任何文字说明,只有那个冰冷的系统名称:【命运之轮】。卡片悬浮了几秒,如同被遗忘在网络延迟中的聊天表情包,然后无声无息地碎裂、消散,化为点点细碎的蓝色光尘,彻底融入手机屏幕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祝一凡盯着恢复正常的手机桌面,愣了两秒。“搞什么幺蛾子?”他低声嘟囔,烦躁地按灭了屏幕,“这破系统,间歇性抽风是常态化了?还是后台在偷偷更新皮肤包?”他甩甩头,将刚才酒馆里关青禾那双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亮的眼睛,连同这张莫名其妙的倒置图片,一齐打包塞进脑海深处那个名为“无用冗余缓存区”的文件夹。电梯“叮”一声到达4楼,他大步迈出,将这点微不足道的电子涟漪甩在身后。 然而,某些涟漪,即使源头微小,也会在现实的水面悄然扩散。 接下来的日子,祝一凡敏锐地察觉到自己和关青禾之间那层原本被“耗材互助”和“毒舌互怼”润滑得无比顺畅的关系齿轮,似乎卡进了一粒看不见的沙砾。 那晚之后,关青禾似乎也在刻意回避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她依旧会风风火火地冲进11楼监控室,把文件“啪”地拍在他桌上,依旧会吐槽黎明大队长的“巴掌呼叫”功力见长,依旧会抱怨家里那个“幼儿园小祖宗”又发明了新的气人招数。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比如,当祝一凡习惯性地将打印好的排班表递过去,指尖不经意擦过关青禾接过纸张的手指时,她会像被静电打到一样,飞快地缩回手,留下一句略显急促的“谢谢啊!老祝!”,然后转身就走,速度快得像在逃离犯罪现场。 那抹可疑的红晕,从耳根迅速蔓延到脖颈的速度,堪比监控里抓拍到的超速车辆。 又比如,在食堂排队打饭,祝一凡习惯性地吐槽今天的红烧肉腻得像廖大队长的官腔时,关青禾没有像往常一样精准回击“那也比你这块‘耗材’榨不出二两油强”,反而只是低低“嗯”了一声,眼神飘忽地扫过油腻的餐盘,仿佛在研究里面的分子结构。 最明显的“事故现场”发生在两天后。 祝一凡正盯着大屏上某个路口一辆龟速行驶、严重影响后方车流的豪车,职业病发作,手指下意识地在虚拟键盘上敲着“请加速行驶”的指令草稿。关青禾抱着一叠高高的卷宗进来,没注意脚下被一根松脱的数据线绊了下,“哎呀”一声惊呼,整个人踉跄着向前扑倒。 时间仿佛慢镜头,卷宗天女散花般飞撒。关青禾惊慌失措的脸在祝一凡眼前放大。按照他们一年“革命战友”的默契,以及祝一凡还算灵敏的身手,他理应: A. 立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稳住重心。 B. 敏捷地侧身让开,避免被“文件炸弹”波及,并附赠一句“走路看道啊!关大小姐!” 然而,祝一凡的大脑在千分之一秒内,被那张幽蓝色的、倒置的“恋人”牌面短暂入侵。 身体的选择变成了: C. 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弹跳一大步!动作之迅猛,堪比躲避迎面而来的失控泥头车! 结果就是,“哗啦!”卷宗完美地铺满了祝一凡刚刚腾出的那块空地。关青禾凭借惊人的腰腹核心力量,可能得益于豪门太太的普拉提课。勉强稳住身形,没有狼狈地五体投地,但高跟鞋还是崴了一下,让她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监控室里一片死寂。只有散落的纸张在空调微风下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关青禾站稳,揉着发疼的脚踝,抬起头,一双美目瞪得溜圆,难以置信地盯着离她起码两米远、像根避雷针一样杵着的祝一凡。那眼神里的质问几乎要实体化:你躲什么?!我是自带瘟疫还是有辐射?! 祝一凡也懵了,尴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当场在监控室光滑的地板上抠出一栋湖跺市局家属楼。他干咳两声,试图用“专业”掩饰心虚:“呃…那什么…下意识反应…怕撞到你…破坏现场证物…” 这理由说出来连他自己都不信。 破坏卷宗?它们现在不正躺在地上“被破坏”得很彻底吗? 关青禾深吸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从错愕迅速切换到一种混合了羞恼、无奈和“老祝这人有病得治”的复杂神色。她没说话,只是弯腰开始沉默地捡拾地上的文件,每一个动作都透着“老娘很生气,后果你看着办”的低气压。 祝一凡赶紧蹲下来帮忙,手指几次差点碰到关青禾捡拾文件的手,又都触电般缩回。两人在散落的纸张间笨拙地移动,像两只突然被丢进陌生水域、互相试探又互相躲避的水母。 “咳,”祝一凡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那个…青禾,你脚没事吧?” “死不了。”关青禾硬邦邦地甩出三个字,头都没抬。 “我说…你这平衡感,下次食堂打汤可得小心点…” 祝一凡试图祭出祖传毒舌技能缓和气氛。 关青禾终于抬起头,剜了他一眼,那眼神锋利得像手术刀:“放心,泼也泼不到你身上!离您这尊‘破局先锋’远着呢!省得您一个‘时空跳跃’又躲开!” 她把最后几份文件重重叠好,塞进祝一凡怀里,“劳驾‘祝大先锋’,归档!” 然后,她一瘸一拐但气势汹汹地摔门出去了。 祝一凡抱着卷宗,站在原地,感觉监控屏上闪烁的光点都比他的处境光明。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心底那点因为“拯救猪大肠行动”而生出的、微弱的涟漪般的存在感,瞬间被这无厘头的尴尬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瞥了一眼毫无动静的系统屏幕,无声地咆哮:“恋人逆位?逆个鬼!我看是你这破系统在逆天!给我整这死出!” 监控室的角落阴影里,那张早已湮灭的逆位恋人牌影像,仿佛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带着电子杂音的嗤笑。 2、 就在这潭死水快要彻底凝滞、并且因为新增的“尴尬沙砾”而变得更加粘稠时。 “滋!”沉寂半月有余的系统屏幕,猛地爆出一片刺眼的、如同迪厅灯球炸裂般的七彩炫光!伴随着一串极其浮夸的电子合成音: 【叮咚!检测到宿主长期稳定履行“体制内螺丝钉”职责,情绪波动趋近于零(除特定人际互动应激反应外),堪称“佛系楷模”!特此颁发“维稳先锋”纪念奖——[时光涟漪体验券] x 1!】 【功能:单向时空跳跃,可回溯至30分钟前的任意坐标点!备注:改变过去有风险,使用需谨慎哦!蝴蝶效应什么的,系统概不负责!】 祝一凡:“???” 佛系楷模?维稳先锋?时光回溯了?这破系统是吃了什么过期的电子蘑菇?! 没等他吐槽,手机疯狂震动。是徐萍。他N大法学院的老同学,性格泼辣直爽,现在的身份是自己唯一的铁杆好友吴定波的贤内助。 电话那头,徐萍的声音带着哭腔和难以置信的愤怒: “老祝!吴定波那个王八蛋是不是出轨了?!他…他在菜市场旁边那个快捷酒店,跟那个新招的‘生活助理’开房被我闺蜜撞见了!捉奸在床!正闹呢!我要剁了他!” 轰! 祝一凡脑子一炸。吴定波和徐萍,那可是法学院公认的金童玉女,模范夫妻!吴定波出轨?对象还是生活助理?这剧情比八点档还狗血!看着屏幕上那闪烁的【时光涟漪体验券】,一个荒诞又无比清晰的念头蹦出来:用它!回到半小时前!阻止这场助理...那啥生活的邂逅。 “系统!给我启动‘时光涟漪’!目标:湖跺市中心菜市场西门,半小时前!”祝一凡几乎是吼出来的。管他什么蝴蝶效应!他不能让徐萍那个眼睛里有光的姑娘,变成第二个关青禾式的“金丝笼怨妇”! 天旋地转!像是被被塞进滚筒洗衣机,还开了三倍速! 祝一凡再睁眼,人已站在湖跺市中心菜市场西门。空气里弥漫着烂菜叶、鱼腥味和油炸果子的混合交响。时间是…半小时前,他穿着交警执勤的反光背心,你妹的,时光跳跃还带皮肤特效? 祝一凡此刻就像个迷路的荧光棒。 目标锁定! 不远处,吴定波那辆锃亮的黑色奥迪A6缓缓停下。西装革履的吴大律师正要下车,旁边副驾坐着个妆容精致、眉眼含笑的年轻女孩:传说中的“生活助理”。 这丫三维都超标,生活助理,主理的下三路么? 行动! 祝一凡一个箭步冲上去,在吴定波脚踏出车门的瞬间,“呲!”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瓶矿泉水,应该是路边摊顺的,精准地泼在了吴定波锃亮的皮鞋和笔挺的西裤裤脚上。 “对不起对不起!同志!我脚滑!” 祝一凡演技爆棚,一脸惶恐,夹杂着点憋笑,反光背心闪闪发光。 “卧槽!你长没长眼?!” 吴定波看着湿哒哒的裤脚和皮鞋,火冒三丈。 精心营造的精英形象瞬间破功。 “实在抱歉!我是旁边执勤的交警,刚追个逆行的三轮车没站稳!” 祝一凡点头哈腰,不愿抬头,“您看这…要不我去旁边小店给您买包纸巾?或者…我帮您把车挪个位置?这门口不让久停!” 他指了指旁边的禁停标志,义正辞严。 “老祝,你搞什么鬼?”这一泼一拦,完美打断了吴定波下车和“生活助理”并肩走入酒店的流程! 吴定波火大,就要发泄的时候,一辆满载着新鲜猪大肠的三轮摩托(臭气熏天)“突突突”地逆行冲来! 眼看要撞上一个买菜老太太! “危险!” 祝一凡职业病发作,条件反射般冲过去,一把拉开老太太,同时对着三轮车大吼:“停车!湖跺交警!” 威严十足,反光背心加持MAX! 一听说是罚款超级厉害的湖跺交警,三轮车主吓得一哆嗦,猛踩刹车。车厢里几挂滑腻腻的猪大肠因为惯性,“啪叽!啪啪啪!” 如同天女散花,精准地飞溅而出。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一挂油光水滑的猪大肠,如同精准制导的生物导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噗!”一声,不偏不倚,糊在了吴定波那张英俊又错愕的脸上!温热的、带着独特气味的滑腻触感,瞬间覆盖了他的口鼻。 “嗷!”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划破菜市场的喧嚣,吴定波手忙脚乱地扒拉脸上的“馈赠”,昂贵的西装前襟沾满油渍和可疑的粘液。 旁边的“生活助理”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逃回车里。 “好助攻!”祝一凡大喜,这倒省了自己下面的程序。 围观群众瞬间炸锅!拍照的,哄笑的,议论的…菜市场秒变大型社死现场。 混乱中,祝一凡飞快地掏出手机,时光跳跃居然没丢东西?难得!他对着狼狈不堪的吴定波和车里惊恐的“生活助理”,咔咔拍了几张高清特写(带时间水印),然后秒发朋友圈,指定徐萍一人可见。 【祝一凡】:老吴在菜市场西门热心帮大妈挡飞来的猪大肠!见义勇为!就是场面有点…激烈!旁边是他新助理,吓得不轻。[图片][图片] 祝一凡内心OS:徐萍,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剩下的靠你悟性! 时空涟漪结束! 祝一凡眼前一花,又回到了交警11楼冰冷的监控屏前。时间只过去了几秒。 手机立刻响了,是徐萍,带着哭音,但这次是爆笑后的哽咽:“老祝…哈哈哈哈…你特么…哈哈…发来的什么鬼照片?!吴定波一脸的猪大肠?!啊哟我去,哈哈哈哈…他刚给我打电话,哭得像个两百斤的孩子,说在菜市场门口莫名其妙被人偷袭,踩了狗屎运(?)弄的一身脏,新助理也被吓跑了…他说晚上要跪榴莲向我请罪…哈哈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谢谢啊老祝!我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神助攻!点赞!” 祝一凡长舒一口气,靠在椅背上。 成了!虽然过程充满了猪大肠的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系统屏幕上,那张【时光涟漪体验券】化作点点星光消散。 办公室门被推开。关青禾抱着一摞文件进来,狐疑地看着瘫在椅子上、一脸劫后余生又憋着笑的祝一凡:“老祝?你…中彩票了?还是被猪大肠开光了?表情怎么这么…荡漾?” “猪大肠?我去。这么精准的么?” 祝一凡看着关青禾,再看看监控屏上系统残留的、几乎看不见的一丝蓝光,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实则心虚的笑容:“没什么…刚当了一回‘时空秩序的临时工’,顺手…拯救了一下别人的爱情。代价是近距离观摩了一场‘猪肠天降’的行为艺术。突然感觉自己好伟大,且让我再陶醉一回...” 关青禾:“???” 她默默掏出手机,点开一个隐藏文件夹里名为《祝三痴病情观察日志》的文档,飞快输入:病情新进展:疑似出现时空幻觉及严重味觉联想障碍,提到猪大肠时唾液分泌异常旺盛。建议:加大工作量,以毒攻毒。 祝一凡看着她的小动作,笑得更深了。 这死水般的生活,好像…被一颗用猪大肠当弹头的“时空炮弹”,炸出了一圈意想不到的涟漪? 3、 日子不紧不慢,安稳得像一潭…死水。 祝一凡站在交警11楼的监控大屏前,感觉自己像卡夫卡笔下那只被钉在标本板上的鞘翅目昆虫。三年,一千多个日夜,路口的红绿灯吞噬的不止是尾气尘埃,还有那个曾在法学院辩论赛上挥斥方遒、梦想着在法律一线抽丝剥茧的灵魂。 警服的铜扣在昏暗的监控室里泛着冷光,像一粒粒冻结的泪。系统的蓝屏沉寂如同深海,曾经聒噪的提示音和“破局”的妄念,都被日复一日的锥桶、罚单和黎明大队长“亲切的巴掌呼叫”磨成了粉末。 同化完成度:99.9%。 通话?不,这叫“战略性躺平”。踏入湖跺市局那天起,“论资排辈”四个字就是刻在骨髓里的程序代码。好不容易熬到资格线,一阵“年轻化风暴”刮过,公示栏里绽出的90后面孔,像一记记无声的耳光抽在祝一凡脸上。时代的飓风掠过?他连尘埃都算不上,顶多是风暴眼里被甩出去的、系统迭代时懒得清理的冗余数据。 “80后,时代的倒霉蛋?”祝一凡对着监控屏里自己模糊的倒影扯了扯嘴角,“不,是‘体制内稳定运行的必要损耗品’,简称‘耗材’一号。” 相比之下,关青禾那点“小确丧”,简直像奢侈品店橱窗里展示的忧伤:精美但缺乏大规模杀伤性。 疫情肆虐,地球照样转。 在祝一凡的怂恿兼“耗材互助”下,关青禾参加了升职考。 分数下来,名列三甲,领物资时还撞见了政委藏钟那位市局著名的“黑面弥勒”,永远笑眯眯,肚子大的像是揣着本《厚黑学》的精装版。 关青禾回来时,嘴角快要咧到耳根,睫毛上跳跃的阳光碎金都压不住她的雀跃:“老祝!老藏夸我了!他说‘我就知道,青禾你考试是一点问题没有!’” 祝一凡看着她那“被领导钦点”的傻白甜模样,职业病瞬间发作,幽幽道:“小姐姐,有没有一种可能,‘考试没问题’的潜台词是‘你也就能考考试了’?下一步的测评和票决…嘿嘿。” “呸!乌鸦嘴!你就是舍不得我这块‘万能补丁’走!”关青禾信心爆棚。 结果当晚,名单公布:关青禾,止步中层干部测评,未进入党委票决。 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关青禾脸上的光彩褪得比霓虹灯断电还快,面色灰白如粉刷失败的墙。“突然死亡法…”她喃喃,像被抽掉了筋骨,“我这辈子,是不是就卡在‘差点意思’这个坎儿上了?”泪光在她眼眶里打转,她开启了“哲学吐槽模式”:“老祝,我矛盾啊!我怕自己本非美玉,不敢下死劲儿雕琢,又半信自己可能是,不甘心混在瓦砾堆里…结果呢?卡在半空,成了脱离群众的孤岛!畸形!太畸形了!” 祝一凡听着这熟悉的配方,像极了当年的自己,那点“耗材”的死灰里迸出颗火星:“谁说不是呢?当年我也抱着‘无所作为则人生太长,欲有所为则人生太短’当座右铭,其实就是怕露怯又懒得拼!承认平凡需要勇气,但选择努力,本身就值回票价!”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我推你上去,又怕藏钟那帮老油子把你腌入味了…其实,没按他们的路走,焉知非福?老天爷可能正给你指别的明路呢!” 关青禾眨眨眼:“老祝,你…能掐会算我前世今生了?” “算个头!”祝一凡嗤笑,“我是算准了藏钟那些渣渣们的套路!”他看着眼前这株本该在更大舞台绽放,却囿于小城规则、豪门镣铐,腕间宝珀月相表冷光一闪的“温室奇花”:“你有站C位的神韵,可惜身后没‘靠山’,也学不会左右逢源的‘狐步之舞’。宁岗也好,这里也好,像是被上了发条的钟,到点就走固定航线…这未必是失败,可能是命运强行掰正你的航向,救你于‘灰色名利场’的水火!” 关青禾沉默了。她的确像被精密编程的舞者,在设定好的节奏里能演绎优雅独舞,一旦脱离脚本…就茫然失措。财富与安稳,那大笨钟般的豪门婚姻是金丝笼,让她那颗向往远方的心在腐蚀与不甘中反复拉扯。“梦里千山万水,醒来还在原地…”她苦笑,“这就是小城‘稳定派’的宿命:钱包鼓了,灵魂瘪了。三十多岁,梦想早喂了孩子,全家不需要我的工资,只需要这个公务员身份的‘背调光环’…我快成摇摇欲坠的装饰品了。” 几天后,重整旗鼓的关青禾顶着黑眼圈宣布:“老祝!我要继续拼搏!本命年之前冲一下顶!” 祝一凡眼皮都懒得抬:“行,那今晚你替我值班,让我这‘耗材’也充充电。” “NO!”关青禾秒拒,理由充分,“我要陪幼儿园小祖宗写作业!不能芝麻(工作)没捡着,反丢了西瓜(家庭和谐)!” “啧,”祝一凡摇头,“口号震天响,行动稳如山的‘年轻小妇女’啊…哎,你...去吧去吧!” 对比关青禾的“稳定型纠结”,祝一凡的离异单身汉生活堪称“低能耗运行”。单位宿舍住着,书看着,歌听着,在黎明眼皮底下扮演“爱岗敬业狂魔”,内心那点关于“破局”的微薄思考,像监控屏上的雪花点,时隐时现... 第十七章 黑沟中队 在湖跺交警这片神奇的土壤上,祝一凡深谙生存之道。他的工作品质要求堪称“双轨制”:一条道留给潇洒漂移、闪现自由的灵魂(通常是他自己),宛似秋名山车神;另一条道嘛,则注定属于安之若素、甘当“人肉盾牌”应对无穷无尽检查的“牺牲型选手”。没办法,在这所“混子含量高达60%、放眼望去不是浪子醉汉就是修仙大佬”的现实版《交警风云》剧组里,祝一凡觉得自己能按时打卡、没辜负郑老板的期望值,偶尔还能为“破局”剧本贡献个标点符号,简直是淤泥里开出的不锈钢莲花,属于浊世清流。 深夜十点,窗外星月就跟集体请假了似的,湖面黑得能滴墨。祝一凡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立刻启动“躺平模式”。然而,他那同属市局“下放体验包”的难兄难弟:黎明大队长,驾着他那台堪比“高度近视倔驴”的座驾,七扭八歪地拱进了大队院门。 老黎一拍方向盘,豪气干云,仿佛下一刻就要去拯救银河系:“一凡,走!跟哥去督察警务站!我倒要看看,那帮整天嚷着忙得脚打后脑勺的家伙,是真忙成了陀螺,还是忙着在王者峡谷推塔!”坐在副驾的祝一凡,瞅着黎明那堪比驾校新生般的夜间操作,诚恳提议:“老黎,要不换我开?我怕你这速度,等咱到了,人家早‘修仙’圆满了。”黎明脑袋摇得像个失控的拨浪鼓。 祝一凡脸上挂着营业微笑,手上却盲打得飞起,熟练地激活了“一键群发求生信号”:那是他为几位“友好”站长量身定制的“四不两直”预警弹窗。 于是乎,两位市局下放的“天降神兵”,各揣着小九九,玩儿了个“悄无声息”的四不两直突袭。殊不知,消息抵达的瞬间,对面早已进入“枕戈待旦·奥斯卡影帝排练”模式。 当黎明那辆“倔驴车”吭哧吭哧、喘着粗气抵达目的地时,迎接他们的是一溜儿装备齐全、汗流浃背、仿佛刚从《红海行动》片场被拽回来的“反恐精英”!连门口那条看门狗,都提前换上了订制的迷你执勤背心,眼神里充满了“老子早有准备”的得意。 祝一凡稳坐副驾,深藏功与名,表情管理满分。他不是“二五仔”,他只是深谙这片江湖的“塑料情谊守恒定律”:想活着就得假装融入,假装融入就得欠人情,欠了人情就得等价交换。没点硬通货(或黑料)在手,在这片江湖寸步难行,有时候,“投名状”该交还得交。车窗外,几位陪同督察的站长一脸“为人民服务”的肃穆,车厢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大家演技都挺好”的诡异和谐。 关于交警队的服役岁月,他是这么定位的,祝一凡心中早有宏伟蓝图:五年刑期,六十个月的赎罪券,两千多个“平安喜乐”的日子,终极KPI:苟住!然后麻溜儿滚回市局! 关青禾笑他天真:“想得美,出来容易回去难哦,小祝同志。” 祝一凡嗤之以鼻:“妹子,少泡点酒吧,少喝点心灵毒鸡汤!疫情过后,阳光普照!” 关青禾挑眉:“阳光普照前,下午能给批半天假去喝杯续命咖啡不?闺蜜生死局。” 祝一凡点头如捣蒜:“批!只有一个要求,闺蜜得确保是女的。不然你那位请我喝过‘九个梦’洋河的慷慨公公,我实在交代不过去啊!他那眼神,能把我腌成腊肉!”,祝一凡内心OS:系统,你看我这人际关系维护得多丝滑!能当德芙代言人! 在稳办那几年,既逍遥又无聊,像休假也像坐牢。 藏拙,是祝一凡的生存哲学。 至于“破局”?那是需要“上下一心、众志成城”的史诗级副本,他一个小小中层,只想当一颗岁月静好的匀速直线运动小球:无风阻、无摩擦、无干扰,佛系三无,天下太平。 根据周易的理论,人是遵循风水守恒的人,放出去多少,就会回收多少,给自己的将来镀一层幸运之边。他喜欢这一种物理上的匀速直线运动,处于一种放空状态,排除一切外力,没有风吹,没有摩擦,没有杂乱无章的气息,什么都没有。意思就是,我不动如山,就不会发生任何意外。可惜,这坑爹的【系统】选中了他,这种“植物人式追求”纯属妄想。这是一个竞争世界,你不动会有人推你动,你屁股下的那个位置,也许并不值钱,但是有的是人想,这是体制内的丛林法则,向来凶险。 可惜,他屁股下那把椅子,在体制丛林的饿狼眼中,再普通也是块肉。你不抢?自有爪子把你当陀螺抽! 这日午休正酣,沉寂许久的系统突然诈尸般弹窗!没有画面,只有一行鲜红大字,伴随着刺耳的警报音效: 【警告!检测到宿主高度不稳定情绪熵增!即将引爆‘人际核弹’!倒计时:72小时!请宿主立刻排查!重复!立刻排查!】 祝一凡一个激灵惊醒,捧着保温杯一脸懵:“爆雷?我这苟字诀练得炉火纯青,谁也没得罪啊,能爆什么雷?系统你是不是‘狼人杀’玩多了,看谁都像狼?”三天后,残酷的现实证明,系统这“乌鸦嘴”开过光。祝一凡刚清点完物资,提着IPAD准备冲向人生最后的净土:厕所,进行神圣的“放水仪式”,却被关青禾一个闪现堵在了门口! “青禾姐!十万火急!膀胱要起义了!这是自然法则,不可抗力啊!” 祝一凡夹着腿,表情扭曲。 关青禾抱臂,一脸“看好戏”的笑容:“再急也给我憋着!你再不看群,‘铁三角’的雷霆怒火就要把你劈成‘焦炭限定版’了!”冷汗瞬间下来! 祝一凡万分庆幸自己当初灵光一闪,把关青禾这个“人形八卦接收塔”塞进了中层干部群。点开群聊,只见黑沟大队长王谦谦的文字仿佛自带烈焰特效在咆哮:@综合中心祝一凡!我们黑沟的兄弟在卡口喝西北风!说好的物资呢?!渣都不见!兄弟们快崩溃了!这活儿没法干了! @所有人:评评理!!!这算不算渎职!字字泣血,怨气冲天,精准锁定祝一凡。 祝一凡懵了:“这老王…不是跟我一个山头(郑老板门下)的吗?捅刀子怎么比专业刺客还快准狠?”关青禾笑得花枝乱颤,一通电话打给她的“小密探”。祝一凡也火速联系他认为“铁磁”的几位站长。 真相很快浮出水面:原来,那天祝一凡陪黎明“微服私访”,解救信号发了N条,各站默契联动,唯独黑沟大队成了信息孤岛。湖跺交警的中队长圈子里,根本没人鸟王谦谦!第二轮没带祝一凡的督察,消极怠工的黑沟中队被黎明逮个正着,劈头盖脸一顿狂飙。老王丢了面子,满腔怒火无处发泄,最后精准定位到“通风报信破坏平衡”的祝一凡头上。 关青禾晃着手机,仿佛拿着真理权杖:“懂了吧,祝小学生?没有你这个‘意外变量’,大家一样渣,法不责众,谦谦队长就不会成倒霉蛋!是你打破了‘比烂平衡’,恭喜你,喜提‘背锅侠’至尊VIP称号!采访一下,这学费交得值不值?”祝一凡捧着IPAD,感觉血压和膀胱压力同时飙升。 这哪是工作?简直是沉浸式体验“人性修罗场”!黎明横冲直撞,站长们默契装死,只有自己,被老王一发“怨恨炮”糊了一脸。 关青禾凑过来,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老祝,你这角色扮演挺投入啊?有没有一种顿悟,你来交警,既不是当官,也不是破局,纯粹是来这所‘社会大学’交天价学费、进修‘人性黑暗面解析’专业的?” 祝一凡没理她,捂着肚子,以一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姿态冲向卫生间。门一关,立刻掏出手机,不是解决内急,而是启动了“防守反击·终极奥义”! 他一个电话甩给代收物资的副大队长白明。电话接通,祝一凡语气低沉,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一丝丝被冤枉的委屈:“白大,黑沟王队那边…唉,物资不一直是您这边代收的吗?这冲天大火,怎么烧到我这个无辜小透明身上了?”白明那边传来爽朗且透着算计的笑声:“嗨!一凡老弟放心!王谦谦那个大傻叉,交给我!保管让他给你赔礼道歉!”(系统提示:检测到高阶盟友【白明·阴阳大师】已激活!被动技能【甩锅/接锅大法】发动!) 祝一凡这趟“厕所之旅”,耗时堪比古法炼制仙丹。出来时,已是风平浪静,海晏河清。群里,王谦谦的道歉声明写得情真意切、字斟句酌,仿佛经过外交部新闻司亲自润色,深刻检讨了“沟通不畅”的“小误会”。与此同时,三条私信叮咚到账: 分管局长郑铮:【精神打足十二分!防疫是硬仗!(后面省略五百字官话)】潜台词:小子,稳住了!别翻车! 教导员林云:【和为贵。】三个字,重若千钧,体制箴言。 始作俑者黎明:【出刀要见血!跟这帮老油条客气个卵!】 祝一凡觉得这位大哥纯粹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专业搅浑水。 放下手机,祝一凡长长舒了一口气,嘴角勾起一丝老狐狸般的微笑。系统界面上,那个刺眼的红色“人缘塌方”倒计时图标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行绿色小字:【危机解除!防守反击成功!经验值+500!领悟被动技能【借力打力·初级】!温馨提示:您的盟友【白明·太极宗师】好感度+10,请努力维系塑料友谊。】 他看着窗外,仿佛刚才那场风波只是集体幻觉。 “打足精神?和为贵?还是得刺刀见血!”他低声自语,摩挲着保温杯,感受着枸杞的余温,“意外,咱这…防守反击的一拳,打得挺开嘛?也算‘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他顿了顿,目光投向更远的“苟住”大业,“下一步嘛…先在这片神奇的土地上,把根扎得更瓷实点儿。” 祝一凡余光瞄了一眼系统角落,那里有个不起眼、微微闪烁、标着【王谦谦·后续关怀方案】的隐藏任务栏,笑容又深了几分,透着点蔫坏。“平安喜乐,平安喜乐…嘿嘿,走一步,看一步,‘关怀’一步咯。” 第十八章 踽踽前行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仿佛只是给沉闷的交警大队日常喷了一层名为“荒诞”的香水。祝一凡的“防守反击拳”似乎效果拔群,王谦谦同志非但没有阴魂不散,反而化身成了祝一凡办公室的“常驻打卡NPC”。 这一日,王队长又晃悠进来了,熟稔地仿佛进自家后厨。他那张干瘪的脸上堆砌着过分热情的褶子,散发着一种廉价熏香的“友好”气息。“祝主任,忙着呢?”他自来熟地拍掉祝一凡刚拿起的保温杯,精准递上一支烟,牌子还是祝一凡最嫌弃的那种。 祝一凡嘴角挂着职业性微笑,内心系统面板疯狂闪烁:【警告!检测到‘塑料兄弟情’指数超标!佩戴‘虚伪防护面具’中】 王谦谦吐了个烟圈,眼神状似无意地瞟向隔壁办公桌。那里,关青禾正对着屏幕咬牙切齿,仿佛跟Excel表格有杀父之仇。 “啧,”王谦谦咂咂嘴,音量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关青禾的耳朵捕捉到,“还是祝老弟你有福气啊!整个交警,不,是整个市局,就你这综合中心配的‘秘书’最养眼!”他拖长了调子,嘿嘿一笑,压低了点声音,带着点油腻的暧昧,“据说…不久后还得空降一个!老弟,艳福不浅啊!哈哈!” 【系统:宿主受到‘低级骚扰’与‘职场含沙射影’双重攻击!防御值-5!怒气槽蓄力中!】 祝一凡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已经开始琢磨是报警还是直接动手更划算,虽然大家都是警察。 他还没想好回击方式,办公室的空气温度骤然下降十度。 只见关青禾猛地从屏幕前抬起头,那双平时水灵灵的杏眼此刻瞪得像两颗淬了寒冰的玻璃弹珠,精准锁定王谦谦那张欠揍的脸。那眼神,凌厉得能刮下王谦谦脸上的二两油,仿佛在无声控诉:“死毒鬼子,你再嘴贱试试?!” 【系统:检测到盟友【关青禾·毒舌女王】进入战斗状态!被动技能【眼神诛心·MAX】发动!对目标‘王谦谦’造成暴击伤害!】 王谦谦被这“死亡凝视”看得后背一凉,刚想打个哈哈圆场。 “青禾!”一声中气十足、带着点不容置疑腔调的呼唤,如同平地惊雷,炸响在办公室门口。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庞大的身躯几乎堵塞了门框的光线,来人正是湖跺市局二把手,政委藏钟。他那张胖乎乎的脸上没什么表情,但那股无形的官威混合着…呃…浓郁的午餐肉包子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系统:警报!警报!检测到‘重量级BOSS’【藏钟·不动明王】接近!气场威压+10086!建议宿主‘躺平装死’或‘启动捧哏模式’!】 对上藏钟,祝一凡的基操选择是鸵鸟模式,反正在他老人家日式一本/道,哦,不对,是一本账上,无论自己的阿谀奉承套路多熟,都是不会有打着红√的名字的。 王谦谦脸上的谄媚笑容也瞬间凝固、碎裂,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化为惊恐。他那干瘪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敏捷,像一只被强光照射到的暮色蝙蝠。“嗖”地一声,连滚带爬地从祝一凡办公桌后面的小后门,那个平时大家偶尔溜号用“紧急逃生通道仓皇遁走,连句告辞都没来得及说,只留下一地烟灰和尴尬的空气。 【系统:目标‘王谦谦’已使用技能【尿遁·究极版】逃离战场!危机暂时解除…但‘藏钟BOSS’仍在场!威压值1000】 祝一凡望着走廊尽头王谦谦消失时甩动的衣角,内心系统弹出一行哲学思考:权力场如同淬毒的孔雀石,越是斑斓的纹理,越暗藏致命经络。今日份领悟:塑料兄弟不如一道后门实在,他收回目光,心中疑窦丛生。 他和关青禾共事半年,虽称不上莫逆,但也算摸清了几分这姑娘的脾气:刚烈、毒舌、不吃亏,但背景呢?交际圈呢?则是一片迷雾。 这藏钟,贵为市局二把手,平日里跟自己这“老郑系”的小透明几乎无交集,他的两次提拔都只在老郑一念之间,跟藏钟的胖脸毫无关系,甚至还拖了后腿,好在自己溜得够快。 这位座山雕级的“不动明王”今天怎么突然点名召唤“小关”了?简直有恃无恐! 水瓶座独有的懒散灵魂深处,第一次涌起一丝丝…不安?他盯着办公室那扇厚重的大门,此刻已被藏钟的随行人员象征性地掩上了,仿佛那后面连接着未知黑洞。 时间仿佛被藏钟的体重压得缓慢流淌,祝一凡强迫自己盯着电脑屏幕,但上面的字一个都没进脑子。他的指尖无意识地敲着保温杯壁,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系统:检测到宿主核心温度异常升高…心率过速…疑似‘护犊焦虑症’早期症状?建议:深呼吸,或拨打110,虽然你就是警察。】 “妈的!”祝一凡心里暗骂一句系统废话,“我是警察!关青禾是!藏钟…呃…理论上这死胖子也是...”他低头解锁手机,屏幕干干净净。没有求救信号,没有暗号,一片死寂。他脑子里已经开始飞速构建应急预案:如果关青禾出来时头发乱了?眼睛红了…他该先找老郑还是直接给纪委匿名举报? 【系统:宿主,匿名举报自己同事?你清醒一点!】 就在他脑内小剧场演到“祝一凡怒闯会议室,保温杯砸向藏钟胖脸”这惊悚一幕时, “吱呀!”一声,门开了。 那抹熟悉的黛青色身影终于携着门外走廊的清冷气息归来。 关青禾小脸紧绷,面色铁青如蒙了一层寒霜。她微垂着头,嘴唇紧抿,一路走回座位,嘴里还念念有词,声音极低,像是在诅咒,又像是在背诵什么法律条文。 祝一凡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系统:盟友状态检测中…生命体征稳定,愤怒值MAX!物理损伤:无。精神损伤:未知…】 只见关青禾猛地拉开自己的办公椅,然后像一只被抽掉了骨头的猫,“噗通”一声,整个人用一种极其豪放、极其不羁的“葛优瘫”姿势陷了进去。她的双臂摊开,双眼放空,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吊灯,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精神上的马拉松。 【系统:检测到盟友【关青禾】发动专属技能【葛优瘫·灵魂升华】!解读:未遭受实质侵犯,但极度不爽!安全系数:较高!建议,离她远点!】 “呼…”祝一凡紧绷的肩膀瞬间垮塌下来,偷偷长吁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保温杯里。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他赶紧端起杯子猛灌一口,掩饰自己的失态。 “喂,老祝!”关青禾的声音幽幽传来,依旧盯着天花板,但那股子咬牙切齿的劲没了,变成了带着点戏谑的探究,“你刚才…干嘛一副如释重负、好像我刚从龙潭虎穴爬出来的表情?怎么,担心我啊?” 祝一凡被戳穿,战术性咳嗽两声,努力找回办公室主任的“尊严”:“咳咳!什么担心!这是身为办公室主任必备的职业素养:‘察言观色’!万一你吃亏了,我这领导责任跑得了?这叫‘政治动物的本能’!是大小官僚的本性!”(系统自动翻译:宿主嘴硬,死不承认关心盟友。) 关青禾终于把头转了过来,脸上那层寒冰融化,换成了一种带着点狡黠、又有点古怪的笑容。“嘻嘻,”她坐直身体,凑近一点,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你啥意思。不过嘛…你放心,藏钟那家伙,就算再不是个东西,他也不敢真对我怎么样的。” “哦?为什么?”祝一凡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难道这丫头真有什么深藏不露的靠山? 关青禾神秘地眨眨眼,卖了个标准的、足以让说书人鼓掌的关子:“因为…”她故意拖长了尾音,看着祝一凡竖起耳朵、充满八卦心的眼神,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才慢悠悠地吐出下半句:“因为…我是姓关的嘛,”她拖长了调子,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祖传”的智慧光芒,“我们都‘精于此道’呀!” 【系统:???关键情报缺失!盟友【关青禾】发动技能【谜语人·家传秘技】!宿主智商受到降维打击!请充值…】 祝一凡:“…” 得,这关子卖得,比藏钟的体重还瓷实!他看着关青禾那一脸“你猜呀你猜呀”的得意小表情,默默地把那句“你姓关了不起啊?”咽了回去。 平安就好。至于这“关”字后面藏着多少玄机?祝一凡端起保温杯,猛啜了一大口枸杞。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算了,这交警大队的“局”,每一步都踩在“荒诞”的鼓点上。既然如此,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旁边还有个“精于此道”的关小妹呢! 他默默给系统下了个新指令:【标记‘藏钟’为观察目标,优先级:中等偏上。盟友【关青禾】好感度+1(嘴硬版)】 2、 日子在油腻藏钟制造的荒诞风暴余波中,看似恢复了某种诡异的平静。然而,闹剧的阴影并未消散,它像一层油腻的浮尘,附着在市局大楼的每个角落,也沉甸甸地压在祝一凡的心头。藏钟的失态,成了全局心照不宣的笑柄,但无人敢当面置喙。他依旧是那座威压深重的“不动明王”,只是底座隐约松动,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虚浮。 王谦谦的“NPC”行为模式倒是稳定如常,只是每次出现,望向祝一凡的眼神深处,除了惯常的油腻谄媚,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敬畏:那是对未知力量的忌惮。祝一凡的系统面板时常无声弹出提示:【目标‘王谦谦’敬畏值+1】。 他对此嗤之以鼻,真正让他无法释怀的,是关青禾那句“精于此道”的谜语,以及藏钟那日密室相召的疑云。 系统对藏钟的【观察目标】标记,优先级已被他悄然调至【最高】。 更大的风暴发生在一周后的全市警务系统年中述职大会上。庄严肃穆的大礼堂,座无虚席。轮到湖跺领导发言时,藏钟挪动着庞大的身躯走上**台。 他面色如常,甚至带着一丝惯有的、缺乏温度的威严,看不出丝毫异样。他清了清嗓子,厚重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全场,开始照本宣科地总结上半年工作成绩。 起初一切正常,冗长乏味,符合预期。 然而,当汇报接近尾声,谈及队伍建设时,藏钟的话语陡然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卡顿,如同精密的齿轮突然嵌入了一粒粗粝的砂石。紧接着,他那双细小的眼睛,毫无征兆地、精准地钉在了台下第一排某位风韵犹存的女副局长的脸上。 【系统:警报!检测到高能精神波动干扰源!目标锁定:【藏钟·不动明王】!状态异常!异常波动模式...匹配数据库...匹配度99.9%...宿主有系统奖励的‘失忆吐真卡’X1,快到期状态,是否使用?】 祝一凡坐在后排角落,背嵴瞬间窜上一股寒气。他死死盯着**台上那座肉山,心中警铃大作:该死的藏钟,看到他就像是吞了三斤老鼠肉,呕心吧拉几的。 祝一凡轻轻地对着自己说了一句:用! 一旁的张明大惊失色,问:“老祝,我没看错吧,你在对着自己的弟弟说话?” 祝一凡恼火地回了一句:“滚!” 几乎同时,藏钟突然楞了一下,旋即,话语彻底偏离了讲稿的轨道,他肥胖的脸上挤出一个自以为亲切,实则无比诡异的笑容,对着麦克风,用一种近乎“交心”的、带着点油腻腔调的男中音说道:“...所以说嘛,队伍建设,关键看精气神!就像咱们大市局挂职的李局。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位女副局长,大家看看,这精气神!啧...”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更“贴切”的语言,台下已是一片死寂,落针可闻。“...这身段,这气质,保养得是真到位!该丰满的地方一点不含糊,该挺拔的地方也绝对不塌陷!一看就是平时非常注重...呃...生活品质!相当自律!非常值得我们广大女同志学习借鉴嘛!尤其是那种...嗯...韵味,熟透了的风情,懂的自然懂...” “轰!” 死寂的大礼堂瞬间被引爆。惊愕的抽气声、难以置信的低呼、难以抑制的嗤笑声、以及前排几位领导铁青的脸色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嗡嗡作响的混乱海洋。 那位被点名的李副局长,脸色由红转白再转青,攥着笔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身体微微颤抖,显然是怒到了极点。 藏钟本人却恍若未觉,脸上甚至还带着一种分享“真知灼见”后的得意神情,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何等惊世骇俗、足以葬送仕途的蠢话! 【系统:目标【藏钟】陷入‘失智吐真’状态!精神防御瓦解!羞耻感清零!正在暴露其潜意识深层欲望!检测到SSS级精神污染!建议宿主关闭听觉接收器!】 祝一凡看着台上那个兀自陶醉、不知死活的胖子,看着前排领导们难堪至极的脸色,看着周围同事们或鄙夷或讥讽的神情,还有那位气得快要晕厥的李副局长,一脸的幸灾乐祸,还瞟了一眼远处的关青禾。 此刻,一股冰冷彻骨、仿佛来自九幽深处的无形能量,瞬间穿透礼堂的喧嚣,精准地刺入藏钟那庞大而混乱的意识核心。 台上,正陶醉于自己“坦率真言”、对着李副局长丰腴身段指指点点的藏钟,肥胖的身躯猛地一僵。那张堆满官威的胖脸上,所有虚伪的神情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骤然抹去,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茫然的白。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呃…”,仿佛卡着一根巨大的鱼刺。 紧接着,更为惊悚的一幕发生了。藏钟那双原本锁定在李副局长身上的、带着油腻审视的小眼睛,骤然失去了焦距。瞳孔先是急剧放大,如同濒死的鱼,旋即又紧缩成针尖般的一点!一股极其痛苦、极度混乱的痉挛扭曲了他的五官!他庞大的身躯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如同被无形的高压电流贯穿! “噗通!”一声巨响!藏钟那数百斤的肉山,竟支撑不住,双膝重重砸在**台坚固的地板上!昂贵的西裤布料发出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他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颅,十指深深插入梳理得一丝不苟的稀疏发丛,仿佛要将某种剧烈侵蚀他大脑的痛苦硬生生抠出来。 “啊!头!我的头!”一声凄厉至极、完全不似人声的惨嚎陡然爆发,冲破麦克风的束缚,响彻整个鸦雀无声的大礼堂。那声音里充斥着无法理解的剧痛、撕裂般的混乱以及源自最深骨髓的恐惧。 台下所有人,包括那位气得浑身发抖的李副局长,此刻都彻底懵了。脸上的愤怒、鄙夷、讥笑统统凝固,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见鬼般的惊骇! 发生了什么?藏政委…疯了?! 祝一凡坐在后排角落,脸色同样惨白。他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个已经彻底陷入癫狂、如同被无数冤魂撕扯的胖子。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这已经不是他想要的结果。这失控的能量,这毁灭性的真相倾泻,如同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台上的藏钟还在嘶吼,声音却越来越弱,越来越混乱,夹杂着意义不明的呜咽和孩童般的呓语:“...青禾…关家的…老书记…不能碰…碰了要死…要死…好疼…别烧了…别打我…妈…救我…” 他的话语最终变成了一串毫无意义的气音和嗬嗬声,庞大的身躯蜷缩成一团,在冰冷的**台上剧烈抽搐着,口吐白沫,眼神彻底涣散,只剩下纯粹生物性的痛苦和空洞。 整个礼堂,陷入了一种比死寂更可怕的、凝固的喧嚣之中。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超越所有人想象的恐怖剧变震得魂飞魄散。直到刺耳的救护车警笛由远及近,撕裂了市局上空凝滞的空气。 藏钟被抬走了,用束缚带捆着,像一头待宰的牲口。 湖跺市局的天,一夜之间突然塌了半边。风暴的中心,却诡异地笼罩在一片复杂的寂静之中。祝一凡作为风暴边缘的“无辜”见证者,被例行问询多次。凭借着水瓶座天生的疏离感和系统提供的【精神屏障·弱】(能量耗尽后的残存效果),他完美扮演了一个“完全被吓懵了、啥也不知道”的小透明角色。关于藏钟最后提到的“关家”和“老书记”,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悄然抹去,在后续的调查档案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交警大队综合中心办公室。 窗外,湖跺市的天空依旧是那种熟悉的、灰蒙蒙的色调,仿佛那场惊天动地的风暴从未发生。 祝一凡瘫在自己的办公椅上,脸色有些苍白,眼底带着深深的疲惫。 【系统:能量槽:0.01%。状态:严重过载后的极度虚弱。警告:宿主精神力透支,‘护犊焦虑症’有转化为‘职场PTSD’风险。建议:长期休假,或直接递交辞呈。】 他看着对面。 关青禾依旧坐在她的位置上,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侧脸平静无波。阳光透过窗棂,给她黛青色的身影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仿佛**台上那个被点到名字时浑身颤抖的女副局长,以及藏钟最后那声模糊的、充满恐惧的“关家…不能碰”,都与她毫无瓜葛。 她似乎察觉到了祝一凡长时间的注视,转过头来。 那双杏眼,依旧清澈,甚至带着点惯常的戏谑。她微微歪了歪头,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意味深长的弧度。没有言语,只是伸出纤细白皙的食指,轻轻点了点自己光洁的额头,然后,对着祝一凡,眨了眨眼。 【系统:接收到盟友【关青禾·谜语人】专属信号!解析中…(能量不足,解析失败)…模糊翻译:‘看,我说过,我们都精于此道。’】 祝一凡看着那眼神,那动作。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漫过心口。他默默地收回目光,低下头,看向自己那已经空荡荡的保温杯。杯壁上,映出他自己那张同样疲惫、同样沾染了这场荒诞风暴尘埃的脸。 他伸出手指,无意识地、极轻地敲了一下杯壁。 “嗒。” 一声轻响,在过分安静的办公室里,清晰得如同心跳,又如同这场宏大荒诞剧落幕时,最后一声微弱而讽刺的尾音。 窗外,城市的喧嚣依旧。交警大队的日子,裹挟着权力、欲望、系统、以及深不可测的“关”姓玄机,在这片灰蒙蒙的天空下,继续踩着独属于它的、荒诞不经的鼓点,沉默前行。 第十九章 吐饼选手 窗外天色灰蒙,如同被洗褪色的旧帆布。祝一凡将最后一份文件塞进抽屉,“咔哒”一声落锁,动作麻利得像特种兵撤离高危区。对他这信奉“结果至上”的铁杆现实主义者而言,关青禾能全须全尾地坐回对面位置,便是这场“藏钟风暴”唯一值得盖章的胜利勋章。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竟比旧橡皮筋还要疲软无力,亟待一场酣畅淋漓的宣泄。 急需一场夜场足球当情绪焚化炉,祝一凡雄赳赳气昂昂杀到“力美”六楼,人未至声先到,一声暴喝震得楼道嗡嗡响:“开门!放老子进去!今天谁也别想活,老子要过你们十八遍!” “哐当!”铁门被他蛮力撞开。 【系统:宿主进入【力美六楼·足球场】!检测到异常能量波动…非战斗人员请撤离!】系统的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 特么…预想中的绿茵喧嚣呢?队友的鬼哭狼嚎呢?没有!什么都没有! 空旷的场地中央,一对年轻鸳鸯正抵着墙壁,忘情投入着青春的热吻。祝一凡这尊自带“狮吼功”的门神突然降临,男生惊得手臂一紧,差点酿成“温柔窒息案”;女生慌乱躲闪,一抹口红精准地涂鸦在男生耳廓,场面瞬间定格在一种尴尬混杂着艳色的荒诞中。 【系统:警报!宿主发动技能【单身狗的愤怒·误伤无辜】!对目标情侣造成【严重惊吓】、【社死风险】双重打击!道德值-1(宿主对此数值嗤之以鼻)】 祝一凡石化当场,脚趾在球鞋内部紧急施工,抠挖着三室一厅的地基。他干咳两声,战术性转身,撤退速度比来时快了不止一倍,堪称“溃不成军”。 【系统:检测到宿主进入【尴尬癌晚期·爆发期】!移动速度+200%!目标:逃离社死现场!】 要你多嘴!祝一凡内心咆哮,顺手摸出嗡嗡作响的手机。通知群里早已刷屏:“紧急通知!场地改‘润园’!速来!”他盯着屏幕,恨不能将手机捏成一团废铁。 “润园”球场上,祝一凡逮着姗姗来迟的律师损友吴定波,唾沫横飞地控诉“力美惊魂”。 吴定波听罢,啤酒肚笑得波浪起伏:“哈哈哈!一凡,你这霉运圣体开过光吧?再晚点进去,岂不是赶上现场…嗯哼?日式高清动作教学?” “教个毛线!”祝一凡边骂边恶狠狠地套球袜,力道之大仿佛要把袜子缝合在腿上,“纯纯晦气!眼睛都要长鸡眼了懂不懂?”他嘶嘶吸着凉气,“这日子憋得老子快原地爆炸了!交警大队?世外桃源?屁!就是个‘番桃园’!没孙大圣的火眼金睛七十二变,进去偷桃?能竖着出来都算祖坟冒青烟!” 吴定波深沉点头,一副体制内老油条的洞察模样:“精辟!那地方就是座巨型镜面迷宫。有人在廊柱上抛光镀金,有人早被自己的倒影吞噬还不自知。当初劝你别跳这‘炼狱副本’你不听!怀念稳办吧?酒局召唤随叫随到,电话三秒必接!现在呢?”他“啧啧”两声以示遗憾,上下打量祝一凡,“忙得像个弼马温手下的杂毛猴!哈哈!” 【系统:队友【吴定波】发动技能【体制哲理·灵魂暴击】!对宿主造成【精神破防】!怒气槽MAX!】 “杂毛猴”三字精准踩雷!祝一凡脚踝绷带刚缠一半,瞬间化身狂怒蛮牛,嗷嗷叫着就往场上冲:“滚开!挡我者死!今天不让老子踢爽,你们谁都别想竖着走出这门!” 【系统:宿主发动狂暴技能【人形推土机·失控版】!CD无!威力:未知!】 吴定波徒劳伸手:“喂!猴急什么!分组!还没轮到咱!当会儿伏地魔不行吗?!” 祝一凡充耳不闻,悍然闯入激战正酣的半场,活像劫道的响马:“换人!换人!老子要上场!”众人见惯他疯魔,政府办一哥们儿累得直翻白眼,主动举手:“凡哥!祖宗!接盘侠来了!快!替我!腿抽筋了!” 祝一凡瞬间变脸,刚才还凶神恶煞,这会子对着“救命稻草”笑得像朵灿烂的向日葵:“好嘞哥!您歇着!看我给您表演个帽子戏法!” 那谄媚劲儿,活脱脱一个刚从净事房出来的小太监。 【系统:宿主成功切换人格【球场疯狗·谄媚版】!技能【变脸大师】熟练度+1!】 一上场,祝一凡就像被撒开了绳子的二哈,满场疯跑,带球狂飙!整个球场的节奏被他强行拉高到百米冲刺级别,队友对手都跟着累成了狗。最后...还真让他蒙进去仨! 【系统:恭喜宿主达成成就【帽子戏法·瞎猫碰上死耗子版】!体力槽:5%!】 踢得浑身通透,臭汗淋漓的祝一凡,哼着不成调的十八摸小曲儿,晃悠到御景城超市门口,准备用冰可乐镇压五脏庙的燥火。 他正哼到“小妹儿的腰儿软又绵…”,屁股配合着歌词极其妖娆地扭出一个麻花状的弧度时,一道清泠如雪的目光,精准地钉在了他身上。 关青禾拎着简约的购物袋,站在几步开外。 杏眼中的震惊瞬间凝固,化作一根根剔透的冰棱。她微微歪头,用一种研究外星未知生物的眼神,上下扫描着祝一凡:赤膊,搭肩的汗湿球衣,鸟窝般的乱发,汗渍草屑混合的脸颊,下面仅着一条刺眼的荧光绿球裤,两条毛腿光溜溜,而那妖娆扭动的臀…正拱动着一个极其不雅的弧度… “嘶…” 关青禾倒抽一口凉气,声音轻若蚊呐,“这…是办公室里那个一丝不苟的祝主任?还是…哪个剧组跑出来体验生活的‘猥琐流’特型演员?” 系统:【盟友关青禾发动被动技能【精准吐槽·MAX】!效果:暴击!】 淫词浪调戛然而止,扭动的肥臀瞬间石化。一股寒气从祝一凡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这副尊容?!他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研究超市门口的地砖纹路,仿佛那上面刻着《金刚经》,心里默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一凡!老祝...祝一凡!”吴定波唯恐这路边之人不晓得大名似的,炸雷般的声音带着促狭在他耳边响起,一巴掌拍在他汗津津的裸肩上,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拍趴下,“刚才过去那美女!瞅见没?眼神儿一直黏你这儿呢!在抛媚眼啊!兄弟!那啥...春天到了,又到了万物交流的季节...”他还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祝一凡如同生锈的机器人,僵硬地、一格一格地转过头。 视线尽头,关青禾绝美的脸庞上确实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也许是担忧他这副模样会吓坏小朋友?也许是纯粹的嫌恶?一身宽松斐乐运动服,衬得她身姿挺拔如玉树,尤其那双长腿,在超市灯光下白得晃眼,那画面,真有点九天仙子误入凡尘菜市场的荒诞感。 【系统:史诗级【社死现场】遭遇【颜值暴击·关青禾限定版】!宿主SAN值暴跌!防御力归零!启动终极防御【鸵鸟模式】!】 “认识?”吴定波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一把抢过祝一凡欲扫码的手机,“去啊!愣着干啥!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哥请客!快去!”说着用力推了他一把。 祝一凡手忙脚乱地将皱巴巴的球衣往头上套,笨拙得像被反套的麻袋。等他好不容易挣扎着钻出领口,视线恢复。 人呢? 刚才还玉立在那儿的“九天仙子”,已如薄雾消散,只余旁边小区入口处一抹幽暗的光晕。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清冽的…洗发水香气? 吴定波恨铁不成钢:“我靠!老祝你有病吧?!让你上去搭讪美女,是让你展现运动后雄性荷尔蒙爆棚的性感!是让你‘善解人衣’,有所作为的铺垫!你倒好,先矜持上了,还把‘战袍’捂严实了?!这不是反其道而行之吗?!运动完的男人味儿是宝!那微微的喘息,那汗珠儿顺着脖子往下淌…是吸引异性的宝,你懂不懂?!哎,活该你单身狗!” “懂你个头!你个流氓律师,吹什么流氓哨!整得跟火车站拉客的小瘪三似的!丢不丢人?!”祝一凡一把抢回手机(吴定波压根没付钱),没好气地怼回去,接过对方递来的冰可乐猛灌一口,试图压下脸上的燎原之火,“那是我同事!正儿八经的嫡亲同事!你丫注意点素质!我的格调都被你拉进下水道了!” 吴定波眯着小眼睛,像发现了新大陆,啧啧称奇:“不对劲!非常不对劲!火气大得球场上横冲直撞练废我们三个兄弟,遇到所谓的‘同事’,你那兽性眼神‘刷’一下就变温柔了?禽兽居然披上人皮了?类人猿居然主动穿衣服了?这不科学!” 他猛地一拍巴掌,指着祝一凡,斩钉截铁:“有情况!绝对有情况!老祝,你丫不会是铁树开花,枯木逢春了吧…怪不得跟我研究蟠桃园,原来是某个斗战胜佛要下凡的前兆?” 【系统: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八卦能量】锁定宿主!来源:【吴定波】!哔…后台强制扫描启动…哔…扫描完成!发现【吴定波】手机异常高频震动!联系人:【让人糯化的小甜甜】未读信息x99+!露骨聊天记录及…【蔷薇主题酒店808房】昨晚定位信息?!!详情:宝贝想死你了…老公真棒…下次穿那套...黑丝…】 祝一凡点头腹诽,昨晚?怪不得你小子今天球踢得像屎一样,标准的吐饼侠一个。 【系统:触发隐藏任务【替天行道·吃瓜吃到兄弟头】!选项:【A.当场揭穿,大义灭亲!B.保存证据,交给嫂子徐萍!C.装作不知,憋出内伤!D.卖给嫂子,换资源!(**险)】】 祝一凡原本被吴定波调侃得恼羞成怒,正准备反唇相讥,脑海里突然被系统这一连串的红色警报和爆炸性信息刷屏了!他脸上的表情瞬间经历了极其精彩的变换:从恼怒到疑惑到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一种混合着“我靠!”、“果然如此!”、“你个浓眉大眼的也叛变革命了?!”以及“吃瓜吃到兄弟头上这瓜真馊啊!”的复杂情绪。他看向吴定波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深意,不再是单纯的愤怒,而是混杂了鄙夷、怜悯、以及一种“你丫死定了”的幸灾乐祸。 吴定波还在那唾沫横飞地分析祝一凡的“反常”:“你看你这表情!被我戳中心事了吧?别否认!我跟你说,恋爱这玩意儿,就得像我这样…” “像你哪样?”祝一凡冷不丁打断,语气平静得诡异,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像你…昨晚在‘蔷薇808’那样风骚入骨?” “噗!”吴定波口中的可乐呈完美抛物线喷射而出!整个人如遭五雷轰顶,瞬间僵直!血色“唰”地从脸上褪尽,眼珠暴凸,死死瞪着祝一凡,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那表情,活像见了拿着他开房发票来索命的无常! 【系统:目标【吴定波】遭受【致命真相·兄弟背刺】!进入【灵魂石化】状态!心跳暂停(模拟版)!语言功能丧失!恭喜宿主完成【沉默核爆】反击!】 祝一凡慢条斯理地抹了把脸上可能溅到的可乐沫,拍了拍僵化的吴定波,手感冰凉梆硬,用一种仿佛在讨论“今天天气真好”的平常语气,幽幽地说:“吴大状,律师这工作很重要啊,尤其是…事关家庭的和谐稳定,那可是社会和谐的基石,你说对吧?” 说完,他不再看石化的吴定波,拧开冰可乐,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浇灭了刚才的尴尬燥热,却浇不灭心底那点荒诞至极的感觉。 【系统温馨提示:友谊小船说翻就翻,馊瓜硌牙也得咽。宿主,可乐够冰吗?不够再加点‘透心凉’?】 祝一凡的目光扫过关青禾消失的小区入口,又瞥了眼身旁凝固的“吴氏雕像”,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浊气。 这操蛋的日子,扑朔迷离得赛过球赛,闹心程度远超系统警报。而自己这个“斗战胜佛”还得继续扮演下去…他下意识摸了摸发烫的耳根…青禾,似乎永远在他最狼狈的时刻精准现身!这该死的孽缘! 第二十章 深不可测 祝一凡站在“水云间“SPA会所门前,大理石台阶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光。他低头看了眼腕表:下午三点十五分,这个时间点选择得恰到好处:既避开了午休后的倦怠期,又巧妙地错开了晚高峰的人流。他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鎏金玻璃门。这次豪华SPA的邀约,与其说是对吴定波的犒赏,不如说是一场精心设计的“封口仪式“。 “308包厢,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准备了薰衣草精油和安神茶。“身着旗袍的领班微微欠身,胸前的翡翠吊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祝一凡点点头,从西装内袋抽出一张黑金卡,动作娴熟得仿佛已经演练过无数遍。 包厢内,吴定波正四仰八叉地躺在按摩床上,活像只搁浅的鲸鱼。当泰国技师的手掌落在他肩胛骨的瞬间,这位大帅所的王牌律师便发出了堪比杀猪般的嚎叫:“哎哟喂!轻点轻点!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你们泰式按摩的摧残!“他的声音在封闭的包厢里形成诡异的回声,震得水晶吊灯上的流苏都在微微颤动。 祝一凡斜倚在真皮沙发里,指节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袖扣,金属的微光冰凉:“老吴,你这副金嗓子,用在法庭上,倒省了扩音器的开销。”他刻意将“金嗓子”三字咬得缓慢清晰,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掠过墙角一盏雕花繁复、形迹可疑的装饰灯。 “说正经的,”吴定波陡然压低嗓门,尽管包厢的隔音足以扼杀任何分贝计的躁动,“你单位那位,是不是姓‘何’?”他的眼球在精油蒸腾的雾气里浮沉,浑浊如浸泡在福尔马林瓶中的标本。 祝一凡搅动蜂蜜茶匙的动作骤然冻结。银匙磕碰骨瓷杯沿的清响,在沉寂中被无限放大,针尖般刺入耳膜。“显然不是嘛,老兄。”尾音刻意拖长,仿佛为这个否定句镀上双重保险。 吴定波却不依不饶,挣扎着支起油亮的脊背,按摩油蜿蜒而下,在白床单上洇开一幅扭曲的图腾:“怪了,分明是她!上周三下午三点二十,我给陈总送股权变更文件,瞧见你家那位‘二当家’,正搂着她从消防通道钻出来…”他食指在空中划出夸张的轨迹,指甲缝里残留的XO酱渍,像陈旧血迹的隐喻。 “二当家?”祝一凡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江湖黑话般的称谓,瞬间扯开记忆的血痂,去年扫黑卷宗里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汹涌而至。他强迫嘴角向上牵扯,扯出一个裂缝般的笑容:“哦,说的是藏政委啊!法治年代喽,少点港片味儿。”窗外梧桐婆娑的树影恰好投射在他半边脸上,将那勉强的笑意切割得支离破碎,如同摔坏的瓷盘。 吴定波吐出的时间点与关青禾的请假记录严丝合缝地重叠,祝一凡感到心脏被一只无形冰冷的手狠狠攥紧。记忆中的关青禾,马尾辫清爽,办公桌上摆着稚嫩的多肉和厚重的《民法典》精装本。 某个午后,阳光穿过百叶窗,在她专注的睫毛上筛下跳跃的金粉,她正伏案在手账上涂鸦,那纯净的画面定格如九十年代泛黄的青春胶片。 此刻,这胶片却在心底无声地龟裂。 “得了,别摆出一副死了爹娘的脸!“吴定波突然的大嗓门把祝一凡拽回现实。这位刑辩大状正一把推开性感的女技师,用毛巾抽打自己的后背,活像头在泥潭里打滚的河马:“擦擦边就算有点小情调,再往里可就不礼貌了哈!” 他意有所指地眨眨眼,油腻得让祝一凡想起食堂那锅反复使用的煎炸油。 趁着技师换水的空档,祝一凡迅速切换刀刃:“你那八十万的‘友情借贷’,法院立案了没?”他故意把金额说得很精确,这是审讯课上教的技巧:精确数字能击穿心理防线。 吴定波的脸色霎时灰败如纸。他抓起柠檬水猛灌,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像在艰难吞咽一块带刺的骨头:“哼!那混蛋押给我的翡翠扳指,连鉴定证书都是某宝二十块批发的赝品!”他声音陡然压成气音,带着蛇信般的嘶嘶,“最讽刺的是…那家伙失踪前最后一个电话,信号基站定位,就在我家小区…” 祝一凡唇边牵起一丝疲惫的弧度:“别指望我替你查轨迹,老兄。风口浪尖,一个闪失,咱们都得‘全剧终’。” 吴定波一愣,剧烈地咳嗽几声,试图掩饰:“咳…我不是那操蛋玩意儿!不过…有个法律上的事儿求教。”他眼神闪烁,言语开始滞涩。 祝一凡轻笑,带着洞悉的薄凉:“滚犊子吧你,我记性还没坏透,你丫可是正牌的刑事律师。” 沮丧如墨汁在吴定波眼中晕开,但他表达的意思已然清晰:他的处境正滑向无底的深渊,眼看就要步上祝一凡的后尘。他在咨询用GPS追踪器收集证据的脆弱合法性,语调悲哀而近乎哲学:“老祝…你有没有觉得,曾经某种维系,是趋之若鹜的渴望。后来…慢慢地,它就变成了勒紧喉咙的绞索?折磨,甩不脱的负担!” “GPS信号终会衰减,可人心里的定位器,却永远有电!”祝一凡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有没有用,试试无妨。权当…给自己一点虚假的心安?” “安个鬼魂!我就剩下这点念想了!”吴定波暴躁地反驳。 “都是看星爷片子长大的,谁还不懂?”祝一凡拿起桌上半罐未饮尽的可乐,冰凉的铝罐沁着水珠,“所谓的‘构思’,说到底,不就是自己跟自己较劲,非要把那点不甘心弄个明白吗?”他一仰脖,将剩余的褐色液体饮尽,喉结滚动带着决绝,“老吴,记得么?当年踢完球,对着水龙头灌凉水都觉得痛快,要是能有一罐加冰的可乐,简直能乐疯。现在呢?说是垃圾食品,难以下咽。人啊,变聪明了,懂事了,也就…彻底弄丢了那份傻气的快乐。” 最后的尾音,飘散在薰衣草甜腻的空气里,带着无尽的怅惘。 吴定波浑浊的眼珠死死盯着他:“打个比方,老祝。如果那媚眼姐是你爱人,你听说她和藏钟厮磨了整个下午?你…是什么滋味?” 祝一凡说我的感觉就是想拿可乐罐砸你丫的,什么破比喻,首先,我和那同事差着辈呢,她和老藏即便在一起,我最多惋惜,不会有其他感觉。这个世界太现实了,现实到允许一切发生,我老祝很佛系的。 “真的…能允许一切发生么?”吴定波的声音低了下去,像呓语,更像是对这荒谬世界的诘问。 窗外,酝酿已久的暴雨骤然倾盆,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会所巨大的玻璃穹顶,噼啪作响,如同千万根冰冷的手指在疯狂敲击着无人能解的摩斯电码。祝一凡不动声色地拭去手机屏幕上的水汽,锁屏壁纸是去年的团建合影,照片边缘的关青禾身影单薄,而站在她斜后方的藏钟,那只看似随意垂下的手,却仿佛正以一个微妙的角度,拂过她腰际的虚空。 “不提他,”吴定波的声音变得艰涩异常,脖颈青筋暴突,如同勒紧的绳索,“说回GPS…那追踪器的证据效力…”他喘了口气,“就像用盗版软件生成的公证文书,合法,但他妈的…恶心透顶!”这个粗糙的比喻,瞬间引爆了祝一凡脑中三年前那桩非法取证案的阴霾:嫌疑人自缢用的尼龙绳,正是从法院证物室流出的、本该束缚真相的封箱带。 死寂弥漫开来。精油香薰机吐纳的白雾在两人之间缭绕、扭曲,变幻不定,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而庞大的阴影轮廓,无声地盘踞在压抑的空气里。 祝一凡忽然低低地笑了出来,笑声干涩:“还记得大学时看的《大话西游》么?至尊宝那句‘曾经有一份真诚的爱情…’”他的指尖无意识地在膝头敲击着《一生所爱》那凄婉的节奏,一下,又一下。 “如今轮到我们说,‘曾经有过一份干净的理想’了。”吴定波接口,眼神却飘向按摩床下露出的半截打印纸:《刑法修正案》草案的标题赫然在目,纸页边缘浸染的玫瑰精油,像一抹刺眼的、格格不入的胭脂。 2、 凌晨两点。 祝一凡办公室的落地窗,吸纳了整个城市在雨幕中沉浮的霓虹。光怪陆离的色块晕染开来,将他疲惫的身影投射在冰冷的墙面,拉扯、变形,宛如一幅阴郁的毕加索手笔。案头那张写满算式的A4纸渐渐浮现出诡异的函数关系:藏钟=原始森林法则×体制含氧量2;王谦谦=离心力÷人情世故3。 他猛地想起关青禾递上请假条那天,曾反常地问过他:“老祝,您觉得……法律真的能丈量人心的每一个角落吗?”当时他如何作答的?似乎是引用了霍姆斯那句关于“法律的生命在于经验而非逻辑”的箴言?记忆模糊不清,唯一清晰的,是她耳垂上那枚小小的、针尖般的银色耳钉,在办公室单调的灯光下,曾锐利地一闪,像一枚哑火的、悬而未决的弹头。 他下意识地拿起一张废纸,手指翻飞,一只苍白、瘦削的纸鹤在指间诞生。他扬手,纸鹤划出一道无力的弧线,最终栽进桌角的废纸篓深处。七年来,从网安到如今这个令人窒息的“稳办”,这个动作他重复了无数次。那些写满秘密与算计的纸张,从未有一只纸鹤能真正飞出这间十二平米囚笼的门槛。就像此刻盘旋在脑海深处、挥之不去的疑问:如果消防通道里那个模糊身影真是关青禾,她耳垂上那点冰冷的银光,那一刻,究竟在为谁而闪烁?为权势?为交易?还是为某种他无法想象的、沉沦的引力? 当第一缕掺着雾霾的灰白晨曦艰难刺破厚重的夜幕,祝一凡发现自己蜷缩在冰凉坚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后脑勺传来阵阵熟悉的钝痛,如同那次执行任务时后巷里挨的闷棍。混沌的意识中,手机屏幕在身侧幽幽亮起,一条来自关青禾的微信提示跃入眼帘:“老祝,藏政委回来了,他让我今天陪着参加营商环境座谈会,需要准备哪些材料?” 发送时间,赫然显示为:昨天下午三点十八分。 祝一凡的手指悬停在冰冷的屏幕上方,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窗外的晨光斜斜射入,在地板上拉长他扭曲的影子,那黑影的边缘,正好触碰到对面墙上那一排装帧考究、烫金封面的荣誉证书橱窗。金色字迹在熹微中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像墓园里一排排沉默的、无声宣告着过往辉煌的墓碑。吴定波最后的诘问,如同幽灵般在他耳边尖锐地回响:“真的…能允许一切发生么?” “允许么?”他对着空寂的办公室,无声地吐出这三个字,像咽下一口带血的玻璃渣。 此刻,他手机相册深处,那张在消防通道口捕捉到的、人影模糊的照片,正通过无形的网络,沉默而忠实地备份至遥远的云端。 而城市另一端,“水云间”SPA会所庞大的监控系统,存储上周影像的硬盘阵列,刚刚完成了它72小时一次的、冰冷无情的自动覆盖循环周期。 痕迹在被抹去,证据在湮灭。 3、 数日后。 祝一凡再次站在“水云间”那扇沉重的鎏金玻璃门前。依旧是下午,阳光却显得格外刺目而苍白。他并非为SPA而来,只是鬼使神差地想再感受一次那天的氛围,仿佛那残留的薰衣草香气里,还藏着未被破解的密码。 当他推开门,视线习惯性地扫过光洁冰冷的大堂,他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就在那株巨大的、叶片肥硕滴水观音盆栽旁,在那片象征着富贵与隐秘的绿意掩映下,一个身影正背对着他,与前台低声交谈。那身量,那姿态,尤其是那股即便隔着距离也能感受到的、一种混合着慵懒与无形威慑的气场… 仿佛感应到背后的目光,那人缓缓转过身。 是藏钟。 他脸上挂着祝一凡无比熟悉的、那种仿佛能包容一切却又深不见底的笑意,衣着整洁,发型一丝不苟,眼神锐利而清醒,全然不像一个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人。 他甚至轻轻掸了掸西装袖口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从容优雅。 两人目光在弥漫着昂贵香氛的空气里猛烈相撞。没有惊愕,没有质问,只有一种心照不宣的、令人窒息的沉重在无声蔓延。 藏钟微微歪了歪头,嘴角的弧度加深了一分,那笑容如同深潭表面漾开的涟漪,底下却是望不见底的幽暗。 祝一凡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向前迈了一步,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之上。他听见自己干涩的声音在过分安静的大堂里响起,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陌生的平静:“藏政委…您回来了?” 他的目光死死锁住藏钟的双眼,试图从那深潭里找到一丝裂痕、一缕疯狂、或者任何能解释这“毫发无损”归来的答案。然而,那里只有一片平静到令人心悸的深邃,如同风暴过后吞噬一切航迹的、无垠的海。 藏钟微微颔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空间的阻隔,如同宣判:“是啊,一凡。外面的空气,还是新鲜些。那些日子…倒像是做了一场怪梦。”他向前一步,步履沉稳,皮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而笃定的回响,一步一步,走向祝一凡,也走向那扇隔绝内外的鎏金玻璃门。那道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两个世界,也似乎隔绝了所有关于“真相”的幻想。 祝一凡看着藏钟毫发无损地踏出那扇象征隔绝与权势的鎏金玻璃门,沐浴在下午过分明亮的阳光里,背影挺拔如松。那句“回来了”的回响尚未消散,一种更深沉、更粘稠的寒意却悄然包裹了他。 藏钟的完好无损本身,就是最刺眼、也最无声的宣告。这不仅仅是一个人的归来,更像是一个庞大阴影的重新投射,一种扭曲规则的复辟宣言。他所谓的“怪梦”,究竟是苏醒,还是更深沉梦魇的开篇? 祝一凡站在原地,玻璃门冰冷的反光映照着他僵硬的脸,阳光在他脚边切割出一道锋利的光明界限,他却感觉自己正沉入一片没有坐标的、更深沉的雾海之中。 空气里残留的薰衣草香气,此刻闻起来,竟隐隐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 那扇关上的门,隔开了什么?又预示了什么?答案,或许比藏钟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不可测。 第二十一章 不欢而散 月光抠搜得像菜市场尾摊的老掌柜,扒拉半天才舍得往窗棂上撒了点银箔渣子。就在这片惨淡的“银光粉”里,关青禾那双恨天高踩出的“踢踏拆迁队”,哐当哐当,精准无误地把办公室那潭死水般的沉寂,踹成了满地稀碎! “啪叽!”她跟甩出同花顺似的,把党校那金光闪闪的结业证拍在祝一凡的案头,指甲盖子“哒哒哒”敲着封面,敲得“结业”俩字儿跟犯了帕金森似的直抽抽:“喂!老祝!醒醒盹儿!号外!惊天大号外!黎大队长即将踩着咱们这帮凡夫俗子的脊梁骨,优雅上岸,登基称帝啦!” 她从党校那座“镀金池”里扑腾出来,八卦指数爆满,这是她吹响的第一声冲锋号角,还是带扩音喇叭那种。 祝一凡的眼神还飘在九霄云外,灵魂仿佛正被成吨的材料大山压得嘤嘤嘤作响。关青禾不耐烦地挥手,跟驱赶一只绿豆蝇似的:“老祝?!魂兮!速速归位!你也知道,党校嘛,真材实料是没嚼巴几口,但小道消息绝对管够管饱!整个小城的花边新闻跟过年放的劣质彩色泡泡似的,‘噗噗噗’满天飞,随便撞上一个就能糊你一脸彩虹屁!我这情报,保熟保甜!”她贼眉鼠眼地往前凑,压低嗓门儿,整得跟地下黑市交易核武器似的,“政法委陈书记的鸿门宴,那酒杯倾斜角度整整三十度!教科书级别的,据可靠消息,公安系统那两个救命的救生圈名额,黎明手里,攥着其中一个!” 瞥见祝一凡脸上那副“老子既不信也懒得鸟你,甚至想翻个白眼”的经典咸鱼表情,关青禾的指甲盖儿瞬间化身精钢小李飞刀,“唰!”地一声,在他摊开的会议纪要上“队伍建设”四个大字上犁出一道深深的马里亚纳海沟:“知道为啥老祖宗说‘笔杆子挠不过酒盅子’吗?黎明跟陈书记那酒盅碰的,历史感扑面而来。他们是穿着开裆裤一起和稀泥的交情,正宗的‘尿泥之交’!”她突然一个急刹车,眼神越过祝一凡那油光锃亮、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的头顶,投向虚无缥缈的远方,那表情,活脱脱憋着一个能颠覆宇宙的秘密,憋得如同便秘三天。 祝一凡瞅着她这奥斯卡欠她小金人的浮夸表演,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嗑把瓜子。他深谙“捋顺毛驴”哲学:关青禾表面温顺小绵羊,骨子里就是个装满***的二踢脚,一点就炸。 他慢悠悠开口,战术性捧杀:“首先,全体起立!鼓掌!啪啪啪!青禾同志这情报网,硬核!直逼克格勃本部!”话锋陡然急转,堪比秋名山漂移,“BUT!黎明同志那是天花板级别的好,我仰慕!BUT!我跟他熟吗?即便熟,熟得能穿一条秋裤吗?指望他发达了带咱鸡犬升天?呵呵,咱这品种不对路的鸡犬,怕是连人家门前的狗粮都抢不着。再说了,”他两手一摊,满脸写着“人间不值得,工资不够花”, “换个新老大,咱综合中心这‘资深狗腿子进修班’又得重新学一套舔盘子拍马屁的新姿势。你看这疫情一来,咱这儿就是被人抽干了水的破鱼缸!缺氧!憋屈!想游出去?门框都焊了钢板!还乐呵?我乐得出来吗我?愁得我头顶都快薅成葛优葛大爷同款沙雕发型了!”说着还真煞有介事地挠了挠自己那日渐荒芜的“地中海”边缘。 “教条!榆木脑袋!”关青禾“嗤”地一声,宛如听到了本世纪最大的冷笑话集锦,顺手就把制服第二颗纽扣“啪嗒”一崩,露出锁骨下那块翠得能辟邪、疑似价值连城的翡翠,同时一巴掌拍桌上,震得茶杯盖儿原地表演托马斯全旋:“老祝!你这格局,得撑开!撑得跟宝龙广场那么大!黎明要是成了分管局长,新来的再怎么着也得是个党委委员吧?那在市局党委大佬们的圆桌会议上…嘿嘿嘿,”她眼睛贼亮,像是发现了金矿脉,“不就凭空多了一票吗?这不躺赢是啥?首先,心态!得像拜财神爷一样虔诚!得有‘我信故我在’的信念感!其他问题?那也叫事儿?走着走着,路它自己铺平了,变阳光大道了!” 祝一凡被这扑面而来的喜庆劲儿呛得直咳嗽,忍不住往她肺管子上精准捅刀:“信念感?啧啧啧,青禾啊,忘性让狗吃了?还记得上次那什么‘战时提拔’的猴戏?结果呢?”他掰着胡萝卜似的手指头,“我?你!都是给人缝嫁衣的裁缝,针脚细密!”他故意卡壳,欣赏着关青禾瞬间垮塌成危房的脸。 “祝!一!凡!”关青禾脸黑成了锅底,“你这人,聊天终结者转世吧?!”宁岗中队的记忆,是她永久的心理创伤区,“裁缝”二字更是精准踩雷。 祝一凡赶紧灭火,但灭火器里装的是油:“哎哟,小姑奶奶,消消火!我是说,眼下这疫情眼看着要卷土重来,咱综合中心是不算一线的‘一线’,低调!谨慎!苟住才是王道!你瞅瞅我,”他摆出一副“无依无靠小白菜”的凄苦样,“身后无人,家中无矿,就剩这点工资糊口了!为了不再被基层那群土匪点名抓壮丁,只能夹紧尾巴,努力当个小透明。这办公室要真有人能‘渡劫飞升’,非你莫属!年轻!漂亮!身后…”他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她脖子下的翡翠,“还有座闪闪发光的‘矿’!我嘛,就安心给你占个座儿,当个守矿童子。” 关青禾扶额,感觉在对牛弹琴:“矿山?呵!我也想躺平啃老啊!可那山,是给我家里那位内人挖的!宁岗那一遭,我看得透透的!什么‘转一圈回来就提拔’?童话里都是骗人的!”她激动起来,化身职场版“井底之蛙”:“青蛙爬井还知道爬三退二呢!老娘我呢?纯纯的跌停板!一路向下不回头!我这岁数…”她悲愤地比了个高度,“耗不起啦!我算明白了,指望那山?不如指望自己长翅膀!靠山山倒,靠矿矿跑!”系统显示她的内心咆哮:我要上岸! 关青禾这突如其来的“独立女性宣言”,让祝一凡心里咯噔一下。这画风突变…难道是被那个腰围堪比水桶、脸盘赛过满月的藏钟忽悠瘸了?那家伙,一看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儿。祝一凡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充满了“眼看傻闺女要跳火坑”的忧伤和担忧,昏暗得仿佛目睹了一场即将发生的青年失足惨案。 “喂喂喂!老祝!”关青禾被他那“临终关怀”般的眼神盯毛了,“你这什么鬼表情?!有话直说!有屁快放!别整这山路十八弯的!烦!”她像只炸毛的猫,“人往高处走,犯法了?这办公室是挺好,冬暖夏凉!但梁园再好,也不是养老院!同事?嘁!就是个临时搭伙的草台班子!曲终人散,各奔东西才是归宿!”她语气缓了缓,带着点“天将降大任”的使命感:“老祝,咱俩能搭伙走这一段,是缘分!说不定老天爷派我来,就是给你这头沉睡的雄狮…呃,拉磨的驴,敲敲警钟!你也老大不小了,还在这不上不下的半山坡晃悠!赶紧的!抬抬头,踮踮脚!高看一眼。周星星不是说嘛:大好机会就这么错过了,会后悔莫及的!” 不,星爷说了唯一的后悔莫及,是当一段真挚的爱情摆在我的面前,可是并没有。祝一凡彻底装死。黎明上岸?关我老祝毛事!我想冲?拿啥冲?***吗?哪像你…他酸溜溜地想,陪藏钟那“弥勒佛”喝一下午西北风!哦不,是茶!回来就捞着党校培训的肥差…这买卖,划算吗? 关青禾看他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德行,甩出临走前的“王炸”,语气轻快得像宣布下午茶:“哦对了,这周城投那个项目,老藏‘钦点’我去学习,跟你报备一声,别当我旷工溜号啊!”她将“钦点”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祝一凡错愕地张了张嘴,仿佛被无形的大饼噎住了,最终只能沉重地、非常沉重地点了点头,脸上写满了“我就知道会这样”的沧桑和无语凝噎。 2、 几天后,综合中心的空气依旧沉闷得能拧出半斤陈年老醋。祝一凡盯着对面空荡荡的工位:关青禾又跟着藏大局长去某个“重要场合”学习(陪酒)了,心里那点担忧像泡发的胖大海,越胀越大,堵得慌。 不行,不能让这傻妞儿在老藏那口深不见底、咕嘟冒泡的油锅里扑腾了,再扑腾真要外焦里嫩了!他摸出手机,手指头在屏幕上戳了半天,发出一条酝酿已久的“钓鱼”信息: 祝一凡:关老板,晚上有空没?东城新开了家私房菜,听说是御厨的第八十八代传人掌勺,招牌红烧肉炖得入口即化,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听说能香掉下巴!比老藏保温杯里那泡发了的枸杞养生汤有滋味多了!赏个脸?就当犒劳你最近‘深入基层、学习充电’的辛苦!,末尾还附加一个贱兮兮的“你懂的”表情包。 关青禾正陪着藏钟在某个高端会所“洽谈项目”,兜里手机一震。她瞟了一眼,嘴角忍不住上扬。哟呵?铁公鸡老祝拔毛请客了?还内涵老藏的养生茶?有点意思。她也懒得琢磨这厮葫芦里卖的什么过期耗子药,手指翻飞,回复得飞快: “嗬!三痴铁树开花要请客?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行!时间地点甩过来!不过话说前头,那红烧肉要是不够入口即化,账单你自个儿揣兜里,姐可不认账!,附加一个“姐等着看”的傲娇小猫表情。 晚上七点,祝一凡提前半小时就到了那家装修得古色古香、名字叫“归园田居”结果价格一点不田园的私房菜馆。他特意选了角落里一个被高大绿植半包围的卡座,灯光暧昧,音乐舒缓,非常适合“语重心长”和“当头棒喝”。 等了快四十分钟,门口才响起一阵急促如战鼓的高跟鞋声。关青禾挟着一阵香风风风火火地卷了进来,脱下了制服外套,换了条剪裁利落的暗红色连衣裙,衬得肤白貌美,气场全开。她一屁股坐下,端起桌上的柠檬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长吁一口气:“哎哟我去,堵成狗了!老藏非绕道去拿他那个什么限量版的紫砂壶,磨叽了半天!” 祝一凡看着她因为赶路而微微泛红、更显娇艳的脸颊,还有那明显精心描绘过的眉眼,心里那点不安瞬间升级为十二级警报。他强颜欢笑,把烫金的菜单推过去:“辛苦辛苦,堵车最烦人!随便点!今晚我老祝倾情放血!” 关青禾也不客气,对着菜单指点江山,什么“秘制鲥鱼”、“蟹粉狮子头”,末了还加了瓶不算便宜的红酒。等菜的间隙,气氛就像拉满了弦的弓。祝一凡清了清嗓子,决定采用“农村包围城市”的战术,迂回切入:“青禾,这几天跟着老藏‘到处游学’,感觉咋样?有没有挖到点真金白银的干货?” “还行吧,”关青禾一边用湿巾慢悠悠地擦着纤纤玉指,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场面上的功夫呗。老藏这人吧,看着笑呵呵像个弥勒佛,但那能量场,啧啧,确实深不见底,路子嘛…”她拖了个意味深长的长音,“那是相当野,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野。”语气里隐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与有荣焉的得意。 “路子野…人也挺野的,放荡不羁。”祝一凡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咀嚼一颗苦橄榄,“青禾,咱俩同(居)...搭档时间也不算短了,有些话,我得跟你掏掏心窝子,可能不中听,但绝对是为你好。” 关青禾挑眉,露出一个“我就知道没好事”的假笑:“哟?今儿太阳真从西边彻底落下去了?祝大善人不仅拔毛请客,还要上演‘知心大哥’温情戏码?剧本拿错了吧?” 祝一凡没理会她的讽刺,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甚至带点悲壮:“青禾,老藏贵为市局的老二,的确耀眼!但有时候啊,太耀眼的东西,离近了仔细瞧瞧,它未必是块真翡翠,保不齐就是…高级点的染色玻璃碴子,划手得很。” 关青禾脸上的假笑瞬间冻结:“几个意思?拐着十八道弯骂我眼瞎?还是嫉妒人家老藏有矿?” “不是眼瞎,也不是嫉妒,”祝一凡身体往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沧桑,“是怕你看不清本质。老藏那玩意,看着慈眉善目,肚大能容万物?实际上满腹坏水,他那肚子,撑的是算计,是密密麻麻的关系网!而且...他那艘大船,看着风光,轻易不让人上,真要上去了,想下来?那可就不是蹭顿红烧肉那么简单的事了。他水浑得很,深不见底,沾上了,容易湿鞋!” “老祝,够了!”关青禾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她把擦手的湿巾往桌上一摔,发出“啪”的一声脆响:“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给我泼冰水?教育我识人不明、遇人不淑?还是…你丫纯粹嫉妒我搭上了快车道?”她语气尖刻得像刀子,“我知道你们看不上老藏!你觉得他那套油腻是吧?可这世道,光埋头当老黄牛拉磨有个屁用!没点路子,没座靠山,你拉一辈子磨也就是个围着磨盘转的驴!懂吗?” 祝一凡的火气也蹭地上来了,声音不由提高,“青禾!他那‘钦点’,不过是看你年轻漂亮有野心好使唤!不然他拉你进他的核心圈子,图啥?图你心直口快敢怼天怼地?醒醒吧!那圈子里,最不缺的就是漂亮的花瓶!就你这宁岗‘溢出’的过往履历,在他那儿算个屁!他看重你什么?看重你容易忽悠!看重你敢打敢冲不怕死!说白了,你就是他盘算着往前面扔的一枚探路的石子儿!还是免费的!” “祝一凡!你混蛋!你才免费!”关青禾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尖叫。她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那块翠绿的翡翠坠子在她白皙的锁骨下晃荡得厉害,像一颗随时要滚落的心。“你是我什么人?你凭什么这么恶意揣测?!你就是条咸鱼!自己躺平了还不让别人往上扑腾!见不得别人好!你就是酸!酸溜溜的腐臭味隔着八百里我都闻见了!” 她抄起桌上那杯红酒:那杯祝一凡特意点的、她还没来得及喝的、象征“放点儿血”以示诚意的红酒,手腕一抖! 哗啦! 紫红色的酒液,带着冰冷的、粘稠的羞辱感,精准地泼了祝一凡一头一脸。暗红的酒渍迅速在他浅色的衬衫上晕染开来,滴滴答答顺着他错愕僵硬的脸颊滑落,狼狈得像一幅被雨水打湿的、来不及收拾的劣质油画。 时间仿佛凝固了。 旁边的服务生端着他们点的红烧肉,僵在过道上,目瞪口呆。周围的几桌客人也投来诧异或看好戏的眼神。 关青禾看着祝一凡满头满脸红酒、衬衫湿透贴在身上、眼神从震惊到愤怒再到一片死寂的样子,心里猛地一抽,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飞快掠过眼底,但立刻被更汹涌的愤怒和“老娘没错”的倔强压了下去。 她抓起自己扔在沙发上的手包,梗着脖子,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却依旧斩钉截铁:“祝一凡!这顿饭,算我请了!你这碗馊鸡汤,老娘不喝!留着你自己慢慢灌吧!”她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粉红大钞,狠狠拍在沾着酒渍的桌面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声响。“还有,从今往后,我的路,不用你操心!管好你自己那滩烂泥就行!再见!哦不,是别再见了!” 高跟鞋踩着决绝的鼓点,“噔噔噔噔”,如同战场的擂鼓,她头也不回地冲出餐厅,卷起一阵冷风,将那扇沉重的木门摔得震天响。 祝一凡僵在原地,一动不动。红酒顺着他的发梢、下巴滴落,在名贵的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污迹。粘稠冰凉的感觉贴在皮肤上,像一张无形的嘲笑的面具。 服务生犹豫地上前,递上干净的毛巾:“先生,您…您没事吧?” 祝一凡缓缓抬手,胡乱抹了一把脸上的酒液,动作有些机械。他看着桌上那片狼藉:摔碎的湿巾、散落的钞票、泼空的酒杯、还有那碟热气腾腾、色泽诱人却无人品尝的红烧肉。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无力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愤怒和辩解。 好心落得驴肝肺,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只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短促的“呵呵”音。 “没事。”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红酒的涩味。他接过毛巾,没有擦脸,只是无意识地攥在手里,湿漉漉的布料迅速吸走了他掌心的温度。“结账吧。剩下的钱,”他指了指桌上那几张钞票,“不用找了。” 他站起身,湿透的衬衫紧贴着后背,冰凉粘腻。他无视周围那些探究或同情的目光,挺直了腰背,尽管背影显得有些僵硬,却也一步一步,走出这片精心挑选却彻底砸了锅的“归园田居”。 外面城市的霓虹闪烁,车水马龙,喧嚣依旧。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汽车尾气味道的空气,却只觉得胸腔里堵得更厉害了。 街头的另一边,冲出餐厅的关青禾,站在熙攘的街头,冰冷的夜风吹打在脸上,让她滚烫的脑子稍微清醒了一点。心脏还在狂跳,指尖微微发颤,刚才那杯泼出去的红酒画面在眼前反复闪现。她下意识地抬手,手指用力攥紧了锁骨下那块冰凉的翡翠,仿佛想从中汲取一点力量,又像是在确认着什么。一丝微妙的后怕和难言的委屈,悄悄爬上了心头,但立刻被她强制压下。她猛一跺脚,恨恨地低声咒骂了一句:“神经病!咸吃萝卜淡操心!” 随即,她扬起下巴,努力忽略心头那点烦乱,伸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几天后,综合中心办公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以下。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 关青禾的工位空着,她“理所当然”地又被藏政委“钦点”去跟那个城投大项目了。 祝一凡则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埋头处理文件,仿佛前几天那场泼酒风波从未发生过。只是他办公桌旁那个塞满烟蒂的烟灰缸,比往常更快地堆成了小山。偶尔抬头,目光掠过对面空荡荡的椅子,眼神深处是化不开的晦暗和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 同事们眼观鼻鼻观心,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只有键盘敲击声和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巨大的寂静里显得格外刺耳。 突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死寂。是祝一凡的手机。他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习惯性地皱起,接通,语气是公式化的沉稳:“喂?我是祝一凡…嗯?藏政委找我?现在…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他站起身,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对面空无一人的工位,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 最终,他只是沉默地拉开门,走了出去。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走廊的声音,也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可能性。 办公室里剩下的几个人,互相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随即又低下头去,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嗡鸣声,在压抑的空间里孤独地盘旋。 那场不欢而散的鸿门宴,如同投入死水的巨石,涟漪早已消失,但沉下去的东西,却让这潭水变得更加浑浊、冰冷。 第二十二章 头顶红灯 1、 湖跺南城的秋夜,已浸透凉意。 市局903房间,那扇厚重的玻璃门外,藏钟恰似一尊凝固的罗汉塑像,无声地截住了步履匆匆的祝一凡。 楼道顶灯苍白的光线打在藏钟圆润的脸上,那笑容堆砌得如同精心浇筑的蜡像,一丝温度也无。他手中习惯性地捻着一串油亮的佛珠,珠子相碰,发出细微却令人烦躁的摩擦声。 “小祝,”藏钟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不容置疑的黏稠感,像融化的糖浆裹上来,“听我一句劝。” 祝一凡脚步顿住,抬起的眼睫下,是深潭般的戒备。他静默着,等待那伪善的糖衣剥落。 “珍惜生命,”藏钟微微倾身,佛珠停转,食指看似随意地点了点祝一凡胸口,力道却沉甸甸的,“远离关青禾。” 他嘴角那抹笑意加深,却冰得刺骨,“那可是一朵淬毒的罂粟,瞧着花枝招展,内里…啧啧,妖孽得很。你,玩不起。” 最后三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针,轻轻掷下。 祝一凡胸腔猛地一窒,一股血气直冲颅顶。他看着那张被权势浸润得油光水滑的脸,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算计与轻蔑,所有的忍耐瞬间崩断。他下颌线条绷紧,牙关无声地咬合,猛地甩开那只点在自己身上的手,力道之大,带起一小股疾风。 他甚至没有吐出一个字,眼神化作两柄淬火的寒刃,狠狠剜了藏钟一眼,仿佛要将这虚伪的皮囊洞穿。旋即转身,皮鞋踏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近乎碎裂的“咔哒”声,身影决绝地消失在走廊尽头的阴影里。 藏钟站在原地,捻动佛珠的动作恢复了,脸上那抹凝固的笑意却透出几分狰狞。他望着空荡荡的走廊,声音低得几近呓语,带着一种掌控者的笃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阴冷:“不识好歹…我这是善意提醒。那个小妮子,呵,人畜无害的皮囊底下藏着多少道行,你懂什么…” 2、 路灯昏黄的光晕在御景城六楼的露天足球场上晕染开来,切割着秋夜的凉意。 吴定波一个踉跄,险些泼洒了怀中视若珍宝的保温杯,枸杞水在杯壁惊恐地晃荡。他瞪圆了眼睛,活像见了什么惊世奇观,指着场中那人影嚷道:“老祝!你这老小子!办公室那副入定禅僧的皮囊裹得严实,合着扒了‘铁饭碗’的制服,骨子里竟是只开了屏的孔雀!”他啧啧有声,目光追随着那灵动的身影,“瞧瞧这球场上的腾挪闪转,哪里还有半点老迈古板的‘制服诱惑’影子?活脱脱一出‘速度与激情’!” 祝一凡正自酣畅,一记虚晃骗过防守,步伐轻盈得仿佛挣脱了岁月的枷锁。他抬手抹去额上汗珠,那汗滴在昏黄光线下,竟折射出一种近乎“中年叛逆”的微芒。 “人生如戏,”他朗声笑道,胸腔里鼓荡着久违的意气,“奥斯卡小金人当真欠我一尊!综合办公室?”他语气一转,带点自嘲的肃然,“那是我的‘角色扮演区’,披着那身皮囊,总得对得起那份沉甸甸的‘人设’。球场?”他猛地做了个射门的假动作,脚底板再将球沿着V字拉了回来,“这里才是我的‘狂暴之地’!青春?”他耸耸肩,带着一种明知故犯的坦荡,“青春是窖藏过期了,可这荷尔蒙…偶尔也还能诈个尸,回光返照一番!” 吴定波精准地截获了他的传球,认识快三十年了,这点默契还是有的,他的嘴角撇出一个洞察世情的弧度:“还荷尔蒙?我看是保温杯里那点枸杞在垂死挣扎。奔四张的‘老同志’了,方才那几下传球倒有几分齐达内的神韵!”他语气夸张,“简直是用脚丫子在画蒙德里安!抽象派的行为艺术!” “谬赞了,老吴!”祝一凡得意地扬起下巴,笑容几乎要咧到耳根,“不过,请尊称我为苏克,能用脚演奏小提琴的绿茵大师!” 话音未落,那肆意的笑容却如同被瞬间抽干了电流,“滋啦”一声凝固在脸上。目光倏地投向远方浓稠的黑暗,仿佛被某个无形的黑洞攫住了心神,徒留一片茫然的空洞。 吴定波一个杂耍动作勾过来的足球不轻不重地捅了捅他的腰。 “嘿!老祝?”吴定波凑近,声音带着戏谑的探寻,“喂喂喂!老祝?魂儿被球场边的美女勾走了?突然深沉个啥?你这画风切换得比PPT动画还生硬!” 一声幽叹,如同暗黑电台里流淌出的忧郁旋律:“唉…没什么,”祝一凡的声音飘忽,“触景生情罢了…突然想到青禾了。” “哪个青禾?!媚眼姐么?”吴定波一惊,踩了个趔趄,差点摔倒,“我的老天爷!老祝,你这状态很危险啊!不是说差着辈分吗?那丫头片子可属九尾狐的,精得跟什么似的!藏钟那尊‘笑面佛’我是了解的,他再油腻也懂兔子不吃窝边草的道理吧?何况是能当他闺女的小狐狸精?” “想哪去了!”祝一凡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几根宝贵的发丝随风飘零,“我是担心她被卷进浑水!咱们这圈子,那可是职场版的‘大逃杀’,一步踏错,步步惊心!舆论那玩意儿…”他眼神一暗,“有时候比球场的黑哨还TM可怕!” 吴定波眼底的戏谑瞬间褪去,锐利如鹰隼:“说到舆论…老祝,你以为你们单位那点事儿,靠‘循规蹈矩’就能趟平?TOO天真!‘第一桌’那几位,才是执掌升迁‘热搜榜’的隐形操盘手!王谦谦那档子破事,私下他们怎么编排你?‘市局下来的了不起哦?专踩老同志上位!呸!’”他压着嗓子,模仿着那阴湿的腔调。 “What?!我那是正当防卫!”祝一凡瞬间血压飙升,“是非观呢?都喂狗了不成?!” “有啊!”吴定波一脸“你太幼稚”,“可就跟手机壳上的挂饰似的,挂着好看,真格儿时…屁用不顶!所以,”他重重拍在祝一凡肩上,力道沉实,“得把‘话筒’抢过来!玩舆论反制!当年西祠胡同叱咤风云的‘南家版主’,你那五千人的大群留着当传家宝吗?!”他顿了顿,语气转为语重心长,“行了,愁死你也白搭。路选了,闭着眼睛也得趟过去,但得带上脑子,必要时还得亮出爪牙!至于关青禾?”他做了个斩钉截铁的手势,“人家道行比你深!你那点担心,纯属‘CPU过载,内存溢出’,是典型的无效内耗!” 叮! 【生命之轮系统】:侦测到关键信息节点【舆论操控】!状态:高危!警告:宿主防御值不足! 真不足么?祝一凡心头一震! 吴定波的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清醒。祝一凡猛地甩甩头,仿佛要将纷繁的杂念彻底驱逐,转身重新杀入球场。他像一头被夺食的老豹,喘息声粗重,却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每一次触球都裹挟着“我要发泄”的狠厉。然而,关青禾那张皎洁而倔强的脸庞,依旧如同顽固的病毒弹窗,在他思维的屏幕上不断闪现,挥之不去。 终场哨响,祝一凡以“肾虚”为由搪塞表现不佳。吴定波丢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我懂”眼神,先行遁入夜色。 祝一凡则像个迷途的哲人,卸下一身疲惫,重重跌坐在御景城冰凉坚硬的路牙子上。 他仰首,对着疏朗星空,思考的核心命题却沉重地落在那位与自己八字无关女同事的莫测安危之上。 3、 “哟!”一个清凉如夜风、带着几分猫般慵懒与戏谑的声音自身旁响起,“楼上瞧着个背影,三分油腻裹着七分忧郁,跟老祝你这灵魂格外共鸣?还真是你!” 关青禾悄无声息地挨着他坐下,如同融入夜色的一部分,“怎么了?球场上的追风少年,下了场就变林黛玉了?这心事沉得能压垮秤砣!” “青禾!”祝一凡一个激灵,活像被踩了尾巴,“你属曹操还是装了GPS?!”他扭过头,挤出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容:“没…没什么,就是…突然想通了些事。” “哦?想通什么了?”关青禾挑眉,路灯的光在她眸中淬炼出狡黠的星芒,“不会又在脑补我跟藏政委的《签约风云》吧?” “不该想!是我逾矩了!”祝一凡脱口而出,如同启动了某种自我保护机制。 空气瞬间凝固。 关青禾侧过脸,探照灯般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老祝,你…该不会是对我存了点‘不该有的念想’吧?” 祝一凡下意识地点头,随即又猛烈摇头,幅度之大令人疑心他患了失心疯,“你问了一个我非常想一键永久删除的问题。” 关青禾轻笑出声,那笑声里揉杂着同病相怜的苍凉:“老祝,你说咱俩,算不算情场烽火线上并肩作战的‘难兄难弟’?正是这份‘情场双废’的革命情谊,才铸就了肝胆相照的基石?”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采访式的调侃,“来来来,坦白局:对你而言,爱是什么?是荷尔蒙点燃的放心纵火?是寒夜里彼此依偎的体温?还是24小时on call的‘精神陪护套餐’?” 祝一凡一怔,眼神飘向幽邃的夜空,仿佛去翻阅那本无形的《情爱哲学大辞典》:“性、拥抱、聊天?都只是爱的‘皮肤’或者‘APP’!爱的内核?”他沉默片刻,搜寻着最贴切的表达,“是有人亲手掀开你生命中最不堪的井盖,朝那污浊的深渊瞥了一眼,然后义无反顾地‘噗通’一声跳下来,说:‘下面凉快,陪你一起待会儿?’。爱不是只迷恋你站在聚光灯下的高光时刻,而是在你系统蓝屏、病毒肆虐、满身漏洞的时候,依然固执地按下‘强行运行’,并默默为你打着修补灵魂的补丁!”他心底无声的旁白汹涌:成熟的爱,是两座自给自足的孤岛电站并网,互相照亮但绝不短路。我走向你,我走向你,不是因为我缺电,而是老子满格的爱快溢出来了,想给你这个宇宙级废柴一个持续性的五星好评。 “说得挺动听,”关青禾表情肃然,“可惜,浪漫主义在柴米油盐面前,就是个纸糊的泡泡,一戳就破!” 典型的土象星座务实论调。祝一凡苦笑,摸出烟点上:“感情这玩意儿,到了咱们这岁数,基本等同于橱窗里的奢侈品幻象。买得起的,索然无味;求之不得的,又累得如同身负千钧,跋涉一场永无尽头的马拉松。” 关青禾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手背:“老祝同志,你这抑郁指数快爆表了!生活嘛,就是升级打怪,偶尔卡关很正常。但心存点‘白日做梦’的念想,总能熬到下一个存档点,搞不好还能解锁‘爱与春天’的隐藏剧情呢!”她眼神里有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祝一凡心头那点冰碴子似乎被这眼神融化了一角。不管前路多坑爹,有她在旁边插科打诨递小抄,好像就没那么难熬了。他看着她坚定的眼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明白,无论以后的路有多么艰难,只要关青禾在身边,他就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青禾,谢谢你。有你在,我觉得一切都变得有意义了。”祝一凡感慨地道。 “打住!禁止煽情!”关青禾“噗嗤”一笑,如同夏夜的微风,温柔而清新。“我老公可在楼上‘观景’呢!你小心被狙击!” 星光无言,一种混杂着尴尬与暖意的、难以名状的战友情愫在两人间悄然滋生。半晌,祝一凡终于鼓足勇气,CPU濒临熔断边缘,问出了那个在喉头翻滚已久的问题:“青禾…你跟老藏…熟到哪种程度?”那语气,如同在刺探核武机密。 关青禾没接茬,反而仰头研究起路灯旁一只撞晕的飞蛾,眼神却瞬间锐利如刀,在祝一凡身上刮了一遍:“看来上次的红酒,还没有浇灭你心头的火焰。” 祝一凡一咬牙,豁出去了!他眼一闭,照着吴定波给的“弹药库”开始扫射:“那孙子!真不是啥好鸟!江湖传言,丫当年值夜班睡不着觉,就爱‘摇人’!专摇女同事去KTV搞‘深夜团建’,灯光一暗,贴面舞跳得那叫一个‘亲密无间’!女警在他眼里?跟路边发廊霓虹灯下的小姐姐一个待遇!咱俩不是说有缘嘛?我就直插核心了!你跟他走近,短期可能有点像开了作弊器,但长远看,绝对是个高危病毒!在兄弟们心里,你可是咱们交警队的‘淤泥白莲花’!奋斗?上进?理解!但咱得讲究个‘安全驾驶’原则,不抢道,不超速!瓜熟蒂落它不香吗?” “你可滚犊子吧!”关青禾愣住了,猛地扭过头去,肩膀开始可疑地抖动…然后,她“噗通”一声直接蹲地上了!爆发出惊天动地的狂笑,笑得捶地,咳得撕心裂肺!“咳咳咳…老祝!哈哈哈…我滴个亲娘诶!你这脑回路…是装了‘宫斗剧AI’吗?!哈哈哈…居然脑补我当‘三儿’?!实锤告诉你!”她好不容易喘上口气,眼泪都笑出来了,“老藏!那是我亲—叔!货真价实、族谱可查、不出三服的亲叔!可懂?!” “青禾,这花枝乱颤的…正经点!”祝一凡老脸涨得通红,窘迫得无地自容。 见她咳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祝一凡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如同抚触易碎的薄胎瓷,轻轻拍打她的后背。 四目猝然相对,在尴尬的废墟上,竟莫名滋生出一点带着温度的、笨拙的暖意。 叮! 【生命之轮系统】:侦测到关键情感交互节点【肢体接触-拍背】!风险系数:未知!警告:潜在目击者介入概率激增! 无巧不成书!命运仿佛最刻薄的编剧。 “额!”一声堪比受惊土拨鼠的尖锐怪叫撕裂夜的宁静!只见吴定波如同鬼魅般从绿化带的暗影里冒了出来,僵在原地,脸上表情瞬息万变:震惊、八卦、恍然、憋笑…最终凝固成一个滑稽的定格,伴随着一声短促的怪叫,他施展出一套堪比NBA顶级后卫的闪电后撤步,瞬间缩回了那片浓密的黑暗之中。 那速度,远超他在球场上任何一次禁区抢点! 嗡!!! 【生命之轮系统】:红色警报!红色警报!事件:【关键目击者吴定波介入】!预测:婚姻稳定性遭受毁灭性打击概率:99.99%!警告!警告!核心系统即将崩溃! 祝一凡脑子里“嗡”的一声,眼前一黑,仿佛看见吴定波头顶升起一个巨大的、闪烁着血红色感叹号的对话框:【婚姻:BOOM!】 “老吴,头顶红灯,这什么鬼?” 第二十三章 婚姻核爆 吴定波的婚姻核爆,比小城夜市最辣的烤串摊传得还快。祝一凡刷着朋友圈,满屏都是“震惊!昔日恩爱夫妻竟…”、“健身教练家门口惊现吴大状坐骑?!”配图是路灯下那辆孤零零的车,以及地上一堆烟屁股,宛如一场小型行为艺术展。 这老吴真特么的不够意思,这么大事,也不带和我商量的!祝一凡对着手机屏摇头,嘴角挂着苦涩的笑意,仿佛在鉴赏一部荒诞派戏剧的先行预告,“啧,这雷劈的,比天气预报准多了。” 几天前那晚球场边的“拍背乌龙”和吴定波那声土拨鼠尖叫还在耳边回荡,转眼已是“前夫哥”的悲情现场直播。 人生这剧本,编剧怕不是个磕了药的喜剧演员? “老祝,看啥呢?表情跟吞了只苍蝇似的。”关青禾的声音带着咖啡香飘来,她端着杯浮着精致拉花的卡布,像个优雅的战地记者抵达八卦现场。 祝一凡默默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定格在吴定波那辆仿佛在哭泣的车。 关青禾扫了一眼,眼底划过一丝“果然如此”的了然,随即用勺子搅动咖啡的泡沫,语气平淡得像在点评天气:“风暴预警都挂红牌了,硬是有人不带伞出门。无常?哼,这剧本每天都这么写,只是演员换得勤罢了。” 她抿了口咖啡,“倒是你,一脸‘吾友祭天,法力无边’的沉重样。” “什么眼神,我这是物伤其类兔死狐悲!”祝一凡辩解,“这老吴,昨晚还在球场跟我吹嘘‘家庭是避风港’,结果他的‘港’直接开航去了‘肌肉海岸’!还把GPS信号留给我当遗产…” 他叹了口气,突然话锋一转,眼神贼兮兮地瞟向关青禾,“青禾啊,你看这前车之鉴…热血沸腾…是不是咱也得未雨绸缪一下?为自己的终身幸福…呃…战略部署一下?” 他疯狂暗示。 “去你的!”关青禾差点被咖啡呛死,放下杯子,一脸“你脑子被门挤了”的表情:“打住!祝大师收起你的算命摊!被老吴的‘绿光普照’刺激出红娘属性了?还是想在我这儿搞‘灾后重建’?你省省吧!”她翻了个漂亮的白眼,“我的路自己铺,油自己加。心中有爱,兜里有钱,脑子有料,脚底生风!精彩人生?那玩意儿不是靠‘配对’,是靠‘打怪’掉落的!” 这连珠炮轰得祝一凡一时语塞,但目光触及关青禾眼中那熟悉的、足以劈开阴翳的锐光,心头那点“物伤其类”的寒气又被悄然驱散。 这盏色彩艳丽的“人形探照灯”,总能在深渊边缘将他拽回。 叮! 【生命之轮系统】:侦测到关键NPC【关青禾】启动【心灵净化光束】!宿主正能量值+10%。警告:鸡汤浓度过高,警惕洗脑风险! 恰在此时,一个身影,如同一片被深秋提前遗弃的枯叶,裹挟着暮气沉沉的能量场,缓慢地飘移过来。 陈殷:那个被誉为“小城定海神针”、省级模范级“老娘舅”。他身上的旧夹克洗得泛白,肩线微塌,仿佛承载了太多无法言说的重压。那张历尽风霜的脸上,沟壑纵横,此刻却深深刻着比黄连更甚的愁苦,每一道皱纹都在无声诉说着“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千古悲鸣。 “哟,老陈,你怎么来了!”祝一凡打起招呼,“您这气色…跟刚调解完一轮俄乌战争似的。” 陈殷长长地、又沉又闷地叹了口气,那气流仿佛能吹倒一座山:“唉…一凡…别提了…我那点破事…鸡飞狗跳…一地鸡毛…” “医者难自医?”祝一凡试图活跃气氛,“您可是‘老娘舅’界的活化石!省级金招牌!专治疑难杂症,还有您搞不定的伦理困局?” 陈殷脸上的苦意几乎要滴落下来,他抬手捶了捶酸痛的脊椎,动作迟缓得像个生锈的关节玩偶。“我这个‘老娘舅’,关起门来就是个十足的‘受气筒’!”他浑浊的眼睛里泛起一层水光,声音带着砂纸打磨般的嘶哑,“我是66年(生)的人了,今年…要到站了!还是一个正股级…”他顿了顿,那未能出口的“妇科病”三个字,化作一声更沉重、更悠长的叹息,沉重地砸在空气里,“这心病啊…怕是要跟着我进棺材板,成为一辈子的…遗憾了。” 祝一凡心中蓦然一痛。在湖跺这个表面人情织网、实则壁垒森严的名利场,陈殷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尖锐的讽喻。人说著作等身,他却堪称“荣誉等身”——抽屉里塞满了省级模范、金牌调解员的烫金奖状,每一张都浸透了他数十年如一日的汗水与隐忍。然而,这些闪耀的金边,并未照亮那条通往更高处的阶梯。他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死死按在了“正股级”的板凳上,稳如磐石,稳得令人窒息,稳得足以让所有奋斗的意义蒙尘。这不正是活脱脱的“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当代注脚?“同病相怜啊!”祝一凡摇头,自嘲道,“我这正股,也焊死十年了!” 陈殷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弧度,像冻土上艰难绽开的冰花:“我到站了,你还能发一发车!” 嗡! 【生命之轮系统】扫描关键人物【陈殷】!) 【姓名】:陈殷 【称号】:省级模范老娘舅(终身成就版) 【职场评级】:SSR级(Super Stable Rock,超级稳定磐石) 【状态】:持续燃烧中(预计剩余燃料:17%) 【核心特质】:职场“老黄牛”终极形态。技能点全点在“吃苦耐劳”、“和稀泥MAX”、“背锅侠Lv.99”。晋升路径:已被焊死在基层板凳上。系统评价:组织最爱的‘工具人’,性价比之王!燃烧自己,照亮领导的KPI!晋升?不存在的,那是给‘润滑油’准备的,不是给‘螺丝钉’的!建议:佩戴‘无私奉献’勋章,继续发光发热直至报废。】 祝一凡看着系统弹出的、充满黑色幽默的评级,再看看眼前这个疲惫不堪的“模范”,心里像被塞进一团沾了柠檬汁的棉絮,又酸又涩。这评级,简直就是对职场荒谬最赤裸的嘲讽!他拍了拍陈殷的肩膀:“老陈…你是湖跺市局的性价比之王,可惜,也是...无冕之王!” 语气带着点同病相怜的调侃。 陈殷抬起布满蛛网般血丝的双眼,挤出一个比哭更令人心碎的笑容:“一凡,你还年轻,脑子活络…”他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过来人看透世情的苍凉与无奈,“在湖跺这泥潭里,光知道闷头拉车,拉断脊梁也没用!得学会…抬头看路,”他浑浊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祝一凡的脸,带着一丝洞穿未来的悲悯,“更要学会…吆喝!不然呐,干得再好,也就是别人戏台上…一块沉默的‘优质背景板’!” 祝一凡笑容一僵:“……” 叮! 【生命之轮系统】:侦测到来自【陈殷】的精准暴击!穿透宿主防御!【职场清醒度】被动提升5%!警告:清醒可能导致痛苦! 陈殷摆摆手,不再多言,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像一颗被遗弃在残局中的孤子,缓慢却坚定地朝着派出所那间永远硝烟弥漫的调解室挪去。那里是他燃烧生命最后的战场。 祝一凡望着他的背影,又想起昨夜自己提前发给吴定波的“婚姻红色警报”。那信息宛如石沉大海,连个水花都没溅起。 【命运航线规避协议】执行失败!目标【吴定波】已确认偏航!目的地:【健身教练的家】。状态:【婚姻核心熔毁】! 他苦笑。 绕得过系统提示,绕不过人心浮沉。该撞的冰山,一艘艘泰坦尼克号前仆后继。昨夜,吴定波的车载着无可挽回的裂痕,精准地停在那个充满荷尔蒙气息的楼下。而他像个绝望的哨兵,守着那堆烟蒂,抽空了整包烟,也抽空了半生积累的信任。 小城不大,此刻却像一个巨大而敏感的共振腔,嗡嗡回响着看客们兴奋的窥探与咀嚼。祝一凡深吸一口气,关青禾那碗浓度超标的“心灵鸡汤”还在胃里翻腾灼烧。他迫切需要一点更实际的慰藉,比如…再来一杯加倍浓缩的咖啡?毕竟,在这充斥着荒诞剧本的职场与人生剧场里,保持清醒有时是种酷刑,而***,至少能让他在目睹周遭不断崩塌时,挺直腰杆,崩得…稍微有那么点精神头。 第二十四章 另眼相看 邻省那桩屠戮六口的灭门惨案,其狰狞的阴影像一块浸透了腐水的厚重裹尸布,沉沉地覆盖在湖跺市的上空,捂得人喘不过气。协查通告如同密集的白色癣斑,糊满了街头巷尾的每一寸水泥骨骼,连煎饼摊油腻的推车板都未能幸免。空气绷紧如弓弦,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仿佛稍重的鼻息都可能被解读为同谋的暗哨。 警力捉襟见肘到连交警综合办公室这种“养老预备役”都被赶鸭子上架。祝一凡和关青禾刚领到崭新的“九小件”,装备亮闪闪,腰却直不起来,活像两只被迫营业的招财猫,被撒出去“巡逻排查”。 夜色沁凉如冰水,王谦谦裹挟着一身寒气撞进办公室,手中拎着两杯号称“精神***”的奶茶。“老祝,续命水!这趟活儿干的,比围追堵截那些逆行电驴还让人心肝颤!” 灯光惨白,两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用“哪个路口宵夜摊还没被查抄”这种毫无营养的话题缓解压抑。 嗡! 【系统】:目标锁定!高危个体【灭门逃犯】于您排查区激活!危险指数:99.99%!建议:立即启动【战略性转移】(俗称:撒丫子跑)! “跑?!不存在的!”祝一凡手一抖,奶茶差点贡献给键盘,“系系统你丫不识货!这是镶着金边的‘青云梯’!泼天的功勋就在眼前!” 热血上头瞬间压倒了警报轰鸣,他抓起车钥匙,警车如离弦之箭般咆哮着撕裂夜幕。 高新区企业家属区旁边,一片鬼影幢幢的草丛里,祝一凡的车灯锁定了目标,一辆脏得像刚从泥潭捞出来的破车,安静得如同蛰伏的怪兽。 “老祝!别碰车门!” 关青禾划破夜空的尖叫,与他颅内系统尖锐到极致的警报完美同步! 祝一凡像被按了暂停键,定在原地。 借着微光,他看到车门上绑着的玩意儿不是什么车载CD机,而是一个正滴答作响的“死亡倒计时”显示屏。冰冷的数字跳动,如同死神在磨牙。 逃犯的脸在应急灯下忽明忽暗,像个劣质的剪影。他右手死死插在裤兜里,傻子都知道那里攥着什么。 肾上腺素如岩浆奔涌,祝一凡对着虚空嘶吼:“系统!他妈给我废了他兜里的‘末日开关’!!” 吼声未落,整个人已化作一枚出膛的炮弹,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悍然扑出! 霎时间,猩红的倒计时屏幕炸裂成一片混乱的雪花!黑暗中,肉体的沉闷撞击、压抑的痛哼、绝望的扭打声拧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绳索。 亡命徒显然被这“养老预备役”交警的搏命架势骇破了胆,挣脱后像只被烙铁烫到的野狗,没命地朝着交警布控的薄弱点:那片稀疏的警戒线狂奔。 祝一凡哪肯放过这行走的“三等功”?玩命追! 眼看指尖即将触到对方后背,穷途末路的逃犯猛地抄起路旁一个橙色的塑料路锥,如投掷标枪般,裹挟着绝望的风声,狠狠砸向路边一辆流线型、崭新得如同艺术品的保时捷911前挡风玻璃! “轰!哗啦!” 玻璃粉碎声中,某种诡异的、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银色液体从车内飞溅而出,泼洒在旁边的水泥隔离墩上。只听一阵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坚固的水泥竟如同被强酸腐蚀的奶酪,瞬间变成了布满蜂窝眼的焦黑废墟! 叮! 【系统】:侦测到高能反应!【匿名消息:幸存者偏差概率92%。附注:逃犯可能携带了“惊喜大礼包”】 “我操!” 灼热的气浪如巨掌拍来,祝一凡被狠狠掼倒在地。而那个不幸的逃犯,被飞溅的银色液体迎头浇了个透!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惨叫,在令人头皮炸裂的“滋滋”声中,整个人如同被投入王水的蜡烛,迅速融化、坍缩,转瞬间化作一地冒着刺鼻青烟的、形态模糊的焦黑炭块。 空气里弥漫着蛋白质焦糊与金属锈蚀混合的、地狱厨房特有的怪诞气息。 后来,法医富大龙在报告里用近乎诗意的冷静笔触写道:“确认系最新型液态纳米蚀解剂,代号:‘三号球场清洁工’。理论最大威力:可于十秒内将三个标准足球场及其上所有有机/无机的存在,彻底回归基本粒子状态…” 报告末尾,还体贴地手绘了一个扭曲的小哭脸。 祝一凡趴在地上,胆汁混合着胃液狂呕不止,大脑却诡异地陷入一片空白:尽力了,无愧了,只差一点把自己也送去做了分子重组。 2、 “干得漂亮!祝一凡!” 藏钟肥厚的手掌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重重拍在他肩上,祝一凡甚至清晰地听到了对方后槽牙因过度紧张而疯狂摩擦发出的“咯咯”声,像在咀嚼冰冷的砾石。“省厅调查组已在路上!你这回可是立了大功了!” 藏钟压低声音,带着一丝宿命般的唏嘘,“唉…同差不同命,隔壁中队的王谦谦…刚排查路口呢,突发心梗送急救了…这命数…” “老王?王谦谦?”祝一凡挣扎着爬起来,目光掠过地上那滩还在轻微沸腾的“逃犯遗迹”,最后定格在保时捷车窗残留的几块扭曲碎片上。那些碎片边缘,正渗出蛛网般细密的、妖异的血红色微光,仿佛地狱的毛细血管在水泥地上悄然蔓延。 叮! 【生命之轮系统:恭喜宿主完成【SSS级高危任务:行走的王水炸弹。获得成就:酸爽人生体验者!城市英雄(临时版)称号解锁!精神创伤评估:中度。建议:申请心理干预补贴(如果批得下来的话)】。 正当祝一凡看着那滩“遗迹”和血光发愣时,一个穿着笔挺夹克、梳着油亮三七分、腋下夹着厚厚文件夹的男人,像计算好时间一样,精准地踱步过来:政治处主任徐敏。 “小祝啊,” 徐敏脸上挂着标准的、皮笑肉不笑的官方面具,声音不咸不淡,“场面搞得…有点宏大啊。” 他瞥了一眼那堆还在冒烟的“有机废料”和腐蚀得不成样子的隔离墩,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仿佛在心疼公共财产。 祝一凡抹了把脸上的尘土油汗,挤出一个虚弱却饱含希冀的笑容:“徐主任,运气,运气好赶上了…您看这情况…我这…” 他话未言尽,但眼神里的迫切已昭然若揭:这般出生入死,换块晋身的敲门砖,不过分吧? 徐敏慢条斯理地翻开那本厚重的文件夹,鎏金的钢笔尖在某一页象征性地轻轻一点,语气带着程式化的、恰到好处的遗憾:“嗯,具体情况我已初步掌握。小祝,你这股子拼劲,值得充分肯定!局里一定会给你记上一笔功劳的!” 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钝刀开始温柔地切割,“但是呢…晋升提拔,讲究的是一个综合考量。你看,你这流程上嘛…欠缺了一点必要的环节。” “流程?” 祝一凡心猛地一沉。 “对,” 徐敏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如同精密的仪器,“你接到系统发出的最高等级高危警报后,依照《紧急勤务规程》第三章第七条,第一时间应当做什么?是立即上报指挥中心,原地待命,等待清晰的支援指令!对不对?” 祝一凡脑子“嗡”的一声,下意识辩解:“可当时情况危急,千钧一发…” “再紧急,程序正义是铁律!是不可逾越的红线!” 徐敏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打断他,“你擅自行动,虽然结果是好的,避免了难以估量的灾难性后果,但这个‘擅自’二字,在考评委员会那些老同志眼里,就是最大的硬伤!勇猛可嘉,规矩意识欠缺啊,小祝同志。”他叹了口气,将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清晰,摆出一副语重心长的姿态,“而且,你在追击过程中,间接导致了重大民用财产损失,”他指尖优雅地一点那辆成了艺术废品的保时捷,“虽事出有因,但后续的巨额赔偿争议、汹涌的舆论压力,谁来善后?谁来买单?这些实实在在的‘负资产’,在衡量一个干部的全局观和稳重性时,都是要打折扣、要扣分的!” 祝一凡看着徐敏上下翻动的、涂抹着冠冕堂皇话语的嘴唇,又低头看看地上那堆差点把自己也“蚀解”了的“负资产”,一股彻骨冰寒伴着荒诞感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原来他拼死阻止了一场足以蒸发三个足球场的浩劫,最终在晋升的天平上,竟抵不过一条“未按规定先打电话报告”的程序疏漏? “徐主任,直言不讳吧,您的意思是…我这功…还有没有?” 祝一凡嗓子发干。 “功,当然是立了!板上钉钉!表彰大会肯定有你一席之地!” 徐敏再次拍了拍祝一凡的肩膀,力道控制得如同精密仪器,透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敷衍,“锦旗、奖金,甚至争取个三等功!都是实打实的表彰!至于晋升嘛…” 他拉长了调子,意味深长地审视着祝一凡,如同在评估一件价值有限的商品,“你还年轻,路还长。当务之急,是把眼前这些‘善后’工作处理得漂漂亮亮,把流程上的这点‘小瑕疵’,用时间和耐心慢慢抹平,让领导们看到你成熟稳重、值得信赖的一面。这次嘛,就当是积累了宝贵的经验,丰富了你的资历!别着急,啊!沉住气!” 他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带着千钧重压。 叮! 【生命之轮系统:侦测到来自【徐敏】的【职场暴击·高级】!触发被动:【晋升概率实时演算】!当前晋升至【副科级】概率:0.001% → 0.0005%(原因:流程瑕疵+财产损害负面评价)。系统评价:恭喜宿主!你的‘功劳’已成功转化为‘苦劳’值500!特颁发精神安慰奖:【坚韧不拔的老黄牛】潜力徽章一枚!注意点:陈殷的苦劳值为10000,宿主可以对照一下找出差距。】 我差你妹! 祝一凡嘴角抽了抽,看着徐敏夹着那本决定他命运的文件夹,迈着方步走向还在冒烟的现场中心,大概是去“评估损失”和“指导善后”了。他低头,水泥地上那妖异的血光似乎更刺眼了,像是在嘲笑他刚才那片刻“无愧于心”的天真。 王谦谦不知何时凑了过来,递过一支点燃的烟,烟头在夜色中明灭,映着他同样疲惫的脸:“活着就好,一凡。至于别的…看开点。这地方,有时候‘无过’的分量,比‘有功’沉得多,也稳当得多。” 他吐出一口青烟,仿佛也吐出满腔的无奈。 “老王,你没去医院?”祝一凡一愣。 “老祝,你这就不厚道了!” 王谦谦佯怒,“我刚好心安慰你,你倒盼着我去医院躺板板?” “藏钟瞎扯的…不是你就好!” 祝一凡接过烟,狠狠吸了一口,辛辣的烟雾涌入肺腑,却压不住喉咙深处那股浓得化不开的、铁锈般的苦涩。他看着远处闪烁的红蓝警灯下,人群像忙碌的工蚁,在那片由他亲手制造的废墟上勘验、记录。他感觉自己像个在钢丝上跳完了全套死亡之舞的杂耍艺人,最终只收获了观众席上几张皱巴巴的、沾着油腻的零钱,和几片稀稀落落的、带着怜悯的掌声。 这英雄当的,真他妈“酸爽”! 就在这时,他瞥见了一旁的关青禾。她没有参与那些忙碌,也没有靠近那堆冒烟的“遗迹”,只是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无声地望着他。她的眼神复杂,没有围观者的廉价惊叹,没有徐敏那种冰冷的算计,也没有王谦谦那种同僚的唏嘘。那是一种穿透了现场混乱与功名尘埃的凝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纯粹的…欣赏。如同在荒芜的废墟上,悄然瞥见的一线微光,虽不明亮,却足以刺破此刻笼罩在他心头的浓重阴霾。 祝一凡甚至觉得这抹“另眼相看”,成了他拼死搏杀后,唯一没有被那“三号球场清洁工”蚀解掉的东西。 第二十五章 剽窃风波 1、 周末的阳光,像个迟到的懒汉,慢悠悠地爬进窗棂,在祝一凡堆满法考教材和《交通事故责任认定指南》的桌面上投下参差不齐的阴影。他摘下眼镜,用力揉着酸胀的太阳穴,耳机里向高甲老师背诵刑诉口诀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打磨生锈水管。这已是第三遍了,那些知识点仍在和他捉着迷藏。 走廊尽头蓦地响起“笃笃”的皮鞋声,敲击地砖的节奏带着三分心虚,七分踟蹰。祝一凡下意识探头:空的。哦,关青禾不在。每到周末,这位“警队霸王花”就无缝切换成“家庭铁娘子”,买菜烧饭遛狗斗娃,忙得脚不沾地。 她常调侃:“上班才是休息,带娃是007的工种!” 推门进来的,是黎明。 他像个探雷的工兵,先将脑袋谨慎地探进门缝,确认“雷区”已排除:关青禾那抹薄荷绿的丝巾还搭在椅背上。丝巾尾梢被开门的气流掀起,轻佻掠过祝一凡摊开的《指南》,像一道无声的警报解除令。 “一凡啊,青禾没在?”黎明明显松了口气,仿佛刚从雷场脱身,随手将一个文件夹“啪嗒”轻掷在桌上,“这个投诉…是你的手笔?”文件夹散开,露出几张文稿照片:那是祝一凡和关青禾熬了三个通宵、键盘几乎敲出火星才完成的《湖跺交警风采录》。这篇心血之作,先被“紫牛网”刊用,后走了狗屎运被新华网推荐…然而署名,却从祝一凡、关青禾,悄然变成了政治处谢水牛:一个听起来就肥硕臃肿的名字,赫然在前。 祝一凡一怒之下,一封义正辞严、程序正义拉满的投诉信,直捅政治处老徐案头。 “徐敏跟我磨叽半天了,”黎明搓着手指,如同摩挲一枚无形的棋子,“他希望…嗯,冷处理。一凡啊,机关这潭水深得很,什么怪鱼都有,太刚硬,容易折戟沉沙。其实大队上下都挺你,就觉得…方式方法上,咱是不是能圆融点儿?给彼此留点余地?”他指尖点了点照片边缘一块可疑的、疑似隔夜咖啡渍的褐色污痕。 祝一凡盯着那片污渍,仿佛又嗅到关青禾熬夜校稿时发梢飘散的茉莉清香。此刻黎明袖口沾染的廉价烟草味却让他喉头发紧:“黎大,我也不想投诉!可我找过那老剽了!您猜他怎么说?” 黎明挑眉,做好了迎接暴击的准备。 “他说:‘哎呀!小祝同志,都是为公家搬砖,署谁的名不是署啊?都是集体荣誉嘛!计较这个干啥!’”祝一凡模仿着谢水牛那慢悠悠、油腻腻的调子,“这已经不是剽窃,是抢劫!抢得还理直气壮,‘此树是我栽’的强盗逻辑!他的厚颜无耻,直接刷新了我认知的下限!找他道歉?人家鼻孔朝天!其实找老徐投诉,我就图出口恶气,像往大海里扔个鞭炮,响不响无所谓,听见个响儿我就能舒服点睡一觉!” “噗!”黎明饶是做足了心理建设,也差点笑喷,“集体财产?署名权?这老剽…真他娘的是个人才!”笑声骤歇,他脸色倏沉,声音压得更低,“一凡,知道咱交警队走廊为啥摆的都是塑料盆栽吗?真植物?熬不过空调的冷气,更熬不过…”他意味深长地朝市局方向努努嘴,“某些无形的‘寒气’。破局难啊!守正也难!得讲究个太极推手,八方调和。你这一‘刚’,可是把自己焊成个刺猬了,离咱那‘破局计划’的温柔乡,又远了三万里。” 祝一凡点点头。痛快是真痛快了,但黎大的潜台词赤裸裸:刺猬扎人,但也易被孤立。 “翻篇儿了!”黎明像丢弃一块废料,动作行云流水地将那份投诉文件扫入废纸篓。“再跟你商量个事儿。” “您说!” “风头不对,我…怕是真要挪窝了。”黎明的语气里第一次透出掩饰不住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涩意。他短暂地停顿,目光扫过窗外灰扑扑的天空,仿佛那里悬着他看不见的棋局。“这几天,你和青禾辛苦点,把我们在外面那些‘账’,”他再次搓动手指,动作略显焦躁,“都结了。尤其是那几个副大队长的‘隐账’,别分你我了,一锅烩了干净!” “明白!”祝一凡心领神会,综合中心负责人的职业本能瞬间切换,“您放心,善后我在行,保证不留尾巴。” 黎明重重拍了下他的肩,带着兔死狐悲的苍凉:“从一个堂堂正科级的香饽饽单位,挪到咱这儿…咳,平调也是亏本买卖啊!”这句自嘲背后,是晋升之路被无形掐断的挫败感。他在这个位置耕耘多年,眼看着离那个诱人的副局位置似乎只有一步之遥,却在这个关口突遭变故,仿佛精心搭建的积木被人猛地抽走一块,轰然倒塌的希望压在心头,沉甸甸的苦涩。 “我是没办法,大环境裁员嘛,稳办都没了,咱就是那浮萍,飘哪算哪呗。”祝一凡苦笑。 “别丧气!”黎明眼神倏然锐利如刀,那点失意被强行压下,“特意挑这没人的周末找你,是给你机会!我走之前,要最后搏一把,推一波副大队长人选!你小子,赶紧活动活动,争取来个‘拨乱反正’!”这话里有破釜沉舟的意味,也有对祝一凡最后的扶持。 “黎大,支队李政委不是常说嘛,交警队伍是座青铜鼎,学问深。我这块生铁,火候未到,还得沉淀。”祝一凡玩起了太极推手。 “少给我扯淡!我就不信了,还有人不想往上走的。”黎明嗤笑,把半包“软中华”拍在桌上,烟盒凹陷处还残留着酒局上的油腻指纹,“李政委还说鼎要三足才稳呢!这新足就得吸收旧鼎的元气才能立住,我是看好你这块‘好刚’!要把你用在刀刃之上。友情提示:过了我这‘村’,可真没这‘店’了?”他眼中的暗示几乎要溢出来。 “收到!”祝一凡心领神会。 “好!不过透个底,”黎明凑得更近,声音近乎气音,“我有可能…还会分管交警!咱俩这孽缘断不了!有想法,随时找我!”他拍了拍祝一凡的肩,临出门,忽又回头,促狭一笑:“哦对了,宁岗中队那篇稿子我看了,写得真不赖!难怪人家水牛要‘剽’!” 祝一凡一脸悲愤:“领导!您这也是在‘嫖’我呢!” “哈哈!继续努力!”黎明大笑着离开。他对祝一凡,是真欣赏。整个支队以前写稿像便秘,全靠他这个大队长硬憋。祝一凡来了,他只需划个重点,次日就能收到一篇能直接上**台的发言稿。讲完稍加润色,又是一篇署名黎明、祝一凡的大好调研文章!省心省力还自带谦让光环!偏偏这小子轴,非要跟政治处的老油条较真署名权…好在轴得有分寸,投诉只为出口气。 黎明懂,文人嘛,文章就是亲儿子,被抢了名分,谁能不炸? 叮! 【生命之轮系统侦测到宿主遭遇【职场伦理暴击·文章署名被剽窃!剽窃者身份确认:【政治处·谢水牛】。系统评价:该行为严重违反《学术道德基本法》及人类基本羞耻心!触发隐藏任务:正义虽迟但到!任务目标:以符合程序正义的方式,让剽窃者付出‘难忘’代价。任务奖励:精神抚慰金(虚拟)】+【剽客克星】徽章一枚!系统提示:本系统支持原创,鄙视文贼!请宿主保持战斗属性,这是对灵魂最好的保护】 半个时辰前,市局政治处的一边走廊。 徐敏面色古怪,对着黎明的背影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嘟囔道:“你黎大炮嘴里的‘回去解决祝一凡’,我听着怎么那么像‘回去给亲儿子塞糖’呢?老黎,下手轻点!小祝也算我半个老部下,人拎得清,能照顾…你懂的!” 黎明嘿嘿一笑:“他遇上你我,那是祖坟冒青烟!偷着乐吧!” 两人相视一笑,难得在“祝一凡是好同志,但谢水牛确实混蛋”上达成共识。 路过的人事科钱晨伸头进来:“哟,二位领导密谋啥呢?不会在琢磨我的位置吧?” “哈哈哈,聊天气呢!” 三人打着哈哈,迅速散开,机关走廊瞬间恢复“无事发生”的宁静。 2、 周一,交警大楼六楼办公室。 关青禾盯着IPAD上市局通讯稿发布页面,柳眉倒竖,像只炸毛的猫。她横了一眼旁边“假装学习”实则神游的祝一凡:“老祝!劳!逸!结!合!再这么‘学’,我看你离‘书蠹虫’不远了!” 祝一凡淡定合上平板:“坦白说,老师讲啥,我一个字儿没进脑子。” 关青禾立刻火力全开:“知道啥叫‘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不?看看市局宣传页面:7篇稿件,6篇产自咱们交警!现在好了,政治处那帮大爷开始选择性失明!不是压着不发,就是掐头去尾!老祝,咱能低调点不?非把‘优秀’俩字刻脑门上招风?”精准地在祝一凡的憋屈上添了把火。 这火一点,祝一凡的怒气噌就上来了。老剽谢水牛,绝对是公报私仇。借助手里的一点权力,打压稿件,拖延发布,这不就是报复那封石沉大海的投诉信吗?正值敏感的人事变动期,关青禾眼巴巴盼着的“进步”机会,眼看要被这老狐狸阴没了!黎明现在自身难保,指望他硬顶?悬! 祝一凡试探地问:“要不…我去找找老领导?” 关青禾立刻摇头如拨浪鼓:“NO!老祝,姑奶奶我要的不是结果,是你的态度!嗯,态度到位,这事就翻篇!青青小禾,姑奶奶我,是不是很好哄?”她眨巴着大眼睛,一脸“快夸我懂事”。 “啥青青小禾?要亲亲么?”祝一凡一脸茫然地点点头,凑近了看剧的关青禾。恰巧抱着文件进来盖章的李朋,祝一凡球友+嘴炮搭子撞见此景,吓得一缩脖,小声问:“一凡?认了?” “认啥?” “认了姑奶奶啊!”李朋挤眉弄眼。 “滚犊子!”祝一凡飞起一脚(虚晃)。 李朋前阵子踢球被人给闷了眼,看啥都重影。祝一凡曾“亲切”关怀:“瞎子,看路!”周蓬蒿脚伤了,走路瘸,李朋反击:“瘸子,闭嘴!” 好巧不巧,这一幕被带着督察四处溜达抓典型的谢水牛撞个正着。 老剽眉头拧成疙瘩,问关青禾:“你们黎大在吗?” 关青禾眼皮都懒得抬:“我又不是黎明他妈,我怎么知道?” “你…”老剽脸一青,悻悻而去。 李朋笑抽:“青禾,厉害!一天之内既当姑奶奶又当妈,辈分三级跳!” 关青禾冷笑:“哼,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我是那小女子,他惹不起!但你俩…”她指指祝一凡和李朋,“瞎子配瘸子?怕是上了他的‘死亡笔记’了!” 关青禾这张嘴,怕不是开过光! 果然,不到一周,市局便流传开“交警内讧,队长互殴”的劲爆八卦:一个骂对方“瞎子”,另一个回敬“瘸子”… 绘声绘色,如同亲历。 “装黎明他妈”的关青禾却安然无恙。老剽谢水牛,玩的是一手漂亮的春秋笔法,活脱脱一只成了精的老狐狸! 3、 日子看似平静,但对黎明来说,无异于坐在烈火烹油的火山口。 关青禾化身“情报处长”,将祝一凡拽进档案柜的阴影里,茉莉香混着陈年卷宗的油墨味直冲鼻腔。“重磅!”她语气急促,“政法委老陈被市监委请去‘喝茶’了!老黎那事儿…估计悬了!” 祝一凡一惊:“不至于吧?老黎业务能力顶尖,资历也够!” 关青禾耸肩:“政治人物,都是被绑定的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她的消息向来精准。祝一凡对她有种天然的信任。两人搭档默契,一个码字一个演讲,一个幕后一个台前,堪称交警“黄金组合”。 “变天了!”关青禾用下巴点了点黎明办公室,“他书柜上那个党徽摆件,昨天自己给转了180度!我担心的要成真了!” 祝一凡心头一沉:“换帅成定局了?” “Bingo!不幸言中!黎明铁定要走,而且…新来的那位,怕不是善茬!” 湖跺官场的水,从来浑浊。晋升的门槛,并非能力与资历,而是那张无形的牌桌,黎明以为自己握着一手好牌,却没看清背后操盘的手。对手只需轻轻拨动一根线,他这枚看似稳固的棋子,就可能被轻飘飘地挪出局外。可人在湖跺,未到最后一刻,谁敢言胜负? “哎呀!我这破嘴!”祝一凡懊恼地拍了下自己的嘴,“跟开了光的乌鸦嘴似的!” 关青禾白他一眼:“少贴金!你还不到‘一张嘴,湖跺颤三抖’的咖位呢!姑奶奶我…倒是...差不多到了!”那青春的脸上带着促狭的笑,那一抹体贴恰到好处。 祝一凡看着她,忽然觉得自己挺走运。 “哎,老祝,”关青禾捅捅他,“反正要大地震了,放我半天假呗?” “又去‘修长城’(打麻将)?去吧!”祝一凡挥手。 “俄滴神呀!真开过光啊!你简直是我亲领导!”关青禾双眼放光,“怎么样?带个小驴?输赢对半分?” “这是变相给我塞钱?行啊!” “承你吉言!算你一股了!”关青禾兴奋伸出双手。 “耶!”两人像地下党接头,响亮击掌。 4、 翌日,黎明召开了交警中层干部会。议题无关痛痒,省厅的常规任务。他开会的目的,只是想在这暴风雨前的最后时刻,摸摸底,看看自己这面摇摇欲坠的“帅旗”是否还有一丝号令的余威。 结果,王谦谦恰到好处地“病遁”缺席,信号冰冷而清晰。 黎明挥了挥手,声音里透着一股被抽干力气的疲惫:“散会。” 会议室瞬间空了一半。那些昔日散会后立刻围拢过来、目光热切的下属,此刻如同蒸发。走廊外寂静得令人窒息。会议室只剩下黎明和祝一凡。 他踱到窗前,望着外面骤然倾盆而下的暴雨,指尖的烟灰簌簌落入养着几尾锦鲤的白瓷缸。鱼群受惊乱窜,搅浑了水面倒映的那张金灿灿的“年度先进集体”奖状,连同他在水影中那张骤然苍老了几分的脸。 希冀彻底熄灭了。那场关于晋升的梦,连同那张无形的牌桌,已被人轰然掀翻。他精心编织的人脉,苦心经营的布局,在更高层面的角力中,脆弱得不堪一击。原来自己也不过是别人棋盘上的卒子,前进或后退,生死成败,都操于他人之手。湖跺的官场,从无真正的赢家,只有暂时未被替代的过客。 “被人掀了棋盘啊。”他碾灭烟头,笑纹里嵌着七分苦涩三分自嘲,更深的是看透后的麻木,“都听说了吧?连守城的老卒,都给换成了过河的卒子。”他看向祝一凡,眼神复杂,有未竟的遗憾,有对后辈的忧虑,更有对这方天地规则的无力感。 祝一凡沉重点头。 “一凡,外面的账…都结干净了?”黎明的声音带着尘埃落定后的沙哑。 “彻底结清,不留隐患。”祝一凡郑重回答,试探着问,“您…还会分管我们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啊!”黎明发出一声短促的、近乎绝望的苦笑,那点强撑的体面彻底剥落,“老陈嘴不严,全特么交代了!一凡,我被人…偷家了!连根骨头都没剩下!”晋升无望,调离在即,连苦心经营的最后一点地盘也宣告易主。 “老领导,没啥!风水轮流转!这城池,我暂时替您守着!”祝一凡试图宽慰,话语在巨大的变故前显得苍白。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这年纪…随他去了!”黎明的落寞浓得化不开,沉重地压在寂静的空气里,几乎要与窗外瓢泼的雨幕融为一体,“不像你们,还有大把的时光可以耗,可以等…” 祝一凡正搜肠刮肚想词儿。 “祝主任!电话!”关键时刻,关青禾脆生生的声音如同穿透乌云的一缕天光,打破了这沉重的死寂。 雨幕深处,最后一片金黄的银杏叶打着旋儿,带着夏日最后一丝倔强的余温,精准地落入浑浊的、翻滚着烟蒂的排水口,瞬间被汹涌的污水吞没,消失不见。 第二十六章 水牛塌房 墨黑的电子文件,层层加密,如同谢水牛精心构筑的堡垒,却被无形的力量精准洞穿,骤然篡改,将他精心粉饰的颜面撕开,曝晒于光天化日之下。 祝一凡目睹那狼狈,心中快意如野草蔓生,却也滋长出惊疑的藤蔓。这翻覆乾坤的解密手段,神鬼莫测,其精妙竟似那传说中游弋于幽暗鬼市的“幽灵”之手。 数日浮光掠影。 谢水牛将剽窃而来的《宁岗交警风采录》换上了簇新的华裳,准备以此为“躬身调研”的硕果,呈递于更高层级的殿堂,换取青云梯。 他志得意满,步履轻快,仿佛功名已在囊中。 嗡! 【生命之轮系统:检测到剽窃者【谢水牛】二次剽窃行为!触发惩戒:【正义虽迟但到】执行中】 时值全局中层干部大会,肃穆庄重正是帷幕。谢水牛红光满面立于台前,指尖触碰翻页笔的瞬间,便是他精心搭建的舞台轰然崩塌的开端。 诡异,猝不及防。 那精心制作的PPT首页,赫然标注的【撰写人:谢水牛】,在投影光束下诡谲地闪烁、扭曲,顷刻间化作两行猩红、巨大、刺目的字:【原创作者:祝一凡、关青禾。剽窃者:谢水牛】 殷红如血,劈面而来!他喉头滚动,刚欲编织辩词,会场音响深处,却陡然炸响一段经过冰冷扭曲处理的声音:那正是他昔日对祝一凡吐露的“箴言”:“都是为公家工作的人,署谁的名不是署啊!”魔音灌耳,冰冷无情,一遍又一遍,在死寂的空气里循环、捶打、回荡,敲碎了每一寸侥幸的伪装。 与此同时,微妙的震动,如同电流窜过会场。从**台上的威严身影,到台下每一张屏息的脸孔,所有人的手机屏幕几乎在同一刻亮起。 一封匿名邮件,精准无误地抵达,标题冷静而致命: 【关于政治处谢水牛同志‘集体荣誉署名权’实践之实证研究附件】。 附件中,祝一凡字字泣血的投诉信、原始文稿冰冷的截图、以及谢水牛亲笔签批、同意剽窃版本公之于众的文件照片链…铁证如山,层层递进,织成一张无可逃遁的罗网。 这时,系统广播,仅祝一凡可闻! 叮! 【生命之轮系统:惩戒任务【正义虽迟但到】完成!剽窃者社会性湮灭进程:80%!宿主获得【精神抚慰金(虚拟)及【剽客克星】徽章!系统备注:知识有魂灵,文窃须受刑!快哉!】 死寂。 绝对的死寂。仿佛空气被瞬间抽空,连一根针坠地的声音都能刺穿耳膜。旋即,压抑已久的、海啸般的嗡鸣议论声从四面八方汹涌而起,瞬间淹没了整个会场。 台上,谢水牛那张志得意满、涨如猪肝的脸庞,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惨白如曝晒河滩的死鱼。豆大的冷汗,如蚁群般瞬间爬满了他的额角、鬓边,浸透了他原本硬挺挺的白衬衫领口,晕开一片狼狈的深渍。 他僵立原地,肢体如同被无形的冰封冻结,嘴唇徒劳地哆嗦着,如同离水之鱼濒死的翕张。手指痉挛般戳着失灵了的翻页笔,那映着猩红大字、纹丝不动的PPT画面,成了他耻辱永恒的定格照。 **台中央,局长丁红旗面无表情,“啪嗒”一声,轻轻合上了手中的保温杯盖。声音不大,却恰似惊堂木骤落,敲在所有人心头。他甚至未曾抬眼瞥向台上那个筛糠般颤抖的影子,只侧首对身旁的政委臧钟低语了寥寥数字,随即漠然起身,径直离场! 这无声的决绝,远比雷霆万钧的斥责更具毁灭性的力量。 关青禾坐在祝一凡近旁,拼尽全力用指甲掐着自己的大腿,贝齿紧咬下唇才将那几乎冲破喉咙的狂笑死死摁住。她的脸颊憋得通红,肩膀因强忍而剧烈地抖动。无奈之下,她只能伪装被那魔性循环的“署名权”语录呛住,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般的惊天咳嗽,成功地吸引了周遭一圈混杂着怜悯与心照不宣的目光。 台上,谢水牛彻底坍塌了,像一个被抽掉骨架的玩偶。后台的技术人员满头大汗地拔线、重启,徒劳无功。那猩红的标题,那冰冷的循环魔音,如同最深沉的诅咒,顽固地烙印在在场每一个人的视网膜底、耳蜗深处,挥之不去。 窗外,暴雨如注,浑浊的水流冲刷着冰冷的玻璃幕墙,发出沉闷的呜咽。祝一凡安静地看着台上那个已然化作废墟的“矮陀螺”,嘴角无声地勾起一丝冰凉的弧度。 他心中默念:“好讲究的手段...这口浊气,当真涤荡得痛快淋漓!”那片曾被卷入漩涡的银杏叶,此刻,想必已在城市幽深曲折的暗流里,颠簸着,开启了一段未知的、随波逐流的旅程。 谢水牛目光带血地看了祝一凡一眼,被冷静回应;这一刻,黎明和徐敏也悄然地看往祝一凡,二人不约而同地摇了摇头... 第二十七章 南水北崔 暮春的暴雨,裹挟着沉闷的轰鸣,狠狠砸在市局高耸的玻璃幕墙上。冰冷的雨水扭曲了都市的倒影,整片幕墙**着、战栗着,仿佛一张被无形巨手肆意揉皱的锡箔,透出末世般的压抑。 郑铮办公室里,那片百叶窗吝啬地筛下几缕铅灰色天光,将他侧脸的棱角切割得支离破碎,犹如一幅名为“前途未卜的中年副局长”的抽象派拼图。 老领导的召唤,带着一种近乎狂躁的急迫,脸上每一寸细微的肌肉都在无声地演绎着一场风暴:加长导演剪辑版,压抑而汹涌。祝一凡站在光影交界处,脸上凝固着一种近乎荒诞的迷茫,像一只误入精密仪器的飞蛾。 “笃,笃,笃。” 郑铮枯瘦的手指敲击着厚重的红木桌面,节奏凌乱,仿佛在叩问命运无常。空气中,昂贵的檀香与劣质烟草的气息纠缠、厮杀,上演着一场无声的《味道战争》。他重重叹了口气,那叹息沉重得能碾碎尘埃:“黎明这次……栽得比六月的窦娥还冤!他一走,湖跺交警大队不是乱,是原地爆炸,尸骨无存!”他抬起布满红丝的眼,目光如同实质般压向祝一凡,“你呢?是打算卷起铺盖,跟着他灰溜溜逃回市局当个逃兵?还是留在那片即将沦为‘哥谭警局’的废墟之上,当我们最后的…‘人形防火墙’?”最后几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带着千钧重担的滞涩感。 他整个人散发着一种被命运重锤击中后、尚未散尽的麻木与疲惫。 祝一凡脑中“哥谭交警队”的荒诞图景尚未成型,郑铮又缓缓摩挲着自己的下巴,那里仿佛藏着启动末日机械的密钥:“计划?呵…宏伟蓝图都他妈是纸糊的!黎明是我棋盘上唯一的‘车’!现在倒好,一脚踏空,满盘皆输!”他猛地拍死桌上一只茫然爬行的蚂蚁,泄愤似的,“重起炉灶?再战江湖?我这心气儿啊…三鼓而竭了,懂不懂?”他身体微微前倾,眼神锐利地盯着祝一凡,“一凡,老郑我不跟你玩虚的,给你一张‘免死牌’!现在想撤,行!立刻回来,我保你换个清闲衙门,远离风暴眼。” 再回稳办那样的钓鱼岗么? 祝一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桌板深邃的木纹裂缝里,那里,一队蚂蚁正进行着西西弗斯式的无畏长征。一年前,初到交警大队那个漏雨的办公室,黎明也曾指着墙角类似的蚁踪,用宣纸折着小船接漏下的水滴玩。如今纸船早化灰烬,蚂蚁却依旧执着地在这深渊般的木质世界里拓荒。 这微小的生灵,竟比人的位置更稳固。 祝一凡太了解郑铮了。这长篇铺垫,裹脚布般冗长,核心只有一个:新来的交警掌门人,绝非善类,且与他郑某人势同水火。祝一凡喉咙有些发干,压低了声音,问出核心:“老板,透个底吧,接手的是…何方神圣?我这‘防火墙’,防火之后,活命的几率…还有几成?” “几成?”郑铮嗤笑一声,像打发叫花子般扔过一根烟,力道带着点狠劲,“一成都没有!你小子那十三页锦绣蓝图,趁早撕了擦屁股!”他猛吸一口烟,辛辣的烟雾模糊了他淬冰的眼神,“黎明是运筹帷幄的萧何,后面这只…是拎着杀猪刀的樊哙!空降兵!两眼一抹黑!这种人最可怕:立威心切,逮谁咬谁!误伤?误杀?都是家常便饭!上头硬塞过来的,老子也他妈没辙!”他吐出一个扭曲的烟圈,“新计划就一个字:熬!熬到他滚蛋!或者…熬到我们被熬成人干!‘破局者行动’的核心,给我直接改成‘拖字诀’和‘磨洋工大法’!我原则上允许你摸鱼!” 他试图缓和气氛,烟圈却消散得毫无痕迹:“不过,战略…还是要有的。加速那些老爷子‘光荣退休’的进程,推那些还能动的璞玉赶紧往上拱!拱进机关楼就安全了!关键岗位,你给我盯死!核心原则:把这匹脱缰的疯马,用钝刀子给它慢慢磨回头。用你们小年轻的话说,这叫转型的阵痛,痛入骨髓的那种!”郑铮突然一掌拍在桌上,“啪”的一声巨响,震得茶杯盖嗡嗡作响,“臭小子!醒醒脑子!放心,我老郑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拿你当祭旗的牲口。交警队绝不是你的菜市口,你也别给我演悲情英雄谭嗣同!把你脑袋里那点‘智慧结晶’全给我榨出来!听懂没?听懂就点头!” 祝一凡长长叹了口气,那叹息里裹着浓得化不开的无力:“老板,要是您还分管,黎明在前面顶着枪林弹雨,我猫在后面搞点小动作、撬个墙角啥的…还有点微末信心。现在这天…变得邪乎。新来的这位,跟野生的东北虎下山似的,上下沟通基本靠猜谜,我怕我这‘防火墙’还没启动预热,就被新来的‘包大人’直接架上狗头铡,片成火锅肉了!除非…” 郑铮眼底精光一闪,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给你半颗定心丸。隔壁那尊‘弥勒佛’藏钟,还有半年…功德圆满。他那位置,五成…已是我的囊中之物。” “哦?”祝一凡眼中终于燃起一丝微弱的火星,“有此一说,这杠杆…倒还能撬动几分。” “对你小子,我是又想留你当尖刀,又怕留成烈士碑,”郑铮眼神复杂,“所以,最后这脚油门还是得你自己踩!跳火坑还是坐冷板凳?你自己掂量,自己决定!” 仿佛是命运刻意的嘲弄,“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隔壁办公室的门开了。政委藏钟那庞大如肉山的身躯,精准地堵住了走廊的光线。 他脸上堆叠着弥勒佛般宽厚无边的笑容,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穿透门缝,熨帖地送进郑铮耳中:“哟,一凡来了啊?待会儿,可得来我这儿坐坐!” 郑铮没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朝电梯口方向“发射”了一个眼神飞弹。 祝一凡会意,沉默地带上门离开。 藏钟胸前那枚党徽,在走廊的阴影里,闪烁着一种不祥的、血痂般的暗红色光泽。他转过身,笑容瞬间放大,如同发现了稀世珍宝:“哎哟!小祝同志!稀客稀客!我还以为你一直在市局发光发热呢?什么时候溜达到交警去了?”他故作惊讶地眨着小眼睛,那眼神却锐利如针,“交警队这支‘生花妙笔’,今天怎么有空溜回娘家串门了?是念旧呢?还是…另有所图啊?”蜜糖般的话语里,钩子淬着寒光。 祝一凡心中冷笑连连:演!接着演!老子去哪儿不是你党委会上点过头的功劳?撇清关系(“以为还在市局”),彰显权威(“去哪工作”),最后试探抛饵(“另有所图”?放屁!分明是逼老子选边站!)。这是看老郑没给准信,迫不及待要当面验货了! 祝一凡抬头,脸上瞬间切换成诚恳模式,迎上那张红光满面的胖脸:“政委,我去交警队报到都一年整啦!现在在综合口扑腾,业务跟当年在稳办差不多,轻车熟路。得感谢领导关心,稳办‘关张’后,还能有这么个锻炼的好地方‘栖身’。” “‘栖身’?”藏钟猛地瞪大眼睛,浮夸的演技几乎要溢出眼眶,“这叫‘安排’好吗?!你可是稳办的科长!部管干部!跑到交警队就混个中队长?不像话!太不像话了!”他猛地站起身,用肥厚的手指梳理了一下油光可鉴、苍蝇站上去都打滑的头发,语气陡然变得语重心长,“我们用人,讲究的是人尽其才,好钢用在刀刃上!你这样的青年才俊,去交警那种地方,纯属暴殄天物!局办现在有个位置不错,”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诱人的蛊惑,“你看,是我帮你疏通疏通?还是你去探探老郑的口风?总得有一人在高层给你使力气,别摇头晃脑!年轻人,要敢于冲破舒适圈!一回生二回熟!一凡,你资历够,年龄正好,别总在机会边缘打转虚度光阴了!”他挥了挥肥厚的手掌,如同下达圣旨,“回去,好好想想!想透彻了,给我交一份详细的、长远的计划书!你年纪也不小了,未来的路,要精心铺就!” 又是计划书?! 祝一凡僵在原地,嘴角牵起一丝比黄连还苦的弧度,点头告辞,轻轻合上了那扇仿佛由整块铅块铸成的、沉重无比的门。 2、 回到交警大队大楼时,暴雨初歇。玻璃幕墙上蜿蜒的水痕,像一道道冰冷的、尚未愈合的伤疤,将整栋建筑切割成无数晃动的、菱形的囚笼。 人送代号“关局座”的关青禾正倚着金属档案柜,孔雀蓝的锋利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泛黄的值班表。柜门模糊的倒影里,映出她那张写满“你小子大难临头”的俏脸。“哟,祝大主任,您老人家可算舍得游历归巢了?”她拖长了调子,每一个字都淬着酸溜溜的冰碴,“这人呐,光靠运气可不行,偶尔劳驾您老人家抬抬贵指,瞅瞅手机行不行?S级红色预警都响彻云霄八百遍了!” 祝一凡心头猛地一沉:“又…又怎么了?” 关青禾翻了个白眼,信息如同连珠炮般倾泻而出:“新官上任三把火!头一把烈焰本来是直奔综合口来的!结果您老恰逢其时、神龙见首不见尾,‘恰好’被分管局长召唤去‘面授机宜’了?新领导那张脸啊,当场就垮得比拉纤的驴还长!嘴一撇,二话不说,掉头就走!您猜怎么着?”她故意停顿,欣赏着祝一凡瞬间绷紧如弓弦的表情,满意地投下炸弹,“那火苗子一拐弯,‘轰’地一声,直接燎原到隔壁车管所头顶了!” “车管所?!” 祝一凡懵了,完全偏离预料。 “邪门吧?”关青禾凑近,声音压得更低,“机动执法队那帮‘孤魂野鬼’,在大队不是一直没固定窝点吗?新领导大笔一挥,征用车管所那条刚刚空出来、老鲁刚斥‘巨资’装了立式空调、准备打造成‘干警暖心港湾’的检车线办公室!老鲁那是当场炸毛!死活不让!好家伙,这把火直接把半个天行路都烤红了!新领导撂下狠话:明天车管所腾不出地方,鲁策同志就得亲自去局党委‘负荆请罪’!谁转弯斡旋都没用!您品品,这是什么神仙操作?” 检车线?! 祝一凡倒吸一口凉气,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那地方他太清楚了,多日之前,老鲁跟黎明软磨硬泡、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来的福利空间,空调外机上的塑料膜都还没撕干净呢!这哪里是征用办公室?这分明是刨人家祖坟掘人家根基啊! “新来的这位,这么霸道?”祝一凡声音有些发干,“所以这位‘纵火犯’,到底是哪路神仙下凡?” 关青禾终于揭晓谜底,“廖得水!以前在首都当驻京办主任那位,不知踩了什么狗屎运,从天而降,把黎明的窝给占了!” “是他!”祝一凡语气沉重,仿佛在宣布一场毁灭性瘟疫的降临。 关青禾敏锐地捕捉到他语气中的凝重:“这尊‘神’…你认识?” “听说过‘南水北崔’么?”祝一凡嘴角扯出一个绝望的微笑。 “啥?南北…啥玩意儿?”关青禾一脸茫然。 “简而言之,”祝一凡绝望地搓了把脸,“湖跺警界人称‘卧龙凤雏’的两大顶级搅屎棍!能把清水搅成墨汁,能把活水搅成死潭!交警队这滩好不容易有点活气的浑水,算是要彻底臭不可闻了!” 第二十八章 人在囧途 【生命之轮系统:冰冷提示音在祝一凡脑中响起:‘黎明夺舍者’廖得水降临!建议即刻启动‘退避三舍’生存任务!宿主坚持一年,任务即视为成功!奖励:‘代位体验套装’(24小时时限)】 “这么邪乎?快说说这‘南水’的丰功伟绩!”关青禾的好奇心如同烈火般被点燃。 祝一凡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回忆一部荒诞绝伦的黑色恐怖片:“此人,乃警界一朵旷世奇葩,行走的‘行为艺术百科全书’!湖跺城里流传着一句刻在骨髓里的顺口溜:‘廖得水,水得妙,白天庄严夜颠倒。’你看他!”祝一凡虚空描摹,“那头引以为傲的‘长发’,效仿西门吹雪的飘逸是真,只可惜仅存于地中海边缘地带,顽强地盘旋成一道‘环形山防御工事’。黑里透红的‘福相’大脸上常年焊着一副蜜糖笑容,两坨饱满的腮帮子肉把本就细小的眼睛挤成两道随时可能消失的缝隙。此人深谙川剧变脸精髓:对上,热情似火,拍肩递烟,‘兄弟’、‘哥们儿’叫得比亲骨肉还黏糊;对下,瞬间面沉似水,那笑容似笑非笑,眼底深处却幽幽冒着绿光,仿佛在掂量你身上哪块骨头最适合熬汤。” 他早年的‘光辉事迹’有:他那栋位于城西僻静处的二层小楼,白天岁月静好,夜晚则准时变身为‘拉斯维加斯湖跺分舵’!楼上窗户捂得密不透风,缝隙里却顽强地钻出混杂着香烟、汗臭和赌徒杀红眼嘶吼的浑浊气息。我们的廖大队,当年的廖主任,正是其中叱咤风云的核心庄家,” 祝一凡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荒诞的敬畏,“警服?那玩意儿不过是件碍事的外套!随意甩在椅背上,赤膊上阵,油光锃亮的脊背在白炽灯下宛如刚出锅的五花肉焖子!嘴里斜叼烟卷,眼珠子因兴奋而充血,活脱脱全场最敬业、最投入的灵魂人物:‘买定离手!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钞票在油腻的绿绒布赌台上如雪花般飞舞翻腾。至于秩序和法律?它们大概在楼下忠实地站岗放哨。这场疯狂派对,终究玩脱了缰绳。” 终于,某个忍无可忍的深夜,一通神秘电话带着刻骨的寒意,直刺市纪委。举报人声音低沉如耳语,却字字如淬毒匕首:‘城西,某廖姓警官府邸,二楼,特大号耗子窝,正在大开筵席!座上宾,皆食俸禄者!’” 纪委的行动迅疾如雷霆。熟悉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只是这一次,成了为廖主任量身定做的‘逃亡进行曲’伴奏。据说他当时正赢得满面红光,面前钞票堆积如山。那刺耳的警笛如同冰锥扎入耳膜,他脸上的红光‘唰’地褪尽,惨白如刷过石灰浆。赌徒们瞬间炸窝,哭爹喊娘,钞票撒了一地也无人顾及。 廖得水脑子‘嗡’一声,求生本能瞬间冲破极限!他那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敏捷,一把掀翻挡路的赌徒,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那扇象征‘自由’的窗户。 只听‘哗啦’一声刺耳爆响,玻璃应声粉碎!他甚至顾不上寻找落脚点,双手猛地一撑窗台,整个人如同一只穿着警服的、笨拙却决绝的飞天巨蟾,义无反顾地扑向楼下无边的黑暗深渊! “风紧扯呼!”伴随着这句凄厉的嚎叫,楼下传来‘噗通’一声沉闷巨响,紧接着是一声变调的、凄惨绝伦的‘哎哟卧槽!’。他成功着陆,代价是脚踝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扭曲着,钻心的剧痛席卷全身! 然而,自由高于一切! 他一瘸一拐,强忍着撕裂般的痛楚,愣是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浓稠的夜幕里,那狼狈逃窜的背影,充满了“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与浓烈的滑稽感。 “和尚跑了,‘庙’还在。”纪委人员冲上二楼,面对的是一片狼藉的战后废墟:散落的麻将牌、扑克、烟屁股,以及来不及卷走的、沾染着可疑油渍的钞票。墙上那张廖警官的标准警服照,在强光手电照射下,定格着庄严的微笑,与几分钟前那个跳窗的飞天巨蟾形成了宇宙级荒诞的蒙太奇。 赌窝铁证如山,按常理,剧本就该落幕了。 然而结果诡异莫名!几天后,风平浪静,廖得水竟又大摇大摆地、瘸着那只包裹严实的伤脚,重返办公室。江湖传闻:是市里那位根系深植、手眼通天的‘老法师’张得祥掐诀念咒,硬生生将这口沸腾的黑锅盖了下去,安抚成了‘一场误会’。 警局大楼里暗流涌动,窃窃私语。廖主任笑容依旧,只是眼底那抹绿光更幽深了,看得人后脊梁发凉。 而“南水”廖大师的荒诞剧,永不缺续集。 2、 某个酒气几乎凝成实质的夏夜,张得祥组的私人盛宴刚刚散场。 廖得水满面油光,舌头僵硬如铁,脚步踉跄如同踩在棉花堆里,重重将自己摔进副驾驶。司机小刘刚握住钥匙,“慢着!你,下去!”廖得水大手猛然一挥,力道大得差点挥到小刘脸上,他那双被酒精和欲念烧得通红的眯缝小眼,射出一种扭曲而亢奋的光,“老子…今天兴致高!不!回!局!里!”他喷着浓浊的酒气,每一个字都像沾着油腻的唾沫星子,“去…城东万彩岔路口!查!酒!驾!” 话音未落,他高大的身躯猛地向方向盘撞去,狂乱地扭动,“身为执法者!就得有这股子…狠劲儿!黑夜…越黑,越要亮刀子!趁着风浪大的时候...才能逮着大鱼。” 被一脚蹬下车的小刘,站在浓重的夜色里,呆若木鸡,眼睁睁看着上司那张因极度兴奋而扭曲变形、透着狰狞算计的醉脸,裹挟着令人作呕的酒气扬尘而去。 那警车倒是鬼使神差般精准停在路口,闪烁的红蓝警灯,像舞台的追光,将廖得水那张浮肿、醉醺醺的脸映照得如同刚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他煞有介事地指挥着几个茫然无措的年轻警员设卡,自己则一手撑在引擎盖上,身体微微摇晃,一手却稳稳举起酒精检测棒:酒精麻痹了他的肢体,却似乎异常“清醒”地聚焦着他的目标。 他那“锐利”的眼神,不是在扫描稀疏的车辆,更像是在黑夜中贪婪搜寻着“猎物”的影子。 不久,猎物登场:一辆黑色轿车驶近。车窗摇下,露出隔壁凤庆乡李达明副书记那张同样因酒意而通红、此刻却写满惊愕与不祥预感的脸。 “哟!李书记?!巧啊!真是…太巧了!”廖得水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尖锐刺耳,每一个字都裹着浓重的酒气和精心设计的“热情”,那热情深处却是冰冷的、猫戏老鼠般的恶意。他身体夸张地晃悠着凑过去,几乎要贴上车窗,那只举着检测棒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精准地、带着羞辱意味地杵到对方鼻孔下方,“有应酬?来!配合吹一口!规矩…规矩不能坏喽!” 结果?红灯瞬间爆亮,刺眼得如同胜利的信号弹! 廖得水脸上的笑容猛地绽开,如同毒花怒放,灿烂无比,却散发着刺骨的寒意:“哎!呀!呀!!”他拖长了调子,每一个音节都充满了伪装的痛心和实质的狂喜,“知法犯法!领导干部…更要带头守规矩嘛!这…影响太坏了!带走!” 他动作夸张地亲自拉开后车门,高大的身躯因用力而晃动,眼睛却死死盯着面如死灰的李书记狼狈地被塞进警车。他强撑着挺直那几乎要被酒精和得意压垮的腰板,对着冰冷的空气,用尽可能“威严”却依然打结的舌头吼道:“都…都给我看清楚!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管他什么书记…还是天王老子!犯法…就办!这就是…铁律!规矩!” 他那震耳欲聋的“正义呐喊”,完美地掩盖了他自己满身熏天的酒气,以及他那辆刚刚载着他醉驾而来的罪恶警车。这出“只许州官放火,必须百姓点灯”的顶级双标大戏,被他演绎得虚伪到了骨髓里,荒诞绝伦。 李达明虽非李达康,但也绝非任人揉捏的软柿子。不等天际泛白,一封控诉信,带着对廖得水“酒后执法、挟私报复、公器私用”的血泪控诉,以及一丝恰到好处的愤怒“佐料”,或许还有几分真实的大蒜味儿,已经重重地拍在了盐渎市局领导的办公桌上。 市局雷霆震怒,调查组如利剑出鞘,火速杀到。喧嚣褪尽,廖得水那张油腻的脸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蜜糖般的笑容”再也挂不住,精心梳理的长发也遮不住眼底灰败的惶恐。他像一只被踩了尾巴、又被投入滚油的老鼠,在堆满“功绩”报告的办公室里疯狂打转,狼狈不堪。他抓起电话,手指颤抖得几乎拨不准号,声音嘶哑发飘,带着哭腔:“老…老板…您看…这事…那个李达明…他、他就是个…就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二百五!不识抬举的东西!” 他急切地试图将污水泼向对方,仿佛自己才是蒙冤的忠臣。 “那你呢?二百几?”话筒那头,只有一声悠长、冰冷、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仿佛在穿透电波宣判:朽木难雕,猪队友带不动啊! 命运之轮系统于虚无中冷静运转,无情分析:目标人物“廖得水”厚黑技能已臻化境。其“厚”如城墙拐角,酒驾执法面不改色,自诩正义凛然;其“黑”胜炭窑深处,借酒装疯精准设伏,公报私仇滴水不漏。表面雷霆万钧,实则阴险毒辣,背后捅刀之术,精准狠绝,堪比手术机器人,专挑要害,不留活口。 伪善之皮囊下,唯余权欲与私恨交织的泥沼。 3、 即便远在驻京办时,交警大队这块滋滋冒油的肥肉,蛰伏归来,他的目光便如鹰隼般锁定了这块地。彼时的大队长黎明,在廖得水眼中,无异于一块碍眼至极的绊脚石:一个只会低头拉车、不懂抬头看路的“老黄牛”,老实巴交,耿直到近乎迂腐。 廖大师初归,官位未定,面上的春风化雨堪称滴水不漏:“哎哟!老王,你这肩周炎又犯了?遭罪啊!我那有瓶特效药油,据说是前朝宫里流出来的秘方!晚上就给您送家去!”情真意切,堪比春风拂面。然则,转身踏入郑副局长和其他党委委员的办公室,他那张胖脸瞬间切换成忧国忧民的凝重模式。 “郑局啊,”他眉头拧成川字,愁容仿佛能拧出苦水,“黎大队长这人,人品没得挑!就是…唉,思想是不是有点…嗯,跟不上趟了?”他压低声音,带着扼腕叹息,“就说上次那个优化信号灯配时的方案,多好的事,利国利民啊!到他那儿,硬是压着不办…底下兄弟们怨声载道,都快压不住了…” 他熟练地弹出一支烟点燃,烟雾缭绕中,那张大脸显得高深莫测,“还有啊,我也是道听途说哈…听说他儿子开的那个‘明达’汽修厂,好像跟咱们队里的定点维修…走得挺近?哎呀,当然!我没证据!纯粹是风闻!可这风言风语一旦传开,对我们整个局的形象是多大的打击!我是真替他揪心呐!”语气忧虑沉重,眼神深处却闪烁着冰冷的算计,如同潜伏在草丛里的毒蛇。 这把“微笑刺客”的软刀子,无声无息,却刀刀见血,精准切割着黎明的根基。加之黎明本身耿直不擅钻营,身后唯一的倚仗陈书记又意外倒台。廖得水这些精心烹制的“忧虑”和似有若无的“风闻”,便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调令迅疾如风,黎明被“平调”至清汤寡水的办公室,后又辗转督察办,彻底远离权力核心。紧接着,他麾下那几个业务拔尖、骨头硬、对廖得水这套嗤之以鼻的骨干,也以“工作需要”、“充实基层”、“轮岗锻炼”等冠冕堂皇的理由,被陆续“优化”出了交警的核心舞台。 一时间,交警大队风声鹤唳,人人自危。被调离者投来的目光,交织着灼人的愤怒、冰冷的鄙夷和彻底的心死。 廖得水终于如愿以偿,坐上了大队长的宝座,可谓是志得意满。 搬家那天,他那招牌式的蜜糖笑容仿佛用电焊焊死在了脸上,挨个拍着下属的肩膀,热情洋溢得如同传销组织的金牌讲师:“兄弟们!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跟着我干,吃香喝辣…哦不,是前途一片光明!” 被他拍过的人,无不感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他志得意满地抬头,望向交警大楼那森严、压抑的轮廓。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像一张精巧绝伦却又虚伪至极的人皮面具,牢牢焊死在嘴角。 阳光短暂刺破厚重的云层,冰冷地折射在他崭新的肩章徽记上。他迈步走向那扇象征着权力与无尽束缚的铁门,锃亮的皮鞋敲击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单调、令人心悸的回响。那焊死的笑容依旧挂在嘴角,仿佛随时准备对着面前深不见底的泥潭深渊,再扯出一个热情的弧度:“兄弟,你好啊!” “老祝,啧啧啧,你这故事讲得,闭环了!逻辑滴水不漏!”关青禾忽然凑近,发间的暗香裹挟着一丝诡秘的寒意钻进祝一凡的耳朵,“知道为啥非得抢那检车线吗?黎明当初给干警休息室装空调那位置,出风口,正对着八卦里的‘死门’!廖大师…可能真讲究这个。” “青禾!你这盗墓笔记中毒太深了吧!”祝一凡想到藏钟那套“知人善任”的陈词滥调,差点没当场笑岔气,那笑声里却透着一股苦涩。 一股前所未有的“激流勇退”的冲动,从未如此猛烈地撞击着他的胸腔!天时(廖得水当道,魑魅横行),地利(死门被控,风水不佑),人和(滑不溜丢的“优质资产”郑铮、被碾碎的黎明)尽失!还指望破局?简直比让千年咸鱼原地满血复活还要渺茫!他突然对自己的人生轨迹产生了深刻的怀疑:为了那点公义和理想?把自己熬成这副心力交瘁、形容枯槁的狼狈模样?这份工作的意义,难道就是永无止境的内耗,就是在这斗兽场般的泥潭里,与一群牛鬼蛇神进行没有尽头的搏杀? 交警队本就是各路魑魅魍魉盘踞的盘丝洞,如今再塞进廖得水这尊瘟神,而所谓的核心“优质资产”们,个个滑不溜手,信奉着颠扑不破的真理:熙熙攘攘,皆为利往!想给他们打点鸡血,灌点理想主义的迷魂汤?那场面,估计比围观满清十大酷刑还要惨烈,他们跑得绝对比受惊的兔子还快。怪不得连老郑都泄了气,“鸣金收兵”这种话都说出来了。可以预见,廖得水接下来必是雷霆手段立威,而他祝一凡掌舵的综合中心,首当其冲,绝对是风暴眼中那冰火交织、粉身碎骨的祭坛。 【系统终极求生策略激活:龟缩防御!】 苟!苟到天荒地老,苟到老郑掀翻‘肥藏’之日!那是唯一的生门!然而,命运的滑稽之处就在于,当你努力按住一个葫芦时,瓢总会以更夸张的方式浮起来。 车管所长鲁策同志,显然已深谙生存之道,将“顺廖者昌”领悟到了骨髓里。 检车线办公室?让!立刻!马上腾空!空调?拆!必须拆得干干净净!廖大指哪我打哪,绝不含糊!危机?那是不存在的!只要跪得够快够标准,命运的铡刀就永远追不上我的膝盖! 三日后的清晨,丁红旗被抓后,新任市局***费刚,这位在黎明任内从未屈尊踏足过交警大队的“稀客”,竟破天荒地大驾光临,是亲自为廖得水“站台”来了。 业务通晓率无限接近于零的费局,此刻浑然一位误入现代衙门的江湖堪舆大师。 他背着手,对着交警大楼煞有介事地左踱三圈,右踱三圈,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视,仿佛在鉴定一块稀世璞玉的风水,又像是在挑剔一件刚过门媳妇的嫁妆成色。末了,他迎着“老剽”等宣传干事高举的镜头,开始了极具仪式感的“开光”演讲:“嗯!我们湖跺交警整体嘛,还是不错的!(颇具气势的停顿,享受镁光灯的咔嚓交响)现在,老廖来了!相信新领导必有新气象!(手臂象征性曲臂90度再往正前方一挥)肯定能带领交警部门,去到一个崭新的高度!”他的语调陡然拔高,充满煽动性:“我期待你们迎来一个崭新的高潮!” 说完,他志得意满地环视一圈,突然,眉头戏剧性地一拧,如同发现了什么千古悬案,转折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不过!我提个‘小小的’建议哈:交警内务总体尚可,但!”他猛地一指楼下停车场,音量瞬间穿透屋顶,“车!停得不好!虽然都在线内,可有的车头朝外,有的车屁股朝外!这叫什么?这叫:乱!” 他重重一跺脚,龇出一口耀眼的大白牙,语重心长,字字如锤砸向全场:“同志们呐!我们可是交警!秩序的化身!讲究的是什么?是:整齐!划一!懂不懂哦?!” 长发如黑色绸缎般“飘逸”的廖得水同志,此刻脖子以上充血得如同刚出锅的醉虾,脑袋点得如捣蒜一般,恨不得掏出心来表忠心。那神态,活脱脱一个在课桌底下偷看禁书被班主任抓了现行的劣等生,声音都带着惶恐的颤音:“请首长放心!保证消除隐患!立刻整顿!必须整齐划一!向首长看齐!” “什么手掌?”列席的祝一凡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侧头压低声音问身边的关青禾,“哪来的手掌?长毛说了个啥?” “嘘!严肃点!领导训话呢!”关青禾拼命忍住爆笑的冲动,肩膀抖得像筛糠,“不是爪子那个手掌!是‘首长’!你耳朵让驴毛塞结实了?” 廖得水凌厉如淬毒匕首般的目光,精准地“剜”了过来,在祝一凡脸上刻下一道无形的伤痕才收回。 会议刚散,祝一凡就“荣膺”了一个金光闪闪、煞气腾腾的新头衔:整顿作风特别行动队队长。廖得水亲自“点拨”任务核心:“重点就是整顿车头!要像仪仗队一样,方向一致,精神抖擞!” “‘整顿车头’?”祝一凡在会议记录本的空白处,信手画了一只倒悬的乌鸦,眼神讥诮,漆黑的墨水因笔尖停顿而洇开,像极了费局长演讲时飞溅的唾沫星子。“呵,”他心底一声冷笑,“不如说是‘整顿人心’,只可惜这方向盘,早就歪到姥姥家,扳不回来了。” 果然没过一天,后院就平地惊雷了! 关青禾几乎是连拖带拽地把正在车棚里煞有介事研究哪辆车头最“不乖”的祝一凡给刨了出来。 “那位,又发什么疯?”祝一凡拍打着制服上的灰尘,一脸生无可恋。 “后院起火啦!廖大原地爆炸了!”关青禾语速飞快,带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据说发现一辆无牌电动车的车头,居然是倒放的!角度刁钻,简直像在玩杂技挑衅!” 祝一凡简直想仰天长啸:“老鲁的车管所后门还在放人进来办证,人一时半会儿散不了,我能怎么办?难道把那些电动车全扛在肩膀上展览?还是开天眼二十四小时盯着那几辆车屁股?” 关青禾笑得前仰后合:“活该!谁让你开会研究‘手掌’来着?恭喜祝大主任,‘整顿车头’的伟大事业线,被你成功开拓升级为‘整顿车屁股’啦!” 祝一凡眼珠狡黠一转,压低声音:“你说,我要是把这口‘车屁股朝天’的黑锅,精准甩到老鲁头上,祸水东引,廖大会不会直接‘磨刀霍霍向车管’?” 他做了个干脆利落的挥刀动作。 “甭做梦了!”关青禾果决地泼来一盆冷水,“老鲁那检车线的事儿,人家麻溜儿就摆平了,连局党委检讨的门槛都没摸到,私下里肯定‘诚意满满’、‘到位’得很。你这锅甩出去,百分百砸自己后脑勺上,梆硬!等着挨削吧!” 祝一凡反倒被激起了赌性:“赌一把?就赌老鲁这次能否全身而退!输了给我揉肩松胯半小时!” 关青禾一个大白眼翻出天际:“赌就赌!你这明摆着往坑里跳还敢开盘?松胯?姑奶奶一脚送你胯下生风,直达云霄之上信不信?” 结局毫无悬念,冰冷的现实给了祝一凡一记响亮的耳光。他酝酿好的那句“这事吧,根子可能还在车管那边流程没理顺…”刚怯生生地冒了个头,就被廖得水那皮笑肉不笑的“核善”凝视精准狙杀:“呵,”他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嘴角挂着冰渣似的笑意,“推来甩去,很忙嘛?看来祝主任是日理万机啊?要不,这个综合办公室主任的位子,我也替你分担分担,坐坐看?” 话语轻柔,却字字诛心。 祝一凡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脸上瞬间堆砌起十二万分的忠诚与认真,变脸速度快过川剧:“哎哟领导!您日理万机,堪比总理!这点微末小事,哪敢劳您大驾分神!我来!必须我来!您放心!保证整得跟三军仪仗队一样,横竖一条线,车头亮闪闪!” 那姿态,卑微到了尘土里。 祝一凡算是彻底领教了,廖得水此人,绝对是周星驰《整蛊专家》的骨灰级信徒兼实践宗师。他深谙“时间刺客”的奥义,总能精准地在距离下班仅剩一刻钟:人心最涣散、归意最浓烈之时,如同被醍醐灌顶的佛祖,猛地拍案而起,想起某个“极其重要”、“十万火急”的任务,然后从容不迫、理所当然地按下全员加班的地狱启动键。 至于所有出差,必定“贴心”地安排在周五下午出发,确保团队成员能在周日深夜或周一清晨,带着高铁车厢的浑浊余温与满身疲惫,“无缝衔接”、“精神饱满”(至少在打卡机前)地冲进办公室签到。祝一凡时常在心底无声地咆哮:这哥们天天搁这儿自编自导自演大型职场魔幻现实主义连续剧《没完没了》+《不见不散》,看这永动机般的架势,莫非后面还有《续集:人在囧途之交警特别加班篇》?!每一次被迫卷入这荒诞的剧目,都让他心底那份沉甸甸的无奈,又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时间像被廖得水加了涡轮似的飞驰。 这泥潭,深不见底,挣扎只是徒劳,苦命的交警们,唯有在窒息中学会苦笑与自嘲。 5、 关青禾的离去,毫无预兆,像一粒石子投入死水微澜的体制池塘,只留下“借用”二字模糊的涟漪,至于归期?不过是风中飘散的呓语,“遥遥无期”四个字,沉重得压弯了所有人的目光。 祝一凡径直撞进郑铮办公室那厚重的檀香迷雾里,把自己塞进沙发,闷声不吭如同土里刨出的陶俑,只机械地、一根接一根地将烟递到郑铮手中。 烟雾缭绕,模糊了视线与表情。 郑铮指间,那方鸡血石镇纸被把玩得温润。底部阴刻的“戒急用忍”方正沉稳,如同铁律,但那天然的血色纹路,却在灯光下蜿蜒扭曲,狰狞盘踞,像极了天行路上那些密不透风、令人窒息的监控图谱。 规矩框得住字迹,却框不住人心里翻腾的血色。 “小子,”郑铮终是没绷住,噗嗤一声笑了,烟雾随之轻颤,“我看出来了,你这是跑我这儿‘静坐示威’来了?” “瞧您说的,”祝一凡脸上堆起职业的弧度,“哪能呢!就是…有点‘不堪重负’,特地来您这儿汲取点‘正能量’!”在体制的铜墙铁壁里,能遇上郑铮这般头发稀疏却心胸开阔、眼光长远的领导,简直是祖坟冒了青烟。他虽非圣人,却自有其温度,偶尔提携后进,竟成了这冰冷齿轮间难得的“雅兴”。在他麾下,日子是向上走的,空气是流动的,希望的火种未曾熄灭。 哪像如今那位长发飘然的廖大,甫一上任,整个大队顷刻间便笼罩在无形的“白色恐怖”之下,气压低得能榨干肺里最后一丝氧气。祝一凡又恭敬递上一支烟,感慨如潮水翻涌:“老板,您仁慈得简直像玛利亚转世,我一度以为这种生物只存在于圣经泛黄的插画里。” “说清楚,哪个玛利亚?”郑铮一愣,旋即爆发出爽朗的大笑,驱散了部分烟雾,“不是小泽家的那位吧?臭小子!少在这儿给我戴高帽拍马屁!滚蛋!” 尚方宝剑未曾请回,祝一凡只得怏怏而出,如败军之将。 “小祝子!” 刚蹭到电梯口的祝一凡,被这声尖细如太监宣旨的呼唤瞬间点燃,怒气冲冲地回头,却见关青禾正从藏钟办公室的门缝里探出头来,狡黠地冲他挤眉弄眼。 他皱着眉,像被拖慢了脚步,挪了过去。“啧!关大小姐,能否请教,‘小什么子’那是称呼公公的!咋地,在中心喊我老祝,一朝进了市局就‘水涨船高’,连称呼也跟着宫廷化了?”他故意将“船高”咬得含糊暧昧。 “你丫发音给我标准点!”关青禾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是‘水涨船高’!不是‘床高’!少在姑奶奶跟前耍你那点下三滥的荤心思!”久别重逢的熟稔化作唇枪舌剑,欢喜却从眼底溢出来。 祝一凡终究忍不住探问:“调你给老藏当贴身秘书了?” 关青禾摇头,笑容淡了些许:“我不是在宁岗中队镀过金嘛,这边新成立了个‘外联部’,算是赶鸭子上架,让我先牵头干着。” “外联部?”祝一凡眉头锁得更紧,像拧不开的旧锁。 “嗯,”关青禾的笑意如潮水退去,露出无奈的沙滩,“暂时…别指望我回去了。至少老藏还在位的这半年,是回不去了。” 祝一凡一惊一乍,夸张地拍着胸脯:“大姐!您这断句能不能别像杀人抛尸似的分段?吓死我了!回不去也好!远离那‘头发蹁跹’的长毛妖孽,简直是天赐的福报!”“有时候,‘祸水东引’未尝不是一种保全。” 好不容易熬到午饭点,关青禾笑靥重现:“走,请你吃饭!主题就叫:你给我饯行!”她刻意眨眨眼,腮帮子抿出狡黠的弧度,“我请客,(你)付钱。” 一盘盘菜肴上桌,滋味远不及对话的辛辣。 关青禾看来是真的扎根市局了。据说,廖得水早已按捺不住,要将“心尖上的人”塞过来,顶替那空悬的位子。祝一凡嚼着饭菜,味同嚼蜡。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阴云密布,低沉的雷声滚过天际,仿佛命运的鼓点。 “叮叮!噗噗噗噗!”祝一凡的手机屏幕上,“中层群:水深火热版”群组跳出一条新消息,刺目的会议通知挤占了午餐时光。那提示音宛如一台濒临散架的老旧拖拉机在泥沼中绝望轰鸣,震得他脑仁嗡嗡作响。 他盯着屏幕,眉心拧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哟,祝主任,您这眉头都能夹死一排苍蝇当搓衣板使了,何方神圣给您添堵了?”关青禾叼着吸管,斜睨着他。 “午饭黄金档开会,这神仙操作,”祝一凡把手机往桌上一扔,满脸的生无可恋,“简直是往沸腾的火锅里倒冰块:晶晶亮,透心凉,还膈应得人消化不良!” 关青禾好奇地抢过手机一瞧,乐得花枝乱颤:“啧啧,午休时间开大会?廖大这脑回路,绝对是九曲十八弯外加中途短路跳闸,清奇得独树一帜!这是要引领大家集体冥想,还是赶着去赴午夜凶铃的约?” “本想陪你好好吃顿饭,这下只能‘囫囵吞枣’,当猪八戒吃人参果了!”祝一凡化悲愤为食量,恶狠狠地卷起一大筷子红苋菜塞进嘴里。紫红的汁液瞬间在口腔炸裂,渲染出一个活灵活现的“噬血现场”。 “噗!”关青禾笑得险些从椅子上滑落,“慢点!喂!我的祝大主任,您这‘血盆大口’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刚经历了一场惨烈的口红保卫战!优雅,注意点优雅行不行?” 关青禾眼疾手快结了账。祝一凡瞄了一眼那张刺眼的账单:¥520.00。他嘴角抽搐了一下:“刚想转给你,一看这数字…忒敏感,怕转账附言里写‘谢谢’都会被揍出工伤。要不,我给您凑个整?521,表达我对账单这份‘深情’?” “凑你个头!”关青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语气忽而低落下去,“存着吧!就当是...存点‘希望’。” “啥希望?”祝一凡边发动车子边单手戳手机回工作群,像个忙碌的杂技演员。 “再见的希望。”关青禾的声音很轻,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心,漾开无声的涟漪。 她顿了顿,目光投向车窗外飞掠的阴沉街景,状似无意地补充:“对了,我那破电脑,留了点‘小玩意儿’给你。桌面上那个蓝色幽灵图标‘GhostShell’,无聊时可以点点看,核心文件别乱碰就行,我可不想明天社会版头条是‘某交警大队网络离奇瘫痪,疑因主任手欠触发神秘代码’。”说完,狡黠地眨眨眼,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笑。 6、 会议果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耐力拉练,主旨明确:立威! 廖得水的风格向来是“快刀斩乱麻”,只不过他这把刀,通常只斩向他人的脖颈。他优雅地一甩长发,用宣布“今晚食堂加个鸡腿”般漫不经心的语气道:“综合中心是枢纽核心,人手捉襟见肘,这可不行。在我的积极运作下,决定将我过去的老部下,能力尤为突出的崔媛媛同志,调过来加强力量!” 祝一凡眼皮都懒得抬,笔尖在笔记本上“沙沙”作响,勾勒出的线条却分明是一头戴着滑稽王冠、鼻孔朝天喷气的猪,猪头上,几缕飘逸的长发被艺术家般地强调出来。 冗长而窒息的沉默后,廖得水优雅地拂过他标志性的长发,声音冰冷得像掺了西伯利亚的冰碴:“好了,散会!距离上班还有半小时,同志们可以去楼下‘欣赏欣赏’我们大队的独特风景,顺便…嗯,调整一下呼吸!”他的目光刀锋般掠过祝一凡,“祝主任,你辛苦点,看看有没有车头没摆正的车辆。”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则是驱逐令:都给我滚出去清醒清醒,别在屋里碍眼。对祝一凡而言,则额外附赠了一份刺骨的残忍:顶着风雨去执行一项毫无意义的任务。 廖得水前脚刚带着寒气飘走,车管所长鲁策便像只嗅到腥味的老鼠,鬼鬼祟祟地凑到祝一凡身边,压低嗓子,喷出一股浓烈的“八卦特供”气息:“祝主任,透个底儿,青禾妹子…真回不来了?” 祝一凡无奈摇头:“调令没正式下来,编制还在咱这儿钉着呢,理论上…悬而未决。” “那就奇了怪了!”鲁策眉头拧成了天津麻花,“这么火烧眉毛地硬塞个‘老娘们’过来,唱的哪一出?”他贼眉鼠眼地左右扫视,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这个崔媛媛,根本没编制!性质是挂靠在政府办的!听说在京城那会儿,就是咱这位长发飘飘的廖局的…咳,‘亲密战友’!安排到你眼皮子底下,摆明了就是个活的‘移动监控器’!兄弟,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春风送来的未必是花香,也可能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你这综合办,怕是要平地起惊雷,再无宁日喽!” 听过那句话吧:“权力的藤蔓,总是借‘加强力量’之名,悄然缠绕上关键的位置。” 祝一凡心头猛地一沉,面上却如古井无波,只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鲁策这老油条,敌人的敌人果然信息量惊人,这情报如同久旱后的甘霖,分量十足。 办公室里空寂无人,残留着午休散去的凉意。祝一凡鬼使神差般坐到了关青禾的位置上,指尖滑过她那冰冷的键盘,点开了她留下的那台外网电脑。几乎是同时,一阵清澈悠扬如林间溪涧的歌声流淌而出,弥漫了整个空间:是林俊杰翻唱的《起风了》: “如今走过这世间,万般流连, 翻过岁月不同侧脸, 措不及防闯入你的笑颜… 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 不得真假 不做挣扎 不惧笑话…” 歌声在空旷安静的办公室里盘旋萦绕,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灵般的眷恋与叹息。 “离人的痕迹,总在旧物上唱着无声的歌。” “好听吗?我的幽灵DJ!”关青禾的微信头像几乎是秒闪,点亮了屏幕一角,“别慌,我留了个‘小小后门’,微信电脑版没退。主要是…”她顿了一下,“那个位置,我暂时还不想拱手让给‘别人’。” 后面跟着个狡黠的吐舌头表情。 祝一凡指尖悬停在键盘上空,沉默了片刻,敲下一行字,带着一种近乎孤勇的傻气与决绝:“放心。只要我在这儿站着一天,那个位置,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好使!它只认得一个主人。” 关青禾回了个捂脸笑哭的表情:“行了行了,就开个‘后门’,你整得跟托孤遗言似的,悲壮兮兮的!好好研究你的‘GhostShell’,别辜负了我的‘黑客遗产’,听见没!” 祝一凡有些心不在焉,盯着屏幕上那句沉甸甸的承诺,它突兀地躺在对话框里,显得格外扎眼。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弥漫着复杂的情绪,最终,指尖重重落下,按下了删除键,选择了沉默。 下线。 仿佛某种沉重的情绪也随之强行“宕机”。 就在这寂静蔓延、空气凝滞的瞬间,一个带着刻意雕琢过的播音腔、温婉得发腻又异常清晰的女声在办公室门口响起,像一股浓稠甜腻的异香猝不及防地钻入耳蜗:“祝主任是吧?您好!我是崔媛媛!” 祝一凡循声望去。门口婷婷立着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鲁策口中那“老娘们”的刻板印象瞬间被击得粉碎。 眼前的崔媛媛,岁月痕迹藏得极好,美艳得极具侵略性。她手捧一摞文件,姿态优雅如画,笑容弧度精准到分毫,嘴角一颗小小的泪痣随着微笑轻轻颤动,平添几分惹人怜惜的风情。精心描绘的眉眼顾盼生辉,气质确实不凡,像一朵被精心供养在恒温玻璃罩中的名贵兰花。只是这扑面而来的香气,过于馥郁,过于人造,带着温室里刻意的芬芳。 若青禾是山野间恣意生长的翠竹,清冽坚韧;眼前这朵,便是暖房里用营养液娇养的名贵兰花。美则美矣,却失了生气与根骨,祝一凡在心里暗暗当了一回不留情面的黑哨。 “哦,您好您好,媛媛姐!这么快就来报道了?”祝一凡起身,脸上挂起标准的职业化笑容,上前两步,客气而疏离地接过了她手里那摞文件。 “媛媛~”她微微拖长了尾音,声音带着黏腻的职业化亲昵,巧妙地纠正着,“没有‘姐’!我比您还小两岁呢。” 她眼波流转,目光如精准的探针,瞬间锁定在祝一凡身后那张略显空旷的办公桌:关青禾的桌子。“祝主任,”她伸出涂着精致蔻丹的手指,指甲盖在灯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轻轻点了点桌面上关青禾尚未撤走的名牌,笑容依旧妩媚动人,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试探与侵占意味,“老廖说,以后,这就是我的位置了?” 祝一凡脸上那层职业化的假笑瞬间冻结、龟裂,如同被泼上了一层速干的冰水混合物。 他抬眼,目光锐利如刀锋,笔直地刺向崔媛媛那双精心描绘、试图洞悉一切的眼睛,声音陡然降至冰点以下,每一个字都清晰、冷硬,带着钢铁般的回响:“对不起,媛媛同志。关青禾的正式调令还没到,”他微微一顿,语气斩钉截铁,蕴含着不容侵犯的意志,“她依然是我们综合的人。她的位置,自然也在。” 有些位置,盘踞的不是桌椅,而是人心里的烙印。 此刻,他迎着对方惊愕的目光,右手不自觉地按在了心口的位置,那姿态,近乎无声的宣誓,“这位置,不是谁想坐,就坐得稳;不是谁想替,就替得了的。” 话音落地,办公室里只剩下电脑音箱里《起风了》那渺茫如烟的余韵,盘旋,消散。 他没再看崔媛媛瞬间僵硬如面具的表情,也没捕捉她眼底飞快闪过的那丝错愕与被冒犯的愠怒,挺直了脊梁,面无表情地、径直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沉重的门在他身后关上,仿佛隔绝开了一片亟待避开的、香气弥漫的雷区。他并未察觉,在走廊尽头那片监控屏幕幽蓝光芒闪烁的玻璃窗后,一道阴冷如毒蛇、饱含审视与算计的目光,正死死地、牢牢地锁在他的背影上。 廖得水隐在暗处,长发垂落遮住了半张晦暗不明的脸,看不清具体表情,但那紧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以及周身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空气的低气压,都在无声地宣告:这场因一个“位置”而点燃的硝烟,才刚刚开始弥漫,风暴的低压中心,正在悄然汇聚能量... 第二十九章 乾坤挪移 暮色四合,宛如一块吸饱了污水的厚重绒布,沉甸甸地糊在综合中心的窗玻璃上。崔媛媛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意志如钢,行事如风,服务如子,廉洁如雪”的LOGO栏,金属的冰冷触感仿佛带着某种无声的嘲弄。“听听这些词儿,”她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纯粹的PUA话术提炼,专给大队的螺丝钉上发条的。” 祝一凡没有抬头,指间的钢笔在光滑的玻璃台面上焦躁地敲击着,节奏混乱,像一颗无处安放的心跳。墨点飞溅,在灯光下晕开一小片愁云惨雾的痕迹。“总得有人信吧,”他声音沉闷,目光投向窗外那片混沌的灰,“哪怕只有一个。” 崔媛媛突然意识过来:“这是你提的纲领?” 祝一凡点点头,说我正是那个唯一笃信的人。 只是此刻,那唯一相信的人,此刻正被巨大的疲惫和预感淹没。突然,视野中央毫无征兆地爆开一个猩红边框的弹窗,字体狰狞粗粝:【警告!鸿门宴预警!敌方主将:廖得水 & 崔媛媛】 “…” 祝一凡对着窗外最后一缕挣扎的残霞,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接风?我都扎根交警三年了,两个新来的为我接风?接的是西北风还是穿堂风?” 系统从未出错,这分明是廖得水精心为崔媛媛搭起的登场舞台。 高跟鞋叩击走廊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哒、哒、哒”,精准得如同踩踏在他已然绷紧的神经末梢上。 崔媛媛斜倚门框,身影被走廊灯光拉长,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几乎要将她吞噬。她睫毛扇动,像振翅欲飞的蝶翼,却莫名带着一股扑面的压迫感,嗓音甜腻得发黏,宛如简配版的林志玲:“主任,廖党委今晚特意设宴,专—门—给—您—接—风—哟!” 祝一凡心底警铃瞬间啸叫成一片。 【系统!魅惑攻击!宿主抗性不足!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沉寂的系统死机声。】 2、 晚宴的空气粘稠得如同劣质糖浆。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刺目的光,落在廖得水精心打理的头顶,仿佛给他戴上了一顶虚幻的王冠。他捏着红酒杯的手指,透着一股刻意的、冰冷的优雅。 副大队长们面庞酡红,推杯换盏,喧嚣中弥漫着逢迎的气息。祝一凡近乎灵魂出窍,脑中反复回旋着关青禾那句谜语般的箴言:“时不我待,要抓紧了!”抓紧什么?推进关系?还是毁灭证据?她脸上那层“圣母玛利亚”似的柔光,到底是找到同事的欣慰,还是找到接盘侠的窃喜? “祝主任!媛媛敬你酒呢!” 廖得水低沉的声音,裹挟着冰碴子,穿透嘈杂,精准地刺入祝一凡耳膜。 他悚然一惊,身体失控般后仰,椅子腿在光洁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系统!敌方发动技能“点名列打”!】抬眼望去,崔媛媛盛装如一场精心策划的视觉轰炸:深紫色旗袍开衩至惊心动魄的弧度,内衬低胸黑丝,肌肤在灯光下白得晃眼。颈间那条钻石项链,光芒璀璨得如同小型探照灯,物理攻击属性直接拉满。 这位昔日湖跺电视台四大台柱之一,年方三十二岁,岁月似乎在她丰腴妖娆的身段上停滞,宛如一件崭新出炉的瓷娃娃,脚下那双包裹着长腿的黑皮长靴,让她像一条盘踞在廖得水这棵歪脖枯树旁的、披着蕾丝战衣的变异竹叶青。 “啊?哦!抱…抱歉抱歉!CPU过热刚重启!”他慌忙起身,尴尬得脚趾抠地。 崔媛媛并未站起,只慵懒地捏着杯脚,隔空朝他抛来一个电力十足的眼风。 他只能干笑两声,战术性松了松皮带,仿佛松皮带能增加战斗力,“站着喝好!助消化!”一仰脖,豪迈干掉。酒杯反光里,廖长毛那“你小子等着”的眼神,比杯里的酒还烈。 崔媛媛的第二轮轰炸无缝衔接,笑容甜美如噬人的食人花:“祝主任,人逢喜事精神爽,要不您把小关叫来?要不…您再干一杯?” 【系统!魅惑+酒精双重暴击!HP狂掉!!】 “这两个选项…能并列?”疑问未落,又一杯酒已滑入喉中,苦涩弥漫。 3、 几轮强灌下来,祝一凡瘫在椅子里,意识再次飘荡,回到关青禾空置的工位。那半盒清冽的薄荷烟,那张已然泛黄的照片…樱花烂漫处,关青禾的笑靥青春无敌。照片背面洇开的钢笔字迹,带着水痕的叹息:“2017,与聂哥在一起的美好瞬间”。那个被反复涂改、几乎揉烂的“聂”字,瞬间将他拖拽回多年前那个血腥的雨夜:聂风云一枪爆头悍匪,血花在泥泞中炸开的画面…这个聂风云实在是太暴力了,他的存在,把湖跺刑侦又拉回到了那个铁马冰河的时代。 嘶!关青禾和这位铁血队长竟有……这层关系? 【警告!系统过热!即将蓝屏!】 脑中猛地“嗡”一声,眼前骤然炸开一片混乱景象:刺耳的刹车,刺眼的车灯,聂风云的身体像破布般被撞飞出去…雨幕中,一个模糊的白衬衫身影推门下车…那张脸…似曾相识!却如隔浓雾! “一凡!一凡!醒醒!” “老祝!别装死啊!” 他被几个端着酒杯的副队长摇醒,原来他真的醉趴在桌上了。杨明试图把他拽起,搅屎棍陶金銮立刻上线,声音夸张:“老祝,说说!青禾咋就甩了你跑了?” 杨明赶紧拽他:“闭嘴!是藏政委找她,签大合同!高层机密懂不懂?” “老藏?”陶金銮的笑容意味深长,在空气里划出一道无形的裂痕。 【系统提示:陶金銮发动技能“精准拱火”!】 祝一凡心中默念“沉默是金”。关青禾被藏钟召唤,这面挡箭牌暂时还算坚固。 崔媛媛再次飘然而至,电眼如钩:【系统:终极魅惑发动!SAN值清空预警!】“祝主任,我们日后是朝夕相处的战友,打飞的过来再敬您一杯,不过分吧?” 陶金銮插嘴,话语暧昧:“这个‘日’后…我可以干十杯!” 祝一凡装作不解其意,像设定好的机械木偶,“噌”地站起,面无表情地将杯中物一饮而尽,周身散发着“公事公办,生人勿近”的生冷气场。 廖得水的耐心终于耗尽:“天天见面的人,这么生分像话吗?” 陶金銮立刻帮腔:“老祝!老板跟你说话呢!” 祝一凡抬眼看向廖得水。这位大佬后颈的发梢长得可以勉强扎个小揪,配上弓着的背、熨得一丝不苟的白衬衫和迷离的眼神,活脱脱《风云》里聂风的丐帮分舵版。 廖得水突然发问,语气飘忽:“一凡,你多大了?” “36。” “成家没?” “有过,离了。” “可惜!”廖得水猛地一拍大腿,如同发现了新大陆,“你跟媛媛年纪正相当啊!绝配!局党委最关心你们这些单身骨干了,要懂感恩,懂回报啊!” 【系统翻译:小子,离我的人远点!这里只有我一个王!】 陶金銮这二五仔完全没Get到领导深意,兴奋地拍手:“对对对!媛媛!祝主任可是市局的金笔杆子,钻石王老五!近水楼台先得月啊!把握机会!” 【神助攻秒变致命背刺!】 祝一凡不用看都能感知到崔媛媛瞬间黑沉的脸和廖得水头顶无形的绿光。 陶金銮的脑回路再次突破天际:“来来来!喝个交杯助助兴!” 【系统:玩家陶金銮发动“团灭发动机”技能!】 空气瞬间凝固。崔媛媛假笑,廖得水假笑。祝一凡头皮炸裂,在一片“喝一个!”的起哄浪潮中,心一横,以一种逃命般的速度,与崔媛媛完成了史上最敷衍、最商务的“闪电碰杯交杯酒”。仰头干杯的瞬间,崔媛媛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精准钻入他的耳道:“祝主任,关青禾的桌子,我-要-定-了!” 【滴!恭喜宿主通关“鸿门宴”!存活!奖励:宿醉头痛LV MAX、职场危机LV UP、美女下属仇恨LV UP】 4、 深夜,手机屏幕在黑暗中幽幽亮起,关青禾的短信带着一丝慵懒的八卦气息:“某主任鸿门宴历险记?战况如何?” 祝一凡揉着几乎炸裂的太阳穴,勉强看清字,酒精上头,手指不听使唤地敲道:“青禾,我有个大胆的猜测…” “说。”那边言简意赅。 “我咋觉得……崔妖精,气场比廖长毛还压人一头?”刚发出,眼角瞥见盐渎队进球的新闻,他下意识激动地吼了一嗓子:“好球!!!” 关青禾秒回:“哟,老祝,八卦雷达启动了?这是隐藏技能解锁?” “雷达?不,这是水瓶座与生俱来的第六感!准得很!”祝一凡在黑暗中莫名自信。 “瞎猫撞上死耗子,还真让你蒙对了!”关青禾语气惊讶。 “快!展开说说!你知道啥内幕?还说我八卦!我这边才星火燎原,你那边已经欲火焚身了吧?”祝一凡瞬间精神抖擞。 “什么虎狼之词!”关青禾一楞,旋即道:“驻京办背景,本就是是非漩涡中心,出事不奇怪。”关青禾打太极。 祝一凡兴趣骤减,目光黏在足球回放上…这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关青禾的下一条信息紧随而至:“你猜对了。崔媛媛名义上是廖得水的‘姘头’,实则是市里某位大佬豢养的金丝雀。曾被原配千里追杀,几经周折才塞进驻京办避难。懂了吗?” 祝一凡盯着手机屏幕,表情如同生吞了一颗LED灯泡:“卧槽?!那廖长毛图啥?当个接盘侠还当出荣誉感了?” 【系统:解锁全新势力关系图!危险评级提升至SSS级!】 关青禾只回了个意味深长的“呵呵”。 “老祝!除了他俩,咱俩就没别的话了?”关青禾似有不悦。 “有…还有个怪人,”祝一凡把陶金銮在酒桌上精准拱火、反复横跳的迷惑行为描述了一遍。 “装神弄鬼罢了,”关青禾一针见血,“陶金銮门儿清着呢,他就是故意煽风点火,搅浑水看戏,唯恐天下不乱。” 祝一凡倒吸一口凉气。 【系统提示:交警大队水深似海,全员奥斯卡影帝!】 “老祝,”关青禾语气陡然严肃,“我知道你和老郑、藏钟都有牵扯。但墙头草当不得!必须选边站,死守你的保守‘主义’,否则迟早被这泥潭吞掉当养料!明白吗?”这附带一句掷地有声的名人警句让祝一凡沉默。 他感觉自己就像汪洋里的一粒盐,渺小、咸涩,随时可能被巨浪拍碎或被海水稀释殆尽。关青禾在关切自己?或许有,可更像大佬派发的“职场生存手册”,字里行间透着KPI考核的冰冷。 聊兴顿消。 一小时后,才收到关青禾一句干巴巴的“晚安”。 手机幽蓝的光再次固执地亮起,屏幕上闪烁着崔媛媛妖娆的头像。 【系统警报:竹叶青请求加好友!危险!危险!】 祝一凡眉头拧成了死结。世上总有些人,看一眼就想拉黑,偏偏你还得日日相对。 “主任!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迪厅走一波?”动图信息伴随着夜店鼓点冲击感官。 祝一凡秒回战术防御:“不了不了!老人家熬不动夜,迪厅太吵,心脏受不了!刚洗完澡,准备羽化登仙(睡觉)!” “行吧,”崔媛媛毫不纠缠,图穷匕见,“那祝主任,我明天坐哪儿?给个准话。” “…明天?船到桥头自然直!等管后勤的老夏来了,我们商量,很快!很快!”祝一凡熟练地打太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拖长的、带着浓浓失望的“哦~”。 挂了电话,祝一凡瘫在床上。 【系统啊系统,关键时刻你能不能给点建设性方案?】 算了,明日愁来明日愁,也许睡一觉,桌子自己长腿跑了呢? 念头刚起,吴定波的夺命连环Call准时响起:“老祝!夜场放鸽子!60块场地费罚款!亲兄弟,明算账!” 祝一凡点头认栽!得,鸿门宴成本+60! “正好!”他抓住救命稻草,“老吴!江湖救急!那个崔妖精非要坐关青禾的位置…” “媚眼姐的位置?那是你心中神的位置,怎么让?”吴定波旋即声音瞬间亮了,“咋?被甩了?力不从心了?要介绍给我?” 听完祝一凡的叙述,吴定波沉默两秒,发出灵魂拷问:“鸿门宴是白吃的?廖长毛塞个妖精到你眼皮子底下,你以为送福利?那是安插眼线!监工!懂?” “那我认怂让位?”祝一凡憋屈。 “笨!”吴定波恨铁不成钢,“谁让你让了?媚眼姐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搬去坐她的位置!把你的‘主任宝座’让给崔妖精!看她敢不敢坐!这叫【虚空换家】战术!懂?报名不来哥的智慧太欠!学着点!”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祝一凡醍醐灌顶:“高!实在是高!” “废话!老子可是大帅律师事务所的辩(吵)论(架)王!”吴定波得意洋洋。 5、 次日清晨,晨光熹微。一身运动装的祝一凡带着宿醉的眩晕刚从更衣室出来,就见崔媛媛抱臂斜倚在综合中心门口。她换上了一身干练的休闲装,妆容清淡了些,但眼神锐利如刀,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今天不给交代,休想踏进这门一步”。 【系统:遭遇BOSS堵门!宿主早有预案,无奖励发放!】 这女人如此死磕这个办公室,是偏执狂晚期发作,还是背负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任务?祝一凡目光扫过她递过来的简历:好家伙!驻京办的身份一夜之间就换成了“市监委”! 【系统:敌方完成转职!职级提升!】 编制?制服?那都不是问题!后台的硬度才是真正的通关秘籍! “媛媛,坐,别急。”祝一凡挤出和善却心虚的笑容,开始麻利地收拾自己办公桌上的私人物品:水杯、几本卷宗、一个桌角小摆件。 “坐当然没问题,”崔媛媛冷笑一声,抱臂的姿势纹丝不动,“关键坐哪儿?总不能跟你挤一张椅子,上演办公室偶像剧吧?” “无妨无妨,”祝一凡敏捷地往旁边一闪身,指着自己刚刚收拾干净的、象征副主任权威的宽大座椅,“就坐这儿!这位置,迟早是你的!” 【虚空换家战术,启动!】 “你以为我不敢?!”崔媛媛感觉被愚弄,一股邪火直冲顶门,银牙一咬,竟真的不管不顾,身体一沉,朝着祝一凡还未来得及完全挪开位置的大腿就坐了下去! 【BOSS发动“泰山压顶”物理攻击!意图制造社死及压迫!】 就在这千钧一发、足以载入支队八卦史册的社死现场即将诞生的瞬间! 【滴!检测到宿主遭遇“物理性职场骚扰”!启动紧急防卫协议!】 祝一凡只觉得一股源自生物本能的、难以抗拒的力量(也许是肾上腺素核爆?)从脊椎骨一路炸开!他完全不受控制地,以一个堪比压缩弹簧突然释放的诡异姿态,猛地从椅子上弹射而起!同时喉咙里不受控制地爆发出一声惊恐与尴尬交织的怪叫:“哎哟喂!” 结果便是…崔媛媛那志在必得、带着羞愤与威慑的一坐,只坐到了冰冷的空气和坚硬的实木椅子边缘。重心瞬间失衡,她发出一声狼狈的痛呼:“啊?!” 身体狼狈地晃了晃,险些闪了腰。 而祝一凡则像个被强力弹弓射出的失控球体,向后猛蹿两步,“哐当”一声巨响,后背结结实实撞在身后的铁皮文件柜上。 巨响在清晨寂静的办公室回荡,震得柜门嗡嗡作响,一个厚厚的蓝色文件夹应声而落,“啪”地一声,精准地砸在他刚抬起、试图护住后脑勺的手臂上,又弹跳着落在地面。 空气死寂。时间仿佛凝固。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个捂着腰侧,疼得龇牙咧嘴,精心打理的发丝都散落一缕在额前;一个揉着被文件夹砸疼的手腕和后脑勺,眼冒金星,运动服都蹭上了柜角的灰尘。 祝一凡内心疯狂刷屏:【系统!!!你这防卫是不是太猛了点?!就让她坐一下大腿又何妨?我未婚!系统:宿主,你脑子被酒精泡坏了吗?!】 祝一凡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揉着生疼的后脑勺,看着眼前一脸懵圈加羞愤、眼神几乎要喷火的崔媛媛,尴尬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呃…媛媛,你看…这位置…”他指了指自己那张宽大、气派、此刻空荡荡的办公桌,“…挺硬气的哈?风水也不错!我收拾好了,以后,这是你的位置。” 他又指了指对面靠窗、原本属于关青禾的那张稍小的桌子,语速飞快地补充,“那边…阳光好!通风好!WiFi信号…贼强!我的工位就在你对面!”说完,仿佛生怕对方反悔,他迅速将自己的笔记本电脑、插线板和几份摊开的材料,一股脑儿划拉到对面桌上,动作麻利得像在拆除定时炸弹。 崔媛媛一手撑着椅背稳住身体,一手揉着被椅子边缘硌痛的腰侧,眼神狐疑地在两张桌子之间来回扫视,像在评估一个陷阱的深度。“你这里给我?确定?” 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质疑和一丝被意外打断攻势后的恼怒。这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两声极有存在感的干咳。 廖得水不知何时已踱步进来,抱着保温杯,脸上是惯常的、看不出喜怒的平静。刚才那场差点酿成“肥臀着陆事故”的混乱,显然尽收他眼底。他目光扫过略显狼藉的现场:捂腰的崔媛媛,揉头揉手腕的祝一凡,散落的文件夹,以及明显乾坤大挪移了的办公桌布局。嘴角微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随即又绷紧。 廖得水踱到祝一凡那张刚让出的“主任宝座”旁,伸手,仿佛确认般,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抹了一下,指尖不沾一丝尘埃。他确定祝一凡这“虚空换家”绝非心血来潮,而是经过一番挣扎后的深思熟虑(至少表面上是)。至于崔媛媛那惊险一坐?则被他迅速且自然地归结于年轻人沉不住气的“胡闹”。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瞬间堆起赞许的笑意,拍了拍手,声音不大,却足以吸引整个综合中心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不错!非常好!祝主任这一手‘乾坤大挪移’,当真是巧妙至极!有魄力,有决断!我就说嘛,”他环视四周,声音微微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定性,“市局来的同志,思想就是有高度,办法就是有创造性!一定能想出高招,战胜眼前的困难!这个格局,值得大家学习!” 一番话,掷地有声,既肯定了祝一凡的“**亮节”和“创造性解决”,又轻描淡写地将崔媛媛的举动定义为“小困难”和“沉不住气”,更无形中给这场小小的办公室交锋定了性:大局为重,服从安排。 崔媛媛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廖得水的“定性”像一层无形的压力罩下来。她张了张嘴,看着那张已经归属于自己的、象征着某种权限的宽大桌子,又看看对面祝一凡已经安然落座、眼神透着刻意回避的姿态,满腔的不甘和疑虑最终化作一丝僵硬的冷哼。 她深吸一口气,踩着高跟鞋,带着一股“算你狠暂时认栽但这事没完”的气息,重重地坐进了那张还残留着另一个男人体温的“主任宝座”。 椅背发出细微的**。 接下来的一整天,空气仿佛凝滞的玻璃。祝一凡和崔媛媛隔着一张过道,分坐两个阵营。 祝一凡这一天的动作:全程低头,视线黏在屏幕上或文件上,仿佛那上面有宇宙真理。 声音:接电话时语速极快,吐字清晰但毫无温度,像AI客服。 状态:每一次抬头倒水或活动筋骨,都精准规划路线,确保眼角余光绝对不会扫到对面桌。 无声OS:【系统!对面辐射值太高!请求开启光学迷彩!】 崔媛媛的动作:姿态慵懒地靠着宽大的椅背,指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击着无声的鼓点。 目光:像无形的探针,时不时扫过祝一凡的后脑勺、肩膀、侧脸,带着审视、研判和不加掩饰的冷淡。 气场:整个区域气压低得令人窒息。偶尔有同事进来送文件,都下意识压低声音,脚步放轻,放下东西迅速撤离,仿佛误入了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的领地。 两人之间没有任何直接的言语交流。每一次祝一凡感受到那冰锥似的目光扫来,背脊就绷紧一分;每一次崔媛媛看到他刻意回避的姿态,眼底的冷意就更深一层。沉默,如同不断凝结的冰层,厚重且危险地挤压着狭窄的空间。桌面上的物品摆放,也泾渭分明得像冷战时的三八线。时间在无声的角力中缓慢爬行,终于熬到了下班时刻。 祝一凡几乎是掐着秒表,铃声刚响第一下,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上笔记本电脑,塞进背包,抓起外套,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堪比职业特工撤离现场。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战区”,是他此刻唯一的信念。 【系统提示:求生本能MAX!敏捷+10!】 他第一个冲出综合中心大门,目标明确:电梯!电梯门刚好在这一层打开,像一张救命的大口。他一个箭步冲进去,迅速按下一楼键,同时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积压了一天的郁闷和紧张都吐出来。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就在这时,“叮咚!”电梯门在即将闭合的瞬间,被一只枯瘦的手掌强硬地扒开了!陶金銮那张堆满了“哥俩好”笑容的大脸挤了进来,紧随其后的,还有一股混合着烟草和中午食堂大蒜炒肥肠味道的气息。他显然也是直奔电梯而来,动作丝毫不慢。 “哟!老祝!溜这么快?赶着去约会啊?”陶金銮挤进狭小的空间,熟稔地用肩膀撞了撞祝一凡,眼睛却像安装了精密雷达,瞬间锁定了祝一凡还没来得及塞进口袋、屏幕还亮着的手机:上面赫然显示着刚刚结束通话的界面,联系人名字清晰无比:关青禾。 空气瞬间变得微妙。 电梯门终于合拢,开始下行。狭小的铁皮盒子晃动着,发出轻微的嗡鸣。顶灯似乎接触不良,忽明忽暗地闪烁,在陶金銮那张写满“我懂”的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更添几分诡谲。 祝一凡心头警铃大作! 【系统!紧急警报!遭遇“人肉窃听器”!被动技能“隔墙有耳”发动!】他想立刻收起手机,但已经晚了!陶金銮那双被肥肉挤得只剩一条缝的小眼睛,此刻精光四射,牢牢黏在“关青禾”三个字上。 刚才管青禾在电话里那句简短得如同接头暗号的询问“让了?”每一个字,在这个密闭的、只有嗡鸣声回荡的铁罐子里,都显得无比清晰、无比响亮。祝一凡甚至能想象出陶金銮那双耳朵像雷达天线一样竖起来捕捉信号的样子。 “自然是...没有!”祝一凡压低声音:“电梯里,人多,信号不好!我先挂了!” 陶金銮脸上的笑容瞬间从“哥俩好”无缝切换到了“发现惊天大瓜”的亢奋模式!他夸张地“啧”了一声,身体微微前倾,那探询的脑袋几乎要戳到祝一凡的肩膀上,声音压低了,却带着一种生怕别人听不见的兴奋劲:“哎呦不错哦!我说咱们祝大主任今天怎么跟脚底抹了油似的!原来是跟‘青禾姐’汇报‘军情’去了?”他故意拖长了“青禾姐”三个字,挤眉弄眼,“怎么样,‘让’得还顺利吧?崔美人儿坐得可还舒坦?啧啧啧,老祝,你这‘虚空换家’玩得溜啊!高!实在是高!佩服佩服!嘿嘿…” 每一句“嘿”,都像是在祝一凡脆弱的神经上狠狠蹦迪。陶金銮那得意洋洋、一副“我全听见了看穿你了”的表情,在闪烁的顶灯光线下,油腻得令人作呕。 祝一凡的脸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一股冰冷的绝望感顺着脊椎骨爬上来。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系统!说好的给力呢?!这是刚出狼窝又掉进粪坑啊!!!】 仿佛是在回应他内心的哀嚎,电梯猛地一顿!头顶的灯管“滋啦”一声,彻底灭了!应急灯幽绿的冷光瞬间亮起,将狭小的空间映照得如同鬼蜮。 “祝主任在打哑谜呢,青禾姐的电话属于高度机密。”陶金銮意犹未尽地说:“说电梯里是交代场景,说人多是为了防机密侧漏。” 他不怀好意地用了个“侧漏”,同在电梯里的男女都笑了起来。 祝一凡则不以为然地打了个哈哈:“真是信号不好,我这个年纪已经过了打哑谜的年纪了。” 陶金銮的大嗓门还在回荡:“…什么就过了年龄,人家老廖都五十多了还搞暗号呢!祝主任溜得早,是让出地儿,有眼力见儿!点赞!” 电梯门打开,一脸锅底黑的廖得水正站在外面,阴森森地盯着电梯里的陶金銮和探头探脑的祝一凡。 刚才的话,显然一字不漏全听见了。 在这片诡异的绿光中,祝一凡的心跳声如擂鼓,他仿佛清晰地听见了一声来自虚空的、冰冷机械的宣判,带着廖得水那独有的阴沉腔调:【滋滋…系统过载…廖得水心灵法庭最终裁定如下:陶金銮,死刑(立即执行)。祝一凡,死缓(煎熬执行)。】 幽闭。窥伺。噪音。判决。 祝一凡深吸一口气,他像一颗被强行压紧后又猛地释放的炮弹,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速度之快,带起一股小型旋风,将陶金銮那尚未消散的蒜肠味远远甩在身后。 逃!必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越快越好!脚下生风,他冲向车库入口的昏暗光线,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追赶。 第三十章 完美陷阱 祝一凡心怀重负,驱车穿越大队那幽暗的门扉,一头扎进体育馆内灯火通明的球场腹地。 那一刻,心头积压的阴霾仿佛被这片人造小太阳烤得滋滋作响,暂时缩回了角落。时针才刚蹭向六点半,离球赛开场尚有光景,场内空旷得像刚被扫荡过,人影寥落,正好供他独享这份昂贵的“心灵桑拿”。 夜幕低垂,城市被裹进一层灰扑扑的毛毯里,唯有此处,灯柱如林,强光把草皮都灼出了几分廉价的塑料感,活像荒漠里一座由电力驱动的海市蜃楼。祝一凡瘫坐在光晕里,骨头缝都透着下班后的酥软。内心深处有个疲惫的声音在循环播放:‘人呐,总得有个合法合规的爱好当避风港,不然怎么把自己和外面那个比期货市场波动还大的世界隔开?’ 尤其是想到某些‘大宗商品’往事,这光就显得格外珍贵。至少它照不进十多年前那些藏着十亿美金秘密的集装箱阴影里。 不多时,吴定波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就咋呼开了,身后跟着跺湖家装圈里的传奇人物三多。 他一眼瞧见祝一凡这个“迟到专业户”竟破天荒头一个杵在那儿,还摆出副参禅悟道的姿态,乐了:“哟嗬!一凡?搁这儿cosplay少林扫地僧呢?沐浴圣光,给蚊子界的KPI做慈善?”说罢,吴定波晃悠到他身侧,跟甩暗器似的抛过去一根“大龙”烟,“干嘛呢?魂儿让海‘关’稽查给缉拿了?我教你的那招‘换家计划’不灵光了?” 祝一凡吐了口烟圈,烟雾缭绕中透着一股被生活揉搓过的沧桑:“挪了,挪得堪称惊艳。对方那叫一个喜上眉梢。” 吴定波的表情瞬间如中大奖,还是免税的那种,巴掌拍得啪啪脆响:“嘿!这就对了!趁热打铁,赶紧的,给‘媚眼姐’拨个电话邀功!这联络通道不就重新疏通了吗!比当年理顺某些‘海上物流通道’还丝滑!” “你这边有物流入‘关’,人家才可以启动监管嘛!” 祝一凡眼皮都没抬,闷声道:“省了吧。她的雷达比你想象的灵敏百倍,电话早打过来‘亲切关怀’了。” “老祝,危矣!你现在是爱屋及乌啊,遣词造句都不忘捎带个关字打头的成语!” 许多一怔,喃喃道:“你们俩拼遣词造句呢,我怎么听到了无数个‘关’字。” “哈哈!瞧瞧!这不巧了么!”吴定波一拍大腿,一副“老子混江湖时你小子还在玩泥巴”的得意,“那句话咋说的来着?真正的顶级猎手,出场造型往往都是无害的小白兔!高,实在是高!” “波神…”祝一凡揉了揉太阳穴,一脸费解,“不过就是个板凳位子!至于搞得跟上世纪九十年代抢码头似的,非得寸土不让、刀刀见血?” 吴定波“啧”了一声,嫌弃地剜了他一眼,干脆一屁股在祝一凡旁边的塑胶地上坐下,神秘兮兮地指了指旁边正挠头憨笑的三多:“老弟,知道这位爷是谁不?” 祝一凡顺着手指看过去,懵了:“啥玩意儿?这不三多么?难不成他还有个失散多年的兄弟叫‘四筒’?” “瞎!他身份证上叫啥不重要!”吴定波一挥手,斩钉截铁,“江湖人称:‘八万’!懂吗?当年咱女神玉手一指:‘三多啊,我那新巢缺个灵魂注入…’ 好家伙,这位爷二话不说,前前后后往里垫了八个达不溜!女神主打一个心安理得。他呢?压根没琢磨过催债。她呢?压根没盘算过偿还…这是他们之间超越铜臭的、神圣的、你情我愿的战略默契!懂了吗?”吴定波唾沫横飞,宛如在揭秘惊天秘闻的冰山一角,“灵魂里要是真住进一个人,她身上就自带一个无形的估值标签!你心里门儿清,她心里也跟明镜悬空!你以为她真在乎那个破座位?No!她在乎的是她那块在你心版上‘金字招牌’的含金量!那是底价,是底线,是信用评级!懂?能降吗?降了那不成‘跳楼甩卖’了?信用崩塌懂不懂?比当年你们经手那十亿美金的‘信誉雷暴’还骇人!” “什么10亿美金?净扯淡!”祝一凡被这通混杂着“江湖切口”、“经济玄学”和“悬疑大片”的歪理邪说砸得头晕眼花,下意识挠了挠头,心底却莫名窜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得亏有吴定波这神来之笔,不然和关青禾之间那扇本就吱呀作响的“友谊之窗”,怕是要彻底焊死锈蚀。 吴定波看着他这副魂游天外的呆样,恨铁不成钢地苦笑:“你丫也是个极品!好不容易从围城里放出来喘口气儿,转头又一头扎进‘情感高杠杆操作’的惊涛骇浪里了。哥真是…羡慕得吉尔疼啊!起来起来!换战袍!今晚战略目标明确:把球当成那些劳什子烦心事儿,往死里蹂躏!不谈风月,不论情爱,踢它个六亲不认,踢它个混沌初开!” 站在一旁的三多(或者说八万?),接收到祝一凡投来的混合着同情、震惊以及一丝隐秘敬佩的复杂目光,慌忙挺直腰板,一本正经地举手补充说明,试图挽回点“大债主”的尊严:“咳咳,那个…修正一下啊,没八万了!她去年…呃…象征性地…回血了五千。目前净负债是……七万五整!” 他强调了一下那个“整”字,精确得如同在签署审计报告。 吴定波刚酝酿起的踢球豪情瞬间破功,笑骂声几乎掀翻顶棚:“滚犊子!你这账算得比海关核弹罚单还锱铢必较!赶紧给老子热身去!” 2、 球赛后数日,吴定波的电话追了过来,背景音里夹杂着徐萍脆亮的嗓音:“老祝!周末空出来没?徐萍发话了,必须聚聚!新开的‘云水谣’,你师姐包厢都订好了,说专治各种都市空虚综合症!” 祝一凡刚冲完澡,毛巾搭在肩上:“行啊,正好松快松快。” 电话那头似乎换成了徐萍本人,带着不容置疑的爽利:“一凡啊,就这么定了!对了,记得带个女伴一起来啊,热闹热闹!”她顿了顿,语气带上点促狭的威胁,“你要是不带,我可就把我那位‘尬聊天后’闺蜜隆重推出了啊!上次她把相亲对象聊得当场要求AA制还打包了人家没动的甜点,你可想清楚了!” 祝一凡拿着电话,水滴顺着发梢滑落。女伴?这个词在他脑海里盘旋片刻,一个名字几乎是下意识地浮上来:青禾。他清了清嗓子:“成,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指尖在联系人列表“关青禾”的名字上悬停了几秒,才按了下去。 电话接通,关青禾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恰到好处的慵懒:“喂?祝主任,有何指示?” “…周末有空吗?吴定波两口子组了个局,在‘云水谣’。徐萍特意交代,让带个伴儿。”祝一凡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常。 电话那边沉默了一瞬,随即是一声极轻的笑,像羽毛拂过:“哦?萍姐的局啊…行呀,正好周末没什么安排。” 她答应得爽快,听不出多余的情绪。 周末,“云水谣”包厢内灯光暖昧,菜香氤氲。祝一凡带着关青禾推门而入时,徐萍立刻像一阵热情的旋风般迎了上来。 “哎呀!这就是青禾吧?总听一凡提起你,今天可算见着真人了!”徐萍满脸热情洋溢的笑容,亲热地拉起关青禾的手,从头到脚飞快地打量了一遍,眼神锐利却包裹在笑意里,“瞧瞧这气质,这身段儿,怪不得把我们一凡迷得…哦不,是吸引得五迷三道的!快坐快坐,就当自己家一样,别拘束!” 她拉着关青禾坐在自己身边,又是递热毛巾,又是夹菜,嘴里机关枪似的没停过:“尝尝这个菌王汤,鲜掉眉毛!青禾你在哪儿高就啊?平时喜欢做什么?我跟你说,一凡这个人啊,别看闷葫芦似的,其实心细着呢,就是有时候轴…”她妙语连珠,把场面烘托得极其热闹融洽。 关青禾应对得体,笑容温婉,话不多,但总能适时接住徐萍抛来的话题,既不抢风头,也不显冷场。 她偶尔瞥向祝一凡的眼神,带着一丝旁人不易察觉的调侃。 吴定波在一旁和祝一凡碰杯,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地调侃:“行啊老祝!段位不低!” 饭局在徐萍主导的热络气氛中走向尾声。祝一凡起身去结账,关青禾也礼貌地表示去趟洗手间。厚重的包厢门刚在祝一凡身后合上,里面徐萍脸上的笑容就像被按了开关,“唰”地一下消失了。 吴定波正剔着牙,见状一愣:“怎么了老婆?刚才不还挺高兴的?” 徐萍抱着胳膊,身体微微后靠在椅背上,眼神锐利地投向门口方向,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刚离开的那抹身影。她压低了声音,刚才的热情如火瞬间冷却成冰,吐出几个字,清晰得像淬了毒的针: “吴定波,你提醒点祝一凡。那个女人…很危险。” 吴定波手里的牙签掉了,一脸愕然:“啊?危险?看着挺好啊,温温柔柔的,哪危险了?你不挺喜欢人家的吗?刚才聊得不挺好?” 徐萍没看他,目光依旧沉凝,嘴角甚至勾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就是因为刚才‘挺好’,才危险。她那潭水,深着呢。祝一凡那条小破船,怕不是她的对手。”她拿起桌上的果汁杯,慢慢地晃了晃,看着里面晃动的液体,“太完美了,完美得…像精心算计过的陷阱。” “完美也不好?”吴定波看着妻子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张了张嘴,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包厢里只剩下空调轻微的嗡鸣,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饭菜香气,对比着徐萍这句冰冷的判词,显得格外突兀而沉重... 第三十一章 惊喜派送 周六的清晨,祝一凡正沉溺于一场瑰丽的海盗梦。他驾驶着名为“躺平号”的单桅帆船,在波光粼粼、慵懒无边的“懒觉海”上破浪前行,咸湿的自由气息几乎触手可及。骤然间,一声尖锐刺耳的炸响如同深水炸弹,粗暴地撕裂了宁静的海面与现实:是他的手机。 屏幕上跳动着“崔媛媛”三个字。他皱眉接通,仿佛还能嗅到梦里的海风。 “祝~主~任~早~安~呀!” 一股浓稠得近乎粘腻的甜意瞬间灌满耳蜗,电话那头的声音,像裹了厚厚一层蜜糖的蛛丝,“赶紧滴,来开会啦!天大的‘惊喜’大礼包空降哦!” 祝一凡从海盗船长的甲板瞬间跌回冰冷的地板,意识还漂浮在梦境的碎片里:“开会?我的这摊子活,什么时候归崔大小姐‘惊喜派送’了?” “哎呀,我的好主任,您跟我这小女子计较个什么劲儿嘛?” 崔媛媛咯咯笑着,那笑声清脆,却莫名带着淬过冰的锋芒,“‘上面’有尊大佛临时起意,圣驾莅临视察呀!我这颗心啊,第一个可就扑通扑通跳着想到您了呢!”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威胁,“温馨提示:最后一个到的或者迟到滴…嘻嘻,‘打屁屁’的豪华套餐,怕是要为您量身定制哟~~” 尾音拖得百转千回,仿佛带着驻京办走廊里特有的、空洞而森冷的回响。 祝一凡握着尚有余温的手机,一股透骨的凉意自尾椎骨“噌”地窜起,直冲天灵盖。 这口驻京办淬炼出的腔调,甜腻之下暗藏的冰锥,比任何闹钟都更具提神醒脑的奇效! 风驰电掣赶到会场,会议室已是人头攒动,挤得像压缩饼干。那位声称“第一个通知”他的崔小姐,此刻巧笑倩兮端坐前排最佳席位,仪态万方,仿佛刚才那通催命符般的电话来自另一个平行宇宙。 祝一凡心中冷笑:好一个“惊喜派送员”! 廖得水站在众人焦点处,显然极为享受这聚光灯的照耀:即便只是惨白的日光灯。他潇洒地将额前几缕倔强的长发向后一甩,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全场,声音洪亮得能震落浮尘:“同志们!都往中间挤一挤!前排这几个黄金VIP卡座,是留给市里领导的!张得祥书记马上就到!都给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表情管理做到位!谁要是敢垮着张脸,让领导误会咱支队拖欠了大家伙的年终奖,这锅我可不背!” 身边的“人形信息树”陶金銮立刻像得了指令的信号灯,倾斜过来,压得极低的气嗓如同在传递关乎生死的密电:“嚯!常委大佬亲自压阵!看见没?老廖那几根头发丝儿都透着‘上头有人’的底气!他是老张的人,板上钉钉了!” 他敬畏地向上指了指,仿佛那虚空里盘踞着庞然巨兽,“这级别的大佬,打个喷嚏,咱这地界就得刮十二级台风!” 祝一凡目光掠过前排春风得意的崔媛媛,低声狐疑:“这位‘惊喜专员’崔小姐,跟老张…难道也…” 陶金銮瞬间如同被滚油烫到,一张黑脸唰地褪去血色,表情管理彻底崩盘,惊恐地连连摆手,声音压得比蚊蚋振翅还细微:“哥!我的亲哥!这话是雷区!自带十八层地狱深坑!别问我,千万别问我!我这身皮还想多穿几年为人民服务呢!” 那架势,仿佛祝一凡刚才问的是能毁灭世界的密码。 祝一凡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指尖下意识地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飞快输入:“老张驾到,阵仗浩大,疑为长毛怪站台背书。” 信息发出,如石沉深海,毫无波澜。 他才猛地惊醒:该死!周末!此刻的她,大概正围着一方温馨的炉灶,上演着柴米油盐、夫唱妇随的家庭伦理剧,又怎会有暇顾及他这方波谲云诡的职场惊悚片场?他默默将手机切换成“飞行模式”,用物理的隔绝,暂时屏蔽这令人心塞的信号源。 厚重的会议室大门被推开,张得祥书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刹那间,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紧,凝固成坚硬的混凝土,沉重得能压弯脊梁。 人人挺直腰板,表情肃穆庄严,如同集体步入了一场沉默的遗体告别仪式。 祝一凡眼角的余光精准捕捉到前排的崔媛媛。嚯!她坐姿笔挺如松,神情专注得如同在聆听世界终极奥秘的启示,俨然已将“优秀骨干汇报模拟器”加载至满格状态。 廖得水开启了“金牌司仪”模式,介绍词字字铿锵,句句落地有声,恨不得将“高度重视”四个大字刻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祝一凡表面奋笔疾书,笔记本沙沙作响,心中那架精密的天平却在急速摇摆:这突如其来的阵仗,究竟是福是祸? 张书记的发言,果然字字千钧,句句见血。他对湖跺交警工作提出的“指导意见”,既“高屋建瓴”又“切中肯綮”,每一刀都精准地划在旧疾的创口上。祝一凡点头如捣蒜,笔下生风,心头的警铃却已拉响最高级别的警报:这哪里是寻常调研?分明是精准点穴! 讨论环节,张书记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全场,最终稳稳落在前排:“小崔同志,你来说说看。” 崔媛媛应声而起,口齿清晰,逻辑缜密,论证充分,俨然一台行走的、完美运行的“PPT智能演说家”。祝一凡暗自叹服:驻京办果然是个锻造精英的熔炉!然而,钦佩之余,他心底那根名为警惕的弦,瞬间绷紧到了极限。在这刀光剑影的权力舞台,谁是聚光灯下的主角,谁又将成为无声的祭品? 散会的哨声终于响起,祝一凡与陶金銮如同缺氧的鱼,挤出这令人窒息的“高压氧舱”。 甫一出门,陶金銮便一把勾住祝一凡的肩膀,黑脸几乎贴上耳朵,气声急促:“兄弟,闻出来没?鸿门宴!纯纯的鸿门宴!对你而言,这简直就是量身定制的‘渡劫’副本啊!” 祝一凡若有所思:“嗯,崔媛媛的发言…确实面面俱到,上佳之作。” “啧!” 陶金銮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他一下,“你这关注点偏到姥姥家了!关键是‘点名’啊!老弟!能在这种规格的场合,被大佬单独拎出来‘闪亮登场’,这崔媛媛背后的水…深得能藏核潜艇了!老哥友情提示:等她这‘实习’的帽子一摘,正式任命一下来,你那综合中心主任的位置,屁股还没坐热就得挪窝!板上钉钉!” 祝一凡脑中仿佛有电光炸裂!那个在隐秘系统中模糊提示的“白衬衫”身影,其轮廓竟与方才张得祥的形象诡异地重叠了几分。 一股寒意悄然顺着脊椎爬升,冰冷刺骨。 他冷不丁开口,声音低沉:“陶大,咱们市近几年的重大事故卷宗…都尘封在十一楼那个‘铁壁铜墙’的档案库里吧?” “事故?”陶金銮一愣,随即小鸡啄米般点头:“那必须!咱家的档案室,全市标杆!全省都挂上号的!怎么?” 他绿豆小眼滴溜一转,猛地一拍祝一凡后背,恍然大悟状,“开窍了老弟!廖得水那老狐狸,综合主任这口肥肉肯定要喂自己人!你是想另辟蹊径,曲线救国,跳槽事故中队?高啊!这步棋走得妙,出其不意!有前途!大有前途!” 祝一凡嘴角微微牵动,露出一丝含义模糊、深不可测的“深以为然”式微笑。 在这张无形而巨大的权力蛛网中心,唯有清醒,才是唯一有效的护身符。 接下来的日子,祝一凡彻底化身为“职场隐形人”。他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将自己的全部精力深深扎进具体繁琐的业务汪洋之中,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小心翼翼地规避着办公室中心那不断翻涌搅动的政治漩涡。对那位冉冉升起的“惊喜专员”崔媛媛,他更是严格遵守着自我设定的“三不政策”:不主动靠近、不明确拒绝、不流露态度!只求一个距离产生的安全边际,安静,省心。 然而,命运的绳索似乎总在最脆弱处绷断。一个慵懒得让人骨头都发酥的午后,一个神秘电话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毒气弹,猛然炸开了表面的平静:“喂?祝主任?” 一个沙哑、带着明显戏谑口吻的男声传来,如同毒蛇在草丛中吐信,“您那位廖老板,当年在驻京办叱咤风云的光辉岁月…啧啧,挺有嚼头啊?” 对方故意停顿,享受着这无形的压迫,“巧了,我手里恰好有些‘独家纪念品’,您说,要是打包快递给纪委的老朋友们,或者…直接撒到互联网的大海里,会激起多大的浪花?” 祝一凡的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停了一拍。但多年风浪磨砺出的本能让他瞬间稳住阵脚,声音平静无波,话语却如太极拳般绵里藏针地进行着周旋。与此同时,大脑的CPU全速运转,疯狂分析着每一个音节背后的可能:勒索?陷害?还是…试探?几番虚与委蛇和暗中较量,真相终于浮出水面:好家伙!竟是廖得水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忠诚压力测试”!目的就是要看清他祝一凡在面对足以威胁老板的“核心机密”时,是选择主动出击、落井下石,还是…能守住那张不该掀开的底牌。 愤怒?失望?祝一凡只觉得一股巨大的荒诞感席卷了他,如同看完一出由猴子表演的滑稽闹剧。而这闹剧本身,恰恰是这间办公室里最真实、最冰冷的生存法则:残酷、赤裸、带着一股无法言说的、陈年的馊味。 黎明离开了,自己失去助力,这综合主任的宝座归属,彻底沉入了浓得化不开的迷雾深处。 某个清晨,祝一凡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看着崔媛媛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笔挺得没有一丝褶皱的警服,英姿飒爽地走向她那日益重要的岗位。 初升的阳光斜射而来,精准地打在她崭新的肩章上,那金属徽记反射出冰冷、锐利、足以灼伤人眼的寒光。恍然间,他似乎看到自己曾经坐过的那张主任工位,以一种遥远而模糊的姿态向她敞开怀抱。曾经的踌躇满志,此刻如同作茧自缚的丝线缠绕周身。一股无形的、带着浓重铁锈血腥味的巨大压力,沉甸甸地,如同冰冷的铅块,轰然压在他的心头,几乎让他无法呼吸。 第三十二章 最佳损友 鬼市深处的“御魂阁”,名字听着玄乎,其实就是个挂着羊头卖高级狗肉的:表面是卖古玩字画、承接游戏代练,实则暗藏乾坤,提供些“精神按摩”服务。吴定波,祝一凡的铁杆损友,此刻正躺在一间装修得像个豪华电竞房的VIP室里,对着手机上的“御魂阁”专属小程序傻乐。 屏幕上,“魅影小蝶”:一位穿着改良旗袍、妆容精致的美女,正扭着曼妙身姿,背景是柔光滤镜拉满的虚拟竹林。 吴定波手指头戳得飞起,疯狂消耗着微信小程序里充值的“魂晶”代币点“快餐”。这“快餐”可不便宜,一串“指尖飞舞”特效下去,魅影小蝶就笑得花枝乱颤,声音甜得能齁死糖尿病晚期患者。 “哎哟喂,吴老板大气!这手速,单身多少年练出来的呀?”魅影小蝶对着镜头抛了个媚眼。 “母胎SOLO的麒麟臂!”吴定波得意地抖着腿:“嘿,基操勿六!哥们儿今天高兴,就当给‘御魂阁’冲销量了!再来套‘绕指柔’!给我旋起来!” 他正沉浸在“魂晶”构筑的温柔乡里飘飘欲仙,房间门“哐当”一声,被人以一种扫黄打非的气势撞开了。 门口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吴定波的正牌女人,徐萍。她双手叉腰,柳眉倒竖,脸色铁青,身后还跟着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为什么要来吃瓜”的关青禾,眼神里写满了“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倒霉到家了”。 “吴!定!波!加班加到‘御魂阁’来了?!还‘魂晶’?!还‘魅影小蝶’?!你是真‘刑’啊!” 徐萍的嗓门直接飙到High C,震得天花板上那假模假式的水晶吊灯都跳起了踢踏舞。 吴定波吓得直接从按摩椅上滚了下来,手机脱手飞出,“啪叽”一声砸在地毯上,屏幕里魅影小蝶的笑容瞬间凝固,随后程序自动断开连接,弹出一个冰冷的提示框:“连接中断,您的‘魂晶’余额不足,请充值。” “萍萍!萍萍!萍萍你听我狡辩……呸,解释!这…这就是个游戏!高端社交元宇宙!代币交友!全是AI!!全是特效!”吴定波手忙脚乱,语无伦次,额头上汗珠滚滚而下,恨不得把“御魂阁”的营业执照贴脑门上证明清白。 徐萍压根不听,指着吴定波的鼻子开火:“虚拟AI?!你那眼珠子都快黏人家屏幕上了!说话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还‘指尖飞舞’?我看你是手欠想剁手!” 关青禾杵在后面,尴尬癌晚期发作,脚趾已经抠出了三室两厅。她是被徐萍生拉硬拽来“捉奸打野”的,结果撞上这么一出荒诞喜剧。闺蜜的火山爆发她能理解,但这场面…属实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她眼神下意识四处扫描,突然,目光被角落里一张不起眼的“御魂阁”VIP客服小卡片勾住。卡片古风雅致,二维码边上却印着一行小字:“灵魂伴侣,指尖相连”。 这一行字,像根刺一样扎进了关青禾心里。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祝一凡。他和这吴定波焦不离孟的,这个“御魂阁”、这个代币系统…老祝那个浓眉大眼的,该不会也… 趁着徐萍火力全开、吴定波抱头鼠窜的混乱档口,关青禾悄悄退出了房间,径直走向安静的前台服务区。 前台小姐姐一身改良汉服,脸上挂着“岁月静好,与世无争”的职业假笑,仿佛后院的“世界大战”是背景音乐。 “咳咳,您好,”关青禾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像在问“今天天气不错”,“请问,祝一凡先生…是这里的…嗯…‘老朋友’吗?”问完她自己都觉得“老朋友”这词在这儿透着股邪性。 前台小姐手指在精致的平板电脑上点了点,查了下会员系统,抬起头,露出了然于心的笑容:“哦,您是说祝先生啊?他和刚才包厢里那位吴先生是一起的吧?我看他们名字常挨着。” 关青禾的心“咯噔”一下,直接下沉到马里亚纳海沟。 小姐姐话锋一转,切换成“吃瓜姐妹”模式,压低声音:“不过您放宽心!祝先生本人嘛…出场率低得感人。就算来,也是纯纯气氛组,跟着朋友来‘罚站’的。他那‘特色服务’消费记录干净得像张白纸,顶多…点个基础套餐意思意思?在我们这儿,‘清心寡欲’排行榜上绝对稳居C位!”语气笃定,仿佛在夸一朵遗世独立的白莲花。 关青禾悬着的心稍稍回落一点。 看来老祝还算根正苗红?她刚想松半口气,脑子里突然警报狂响:祝一凡那个用了八百年的微信头像!还是个二次元纸片人! “那个…我能…呃…确认一下他的消费记录吗?主要通过哪个微信账号操作的?”关青禾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感觉自己像个查伴侣手机的小心眼女友。 前台小姐姐显然见惯了大风大浪,对这种“查岗KPI”业务驾轻就熟:“没问题,您报下他常用微信昵称或者手机号?” 关青禾报出了祝一凡那个熟悉的微信号昵称:“‘永不宕机的祝小盟’。” 前台小姐低头熟练操作,手指在平板上滑动、点击。突然,她的表情变得极其古怪,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瓜,又强行憋着笑。她抬起头,眼神充满了同情和一丝…荒谬? “呃…这位女士…”小姐姐把平板侧过来,屏幕上那串消费记录闪瞎狗眼,“您说的这个‘永不宕机的祝小盟’…它…它在我们系统里,绝对是VVVVVIP级别的‘榜一大哥’,消费记录…那叫一个‘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尤其是‘魅影小蝶’小姐姐的‘魂晶’套餐,几乎承包了整个鱼塘,还经常点‘双人VIP豪华互动’…” 关青禾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砸中。脸瞬间涨得通红,又迅速褪去血色。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密密麻麻的记录,日期甚至能追溯到她和祝一凡刚认识不久的时候。原来他一直都在装?!还装得那么像?! 前台小姐姐看着关青禾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的样子,本着“送佛送到西,补刀补到底”的职业精神,又递上致命一击:“不过…女士,还有个‘彩蛋’得告诉您。这个微信号…它在大概半年前,就已经在某游戏账号交易平台‘光荣下岗’了,连号带装备被打包甩卖。买家嘛…就是您家这位祝一凡先生。所以呢,系统里这些‘锣鼓喧天’的记录…大概率是…原号主的‘光辉遗产’…当然啦,祝先生接手后也不是完全没消费。” 语气充满了“您男友真是倒了血霉撞上鬼”的深切同情。 轰隆!咔嚓!哗啦! 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外加一盆狗血扣头! 搞了半天,祝一凡这个自带“非酋”属性的倒霉蛋,买个二手号,结果喜提附带“风流债”的“社死大礼包”!他自己可能还蒙在鼓里,或者还没来得及“毁尸灭迹”,就被这口从天而降的巨型黑锅砸了个正着! 关青禾站在原地,感觉地球自转都加速了。尴尬、郁闷、还有一股“这剧情还能再狗血点吗”的荒谬感,像打翻的火锅调料泼了她一身。想起自己刚才还为他的“白莲花”人设松了口气,现在只觉得脸上噼里啪啦地响:那是被打脸的声音。 “呵…呵呵…”关青禾发出一声比冰箱还冷的干笑,“买号…还附赠‘前任大礼包’?真是…‘买一送亿’,好大的‘惊吓’!”她几乎是咬着后槽牙挤出这几个字。买个游戏号附赠“社死全家桶”,老祝这波简直是韭菜界的顶流! 她猛地一个华丽转身,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哒哒哒”敲得比冰河世纪里的猛犸象脚步声还急促。路过吴定波包厢时,里面徐萍的“河东狮吼”和吴定波的“杀猪哀嚎”还在进行交响乐。 关青禾目不斜视,脚步带风,直冲大门。她没听到的是,混乱中吴定波终于招了:他往祝一凡那个倒霉催的微信号里也充了魂晶!他就是那个号!“永不宕机的祝小盟”皮下就是吴定波本波!唯一的Bug就是每次得跟老祝要验证码!但以他俩穿一条裤衩的交情,老祝从来都是秒给,连问都懒得问... 徐萍咆哮:“我刚看见关青禾杀气腾腾地走了,八成是前台查了祝一凡!吴定波你个坑爹货!” 吴定波正心虚地盘算要不要给老祝发个“前方高能预警”,徐萍已经手速爆炸地掏出手机:“发个屁!我直接给他call过去!” 这该死的鬼市!这该死的代币!这该死的二手号前任留下的“风流债”! 祝一凡接到徐萍电话的瞬间,感觉一道天雷精准劈中天灵盖:真特么·人间惨剧·究极背锅侠!这才明白为什么关青禾怒气冲冲地取消了晚上的约会。 他和关青禾那点刚冒芽的、充满粉红泡泡的小苗头,瞬间就被这盆来自前任号的“陈年潲水”,浇了个透心凉、心飞扬,直接速冻进了西伯利亚永久冻土层。 第三十三章 跨界好梦 这一日,廖得水正用他那保养得宜的手指,优雅地捻着保温杯盖,瓷片碰撞发出“叮叮”脆响,活像古装剧里判官老爷在签筒里抽生死签。 他呷了口枸杞水,悠悠开口,腔调拿捏得如同宣读圣旨:“一凡呐,”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祝一凡的脸,心底的算盘却拨得飞快:这小子,分明是郑铮和黎明那帮人埋下的钉子,留在这儿就是个不安定因素,得挪开!“你看咱这综合中心,运转起来那就是台永动机!可永动机它也得讲基本法不是?少颗螺丝钉,它都敢给你现场表演一曲《卡门》:不是当场摆烂罢工,就是零件连夜卷铺盖跑路!所以啊,咱这大大小小的齿轮,得丝丝入扣,严丝合缝,协作!协作才是王道!” 他目光投向虚空,仿佛在欣赏一幅由他亲手绘制的和谐盛世图,话锋却精准转向崔媛媛。这把被他精心挑选、用来撬动祝一凡根基的温柔利器:“你看人家媛媛,驻京办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镀金池里淬炼出来的刀锋!身为女子,这温婉亲和之力,那是老天爷赏饭吃,浑然天成!再瞧瞧这次市委调研,”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神秘兮兮地凑近几分,仿佛在分享一个精心策划的秘密,“政法委那头的大佬,都亲自开口,点名要委以重任!啧啧,这种‘人形花露水’,说话自带解语花香,多难得啊!”他终于图穷匕见,盖棺定论:“所以呢,我和咱们的吉祥物,哦不,林教导,” 他瞟了眼旁边正努力扮演弥勒佛、笑得憨态可掬实则满眼“水深危险请绕行”信号的林云,“商议过了。以后这综合一块的迎来送往、糖衣炮弹方面的攻坚战,主要这钱袋子的主动脉,就由媛媛同志挂帅!”他刻意加重了“钱袋子”的分量,目光再次锁住祝一凡,“你呢,祝大才子,正好发挥你那支如椽妙笔的特长,主攻调研爬格子,还有宣传口的吹拉弹唱…” 这番话,就是要不动声色地卸掉祝一凡手中最核心的实权。 他忽然戏精上身,模仿起播音腔,尾音拖得贼长,像是在画一个注定无法充饥的大饼:“当然了!法治建设这片沃土,也永远有你的一席之位嘛!前提是,” 他猛地放下杯盖,“嘭”一声脆响,如同惊堂木落下,“你得先给咱湖跺交警考个法律职业资格的状元回来!那可是全国第一考哦,看好你!”字字句句,看似期许,实则流放。 叮! 【系统提示:廖得水“忽悠大师”技能上线!系统冰冷的吐槽猝不及防在祝一凡脑中弹出,“核心提示:接待=钱袋子动脉(参考:宁岗中队年流水百万+)。法治板块?您已被移出群聊(周通案证据:0次参与)。法律状元?目标用户年龄39.7岁,通过率低于本系统成功预测明天天气的概率。结论:画饼充饥,饼是纸做的,墨还没干。】 祝一凡差点被这直白又扎心的系统广播噎住。他抬眼看向林云,那尊笑容可掬的“吉祥物”脸上,仿佛刻着两个词:“憋屈!”和 “快溜!” “沉默啦?”廖得水眉毛一挑,像发现猎物掉坑的猎人,“沉默就是默认?好!咱们未来的法治大状元,我就当你应承下来了!” 语气里满是得逞的试探。 窗外,清洗大楼的机器发出令人牙酸的轰鸣,噪音尖锐刺耳,如同无数砂轮在疯狂打磨着城市的外壳。这耗资11万的昂贵噪音工程,正是廖得水精心打造的“面子工程”,美其名曰“黎明时代欠的债,交警作为公安脸面,这钱省不得!” 此刻,这喧嚣完美地烘托着室内虚伪的“和谐”,像是为权力交接奏响的背景噪音。 祝一凡压下心头冷笑,在刺耳的“背景音乐”中,微微颔首,淡然开口:“廖大,既然压担子给媛媛,不如好人做到底。除了信访、督察这俩烫手山芋,我看车头整顿这块‘老大难’,也别分家了,一并请媛媛同志多费心吧?” 他轻描淡写地,把另一块满是油污和纠纷的硬骨头也甩了出去。 廖得水显然没料到是这招“借力打力”,撩了下那几根倔强长发的动作都僵了半秒,随即捏出一个“大局为重”的造型:“呃…这个…可以有!年轻人嘛,多锻炼锻炼!” 他答应得有点烫嘴,但是看了一眼祝一凡不善的眼神,几乎脱口而出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两人刚撤出“忽悠中心”的硝烟,走到走廊尽头,一直沉默是金的林教导突然按下戏精开关。“一凡!” 他一把拉住祝一凡,眼神贼亮,活像地下党在危机四伏中接头,“陪哥抽根烟,透透气!这屋里…太特么的闷!” 他夸张地做了个窒息的表情,仿佛刚从深海逃脱。 祝一凡心中警铃微作,面上不动声色:“林教导,有何指示?” 林云左右瞄瞄,压低声音,瞬间切换到人生导师模式,充满诱惑的低语在走廊回荡:“老弟啊,你是市局下放的高材生,搁这浅滩里扑腾,憋屈不?就没想过…乘风破浪,换个更深阔的池子游游?”他观察着祝一凡的反应。 祝一凡眼中写着问号。 林云深吸一口香烟,缓缓吐出一个浑圆的烟圈。烟雾在他面前袅袅升腾,仿佛是他此刻思绪的具象。他侧过脸,用一种近乎掏心窝子的“兄弟”姿态,对着祝一凡压低嗓音: “老弟啊,落子无悔?那是哄小孩的童话!咱兄弟伙真正该琢磨的,是敢不敢把这盘死棋掀喽,重新给它画张棋盘!” 他凑得更紧了些,肩膀几乎抵着祝一凡,声音压得如同耳语,带着一种分享天大秘密的郑重:“哥手上…攥着个部督专案,‘河道清淤’。明面儿上是我牵头,实际…哥心里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想请你当这幕后的‘影子舵手’!” 他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这专案嘛…嘿嘿,说白了,就是个大洗牌的由头!只要你肯点头进来,老弟你眼前这一团团的迷雾,” 他做了个手势,“‘哗啦’一下!保准给你捅出个大晴天儿来!” 见祝一凡依旧面无表情,林云瞬间戏精上身,夸张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在描绘一幅宏伟蓝图: “一凡!知道现在最流行啥不?玩儿跨界!交警跨界扫黄,那场面,‘满城尽带黄金甲’,够不够劲?咱们搞河道要是也这么跨一步,啧啧,那效果,绝对是‘清水出芙蓉’,管叫它淤泥王八全滚蛋!到时候,” 他拍了拍祝一凡的肩膀,“咱哥俩青云直上,指日可待!” 叮! 【命运之轮系统冷酷上线:专案风险评估】短期收益:★★☆** (镀金效果尚可,光环效应短暂)。长期风险:★★★★★** (后劲严重不足,深陷地方利益泥潭概率高达92%,脱身难度系数9.0)。特别提示:承诺之“拨云见日”效果,其可信度估值约为负值,远低于廖得水同志已知发际线稳定性的历史最低点。】 祝一凡的目光掠过林云那张写满“影帝级”期许的脸庞,耳边回响着系统那刻薄到极点的“发际线”类比,嘴角扯出一个干涩而略带嘲讽的“呵呵”。他肩上压着唯有自己才明白分量的使命,岂能被这听上去就透着邪乎劲儿的“跨界洗牌”剧本牵着鼻子走? “林教导,” 祝一凡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疏离,“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性子轴,认准的道,”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爬,也得爬到头。” 林云眼中闪过浓重的失望,狠狠嘬了一大口烟,烟头骤然明亮又黯淡下去,烟雾缭绕中带着浓浓的不甘:“再…再琢磨琢磨?这可是…” 他故意停顿,抛出一个重磅筹码,声音压得近乎气声,“上头那位的意思!藏老板亲自点了头的!一片苦心啊!说不定…这事儿运作好了,还能…还能创造机会,让你和青禾同志…” 他意味深长地收住了话头。 “关青禾”这三个字如同淬了冰的钢针,精准而狠厉地刺穿了祝一凡精心构筑的平静外壳。 那个名字代表的一切,早已被他亲手封存在记忆最幽暗的角落,蒙上了厚重的时光尘埃。他绝不允许它沦为他人舌尖的谈资,更不能容忍它被当作谈判桌上轻浮的筹码! “林云!”祝一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冰冷锋利如出鞘寒刃,每一个字都像砸在地上的冰雹,“此事,到此为止!” 话音未落,他已猛地转身,军靴踏着冰冷的地面,大步流星地朝着走廊尽头那片深邃的黑暗走去。决绝的背影,将林云、连同他那堆砌在烟雾中的“跨界好梦”与不堪的筹码,彻底甩入了身后凝固的尴尬与死寂之中。 第三十四章 悲观主义 祝一凡推开交警综合办公室厚重的门,一股异样的空气扑面而来。 曾经嘈杂忙碌的景象似乎被抽干了活力,只剩下一种被刻意压制的寂静。更刺目的是那些变化。那些他曾力排众议提拔、改革薪酬制度后切实尝到甜头的年轻辅警们,此刻宛如精密操控的无人机群,齐刷刷地将“信号”聚焦在了一个新的“基站”上。 崔媛媛端坐在祝一凡斜对面的工位上,背脊挺直如刀锋切割空气。她面前摊开一本厚重的《操纵心理学精要》,烫金的“POWER & INFLUENCE”在顶灯下闪烁着冰冷而诱人的光泽,如同淬毒的珠宝。她纤纤玉指正优雅地划过书页,神情专注得仿佛不是在研读理论,而是在解译一卷能召唤深渊之力的上古**秘卷,指尖每一次轻点,都像是在凝结无形的丝线。 祝一凡眼皮都懒得抬,对这种表演视若无睹。 他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只激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几名辅警飞快地瞥了他一眼,眼神里交织着复杂的光:一丝残留的歉疚、更多是新晋的谄媚和急于撇清的疏离。随即,他们更加卖力地围绕在崔媛媛周围,仿佛她周身散发着某种能带来晋升的神秘磁场。 “崔主任,您这杯子空了,我给您续上!新到的明前龙井!”一个曾经因祝一凡争取到加班补贴而感激涕零的小辅警,此刻声音甜得发腻,捧着崔媛媛那印着“领导专用”字样的保温杯,如同捧着圣物。 “媛媛姐,这报表格式是按您昨天指示新改的,您看看还有哪里需要完善的?”另一个曾因祝一凡改革获得转正机会的骨干,语气恭敬得近乎卑微。 “崔主任,您需要的历年事故分析报告,我整理好放您右边抽屉第二格了。”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献宝般的殷勤。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细腻而粘稠的谄媚,无声地构筑起一道无形的墙,将祝一凡隔绝在外。他成了办公室中央一座被遗忘的孤岛。 他径直走到自己位置,开机,敲击键盘。 哒哒哒…哒哒哒…急促而单调的声响,成了这片被驯服的空间里唯一的、固执的反抗之音,敲打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祝主任~” 崔媛媛的声音终于响起,像蜜罐打翻在银铃上,清脆悦耳,甜腻得能拉出丝来,却又在尾音处藏着一根淬了毒的细针,冷不丁就扎你一下,“您这脸色…啧,阴沉得能拧出水了?昨晚跟‘周公’博弈,惨遭滑铁卢了?” 她合上那本厚重的“秘典”,封面上的烫金大字随之隐没,仿佛收起了利爪。她转过脸,笑容完美得如同AI合成的面具,眼神却锐利如探照灯,在祝一凡疲惫的脸上反复扫描,试图捕捉任何一丝情绪的裂缝。 祝一凡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那架势仿佛要把办公室里沉滞的陈年油墨味、廉价消毒水味,以及眼前这朵“解语花”刻意散发的、侵略性的香水芬芳,统统吸入肺腑,再用意志力强行净化掉。 他扯出一个标准得令人齿冷的职场假笑,声音平稳无波: “崔主任多虑了。您这一来,简直是甘霖天降,春风化冻!把我肩上那千斤重担,‘唰’地一下,” 他做了个利落的劈砍手势,“就卸掉了一大半!活儿轻省了,我这心情啊,自然就跟着‘万里无云,艳阳普照’了!实是感激涕零,铭感五内啊!” 每个音节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裹着刺骨的寒气。 “不对哦,” 崔媛媛轻轻摇动食指,动作优雅得像在指挥一支无形的交响乐队,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声音却骤然降了八度,寒意弥漫,“这话里藏针,酸味儿浓得要冲破臭氧层了!怨气压都压不住,严重超标!要不…” 她作势起身,动作流畅得像T台上的超模,带着一种精心设计的压迫感,“我现在就去找廖大聊聊?我还是给您当个鞍前马后的小卒子吧?分权这事儿,我这心里啊,总觉着像揣了块冰疙瘩,实在不安生呐!” 她眼神锁住祝一凡,等待着预想中的慌乱。 祝一凡眼皮依旧低垂,目光落在黯淡的屏幕上,手指在键盘上敲出一串毫无意义的乱码,发出刺耳的噪音。嘴角那抹弧度像是用最精密的卡尺校准过,分毫不差:“大队党委的金口玉言,‘圣旨’如山,岂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摇得动的?崔主任这是…嫌我这把老骨头烤得不够酥脆,想再给我底下添把柴,架火上彻底‘滋滋’作响么?” 他端起桌上那杯早已凉透的浓茶,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瞬间在口腔炸开,直冲眉梢。 崔媛媛鼻腔里逸出一声轻哼,仿佛一切尽在掌握。她重新翻开那本“操纵宝典”,指尖精准地点在某一页泛着冷光的黑色铅字上,开始了她的“心理布道”。 “祝主任,您看,”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学术性的蛊惑,“古希腊的斯多葛哲人,早就洞悉了幸福的真谛!他们说啊,真正的智者,必须学会将自己的幸福之锚,从那些完全不可驾驭的惊涛骇浪,比如~某些突如其来的‘组织关怀’里...” 她刻意停顿,抬眼,目光带着实验室观察样本般的审视,“拔出来,牢牢地系泊在‘自我主宰’的内在港湾里!我看您这精神内核,” 她加重语气,“稳如昆仑磐石,绝对是‘人中之龙’的顶尖配置!这点小风小浪,又岂能动摇您这巍峨如山的非凡气度?” 这顶高帽,扣得又准又狠,沉甸甸地压下来。 “哦?除了拔出来!” 祝一凡终于抬起眼皮,挑眉,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讥诮。他慢悠悠地起身,动作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近乎挑衅的慵懒,走向角落里的咖啡机,“斯多葛的先贤们,还蛐蛐我啥了?” “什么拔?哎呀呀,主任!” 崔媛媛故作惊讶地掩口,眼底却毫无波澜,“您这遣词造句,怎么专挑‘下三路’使啊?这可不符合您一贯老实人的风范哦?” “我可不敢引申,就取个基本字面意。” 祝一凡将咖啡粉倒入滤器,动作不疾不徐,“鄙人当年主修的呀,是东方古典哲学,‘无为而治’的躺平大法!讲究的就是一个顺势而为,不争不抢,省心省力。像长毛怪那种比‘忽必烈’还要多出一‘烈’的行为和思维模式,我就一点没有,根红苗正得很。” “比‘忽必烈’多一‘烈’,怎么讲?” 崔媛媛明知故问,笑意盈盈。 “胡逼咧咧!” 祝一凡按下咖啡机开关,声音干脆。 崔媛媛脸上那完美的笑容瞬间凝固,染上一丝被粗俗冒犯的羞窘红晕:“你…你就不怕我如实汇报给廖大?” 祝一凡转过身,倚着冰冷的咖啡机,双手抱臂,好整以暇地反问,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那敢问崔主任,您又是如何精准地知道,‘长毛怪’这个亲切的昵称,指代的就是我们敬爱的廖同志呢?” 崔媛媛:“...” 精心维持的气场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她抿紧了嘴唇,眼神闪烁了一下。 咖啡机发出沉重的咆哮,浓郁的焦香苦涩瞬间弥漫开来,暂时压倒了空气中的谄媚和算计。祝一凡没有立刻去拿咖啡,反而就地在咖啡机旁,旁若无人地做了几个极其标准的深蹲。每一次下蹲和站起,骨骼都发出轻微而清晰的“咔哒”声,像生锈的齿轮在强行啮合,又像在进行某种古老而诡异的“心灵重力”仪式,将周遭无形的压力一点点沉淀下去。 办公室里陷入了更深一层的死寂,只剩下咖啡苦涩的香气无声流淌,以及崔媛媛书页翻动时那刻意放轻却依然刺耳的沙沙声。 良久,咖啡的喧嚣平息。祝一凡端着那杯深不见底的黑色液体,踱步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暮色正以一种近乎掠夺的姿态,贪婪地吞噬着钢筋水泥的丛林轮廓。他望着那片急速沦陷、暗淡下去的城市天际线,背影显得格外单薄。声音忽然褪去了所有的戏谑、锋芒和伪装,只剩下一种被掏空后的、近乎虚无的平静疲惫。 “媛媛…”他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却带着一种疏离的疲惫,“争?我是真的…倦了。有时候想想,这人活着吧,拼命刨根问底,可能本质上就是一种规模浩大的‘西西弗斯行为艺术’。” 他抬手指了指窗外,暮光将他的指尖染得微红,“你看这交警的日子,黑夜来得贼快,像不讲道理的劫匪。还没咂摸出点人情冷暖呢,冷飕飕的黄昏就‘啪叽’一声,直接糊你一脸。站在这六楼的悬崖边上,看着外面那片苍茫暮色,漆黑粘稠得如同打翻的墨斗,” 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催眠般的魔性,“悄无声息地漫上来,淹没路灯,淹没高楼,淹没视线所及的一切…这种时候,心里头就特别容易空,像个被戳破的气球。忙啊,转啊,一天天陀螺似的,到底图个啥呢?就像远处天边那点垂死挣扎的夕阳尾巴,红得再悲壮凄艳,也扛不住黑夜这泰山压顶般的重量,迟早给摁进墨海里,渣都不剩。” 崔媛媛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带着诗意和凉气的“丧”击中了,书都忘了翻:“老祝!你这哪是躺平?你这是……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核弹头’!太消极了!” 祝一凡缓缓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窗玻璃,咖啡杯口氤氲的热气在他眼前扭曲升腾,形成一小片朦胧的雾障,模糊了他的表情。“消极?也许吧。” 他的声音透过雾气传来,显得有些遥远,“但你想想,人这一辈子,说穿了,不就是跟这注定降临的永夜死磕?拼尽老命,爬得再高,” 他手指向上,虚虚地点了一下天花板上的石膏纹路,“也不过是…在那个高处,借着落日余晖,徒劳地汲取那么一点点转瞬即逝的虚假暖意。就像雪山之巅那点可怜的残雪映照着夕阳红光,看着挺美是吧?像悲情的绝唱。可北极圈来的罡风一吹,照样冻得你灵魂出窍,骨髓结冰。” 他顿了顿,声音低得如同梦呓,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穿透雾气向她投掷思想的碎片,“可你说这‘徒劳’完全没分量吧…也不见得。就在那么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看着那点可怜的反光,感受着黄昏那股子吹面不寒、却又深入骨髓的凉意…心里头啊,好像还真他妈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刺啦’一声冒出来了。说不定…就是这点明知徒劳却还要梗着脖子硬撑的劲儿,这点不知死活的反抗本能,才让‘活着’这事儿,有了一丝丝沉甸甸的重量,” 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感受着那一点有限的暖意,“和…嗯,这点聊胜于无的…体温?” 叮! 【系统猝不及防地上线,冰冷的电子音带着尖锐的讽刺【目标情绪扫描:崔媛媛,困惑指数:↑↑↑ (逻辑模块过载)防御指数:↑↑↑↑ (警戒阈值突破)哲学抗性:-15% (存在主义病毒入侵)特别警示:您的“虚无主义强酸鸡汤”已突破目标心理防火墙,极高概率触发深层“反洗脑应急程序”!当前博弈胜率评估:48%。 系统你几个意思,我把斯多葛派给洗脑了? 崔媛媛的眉心紧紧拧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眼神复杂得像在看一个刚刚启动自毁程序的危险AI:“老祝!你太狡猾了!绕了这么大一个‘哲学迷宫’,布下层层陷阱,就是想给我脑子里植入病毒,把我拖进你这绝望的‘虚无主义泥潭’里?做梦!” 她“啪”地一声重重合上那本厚厚的精装书,动作带着被戳穿底牌的气急败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悸。 祝一凡没有回应她的指控。他只是沉默地、又一次在窗边做了个深蹲。骨骼发出清脆而怪异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他垂眸,凝视着杯中那深不见底的褐色漩涡,心中默念:破局如弈棋,落子惊风雨,一着错,满盘皆枯骨。 “装傻似执棋,迷雾藏锋芒,局终了,方知谁握屠龙刀…”办公室里,咖啡的焦苦醇烈、书页的油墨暗香、无声交锋迸射的思想电火花、以及角落里那些小心翼翼却又无处不在的窥探目光…这一切微妙地、粘稠地交织、发酵,酿成一杯名为“权力更迭”的毒酒,无声地浸泡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这一刻,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形的重量。 第三十五章 驾校风波 交警大楼703办公室,占据着整栋楼的黄金视野,窗明几净,俯瞰着城市纵横交错的脉络。这本该是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风水宝地,此刻却成了一个无形的风暴眼,低气压积聚,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水来。廖得水,这位交警队的实权人物,刚刚在心底为摆平了祝一凡那点在他看来无关痛痒的“情绪波动”而松了口气。他正埋首于一片文件的汪洋大海之中,眉头拧成一团解不开的死结,仿佛在处理一个比疏导晚高峰瘫痪路口还要复杂的难题。 桌上堆积的文件摇摇欲坠,如同危楼,随时可能轰然倒塌。压在文件山最顶端的,是一份装帧精美、标题却充斥着魔幻现实主义色彩的宏伟蓝图:《警务站三天速成“枫桥经验”实操手册》。这玩意儿的落地难度系数,廖得水私下里琢磨,恐怕比他当年徒手拆解那辆违章停放在军区大院门口的铁疙瘩坦克还要高上几个量级。 “咚咚咚!” 敲门声骤然响起,突兀、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像救护车在拥堵的十字路口强行撕开生命的通道,毫无预兆地刺破了办公室的沉闷。 廖得水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被打断思路的愠怒。他标志性地抬手,将那缕如同旗帜般倔强、试图挣脱地心引力束缚的灰白长发往后潇洒一撩,露出那双深陷的眼窝里,锐利如鹰隼般的勾勾眼。他皱紧眉头,“办公时间谢绝打扰”是他办公室的铁律,堪比交通法规里的“红灯停”。谁敢在这种时候捋虎须?除非…这敲门声承载的麻烦,比他面前这座文件山还要沉重百倍。 “谁?”低沉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冰碴子味儿。 门“哐当”一声巨响,仿佛不是被推开,而是被某种巨大的惯性撞开,门板重重砸在墙上,震得墙角的灰尘簌簌落下。陶金銮像个被抽掉一半气的劣质皮球,连滚带爬地“滚”了进来。他那张有些虚胖的脸上,一层细密的汗珠在惨白的日光灯下闪着油腻的光,分不清是办公室空调失灵导致的物理反应,还是内心那座名为“恐慌”的火山猛烈喷发的结果。 “廖、廖大!祸事了!捅破天的大祸事!” 陶金銮的嗓门又尖又颤,像是被踩住脖子的公鸡,每一个音节都透着末日来临的惊惶。 “镇定点,说!”廖得水面沉如水,但眼底的寒光闪了两下。 “张明!是张明!” 陶金銮语速快得如同机关枪扫射,唾沫星子化作微型弹幕,险些给桌上的文件山带来一场局部阵雨,“他…他不知中了什么邪,跟隔壁‘宏图驾校’的人干起来了!下手那个狠啊,当场就放倒一个!人现在还在县医院躺着呢!影响太坏了!简直是把一桶黑油漆,‘哗啦’一下全泼在咱们交警的金字招牌上啊!” 他语无伦次,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场血腥屠杀。 “什么?该死的!”廖得水豁然起身,办公椅都被带得往后挪了半尺,“张明打群众?无法无天!”他声音陡然拔高,震得窗玻璃嗡嗡响,“祝一凡呢?崔媛媛呢?这事儿捅破天了,都不来汇报?当我不存在?!” 堂堂交警中队核心骨干,跑去驾校殴打学员?这画面感和冲击力,足以让所有舆情管控预案瞬间变成废纸。廖得水脑子里甚至瞬间闪过几个血红色的热搜标题:《交警变身街头霸王,无辜学员血溅驾校!》、《权力者的拳脚?警民关系的惊天裂痕!》,后面跟着一排煽动十足的愤怒表情……这足够让整个交警大队在舆论的熔炉里煎熬上十天半个月,不死也得脱层皮。 “我、我第一时间就冲去了解情况了!” 陶金銮赶紧表忠心,趁机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额头上汇聚成小溪的汗,“现场有俩目击证人,看得清清楚楚!人我都给您带来了,就在外边候着呢,您亲自审审?” 他眼神闪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廖得水鹰眼一眯,下巴微抬:“叫进来!” 门外那两位“目击证人”被陶金銮像赶鸭子一样推搡了进来。两人一进门,就被廖得水那自带“高压审讯灯”效果的气场笼罩,腿肚子不受控制地开始打颤,呼吸粗重得像破旧的风箱。但在陶金銮那近乎实质化的眼神催促下,两人狠狠咽了口唾沫,如同按下播放键的录音机,开始了声泪俱下、绘声绘色的控诉: “领…领导啊!那位张警官…他…他不是人啊!简直太凶残了!” 矮个子男人声音发颤,手指哆嗦着比划。 “对对对!” 高个子立刻接腔,仿佛生怕落后,“我们就在边上抽烟,看得真真儿的!他二话不说,冲上来就骂娘,骂得可难听了!然后…然后就跟疯了一样,拳头抡起来跟沙包似的,‘砰砰砰’就往人家头上、肚子上招呼!那架势,吓死人啊!” “是啊领导!” 矮个子补充,脸上挤出惊恐万状的表情,“被打倒那位兄弟,叫得那叫一个惨啊!跟杀猪似的!我们都吓傻了,以为要出人命官司了!赶紧就跑啊,腿都软了!要是跑慢点,估计也得跟着一块儿躺那儿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添油加醋,唾沫横飞,将张明描绘成一个刚从疯人院逃出来的嗜血狂魔,其凶残程度堪比动作片里的终极反派。 廖得水听得脸色由铁青转为锅底般的漆黑,额角青筋隐隐跳动,胸腔里酝酿的怒火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岩浆,灼热的气息几乎要冲破喉咙。办公室里气氛凝固,空气沉重得令人窒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嗡!”廖得水放在办公桌上的手机屏幕,猝不及防地亮起,发出低沉而规律的震动声。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冷的银针,精准地刺破了室内灼热膨胀的愤怒气球。 廖得水强压怒火,只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 屏幕上显示发信人:【崔媛媛】,信息内容简洁、冰冷,却蕴含着扭转乾坤的力量:【廖党委,张明是被碰瓷!】 驾校那两人是‘宏图驾校’老板顾卫东豢养的打手/托儿! ***:张明严词拒绝顾卫东在‘城区交通设施智能化更新’项目招标中递条子、打招呼的非法要求! 关键证据已锁定:1、现场隐蔽录音(顾卫东指使对话) 2、事发路段监控片段(对方挑衅在先) 3、顾卫东向打手支付‘辛苦费’的转账记录截图 证据包已发送至您邮箱。 现场舆论:已被祝一凡带人及时控制,未发酵。 伤者情况:轻微脑震荡,无大碍,情绪稳定,祝一凡主任已对接处理赔偿及安抚。后续:祝一凡正亲自带队,‘拜访’宏图驾校顾卫东,进行‘深度沟通’。 (附件:关键证据.zip) 短短几行字,信息量爆炸。 廖得水脸上的黑云肉眼可见地散开,他脸上的黑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退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平静之下,潜藏着被愚弄后的森然怒意和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冷酷。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手术刀,先是在那两个还在唾沫横飞、卖力表演拙劣剧本的“证人”脸上来回切割,最后,带着千钧的重量,牢牢定格在面色惨白、额头汗水如同瀑布般淌下的陶金銮脸上。 “很...好!” 廖得水突然爆发出一个极其洪亮、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如同寺庙里的晨钟暮鼓,又带着京剧名角“叫板”的浑厚腔韵,声浪在密闭的办公室里激烈震荡、回响。这声堪比“张翼德当阳桥头一声吼”的“很好”,裹挟着洞悉一切、掌控全局的威压,瞬间将两个“证人”吓得魂飞魄散!那个高个子男人腿一软,一个趔趄,膝盖“咚”地一声磕在地板上,差点当场表演个五体投地。 廖得水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目光如探照灯般锁定二人,一字一顿,带着冰渣摩擦的质感:“我这个人,最讨厌浪费时间。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说、实、话。” 他刻意停顿,让令人窒息的寂静在空气中膨胀到极限,然后才幽幽开口,补上最后一句:“主动坦白,算你们脑子里的水还没结成冰坨子,伪证罪什么的,咱们也不是不能谈谈‘情节显著轻微’、‘受人蒙蔽’。要是等我手里的证据像板砖一样拍到你们眼前…” 后半句他没说完,只是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堪称残忍的弧度。那眼神里蕴含的意味,比千言万语的恐吓更加直白:后果,将是你们无法承受之重。 两个“证人”脸上的血色如同退潮般“唰”地一下消失得无影无踪,白得像刚粉刷过的墙皮。两人惊恐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彻底崩溃的绝望:“完蛋了!露馅了!” 下一秒,求生的本能彻底压倒了表演欲。他们如同被烫了脚的兔子,也顾不上什么体面和尊严,连滚带爬、慌不择路地就朝着门口扑去。 那速度,绝对刷新了他们人生中百米冲刺的最高纪录。办公室门被他们撞得再次发出“哐当”巨响,走廊里随即传来一串凌乱、仓皇、如同丧家之犬般远去的脚步声。 703办公室里,瞬间只剩下廖得水,和僵立原地、面如死灰、汗水已然浸透后背制服、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陶金銮。寂静重新笼罩,却比之前更加沉重粘稠。 廖得水慢条斯理地拿起桌上的保温杯,轻轻拧开盖子,对着杯口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浮沫(杯里只有孤零零的几粒枸杞沉在底部)。他优雅地呷了一口温吞的茶水,喉结滚动了一下,仿佛在品味着某种胜利的清甜。然后,他才缓缓地、几乎是带着某种残忍的仪式感,转过头。 那双鹰隼般的勾勾眼,如同精确制导的猎鹰,牢牢锁定在陶金銮那抖如筛糠的身体上。廖得水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窗外的天气,却字字如裹着冰棱的重锤,狠狠砸在陶金銮的心尖上: “老陶啊…” 陶金銮身体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冰锥刺中。 陶金銮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几乎站立不稳。 廖得水放下杯子,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而冰冷的“嗒”一声:“咱们交警大队,跟外面那些乱糟糟的单位不一样。”他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更具穿透力:“自家兄弟,得护着。”目光如刀,直刺陶金銮眼底:“背后捅刀子,玩栽赃陷害这种下三滥的勾当…” 他顿了顿,嘴角那抹冰冷残忍的笑意加深了,形成一个令人胆寒的弧度:“我希望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吐出,带着不容置疑的终极判决意味:“你懂我意思吧?” 办公室里,只有中央空调发出单调的嘶鸣,如同垂死者的叹息。窗外,暮色四合,吞噬着这座权力迷宫的最后一丝天光。陶金銮僵在原地,汗如雨下,连呼吸都仿佛被冻结了。那杯枸杞茶的微薄热量,此刻显得如此讽刺。 第三十六章 意义所在 解决了张明的“惊天冤案”,祝一凡只觉得像刚跑完一场全马,心累。他给自己泡了杯黑枸杞,看着杯子里沉沉浮浮的小黑点,思绪不由得飘回危机解除前的惊心动魄。 【画面闪回:命运之轮系统冰冷的声音在祝一凡脑中响起:警告!关键节点“张明被构陷”即将固化!倒计时:30秒!】 祝一凡当时正啃着食堂的包子,差点噎住。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如果没有系统倒溯:张明被愤怒的“群众”围堵,狼狈不堪地被带走调查;网上“交警暴力执法”的标题党视频疯狂转发;廖得水脸色铁青地拍桌子;陶金銮躲在角落露出得逞的奸笑…而张明,这位给人印象还不错的老交警,职业生涯可能就此蒙上污点,甚至被当成“典型”处理掉。 “靠!这个鬼地方真是处处有坑,张明这次差点被坑成窦娥他哥了!”祝一凡暗骂一声,肾上腺素飙升,利用系统争取到的宝贵时间差,化身“人形信息搜集器”,在崔媛媛的配合下,愣是在几分钟内上演了一出“证据大挪移”,直接把陶金銮和宏图驾校导演的碰瓷剧情锤得粉碎。 事后,得知自己刚从“社会性死亡”边缘被拽回来的张明,激动得差点给祝一凡一个熊抱,被祝一凡敏捷躲开,他红着眼圈拍着祝一凡的肩膀:“老祝!大恩不言谢!以后我张明就跟着你干了!指哪儿打哪儿!谁再敢背后阴你,老子第一个不答应!”这份朴实的感激之情,让祝一凡第一次觉得这系统用得值。 手机的震动将祝一凡从枸杞养生频道拉回现实。屏幕上跳出关青禾的信息,内容依旧像摩斯密码: 【关青禾】:一个人的凤凰独舞,跳得再好,也暖不透那池千年寒潭的暮气。 “啧,又开始了。”祝一凡嘀咕,心底却像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痒痒的,带着悸动。他下意识探头望向楼下:嚯!那抹熟悉的身影正俏生生地立在车旁,阳光给她镀了层金边,仿佛自带聚光灯效果。心头的疲惫瞬间被某种雀跃取代,祝一凡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脚下生风,一个箭步冲向电梯,速度快得像要去抢特价鸡蛋。 楼下,关青禾的笑意比清晨的阳光更明媚,那双能“醉人”的媚眼弯成了月牙儿,却在祝一凡冲到她面前时,故意撇了撇:“老祝,你这飞奔下楼的架势,是想竞选大队百米冲刺冠军?还是…”她拖长了调子,眼神里带着促狭的探寻,“又有什么‘鬼市’新单子急着去下单?” “鬼市?”祝一凡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一拍脑门,“哎哟喂!我的青禾同志,这事儿您还记着呢?”他故意夸张地抹了把并不存在的汗,“天地良心!上次那个微信账号,纯粹是我买来的游戏小号!鬼知道它前主人还兼职搞‘深夜食堂’?害得我莫名其妙被您老人家当成了‘外卖小哥’追杀!” 关青禾挑了挑眉,红唇微启,慢悠悠地吐出一句:“哦?是吗?”她往前凑近半步,仰起脸,眼神像把精准的测温枪在祝一凡脸上扫描,“祝主任,您这解释…听起来怎么这么像临时编出来的‘事故报告’?漏洞百出,有待核查哦。” “我真冤啊!比张明还冤!”祝一凡双手一摊,一脸当代窦娥的表情,“那号我买来就是打游戏挂机的!谁知道它还自带‘深夜餐饮’副业?你看我像有闲情逸致半夜点单的人吗?你看我这黑眼圈,像能享受夜生活吗?”他指着自己疲惫的脸,试图博取同情。 关青禾看着他略显憔悴但精神亢奋的脸,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点小得意:“行了行了,演技浮夸,差评!逗你玩呢,那么久远的事…”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眼波流转,狡黠得像只小狐狸,“…我早就忘~光~啦~” “忘了?”祝一凡心头莫名一松,随即又涌上一丝奇怪的失落感,嘴上却不肯饶人:“忘了好啊!省得我天天担心被你当成‘不法商贩’给举报了!不过,”他话锋一转,也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挑衅的笑意,“你说忘了,可刚才谁那么精准地提‘鬼市’来着?嗯?关青禾同志,你这记忆力有点选择性啊?” “怎么?祝主任是希望我记着?”关青禾毫不示弱地回视,眼神交锋处仿佛有细小的火花噼啪作响,“记着你点单时的‘神秘需求’,还是记着你被戳穿时那惊慌失措的小表情?” “我…”祝一凡被她噎住,一时语塞,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这女人,太会抓人软肋了! “噗嗤!”关青禾看他吃瘪的样子,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明媚得像春日绽放的海棠,“瞧你这点道行!行了,不打岔了,说正事。”她慵懒的声音恢复了点爵士蓝调的韵味,“啧啧,水瓶座的第六感堪比玄学。我今天掐指一算,就知道你在办公室酝酿‘大计划’呢。咋地,林教导的橄榄枝,真不考虑接一下?” 她微微歪头,眼神狡黠:“老祝啊,清醒点。‘人定胜天’那套,在咱这地方,跟试图用爱发电差不多:理想很丰满,现实嘛…和你一样瘦!”她耸耸肩,未尽之意溢于言表。 “说明什么?”祝一凡挑眉,明知故问。 “说明上头的决心啊,像初恋少女的心意:摇摆不定!”关青禾叹了口气,“让你去当改革的‘破局之人’,撬开个缝容易,可功劳簿上可能没你的名儿;可万一砸了锅,哼哼,你就是现成的‘背锅侠’。这种买卖,犹豫一秒都是对智商的侮辱。”看着祝一凡不为所动的眼神,她无奈地摇头。崔媛媛说得没错,这家伙内核稳得像泰山磐石,不媚上,不欺下,认准的路,九头牛都拉不回头,活像湖里那只逆流划桨的倔强小破船,目标明确得很。 “老祝,”她语气郑重了些,“江湖险恶,口水也能淹死人。你现在可是站在风口浪尖,一举一动都被人拿着放大镜看呢。” 这时,奥迪Q7的驾驶员似乎等急了,关青禾上前低语几句,利落签字。转身回来,神色更认真:“老藏可能要提前‘渡劫’退休了。树倒猢狲散,廖得水那老狐狸…动作不少。” 祝一凡捕捉到她眼中的信息,微笑着反问:“外联部可是老藏的‘亲儿子’,他这一退,这‘儿子’还能保住?” 关青禾沉默以对,答案不言而喻。 “唉哟,”祝一凡夸张地凑近,压低声音,“小禾苗,今天这‘忧国忧民’人设有点崩啊?要不是光天化日,我真想捏捏你脸蛋,看看是不是被掉包了!” 关青禾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顺手在他胳膊上不轻不重地掐了一下:“少贫!说正经的!外联部黄了是板上钉钉。我这出现在这儿,楼上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刚才那‘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下楼速度,啧啧,够某些人脑补一部办公室绯闻连续剧了!不想明天成茶水间头条,就收起你这嬉皮笑脸!” “哎呀!我的青禾同志!”祝一凡揉着被掐的地方,一脸“委屈”的真诚,“看你这样子,哪像失业边缘人士?工位我可给你留着呢!要不…我这就去政治处帮你活动活动,把你捞回来?” 关青禾噗嗤一笑:“笨!我是‘借调’出去的,娘家单位都没了,我顺流而归不是天经地义?还用得着你这位‘祝青天’去政治处表演‘画蛇添足’?”她眼波流转,带着促狭,“不过我得提醒你,加上法治那位,你手下可集齐了‘三位女菩萨’,‘三个女人一台戏’,你这‘综合办剧场’怕是要天天上演《甄嬛传》了吧?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导演兼男主角,吃得消吗?” “吃不消也得扛啊!”祝一凡苦笑,“现在这剧场,天天都是《权游》现场版,只差丢条喷火龙进来喷火了!”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关青禾,脑中灵光乍现,猛地一拍大腿,声音清脆响亮,引得路人侧目:“等等!我悟了!之前是我思路钻了死胡同!光盯着上面分下来的‘业务’死磕,跟个推磨的驴似的!完全忽视了‘人’才是破局的关键!那些条条框框的分工,全是狗屁枷锁!老子今天就要把它砸了!”他眼中闪烁着破釜沉舟的光芒:“而且…有些人看着光鲜亮丽,心若不齐,就是给咱拖后腿的猪队友!所以,我决定了:去特么的分工!以人为核,择良才破局!” “什么鬼?”关青禾一愣,随即扬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抱起手臂:“哟?老祝同志这是要搞‘去中心化’管理?刚见面就要把我踢出‘核心圈’?我记得我可是在那旧分工里占好坑的。你这是…卸磨杀驴?还是过河拆桥?” 祝一凡激动地又想拍她肩膀,被她敏捷地侧身躲开,只拍到空气:“格局打开!认真听!我想过了,把接待、督察、信访那堆‘烫手山芋’全打包扔给崔媛媛!她精力旺盛抗压强!这样我就能腾出双手,对照我那十三页‘天书’计划,搞‘***’!”他越说越兴奋。 再见关青禾的那一刻,祝一凡的决心已坚如磐石。宁岗中队这块金子招牌,如今光芒黯淡,在竞争中疲态尽显。改革非一日之功,需积跬步以至千里,需找到那关键的“爆破点”。眼前的关青禾与办公室里的崔媛媛,外形出众,业务对口,自己又手握宣传大权,这突破口,不正闪闪发光吗? 叮! 【命运之轮系统:触发主线任务!重建‘网络游侠联盟’2.0,掌控舆论与话语权!奖励:与幽灵一战的网络独门技术(上)这小甜枣来得及时!祝一凡脑中那个模糊的构想,瞬间被系统勾勒成清晰的蓝图:上下联动,明暗相济!】 关青禾负责在明处摇旗呐喊,内外宣,而他则潜入网络暗流,拉起一支“数字奇兵”,专灭陶金銮和驾校的这种网络阴招。关青禾听完这祝一凡的“天方夜谭”,惊得美目瞪圆:“等等!老祝,你这是要把我推到镜头前当‘网红交警姐姐’?我怎么有种刚出虎穴(外联部),又入狼窝(网红计划)的感觉?!” 祝一凡从短暂的“系统接入眩晕”中恢复,豪气干云,为了说服眼前这位“末日悲观主义者”,他把手机屏幕怼到关青禾眼前:“青禾你看!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瞧瞧这个,‘舆情龙卷风’智能预测模型!独家秘方!咱们要用比特洪流,给那些老掉牙的官僚主义来一场彻底的‘数字化拆迁’!” “网络游侠联盟?似曾相识啊!又来了?”关青禾一脸“你病得不轻”的表情,嫌弃地推开他的手机,“宏伟蓝图听起来像数字时代的堂吉诃德,准备大战风车(官僚主义)?大哥,改革就像拆盲盒,你以为能抽到SSR神卡?搞不好是张‘死死(SS)’卡,把自己玩进去!还‘核动力引擎’?我怕还没启动就先被你点炸了!” “青禾!”祝一凡目光坚定,“旧时代的城墙再厚,也挡不住比特洪流!我们就做那根精准的导流管!当键盘侠遇上真侠客!SS卡?那是留给他们的!”他冷不丁又把大头凑到关青禾面前,鼻尖都快碰到她额头,压低声音,带着点搞怪的兴奋:“青禾,你说咱这算不算新时代的‘互联网+侠客行’?帅不帅!跟不跟我干?” 他眼中仿佛燃烧着火焰:“好了!我的末日预言家!人家都骑到头上撒野了,咱就得用实际行动证明:不在沉默中躺平,就在沉默中开炮!青禾,麻溜儿办手续回来!咱们联手,给这条死气沉沉的‘天行路’,炸出个朗朗乾坤来!小幽灵,等着老子!” 听到幽灵二字的时候,关青禾明显一惊,像看外星人一样上下打量了他好几遍,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抹越来越大的弧度,最终化作一声无奈的轻笑:“啧,你这是被打了鸡血还是偷喝了廖大的珍藏茅台?整个人都冒着‘中二之光’…”她清了清嗓子,带着点小傲娇:“不过,丑话说前头,本人有合作洁癖,只跟熟人组队。而且,”她刻意加重语气,“拒绝接受任何来自其他主任的奇葩任务!” 呃,这摆明了是嫌弃崔媛媛嘛! 祝一凡心知肚明,自打“办公桌争夺战”后,这俩姑娘就势同水火。他嘿嘿一笑:“放心放心!咱俩谁跟谁啊?从头发丝儿到脚后跟儿,哦不,从工作思路到兴趣爱好,你对我那可是‘了如指掌’!” 关青禾俏脸微红,啐了一口:“呸!说着说着就没个正形!耍流氓是吧?行了行了,老祝同志,您这伟大的蓝图我收到了,容我告退两天,找个角落默默修复一下外联部‘被嘎’的心灵创伤!”她潇洒地摆摆手,转身欲走。 刚走出没几步,祝一凡迎面撞见了拎着小包、袅袅婷婷走来的崔媛媛。崔美人一双妙目在他和远处关青禾的背影之间打了个转,促狭的笑意爬上嘴角:“哟?祝主任,这一日之内气象万千啊?刚才楼上看您还眉头紧锁,乌云盖顶,怎么下楼一趟,就晴空万里,春风满面了?莫非…是遇到了哪位下凡的仙女,给您渡了口仙气儿?” 祝一凡刚想回敬一句,一辆黑色的公务车无声无息地滑到他身旁停下。后车窗降下一条缝,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的声音传了出来:“小崔,磨蹭什么?上车!” 祝一凡下意识想看清后座是谁,但那车窗升起的速度比川剧变脸还快,只留下一抹深色的车影。 陶金銮不知何时幽灵般出现在祝一凡身边,用力一拍他肩膀,带着幸灾乐祸的语气:“哎哟喂!我的祝大主任!还伸着脖子看呐?不要命啦!被张书记瞧见了你这探头探脑的样儿,小心明天就给你发配去‘水泊梁山’守鱼塘!” “张书记?张得祥?”祝一凡眉头一皱。脑海中瞬间闪过系统关于此人的提示信息碎片:奸猾、贪婪、关键人物,再联想到关青禾的回归…他暗自琢磨,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把这些“地雷分布图”跟她共享一下。 陶金銮夸张地捂住嘴,左右张望一下,压低声音:“哎哟喂!我可啥也没说!我们啥也没看见,对吧祝主任?”那表情,活脱脱一个通风报信又怕被灭口的奸细。 祝一凡冷哼一声,望着那绝尘而去的车尾灯,嘴角勾起一丝桀骜的弧度:“陶哥,自古套路得人心。可惜啊,我这人天生‘轴’,就爱给那些见不得光的‘潜规则’:装上红!绿!灯!这可是咱交警的老本行,更是我祝一凡来这的意义所在!” 第三十七章 危险将至 车门轻合,将市声隔绝成遥远的背景音。崔媛媛舒展地陷进柔软的真皮座椅里,姿态慵懒得仿佛栖息于自家沙发,面上寻不着一丝对“书记”该有的谨小慎微。红唇微启,吐出的字带着一丝慵懒的试探,像羽毛搔刮着空气:“张书记,廖队那头托我带句话,关于藏钟那个‘宝座’……他,还有指望吗?” 张得祥眼皮未撩,只轻描淡写地勾了勾手指。崔媛媛心底无声地翻涌,面上却牵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略显僵硬的弧度,将裹着温香的身子象征性地倾了过去。 距离陡然拉近,他身上过于“成熟”的气息:古龙水的基底混杂着雪茄的余烬:便沉沉地压了过来。“您可不能晾着我呀,”她尾音微扬,掺着点娇嗔的意味,眼底却是一泓深不见底的寒潭,“老廖放了狠话,今儿个要是带不回您一句准信,这交警队的庙门,怕是回不去了。” “他敢!”张得祥嘴角咧开一道玩味的缝隙,侧过头,目光如沾了油渍的砂纸,细细打磨过她精巧的侧脸轮廓,“哟?回不去正好!我这正缺个手脚麻利的司机,你干脆留下给我掌方向盘得了。”话里的黏稠暧昧,几乎凝滞了空气。 崔媛媛眼波流转,倏地轻笑出声,那笑声脆生生,却又带着冰棱般的锐利锋芒,直刺核心:“书记,您可折煞我了!您这‘车技’早已炉火纯青,哪用得着旁人代劳?您自个儿不就是位‘资深老司机’嘛!” 话音落处,车内的时空骤然冻结。张得祥脸上的笑纹僵死在原地,如同卡壳的旧胶片。死寂弥漫了两秒有余,他才爆出一串略显浮夸的大笑,试图冲刷那份被精准刺中的狼狈。“哈哈哈!好你个崔大主持!调去‘铁血衙门’没几天,胆子倒是喂得膀大腰圆!连我的玩笑都敢开了?”那只精心保养的大手顺势绕过崔媛媛纤细的肩线,重重拍落,力道带着不容置喙的掌控,“说!廖得水那老狐狸给你灌了什么汤药?值得你如此为他冲锋陷阵、肝脑涂地?” 崔媛媛唇角勾起一抹薄雾似的笑意,若有似无。纤长的指尖漫不经心,叩击着昂贵的真皮扶手,发出哒、哒、哒的轻响,如同某种倒计时的鼓点。“汤药?书记您太高看他了。不过是…”她刻意停顿,舌尖轻抵齿尖,“权力牌的‘鸡血’罢了。礼尚往来嘛,廖大队长已将交警综合办半壁江山划归我名下,”她语气轻飘,字句却淬着幽蓝的毒,“喏,就门口那‘前任’,如今除了保有个宣传的空壳子,基本已被我架空了。孤家寡人一个,怪可怜的。”她叙述得如同点评天气,波澜不惊。 张得祥的喉结在挺括的西装领口下艰难地滚动了一下。车窗外的天光斜切而入,恰好在她锁骨那诱人的凹陷处投下一小片摇曳的阴影。他移开视线,声音低沉了几分:“媛媛啊,知恩图报…确实是美德。”尾音被他刻意拖长,意味深长。 “可不是么,”崔媛媛接得飞快,声音被她细细碾碎在齿间,仿佛在品尝一颗裹着蜜糖的砒霜,“美德,得刻在骨子里。” 张得祥似乎想点醒她水下的暗礁,食指无意识地在深色车窗镀膜上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痕迹,语调带上了一种近乎虚假的语重心长:“不过媛媛,你初来乍到,怕是还没摸清这警界的‘生态’。盘根错节,水深如千年寒潭。就拿门口那位来说,年纪轻轻,在我面前那份气定神闲、泰然自若,啧,这人不简单,绝非池中之物。”他压低嗓音,如同泄露天机,“况且…你们顶头那位,可是挂了副市长衔!根系深埋在府院那片沃土里。最近风声鹤唳…据说市委那位‘定海神针’,怕是快要挪窝去省人大颐养了。若论顺位接班,我这把修枝剪嘛…”他干笑两声,“剪剪旁枝末节还行,想动主树干?怕是有心无力咯!” 这席话,七分推诿,三分自保。 崔媛媛精致的眉梢几不可察地一蹙。这番披着坦诚外衣的推脱之词,令她猝不及防,如同蓄力一击打在绵厚虚处。涂着蔻丹的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躁意,“叮”一声叩在张得祥袖口那枚冰冷的金属袖扣上。冰冷的光在她瞳孔中一闪,竟透出几分蛇类的幽冷锋锐。 她一时失语,猜不透这老狐狸腹中的九曲回肠。 “但是呢...” 张得祥拖长了腔调,陡然峰回路转,脸上堆砌起“一切尽在掌握”的伪善笑容,仿佛方才的为难只是即兴表演,“ANYWAY!为了不让我们媛媛难做,我这做长辈的,豁出这张老脸,给你们费局亲自挂个电话!请他‘推荐’时,酌情向老廖那头‘倾斜’一下。如何?这回,廖得水该没由头再刁难你了吧?”他抛出了诱饵。 崔媛媛眼底瞬间被点亮,脸上绽开春花般灿烂的笑靥,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她利落地拎起手包,作势欲推门:“哎呀!那可太感谢书记了!您真是及时雨,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哎!等等!”张得祥一把扣住她欲抽离的手腕,掌心温热腻滑。他脸上挂着“你太天真”的调侃,“媛媛啊,你这过河拆桥的速度,比特斯拉零百加速还快!也太功利了点吧?刚拿到通关文牒就想跑?”指尖在她细腻的手背上轻点,带着不容拒绝的亲狎,“这周末,省里有个‘镀金’性质的培训,我得上去拜拜那些省城的‘真神’。这趟差事嘛…正缺一位像你这样伶俐、长袖善舞的‘得力助手’帮衬帮衬。” 崔媛媛动作一滞,警惕之色迅速取代眼底的欣喜:“我?帮衬您?书记您别逗了!我身上还压着廖大人的‘军令状’,一堆烫手山芋等着呢!这事儿…我得先请示老廖啊。”她祭出挡箭牌。 “不必了!”张得祥大手一挥,神色陡然转肃,上位者的威压隐隐弥散,“这点小事,我会亲自同廖得水通气。”他身体微向前倾,目光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小崔啊,有句老话,既要仰望星空,也得脚踏实地。有些路啊,该绕的弯子绕不开,该走的步子一步也不能省!省了…”他意味深长地停顿,目光如钩,“就容易一脚踏空,离你心心念念的‘理想国’…渐行渐远咯。” 这番话软硬兼施,是点拨,更是敲打。 崔媛媛脸上的笑容依旧甜美如初,眼底却飞快掠过一丝寒芒。她微微颔首,语气谦卑得如同聆听教诲的学生:“书记您教训得是!是我年轻气盛,好高骛远了。我这小胳膊小腿儿,可不就是个小啰啰嘛。” “小啰啰?”张得祥忽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声浪在密闭空间里轰鸣,带着不加掩饰的油腻。他非但未松手,另一只大手反而极其自然地拂过她耳畔的发丝,狎昵之意昭然若揭,“在我张得祥眼里,你可不是什么小啰啰…”他凑得更近,灼热的气息喷在她敏感的耳廓,一字一顿,刻意咬得清晰无比:“你是我的……小!萝!莉!” 后排座椅陡然发出一阵令人耳热的皮革摩擦挤压声。 前排那位仿佛被石化咒凝固的司机,眼观鼻,鼻观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地一声,将车内后视镜干净利落地:翻!折!了!过!去!动作精准流畅,如同演练过千百遍,仿佛他驾驶的是一辆没有后座存在的幽灵座驾。 2、 车厢内的浑浊空气,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琥珀,包裹着张得祥那张因得意与狎昵而微微涨红的脸,以及崔媛媛强压厌恶、仅用一层薄笑掩饰的僵硬轮廓。就在张得祥那只油腻的手掌即将更进一步攀附上崔媛媛肩颈曲线的刹那。 “嗡…” 一声突兀的震动,撕裂了粘滞的空间。是他放在扶手箱凹槽里的私人手机。 张得祥被打断的不悦如同乌云般瞬间笼罩眉头。他动作顿住,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那只意图不轨的手终于撤回,转而伸向那部扰兴的手机。 崔媛媛趁机不着痕迹地向远离他的方向挪了半分,挺直的脊背微微放松,悄然吐出一口无声的气息。 屏幕上,没有来电显示,只有一行冰冷、毫无归属感的数字:一个被刻意隐藏的号码。 一条短信,静静地躺在那里。 张得祥皱着眉,带着被打扰的烦躁点开。 屏幕的白光映亮了他一瞬间的困惑,随即,那困惑如潮水般褪去,被一种更原始、更巨大的惊怖所取代。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无形的针狠狠刺中。血色从那张自信满满的脸上急速消退,一层死灰般的惨白迅速蔓延开来,连嘴唇都泛出了青紫。捏着手机的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凸起、泛白,细微的颤抖沿着手臂向上蔓延,带动了他整个身体都开始抑制不住地痉挛。 短信的内容极其简短,却字字如淬毒的冰锥:有一天,你也会像我一样从高空一跃而下,死无葬身之地。 短信的末尾,那个签名,像烙铁般烫进他的视网膜:关子沐。 这个名字,如同一道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瞬间照亮了他记忆深处某个早已被刻意掩埋、布满尘埃的角落。一股寒意,并非来自车内的空调,而是从骨髓最深处渗出,瞬间冻结了五脏六腑,攫住了他的心脏,让它疯狂地、失控地撞击着胸腔,发出擂鼓般的轰鸣。车窗玻璃清晰地映出他此刻扭曲变形的脸——惊恐、难以置信,带着濒死般的绝望。 那冰冷的镀膜,仿佛变成了一面通向深渊的镜子,他在里面看到了急速坠落的自己,风声呼啸,大地狰狞地扑面而来… 司机依旧保持着雕塑的姿态,后视镜折向黑暗。 崔媛媛敏锐地捕捉到了身边男人突如其来的、剧烈的气息变化和那无法掩饰的恐惧颤抖。她侧过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冰冷的审视,目光落在张得祥煞白如纸、布满冷汗的侧脸上,如同在欣赏一幕骤然上演的荒诞剧。 车内的空气,在短暂的凝滞后,重新开始流动,却已弥漫开一股死亡将至的寒意。 第三十八章 全票通过 交警大队的小会议室如同一个高压气罐,空气凝滞、粘稠,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甸甸的铅压。椭圆形的会议桌旁,烟雾在惨白色的顶灯下缭绕盘旋,与陈旧纸张和无声弥漫的焦虑气息混合,织成一张窒息的网。廖得水大队长指尖敲击桌面的声音,规律而沉闷,像在给这场冗长例会倒数读秒,宣告它的终结。 就在这紧绷的弦即将松弛的临界点。 “咳。” 一声刻意的清嗓,从后排靠近门边的阴影里响起。声音不高,却像一颗冰冷的钢珠猝然砸进死水潭底,瞬间吸走了所有残存的空气和声响。 每一道目光,包括主位上那只悬在半空、准备挥下宣布散会的手,都像被无形的钩子拽了过去。 坐在后排、靠近门口位置的祝一凡站起来了。脊梁挺直如青松,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复印件,仿佛握着烧红的烙铁。他的声音穿透凝滞的空气,清晰、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锐利:“廖大,会议结束前,按照既定流程,我有个程序问题,需要提请大队党委审议。” 廖得水眉心几不可察地聚拢一道沟壑,眼底掠过一丝被冒犯的阴鸷,旋即被一层惯性的、厚重的沉稳覆盖:“哦?祝主任?”他尾音上扬,带着审视,“什么事这么‘急迫’,不能会后单独汇报?” “事关重大,”祝一凡迎着他居高临下的目光,眼神如淬火的寒冰,寸步不移,“且关乎程序正义,理应在全体中层面前提请审议。”他将那份复印件稳稳地推向桌子中央,纸张摩擦桌面的细微嘶啦声,在绝对的寂静中格外刺耳。“这是我国家法律职业资格考试成绩单及证书编号。依据《公安机关办理行政案件程序规定》第十七条,以及大队内部《通案会工作规则》第三条第二款明文规定:通过国家统一法律职业资格考试并取得证书的民警,依法具有列席并参与大队通案会讨论的资格。我正式申请,自即刻起,参与大队所有通案会议。” 死寂! 真正的死寂! 连烟雾似乎都凝固在半空。谁都清楚,通案会是交警大队处理核心机密案件、分配话语权的绝对禁脔,是廖得水不容染指的私域堡垒。这个被崔媛媛、成莹联手抽空了实权的综合中心主任,一直憋着一股劲的祝一凡,终于亮剑!用的,竟是硬邦邦、无人敢公开否认的法律条文和内部规则! 廖得水腮帮的肌肉,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 规定?他当然“记得”!但在他的王国里,规则向来是他的掌中玩物,可“灵活解读”。成莹的法制并入综合中心后,他毫不犹豫地将她塞进通案会。至于祝一凡?一个被他亲手放逐的“废子”,也想染指权力的中枢?痴人说梦! “呵,”一声皮笑肉不笑的冷哼挤出廖得水的喉咙。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试图用这刻意的拖延,消磨掉祝一凡那股破釜沉舟的气势。“一凡啊,”他语调拖得绵长,带着长辈式的虚伪宽容,“学习精神嘛,值得肯定。不过嘛…”茶杯盖发出一声轻微的磕碰,“通案会非同儿戏!讨论的都是涉法涉诉、牵一发动全身的烫手山芋,需要的是刀尖上跳舞的法律实战经验和翻云覆雨的现场掌控力。你这张纸…”他目光如探照灯扫过全场,带着浓重的暗示,“理论上是块敲门砖,但经验嘛…”他再次意味深长地停顿,仿佛藏着无尽的未尽之语,“还得沉淀!再沉淀!况且,成莹同志现在主抓法制,通案会早已人满为患。你这突然杀出来…不合适嘛!”最后几个字,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否决。 “廖大!”祝一凡的声音陡然拔高一分,像绷紧的琴弦铮鸣,那份平静下是磐石般的意志,“规定写得清清楚楚:‘具有资格’。这是法律赋予我的权利!不是基于您判断的‘经验值’,更非乞求‘额外照顾’。饱和与否,不能成为剥夺法定权利的理由!当初法制并入综合,是郑局为提升大队整体法律素养、点燃学习热情所做的安排。否则,”他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廖得水,“堂堂一个交警大队,竟无一人持有国家级法律资格,这通案决策的根基…谈何权威?!” 廖得水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阴沉下去,如同暴风雨前的铅云压城。当众被下属用冰冷的法规条文顶撞、质疑权威!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胸口的怒火几乎要冲破咽喉,但被他强行压住,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猛地一拍桌子! “哐当!”茶杯盖应声跳起,又重重落下,发出刺耳的噪音。 “好!好啊!”廖得水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狂怒,“既然你祝主任非要在这个场合讲程序!讲公正!那我们就按程序来!”他鹰隼般的目光带着千钧重压狠狠扫过全场,每一个被他视线触及的人都不由自主地缩了缩脖子。“同志们!祝一凡同志提出了申请!但通案会成员,事关重大!岂是我廖得水一人可以乾纲独断?我们发扬民主!现在!”他一字一顿,如同宣战,“进行表决!同意祝一凡同志加入通案会的——请举手!” 话音落下,他身体倏然向后,重重靠进宽大的椅背里,嘴角勾起一丝近乎残忍的笃定冷笑。环视着这些在他羽翼下已久的副职、中层,他确信,没人会愚蠢到在这个关头,为了一个失势的祝一凡,来触碰他的逆鳞。 他等着看全场死寂,或者最多一两个不识相的微弱抵抗,然后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将祝一凡彻底踩入尘埃,顺便给所有人敲响警钟! 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凝固。会议室成了真空罐头。沉重的呼吸声此起彼伏,每个人都死死低着头,目光焊死在面前的笔记本、茶杯、桌面上,仿佛那里藏着逃生的密码。教导员林云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陶金銮副大队长捧着茶杯的手,指尖微微发白。 一秒…两秒…三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在蔓延。 廖得水嘴角的冷笑几乎要凝固成胜利的雕塑,他清了清嗓子,准备宣告那预想中的结局。 “老祝能力还是可以的,我同意。” 一个平静得近乎突兀的声音,像一颗投入滚油锅的冰珠,瞬间炸裂了死寂! 唰! 所有的头颅,像被无形的线猛地扯起,目光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齐刷刷射向声源:车管所所长,鲁策!那个平日里像块背景板一样沉默老实、闷声做事的老好人! 他! 第一个举起了手!手臂伸得笔直,没有丝毫犹豫或颤抖!目光平视前方,仿佛根本没看见廖得水那张瞬间由铁青褪尽血色、继而涨成猪肝色的脸! 廖得水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 难以置信! 惊骇! 愤怒! 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脑门!鲁策?!他妈的!检车线那点破事不是过去了?!他怎么敢?! 这第一个举起的手,像一个点燃的火把,瞬间照亮了黑暗! “我也同意。” 又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沙哑,却异常清晰。事故处理中队中队长张明!这位老资格的铁面判官,受过祝一凡解围的恩惠,此刻也举起了手。尽管廖得水刀子般的目光几乎要将他凌迟,他依旧飞快地、坚定地看了祝一凡一眼。 多米诺骨牌,轰然倒塌! 紧接着,陶金銮副大队长,他猛地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腔里所有的犹豫恐惧都吸进去碾碎!然后,他几乎是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缓缓地、极其坚定地——举起了他的右手!他甚至没有低头,直接迎上了廖得水那双几乎要喷出熔岩的眼睛。 原本就意兴阑珊的林云,眼神在廖得水扭曲的面孔和祝一凡沉静如水的脸上剧烈拉扯了最多两秒,最终,喉咙里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咕哝,几乎是以一种自暴自弃的姿态,猛地翻了个白眼,手也举了起来! 教导员的举手,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堤坝! 一站站长的手举起来了!事故中队长的手举起来了!黑沟中队长的手举起来了!一个紧接一个!在廖得水由震惊到茫然、最后只剩下火山爆发般愤怒的注视下,一只只手臂,沉默而倔强地在会议桌两旁举起!有的目光坚定如铁,有的眼神躲闪慌乱,有的干脆把头埋得极低…但那只手臂,却固执地、毫不退缩地伸向空中。 最后,只剩下主位上的廖得水,和他身旁宁岗中队的庞彪,如同两尊被遗忘的孤零零石像,僵硬地钉在座位上。 庞彪脸色惨白如纸,巨大的恐惧让他全身筛糠般抖动起来。他不敢直视廖得水,但又无法承受那无声的巨大压力,最终,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之际,他猛地闭上眼睛,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那只手也颤颤巍巍地、怯懦地举过了桌面… 全!票!通!过! 廖得水僵在原地。眼前那一片沉默高举的手臂,如同一片阴森的、无声的森林。每一只手臂都像一把锋利的匕刃,狠狠刺穿了他精心构筑的权力堡垒!他精心策划的“民主陷阱”,本想埋葬祝一凡的反扑,却成了埋葬自己权威的掘墓铲!祝一凡的“逼宫”,竟以这种他噩梦都未曾预见的方式…成功了?! 一股巨大的、荒谬绝伦的眩晕感和被彻底背叛的狂怒,如同岩浆般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堤岸!他感觉自己的尊严、掌控力,在这一片无声的森林中被彻底撕碎、践踏成泥!他想咆哮!想掀翻桌子!想揪住每一个人的衣领质问!但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死死扼住了他的咽喉:是他自己提议的表决!众目睽睽!他若推翻,便是亲手撕碎自己最后的遮羞布,威信将彻底化为齑粉!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脸色由酱紫转为死灰,如同缺氧的鱼。足足过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他才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砾摩擦锈铁:“…好…好得很!” 他猛地吸了一口带着烟味和绝望的空气,那声音悠长沉闷,如同濒死野兽喉咙里最后一声哀鸣。他极力控制着几乎要痉挛的手指,抓起桌上的笔,狠狠戳向面前的会议记录本!笔尖划破纸张,发出刺耳的裂帛声! “…那就…按程序办!”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他灵魂深处碾磨出来,裹挟着无尽的不甘和屈辱,“散会!” 话音未落,他已像一颗炮弹般猛地弹起!沉重的老板椅腿与光滑地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尖锐的刮擦声。他头也不回,带着一股几乎要将门撞碎的狂暴气势,大步冲出了会议室!留下一屋子心思各异、惊魂未定的中层干部,和站在原地、神情依旧平静如水、只是眼底深处那簇名为“胜利”的锐利光芒愈发刺目的祝一凡。 窗外,阳光正好,灿金的光束试图涌入这充满硝烟余烬的斗室,却无论如何也驱不散那凝固在廖得水空荡座椅上的、浓重如墨的阴霾。 这场猝不及防的反戈一击,如同一柄淬毒的冰锥,狠狠凿穿了交警大队权力版图那层看似坚硬的平静外壳,露出了底下汹涌的暗流。 祝一凡轻轻合上笔记本,长吁了一口气... 第三十九章 法无罅隙 隔音门推开时,浓稠的烟雾如同凝固的墙,裹挟着劣质烟草的辛辣与廉价清新剂的甜腻,劈面砸来。窒息感瞬间攥紧咽喉,浑浊的空气里,日光灯管挣扎的光晕,勾勒出一圈圈淹没在疲惫与麻木中的脸庞。每一次呼吸,都像吞咽着陈年的、沾满尘絮的棉絮。 这是权力惯性与惰性编织的温床。祝一凡无视那些或惊诧或空洞的目光,径直走向成莹身旁的空位。 落座的动作干净利落,像一把冷刃楔入了既定秩序的缝隙。 廖得水正啜着茶,眼皮一撩,眉心骤然蹙紧,毫不掩饰被打扰的愠怒:“祝一凡?”茶杯落桌,声音不高,却带着居高临下的重量,“走错门了?” 祝一凡的目光穿透烟雾,迎了上去:“廖党委,根据上次大队党委会决议,我来参加通案。” 角落里,分管局长杨明天的嘴角牵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指尖在桌面敲击着《命运》喑哑的前奏,语气却如淬过液氮:“小祝啊,历来如此,综合中心主任不列席通案。你这个‘例外’,是在给廖党委出难题啊。” 廖得水以为得到了声援,脸上掠过一丝得色,甚至下意识地扬了扬他那标志性的额前长发,神情愈发跋扈。 然而杨明天接下来的话却像一把钝刀子,慢悠悠地割开了表面的和谐:“在我印象里,交警这块铁板,向来四平八稳,规矩就是规矩。这潭死水,”他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祝一凡身上,“破局的瓢,不是那么好舀的。” 这话如同将廖得水猛地吊在了半空。 不用祝一凡?那就是因循守旧! 用他?这小子浑身都是刺,显然与自己水火不容!杨明天轻飘飘的摊牌,反将他逼入死角。 “让祝主任列席吧。”教导员林云的声音适时响起,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通案本就是‘阳光下议事’,没什么见不得光的。”他轻描淡写,却堵死了所有冠冕堂皇的借口。 廖得水脸色一沉,深知林云开口便不好再驳,只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行!祝一凡,你可以参会,”他死死盯着祝一凡,一字一顿,“但记好了,管住你的嘴!别给老子起幺蛾子!” “好。”祝一凡的回答平静无波,却似一颗石子投入死水,漾开圈圈无声的涟漪。他坐在这格格不入的角落,指尖冰凉,空气中弥漫的荒谬感沉甸甸压迫肩头。 案情汇报展开。投影幕布亮起,“7·18重大交通事故案”的脉络图,如同一张精心编织却处处漏风的破网。 “…嫌疑人醉酒驾车、肇事逃逸,铁证如山!”廖得水的心腹韩端背稿般流畅。 “主办单位和法制什么意见?”杨明天问。 “我们中队意见明确,嫌疑人构成交通肇事罪无疑!”韩端抢答,显然早有默契。 廖得水立刻接上:“我同意办案中队意见!” 被抢了白的杨明天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皱,转向成莹:“成指导,你是把关单位,说说你的看法。” 成莹沉默着,目光如钉,锁死在幕布一角。祝一凡循迹望去,心脏骤然一紧:不起眼的时间标注:证人张某声称晚八点零三目睹嫌疑人离家。然而仅两分钟后,八点零五分,便利店监控清晰拍到嫌疑人在店内结账!一道刺目、无法弥合的时空裂痕! “这个时间点…有蹊跷!”祝一凡刚要开口,浓烟呛得他声音嘶哑。 与此同时,成莹清冷的声音响起:“张某证词的关键时间点,与客观录像存在两分钟无法解释的矛盾。证据链在此出现断裂…” “两分钟?!”廖得水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猛兽,低沉粗粝的嗓音骤然炸开,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瞬间碾碎了成莹的后半句话。他身体前倾,烟雾中那张模糊的脸充满了压迫感。“简直是钻牛角尖!办案要抓核心!抓主要矛盾!张某的身份、他与嫌疑人的宿怨、陈述的细节动机才是构成这起恶行的基石!两分钟?不过是证人记忆的一点合理误差!”他重重一拍桌子,烟灰缸里堆积如山的烟蒂簌簌震动。 “时间存疑,证据链即断裂!”祝一凡顶着威压,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他迅速打开笔记本,调取数据,指尖飞快操作。 屏幕上,嫌疑人从出现到车祸的关键时间点被选中,延伸出两条泾渭分明的长曲线:如同断裂的铁轨!冰冷的数字与图表无声宣告:谎言堆砌的证据,永远拼凑不出真相的骨架。 “你干什么?!乱画什么!这是原始证据,懂不懂规矩?!”韩端怒吼着冲上,粗暴地一把夺过电脑,屏幕“啪”地合拢,“祝主任!第一次通案就搞不清状况?别扰乱军心!”他眼神轻蔑,仿佛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廖得水瞪了祝一凡一眼,缓缓靠回椅背,悠然弹了弹烟灰,灰烬飘落如尘埃。“我同意韩队长的意见。程序上嘛,”他刻意拉长了调子,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嘲讽的弧度,“或许可能存在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的‘瑕疵’。”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煽动性的悲愤,“但这丝毫不能掩盖我们即将昭示的、血淋淋的实体正义!人命关天啊同志们!我们要对得起死者!” 烟雾缭绕中,几张疲惫的脸如同被无形的线牵扯,机械地、轻微地点动着。沉闷的附和嗡嗡响起:“廖党委高屋建瓴!瑕不掩瑜!我们当以大局为重…” “小成啊,你这鸡蛋里挑骨头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祝主任年轻气盛不懂事,你可是老法制了,怎么也…” “各位!”祝一凡霍然站起,声音因压抑的怒火而发颤,如拉满的弓弦,“我工作十余年,虽第一次参加交警通案,却不是人生第一课!程序瑕疵?一点疏漏?”他指着幕布上刺目的空洞,斩钉截铁,“那是司法高楼地基上的东非大裂谷!足以让所有冠冕结论自由落体!” “够了!祝一凡!”廖得水厉声断喝,眼神阴鸷如暴风雪前夜,“这是通案会!不是你表演脱口秀的舞台!再胡说八道就出去!”冰冷的窒息感扼住了祝一凡的咽喉。他猛地扭头,目光急投向沉默的杨明天,那把悬于头顶、不知何时坠下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然而杨明天只是目光锐利地扫视全场,深不可测,如同入定的老僧,显然无意介入这场权力粉碎机运转的纠纷。 此刻,椅子腿摩擦地面的锐响如指甲刮过黑板。 “咔啦!” 成莹再次站起。她没有看祝一凡,但那双眼中燃烧的惊怒火焰,与他胸中的战意如出一辙。“廖党委!”声音不高,却如冰棱撞击玻璃,带着玉石俱碎的清冽,瞬间冻结了所有嘈杂。“‘程序瑕疵’?‘一点点疏漏’?这是对法治基石的亵渎!我们是执法者!程序正义不是花架子,它是实体正义唯一的、不可逾越的阶梯!是阻挡冤魂的最后堤坝!”她环视四周,目光如炬,似要将每一张麻木的脸灼穿,“证据链至此断裂,根基崩塌!一个基于时间谎言的证词,如何支撑你们口中沉甸甸的‘实体正义’?每一次对程序的轻慢,都是在亲手掘开正义的坟墓!卷宗是守护正义的第一道防线,一旦被腐蚀洞穿,埋葬的不仅是嫌疑人,更是警徽的庄严和这片土地对法治最后的信任!” 质问如重锤砸在死寂的会议桌上,余音在浊气中嗡鸣。偌大的空间,只有她自己激烈的心跳回应着无声的控诉。 疲惫的脸庞依旧麻木,或低下头颅。廖得水眼底的不耐与阴鸷如毒蔓蔓延。“…成指导的意见,”他拖长调子,带着“听见了但选择性耳聋”的敷衍,“我们会…‘慎重’考虑。”他挥挥手,像驱赶蝇虫,“但今日通案重点,回归动机和凶器来源。这些枝节,”他刻意加重,冰冷目光扫过祝一凡,最终落在杨明天脸上,“杨局,我看,暂时搁置?再议?” 杨明天端起保温杯,吹了吹热气,点头说:“散会!” “散会了?!”祝一凡几乎失语。那足以撕裂指控根基的两分钟,竟被定义为“枝节”,轻易“搁置”?一股刺骨寒意自脚底直冲天灵盖,四肢僵冷。成莹掷地有声的宣言,如投入深海的石子,未能泛起一丝涟漪,便被烟雾喧嚣吞没。参会者们面无表情地鱼贯而出,像一群设定好程序的NPC飘过他的身侧。 这通案,原来如此! 祝一凡僵坐椅上,手指冰冷麻木地收拾笔记本,心中豁然洞明。难怪千方百计阻他参会!是怕他与成莹这两块“顽石”,在这潭死水中搅起质疑的漩涡,撞破那早已内定结局的精密剧本。 他枯坐着,像一尊被权力棋局踢出局的陶俑。 烟雾与人声散尽,廖得水才夹着砖厚的卷宗,踱着方步,停在祝一凡桌前,姿态俨然胜者。 “祝主任,小祝啊!”他脸上堆砌起一种混合了虚伪关切与居高临下疲惫的笑容,手指像敲木鱼一样重重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如同在敲打一具无形的棺材。“年轻人有冲劲,想干事,是好事。”他语重心长,却字字如刀,“但更要懂得规矩,注意方式方法嘛。通案组接下来要集中封闭讨论,统一思想。”他顿了顿,那虚伪的笑容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狰狞,“你嘛,先熟悉熟悉流程,把市局要求的那个文件实施方案好好写一写,写深刻点。通案这边耗费精力,就不占用你这个‘大才子’的宝贵时间了。” 冰冷的逐客令,裹着“为你好”的糖霜,狠狠砸在脸上。他的通案生涯,第一页竟成终章?屈辱与愤怒如高压熔岩在胸腔奔突嘶吼,桌下拳死死攥紧,指甲深掐掌心,渗出锈味的血珠,才堪堪压住那几乎掀顶裂穹的烈焰。 他抬起眼,成莹的身影在廖得水办公室门前短暂凝滞。她微微侧首回望,目光穿过空荡嘈杂、弥漫着权力余烬的走廊,落在他绷如满弓的脊背上。那目光里,是沉重的了然(败局已定),是深刻的悲悯(你也一样),更有一股无声的、决不低头的决绝(战斗未止)。旋即,她挺直脊梁,如宁折不弯的利剑,决然踏入走廊尽头那片光影交织的铁幕战场... 2、 整整一周,祝一凡像一个被放逐的幽灵。六楼办公室里,只有他敲击键盘的单调声响,打印机的嗡鸣,以及旧纸张散发出的霉味,如同他日益沉沦的心境。每一次经过那扇紧闭的通案组大门,里面传出的激烈争论声最终总会诡异地平息,化为一种狂热而整齐的附和。廖得水那低沉、不容置疑的声音如同战鼓,穿透门板,宣告着那个早已预定的结论正在被强力焊接、浇铸、定型。 那扇门后,正在进行着一场对真相的集体谋杀。 终于,那个决定性的通案结论日到了。祝一凡被隔绝在外,坐在六楼冰冷的角落,只能从同事兴奋或麻木的只言片语中捕捉着会议的进程碎片: “…全票通过!” “板上钉钉!” “啧啧,还得是廖党委!硬是顶住了!” “全票通过”!“顶住”?顶住了何方“压力”?这词如淬毒的冰锥,反复刺穿耳膜。那结论,沉甸甸压在心头,如冰封的巨石。 好在,并非所有人都屈从于那整齐划一的“全票”。一个消息如微弱的火苗在绝望中燃起:成莹,拒签! “廖大!”尖锐的、玉石俱焚般的女声猝然穿透厚实的隔音门板,带着撕裂一切的颤抖,清晰地楔入祝一凡的耳膜,也刺破了门内那虚假的和谐与平静!“我反对通案结论!证据链存在无可辩驳的伪造痕迹!这不是办案,这是预设答案的猎杀陷阱!我们必须查清楚,他们在掩盖什么?!法律是守护这座城市的最后城墙,不是你们肆意玩弄、随意跨越的臭水沟!”她的声音如同泣血的利刃,每一个字都带着撕裂现实的勇气和绝望。 整个七楼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门内,廖得水端杯的手僵在半空,铁青的脸上肌肉扭曲:“成莹!你胡说什么!疯了?!”厉声中第一次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就在这死寂凝固的刹那,“啊!!!”一声裹挟极致恐惧的尖叫,自楼下猝然爆发,尖锐如锥,刺穿所有人的耳膜! 祝一凡全身血液骤然冻结!鬼使神差般,他猛扑向最近的巨大落地窗!视线穿透冰冷玻璃…捕捉到一幅将在他余生反复折磨他的画面:一个深蓝色的身影,如同断翅的绝望之鸟,正从高层--那个刚刚结束激烈争吵的小会议室方向急速下坠!深蓝色的连衣裙在疾风中猎猎翻卷,像一面哀伤的旗,义无反顾地撞向坚硬冰冷的水泥地面。 “噗!”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悸的撞击声传来,不响亮,却带着一种让五脏六腑都跟着震颤、翻涌的钝响。仿佛不是肉体坠地,而是一卷厚重的、沾满血泪的卷宗,被无情地掼在审判台上。 祝一凡的手指死死抠住冰冷的铝合金窗框,指尖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刺骨的寒意顺着指尖蔓延全身。就在那抹深蓝彻底消失在视野之前的最后一瞬,他仿佛看到,在她坠落的起点,那间小会议室半开的门内,廖得水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一闪而过! “快!快下去看看!什么人在这里作妖!找死吗?!”廖得水嘶哑慌乱的声音终于冲破了凝固的死寂,如同破锣,瞬间引爆了整层楼。 惊恐的脚步声、呼喊声如同溃堤的洪水般涌向楼梯口。 祝一凡站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钉钉在原地。浑身的力气被那沉重的一声抽得一干二净,只剩下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他目光空洞地向下扫去,楼下迅速聚集了混乱的人群,像涌动的蚁群。 “当法律沦为凶器,”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在他灵魂深处轰鸣,比以往任何一次都更清晰,更刻骨,“握着刀柄的那只手,必定浸透了最肮脏的血污。” 祝一凡猛地抬起头,身体抖得像一片狂风中的枯叶。视线越过楼下那片混乱与死亡,投向办公大楼更高处那些黑洞洞的窗口。那些冰冷的玻璃窗,此刻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正高高在上地、漠然地俯视着这场由它们亲手催生的悲剧… “这里不比稳办…单一纯粹,”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侧响起,轻飘飘的,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成莹不知何时又出现在他身边,脸上残留着刚才激烈抗争后的潮红,眼神却像蒙上了一层浓雾,“老祝,你些日子,应该看清了这里的‘水’有多深、多浑了吧…” “是不比稳办!但是一个敞开门迎来送往的单位,同样需要真相!”祝一凡猛地转过身,眼中燃烧的火焰几乎要将那层浓雾灼穿。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如同淬火的钢刃,他向自己的电脑口述了一段指令,旋即,一整段通案视频通过内网传给了郑铮和费刚... 第四十章 车头车尾 也不知道是让崔媛媛单刀赴会政法委捅了马蜂窝,还是有人在他办公室里玩“信仰之跃”太晦气,廖得水今天的脸,黑得能直接去演包公铡美案,还是没化妆的那种。整个交警队食堂的气氛,凝重得连头顶那几根老迈的日光灯管都在“嗡嗡”**,仿佛在为即将上演的“重金属交响乐”做前奏暖场。 就在这片死寂的绞索勒紧咽喉之际,廖得水猛地将那不锈钢餐盘掼向地面! “哐啷!” 那声响,是平地惊雷撞碎了重金属贝斯的弦,汤汁裹挟着暴怒,如同淬毒的霰弹,直扑祝一凡胸前那枚象征秩序的警徽! 【命运之轮首次庇护】:就在那油滋滋、黏糊糊的汤汁即将玷污祝一凡神圣警徽下的警号时,神奇的事情发生了!汤汁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带着滑稽“噗叽”声的空气墙,在离警号0.01公分的地方诡异地拐了个弯,最终完美避开了警号,沿着他熨帖的裤线滑落在地,留下一篇毫无章节、但绝对无辜的污渍地图。祝一凡只觉得腿上微微一凉,低头一看,暗自嘀咕:“邪了门了,汤汁都学会看眼色绕路了?” “祝一凡!你这身皮还想不想穿了?!不想干趁早滚蛋!我这庙小,供不起你这尊装聋作哑的佛!” 廖得水的咆哮如同冰锥混合着子弹,劈头盖脸砸来,字字淬毒。 祝一凡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心里明镜似的:这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林云)呢。果然,廖得水积蓄的暴怒如决堤洪水:“睁眼看看楼下!那辆堵死消防通道当自家炕头的破铁是谁的?再不挪窝,老子立刻给它镶上‘永恒’的铁链,原地报废!” 那车,正是林云的坐骑。 祝一凡噤声,只挤出一个凝固在脸上的、比油画《呐喊》更空洞的职业假笑:“廖大息怒,我这就下去看看,兴许是临时办事,稍停即走呢?” 下楼的瞬间,他指尖翻飞,一条“阎王催命,速挪铁棺,迟则生变!”的讯息毒蛇般射入林云司机的手机。旋即,他熟练地遁入走廊阴影,点燃一支烟,冷眼旁观风暴中心?站队?笑话!让沾血的刀子先飞一会儿,扎着谁算谁。 食堂内,廖得水的怒吼与林云“拍案惊起”的动作,如同引信点燃了炸药桶,火星四溅,杀机毕露。 林云八成是认领了那辆车,好戏开场。祝一凡掐着点儿回到食堂“前线”,正赶上林云一掌拍在桌面,震得筷子都跳了三跳。他的驾驶员在一旁尴尬癌都要犯了,小声提议:“林教导,要不…挪挪?” 林云颈项青筋暴起,气势如刀:“挪?我看今日谁敢动我的车半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让他站着说话!” 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全场,最终,如冰冷的铁钳,死死钳住了祝一凡。 恰在此时,崔媛媛如同一缕裹挟着命运交响低音部的冷风,飘然而至。 祝一凡眼疾手快,瞬间化作排球场上最精准的二传手,将这枚滚烫的、滋滋作响的“熔岩球”闪电般抛掷过去:“崔主任!您来得正是时候!车马调度是您的辖区,您看是‘驯服’林教这匹烈马,还是上楼‘安抚’那位(眼神斜刺天花板)的雷霆之怒?”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如鬼魅般滑开,只留崔媛媛独自矗立于风口浪尖,直面惊涛骇浪。 崔媛媛冷笑一声,带着点“姐早就看穿一切”的从容:“老祝,省省你那套。这局,我自有解法。” 她不由分说,一把抢过林云攥得死紧的钥匙,拖着他胳膊就往外走,那架势不像劝架,倒像拖走一个不听话的大型行李箱。 诡异的一幕上演!林云那张布满阴云密码锁的臭脸,在崔媛媛指尖竟如劣质门禁般“咔哒”解锁,嘴角甚至扭曲地向上拉扯,绽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近乎“微笑”的弧度。 崔媛媛刚拖着“大型行李箱”消失在门口。 门口位置,林云突然站定,他掏出了手机,朝崔媛媛示意。到了楼梯踏步处,他低沉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领导!时机到了?专案可以收网了?我这儿拳头攥得发烫…什么?下午碰头会?我也列席?好!太好了!谢谢领导!马上到!” 他挂了电话,吹了个轻快的口哨。 同一层的楼梯拐角处,祝一凡正猫在那儿抽烟,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几句话一字不漏地钻进他耳朵。 信息量巨大,专案组长竟然不是藏钟,而是那个低调的副局长郑铮! 崔媛媛泊好车,钥匙随意甩给面如土色的司机,步履带风,直扑廖得水盘踞的七楼巢穴。 祝一凡叼着烟,默默在心里给崔媛媛挂上了“人形灭火器·机动版”的荣誉称号。 2、 崔媛媛踩着高跟鞋刚走进廖得水敞着门的办公室区域,就看见廖得水正焦躁地踱着四方步。她刚想说话… “关门!”廖得水不容置疑地命令。 “不行,人多眼杂,开着...” 崔媛媛试图挣扎。 廖得水大手一挥,强行打断:“别瞎琢磨!我就是表达下谢意!刚才费老板给我电话了,说要推荐我,这肯定是老张在背后使劲儿!记住了,以后老张有事找你帮忙,不用请示我,先答应下来!他那边都是大事,优先级最高!懂?” “知道啦!小声点!”崔媛媛赶紧拍了拍她那引人注目的胸口,顺便象征性地捂了捂,“你跟林云又是唱的哪一出?” “哼!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老子就是看不惯那些脑后有反骨的!”廖得水一脸愤然。 崔媛媛抿嘴一笑:“我说廖大政委,您格局得打开点!他以前是你领导不假,可风水轮流转,现在您才是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跟他一个日薄西山的教导员置什么气?” “媛媛,你浅了!台下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发飙…是刚需!是战略威慑!是定点清除毒瘤!” 廖得水眼神阴鸷,重重点头,“我可不想步黎明的后尘,登顶不成反成他人垫脚石。所以,必须先下手,砸碎他的威信根基,这叫斩草除根!” 【命运之轮二次介入:微小扰动】 廖得水正慷慨激昂,桌上一个冰冷的回形针无端弹跳,发出“叮”一声脆响。廖得水目光如电扫过,却未深究,继续他的“铁血布局”。 “还有,关青禾…可能要杀回来了,你心里得有个谱!” 廖得水声线陡然压下。 崔媛媛心头一凛,面上却波澜不惊:“什么谱?给她挪位置?老廖,玩‘狡兔死走狗烹’?” “啧!不是挪位!” 廖得水拧眉,“青禾和老藏那潭浑水…深不见底!我怕节外生枝!老藏临走前那记‘回马枪’的建言,重逾千斤!” 崔媛媛眼神锐利起来:“你这么一说…那我还真不能让了!” 廖得水嘴角咧开一丝毒蛇般的诡笑:“尚有一计!” “什么办法?” “让那个万年垫背的祝一凡滚蛋!他这堵墙一倒,办公室便是你我天下,关青禾回来,还能从谁碗里抢食?争端自消!” “老廖,” 崔媛媛突然正色,目光如手术刀般切入,“容我问句僭越的?” “说!” “您想坐藏钟那把交椅,是不是…连他枕畔的余温,也想一并‘承继’了?” 崔媛媛语带双刃剑锋。 廖得水闻言,脸色瞬间涨成猪肝,如同被烙铁烫了尾巴的老猫:“崔媛媛!你这话太放肆了!” “你急什么?” 崔媛媛抬手虚按,“不过给您提个醒。那个祝一凡,看着温吞似水,处处‘您先请’,只怕骨子里是块滚刀肉。我甚至疑心…他来此地,就是带着‘钦命’而来!最近网上那个搅得各地交警鸡飞狗跳的‘键盘判官联盟’,其笔锋,我嗅到了他的气味。有些男人,眼如深潭,心如铁秤,认准的死理,撞破南墙也不回头。旁人还在泥泞里挣扎,他早已在终点线外冷眼。此等人物,方为心腹大患。” 廖得水嗤之以鼻,甩了甩他那精心打理的、却难掩颓势的发型,竭力将话题拽回“现实”:“祝一凡?他那速度堪比蜗牛赛跑!上半场输得连裤衩都不剩,还想翻盘?痴人说梦!至于那个蚂蚱联盟?一群嗡嗡作响的蚊蝇,弹指可灭!” “你啊,思想还停留在2G时代!比赛结束的哨子还没吹呢,谁说不能翻盘?千里驹拴在磨坊,自是原地打转。一旦挣脱枷锁,扬蹄狂奔,你连它掀起的烟尘都追不上!”崔媛媛反驳道。 “千里驹?你倒是对他青眼有加!” 廖得水语气酸得能拧出汁。 “得水,我是为你好!正视你的每一个敌人吧!他绝非盟友,更要万般警惕。” “敌人?哈哈哈!他也配称敌?!” 廖得水放声嗤笑,满是不屑。 言罢,廖得水看着崔媛媛曼妙的身姿,鬼使神差地就想伸手…就在这时,门口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廖得水像被电击般缩回手,一屁股重重坐回崔媛媛旁边的椅子上,动作僵硬得像刚上油的机器人。 来者是林云,脸上挂着强行焊接上去的、虚假得令人作呕的“笑容”,仿佛食堂的硝烟从未弥漫:“领导,跟您告个假,局里急召,专案组下午报到,我是总调度,分身乏术啊。” 廖得水瞬间变脸,春风满面地弹起,笑容堆砌如面具:“恭喜林教!此案一结,鹏程万里指日可待啊!” “哎呦廖大,您可折煞我了!八字没一撇的事儿!等您登顶政委宝座,我们这群猢狲,还不是在您这尊‘佛祖’的掌心里翻筋斗?您才是正主儿,是定海神针!” 林云话里藏针,针针见血。 廖得水脸上的笑靥瞬间冻裂、剥落,只剩一片冰冷的死寂。 林云打着哈哈退场,廖得水脸色铁青地问崔媛媛:“他也嗅到风了?” “这有什么难猜的?老藏要退又不是秘密,符合条件的就那么几个,掰手指头也算得出来!”崔媛媛不以为然。 廖得水刚要开口,手机铃声如丧钟骤响。他示意噤声,接通后,方才的气焰如同被抽干了骨髓,瞬间坍缩成一具枯槁的皮囊。 崔媛媛用眼角的余光扫着他:“谁的电话?魂儿都丢了?” “没事。”廖得水声音沉闷如雷。 “装!接着装!必有妖!说来听听,或许能替你拔了这根刺?” “老张…传召,今晚。” “老张?!” 崔媛媛眼中精光一闪,“好事啊!莫非喜鹊登枝?” “喜个屁…” 廖得水烦躁地薅着头发,“他说…郑铮也在。” “郑铮?你怕他?”崔媛媛眉峰挑起。 “怕个锤子!你不懂!这很复杂!”廖得水嘴硬,眼底的阴霾却出卖了他。 精明的崔媛媛瞬间洞悉:张得祥先约郑铮,再唤廖得水,这先后即是一道无声的座次表。 崔媛媛想了想:“要不…我再走一趟?”(意指再去找老张) “省省吧。老张的棋路,我已窥得一二…” 廖得水深吸一口浊气,“看来,我的‘背水阵’,不得不开了。” “背水阵?你是说…郑铮那个位置?”崔媛媛压低声音。 “错!” 廖得水斩钉截铁,“我的‘背水阵’便是:固守!绝不步黎明贪得无厌、满盘皆输的后尘!保住根基,才是活路!” “你争郑铮之位,岂非更上层楼?” 崔媛媛不解。 “媛媛,你不懂棋。” 廖得水目光幽深,“于我,实权重逾虚衔百倍!围棋之道,可弃边角,但‘大龙’之‘势’不可失!交警队,便是我的‘大势’龙脉!我必在此盘踞生根!” 崔媛媛一脸“清高难懂”的漠然:“烧脑,罢了。不过你扎根于此,于我倒是桩利好!” 廖得水苦笑着捋捋他那日渐荒芜的头顶:“再透个风,祝一凡…是郑铮埋下的钉子。我们前番逼得太紧。若老郑真登了天,日后…你的日子,怕是要荆棘密布了。” 崔媛媛愕然,足足数秒才消化这惊雷,猛地扭过头,像重新审视一件被低估的致命武器般盯着廖得水,郁卒地啐出一句:“真是六月的债还得快!再加上关青禾若卷土重来…呵,办公室里三雄割据,我这块‘夹心饼干’,怕是要被碾成齑粉了!” 夹击?谁有你‘夹’得妙啊!廖得水内心疯狂吐槽,险险绷不住嗤笑,强行板着脸道:“莫慌,自有我为你遮风挡雨!” 崔媛媛突然举起手机,失声惊呼:“遮什么风!快看抖音!咱们食堂上‘头条’了!标题:‘食堂惊魂!暴躁小鸟真人版,警界BOSS摔盘泄愤为哪般?’” 【命运之轮终极保护:娱乐化消解】 视频里,廖得水摔盘的动作被慢放,鬼畜循环,配上夸张的“Duang!Duang!Duang!”音效和卡通怒火特效(当然是网友后期加的),汤汁飞溅的瞬间被打上“暗黑料理攻击!”字幕。最绝的是,最后给了廖得水因愤怒而扭曲的面部特写一个“愤怒的小鸟”同款滤镜,滑稽感爆棚!瞬间引爆评论区:“哈哈哈哈!领导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建议联动手游,出道吧领导!” “角落那小哥的表情:我是谁?我在哪?我不认识这疯子…” “什么?!!” 廖得水一眼扫过,血压瞬间冲破临界值,手中那不锈钢茶杯烫手得几乎要脱手再来一次“重金属毁灭乐章”。 “该死的祝一凡!我让他负责宣传,他就是这么宣传我的?!”廖得水一个电话把祝一凡吼上楼,劈头盖脸质问,“这视频怎么回事?!” 祝一凡一脸被泼了墨还冤枉的淡定,摊手耸肩:“廖大,食堂乃公共场所,百十号人眼皮底下,快手党无处不在,溯源如大海捞针。您瞧那拍摄刁钻角度,分明是‘人民群众’的火眼金睛。” “我不管!立刻!马上!联系网安!给我删!删得干干净净!!” 咆哮掀翻屋顶。 祝一凡慢条斯理地掏出消毒湿巾,一根根手指擦拭得如同进行某种精密仪器的保养,语气平缓如冰水流淌:“廖大,如今删帖流程嘛…繁复得紧。需宣传委、文明办、网安大队…哦,对了,还得舆情中心那尊佛点头,四方联署,缺一不可!您看,是现在就启动这‘紧急灭火’程序?还是…” 他顿了顿,嘴角漾开一丝淬毒的、近乎愉悦的弧度,“让这‘舆情’的野火,再烧旺一点,燎得更透彻些,再作区处?” “我燎你…” 廖得水眼前发黑,几乎背过气去,恍惚间仿佛看见那无形的“命运之轮”在祝一凡身后无声转动,发出冰冷的、嘲讽的金属摩擦声。 第四十一章 漫漫征途 1、 市局那场关于“改革之路漫如铁”的征文比赛,成了祝一凡命运的一次剧烈颠簸。他在台上挥斥方遒,字句如锋,精准地刺破某些陈腐的藩篱。掌声雷动,领导含笑颔首,台下却是一幅生动的众生相:廖得水面皮紧绷,后槽牙磨得吱呀作响,腮帮子气得鼓胀;郑铮指尖在桌下轻叩,嘴角噙着一丝了然的笑意;杨明天的脸上则如打翻的调色盘,惊异、困惑、还有一丝“此子不凡”的玩味,交织变幻。 这股“祝氏旋风”刮得太劲,局党委顺势提议:明珠岂可蒙尘?交警队才是他施展拳脚之地。黎明旗帜鲜明:“压担子,年轻人就该在风浪里淬炼!” 廖得水憋红了脸,声如闷锣:“太过年轻,锋芒毕露,还需沉淀!” 郑铮稳如磐石:“赞成。” 杨明天显然被那锋芒晃了眼,迟疑着也举了手:“未尝不可,试试吧。” 三比一,眼看水到渠成。费刚却只淡淡瞥了廖得水一眼,轻飘飘掷下两个字:“再议。” 一票否决,祝一凡心中那点微弱的希冀,“啪”地一声碎裂,比廖得水的面子落地更清脆无声。 2、 关青禾的归来,恰如一缕山涧清风,拂过积尘的办公室,竟未遇丝毫阻滞。这微风让廖得水心里那潭死水,不仅泛起了涟漪,简直都快开锅了。更让他眼镜碎了一地的是,推波助澜的幕后大手,竟是郑铮!廖得水捻着下巴琢磨:不对啊,老郑这老狐狸出手了…莫非…是祝一凡那小子在背后操盘?这么一想,瞬间顿悟:庙堂之高,哪有什么清风徐来?所有暗流涌动,皆是有人在幕后拿着剧本当导演!他咬牙暗恨:“好你个祝一凡!戏台搭得不错!行,爷奉陪到底,看这《办公室风云》最后唱的是《龙凤呈祥》还是《凉凉》!” 关青禾的座位安排成了烫手山芋,廖得水索性甩给祝一凡:“你不是爱折腾?你来!”祝一凡嘿嘿一笑,接得爽快,下手更是“光棍”得令人发指:他愣是在自己和崔媛媛原本“比邻而居”的空间里,生!生!插!进!一张办公桌!硬生生划出一条无形的“楚河汉界”:关青禾与他同组,崔媛媛落单,正面交锋之势已成。 这无声的“土木工程”,动作不大?侮辱性直接拉满!堪称办公室空间规划的“神来之笔”。崔媛媛的脸色瞬间上演川剧绝活,红白青紫轮番上阵,瞪着那横亘在“情路”中央的办公桌,银牙几欲咬碎。 搞定“新格局”,祝一凡手指翻飞,给正埋头整理笔记本的关青禾发了条信息:“啧,现在看明白了,崔主任存在的最大价值,就是精准地丈量并缩短了我们之间的物理距离!” 关青禾秒回,字里行间透着浓浓的不爽加嫌弃:“这格局?差评!我可不想把宝贵的后背留给一条时刻准备亮毒牙的美女蛇,想想脊椎骨凉飕飕的!” 戏剧性的是,两人目光交汇,无需言语,竟又!调!换!了!位!置!这下,崔媛媛只能每天对着祝一凡那线条硬朗的后脑勺运气了。她气得把咖啡杯往桌上重重一磕,清脆的响声犹如战斗号角,红唇紧抿如刀锋,浓密的睫毛膏阴影活像两只蓄势待发的毒蛾翅膀,阴阳怪气地开腔:“二位都不避人的么?就这么进进出出的?” 她红唇紧抿,宛如刀锋,睫毛膏凝结的阴影如同毒蛾之翼,话语中暗藏玄机,极为恶毒。 祝一凡忽然凑近她耳畔深吸一口气:“嘶!崔主任,昨晚…韭菜盒子配82年的拉菲?这混搭后的‘窖藏风味’,啧啧,层次过于丰富,‘回味’悠长,真是一言难尽呐!” 话音刚落,驾驶班班长、著名大喇叭牟大海推门而入来找钥匙,正撞上这“煽风点火”现场。牟大海看着祝一凡那副“作死”样,又瞥了眼崔媛媛那瞬间结冰的脸色,眉头皱成个“川”字,二话不说,转身就溜,那速度,活像尾巴刚被烧红的烙铁烫了的野狗。 崔媛媛面罩寒霜,字字如冰锥:“祝主任,路还长着呢,您千万…走稳当了!”说罢拎起精巧小包,恨天高踩得蹬蹬作响:“下午陪廖大去宁岗中队视察,不回!” 祝一凡一脸无辜地点头,转头就对关青禾朗声道:“青禾,记一下,崔媛媛同志下午缺勤。我这可没收到任何关于接待领导视察的行程报备哦。” 关青禾无奈苦笑摇头,还是默默翻开了考勤本。这办公室政治啊,表面波澜不惊,水底全是千年钙化的白骨。不过,想想崔媛媛平日的做派,关警官手起笔落,在她名字后画了个鲜艳无比的大红叉:公报私仇?不!不存在的,这是秉公执法! 傍晚,暮色微沉。祝一凡踱至窗边,望着廖得水的座驾驶出大门,楼下牟大海还在跟清洁阿姨唾沫横飞。他一个电话拨过去,语调不善:“大海!你不是急着用车吗?领导的车都‘起飞’了,你怎么还在原地‘盘旋’?” 牟大海支吾片刻,听出他语气里的山雨欲来,立马怂了:“哎哟我的祝大主任!廖党委和崔主任一块走的,说是去宁岗‘四不两直’…不过…”他压低了声音,“他俩搭伙‘督察’,历来不用我开车。而且…行车记录仪显示…方向好像…偏了,是南湖宾馆…嘿嘿,主任您懂的哈!” 祝一凡冷哼一声:“行,今天这话,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不扣你分,你这‘大喇叭’也给我把嘴焊死!” 牟大海谄媚的声音传来:“您放心!十八般酷刑伺候,小的也绝不说梦话!” “老祝,”关青禾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关切,“你今天核酸还没做吧?”祝一凡一拍脑门:“该死!”疫情反复,核酸成了日常的休止符。他灵机一动,眼中闪过狡黠:“开我车去?权当兜风?” 关青禾莞尔,眸中映着窗外的暮光:“成交!一举两得,还省了打车钱,祝主任大气!” 3 归途,暮色四合,万家灯火渐次点亮。一家小小的甜筒店,如同尘封记忆的钥匙,蓦然闯入眼帘。关青禾的脚步一顿,眼中瞬间被无数星光点亮,低呼出声:“天哪!它居然还在!真是…顽强!” 她用“顽强”这个词,祝一凡立刻闻到了故事的味道。 关青禾的目光胶着在店铺暖黄的灯光上,声音轻得像叹息:“老祝,我以前没那么独立…总以为这里冷清,来了就能买到喜欢的口味,找到安静的角落…后来只剩下一个人时才发现,要么被人潮挤走,要么永远抢不到那该死的‘限定单’。”这家店是“甜筒界的隐士”,冰淇淋醇厚如初雪。平日是茶座,只在每周固定一天售卖限量五十份的甜筒,把饥饿营销玩到了极致。 看着她驻足店前,眼中交织着渴望与怯懦,祝一凡心中了然:她念着那久违的甜,更念着那个叫聂风云的人。他轻轻握住她微凉的手腕,力道温柔却不容拒绝:“傻愣着干嘛?走啊!” 关青禾被他牵着雀跃两步,却在店门口紧急刹住车,眼神慌乱躲闪:“算了…我喜欢的那种,肯定没了…” 祝一凡紧了紧掌心,声音低沉而清晰:“傻丫头,我请你。没座就站着等。人嘛,总得学着跟过去的日子好好挥手道别,哪怕心里…还装着它。”这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旋开了她紧锁的心门。关青禾内心挣扎如波涛汹涌:远远观望,尚能维系一份美好的祭奠;若再走近,是否成了对往日情愫的亵渎?祝一凡这份“懂得”,像暖流包裹着她,却也带来莫名的恐慌。 身后小区高楼亮起的灯火,如同无数双无形的眼睛,无声地提醒着她“人妻”的身份。那份沉甸甸的内疚感,几乎要将她压垮。 “…算了!老祝,‘亵玩’不如远观,留点念想吧。”她退缩了,试图挣脱他的手。 祝一凡却不再言语,径直推门而入。片刻后,他端着两个精致的小纸杯出来,塞到愕然的关青禾手里:“巧克力和草莓,选!剩下的归我!” 这场景似曾相识。她捧着小杯,用小勺极慢、极慢地舀起一点,送入口中。香甜醇厚的味道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那是久违的、带着岁月滤镜的滋味。她沉浸在这份微小的慰藉里,全然忘了“选择”这回事,两种口味交替品尝。蓦然惊醒,脸上浮起懊恼:“哎呀!短路了!都让我尝过了!这可怎么办?” 祝一凡哈哈大笑,眼中的光芒温暖而包容:“这不巧了么这不是?本人糖尿病预备役,甜食乃生命禁区!谢关警官救命之恩!” 一股强大的暖流倏然涌上关青禾的心头,喉头微微发哽。她望着他带笑的眼睛,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落入湖心:“老祝,有时候我觉得…你就像我灰暗生命里突然出现的…救生圈。” “‘孤独的生命’?”祝一凡摇摇头,目光投向远处闪烁的灯火,带着洞悉世事的沧桑,“哪有人真喜欢孤零零的?不过是害怕失望罢了。不是不想靠近,是曾经的热脸贴多了冷屁股,才学会把自己裹严实。年轻时追着火花跑,觉得轰轰烈烈才是真。跌跌撞撞,伤过人,也被伤过后,反而懂了,那细水长流的温暖,平平淡淡的相守,才是生活该有的底色。到了这般年纪,还能傻乎乎地、不顾一切地去再相信一次爱情?”他自嘲地笑了笑,眼神却异常坚定,“嘿,这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关青禾的眼眶瞬间湿润了,她慌忙低下头,看着手中融化的冰淇淋。他的每一句话,都像石子投入她沉寂的心湖,激起圈圈涟漪。“老祝,道理我懂…只是…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同样从婚姻的废墟里跋涉而出,祝一凡懂得这份迟疑的重量。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替她拂开被晚风吹乱、贴在颊边的一缕长发。指尖的温度带着小心翼翼的珍重。他的眼神温柔得像能融化初冬的薄冰,无声地传递着千言万语:青禾,真正的成熟,并非刀枪不入的冰冷外壳,而是带着满身伤痕,依旧敢于向世界袒露温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迷雾森林,迷失者或将永远徘徊,但擦肩错过的人,未必不会在下一个路口重逢。有人注定是生命里的过客,匆匆掠影;但你一定要相信,总会有那样一个人,愿意踏破人海汹涌,只为奋力走到你身边,与你并肩而立,坚定地陪你走进那片属于你的、辽阔深邃的森林。 看着他眼中那份笃定而温暖的力量,仿佛穿透了六年的风尘与离散,关青禾再也抑制不住,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晶莹剔透,映着街灯暖黄的光晕。 六年了。那些被刻意尘封、不敢触碰的记忆碎片,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她脑海中翻涌奔腾,带着痛楚,也带着释然。就在泪水滚落的瞬间,一只罕见的紫***,轻盈地划破暮色,翩跹而至。它在她肩头短暂停留,翅膀微微颤动,如同一个无声的、温柔的吻别。旋即,它振翅而起,轻盈地飞向灯火阑珊的远方。 是他吗?聂风云…是在用这抹绚丽的色彩与她做最后的告别吗? 关青禾的目光追随着那点紫色在夜色中消融,直至不见。心中那道沉重的闸门,仿佛被那只翅膀轻轻掀开了一道缝隙。一股难以言喻的平静伴随着巨大的酸楚,缓缓流淌过心间。 这场横亘了六年时光的漫长梦境,终于在这一刻,伴随着紫色的蝶影和身旁温暖坚定的目光,悄然褪尽了斑斓却沉重的颜色,露出了真实世界的轮廓。 尘埃落定,心扉轻启。 前路依旧未知,但至少此刻,她不再孤身一人。 第四十二章 车Z风波 1、 夜色如凝固的浓墨,缓缓吞噬着城市的骨骼与脉络。祝一凡载着心事如铅的关青禾返程,车厢内空气粘稠得几乎能凝成水珠滴落。那只紫色的蝴蝶,如同一个诡谲幻梦的开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被无形巨眼窥视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命运之轮系统,那冥冥之中冰冷运转的宇宙铁律,其沉重的轴承正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悄然转动。 关青禾对着车窗上自己模糊、摇晃的倒影出神,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关子沐一家三口血肉模糊、被肇事车辆恶意二次碾压的现场照片。那惨烈绝非寻常车祸,更像是精准而残忍的处决。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老祝,还记得我哥么?”关青禾声音很细,像是一粒粒的沙子缓缓碾过声带。 “你是说关-子沐,被我预言的那一位?”祝一凡有些惊愕,压低声线问。 “是的,一个堂堂前市首的大公子,即将上市公司的副总,正值春风得意之时,却飞来横祸!”关青禾的眼眸子里隐隐藏着些寒意:“其实并非没有预兆,在他跳楼前一天,他的妻子,还有子女,遭遇了一场车祸,无一存活...” 祝一凡一怔:“这是得罪了什么人么?” 关青禾欲言又止,她想到了六年前聂风云的那场车祸,两个事故现场几乎如出一辙....她刚要说出自己的疑惑,就在这时,祝一凡的手机如同催命符般骤然炸响!屏幕上跳动着“牟大海”的名字,但那铃声嘶哑、急促,带着濒死般的痉挛感。 祝一凡眉头紧锁,按下接听。牟大海带着哭腔、语无伦次的声音劈头盖脸砸来:“主任!完了完了!救命啊!这回真栽了!我要倒血霉了!” 声音扭曲尖锐,像被扼住咽喉的困兽。 祝一凡心头莫名一紧,一股寒意直冲头顶,但声音依旧强行稳住:“大海!喘匀气!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电话那头传来牙齿疯狂打颤的咯咯声:“车…车子的GPS…我刚定位到…定位显示他们去了邻市西郊…那个鬼地方,‘黑石滩’度假村附近!” 牟大海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绝望,“还没来得及汇报,崔主任…崔主任的信息就来了!就他妈俩字:‘救命’!后面跟着定位,就是那个鬼地方!她说…她说她被邻市的治安队摁在那儿了!让我…让我马上去捞人!!” “黑石滩…” 这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刺入祝一凡的耳蜗。那地方荒废多年,邪祟传闻四起,是本地人谈之色变的禁忌之地。 祝一凡一脚急刹,车子在昏暗的路边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下。引擎熄灭,四周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牟大海粗重如风箱的喘息和电流诡异的嘶嘶声从听筒里传来,仿佛来自阴曹地府。 “定位发给我!”祝一凡的声音冷冽如刀。 “怎么了?”关青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坐直,甜筒融化滴落的冰凉粘腻感也浑然不觉,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更为庞大的恐惧攫住了她。这仓惶的“野战”抓捕,这偏僻的地点,让她瞬间联想到关子沐一家惨死的那条同样荒僻的省道! 命运之轮系统传来一阵强烈的排斥涟漪,眩晕与恶心感汹涌袭来。 祝一凡转过头,眼神在昏暗中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崔媛媛在邻市‘黑石滩’栽了,野战被抓!牟大海吓破了胆,不敢去,电话打到了我这!” 关青禾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江倒海的不适感,思维在惊惧与关联联想中飞速运转:“他当然不敢!如果车上真是廖得水和崔媛媛,他去了就是送死,饭碗铁定砸!找你?呵,看似汇报,实则是把致命的烫手山芋扔了过来!” 她的分析带着冰冷的锋芒,试图对抗那无形的巨力。 “黑石滩?…湖跺没地方了么?非要跑去那种鬼地方?”祝一凡低声咒骂,疑虑更深,“捞人本身不难,怕就怕这背后是个杀局。若真是陷阱,我去了,就是自投罗网,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他感觉有一双无形的眼睛正注视着这一切。 关青禾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别急,我给我师兄打个电话。” 这一次,命运之轮的排斥感竟骤然减弱,甚至传来一丝微弱的“接纳”波动,仿佛系统在鼓励她利用这个关系,暗示祝一凡的角色已被纳入棋局。 “师兄?” “省厅治安总队的,他能最快查到确切消息。”关青禾的声音压低,带着秘而不宣的紧张,示意祝一凡噤声。她快速拨通电话,语速极快地描述了情况。 祝一凡失神地看着她,电话那头师兄低沉的话语模糊不清。五分钟后,回电响起。 关青禾听着,脸色变幻不定,最终归于一种复杂的了然。 “确认了,”她放下电话,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和后怕,“现场只有一名民警涉案登记。另一位…是我们市里沉甸甸的人物。不用去了,那位已经…‘摆平’了。” 她刻意加重了“摆平”二字,其中蕴含的恐怖能量让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命运之轮系统传来了清晰的接纳感,仿佛在祝贺祝一凡“拯救”了关青禾,避免了她卷入这场可能致命的漩涡。 祝一凡立刻拨给牟大海,声音不容置疑:“听着!你现在立刻搭顺风车去邻市,找到车,接上人!记住,只做不说!回来也别汇报!垫付的罚款,我全额报销。你谢天谢地吧,廖得水没在车上,你的饭碗暂时无忧!” 他巧妙地避开了最关键的“谁”在这车上。 被戳穿心思的牟大海在电话那头发出劫后余生的干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祝主任您是大能人!谢了!多谢救命之恩啊主任!”声音谄媚得过分。 挂断电话,车厢内死一般的寂静。祝一凡忽然看向关青禾,眼神深不见底,抛出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青禾,你觉得…有没有可能,这根本就是廖得水自己做的局?” 他说这话时,命运之轮系统似乎传来一阵轻微的警示波动,仿佛他触碰了危险的边界。 关青禾猛地抬头,眼中难掩震惊:“老祝?!” 祝一凡点燃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如同地狱的引路灯,他的声音低沉而飘忽:“老廖蛰伏多年,政府办兼副主任,本有点黑马相的苗头,结果呢?被他最信任的大佬当抹布一样扔掉!回了湖跺,塞进一个副科级的旮旯,怕是…恨意滔天!再说崔媛媛这朵‘交际花’…” 他冷笑一声,“湖跺电视台昔日的‘璀璨小花’,跟那位大佬私交‘甚笃’,跟老廖也是不清不楚好几年。老廖这些年把她养在驻京办、交警队,是‘为国养士’?我看是满腔心血替人做嫁衣,自己连口汤都没喝着!是头骡子被这么耍,也得尥蹶子踢碎点什么吧?这难道不是最直接的动机?” “老祝!”关青禾倒吸一口凉气,看他的眼神像看一个从迷雾中走出的怪物,“你这脑子不去刑警队,简直是明珠暗投!” “刑警队?我可没那天分!”祝一凡吐出一个烟圈,烟雾扭曲变形,“纯粹是熊熊燃烧的八卦魂作祟。看狗咬狗,有时比惊悚片还够味。” 他试图用玩笑驱散心头的寒气和系统的警报。 关青禾沉默片刻,声音凝重如铅:“话虽刻薄,却…一针见血。那位大佬力挺的是老郑,老廖隔着副局级的鸿沟,翻盘无望。他这心思,本身就带着玉石俱焚的疯狂。” 她顿了顿,眼神变得幽深,“这种手法…这种利用意外掩盖真实意图,借刀杀人、不留痕迹的手段…老祝,你有没有觉得,和当年聂风云的死…如出一辙?”提及聂风云,命运之轮系统的排斥感陡然加剧,像冰冷的针扎入她的太阳穴。 系统再次传来强烈排斥,警告讨论的深度触及了核心禁忌。 “牟大海说老廖经常私下用那辆车,”祝一凡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方向盘,发出叩击命运的声响,“也就是说,他们的‘幽会’轨迹,老廖很可能门儿清。这次地点如此诡异偏僻,时机如此‘凑巧’,你不觉得像是精心挑选的屠宰场吗?” “凑巧”二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关青禾记忆深处的某个阀门:关子沐一家被撞飞的那个雨夜,肇事车辆消失的路线,也同样透着精心策划的“凑巧”! “走!回去!”祝一凡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他猛地启动车子,引擎的咆哮如同困兽的怒吼,撕裂了死寂。 关青禾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侧脸在车窗外急速掠过的、忽明忽暗的路灯下被切割得支离破碎,如同摔碎的瓷娃娃。她手指死死抠住老旧安全带上的磨损纹路,那深刻的痕迹,此刻触摸上去,竟与聂风云遗物中那张模糊的肇事车辆照片边角上的指印重叠! 命运之轮系统的排斥感陡然飙升,像冰冷的铁链缠绕她的脖颈,带来强烈的窒息感和不祥预感。 “别告诉我,”她声音发颤,几乎不成调,“你真的打算去找牟大海要那份要命的GPS定位记录?” 祝一凡苦涩一笑,车头灯刺破黑暗,像两把探向深渊的利剑:“知我者,小禾也。我这个‘编外刑侦队长’,总得在你面前露一手‘破案天赋’吧?” 系统的警告蜂鸣在他意识深处尖锐响起,红光刺目。 “老祝!要不算了!”关青禾的声音带上哭腔,手指冰凉刺骨,“牟大海那张嘴就是个漏勺!一旦让廖得水知道你背后查他,他会像碾死一只蚂蚁一样把你清除掉!绝对不留活口!就像他们当年清除线索,让关子沐的案子成了‘意外’一样!” 此刻,暮色彻底吞噬了天空,晚霞的最后一抹残红如同干涸的血迹,斑驳地涂抹在挡风玻璃上,映照着两人苍白的面容,宛如祭坛上待宰的羔羊。 祝一凡猛地一打方向盘,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深吸一口烟,尼古丁也无法驱散心头的冰冷深渊:“青禾,廖得水这个人,心肠是淬了毒的砒霜。为了报复,连他背后的大佬都敢算计、利用。你觉得我们这些小虾米,在他精心编制的蛛网里,能全身而退吗?拿牟大海的记录,不是为了害人,是为了在绞索套上脖子前,手里好歹有根能割断它的钢丝!小心驶得万年船!” 他眼中闪过一丝关青禾未曾察觉的锐利,“况且,这或许…也能成为撬开关子沐一家那个‘意外’案真相的支点。” 系统警告达到顶峰,红光几乎淹没他的视野,排斥感让关青禾痛苦地蜷缩起来。 “我是怕…”关青禾的声音带着破碎的哭音,眼中泪光决堤般涌出,恐惧几乎将她淹没,“怕历史重演!怕六年前的噩梦重现!怕你…成为下一个聂风云!下一个关子沐案的牺牲品!” “你说聂风云?”祝一凡的心猛地坠入冰窟。 “是!”关青禾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当年的他,也是这般锐气逼人,满怀赤诚!若不是执着地要去捅破那个无底的黑洞…他至少还活着!也许…早就当上了队长,也许…承诺娶我的话,也早已兑现…” 她的声音哽咽,充满绝望,“老祝!看清楚!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看到的世界只是冰山浮出水面的那一点点!但真正的世界是立体的、多面的!在那薄薄的皮囊之下,是深不可测的、由无数谎言、背叛和暴力构成的黑色迷宫!普通人闯进去,只有两个结局:要么被那黑暗同化,变得和他们一样肮脏;要么…就被那黑暗无声无息地‘风化’,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就像聂风云!就像关子沐一家!我不希望你搬起石头砸向那片黑暗的天空,成为…成为他们之中的又一个名字!” 命运之轮系统传来剧烈的排斥和悲恸的嗡鸣,聂风云和关子沐的死亡仿佛都是系统排斥的巨大黑洞。 祝一凡死死盯着关青禾,车内空气凝重如铅块:“这…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关于聂风云的死?还有…关子沐的车祸?” 关青禾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仿佛要挣脱某种无形的束缚:“我能说的…只有一句:你是被派到交警队当‘炮灰’的!别惹他们!夹紧尾巴,或许…还能苟延残喘多活几集!” 系统排斥力陡然增强,让她几乎无法呼吸,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她的喉咙。 祝一凡眼中最后的光彩彻底熄灭了,浓郁的丧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那么…我们的相遇呢?也是一种精心的设计?崔媛媛是明面上的棋子,那你…就是埋在我身边的暗线?” 他的声音充满了被整个世界背叛的痛楚和彻骨的怀疑。 关青禾发出一声痛苦而短促的苦笑,泪水混合着绝望滑落:“老祝!你太敏感了!我说过,世界不是非黑即白!我有我的苦衷,有无法挣脱的枷锁!但我关青禾对天发誓,在试图看清聂风云、看清关子沐惨案、看清这湖跺地下的真相这条路上,在面对你的时候,我问心无愧!” 命运之轮系统的排斥达到顶峰,冰冷的能量几乎要将她撕裂,但一丝微弱的、源自她自身意志的接纳感又死死护住她的核心,形成痛苦的拉锯。 祝一凡深深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沉重得仿佛来自地心:“小禾,你让我觉得…明明你就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我们之间…却隔着万丈深渊,深不见底。” 话音刚落,他猛地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如同被地狱的烈焰喷射推动,咆哮着在昏暗的道路上狂飙,将关青禾的惊呼、眼泪和系统的排斥悲鸣狠狠抛在身后。 到达阴森寂静的交警大队门口,祝一凡甚至没有熄火,直接将失魂落魄的关青禾卸下。 他留在车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猩红的烟头在黑暗中明灭,如同绝望的信号灯。当他终于拖着沉重的脚步爬上楼梯,推开办公室的门时,里面空无一人:明明上了楼的关青禾也不见了踪影! 一股冰冷的、令人毛骨悚然的不祥预感,如同毒蛇般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强压下立刻寻找她的冲动,转身走向廖得水的办公室,那里正播放着一场沉闷的国足热身赛,聊胜于无的背景噪音。然而,他的目光空洞,心思早已飘向未知的黑暗和那个消失的身影。 他知道,风暴正在凝聚。 2、 与此同时,在交警队顶楼,第十一层。 死寂的档案室内,唯一的声响是服务器风扇沉闷的、如同垂死巨兽般的喘息。惨白的应急灯光勾勒出巨大档案架扭曲怪诞的轮廓,空气里弥漫着灰尘和纸张腐朽的陈旧气味。 关青禾并非毫无目的地消失。一种近乎本能的冲动,一种被命运之轮系统剧烈排斥后反而激起的、近乎自毁的探究欲,驱使着她来到了这里。她要查看那辆涉事奥迪的行车记录仪原始数据,如果牟大海还没来得及彻底销毁的话。更重要的是,她要查关子沐案卷宗里,那个始终模糊不清、却又无处不在的“关联者”线索。聂风云生前最后的笔记里,潦草地圈出了一个名字,一个在关子沐案发前后异常活跃于相关区域的名字… 她站在一排监控屏幕前,手指悬在鼠标上,正准备调取核心数据库的访问权限。屏幕上的雪花点突然疯狂地扭曲、跳动,形成一幅幅无法理解的、令人极度不安的诡异图案:旋涡、尖叫的人脸、碎裂的西服…其中一张扭曲的人脸轮廓,竟隐隐与她记忆中关子沐那张青春洋溢的照片重叠! 就在她屏住呼吸,强行压制住尖叫的冲动时,“滋啦!”整栋大楼瞬间陷入绝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应急灯惨白的光芒如同墓地的磷火般次第亮起,将档案室映照得如同停尸间一般诡异阴森。 在这片死寂的惨白光线中,关青禾的血液几乎冻结!她赫然发现:牟大海那台本应断电的电脑屏幕,竟然幽幽地亮着绿光! 屏幕上,行车记录仪的删除进度条,如同被冻结的时间,死死地定格在99%!那刺眼的99像一双充满恶意的眼睛,无声地嘲笑着她的徒劳。而更让她灵魂出窍的是:在屏幕那幽绿的、如同墓穴鬼火的倒影里,她清晰地看到:档案室虚掩的门缝外,悬着一枚东西!那是一枚珍珠耳坠! 崔媛媛从不离身的那枚珍珠耳坠! 冷白的珍珠在应急灯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如同车祸现场散落的、沾着脑浆的挡风玻璃碎渣,散发着浓烈的死亡和不祥气息! “呼!” 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阴风,带着地下停尸间般的寒气,猛地灌入档案室! 虚掩的门,“吱呀”一声,发出令人牙酸的**,晃动了一下。 关青禾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随即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胸腔!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死死攥紧冰冷的鼠标,如同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身体紧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准备迎接黑暗中可能扑出的任何东西!她的眼睛惊恐地再次扫向那幽绿的屏幕: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屏幕上,那原本凝固在99%的删除进度条…竟然…竟然开始了…缓慢的…倒!流!98%…97%…96%… 这一幕,超出了物理法则,超出了常识认知!如同来自地狱的回放,又似某种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正隔着屏幕对她发出无声的狞笑。这套删除的代码和手法,竟然和那神秘之所的有些相似... “班门弄斧...”关青禾靠在冰冷的档案柜上,背脊被冷汗浸透。她终于彻底明白了。什么政治倾轧,什么桃色陷阱,都只是表象,有人在试探她?是知晓了她的身份?是老祝?还是崔媛媛?这巨大恐怖的棋盘上,绝望如同深海的寒流,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脑海里聂风云的影子,在扭曲的绿光中一闪而过…关青禾肃然地扶正电脑,美妙至极的纤手在上面轻轻敲了一整行的代码,那呜呜怪叫的电脑服务器倏然红光一闪,旋即,就恢复了正常... 第四十三章 夜色如墨 1、 夜幕稠得像化不开的墨汁,时针“咔哒”一声,精准地卡在七点整。崔媛媛疲惫不堪的声音像根细针,刺破夜色钻进祝一凡耳朵:“七点半,大队七楼,会议。”连“主任”俩字都省了,可见累得不轻。 “得令!”祝一凡咧嘴一笑,带着点微醺的促狭,“不过我坦白啊,刚小酌了几杯‘心灵鸡汤’,不影响我会上妙语连珠、指点江山吧?” 崔媛媛那头的声音冷得像刚从冰柜里捞出来的冻带鱼:“你不开车自然就没事。不过...酒驾,没人替你擦屁股!” “呵呵!”祝一凡乐了,“咱们这思维发散得够远的哈?我说的是精神上的慰藉,你提到的却是肉体上的惩戒。再者,这酒与臀,更是风马牛不相及也!”他憋着笑,努力把话说得文绉绉。 电话那头是死一样的沉默。 祝一凡尬笑两声,挠挠头,得,嘴又比脑子快了。这该死的酒劲。 疫情之下,检查比春天的柳絮还密,会议比夏天的蚊子还勤。祝一凡感觉自己像个陀螺,被各路大神抽得团团转,日夜颠倒,快和星辰拜了把子。瞄了眼日历,哦,月末了,又是熟悉的配方:总结大会。喝了点小酒怎么了?待会儿发言,咱主打一个短平快!他晃晃悠悠披上警服,扣子都系岔了两个,代驾小哥已经等在楼下。 坐进副驾,代驾身上一股消毒水混着廉价烟草的“人间清醒”味儿扑面而来。电台里,女主播的嗓子像被砂纸打磨过:“今夜我市新增确诊X例…” 祝一凡靠在椅背上,莫名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兜里揣了半天的手机,突然发现忘带了。 这操蛋的世界,除了肩上沉甸甸的责任,好像还有什么东西牵扯着,说不清道不明,挠得人心痒痒。 “别抵抗,”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合成音突然在他脑子里炸开,堪比半夜被闹钟吓醒,“命运之轮系统,上线!” “我靠!咋哪都有你?”祝一凡只觉得脑壳像是被攻城锤狠狠抡了一下,疼得他眼冒金星,闷哼出声。伴随着这非人的剧痛,一幅画面强硬地塞进他的意识:关青禾被困在交警大楼顶楼那个充满灰尘和霉味的档案室里!他强忍着脑袋快要炸开的剧痛,瞥了眼车上的电子钟:11点整! 再睁眼时,他满头大汗,浑身湿透。 旁边代驾小哥脸都白了,举着手机的手抖得像帕金森:“大哥!大哥你总算醒了!我刚就让你确认下28块车费,你‘嗷’一嗓子就厥过去了!至于吗大哥?28,一包紫一品,真不至于!”小哥眼神里充满了“这年头奇葩乘客真多”的无奈。 祝一凡抹了把汗,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不…不至于…就是加班加得有点…嗯…上头。”感觉身体被掏空。 代驾小哥心有余悸地收起手机:“吓死我了,我都用你手机拨了120了!你自己赶紧取消吧!” 祝一凡连连点头。 手机?一个不知道是谁的手机正在自己手中紧握,是上一个打车的乘客的?还是青禾的? 下了车,夜风一吹,酒醒了大半,但心头的寒意比夜风还凉。系统提示的那个画面…太真实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顶楼档案室,必须去! 几乎同时,交警大队顶楼档案室。 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如同停尸房的照明,吝啬地照亮一小片区域。 关青禾背靠着冰冷的铁皮档案柜,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迪。眼前,牟大海那台本该断电的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惨绿的光。 屏幕上,行车记录仪的删除进度条,像个恶作剧的鬼脸,死死定格在99%!不动了! “呼!”一阵裹挟着地下车库湿冷霉气的阴风,猛地灌入!虚掩的门,“吱呀!”发出一声令人牙酸的长吟,缓缓向内推开了一条更宽的缝隙。 关青禾的心脏骤停,随即疯狂擂鼓。她死死攥着鼠标,指节发白,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的眼睛惊恐地再次扫向屏幕,瞳孔骤然紧缩!屏幕上,那凝固在99%的删除进度条…竟然开始了…缓慢的…倒!流! 98%…97%…96%…这违背物理法则的一幕,让关青禾的呼吸都停滞了。她猛地扭头看向门口:现在的门口空无一物。耳坠消失了。 但在她身后冰冷的白墙上,应急灯投下的、属于她自己的影子旁边…无声无息地多出了一道扭曲、拉长的黑影!那影子轮廓模糊,像个笨拙的剪影,却带着一种令人极度不安的存在感。 关青禾头皮瞬间炸开!她猛地转身,身后空空如也!但墙上的两道影子,无比清晰! “谁?!”关青禾的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尖锐破音。 墙上那道多出来的、扭曲的影子,头部的位置诡异地晃动了一下,一个低沉、浑浊,仿佛从生锈铁管里挤出来的声音,直接在关青禾脑中响起,带着一种极其违和的、试图模仿“亲切”却只显得阴森的语调: “小关同志…加班辛苦啦…”这腔调…这故作关怀的官腔… 关青禾浑身汗毛倒竖! 墙上的影子自顾自地“说”着,声音忽高忽低,如同信号不良的老式收音机:“系统…有点紊乱…需要…重启…“不配合…会被…永久…归档的哦…” “系统?归档?”关青禾强迫自己冷静,声音冷得像冰,“归档去哪儿?碎纸机还是焚化炉?”她试图用尖锐的讽刺掩饰内心的滔天巨浪。 影子的轮廓似乎因为她的顶撞而剧烈晃动了一下,声音带上了一丝恼羞成怒的嘶哑:“别瞎问!年轻人…要有…敬畏之心!” “命运之轮…不可逆…咦,你的…数据…很有趣…” “有趣么?”关青禾咬着牙,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手机,“那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的‘欣赏’?” 影子发出一种类似老旧齿轮摩擦的“咯咯”低笑:“不客气…” “现在…把手…从手机上…拿开!” “乖乖…等你的…骑士…来‘拯救’你吧…不然我会将你的身份公之于众。” 那扭曲的影子如同墨汁滴入水中,开始缓缓变淡、蠕动,仿佛随时要融入墙壁的黑暗里。最后消失前,它头部的位置,那道模糊的影子轮廓,在惨白的应急灯光下,极其短暂地、扭曲地勾勒出了一个略显方阔的下颌轮廓线,以及一个…异常眼熟的、仿佛总在皱着眉头思索的饱满额头剪影… 关青禾如遭雷击,僵在原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老藏?! 那个她无论是家里还是市局都见过无数次,总是对自己青睐有加,甚至视为家人一般的藏钟。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将她淹没。 2、 祝一凡强忍着宿醉般的头痛和浑身虚脱,踉踉跄跄地冲进交警大队,无视了门卫诧异的眼神,直奔电梯。他按下顶层的按钮,靠在冰冷的梯壁上喘着粗气。电梯门缓缓合上,金属的反光映出他焦急而苍白的脸。 “青禾…坚持住…”他喃喃自语,脑子里全是档案室那诡异的画面。 电梯启动,缓缓上升,数字灯一格一格地跳动:4…5…6… 就在数字跳到“7”时,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了。祝一凡下意识地抬头,只见关青禾正失魂落魄地站在电梯口,脸色惨白如纸,眼神空洞,仿佛刚从地狱里爬出来。 “青禾!”祝一凡又惊又喜,一步跨出电梯,抓住她的肩膀,“你没事吧?!发生了什么?!” 关青禾被他抓住,浑身剧烈地一颤,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到他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她张了张嘴,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摩擦:“老祝…顶楼…档案室…” 她的目光越过祝一凡的肩膀,死死盯着电梯内部光滑的金属壁面:那上面,清晰地映照出她和祝一凡的身影。而在祝一凡自己影子的轮廓边缘…极其模糊地…似乎粘附着一小块更深、更凝滞的黑色阴影…那阴影的形状,隐约带着一种…令人极其不安的、熟悉的方阔感… 关青禾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点!她猛地甩开祝一凡的手,指着电梯壁,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 “影子!你的影子后面…那是什么?!” 祝一凡被她剧烈的反应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向电梯壁:光滑的金属面上,只有他和关青禾清晰的身影,以及电梯顶灯投下的、再正常不过的轮廓影子。 “什么影子?”祝一凡莫名其妙,又担心她的状态,“青禾,你看花眼了吧?到底怎么了?” 关青禾死死盯着电梯壁,又猛地抬头看向祝一凡身后空无一物的走廊,身体不受控制地发抖,牙齿咯咯作响。她看到了!她刚才绝对看到了!那粘附在祝一凡影子边缘的…那个方阔的轮廓…虽然只是一闪而过! 像极了…藏钟! “青禾!”祝一凡用力抓住她冰凉颤抖的手臂,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看着我!这里除了我们,什么都没有!你刚才在档案室到底遇到了什么?崔媛媛的耳坠又是怎么回事?” 关青禾急促地喘息,目光依旧惊疑不定地在祝一凡脸上和他身后那片空无之间来回扫视。她强迫自己把视线从电梯壁移开,聚焦在祝一凡写满担忧和困惑的眼睛上。那份熟悉的关切,像一根救命稻草,将她从溺毙般的恐惧边缘拽回一丝理智。 “档案室…”她声音嘶哑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电脑…行车记录…它自己在恢复…99%、98%…倒着走!还有…” 就在这时,“噗!”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电梯井运作的低鸣掩盖的异响,从走廊深处的阴影里传来。声音不大,却像是冰水滴入滚油,瞬间炸在了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关青禾和祝一凡几乎是同时猛地扭头,目光如两道凌厉的探照灯,射向声音来源的黑暗角落。 黑暗中,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紧身夜行服,如同融化在夜色里的墨滴。脸上覆盖着一个材质奇特的黑色面罩,只露出一双眼睛。那眼神极其古怪,像是蒙着一层浑浊的雾气,冷漠、空洞,却又在空洞深处,压抑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疯狂和…扭曲的兴奋? 更让关青禾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是——这蒙面人的身形,他的肩宽,他行走时那种微妙的、带着某种习惯性力量感的步态轮廓… 太像了! 像那个几乎刻在她骨髓里的影子——聂风云! “聂...聂哥?”她的大脑一片轰鸣,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忘记了跳动。喉咙干涩发紧,那个几乎要冲破唇齿的名字被她死死咬住,只剩下无声的惊涛骇浪在胸腔里翻涌。 祝一凡的反应比她更快,几乎是本能地将关青禾往自己身后一拉,魁梧的身躯瞬间绷紧,如同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他的手已经闪电般按在了腰间的****和辣椒喷雾上。 虽然眼前这人的诡异出场方式透着浓浓的不祥,但他必须先做好物理防御。 “什么人?!警察!站住别动!”祝一凡厉声喝道,声音在空旷的七楼走廊里回荡,带着特有的威慑力。 那蒙面人仿佛没听见,那双浑浊诡异的眼睛,死死锁定在关青禾身上。他无视了挡在前面的祝一凡,用一种极其缓慢、僵硬,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步伐,继续向他们靠近。每一步落下,都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关…青…禾…你这个幽灵...你好啊!”一个沙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从面罩后面挤了出来。那声音极其怪异,像是喉咙被严重灼伤后又强行发声,每一个字的音节都扭曲变形,带着一种非人的、刺耳的摩擦感,根本无法辨别原本的音色。但语气里那种刻骨的阴冷和粘稠的恶意,却清晰地透过扭曲的音节传递出来。 祝一凡瞳孔猛缩!这绝非善类!他腰间的甩棍瞬间弹出,发出清脆的金属撞击声,棍尖直指蒙面人:“最后警告!双手抱头!趴在地上!”蒙面人对甩棍的寒光视若无睹,他那双浑浊疯狂的眼睛依旧死死钉在关青禾惨白的脸上。他又向前迈了一步,距离瞬间拉近! “快跑!”祝一凡暴喝一声,将关青禾狠狠向身后一推。 同时自己不退反进,手中的甩棍带着破风声,狠辣无比地扫向蒙面人的下盘!这一下蕴含了他多年警察生涯的搏击功底,又快又狠,目标是让对方失去平衡! 就在甩棍即将扫中蒙面人膝关节的刹那,蒙面人的身体以一种人类根本无法做到的、违反关节活动规律的诡异角度猛地向后一折!就像是他的脊椎瞬间软化成了蛇骨。 祝一凡这势在必得的一棍,擦着他弯曲的腿侧扫空了! 祝一凡心中警铃大作,这绝不是正常人!他甚至来不及收势,蒙面人那向后诡异折叠的身体已经如同弹簧般猛地弹回!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快如鬼魅,五指成爪,撕裂空气,带着一股混合着地下车库霉味和某种刺鼻化学药剂的味道,直抓祝一凡的咽喉。 速度太快!角度刁钻狠毒! 祝一凡只来得及侧身偏头,那只利爪带着寒风,“嗤啦”一声撕裂了他肩部的警服布料!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他惊出一身冷汗,如果不是多年生死搏杀的直觉反应,这一下足以抓碎他的喉咙! “妈的!”祝一凡怒骂一声,肾上腺素狂飙,甩棍变招横扫对方抓空的臂膀,另一只手同时摸向腰间的辣椒喷雾:对付这种诡异又快得不像人的东西,常规手段必须改变! 就在双方再次接触的瞬间,“呃…嗬嗬…” 蒙面人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如同老旧风箱漏气般的嗬嗬声。他那双浑浊疯狂、死死盯着关青禾的眼睛,极其短暂地…涣散了一下?就像是信号不良的屏幕,瞬间的雪花闪烁。 他那抓向祝一凡的凌厉动作,也随之出现了一个极其微小、几乎难以察觉的凝滞。 就是现在! 祝一凡捕捉到了这转瞬即逝的破绽!他放弃了甩棍攻击,猛地拧身,藏在背后的辣椒喷雾罐对准蒙面人面罩眼部区域的位置,狠狠按下了压柄! “嗤!” 一道辛辣刺鼻、浓度极高的红色雾状液体,如同愤怒的毒蛇,近距离精准地喷向那双浑浊的眼睛。 “呃啊!” 一声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惨叫猛地从面罩后炸响!那声音扭曲变形,充满了极致的痛楚和某种…深藏的暴怒?蒙面人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踉跄着向后倒退,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你怎么又回来了,快走!”祝一凡一把抓住旁边看得几乎窒息的关青禾,用尽全力将她往楼梯口方向拽去。 他没有丝毫犹豫,这个诡异的敌人绝不能硬拼。 关青禾被他拖着踉跄往前跑,最后惊恐地回头瞥了一眼。只见那个身形酷似聂风云的蒙面人,正痛苦地佝偻着身体,双手死死捂着脸,指缝间似乎有泪水渗出。 他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低沉、愤怒、如同野兽受伤般的嘶吼。 “呃…嗬…藏…钟废物…!”一个极其模糊、夹杂在嘶吼中的词语碎片,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和不甘,断断续续地挤了出来。 藏钟?! 这个名字如同惊雷再次炸响在关青禾耳边。她猛地回头,正好看到那蒙面人捂着脸,痛苦地抬起头,那双被辣椒水刺激得一片血红、泪水横流的眼睛,透过指缝,短暂地、极其怨毒地扫过她和祝一凡逃跑的方向。 那眼神里的怨恨和疯狂,让关青禾遍体生寒。但就在这怨毒的一瞥之后,蒙面人那双血红的眼睛深处,那层浑浊的雾气似乎被剧烈的痛苦和愤怒冲散了一瞬,露出了底下…一丝极其微弱、近乎湮灭的…清明?甚至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挣扎。 这极其矛盾的眼神,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了关青禾的心上。 她脑中轰然炸开一个荒谬绝伦、却又让她浑身血液逆流的念头:他是聂哥! 她和祝一凡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楼梯口的黑暗中。 七楼走廊重新陷入死寂,只剩下应急灯惨白的光晕。 墙壁下,蒙面人的身体还在因辣椒水的剧痛而微微痉挛。他捂着脸的手指缝隙里,泪水混合着某种粘稠的暗色痕迹不断淌下。喉咙里低沉的嘶吼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沉重喘息。 过了足足一分钟,他才缓缓放下捂着脸的手。 整张脸隐藏在面罩下,看不清表情,唯有那双眼睛,在应急灯惨白的光线下,显得尤其骇人。眼白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瞳孔充血,微微放大,像是两颗浸泡在血水里的浑浊玻璃珠。 辣椒水的刺激效果似乎正在消退,或者说,被某种更强大的意志强行压下。那令人不安的浑浊感再次浮现,如同深潭里翻涌的淤泥,迅速吞噬了刚才那瞬间流露出的清明的痛苦。疯狂与绝对的冰冷重新主宰了这双眼睛。他无声地甩了甩手套上的液体,动作僵硬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精准。目光扫过走廊尽头关青禾和祝一凡消失的楼梯口,没有愤怒,没有急躁,只有一片死水般的沉寂和一种…猎人锁定目标后的耐心。 然后,他低下头,看向自己摊开的掌心,那只刚才差点撕裂祝一凡喉咙的手。 战术手套的指尖部位,能隐约看到一点深色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湿润痕迹,那是祝一凡肩头被抓破渗出的血。 蒙面人盯着那点微不可察的血迹,浑浊的眼珠里,似乎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光。他缓缓地、近乎贪婪地,用另一只手的食指指尖,小心翼翼地沾了一下那湿痕,然后,将那沾着血的指尖,隔着面罩,轻轻按在了自己干燥的嘴唇位置。 一个无声的、扭曲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贪婪姿态。 做完这一切,他抬起头,那双浑浊疯狂的眼睛再次望向楼梯口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层层混凝土,锁定那两个仓皇逃窜的身影。 接着,他没有任何追击的动作,反而以一种比来时更诡异的、近乎无声的步伐,如同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退回了走廊深处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走廊里,只剩下应急灯电流微弱的“滋滋”声,以及空气中残留的辛辣气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巨大的恐惧和荒谬感如同冰冷的巨手扼住了关青禾的喉咙。她看着祝一凡关切却茫然的脸,一股寒意从骨髓里渗透出来。崔媛媛的珍珠耳坠…影子…归档…还有…藏钟...聂风云!这潭浑水,比她想象的,要恐怖深邃亿万倍! 第四十四章 并肩作战 硝烟渐散,车轮碾过的仿佛不是柏油路,而是命运的生死线。那场惊心动魄的近身交锋过后,祝一凡和关青禾像是从高速旋转的离心机里被骤然抛出,世界瞬间安静得只剩下彼此绷紧的弦音和劫后残喘的心跳。 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及这一段过往。廖得水对于祝一凡翘会大发雷霆,关青禾却很默契地帮祝一凡找到了一张政治处批复同意的请假条... 办公室的空气里,似乎还悬浮着未落的尘埃,裹挟着汽油、汗水与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腥气:那是危险擦肩而过的证明。 核酸通知的微信依旧踩着瑞士钟表的精准步点抵达祝一凡的手机屏幕。字句依旧冰凉恒定,停留在零度刻度线之下。“并肩作战”的邀请?信号不良,依旧无法接通,至少在明面上如此。 祝一凡心知肚明,那个七楼出现的影子让关青禾想起了诸多往事,一片名为“聂风云”的厚重乌云,并未全然散去,依然沉沉压在她心尖,投下浓重的阴影。然而,微妙的变化已如细藤般悄然滋生。夜深人静时分,祝一凡放任思绪这匹野马驰骋。 此刻的青禾在做什么?是抱着卷宗啃那些枯燥的交规汇编,那副倔强认真、清澈又脆弱的学霸模样,是否依旧让他心头无端揪紧?还是又在那家甜筒店门口,上演着“欲走还留”的内心默剧?她那怯生生、茫然四顾的小小身影,曾如同曝光不足的老照片烙印在他脑海,朦胧却抓心。只是如今再看,那模糊的影像深处,似乎悄然晕开了一抹劫后余生的、脆弱又坚韧的光泽。他想起她紧攥方向盘时指节泛白的样子,想起混乱中她短暂投向他的、那双映着惊惶却也异常清亮的眼睛:那绝非仅仅是茫然。这念头像一枚小小的炭火,在他胸腔里灼烫了一下。 窗外夜色浓稠如砚台里化不开的墨。离会议开场尚有片刻中场休息,祝一凡的手指仿佛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鬼使神差地再次戳向关青禾的号码。听筒里传来的,仍是那万年不变的、彬彬有礼的冰冷女声:“嘟——您好,我是宇宙漂流瓶管理员关青禾,信号接收中,请耐心等待下一次星际通讯…”(好吧,实际没那么诗意,但效果差不多:“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祝一凡对着空气扯了扯嘴角,苦笑尚未成型却又凝住。这一次,那颗扑腾的少男心并未“啪叽”一声摔在冰冷的提示音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钝感。他近乎能想象出她此刻的样子:或许正蜷在某个角落,对着窗外那片共同的、刚经历过的夜色出神,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臂膀上可能存在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细小擦痕。那“无法接通”的提示音,仿佛不再是冰冷的拒绝,而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共同守护的沉默堡垒。 一种奇特的联结感,在共享的危机余波中无声滋生。这也许就是缠着自己的那系统的真谛,我们都被命运驱使着向前,去完成我们的生命之轮。 自打升职那条金光大道在她眼前“啪”地关上大门,关青禾就开启了“职场遁”。工作与生活之间,被她用无形的结界划得泾渭分明,比楚河汉界还分明。 她玩“人间蒸发”,害得崔媛媛急火攻心,那场面至今想起来还自带音效:崔媛媛的怒火差一点就掀翻了整个屋顶。 那夜的崔媛媛急需一份至关重要的督察文件,电话几乎按到冒烟,最终收获了一整晚的声乐表演专场:全是语音信箱的“嘟嘟”独奏。 次日晨会,崔媛媛顶着俩堪比国宝的黑眼圈,气场阴郁得能拧出冰水混合物:“关青禾!”她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丝,“一晚上找不到人?你这是把工作当旋转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知道昨天谁来突击检查吗?!” 关青禾抬起脸,眼神依旧纯净得像刚被知识洗刷过,但细看之下,眉宇间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那是高强度紧张后的遗留物:“崔,我真不知道呀。找不到我,你可以找祝主任嘛!他就是咱们交警大队的一本账兼‘行走的百科全书’,导航精准,包您满意。” 提及祝一凡,语气里那份惯常的疏离似乎微妙地淡了一瞬。 “他就是一本D也不行!分身乏术懂不懂!”崔媛媛气得差点当场拍案而起,“省厅来人点名抽查!你,祝一凡,都在名单上!最关键那档案是你经手保管的,我不找你,难道找祝一凡玩密室逃脱寻宝游戏?!” 关青禾眨眨眼,逻辑依旧清晰,语气依旧平和,然而在面对这位“生死搭档”被提及的话题时,她的目光下意识地朝祝一凡空着的座位方向飘了一眼,快得几乎无法捕捉:“那…不是还有崔主任您坐镇中军帐吗?老祝的接待和督察工作您都一肩挑起了,这些责任的大旗,您不是扛得挺稳当的嘛?”一句反问,礼貌又精准地把球踢了回去,“哦,崔主任?您是不会只吞不拉的,对吧?” 这一次,那句“老祝”听起来,少了几分刻意的撇清。 崔媛媛眼前一黑,感觉气血再次上涌直冲百会穴。她能说什么?难道拍着胸脯吼:“老娘还没正式录入系统呢!人家抽签都抽不着老娘的名字!”这话能说吗?说了关青禾绝对以为自己搁这儿玩无间道潜伏呢! 憋屈!太憋屈了! 两人唇枪舌剑,火花四溅,办公室无形的能量场再度搅动,温度骤降。崔媛媛气得头发丝儿都快要根根立正敬礼,一跺脚就要冲上七楼廖得水的办公室,上演一出《暴躁主任辞职记》的年度大戏:“老娘不干了!谁爱伺候这烂摊子谁干去!” 关键时刻,还是牟大海弱弱地插了一句:“崔主任…这事儿…您是不是…得先跟祝主任…通个气儿?” 声音不大,威力却堪比灭火器。 崔媛媛那满腔的“革命怒火”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对啊!越级汇报?程序瑕疵?祝一凡那关怎么过?更重要的是…关青禾背后那尊神秘的大佛…可不是好惹的。她硬生生刹住车,原地来了个一百八十度情绪大转弯,从“怒火山爆发”模式无缝切换成“职业假笑”模式,挤出一句堪比咬碎后槽牙的妥协: “下不为例!” 每个字都像是从高压阀里硬挤出来的。 关青禾则嘴角微扬,露出一丝带着胜利余韵、又夹杂着几许意难平的浅笑。 然而,就在她转身欲走的瞬间,目光不经意地掠过窗外楼下停车场的方向:祝一凡的身影正倚在车旁打着电话,侧影在午后日光下显得格外清晰。那笑意似乎在她唇边滞留了一瞬,变得有些柔软,又有些复杂:“好嘞,那下次…再议。” 轻飘飘几个字,像羽毛拂过,却不再只是暗藏锋芒,仿佛还沾了些劫波渡尽后尘埃落定的微光。 这就是当下交警综合办公室的生存图鉴:热闹像全天候的微型战场直播,头疼堪比同时处理十八个熊孩子闯祸现场。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无形的硝烟、未尽的官司,以及“下次再战”的诡异默契。然而,在那场惊心动魄的共同历险之后,某些看不见的坚冰之下,似乎有暖流在悄然涌动。祝一凡望向关青禾座位的目光里,多了几分不着痕迹的探寻与悄然滋长的守护欲。而关青禾那副名为“职场遁”的盔甲,在某个关于“搭档”的瞬间,似乎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底下柔软而真实的温度。那份劫后余生的战栗与庆幸,正无声地编织着新的默契,在彼此疏离的表象下,悄然升温。 第四十五章 缺口难堵 七楼会议室,空气早已凝固成冰坨,缺席的林云此刻成了全场最幸运的幽灵。廖得水居中独坐,那姿态不是指挥官,更像一尊被强行按在火山口上的怒目金刚。沉寂只维持了致命的三秒,他猛地一掌拍在厚重的橡木会议桌上。 “砰!” 震耳欲聋的巨响让所有人心跳骤停!满桌的文件、笔筒、水杯集体跳起了疯狂的“踢踏舞”,仿佛桌面下引爆了一颗小型震荡弹。 “你们这帮‘老交警’!”他那双因暴怒而赤红的熊眼,如同探照灯般凶狠地扫过每一张僵硬的面孔,目光所及之处,人人脊背生寒,“是不是他妈属高压锅的?盖子不飞就不知道里面滚油在咆哮?!还是属猪的!圈门开了一百年还杵那儿傻乐,等着病毒给你发年终奖呢?!” 白炽灯刺目的光芒下,每个人的脸都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败,像是刚从冷冻库里拖出来的僵尸。空气中弥漫着恐惧、厌烦、麻木与无声的咒骂,混合成令人窒息的毒气。 廖得水的指尖如钢钎般戳向崔媛媛面前摊开的地图,力道之大,几乎要将纸张连同桌面一起洞穿:“看!这里!老231!!”他咆哮着,唾沫星子横飞,声音尖锐得能刺穿耳膜,“这么大个豁口!你们是想给新冠病毒搞个‘绿色通道’,邀请它来湖跺开巡回演唱会吗?!啊?!”他猛地站起,庞大的身躯投下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整个长桌,“疫情熔断机制!熔断的是交通!不是让你们把自己的智商也他妈熔断了!这口子敞着,湖跺就是病毒界的‘免签天堂’!各位爷!现在不是唱‘湖跺欢迎您’的时候了!是‘病毒,给老子滚蛋!’!懂?!懂不懂?!!” 他那阴鸷如秃鹫搜寻腐肉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带着审视和审判的意味。每一个被他目光触及的人,都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恨不得把脸埋进文件夹里。“现在!”他暴喝,“主动交代!今天谁往肚子里灌了猫尿!?站起来!!” 祝一凡心里“咯噔”一沉,胃里那几口廉价啤酒的泡沫仿佛瞬间变成了烧红的铁砂。他肌肉绷紧,膝盖微曲,正要硬着头皮迎接这场风暴。廖得水的咆哮已如惊雷炸响:“朱奇勇呢?!那个属相是猪的蠢货,这会儿该在屠宰场案板上挺尸才对吧?!祝一凡!你来解释!这烂摊子怎么回事?!” 矛头精准调转。 祝一凡内心哀嚎:朱哥啊朱哥,你可真是精准挑中了替你挡枪的倒霉蛋!他眼前闪过朱奇勇电话里那含混不清、普通话夹杂浓重方言的“加密天书”,大意无非是“兄弟喝高了,值班已经让老陶顶上,你帮我跟廖阎王说声‘请假’哈…嗝…” 根本没给他拒绝或追问的机会,电话那头只剩一串忙音。 “朱副大队长…临时请假了,”祝一凡竭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无波,像在播报明日多云转晴,“今晚值班…委托给了陶大队。” 言简意赅,内心疯狂祈祷:啤酒味儿散快点散快点散快点… 话音未落,斜对面的陶金銮如同被高压电击中,“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射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带得沉重的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摩擦声,险些后仰摔倒。“老祝!打住!打住啊!!”他舌头明显有点打结,眼神慌乱地左右飘忽,声音拔高得变了调,“天地良心!日月可鉴!!今儿个可没人找我‘代劳’过半个字!!” 这锅甩得又快又狠又准,完美演绎了“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办公室求生铁律。 廖得水脸上的火山纹路瞬间爆裂!一串极具地方特色的国粹如同机枪扫射般喷薄而出,让会议室的温度直逼绝对零度!他那厚重的熊掌再次带着千钧之力砸向桌面! “哐!” 整个房间都在震颤,天花板簌簌掉下灰尘。“祝一凡!打电话!!!”他额头青筋暴跳如蚯蚓,咆哮声几乎掀翻屋顶,“让那头醉猪十分钟内给老子滚到院子里!今天他就是跟马克思请了带薪年假也得给老子爬回来!不然,明天自个儿卷铺盖去市局人事处哭丧!别等老子亲手给他送‘辞职红头文件’豪华大礼包!!” 十分钟? 祝一凡心里直骂娘:这点时间,够朱奇勇在酒缸里泡个脚趾头都嫌紧!但他动作麻利地掏出嗡嗡作响的手机,默默为朱奇勇点了柱电子香,祝他黄泉路上走好。 拨号,漫长的等待音如丧钟敲击。 就在这时,旁边的崔媛媛抱着厚厚一摞文件,身体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往祝一凡这边挪了半步。她警服外套那硬邦邦的金属肩章下摆,冰冷坚硬地蹭过祝一凡撑在桌沿的手背。那触感,极其突兀、锋利,猝不及防地激得祝一凡一个哆嗦,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直冲头顶:像极了验尸时突然碰到太平间不锈钢台面的那种悚然。 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催命符般骤然炸响!是廖得水的私人手机!接通瞬间,他脸上的铁青如同被浓墨彻底泼过,瞬间转为一种窒息般的锅底黑。他整个人仿佛被瞬间抽干了精气神,又像是融化进了身后那堵象征“警蓝”的冰冷墙壁背景里,周身散发出令人绝望的低压风暴。他对着电话又是一阵狂风骤雨般的咆哮国骂,唾沫横飞,与会众人纷纷将身体缩到最小体积,恨不得化作空气,生怕被这喷发的火山灰和唾沫星子活埋。 “啪嗒!”他猛地将手机砸在桌上(屏幕似乎裂了一道细纹),声音绷紧得像即将断裂的钢丝:“市里的祖宗们已经到现场了!!立刻!马上!!所有人跟老子去老231堵那个该死的窟窿!!二站的!你们先顶上!明天综合办必须拿出详细排班表!!”他充血的目光如同鹰隼般死死锁定崔媛媛,“崔媛媛!跟我车走!路上把初步处置方案给老子在脑子里憋成型!!” 崔媛媛飞快地、几乎是本能地瞥了祝一凡一眼,那眼神像一只被陷阱夹住腿的绝望幼鹿,充满了惊惶、无助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求救信号。她喉咙发紧,试图争辩:“廖大,方案细节需要核实数据,路上可能…” 话没说完,廖得水已极度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动作粗暴得像驱赶苍蝇:“少他妈废话!上车!!” 语气不容置疑,带着绝对权威的碾压。 崔媛媛脸上最后一丝血色褪尽,认命般地垂下头,紧抿着唇,以一种近乎“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姿态,钻进了廖得水那辆如同移动囚笼般的副驾驶座。 老省道231的路口,夜风呜咽,卷着砂砾和寒意。 车刚一停稳,廖得水脸上的雷霆震怒如同被一键删除,瞬间切换成“春风化雨、体贴周到”模式,堆砌着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地迎向市领导的方向。那股变脸的流畅度和迅速程度,足以让川剧大师自愧弗如。崔媛媛则像个被遗忘的影子,默默站在车旁,借着整理被夜风吹得凌乱的制服衣角,掩饰内心的翻江倒海和身体的轻微颤抖。 祝一凡拖着疲惫的脚步凑近,半是调侃半是试探,声音压得极低:“崔主任,衣服不合身?还是被廖队的‘气场’给吹皱了?” 崔媛媛猛地转头,狠狠剜了他一眼,那眼神里的厌恶和愤懑几乎要溢出来,声音压抑得如同从牙缝里挤出来:“受够了!你们这帮男人,不是泡在酒精里醉生梦死,就是被‘权力的春药’烧坏了脑子!” “嗯?”祝一凡挑眉,故作惊讶状,嘴角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你意思是…老廖今晚也‘喝高’了?” 他刻意加重了“喝高”二字。 “怎么?”崔媛媛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带着刺骨的寒意直刺祝一凡,“想录音?留证据?准备哪天当‘呈堂证供’把我一起卖了?” 祝一凡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心里默默为朱奇勇点了第二柱高香。这潭水,比想象的浑多了。 那群浩浩荡荡的指点江山者,如同观光团般在现场挥斥方遒一番,最终只留下二站稀稀拉拉的两名正式民警和三名辅警,像钉子一样被楔在这寒风凛冽的孤寂卡口。喧嚣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只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刺骨的黑暗。廖得水背着手,踱着方步踱了回来,红光满面,志得意满,仿佛刚打赢了一场大胜仗:“收工!完美收官!各回各家,各找各床…睡觉!” 他大手一挥,仿佛在驱散一群无关紧要的蚊蝇。 他的目光在稀落的人群中扫视,最终,带着不容错辨的意图,牢牢粘在崔媛媛身上。那只油腻肥厚的“熊掌”极其自然地、带着掌控猎物般的力道就朝她纤细的肩膀重重拍去,嘴上还挂着虚伪的官腔:“媛媛啊,辛苦了,今天表现不错…” 崔媛媛的身体瞬间僵硬如铁板,几乎是本能地、幅度极小地向左侧躲闪了一下。她脸上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控,像一幅被揉皱又强行展开的画卷——想挤出一个职业性的假笑,却扭曲得比哭还难看;想冷下脸表达抗拒,又被无形的恐惧和压力强行摁住,导致嘴角和眼角都在痛苦地抽搐。 廖得水毫不在意她的抗拒,自认潇洒地一撩头上那几缕珍贵的、梳得一丝不苟企图“地方支援中央”的头发,声音洪亮得刺耳:“媛媛,上车,继续跟我走!其他人散了!” “啪!” 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拍击声骤然划破寂静!崔媛媛猛地抬手,用一种迅捷无比、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犹豫的动作,狠狠打掉了那只黏在自己肩头的、令人作呕的手!动作之迅猛,力道之决绝,仿佛那不是领导的手,而是一条冰冷的毒蛇。她的脸上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平静得像一块冻透了的冰面,所有的情绪都凝固在极寒之下。 全场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众人惊愕的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就在廖得水眼中厉芒爆射、即将喷发的瞬间,崔媛媛已不再看他一眼,径直走到几步之外的祝一凡面前,声音不高,却清晰得如同冰棱碎裂,敲在每个人紧绷的神经上:“祝主任,走,我坐你车。”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喙的决绝。 廖得水的脸色瞬间由红转青再转黑,眼中的暴怒几乎要喷出火来,但他还没来得及发作,崔媛媛的身影已迅速融入稀疏人群的阴影之中,将他那噬人的目光隔绝在外。 祝一凡内心叫苦不迭:崔大姐!我没开车啊!我是被牟大海送来的!你这招“祸水东引”、“驱虎吞狼”玩得也太溜了吧?!简直是把他架在火上烤! 崔媛媛当然知道祝一凡没开车。她的目的只有一个:让廖得水这尊瘟神立刻、马上、带着他的车和他的手,有多远滚多远! 直到那辆代表着绝对权威和危险气息的座驾驶远,尾灯彻底融入浓稠的夜幕,再也看不见一丝光亮,祝一凡和如同一尊沉默石像般的崔媛媛,才从路边一棵虬枝盘结的巨大古树那浓重的阴影中悄然闪身出来。 “崔主任,”祝一凡无奈地长叹一声,打破了死寂,“您这波操作,是拿我当‘人肉盾牌’兼‘挡箭牌’使唤呢?” 他揉着发胀的太阳穴,感觉比连续处理了十起重大事故还累。 崔媛媛一反常态地沉默着。没有抱怨,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丝毫的情绪起伏。她只是用一种近乎虚脱的姿势,疲惫地靠在粗糙冰冷的树干上,眼神空洞地望向远处无尽的黑暗,像个被抽走了所有灵魂和力气的提线木偶,连呼吸都轻得几不可闻。 这反常的寂静比廖得水的咆哮更让祝一凡心惊肉跳。他试探着问:“等…等廖大到家了,我让大海再来接我们?”语气小心翼翼。 崔媛媛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动作僵硬得像生锈的机器零件。更让祝一凡毛骨悚然的是,她开口的声音,竟然轻柔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好,你安排。今天…我悉听尊便。” “悉听尊便”?! 这四个字从素来以强硬、精明、寸土不让著称的铁娘子崔媛媛嘴里吐出来,杀伤力堪比听见老虎在念《金刚经》!祝一凡全身的警铃瞬间拉到最高级别,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事出反常必有妖!这女人绝对不正常!巨大的危机感淹没了他。他不动声色地将手伸进口袋,指尖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解锁,大拇指精准地按下了录像功能的图标。手机屏幕在口袋深处幽幽亮起一点微弱的蓝光,像一只伺机而动的独眼。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要防备眼前这个状态诡异、如同炸弹的女人!万一被她倒打一耙,或者被卷入什么更深的漩涡,真是跳进太平洋都洗不清! 崔媛媛的眼角余光极其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点在她看来无比刺眼的、幽幽的蓝色微光。一股难以言喻的滋味瞬间涌上她心头。那感觉,像出门一脚踩进深不见底的烂泥潭,又像在闷热窒息的午后突然撞上一块沉甸甸、湿漉漉、散发着霉味的巨大铅云,堵得她胸口刺痛,涩得她舌根发苦,极其、极其的不爽!一股冰冷的怒意混合着彻骨的失望在她心底蔓延。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从结了冰的地缝深处艰难地钻出来: “祝一凡,那天我们从邻市回来的路上…不是意外。” 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冰锥凿击,“是车祸。一场,精心策划的车祸。” “车祸?”祝一凡心头猛地一跳,以为她还在为今晚的顶锅和骚扰而郁结,试图安抚,“放宽心,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砸不到你。廖大那边,追责也轮不到你背首锅。” 崔媛媛的神色骤然变得无比凝重,仿佛卸下了最后一层用于伪装的沉重盔甲,露出了底下疲惫又布满裂痕的真实。她凑近半步,身体几乎要贴上冰冷的树干,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在耳边吐信,带着能冻结骨髓的寒意: “没那么简单…我怀疑有人在‘做局’。邻市那场看似巧合的‘安排’,是第一层网;回来的这场‘车祸’,是第二张精心打出的牌…目的只有一个…”她的眼神空洞地穿透黑暗,聚焦在某个虚无的点上,“就是要把他,毫无遮挡地、彻底地暴露在…记者们的镁光灯下…” 潜台词锋利如刀:这车祸是精心设计的舞台,镁光灯是审判的聚光灯,而“他”,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即将被献祭的猎物。 祝一凡的呼吸骤然一窒,瞳孔急剧收缩,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崔主任…你说的‘他’…是指张…?” 那个呼之欲出的名字堵在喉咙口,重若千钧。 崔媛媛没有回答,只是木然地、幅度极小地点了点头。她那空洞的眼神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恐惧和一种近乎绝望的了然。那是一个窥见了深渊巨口之人,自知无力逃脱的神情。 祝一凡倒吸一口凉气,冰冷刺骨的空气如同刀片般刮过他的肺腑。 怪不得!她死也不肯上廖得水的车! 一股巨大的寒意攫住了他,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这场看似荒谬混乱的卡口闹剧底下,涌动的暗流竟是如此汹涌致命、足以吞噬一切的漩涡!交警这潭表面平静的浑水,比他最深的噩梦还要深!还要毒!还要……致命! 第四十六章 迷雾重重 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墨汁,将老231省道包裹得严严实实。牟大海的车影杳然,仿佛被这黑暗吞噬了。祝一凡和崔媛媛躲在百年老树的阴影里,如同两只被猎犬围堵的狐狸,沉默在两人之间发酵,只余下各自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一个盘算着脱身之策,一个琢磨着深渊之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即将碾碎最后一丝理智时,一阵突兀的、鞋底刮擦碎石的急促声响,由远及近,如同针刺破了包裹神经的薄膜。 一道模糊的影子骤然从墨色中撕裂而出,幽灵般扑至祝一凡身侧。一股裹挟着夜露寒气的低语,几乎是贴着祝一凡的耳廓喷了过去,字句短促如淬毒的冰针。 祝一凡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瞳孔急剧收缩,视线猛地钉在崔媛媛脸上。那眼神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惊愕的底色上,覆盖着濒临绝境的决绝,最终凝结成一种被命运戏耍后淬炼出的、彻骨的冰寒与愤怒。 “崔主任,”他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闷雷在云层深处滚动,“看来我们这趟‘月下漫步’,早就被人精心编排成了一出‘午夜真人秀’。几位扛着‘长枪短炮’的‘朋友’,正循着味儿赶来,点名要挖‘邻市车祸’的独家猛料。” 崔媛媛的脸颊瞬间褪尽了血色,比悬在头顶那轮惨白的冷月更显凄清。记者?镁光灯?这是要将她生生推入焚天的舆论烈焰之中!一旦被缠上,廖得水那点腌臜勾当,连同背后深不见底的漩涡,顷刻间便会化作全城咀嚼的头条! “怎…怎么办?”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铁娘子的外壳在绝对的危机前裂开了一道缝。 祝一凡的大脑如同高速运转的精密仪器,每一个齿轮都在疯狂咬合:“牟大海?他此刻身在何处,是否可靠,都是未知数!指望不得!”他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的地形,“分头!你从这里钻出去,绕过楼岗村后,走沈韩村那条荒僻的羊肠小道潜回大队。我留下,为我们热情的‘观众’们唱一出‘深夜爱岗敬业’的独角戏。” 崔媛媛的目光只在祝一凡眼中那份破釜沉舟的沉静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她用力颔首。两道身影如惊弓之鸟,瞬间没入各自选择的黑暗路径,融入无边的夜帷。 祝一凡在坑洼的土道上拔足狂奔,夜风裹挟着尘土的气息灌进喉咙,带着苦涩的腥咸。大脑在极限状态下超频运转:借口!一个天衣无缝、冠冕堂皇,最好还能倒打一耙的借口! 前方,一座废弃的厂房在黑夜里狰狞矗立,宛如远古巨兽遗落的骸骨。祝一凡眼前倏然一亮!疾驰的脚步猛地一拧,他矫健地闪入那扇锈迹斑斑、如同巨兽张开的大口般的厂门。在里面象征性地滞留了十秒,足够留下“涉足此地”的痕迹。他迅速整理了一下衣冠,刻意揉皱制服,拍打并不存在的灰尘,甚至抬手揉了揉眉心,将面部线条调整到一种恰到好处的、因持续工作而显露的疲惫与沉稳状态,这才从容地迈步而出。 果然!几道刺眼的手电光柱如同探照灯般交错扫来,紧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和难以抑制的兴奋追问: “祝主任!真是您!您怎么……会从这里出来?”记者们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群,瞬间围拢。 祝一凡的脸上恰到好处地混合着被打断工作的轻微不悦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哦?记者同志们辛苦了。231卡口例行夜巡,刚在里面处理点突发状况。”他目光沉稳地扫过众人,眉头微蹙,语气陡然带上了几分不容置疑的官腔严肃,“倒是各位,这深更半夜聚集在此荒僻之地……几位健康码是24小时的吗?行程码都正常?依据最新的防疫规定,非必要不聚集,尤其深夜突击采访,这流程的合规性……怕是值得商榷一番吧?”(潜台词如冰刃:想拱火?先摸摸自己的底裤是否干净!) 记者们被这反手一击噎得一时语塞,七嘴八舌地辩解着“公众知情权”、“重大车祸线索追踪”。祝一凡表面耐心倾听,心底的算盘却拨得飞快:拖!只要拖到崔媛媛安全脱身,即是胜利! 就在这时,裤兜里的手机如同催命的鬼符般疯狂震动!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让祝一凡的心骤然沉入冰窟——“廖得水(私人)”! 接?位置可能暴露!不接?更显此地无银! 电光火石间,他已做出决断。微微侧身,用手半掩话筒,刻意营造出一种“正在执行隐秘任务”的凝重氛围:“喂?廖大!是我……正在231这边处理点紧急勤务!可能要……晚点才能回大队汇报。”电话那头,廖得水的声音带着被惊醒的恼怒与浓重的狐疑,几乎要穿透听筒:“祝一凡!少跟我耍花腔!你现在到底在哪?崔媛媛呢?是不是被你小子给拐跑了?!” 祝一凡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声音却稳得如同磐石:“崔主任?她应该早就回去了吧?这不,刚被几位热情的记者朋友‘偶遇’,回答了几个即兴提问,刚送走。正准备立刻回单位,向您当面汇报情况!” 电话那端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仿佛在掂量这回答的分量。或许是祝一凡语气里的“坦然”和“记者”这个敏感词的威慑,又或是“231紧急勤务”这个说法暂时封住了追问的口。最终,电话里只传来一声冰冷的闷哼:“算你小子还没昏头!听着,事态紧急,你这个办公室主任,今晚给我住在大队!随时待命!哪儿都不许去!”(潜台词:给我牢牢钉在原地!) “是!廖大!明白!我这就赶回去!”祝一凡应得斩钉截铁,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住大队?正中下怀!这可是你亲口下的命令,完美的“官方背书”与“不在场证明”! 挂断电话,祝一凡立刻换上无奈又迫切的焦急神情转向记者:“各位同志,实在抱歉!大队长急召!军令如山,防疫期间更是铁律!我必须立刻归队!” 他扬了扬手中尚有余温的手机屏幕,那亮光仿佛成了有形的尚方宝剑。 记者们看着这位一脸“身不由己”、“军令压顶”的办公室主任,再回味一下他刚才提及的“深夜聚集防疫规定”,心知再纠缠下去也难有收获,只得悻悻然地让开道路。 祝一凡如蒙大赦,转身朝着与崔媛媛逃离路径截然相反的方向,足下发力,身影如同撕裂夜幕的一道黑色闪电,疾射而去! 凭借着对乡间阡陌的烂熟于心和对危险近乎本能的警觉,祝一凡终于在一个隐秘的路口,与同样气喘吁吁、鬓角汗湿的崔媛媛再度汇合。 几乎是同一刹那,牟大海那辆忠实的老旧座驾,如同救赎的方舟般,喘着粗气,摇摇晃晃地停在了他们面前。 两人拉开车门,如同两尾刚从惊涛骇浪中挣扎上岸的鱼,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感,重重地瘫进后座。车厢内陷入一片死寂。唯有引擎沉闷的喘息,以及两人胸腔里仍未平息、如鼓点般急促的心跳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碰撞、回荡。 牟大海在后视镜里偷瞄了一眼,被两人脸上那劫后余生却凝重如铁的沉默吓得立刻缩回目光,死死盯住前方蜿蜒的道路。 祝一凡与崔媛媛谁都没有出声。夜风从车窗的缝隙里钻进来,带来一丝凉意,却吹不散心头的阴霾。 那个黑暗中的告密者,究竟是谁?是廖得水布下的耳目?还是更深、更冷的水域里,悄然撒网的“渔翁”?这场看似针对崔媛媛,抑或她背后那个“他”的死局,为何要将自己也拖入其中?是无妄之灾?还是说…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为了这盘幽暗棋局中一枚身不由己、却又举足轻重的棋子? 重重谜团如同车窗外的夜色,浓稠得化不开,沉甸甸地压在两人心头。车灯只能刺破眼前有限的黑暗,前方等待着他们的,是更加深不可测、叵测难明的深渊。 第四十七章 神秘11楼 这些日子,交警11楼档案室,仿佛被施下了某种古老的咒诅,又或是悄然安设了无形的镜像。但凡靠近这片禁域的人,皆遭逢厄运:取档案的成莹莫名骨裂入院,巡夜的保安瞥见幽微光亮前去探查,却遭袭昏迷… “该死!”关青禾双目圆睁,几乎要脱眶而出,死死盯着电脑屏幕上那诡谲的进度条,下颌骨紧绷得几乎要砸碎键盘,“这鬼东西…是被地狱的恶犬拖回去了吗?简直超越了双十一退款的速度极限,‘嗖’地一声便归零了!”一股冰冷的、带着粘腻触感的恐惧,如同蜿蜒的毒蛇,顺着她的脊椎骨“滋溜”一下窜升,直抵冰凉的天灵盖。她试图夺回鼠标的控制权,却发现那金属物件仿佛被无形的钢水浇筑在桌面上,纹丝不动。 “邪了门了!是鼠标成了精?还是我的手臂被魇镇的鬼手给死死按住了!一个小小的交警大队,居然有这么多的玄机。”她心中大骇。 空气凝滞如铅,沉重得足以当作杀人的凶器,每一秒钟的流逝都漫长得足以让灵魂在《金刚经》的梵音中浮沉一个轮回。 窒息的紧迫感扼紧了她的咽喉。 就在这令人头皮炸裂的死寂中,档案室幽暗的深处,一个低微、断续如游丝般的**幽幽升起。 那声音飘忽不定,恍若自地砖缝隙中渗出,又似是老旧录音机在播放断断续续的挽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来自幽冥的环绕颤音。 又来了! 为了查清关子沐一案的真相,硬着头皮而来的关青禾强迫自己僵硬的颈骨发出“嘎吱”的抗议,艰难地扭转头颅。肾上腺素如野马奔腾,她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被尘埃和阴影覆盖的角落。然而,除了她自己如破旧风箱般急促的喘息声,以及远处那盏苟延残喘、闪烁着微弱警告光芒的应急灯,眼前连一只象征生命的生物都没有。 可就在这悬于一息放松下来的瞬间,监控屏幕猛地一颤。画面如同被投入疯狂旋转的滚筒洗衣机,剧烈地上下左右颠簸、扭曲、震颤。 一段本应被彻底抹除、或从未存在的影像,竟顽强地撕裂了时空的壁垒,强行投射在惨白的屏幕上:墨汁般的夜色里,一辆汽车如同被无形的鬼魅驱赶,呼啸着撕裂寂静。那车牌:赫然是祝一凡的座驾。然而,驾驶座上那张惨白如刚出土陶俑的脸庞,却让关青禾倒吸一口寒气:藏百鸣!藏钟的儿子!他的眼神空洞得如同两个深渊,整个躯体僵硬如提线木偶,被一股看不见的、邪恶的力量操控着,驶向死亡般沉寂的未知深渊。 影像冷酷地推进。 车子最终停泊在一座荒废如巨大骸骨的工厂前。藏百鸣如同设定好程序的机械仆从,动作迟滞而沉重地打开后备箱。接着…他拖出了一个硕大无朋、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沉重布袋。那布袋的轮廓和坠落的姿态,其内所藏之物,毋庸置疑,是一枚足以引爆整个湖跺、甚至撼动城市根基的禁忌子弹。 十有八九,正是那场离奇车祸背后,被刻意湮灭的铁证! “难道,六年前的那场诡异车祸,也与此人有关?”关青禾的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如同失控的重金属鼓点,撞击着脆弱的肋骨,带来阵阵钝痛。她几乎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血管中瞬间冷凝的声音:布袋里包裹的不是旁人,正是自己的嫂子李天爱,果然,她不是死于那场车祸,而是被这藏百鸣给残忍杀害,眼前的场景,比她此生最黑暗的噩梦,还要扭曲狰狞一万倍。 “砰!”档案室厚重的门扉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炮轰,轰然洞开。 一股裹挟着深夜刺骨寒气和浓重不祥预兆的穿堂风,如同冰冷的潮水般猛灌而入。 “我就知道你会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十万火急的惊惶,如同惊雷在狭小的空间炸响。 关青禾如同触电般猛地转身。门口逆着走廊微弱光线的剪影,赫然是祝一凡!他手中紧握着一根…棒球棍?那姿态凶狠,不似查阅档案,倒像是闯入地狱球场的打者,目标直指无形的妖魔。 “青禾!快走!这鬼地方邪性冲天,开了门就是邪门祖宗!”他的吼声在空旷的档案室里激起层层回音,充满了“此地不可停留一秒”的决绝。 已然找到真相,关青禾的大脑几乎因过载而宕机,但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一切。她一把抓起拷贝的硬盘,如同离弦之箭冲向门口。 “等等!老祝!”她边跑边厉声质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是装了追踪芯片还是在我身上安了窃听器?!”祝一凡哭丧着脸,表情扭曲得比吞了黄连还苦:“我说是‘男人的第七感’,你信不信?就像半夜突然膀胱告急那种不容置疑的直觉!” 关青禾毫不客气,飞起一脚精准命中祝一凡的臀:“我信你个鬼!糟老头子坏得很!男人的第七感是用来在商场地下车库迷路时找车的,不是用来鬼屋探险的!” “鬼屋么?还真是,自从老李退休了之后,这档案室就少了人气。平素还是少来为佳!” “要你管!”两人斗着嘴,身形如同惊弓之鸟,刚刚冲出档案室的大门,“轰隆!”身后传来一声沉闷而巨大的撞击声,仿佛整层楼都在震颤,充满了赤裸裸的警告之意。 走廊里原本稳定的灯光瞬间化身癫狂的舞者,开始了歇斯底里的“明灭!明灭!再明灭!”模式,每一次光暗的交替都像一张狞笑的鬼脸在嘲讽:“嘿嘿…跑?往哪里逃?” “我错了!”关青禾的牙齿抑制不住地咯咯作响,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老…老祝!这十一楼…阴风阵阵鬼气森森,好像…真有百鬼在开午夜派对啊!” “闭嘴!别回头!回头小心撞断脖子!”祝一凡低吼一声,几乎是蛮横地拽着她的胳膊,在忽明忽灭、如同通往地狱的走廊里狂奔。 他的脚在颤抖,握着的手却始终有力,让关青禾感觉踏实,她凝望过去的眸子有些晶莹。 幽暗的尽头似乎永不可及,冰冷的阴影里仿佛随时会探出白骨嶙峋的手爪抓住脚踝。但是,不怎么怕了,这就是爱的力量吧! 终于!两人如同炮弹般冲出了湖跺交警大队那象征着“安全区”的巨大钢化玻璃门。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就在两人喘息着踏足门外冰冷水泥地的瞬间,身后那栋庞大的建筑,如同被一只无形的、遮天蔽日的巨手“啪”地一声掐灭了所有生命迹象,瞬间陷入一片纯粹的、令人窒息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黑暗之中。唯有城市遥远的边缘,偶尔飘来几声模糊、断续如同幻听的警笛声,像一根纤细却坚韧的蛛丝,勉强将他们锚定在“这个世界或许尚存一丝秩序”的脆弱现实边缘。 站在凛冽如刀的夜风里,祝一凡与关青禾面面相觑,劫后余生的心悸迅速被汹涌而上的庞大疑云覆盖。 两人的眼神复杂交织,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惊魂未定、侥幸脱险、满腹狐疑,以及浓得化不开的“我们刚才究竟经历了什么鬼东西?”的荒诞感。他们比谁都清楚:档案室里这场惊心动魄的“午夜凶铃”,仅仅是那潜伏于黑暗深处、冰山庞然巨物偶然显露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尖角。 而真正的风暴,裹挟着车祸血淋淋的真相、藏百鸣行尸走肉般的录像、那个沉甸甸藏着致命秘密的布袋,以及其背后深不见底、足以吞噬一切的阴谋漩涡,正以毁灭性的姿态,朝他们汹涌袭来。 前路荆棘密布,步步杀机。 他们已被无形的绳索紧紧捆绑,别无选择,唯有硬着头皮,携手向前,揭开那令人战栗的可怖真相… 2、 冰凉的消毒水气味顽固地钻进鼻腔,取代了档案室那股陈腐的尘埃与惊悚的气息。成莹躺在市立医院骨科的病床上,左小腿打着厚重的石膏,悬吊在牵引架上,脸色苍白得如同窗外的初雪。疼痛让她眉头紧蹙,但更深的是挥之不去的困惑与后怕。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关青禾和祝一凡提着水果篮走了进来。看到成莹的样子,关青禾心头一紧:“莹姐,感觉怎么样?” “疼,麻药过了劲了。”成莹的声音有些虚弱,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不过医生说骨头接得还行。青禾,老祝,你们怎么来了?中心不忙吧…” “工作上事先放放,”祝一凡把棒球棍靠在墙角。这玩意儿现在成了他形影不离的“护身符”,尽管在档案室似乎没派上用场,“你安心养伤。”他拖过凳子坐下,神色凝重,“莹姐,你那天晚上去档案室…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摔得这么严重?” 提到档案室,成莹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回忆道:“我也不清楚…真的像撞了邪。那天晚上我值班,急着找一份旧案卷宗,很晚了,整层楼就我一个人。我记得…我记得我刚走到档案室门口,正准备掏钥匙,就觉得…就觉得身后好像有人轻轻推了我一下。” “推了一下?”关青禾追问,后背莫名发凉,“看清楚是谁了吗?” 成莹摇头,眼神迷茫:“没…没有。我当时觉得那推力很轻,但角度特别刁钻,我整个人就失去平衡了…楼梯就在旁边,我记得我是想抓住栏杆的,可手指刚碰到冰冷的铁,脚下一滑…就摔下去了。当时…当时那走廊的灯好像也闪了一下?挺让人觉着恐怖的,其余的记不太清了,摔懵了。” “绝对不是意外!”祝一凡低声咒骂了一句,“老牟出事,保安被打晕,现在你又…他妈的,十一楼绝对被什么东西盯上了!里面是有什么秘密不成?”关青禾闻言一惊,旋即保持沉默,藏百鸣那张白得瘆人的脸和那个沉重的布袋影像再次浮现脑海。 她走到窗边,想透透气,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楼下。 医院楼下是一个不大的停车场和一小片绿化带。冬日的夜晚,行人稀少。就在这时,她的视线捕捉到了一个不寻常的细节:一个穿着深色连帽衫的身影,几乎完全隐没在停车场边缘一盏坏掉的路灯阴影里。那人身形高瘦,似乎正微微仰着头,视线…似乎正精准地投向成莹病房的窗户。 关青禾的心猛地一跳,全身的汗毛瞬间竖起。她猛地后退一步,躲开窗玻璃的直视范围,压低声音急促道:“老祝!窗外!停车场边!好像有人在盯着这里!”祝一凡霍然起身,一个箭步冲到窗边,动作迅捷却隐蔽地将自己藏在窗帘侧边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只眼睛向下窥视。 路灯的阴影里,空空如也。 仿佛那里从未站过任何人。 “跑了?”祝一凡眼神锐利如鹰,仔细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停车场空旷,绿化带低矮,除非那人会遁地,否则不可能在几秒钟内消失得无影无踪。“妈的,反应这么快?” “青禾,你确定没看错?”他回头问关青禾,脸色沉得能滴出水。 关青禾肯定地点头,心脏还在砰砰狂跳:“绝对没看错!一个穿深色连帽衫的,看不清脸,但感觉很…阴冷。他就在那儿,抬着头看这边。”一股寒气从病房的地板升腾而起。成莹也吓得抓紧了被子:“他们…他们连医院都不放过吗?” “有人监视就对了,这说明我们找对方向了。”祝一凡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笃定,“莹姐的意外,恐怕也是人为,她是被推下来的。有人在扫清障碍,或者…在警告我们。”他走回病床边,拿起床头柜上成莹的病历本,随意地翻看着。忽然,他的手指停在了某一页的入院时间记录上。 “等等…”祝一凡死死盯着那个时间戳,瞳孔骤然收缩。 关青禾凑过去一看——入院登记时间,清晰地标注着:23:05。 祝一凡猛地抬头看向关青禾,眼中是前所未有的惊骇和某种残酷的印证:“青禾,她摔下来的时间,和我们逃离档案室的时间…几乎重合!最后那声巨响,灯光全灭…是23点整!而她被送到医院登记的时间,是23点05分!”从十一楼摔下,到被发现、送医、登记入院,在深夜里,仅仅用了三分钟?这几乎是不可能的流程和速度! 除非…有人早就等在附近?或者说,袭击成莹的人,甚至可能就是制造档案室那场“午夜惊魂”的同一拨势力的一部分?他们掐准了时间,在档案室制造混乱引开注意力的同时,对刚刚离开档案室门口的成莹下了手? 这个推测如同一盆冰水,浇在关青禾和祝一凡的心头。对手的周密、狠辣和掌控力,远超他们的想象。 病房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窗外的黑暗,似乎变得更加浓稠,充满了窥伺的眼睛。 就在这时,病房门再次被推开。一个穿着笔挺警服、面容严肃的中年***在门口,肩章显示他的级别不低。他目光锐利地扫过病房内的三人,最后落在祝一凡脸上,声音低沉而不容置疑:“祝警官,关警官。我是盐渎刑侦支队支队长,***。有一起关于双湖控股的案子需要协助调查,还有昨晚交警档案室的异常情况,也需要你们说明情况。现在,立刻跟我回局里。” 他的目光扫过墙角那根突兀的棒球棍,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刑侦支队长?还是市局的?这不越级了么?”关青禾和祝一凡对视一眼,心照不宣。 ***解释说:“案件太复杂,是张局让我们刑侦支队提级侦查!”祝一凡点头说:“好,我跟你回去,只是,青禾这件事全程没有参与,她还有宣传工作要做,能不能...”***思忖了数秒,然后同意。 成莹挣扎着起身,***却冷不丁回眸瞪了她一眼。 三人目光相接,均带有几分凝重,谁都知道,新的风暴,已经毫无征兆地在医院的病房门口,提前降临。 第四十八章 捅马蜂窝 1、 厚重的百叶窗滤掉了窗外刺眼的阳光,只留下几道斜斜的光柱,切割着室内凝滞的空气。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味、陈年卷宗的尘土味,以及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墙上挂着的“全省刑侦先进单位”锦旗,在幽暗的光线下显得鲜艳又突兀。 ***端坐在宽大的实木办公桌后,警服一丝不苟,肩章上的银色四角星花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他双手交叉放在桌面,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鹰隼般的目光穿透缭绕未散的烟雾,死死钉在站在办公桌前的祝一凡身上。那目光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深沉的、洞悉一切的审视,以及一种居高临下的不耐烦。 祝一凡挺直着脊背,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被动,但额角微微渗出的细汗和紧抿的嘴唇,泄露了他内心的紧绷。那把形影不离的棒球棍,此刻孤零零地倚在门口的墙角,像一件不合时宜的玩具。 “祝警官,”***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寂静里,每个字都带着千钧重量,“廖得水向我汇报了你们昨晚在档案室的‘探险’,还有成莹同志的‘意外’。” 他刻意加重了“探险”和“意外”两个词,嘴角牵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充满了讽刺。 祝一凡喉结滚动了一下,试图开口解释:“赵支队,关于成莹的伤,还有档案室…” “嘘!”***竖起一根食指,轻轻摇了摇,打断了他,动作优雅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过程?细节?我现在没兴趣听故事会。”他身体微微前倾,压迫感陡增,“我只问你,祝一凡,你到底在查什么?或者说,是谁允许你绕过支队指令,擅自重启重大案件的‘复核’?你和那关子沐有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针,扎向祝一凡。 “关子沐?” 祝一凡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但他强迫自己迎上***的目光:“赵支队,他的死有疑点!在关子沐跳楼前他家遭遇了重大车祸,全家三死一伤。成莹与这件事无关,她值班取卷宗的意外摔伤,时间点太巧合了!还有档案室里的诡异动静…” “疑点?巧合?诡异?”***嗤笑一声,像是听到了极其幼稚的言论。他慢条斯理地从桌上拿起一个卷宗袋,上面贴着“关子沐自杀案(结)”的标签,“啪”一声,随意地丢在祝一凡面前的桌沿。“结案报告写得清清楚楚,证据链完整。至于成莹同志的意外,”他语气陡然转冷,目光如刀锋般刮过祝一凡的脸,“现场勘察报告、监控记录我都看了,就是一起不幸的意外!楼梯昏暗,精神疲惫,失足摔倒,很合理。你祝一凡从未在刑侦待过,凭什么认定它不是意外?” “可是医院登记时间…”祝一凡试图抓住最后的稻草。 “时间?”***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形成巨大的阴影,几乎要将祝一凡吞没。他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脸几乎凑到祝一凡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怒火:“祝一凡!你是第一天当警察吗?医院登记时间出现一点延迟或误差,有什么稀奇?值得你捕风捉影,无限放大?还是说,你非得把一件普通的意外,臆想成一场惊天阴谋,才显得你与众不同?” 祝一凡被这突如其来的近距离压迫逼得后退了半步,呼吸一窒。 ***直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恢复了那种冰冷而克制的语调,但其中蕴含的警告意味更加浓烈:“我理解你想立功,想证明自己。年轻人,有冲劲是好事。”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鹰,“但!凡事要讲究规矩!要懂得尺度!更要认清自己的位置和能力!” 他踱步到窗边,背对着祝一凡,望着窗外鳞次栉比的楼房,声音清晰地传回:“就像我们这刑警支队,是一个整体。一盘棋!现在支队上下正在全力攻坚几宗省厅挂牌督办的大案要案!每一个警力,每一份精力都极其宝贵!牵一发而动全身!你擅自行事,查所谓的疑点,就像一只鲁莽的兔子,一头撞进了别人精心布置的雷区!” 他突然转过身,眼神凌厉如电:“你的‘敏感’,你的所谓‘直觉’,正在把你,把你身边关心你的人,甚至把支队的正常秩序,都推向不可知的危险边缘!成莹躺在医院里,这就是代价!一个活生生的警示!” 祝一凡的脸色变得煞白,拳头在身侧悄然攥紧,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走回桌前,重新坐下,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慢悠悠地拧开盖子,热气腾腾的茶水散发出浓郁的茶香,与他冰冷的神情形成诡异反差。 他啜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陶瓷杯底与玻璃桌面碰撞,发出清脆却令人心悸的“嗒”一声。 “祝一凡,”他抬眼,目光如同实质般锁定了祝一凡的眼睛,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回响,“我最后郑重警告你一次:停止你所有的、未经许可的‘私下侦查’行为。收起你过剩的、不合时宜的‘敏感’!立刻、马上!” 他停顿了一下,让空气中无形的压力再次攀升,然后一字一句,清晰地砸在祝一凡心上: “如果你执意继续,无视纪律,固执己见…”***的眼神变得极其幽深,仿佛蕴含着某种不可测的黑暗力量,嘴角甚至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极其危险的弧度:“那么,你所担忧的那些‘反噬’…就绝不会仅仅停留在‘担忧’的阶段!” 他轻轻拍了拍桌上牟大海案的卷宗,动作轻柔,却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暗示:“它会变成现实。猛烈、彻底,并且远超你的承受能力。到时候,别说你那点‘直觉’,恐怕连你自己本身,都会被这股力量撕得粉碎!谁也保不住你!包括郑铮!”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空调的微弱嗡鸣和时钟的滴答声被无限放大。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重地压在祝一凡的胸口,让他几乎无法呼吸。***那番赤裸裸的、充满威胁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脖颈。 祝一凡看着***那双深不见底、仿佛洞悉一切却又冷酷无情的眼睛,一股巨大的寒意和无力感瞬间攫住了他。他明白了,这不仅是一次警告,更是一道最后通牒。他所谓的“疑点”,在绝对的力量和秩序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喉咙发干,嘴唇动了动,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在那双冰冷锐利的目光逼视下,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低下了头。 但那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然用力到发白,显示出他内心翻腾的怒火与不甘,并未因这表面的屈服而熄灭。风暴,正在无声的压制下酝酿。 ***满意地看着祝一凡低垂的头颅,重新拿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吹了吹热气,办公室内只剩下他发出的、轻微的啜饮声,宣告着这场剑拔弩张的交锋,以他的绝对压制告一段落。 然而空气中的硝烟味,却久久不散。 2、 “哎!哎!老廖啊!我...呢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肚子里没油水才来蹭锅边儿嘛!”信访局的李建脸上堆着笑,隔空指着操场上挥汗如雨的特巡警们,“您看呀!您这可是公安下辖的第一大部门!光辅警就乌泱泱四百多号,人满得跟沙丁鱼罐头似的!能不能...嘿嘿...” 廖得水眼皮都没抬,抄起衣架上的公文包,一副“送客”的架势:“几个意思?给你配俩保镖?我这儿是交警队,不是威远镖局!我还有事,这就出门,不送。” “哎呀!我的廖大党委!”李建慌忙上前一步,笑容像朵被烈日曝晒过头的向日葵,干瘪却顽强地绽开,“保镖?借我仨胆儿也不敢想啊!这不是信访局经费紧张得跟勒紧的裤腰带似的嘛!就想跟您这儿,借个会开车的,兼任我的专职司机,权当是咱两个友好单位之间的‘联络大使’嘛!特巡警的兄弟都一专多能,十八般武艺样样稀松,借调过去开个车,那不就张飞吃豆芽--小菜一碟?您看这手续…” 李建说着,“啪”一声把个牛皮纸袋拍在钢化玻璃上,两条“九五至尊”的棱角在档案袋下面若隐若现,无声地诉说着某种不言而喻的默契。仿佛在说:“懂了吧?” 廖得水眼神像鹰隼般扫过,指尖那只银色打火机翻飞如蝶,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就这个啊?行,回头给你挑个机灵点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那种。不过嘛,人事关系嘛...还得在交警这棵大树底下乘凉,没问题吧?” 潜台词:人还是我的人,你甭想拐跑。 “对对对!兄弟我才打开天窗说亮话嘛!我与其招个专职司机,那不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省下的钱,咱哥俩儿喝酒联络感情不香吗?”李建腰弯得更低,谄媚之态几乎要溢出眼角。 “免了!”廖得水大手一挥,一脸不屑,“酒?我办公室柜子里都快成酒类博览会了!有那闲工夫,不如牌桌上见真章!我就喜欢在麻将桌上,光明正大地赢你个心服口服,裤衩子都不剩!那才叫真本事!”廖得水的目光自带王之蔑视。 “哈哈!瞧我这记性,撂爪就忘对对对,咱可是‘麻坛老战友’了!沟通感情,增进友谊,那必须得搓两圈儿!今晚的接风宴,你可必须到位!不来就是不给我老李面子!” 李建热情似火。 为了彰显绝对权威,廖得水对着走廊猛地爆喝一声,声波在空旷的防暴装甲车间撞出金属颤音:“祝一凡!出来! 在巡特警里挑几个!要机灵赛过猴、开车稳如老牛拉破车,关键时刻车技得能排水渠过弯那种!临时抽调去信访局‘支援建设’,发挥余热!” 祝一凡小跑过来,面露难色地瞥了李建一眼,旋即压低声音小心翼翼试探底线:“廖大,这...是‘暂时借用’,还是...性质都‘转会’过去?” 廖得水鼻子一哼,吐了口烟圈儿:“借用!无限期借用!懂什么叫无限期吗?就是‘海枯石烂,此情不渝’的那个无限期!,只要信访局需要,就一直借!” 祝一凡眉头拧成了疙瘩:“廖大,现在上面查违规用警,眼珠子瞪得比铜铃还大!这个操作...怕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有点‘顶风作案’的嫌疑啊。” 廖得水脸一沉,不悦道:“么都按部就班,照本宣科,我要你这个综合办公室主任干嘛?当个泥塑菩萨供着?我直接翻《警务条例》不就得了?祝一凡,你那脑袋瓜子别跟榆木疙瘩似的死板!要灵活!灵活懂不懂?像泥鳅钻豆腐那样滑溜!我要的是能给我披荆斩棘解决问题的‘快刀’,不是只会念经撞钟的‘和尚’!明白?!” 祝一凡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仿佛能拧出墨汁。他索性卸下了所有的伪装,嘴角扯出一丝冷硬的弧度:“廖大,分工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人事接待这块‘责任田’,那是崔媛媛崔主任一亩三分地!您这直接跨过她给我下指令,我夹在中间,那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了!这样,我把您这‘最高指示’原封不动转达给她,具体怎么‘灵活变通’,让她直接来跟您‘面对面、心贴心’地汇报。我呢,不是不灵活,是怕太灵活了,关节容易脱臼,到时候咔嚓一声折了,按不回去,可就真瘫了!所以啊,按章办事,那就是我的金钟罩铁布衫,保命用的!当然,您二位领导层要是‘私下协调’好了,达成共识,我也没二话,可以当个睁眼瞎,选择性失忆!这是我最后的底线,再往前逼,就是万丈悬崖,没路了!” 话音未落,祝一凡猛地转身,脚步踏在地板上仿佛带着火星,背影透着决绝的怒意。 廖得水愣住了,眼珠子瞪得像铜铃。他第一次看见祝一凡这个平时跟面团似的能捏扁搓圆的主儿,居然也会尥蹶子?祝一凡就像个皮筋儿,抻到极限也会绷断?看来今天是真踩着他尾巴了。林云不在,想让这倔驴签字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门儿!廖得水眉头拧成麻花,骄横地一挥手:“真特么费劲!这点破事都办不利索,净耽误我功夫!你走吧!让崔媛媛跑步过来!马上!立刻!now!” 崔媛媛听完祝一凡的“转述”,脸都绿了:“祝!主!任!你这挖坑技术可以啊!简直是‘旱地拔葱--一挖一个准儿’!专坑自己人是吧?” 祝一凡一脸无辜加无奈:“媛媛,误会!天大的误会!我比窦娥还冤!我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你看,今天就先到这儿,咱改天再‘杯酒释前嫌’?先想想怎么解决眼前这个‘烫手山芋’吧。违规是板上钉钉的,可你也知道廖大那脾气,倔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活脱脱一头‘犟驴’!” 祝一凡作欲言又止状。 崔媛媛气得鼻孔冒烟,冷哼一声,高跟鞋噔噔噔踩得像要凿穿楼板,气势汹汹地上楼去了。 回到办公室,她一屁股砸在椅子上,面色灰暗得像糊了层锅底灰,低声咒骂道:“老廖真不是个东西!好人全让他做了,黑锅全甩给我背!什么‘无限期借用’,这不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吗?说穿了就是专人专用!不,是挪用!公器私用!” 祝一凡正在默默地收拾东西,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下好了,一脚踩进了马蜂窝--得罪了俩!崔媛媛气得鼓鼓的,顶头上司那边更是捅了大篓子。得,‘解铃还须系铃人’,这死疙瘩还得自己想法儿解开。不是他不想干,实在是每次想好好干,都能遇到奇葩中的战斗机,拦路虎中的霸王龙! 哪怕他揣着颗“破局之心”来,决心要扎下根来当棵常青树, 结果呢?领导白眼翻得像卫生球,处境尴尬得快要卷铺盖滚蛋。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毒打’啊!” 他瞥了一眼旁边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玩指甲的关青禾,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她那个莫名其妙解散的外联部,一个大胆的“馊主意”瞬间成型。他凑近垂头丧气、如同霜打茄子的崔媛媛,压低嗓音,神神秘秘地说:“媛媛,我倒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有屁快放!别跟便秘似的墨迹。” 崔媛媛刚要开骂,突然看到祝一凡脸上那抹算计的光,长吁一口气,态度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漂移,“啥主意?快说!只要能救火,馊的我也认了!” 祝一凡狡黠一笑:“不是说‘借用’吗?哪怕是‘无限期’的,‘无限’它也是个抽象概念嘛!咱们完全可以‘化整为零’,一季度签一次借用合同!短期借用,上面查起来,那也是‘小葱拌豆腐--一清二白’,完全合规!谁也挑不出毛病!” 崔媛媛的眼睛“唰”地亮了,像通了电的灯泡:“对啊!长工变短工,短工变零工!高!实在是高!祝主任,你简直就是小诸葛转世--神机妙算啊!要不是有外人在(斜眼瞟了下关青禾),老娘我现在就给你盖个‘英雄救美’的章!(作势要亲)” 关青禾冷笑一声,头也不抬,凉飕飕地飘来一句:“啧,光打雷不下雨啊?当我是空气就行!您二位继续腻歪,我自带瓜子小板凳看戏,不打扰。” “关!青!禾!你少在这煽风点火、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崔媛媛被激得火冒三丈。 “怂了?” 关青禾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怂就大声说出来嘛,又不丢人!反正对你崔主任来说,‘认怂’跟‘吃早饭’一样,都是‘常规操作’!” “波!” 一声脆响!崔媛媛彻底被点炸!她狠狠一高跟鞋跺在祝一凡锃亮的皮鞋上!趁他疼得龇牙咧嘴、弯腰抱脚的瞬间,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响亮无比地“啵”了一口!动作快如闪电,精准无误! 只留下一个抱着剧痛脚面、表情扭曲、原地表演金鸡独立的祝一凡,和一个下巴几乎要脱臼、目瞪狗呆、石化在原地的关青禾。而肇事者崔媛媛,则像个得胜凯旋的女将军,雄赳赳气昂昂,踩着那双仿佛踩着火轮的高跟鞋,噔噔噔噔…带着一脸“老娘说到做到、言出必行”的得意笑容,一阵风似的旋出了办公室…走廊里只回荡着她那畅快淋漓、又带着几分挑衅意味的清脆笑声余音… 第四十九章 少年痞气 午间的喧嚣在此刻凝结成一片诡异真空。阳光穿过巨大的落地窗,斜斜切在餐桌中央,将一盘酱排骨分隔成明暗两界。 关青禾与祝一凡隔桌而坐,空气沉重得仿佛被无形的凝胶裹挟,连餐盘里升腾的热气都停滞了姿态。 关青禾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指尖捏着银亮的餐叉,优雅地挑起一块油润的排骨,眉梢轻扬,眼神锐利如针尖刺破沉寂:“吃啊。”她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讽意,“怎么,对着我就饱了?秀色可餐在我这儿,可没有这种反向生效的道理。”心底却在无声冷笑:明明是他做了亏心事,此刻倒摆出一副被女妖摄了魂的哀怨相,不知情的,怕要以为那“卿本佳人,奈何轻薄”的登徒子,竟是她自己了! 祝一凡目光如受惊的鸟雀,仓皇地掠过四周攒动的人头,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被食堂的嘈杂彻底吞没:“姑奶奶,你昨天在机房里那招神龙摆尾,究竟是何方神通?今早牟大海哭丧着脸找我,说你把他那行车记录仪的数据,嚼得连骨头渣都没剩下!气得他差点当场‘怒发冲冠凭栏处’,嚷嚷着要去报案!” “报案?”关青禾嗤笑一声,抽出雪白的纸巾,慢条斯理地拭过唇角,动作带着一种凛冽的优雅,“我们就是警察,不就是这‘报案’二字最终的归宿站么?况且,”她眼神陡然锐利如刀锋,“借牟大海十个豹子胆,谅他也不敢点燃这把火!那烧成灰烬的视频里,他可是浓墨重彩的友情出演,分量十足!他若真去报警,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自曝其短?纯属脑子进了太平洋的咸水!” 祝一凡机械地咀嚼着口中的排骨,味同嚼蜡,眼睛却瞪得如同古寺铜铃:“青禾,老实交代,你这不会是还在查聂风云那起车祸吧?逝者已矣,生者如斯,六年了,你可别还没走出来?”他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探询,更有一丝深沉的忧虑。 关青禾的沉默像投入深潭的石子,瞬间沉入无边寂静。良久,她抬起眼,眸中情绪翻滚如寒潭深处的暗流:“老祝,”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沉重的质感,“如果我告诉你,那是一场完美的意外,就如同《哈姆雷特》中,老国王的幽灵诉说的那个精巧陷阱,你信么?” 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在光滑的桌面划过,“当年聂…哥,还有我嫂子一家,都是被一辆公务用车撞得支离破碎。起初,我也天真地以为,那不过是命运女神漫不经心掷出的一颗骰子,一个残酷的玩笑。后来才知晓,这不是意外,聂哥当时正死死咬住一起走私案的线头,那案子根系盘虬错节。据说,湖跺某位‘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级别的大人物,曾向他发出明确的警示:‘知不可乎骤得’,再追查下去,便是玩火者必自F。结果…”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留下一个血腥的省略号。 “还有我嫂子,她是双湖控股的财务,出事前几天,她一直神神叨叨的,说有大事要发生,结果,她就出了车祸,车上还有我的侄儿和侄女,一个8岁,一个才6岁。”祝一凡想到了***对自己的警告,也是心头一凛,这湖跺的水还真是深不可测,他头一次对接受郑铮破局者的使命感到了压力。 “可这跟牟大海简直是云泥之别!”祝一凡眉头紧锁,手中的排骨彻底失去了香气,“他不过是个我本将心向明月的小司机,能在这潭浑水里搅动几圈涟漪?” “事出反常必有妖!”关青禾的眼神飘向窗外,仿佛在虚空中捕捉着无形的线索,“你见过哪个政府部门,放着满编的正规司机不用,巴巴地跑来我们这儿‘借’辅警当司机的?又见过哪个给大人物开车的司机,放着唾手可得的‘鸡犬升天’青云路不走,甘愿下放到交警队来体验生活的?这违背了世间常理,如同脱缰的野马,不合牛顿定律!”关青禾的话不无道理,祝一凡试图辩解:“大海是跟着黎明和廖得水一路摸爬滚打过来的,路遥知马力,公认的老黄牛,青禾,你是不是疑邻窃斧,草木皆兵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关青禾冷笑一声,目光如鹰隼般扫视四周确认无人注意,桌面下她的手指迅捷如电,一枚冰冷的、微型行车记录仪芯片已被按进祝一凡汗湿的掌心。“证据在此!里面是我嫂子生命最后48小时的完整轨迹,更有肇事者亲口讲述的三个截然不同的版本!简直是巴尔扎克笔下荒诞不经的‘人间喜剧’,可惜演技拙劣,破绽百出,演砸了!” “得!你这一石激起千层浪,我这顿午饭算是彻底泡了汤!”祝一凡眉头拧成了死结,声音压得只剩气声,“聂风云当年追查的那个大佬…难道是张得祥?” 关青禾微微颔首,眼神深邃:“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不是他。那时他根基未稳,尚在常务副县长的位置上沙上建塔,远未到只手遮天的境界。聂哥应是撬开了潘多拉魔盒的一道缝隙,仅仅窥见了冰山浮出水面那一角的狰狞轮廓。” “青禾!我应该说识时务者为俊杰么?”祝一凡身体前倾,语气焦灼如焚,“冰山一角已是峥嵘毕露,那深埋水下的庞然巨物,岂是我等蚍蜉能撼动的参天巨树?要讨公道,唯一的正道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将诉状递向更高处。可别学那痴勇的唐·吉诃德,单枪匹马去冲撞风车!那是徒劳的!” “我也笃信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关青禾眼中蓦地闪过一道狡黠的光,指尖在手机屏幕上轻盈一划,调出一帧监控画面,“机会来了。我放下了一根鱼线。”画面中,一辆黑色奥迪正缓缓降下车窗,“这辆车的发动机号我查过了,如今的主人,是信访局的李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 祝一凡差点被一口排骨噎死,惊骇莫名:“你还想查它?!都六年了!大姐!那车现在除了能卖给废品站论斤称,还有个‘毛’的线索价值?!刻舟求剑也没你这么刻的吧?!”“什么猫(毛)?”一个戏谑的声音突兀地切入,如同钝刀划破紧绷的弦。张明端着餐盘,不知何时已晃悠到桌旁,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嘀嘀咕咕,玩‘煮酒论英雄’呢?不会还在唠那点‘晦气的工作经’吧?呵呵呵,”他拖长了调子,“两位,听哥一句劝:人生得意须尽欢!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得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方能天下太平!对了,周末秩序科的小吴洞房花烛,二位务必赏光!‘红包’可别吝啬哦!”他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祝一凡瞬间切换出无懈可击的营业笑容,热情洋溢:“那是一定!人生四大喜,岂能缺席!”关青禾则神色淡然,语气疏离:“身不由己,我多半要缺席,但礼金必到!张队放心!” 张明耸耸肩,故作遗憾:“礼金嘛,君子之交淡如水,早晚都得流动周转。但关大美人不到,蓬荜难生辉啊!真是令人黯然销魂!” 他端着盘子,慢悠悠地晃开了。 祝一凡刚想开口,关青禾极轻微地摇了摇头,声音压得如同耳语:“说到曹操,曹操神速,廖得水和刚才这位张明,就是当年车祸现场的勘察专员。那份潦草定性的意外事故报告,源头就在他们笔下。‘奇’的是,后来廖得水一路春风得意马蹄疾,青云直上;而我们这位张大队长,却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始终在交警原地踏步。这剧本,岂止是耐人寻味?”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张明离去的背影。 话音未落,一张年轻、阳光又带着刻意讨好的笑脸凑了过来:“主任!我是小鹏!大队安排我去信访局开车啦!苟富贵,勿相忘,感谢您的提携之恩!崔主任让我来找您签字,说这合同每三个月得签一回,真够麻烦的!” 说着,他递上文件。 祝一凡心头暗骂:好个崔媛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玩得炉火纯青!我出的主意,反手就把这‘烫手山芋’一个漂亮的‘回旋镖’砸回来了!脸上却瞬间绽开比盛夏向日葵还要灿烂的笑容:“哎呀!人往高处走!恭喜恭喜啊小鹏!去信访局,那可是脱离苦海,荣登乐土了!比在巡特警风吹日晒强千百倍!这合同嘛,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该签就得签!毕竟你的根,你的俸禄,还在咱大队账上呢!福利嘛…”他故意拖长了尾音,描绘出一个诱人的图景,“‘鱼和熊掌’,可以兼得!两边通吃,岂不快哉?多跑几步路,磨刀不误砍柴工!” 他的语调抑扬顿挫,语重心长。 “双份福利”这四个字如同强心针,瞬间让小鹏脸上的笑容像充了气般鼓胀起来,灿烂得刺眼:“太感谢您了!主任!您就是我职场路上的明灯!”他将合同再次递上,这次态度恭敬了许多! 祝一凡的目光落在纸页上,笑容骤然凝固:签名栏处,廖得水的名字龙飞凤舞,赫然在目,如同一个不可撼动的印记;而教导员的那一栏,却是一片刺目的空白,如同帝王冕旒上缺失了最耀眼的那颗明珠。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如同黎明时分将凝未凝的露珠,进退维谷。 这流程乱了套!按规矩是该他签字在先,然后是林云签字,最后是廖得水过目! 这算什么?先斩后奏?逼他就范? 在这凝固的、充满张力的电光石火间,关青禾手机的摄像头如同福尔摩斯手中的放大镜,不动声色地对准了那份合同,清晰地捕捉下廖得水的签名。她的声音陡然变得甜腻如蜜:“主任,签吧!当断不断,反受其乱!签完,我再给您拍个契约达成的纪念照!”旋即,她巧笑倩兮地转向小鹏,眼神却带着洞悉的锐利:“小鹏,你这合同…确定没拿反么?” 小鹏一脸茫然:“没…没反啊!关主任?” 关青禾优雅起身,露出一个混合了了然与狡黠的微笑,轻轻抛下一句话,却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哦?是吗?那我友情提示一下,依照我们‘神圣’的层级规程,名不正则言不顺。你应该先去6楼,找分管此事的崔主任签名。她签好了,再循序渐进,呈递给廖大。”她故意拖长了调子,目光如探针般刺向小鹏,“我记得…崔主任好像是你…什么亲戚来着?是表姐?还是堂姐?”疑问句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 小鹏的脸颊“唰”地腾起火烧云,尴尬地挠头:“呃…就是…一个很远很远的远亲!八竿子打不着的那种!老家祭祖都不一定能在一个山头!” 祝一凡心中暗惊:好个关青禾!简直是行走的“情报中枢”,无孔不入!他也不再客气,顺势推舟:“举贤不避亲嘛!既然你是崔主任的亲戚,又是她分内职责,理应内举不避亲的。你直接去找她,名正言顺,多好!何必让我越俎代庖,坏了规矩?” 他将“规矩”二字咬得分外清晰。 小鹏像个被戳破的气球,瞬间蔫了下去,拿着合同,背影在食堂门口的光晕里拖得又长又落寞,如同一个孤单的问号。那张憨厚朴实的皮囊之下,究竟包裹着多少不为人知的褶皱?这看似平静的交警队,如同一座迷雾笼罩的城堡,每一步都可能踩中机关。 祝一凡的目光无意识地飘向窗外。老旧警车棚的檐角下,凝结的水珠正一滴、一滴,缓慢而沉重地坠落,在水泥地上砸开深色的圆点,旋即又被午后的热气蒸腾。他忽然想起初到交警队时,郑铮那句意味深长的慨叹:“交警队啊,看似公安链条上坚实的一环,却又遗世而独立。这里的空气,混杂着暴风雨来临前特有的臭氧味道:有人嗅到的是‘清新的变革之风’,有人只想‘紧闭门窗,拒绝一切不确定的惊涛骇浪’。” 2、 游戏的激烈光影在客厅墙上跳动,手柄按键发出密集的脆响。吴定波操作的游戏角色一个失误,被对手无情KO在屏幕上。他放下手柄,神情复杂,如同打翻的调色盘:“你是说…几年前‘意外’被撞死的那个聂风云?我知道他。那家伙,是块‘宁折不弯’的硬骨头!我的前老板:如今在省税务总局指点江山的那位,还有你们交警队的二老板藏钟,可都被他私下‘拜访’调查过!”他叹了口气,带着一丝江湖的疲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总得有点‘规则意识’。毕竟过刚则易折啊!他…就是个活生生的前车之鉴。我们不是兰博,也不是福尔摩斯。” 吴定波曾是税务局炙手可热的副局长,却在权力巅峰时急流勇退,转行成为苏声刑辩界扛把子:大帅律师事务所主任。提到当年体制内的生活,他还是有一些怀念的。 “他的死…真那么简单?”祝一凡身体紧绷前倾,紧盯着屏幕上刺眼的“GAME OVER”。 吴定波做了个干净利落的抹脖子动作,嘴角挂着一丝冰冷的讽刺:“哼!查到我前老板那个层面,都差点被‘套麻袋、砸黑砖’!更高层?那不就天知地知了!发挥你那自由的想象吧!”他放下手柄,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看着祝一凡:“怎么?你小子想弃笔从戎,转行当刑警替天行道?步他后尘?”眼底却掠过一丝真切的忧色,“那兄弟我真得通知球队哥们儿,提前去南山陵园给你占个风水好的位置了!一凡,忠言逆耳,年纪越大,要学会接受的越多,能改变的越少!像聂风云那样,每天提着脑袋走钢丝,可不是明智的人生投资!” “天地良心!我可没想转行!”祝一凡连忙摆手,“纯粹是‘好奇害死猫’!” 吴定波一脸“我信你个鬼”的表情:“‘知子莫若父’,知你莫若我!以我对你的了解,无事不登三宝殿,绝不会无缘无故‘翻’出这么个敏感人物。”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透祝一凡。 “去你的!”祝一凡叹了口气,选择部分坦白:“实不相瞒,他是关青禾的前男友。我整理档案时看到了他的卷宗,顺嘴跟她提了一句。” 一听是整理档案,吴定波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笑容重新爬上脸庞:“嗨!原来如此!虚惊一场!那媚眼姐不也结婚了吗?时光荏苒岁月如梭的,她应该早就轻舟已过万重山,走出来了吧?” “嗯!但愿如此吧!”祝一凡点头,带着点过来人的沧桑,“前事不忘。都奔三张的人了,谁还不是个有故事的老司机?谁的人生剧本没点狗血淋头?” 这猝不及防的“开车”梗,精准命中吴定波的笑点,他顿时笑喷,前仰后合,指着祝一凡:“‘我去!你大爷的!这才是我认识的祝一凡!有九分归来仍是少年…的痞气!哈哈!” 笑声在略显空旷的客厅里回荡,暂时驱散了之前话题带来的沉重阴霾。 第五十章 都这么刚 1、 冰冷的雨点砸在窗玻璃上,发出断续的、令人心烦意乱的声响。祝一凡就着罐啤酒,躺在沙发一角,手机屏幕执着地亮着,来电显示的名字不断跳动:徐萍,自己的师姐,吴定波那口子。 祝一凡没接,任由那刺耳的铃声一遍遍切割着室内的寂静,如同钝刀割肉。 几个小时前,她和吴定波的争吵还历历在目,劝都劝不住,那些尖锐的话语像碎玻璃碴,在祝一凡的脑海里反复滚动,宛如自己当年和王露露的翻版,这让他的感觉十分不好。 “滚!别烦我!”吴定波最后那句话炸响在耳边。 徐萍泪如雨下,只能找祝一凡哭诉,显然她是找错了对象,祝一凡像是一处深渊,毫无动静。 煎熬一个小时之后,一条短信突兀地跳了出来:“老地方,谈谈。署名是吴定波。” “老地方”,是那个他们初遇的街角咖啡馆,曾是回忆里唯一带着暖色的角落。她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外套冲了出去,像一个溺水的人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全然忽略了方才的痛苦焦躁,祝一凡的回电也浑然不觉。 雨中的咖啡馆,霓虹招牌在湿漉漉的空气中晕开模糊的光晕。她选了他们第一次坐的位置,点了一杯早已冷掉的咖啡。窗外,人来人往,雨伞开开合合,如同沉默的、流动的背景。时间,以一种近乎残忍的缓慢姿态流淌。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她的手机安静得可怕,她试着拨吴定波的电话,依旧是冰冷的提示音:“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 “这是什么鬼?你约我,约了个寂寞?” 而吴定波,此刻正躺在温暖的公寓里,窗帘紧闭,隔绝了雨声和世界。床头柜上,手机屏幕一次次亮起,徐萍的名字固执地闪烁,又被他一次次冷冷地按灭。他翻了个身,裹紧被子,嘴角挂着一丝近乎残忍的嘲讽。这娘们,精神出轨,还犯他妈公主病…行,爱等就让她等着吧,老子继续睡。 黑暗笼罩着他,也笼罩着那个在冰冷咖啡馆里逐渐心如死灰的女人。 六个小时! 七个小时! 咖啡馆打烊的灯亮起,侍应生带着歉意的目光走来。徐萍麻木地站起身,腿脚早已失去了知觉,像两根不属于她的木头。她推开沉重的玻璃门,冰冷的雨丝瞬间打在脸上,混着某种咸涩的液体。她最后一次拨打吴定波的电话,那“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彻底切断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 街灯在她脚下拉出长长的、孤寂的影子,被雨水冲刷得破碎不堪。 祝一凡倒是打通了吴定波的电话,那边的回应很是坚定:“我约她了,但是我没去,我故意的...” 回答让祝一凡瞠目结舌... 2、 城市的另一隅,刑侦大队地下靶场。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刺鼻的硝烟味,每一次枪口喷吐火焰都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爆鸣,像是某种压抑的怒吼。突然,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咽喉,所有的枪声毫无预兆地、彻底地戛然而止。寂静瞬间降临,沉重得让人窒息,只剩下还未来得及散尽的硝烟在惨白的灯光下盘旋。 严格,如同一尊由寒冰与钢铁铸成的雕像,面无表情地站在射击位上。他摘下耳罩,随手向后一抛,一个冰冷、沉重的物件划过一道短暂的弧线,精准地落向祝一凡。 还在耳鸣中的祝一凡下意识伸手接住。入手沉重,冰凉刺骨,带着地下靶场独有的金属和火药混合的寒意。他摊开掌心:一枚锈迹斑斑的黄铜弹壳。岁月的刻刀在它表面留下了深褐色的、崎岖的蚀痕,纹路凌乱而沧桑,仿佛凝固着无数难以言说的秘密和腥风血雨。 “怎么心不在焉的,拿着。”严格的声音传来,比这地下空间的温度还要低上几度,每一个字都像是冰珠子砸在地上,“给她!告诉关青禾,那案子她别查了。”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牢牢锁住祝一凡,“都说‘好奇害死猫’,老话不是玩笑。再执着下去会要命的,这不是危言耸听!” “我转达可以,这…”祝一凡的指尖摩挲着弹壳粗糙的锈迹,感受着那几乎要刺破皮肤的冰冷质感,心头疑云翻涌,沉甸甸的,“聂队的…遗物?”他小心翼翼地问出口,声音有些干涩。 “遗物个锤子!”严格嗤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浓重的讽刺和悲凉。他眼神陡然变得更加锐利,像淬了毒的刀锋,“这是当年查那个花炮厂案子时,‘热心群众’寄到聂队办公桌上的‘匿名问候信’!”他刻意加重了“问候”二字,讽刺意味浓得化不开,“还是‘货到付款’的那种!邮费还是聂队自己掏的腰包!” 祝一凡的手指猛地收紧,粗糙的锈迹刮擦着掌心。他掂量着这枚小小的金属,它承载的分量远超其物理重量:“此等‘稀世珍品’,老严,”他抬头看向严格,眼神探究,“怎么在你这位‘冷面判官’手里盘得…油光水滑,都快包浆了?”他注意到弹壳某些经常被摩挲的部位,锈迹似乎被磨得平滑了些,透出一种诡异的“温润”。 严格的脸猛地转向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天花板,仿佛那上面刻着世界所有的谜题。沉默在靶场冰冷的空气中蔓延,沉重得几乎凝固。半晌,他才幽幽地开口,那声音低沉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带着一种被岁月浸透的疲惫和难以言传的痛楚:“当年,我是他搭档。”短短几个字,拉开了尘封的血色帷幕。“这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主儿,在预感自己可能要‘光荣’的前一晚…”严格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眼神陷入某种痛苦的回忆漩涡,“他像个托付遗孤的老父亲,把这玩意儿当‘纪念品’,硬塞给了我。他说:‘哥们儿,万一我哪天‘被交通事故’了,也别查得太狠。你就把这东西…带给小禾。’” 祝一凡屏住了呼吸。 “‘告诉她,’他说,‘找个人,安安稳稳过日子吧,别惦记我了。我办公室抽屉最底下那盒巧克力,她爱吃的那个牌子,DOVE,快过保质期了…让她趁新鲜赶紧吃了,别省着。’”严格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平凡朴实的叮嘱在此刻听来,字字泣血。 “他还说,‘这潭水…浑得像墨鱼汁,一脚踩进去,就别想干干净净抽身了。我预感…有人要对我下手了。’他看着我的眼睛,‘别让她…步我的后尘。’”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 “我还挺纳闷,在湖跺,居然有人敢威胁刑警队长?这不科学!可结果呢?!” 严格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嘣声,惨白一片,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与不甘捏碎,“‘壮志未酬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一场精心设计的‘意外’车祸!死得不明不白,连个响儿都没听见!跟那些廉价剧本杀里开场就领便当的龙套似的。”恨意和悲怮如同实质的火焰,在他冰冷的眼眸深处燃烧。 他猛地用食指蘸取旁边冰冷的枪油,在布满尘埃的旧木桌上飞快地勾勒起来。油腻的线条蜿蜒聚合,形成一个清晰的箭头指向:“看仔细了!当年花炮厂改制,董事长单明的那点股份,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被一点点稀释,稀释到渣都不剩,最后又流进了谁的血盆大口?” 油渍最终汇聚成一个刺眼的名字:双湖控股集团。 双湖控股?关子沐所在的那个集团?祝一凡的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 “你猜,”严格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任何温度的、近乎狰狞的弧度,仿佛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惊惶,“现如今,双湖控股集团那位‘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手握生杀大权的法人代表,是哪位‘神仙’下凡?” “是谁?!”祝一凡的声音干涩嘶哑,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跳动都牵扯着恐惧的神经。 严格盯着他,一字一顿,如同冰冷的子弹射入靶心:“费—青—书!” 他欣赏着祝一凡瞬间因极度震惊而瞪圆的瞳孔,满意地欣赏着他脸上血色褪尽的瞬间,然后,慢悠悠地、带着致命寒意的声音,补上了那足以摧毁认知的重磅一击:“费刚!的!嫡!子!如!假!包!换!” “嘶!怎么是他!”祝一凡倒抽一口彻骨的寒气,仿佛整个地下靶场积蓄的冰冷瞬间穿透了衣物,钻进了他的骨头缝里,冻结了血液。 严格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叹息声里揉碎了无尽的疲惫、深刻的讽刺和对体制的冰冷洞察:“意外吧?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这话听着多光鲜亮丽!多正确!可结果呢?专业的人,披肝沥胆,换来的往往不是什么功勋荣耀,而是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悲壮挽歌!聂队,”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泣血般的控诉,“他就是这块牌坊底下,一个活生生的、血淋淋的教学案例。” 死寂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只有通风管道低沉的风声在回荡。祝一凡沉默了许久,漫长得像一个世纪。他低头,再次看向掌心那枚沉重的弹壳。 锈迹斑斑的表面,仿佛映照出聂队最后嘱托的脸庞,映照出关青禾那双执着燃烧、永不妥协的眼睛。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笔记本扉页上,那行娟秀却力透纸背、如同淬火誓言般的字迹。他苦笑一声,那笑容里充满了苦涩和无能为力,缓缓将那枚弹壳推回给严格:“老严,这份‘深情厚谊’,这份沉甸甸的‘劝诫’,我恐怕…无福转交。”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严格,“你是没见过关青禾…” 他顿了顿,眼前清晰地浮现出那个笔记本,那扉页上斩钉截铁、如同刻在灵魂深处的宣言:当警徽蒙尘时,沉默的见证者,亦是同谋! 他一字一顿,清晰地复述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颗钉子,砸在冰冷的空气中。 “她…这么刚?!”严格瞬间皱紧了眉头,脸上惯有的冷硬线条出现了一丝深刻的裂痕,震惊与一种难以言喻的忧虑交织其中。 关青禾的决绝,远超他的预料。 就在这震惊的余波尚未散去的一刹那。 “呃!”如同两柄烧得通红、高速旋转的钢锥,毫无征兆地、以毁灭性的力量猛地自祝一凡两侧太阳穴狠狠贯入! 剧痛! 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眼前的世界瞬间被无形的巨力粉碎!视线中的一切:冰冷的枪支、严格震惊的脸、布满灰尘的墙壁,统统碎裂、扭曲、疯狂旋转,幻化成无数闪烁不定、光怪陆离的万花筒碎片!五感被彻底淹没在尖锐的、高频的嗡鸣和令人窒息的灼痛风暴中。 “一凡,老祝!”严格脸色骤变,瞳孔猛缩!多年的生死本能让他一个箭步闪电般上前,动作快如鬼魅。他不是去扶人,而是精准无比地先扣住祝一凡紧握着配枪、指节因剧痛而痉挛的手腕,利落地下了他的枪!安全第一!“你怎么了?!说话!”他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和紧张。 “别抵抗!!!系统上线!!!” 一个冰冷、绝对、毫无人类情感波动的电子合成音,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魔咒,在他翻江倒海、濒临崩溃的脑海中央尖啸炸响。 “叮!” 仿佛一颗无形的精神炸弹在他灵魂最深处引爆。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冰冷如液态金属的无形力量,带着绝对的意志和压倒性的规则,蛮横地撕开了他意识的屏障,如同决堤的洪流,狂暴地、不容抗拒地涌入他思维的每一个角落,要将他原有的意志、情感、记忆,彻底冲刷、覆盖、格式化一般。 “呃啊!”祝一凡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野兽濒死般的、压抑到极致的闷吼。他感觉自己的颅骨在咯咯作响,全身的骨骼都在那恐怖的精神重压下发出濒临碎裂的**。头部的血管疯狂搏动,如同要炸开,比刚才强烈十倍的剧痛如海啸般席卷而来! “我去…这酸爽…堪比…脑浆子被塞进了…一台超频运转的…滚筒洗衣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挤出来,带着血沫。强行降临的“系统”粗暴地接管了他的部分视觉神经,反馈回的画面无比清晰,却如同最恐怖的噩梦: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出现在视野中,指关节处有明显的、特殊器材造成的磨损印记。这只手正将一枚崭新的、黄铜弹壳在灯光下反射着刺眼寒光的子弹,小心翼翼地、如同进行某种神圣仪式般,塞进一个厚实的快递文件袋。 收件人姓名栏上,那三个用黑色记号笔写下的、无比熟悉的汉字,如同三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深深地烫在祝一凡的视觉神经上,烙在他的灵魂深处:关!青!禾! 【警告!警告!宿主认知过载!核心协议栈濒临崩溃!建议立即强制离线!更加尖锐、更加急促的电子警报声在他颅内疯狂拉响,如同催命的丧钟!剧痛再次升级!仿佛有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在他脑髓里疯狂搅动、穿刺!他甚至清晰地感觉到口腔深处的智齿传来即将碎裂的可怕痛楚!身体的控制权正在被那冰冷的系统意志疯狂掠夺】 “不!!别下线!求你!”在足以将常人撕成碎片的痛苦深渊中,祝一凡爆发出一声源自灵魂深处的、野兽般的嘶吼。 关青禾收到子弹的画面如同地狱的火焰,瞬间点燃了他意识深处最后的本能:保护!惊人的意志力如同熔岩般喷发,凭借着对这唯一执念的极度焦虑和疯狂,他竟奇迹般地、强行夺回了半边身体的控制权。他无视着那几乎要将每一寸肌肉纤维都压扁、拧碎的恐怖精神压力,鼓荡起残存的所有生命潜能,让这具如同被万吨卡车反复碾压过的残破躯壳,顽强地、一寸一寸地、带着骨节摩擦的可怕声响,向前挪动。 一步,脚掌落地如同踩在烧红的刀尖上,痛彻心扉。 两步,膝盖像灌满了滚烫的铁水,每一步都在对抗着被锁死的重力。 视野终于再度清晰,那个戴战术手套的“寄件人”似乎察觉到了身后这股微弱却异常顽强的抵抗意志。他缓缓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机械般的精准和冷酷,侧过了头颅。动作僵硬,没有丝毫人类的好奇或惊讶,更像是程序设定好的反应。 视角随之转动。周遭的环境似乎是一个光线混杂的室内角落。头顶,悬挂着的廉价霓虹灯管,惨白与猩红的光线诡异交织,如同舞台追光般落下,恰好切割照射在“寄件人”的侧脸上。 光与影在他脸上瞬间形成了一道道密集、冰冷、粗细不一的阴影栅格,如同监狱森严的铁栏,将他半张脸牢牢禁锢在黑暗之中。当那缓缓转动的头颅,带动着脸上那如同牢笼的霓虹光影栅格,同步移动、滑落… 那冰冷、猩红与惨白交织的光影,如同揭开幕布般,一寸寸移开,最终彻底揭开光影栅格下方隐藏的真实容貌时, 祝一凡全身奔腾的血液,连同他最后一丝抗争的力气,在这一刹那,彻彻底底冻结成冰。 灵魂仿佛被瞬间抽离,只留下一具冰冷的躯壳。 那张脸…那张在阴影褪去后清晰显露的脸庞… 他太熟悉了! 熟悉到每天上班走进交警队大门,抬头就能在“光荣榜”和“优秀干警风采展示栏”最显眼位置看到。那张脸上总是挂着标准的、温和的、充满亲和力的笑容,接受着所有同事和领导的赞誉,代表着荣誉、责任和可信赖的… 这一张无比熟悉、此刻却冰冷如恶魔的面孔,居然是他... 第五十一章 天雷滚滚 周一的晨曦,淡薄如隔夜的冷茶。廖得水用它敲响了例会的铜钵。会议桌上波澜不惊,唯独综合中心阵容“豪华”:祝一凡端坐中央,崔媛媛、成莹左右分立,架势活脱脱像《三国》里准备单挑吕布的“刘关张”,又或者,更像是被架在火上烤的“唐僧肉”。 张明嘴角勾起一丝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侧身对旁边人低语,音量却刚好能让祝一凡那边听个响:“啧啧,瞧瞧咱综合中心这排面,‘三英战吕布’啊?还是一拖二,‘帝王级’配置?”他故意掰着手指头,冲祝一凡方向努嘴,“祝主任好福气,双花红棍护驾,这派头,是‘一蛋双星’还是‘一拖俩’啊?” 一旁的陶金銮立刻默契接茬,阴阳怪气:“张队格局小了!依我看,分明是‘一皇二后’,咱祝主任坐拥‘交警东西宫’呢!”压抑的嗤笑和抽气声顿时在会议室里弥漫开。陶金銮意犹未尽,手指在桌面虚划,仿佛勾勒着一幅微缩的“后宫争宠图”,三足鼎立,暗藏杀机。 祝一凡慢悠悠转着笔,脸上笑容纹丝不动,反倒呵呵一笑:“陶队这比喻,妙!不过嘛,”他话锋一转,精准戳肺管子,“我记得法制这一摊,是从张队您那边划拉过来的吧?那这位‘后’…严格说起来,岂不是张队您‘前朝的贵妃’?” “前朝?”张明笑容一僵,干笑两声,“兄弟,你这嘴开过光啊,说着说着就把我‘送走’了?” 陶金銮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什么贵妃不贵妃的,这么抢手?萧皇后转世?那敢情好啊!大队长您跟萧皇后关系最‘铁’,前朝搭后朝,您二位这是…连襟情深呐!”他故意把“连襟”二字咬得极重。 张明脸都绿了,狠狠剜了陶金銮一眼。就在这时,成莹推了推眼镜,一丝不苟地开口:“各位领导,开会前先通报市局法制对大队的季度审核结果。好的就不浪费大家时间了,重点说说最差的...”她像甩扑克牌一样,“啪”地将一张数据表精准拍到陶金銮面前桌面,震得他茶杯一跳,“巡特警中队!上半年案件退查率38%,结案材料里的错别字,比步行街电线杆上的‘重金求子’广告还多!就这业务水平,”她冷冷扫了一眼陶金銮,“还有闲心整天琢磨别人家的‘后花园’布局?” 这雷霆一击瞬间点燃了***!廖得水的保温杯“嘭”地砸在桌上,几颗枸杞狼狈蹦出。积压的怒火如同高压锅爆炸,对着陶金銮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火力覆盖”,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足足训斥了十分钟! 陶金銮的脸由红转青再转白,活像被霜打了的紫茄子,蔫了吧唧地坐下。 “见鬼了?顺风耳转世?”他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憋屈地做了个精辟总结:“丫的,综合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更母老虎,惹不起!” 祝一凡当然不会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笑眯眯地补上一刀,刀刀见血:“陶队,我突然想起,上次市局全警实战大练兵,各大队成绩排名……垫底的不是咱湖跺巡特吧?您老藏着掖着,莫非是憋着劲儿,季末想来个‘惊天大逆转’?” 这话如同在陶金銮的伤口上又狠狠撒了一把盐。廖得水冰冷的视线,立刻随着祝一凡的话锋钉死在他身上。陶金銮恶狠狠瞪向祝一凡,眼神里淬着火:行!老祝,背后捅刀是吧?真TM不是好鸟!你给我等着! 崔媛媛本想帮腔,结果拐弯抹角批评祝一凡签字太“龟毛”,“严重拖累综合效率”。 祝一凡眼皮都没抬,冷笑反击:“慢工出细活,签字画押,责任重于泰山!特别是关键环节的签字,两位主要领导一个都不能少!图省事跳过流程?那是给自己挖坑!把空行签满,不留死角,这才是对工作、对综合中心、对所有人负责!” 一番话怼得崔媛媛哑口无言。廖得水看崔媛媛不占理,赶紧和稀泥:“程序必须走!但特殊情况也要讲灵活嘛,尤其现在大队教导员空缺…” 这话说得突兀,会场霎时安静下来。 祝一凡心头一跳,抬眼看向廖得水。果然,对方意味深长地继续:“交警是公安第一大部门,关键岗位不能悬空。局里近期会选配新教导员。在此之前,各位更要守土尽责!散会!” 这话像一枚深水炸弹,在众人心中荡开涟漪。 会后,祝一凡立刻拨通林云电话。 “哟?想通了?决定加入我们专案组的大火坑了?”林云调侃的声音传来。 祝一凡没接茬,直接把会议情况和廖得水的暗示复述一遍。 林云沉默半秒,轻笑:“目前为止,我没接到任何风声。就算有打算,任命没下就公开唱戏,你觉得…合适吗?算了,一凡,甭管他。交警大队我肯定会回。希望到时你还在,咱们一起,把这潭水搅搅,看能不能洗出新气象。” 挂掉电话,祝一凡心情复杂。综合是林云分管,通知林云是必须的。于公是规矩,于私是情分。毕竟在交警的日子,林云对他多有照拂。 可刚走到法制中队门口,一股戾气扑面而来。陶金銮像堵铁塔挡住去路,警徽几乎怼到祝一凡鼻尖,唾沫横飞:“老祝!给脸不要脸是吧?真当老子是软柿子?信不信老子分分钟让你综合中心唱‘空城计’!”他“唰”地扯开领口,露出脖颈一道狰狞旧疤,“老子十年前卧底缉毒,刀口舔血的时候,你小子还在警校背宿管条令呢!” 话音未落,成莹清脆如银铃、却冷得像冰碴的声音传递了过来:“陶大队长是想忆苦思甜,重温当年卧底‘不慎’沾上毒瘾,回来抱着政委大腿写万字检查的光辉岁月?”她晃了晃手机,屏幕上是一封加密邮件预览,“要不要我帮您调出当年声泪俱下的忏悔录像,让大伙儿一起‘缅怀’一把?” 陶金銮的脸瞬间惨白如纸,喉头“哼哧”一声,撞开人群,落荒而逃,背影狼狈不堪。 “你们…有点过了。”崔媛媛在一旁幽幽叹息,带着不忍,“老陶当年…是替上面扛了雷才…” “所以他就活该当块擦完屁股就扔的脏抹布!”成莹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 祝一凡耸耸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他今天这顿,纯属自找。” “不可理喻!”崔媛媛气得脸色发白,跺跺脚也走了。 下班时分,关青禾的电话追了过来,声音里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听说你们会上会下‘混合双打’,把陶大给‘做’了!干得漂亮!” “什么叫‘做’了?我们又不是开黑店的!”祝一凡哭笑不得,“老陶今天纯属撞枪口上了!成莹那份报告,原本是打算私下给廖得水的。他要不嘴贱,顶多挨顿内部批评,哪至于像今天这样当众‘社死’?会后那出,更是他自己找抽!” 关青禾咯咯笑:“你那句关于巡特排名的补刀才叫绝杀!跟成姐配合天衣无缝,左右开弓!” 祝一凡也笑了:“巧了不是?省厅绩效考核的周科长,跟我警校同班睡上下铺的兄弟,提前给了内部数据,我就‘顺便’核对了一下。” “核对?你那叫‘核爆’!”关青禾兴奋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看以后谁还敢小瞧咱综合!” 祝一凡表情却像牙疼般抽搐一下。整个交警队,就属综合中心最“散装”,三位骨干各自为政,他这个名义“掌门”反倒似个摆设,处境不比陶金銮强多少。 关青禾瞬间捕捉到他的沮丧,软语安慰:“派系怕什么?再散,名义上都得尊你为长。再说了,三朵‘烈焰玫瑰’围着你,哪个队长有你这‘艳福’?” 祝一凡唯有苦笑:“嫉妒使人面目全非,这才是老陶今天被集火的根源。” 关青禾嘻嘻一笑:“活该!咱们综合中心就跟国足似的,自己人关起门来骂翻天都行,他一个外人指手画脚,那就是欠尅!” 两人在电话里正说着,嚼着口香糖、腮帮子鼓得像松鼠的吴定波晃悠过来,含糊不清地对祝一凡说:“喂,晚上去‘707’喝一杯解解压?去不去?” 祝一凡还没开口,关青禾响亮的声音已经从手机里传了出来:“我去!” 吴定波眼疾手快,“啪”地按开了祝一凡手机的免提键。 祝一凡愕然:“青禾,你这‘我去’是语气助词,还是动词?” 关青禾的声音清晰地从扬声器传出:“生活太压抑了,小姐姐我需要释放一下!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吴定波神色瞬间凝重,对着祝一凡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哥们儿!大大的凶兆啊!” 祝一凡不解:“什么凶兆?” “孤男寡女,惺惺相惜,气氛暧昧,干柴烈火…‘707’那地方又暗,”吴定波痛心疾首,“极易‘擦枪走火’,事故高发区懂不懂?” “我理解你这是‘经验之谈’后的自嘲!”祝一凡毫不客气地揭短:吴定波屡屡被徐萍扫地出门,就是因为在单位和某位女同事“办公室恋情”玩脱了线,东窗事发,后来离开了税务局,也是花边新闻不断。 “靠!算是感悟!”吴定波长叹一声,带着过来人的沧桑,“所以啊,兄弟!看在你我交情份上,肺腑之言:玩火者,必自燃!三思啊!” 然而祝一凡的心思早已不在这个话题上。吴定波那句玩火者像根刺,扎进了他高速运转的大脑。一种莫名的不安感悄然升起,像冰冷的蛇缠绕上心头。 “但是!一凡!”吴定波突然又换了副激昂面孔,用力拍他肩膀,“哥还是支持你追求‘第二春’的!咱们才多大?奔四而已!你看看咱俩现在,都快被体制和日子风干成‘木乃伊’了!活得唯唯诺诺,连‘进进出出’的劲头都没了!这他妈是压抑人性!” “等等!”祝一凡皱眉,“你说清楚点,什么叫‘不思进出’!” “嘿嘿嘿,”吴定波挤眉弄眼,一脸猥琐,“听出来了?就是生物本能啊!维系雄性尊严的那种…进进出出!懂?” 祝一凡歪头看着身边摇头晃脑、没心没肺的吴定波,心底竟生出一丝羡慕。 这家伙最大的优点就是豁达,很少抱怨。面对生活的重拳,他比自己有种,敢抢敢拼。 吴定波的座右铭简单粗暴:“我命由我不由天!老天不给?老子TM自己抢!” 车窗外的霓虹灯影被疾驰的车轮碾得支离破碎。祝一凡握着方向盘,突然对副驾上的关青禾开口,声音低沉:“今天廖得水强调‘特殊情况特事特办’的语气…你不觉得耳熟吗?像不像当年聂风云那份结案报告上,省厅领导的批示?” 关青禾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本能地猛打方向盘,警车一个漂亮的甩尾,惊险地避开了前方临时设置的夜查卡点。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六年前,他们就是用这句‘特事特办’,把聂哥连人带真相一起埋了!”她的声音冷硬如铁,“现在,又想拿同一把铲子,给你也掘个坑!” 话音未落,车载电台毫无征兆地切入一段刺耳的汛情警报! 与此同时,远方天际传来沉闷的滚雷声,两种声音诡异地交织在一起,如同巨大而锈蚀的时代齿轮,在强行啮合转动前发出的、令人心悸的震颤。 寒意,瞬间弥漫了狭窄的车厢。 第五十二章 难定风波 湖跺的夏天,像个热情过头的粘豆包,糊在每个人身上,甩不掉,挣不脱,连喘气都带着点黏糊劲儿。吴定波戳在办公室那块昂贵的落地窗前,汗珠子跟不要钱似的顺着太阳穴往下滚,他却像被速冻过:四肢百骸的毛细血管里,流的怕不是冰碴子。 催命符,虽迟但到。 “吴大状,主任请您移步尊驾。”大帅所那位妆容精致、笑容能拧出糖浆的女秘书,声音甜得齁嗓子,裹着蜂蜜味的怜悯,仿佛在说:“节哀顺变,甜点管够。” 会议室的空调冷得像停尸房。田主任推过来的文件上,“基本称职”四个大字,犹如四把刚从冰柜里刨出来的钝刀子,咣叽咣叽,把他那点职业前景钉在了本年度最尴尬的十字架上。 桌角,老丈人的亲笔举报信正散发着新鲜墨水的“芬芳”,那些被精心炮制、添油加醋的“生活作风问题”,墨迹饱满得能滴下道德审判的汁水。律所本想象征性挥舞两下“走过场”的小旗子,奈何他合伙人那层金光闪闪的关系,此刻成了精准制导的绊脚石。活像一场篮球赛打到加时最后两秒平分秋色,裁判突然吹你一个“邓肯式笑容过于狂放影响对手发挥”的技术犯规。 这记绝杀,稳、准、狠! 职业生涯,“啪叽”,濒卒! 记忆的闸门轰然炸开,首先涌进来的不是潮水,是热浪和喇叭混合的催命交响曲。 时间拨回几周前,那个能把柏油路晒出沥青味儿的正午。 吴定波刚从法院出来,西装革履,人模狗样,正准备找个冷气充足的地儿续命。刚走到车边,手机就炸了锅,不是响铃,是单位前台小妹带着哭腔的颤音:“吴…吴律!您快回来看看吧!嫂子她…她带着…带着…” 话音未落,背景音里已然传来一阵穿透力极强的、自带扩音效果的哭嚎:“吴定波!你这个没良心的陈世美!你有胆子偷腥,没胆子认账吗?!大家快来看啊!看看这个衣冠禽兽,是怎么辜负糟糠之妻的!” 这是老丈人徐鹏的声音。 尼玛,又是这搞屎棍!吴定波脑子“嗡”一声,油门差点踩进油箱盖。冲回单位门口,那场面,堪称湖跺县级市本年度行为艺术巅峰。 撕破脸皮之后,妻子徐萍一家的这次行动,显然经过了精心策划,或者说,情绪积累到了爆破点。她没有选择私密场合沟通,而是直接堵在律所庄严气派的大门口。她没穿职业装,穿的是在家放飞的碎花睡裙,脚蹬一双夹脚拖鞋,头发略显凌乱,但眼神锐利得像淬了火的锥子。重点还不是她,是她身前的那座高山,徐鹏这个下台老干部手里举着的不是寻常武器的菜刀板砖,而是一个手持式大功率扩音喇叭。 那造型,活脱脱一个准备发射声波武器的非主流战士。 “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各位路过的乡亲父老!”徐鹏的声音经过喇叭加持,响彻半条街,比卖蟑螂药的还嘹亮,“我是徐鹏!吴定波法律意义上的老丈人、还没被他甩掉的合法妻子徐萍的爹!我今天,在大帅所实名举报这个陈世美,道德极其败坏!生活作风极其糜烂!长期与不明女子保持不正当关系!对家庭极其不负责任!对妻子实施冷暴力和精神虐待!实在是罪无可恕!同志们,他的行为,在古代是要上狗头铡和猪笼的!” 老头子声情并茂,字字泣血,至少听起来是,还不忘适时地抽泣两声,效果拔群。 旁边更有“神助攻”:丈母娘,一个穿着背心大裤衩,摇着蒲扇的微胖妇女。没拿喇叭,但她自带BGM,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个巴掌大的口琴,正用一种极其悲怆又走调的旋律,弹奏着《铁窗泪》,也可能是《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音准太差,听不真切。 那场面,悲壮中透着荒诞,严肃里掺着滑稽,堪称行为艺术界的“泥石流”。 吴定波没有感觉天塌了,只是感觉无比滑稽!真特么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徐萍虽然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来了,站在现场,就是态度,就是在与自己同归于尽,让自己在律所社死。 围观群众迅速聚拢,比上班打卡还积极。有人窃窃私语,有人掏出手机录像,标题都想好了:#湖跺惊现律政版陈世美,原配全家堵门控诉#。 还有人看得津津有味,就差没掏瓜子出来嗑了。保安面如土色,想上前劝阻,被徐萍一个“老娘今天豁出去了”的眼神瞪得缩了回去。 丈母娘的口琴还在“滴嘟滴嘟”响着,完美的背景音效。 吴定波觉得血压一路飙升,头顶的热气快把精心打理的头发烤焦。他不是没想过徐萍会闹,但没想到是这种全频道阻塞式核打击。他想冲上去夺下老头子那该死的喇叭,但众目睽睽之下,任何动作都只会让这场闹剧升级成年度普法大戏。他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感觉自己是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又像是烈日下被暴晒的咸鱼干:粘稠、滚烫、无处遁形,还被贴上了巨大的“渣男”标签。 他这只习惯性把头埋进沙子的鸵鸟,此刻被迫昂首挺胸,接受审判。羽毛下,一种名为愤怒和屈辱的东西,正扭曲着、膨胀着,隐隐发出低吟。 湖跺这个巴掌大的地方,藏不住秘密,也盛不下八卦。想当网红可能需要点才艺,但要成为全城茶余饭后的谈资,只需要一个举着喇叭的原配和一个弹着《铁窗泪》伴奏的老丈人。老丈人全家动员这一波“声光电”俱全的“助力”,精准狙击,彻底断送了他这艘本想在黄金航道上加速的破船。 四十,本该是男人事业的风口浪尖,他却一头栽进了风暴眼里的漩涡,眼瞅着就要沉底。 与此同时,祝一凡同志正享受着一种名为“御用闲人”的诡异福气。原本忙得脚后跟打后脑勺的综合接待和督察工作,被那位首都空降兵崔媛媛同志笑纳了。 他终于能和关青禾大眼瞪小眼,上演办公室版“相顾无言,唯有茶飘香”。茶杯里的三片茶叶,倔强地漂浮着,像三艘在太平洋中心迷航的独木舟。 关青禾新涂的指甲油,那个牛油果绿,在阳光直射下泛着一种油腻腻的光泽,看得祝一凡有点眼晕:这颜色,跟夏天闷热的空气搭配食用,效果加倍。 “青禾,”祝一凡打破沉默,语气带着点百无聊赖的试探,“要不咱俩假装忙起来怎么样?比如,你假装核对报销单,我假装审阅《警风警纪一百条》?我们再对对台词!” “老祝,你有病吧!”关青禾正在手机上刷着淘宝,头也不抬:“为啥要装?领导体恤,天气又热,喝点绿豆汤,摸摸鱼,放放羊,不香吗?我看挺好,相当于带薪避暑,省的我请年休假了。” 祝一凡眉头拧成了麻花:“我这心里,总感觉有只小爪子在挠,忒不踏实。不行,我得去老郑那儿探探风口,看看这风到底是要往哪刮。” “别怪我没提醒你啊,郑局真要‘进步’了?廖得水有可能‘顺位替补’他的位置。”关青禾突然压低声音,神秘兮兮,新涂的指甲在桌面上“哒哒哒”敲出一串毫无规律的“摩尔斯电码”。“诶,那骚入骨髓的崔媛媛昨天在他办公室待了整整俩小时!出来的时候,啧啧,口红都补了三次!那频率,都特么赶上刷墙了!” “嘶…” 祝一凡倒吸一口凉气,屁股像装了弹簧一样蹦起来,“这么卷?!完了完了,那我这靠窗的观仙台工位,怕是要成别人的望夫石了!” 关青禾噗嗤一笑:“得了吧老祝,你这纯属闲出来的病!就叫‘中年职场被迫害妄想症’晚期。咋地,人廖大不还没撵你嘛?” “等他撵就迟了!”祝一凡脑袋摇得像拨浪鼓:“小禾,你还嫩点。我这叫雷达站提前预警!这冷板凳,屁股一天也烙得慌。与其等廖得水那尊弥勒佛端着毒酒来请我,不如咱自己先挖个避弹坑,未雨绸缪。”他顿了一下,表情凝重,“人生中最恐怖的时刻是什么?就是那个向来暴躁赛董卓、看谁都像欠他两吊钱的廖得水,突然对你春风化雨、关怀备至,一口一个‘祝主任’叫得比亲孙子还甜。那感觉,就像看到老虎咧开嘴跟你说‘今天我吃素’。虚伪得让你起鸡皮疙瘩,诡异得让你后脊梁发毛!” “切!上纲上线,还危机上了!”关青禾翻了个漂亮的白眼,“得了得了,你要去找老郑就麻溜儿去,早去早回,回来替我坐班!今天我婆婆麻将桌上决战紫禁之巅去了,我得回去伺候我家那倆小祖宗!” “两个?你有了?” “有个屁!我说的是那挂名老公,不是说男人至死是少年么?我就怀疑他除了玩游戏还会做些什么。” 祝一凡点头:“你随时可溜,要是廖得水查岗,你就说陪我去…呃…基层警务站调研了!抓了算我的!” 关青禾乐了:“老祝,你这人吧,就这点好,有担当!‘死道友不死贫道’的大无畏自我牺牲精神很伟大,可不是谁都有的!” 祝一凡小声嘀咕了一句,像是说给自己听:“那也得看‘道友’是谁啊,这种‘大无畏’,也不是谁都配拥有的…” 关青禾自然没听见。 有些话,本就是壮胆的军歌。祝一凡一向有种,激发了他,不知道有什么惊天地动鬼神的豪言出来呢! 然而,与郑铮的谈话,让祝一凡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听君一席话,如坠云雾中”。 廖得水居然推荐他去当交警的副大队长?!这剧情走向,比特效大片还魔幻。 “以为是天上掉馅饼了?”郑铮面前的烟灰缸已经堆成了小型坟场,他弹了弹烟灰,眼神像老狐狸在看掉进陷阱的兔子,“副职这玩意?听着好听!那就是个镀了层24K金的鸟笼子!把你从实权科室摘出来,挂起来晾着,美其名曰‘重用’,实则是‘冷藏’,甚至是冰藏级的。老祖宗玩剩下的‘明升暗降’,一向如此,你还当是传家宝呢!” 祝一凡苦笑,脸上挤出个褶子:“懂,太懂了!其实说白了,我这位置,迟早是人家崔娘娘的凤鸾宝座呗!” “你脑子还算没进水。”郑铮吐了个烟圈,“你要是真欢天喜地接了这饵,那就是咬钩的蠢鱼,主动替人家完成了‘去实权化’的关键一步。这个‘链接点’要是没了,我当初把你塞进交警的意义何在?你不是在破局,是自个儿先把自己拆成零件了!” 闻言,祝一凡挺直腰板:“明白了领导!这‘糖衣炮弹’,我坚决吐出来。廖得水想腐蚀我这个坚挺的革命战士?窗户边都没有!我就在综合这一亩三分地,按部就班,稳扎稳打!”话虽铿锵,心里那面鼓却敲得七上八下。 他偷瞄了一眼烟雾缭绕中郑铮那张高深莫测的脸,没找到半点能定心的答案。“领导,”祝一凡小心翼翼,声音里带着点八卦的试探,“最近风声挺劲,说您…可能要高升?往前进一大步?” 郑铮呵呵一笑,笑容在烟雾里看不真切:“你的希望呢?” 祝一凡立马进入表忠心模式:“那还用问吗?我当然盼着您步步高升,直上青云!您得道,我们这些跟着摇旗的小鬼,不也能沾点仙气,蹭几步台阶?再不济,那些‘水’啊‘流’啊的妖魔鬼怪,看在您这尊大佛面上,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咱不是!” 郑铮果断摇头,像驱赶一只嗡嗡叫的苍蝇:“不该你操心的,少打听!祝一凡,你现在的任务,是给我铆足了劲!快速摸清交警系统那套‘丛林法则’,找到那个能撕开的口子。你想要的东西,”他顿了顿,眼神锐利,开始画饼,“我这里都有。你还不老,时间,也还来得及。”旋即他又深吸一口烟,缓缓道:“我再送你句话,***说得对:这行当里,大多数人都在‘蒙事儿’,得过且过。突然闯进来个愣头青,非要较真儿,非要按规矩办,这叫什么?这叫砸人家饭碗!掘人家祖坟!…你小子可就是在掘人家的祖坟中,可千万当心。” 这改革一般都是自上而下,你让我单枪匹马,不就是在过独木桥么!祝一凡重重地点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郑铮办公桌上一道陈年的划痕吸引。 半年前,同样在这个位置,那位意气风发、发誓要推倒警务站“柏林墙”的丁红旗同志,如今正在某个不知名的农场,喝着滋味独特的咖啡。 回办公室的路上,祝一凡的心稍微定了定。关青禾已经急得快跳脚:“老祝!你可真会卡点儿!再晚十分钟,我家那小祖宗就能把幼儿园房顶掀了!” 看她风风火火踩着高跟鞋远去,祝一凡深吸口气,从抽屉深处翻出了那份被他摩挲得有点卷边的《警务工作站改革计划书》,逐条审视。 正看得入神,一股无形的压迫感悄然而至。 他一抬头,差点把笔扔出去。桌前不知何时杵着一个白犀牛的汉子:宁岗中队队长庞彪! 这位仁兄,堪称交警系统里的“黑白无常”合体,全身黑得像刚从煤窑里爬出来,脸却是倒反天罡的极其白,可能因为长期伏案不出门和不规律饮食,膨胀出一种不合时宜的“白富丑”之态。走路还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颠簸,形象在追求“英挺”的领导眼中,实在有点辣眼睛,宁岗这块硬招牌也难掩其“边缘化”的宿命。 “祝主任真是勤勉啊!简直日理万机!”庞彪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与他肤色形成鲜明对比的白牙,眼神精准地瞄向祝一凡手里的计划书,“这就是您那…让老廖跳脚的...年度工作计划吧?” 祝一凡心里“咯噔”一下,警铃大作。 这眼神,堪比扫描仪啊!他面上不动声色,热情洋溢,假得不能再假:“哟!庞队!哪阵风把您这尊大神吹来了?您找廖大?坐坐坐,我给您瞅瞅他在不在!” 祝一凡作势就要起身。 “不不不!”庞彪连连摆手,那张在烈日下暴晒却依旧顽固地保持着“大白”底色的脸上,堆满了谦卑又热切的笑容,“专程来向您请教!取取经!”他搓着手,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外面风声挺大啊,都说郑局要高升了?您这尊神,是不是也快回市局了?” 祝一凡心道“果然来了”,脸上却挂起无奈的笑:“老郑要是我亲爹,我倒是能回。可惜啊,我俩是革命同志关系,比较纯洁。” 庞彪被噎了一下,尴尬地咧咧嘴:“祝主任真幽默…我来大队呢,除了学习,还有个…小小的情况,想跟您汇报一下!” “哎哟喂!我的庞大队长!”祝一凡夸张地一拍大腿,“您这就太低调了!太见外了!咱俩平级!还是兄弟部门!什么请示汇报,那是在埋汰我呢!玩梗都不带这么玩的!您有话直说,别绕了!” “我先沉淀一下哈!”庞彪脸色微不可察地变了一下,更加压低声音,身子几乎要趴到桌面上:“咳咳…其实…就是想问问您,这次局里人事…风吹草动的,您看我…有没有那么一丁点儿机会?”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希冀和不安,还有一种狼性的野望。 祝一凡脑中瞬间闪过郑铮的暗示:林云即将调离,教导员位置空缺。若是内部产生的话,眼前的这位“宁岗标杆”,牌面确实够硬,他的基层经验也杠杠的,绝对是强有力的竞争者…之一。当然,公安系统人多且杂,“之一”这个词是关键,也不那么靠谱。 他立刻换上“伯乐相马”的热忱表情,语气笃定:“庞队,乾坤未定,谁敢说您不是黑马?我看您不仅是黑马,还是一匹油光锃亮、腿脚有力、能冲能打的:大!白!马!”他用了一个反差,竞争需要的是黑马。 你白,基本上就在淘汰边缘,祝一凡把“白”字咬得格外重。 没听出祝一凡的语言效果,深受这碗鸡汤鼓舞的“大白”,近期成了祝一凡办公室的常客,频率高得让祝一凡有点懵圈儿。心里嘀咕:大哥,人事变动你得去市局活动啊!老吊着我这“背景板”的尾巴算怎么回事?钓鱼呢? 还是崔媛媛一语点醒梦中人,带着点首都人士特有的洞察力:“老祝,你是不是傻?交警这边水深着呢,你以为老郑手下就你一个‘暗桩’?这大白来找你几回,早被人当‘风向标’传到老郑耳朵里了。他现在对你毕恭毕敬,就差喊哥了,那就是在积极释放信号:‘组织,看我!看我!我要积极靠拢!’懂吗?” 祝一凡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媛媛啊,到底是天子脚下熏陶出来的,站得就是比我们这小地方的土鳖高,看得就是远!” 崔媛媛没好气:“少跟我这儿阴阳怪气!我这是教你识相!听过‘隔山打牛’没?现在你就是那座‘山’!一个活体‘背景墙’!人家庞队想打的‘牛’在哪儿,还用我说?” 祝一凡作恍然大悟状,竖起大拇指,眼神真诚,掺杂着一丝戏谑:“透彻!精辟!媛媛主任,您...真是够深的!” 牟大海那标志性的大嗓门和洪亮的笑声不知何时飘了进来,他一脸促狭,眼睛在祝一凡和崔媛媛之间滴溜溜转:“哟!主任,您又在开车呐!连媛媛主任多‘深’您都知道!佩服佩服!这眼力劲儿,堪比X光啊!” 祝一凡被噎得一怔,脸皮有点发烫。 崔媛媛倒没客气,直接甩了个“卫生球眼”过去:“大海!再瞎嚼蛆,这堆单据就得在此长毛发芽了!说,你还想不想报销了?”语气带着她特有的利落劲儿。 牟大海立刻切换成“虔诚信徒”模式,双手捧着单据,恭恭敬敬递到崔媛媛面前,顺便来了句京味儿十足的调侃:“嗻!娘娘,您吉祥!单据在此,请您老法眼过目!” 这姿态,好低!就差没单膝跪下了。牟大海的插科打诨让祝一凡心里那点关于“副大队长”的残念彻底沉了底。他甩甩头,决定专注眼前这摊“硬骨头”:警务工作站的改革报告。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输出,洋洋洒洒数千字倾泻而出。 突然,眼前猛地一晃!只见屏幕上那些刚刚敲下的方块字,瞬间扭曲变形,化作一条条五彩斑斓、吐着猩红信子的小蛇,在屏幕上蜿蜒游动,嘶嘶作响,仿佛下一秒就要钻出屏幕咬人! 叮! 【系统提示:侦测到关键节点!报告内容触及核心问题!建议:快!写!快!发!后续将有‘大事件’发生!倒计时已启动…嘀…嘀…嘀…】 滴啥,你倒是说清楚啊!祝一凡被这脑内“特效”震得头皮发麻,使劲眨了眨眼,幻觉才缓缓退去。“见鬼了…什么大事件?难道是警务站会集体爆炸?”他嘀咕着,赶紧抓起桌上的风油精,狠狠地在太阳穴抹了两圈,那刺鼻的清凉感让他稍微回魂。他定了定神,继续在文档里“挥斥方遒”:“…县里这几座警务站,肩负着交通疏导、治安维稳的重任,看似‘全能战士’,实则犯了‘贪多嚼不烂’的大忌!其结果不详?效果是生生又给全市塞进来四个‘迷你派出所’!原本设计精髓在‘小快灵’的屯兵点,硬是被篡改成了臃肿的‘四不像’,这种畸形设置直接导致了指挥系统脑血栓、接警派警肠梗阻。更绝的是,由于辖区跟派出所高度重合,两边人马在接警中玩起了‘太极推手’和‘踢皮球’锦标赛。长此以往,不出点震惊湖跺的大篓子,都对不起这稀碎一地的配置。” 就在牟大海套着耳朵问了一句主任,该问不问,媛媛主任她深不见底吧? 祝一凡尴尬地摸鼻子,崔媛媛翻白眼怼大海的瞬间。 “嗡!” 祝一凡脑子里又是一阵熟悉的眩晕,眼前彩光闪烁。那个神出鬼没的系统界面再次强制弹出! 【系统提示:触发‘办公室氛围’扫描。正在进行人物评测…目标:崔媛媛(综合办公室)。评测结果:标签:隐藏属性:大善人。详情:表面雷厉风行,嘴利如刀,实则外冷内热,心地纯良。拥有极强的规则正义感与朴素的道德观。乐于在规则框架内为他人提供便利。吐槽犀利源于嫉恶如仇,对“傻白甜”和“绿茶”属性免疫MAX。本质上是非分明的好同志一枚。注:隐藏属性不易被察觉,需深入接触或系统开挂。】 祝一凡一脸惆怅地看着屏幕上金光闪闪的大善人三个字,再看看眼前正对牟大海“横眉冷对”的崔媛媛,嘴角忍不住疯狂抽搐。 这反差…也太魔幻了吧?系统你确定没抽风?崔媛媛?周旋于高层之间的交际花。她是大善人?这跟说老虎吃素有什么区别?!他强忍着吐槽的冲动,瞥了一眼旁边正优哉游哉刷着手机、指甲油闪闪发亮的关青禾。出于一种微妙的好奇和“测一个也是测,测两个更划算”的占便宜心理,他脑子里下意识地对系统嘟囔了一句:“系统哥,闲着也是闲着,测测关青禾呗?” 【系统界面立刻响应,光幕流转:“目标:关青禾(综合办公室)评测启动…分析中…警告:检测到轻微数据干扰… 评测结果:标签:【表面无害】,存在信息屏蔽层,系统无法深层探究。详情:日常表现出温和、无害、略带小迷糊的亲和形象,尤其在涉及家庭事务时表现突出。善于利用自身“柔弱”特质规避矛盾与责任。当前扫描受阻,深层动机与潜在立场存疑。存在‘高危人设’风险,评级:黄色警惕。建议:保持观察,谨慎信任。更多信息需提升权限或触发关键事件解锁。】 “高危人设?黄色警惕?!”祝一凡心里猛地一咯噔,像被冰水浇了个透心凉。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瞳孔微微放大,难以置信地盯着屏幕上那几个刺眼的标签。青禾,这个整天念叨婆婆打麻将、孩子没人接,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傻白甜”的同事。系统居然直接给了个负面评价?还“高危人设”?这简直比崔媛媛是“大善人”还离谱! 他下意识地飞快瞄了关青禾一眼。 她浑然不觉,正低头看着手机,嘴角还挂着一丝轻松的笑意,新涂的牛油果绿指甲在屏幕光映照下,泛着一种…此刻在祝一凡看来有些刺眼的、油腻腻的光泽。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祝一凡的后背。 办公室里原本熟悉的日常氛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声地撕裂了一道细小的缝隙,透出底下未知的暗流。 他赶紧低下头,装作若无其事地咳嗽两声,手指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打着,心却砰砰直跳。 这破系统…到底是来帮忙的,还是来搅浑水的?它说的…会是真的吗? 2、 恰在此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大白庞彪那张混合着好奇与敬畏的脸探了进来… 这次他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好奇、敬畏和八卦的复杂表情。当他的目光扫过祝一凡屏幕上那份措辞犀利、火力全开的报告标题时,他那双本就不小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像是看到了外星人登陆湖跺! “嘶!厉害啊!”庞彪倒吸一口凉气,仿佛牙疼发作,“祝…祝主任!您这…您这胆子是借了熊心豹子胆吧!警务站,那可是费局一手拉扯大的‘亲儿子’!您这批评…简直是扒皮抽筋、刀刀见血啊!”他凑近了些,压低嗓子,神秘兮兮地问:“老祝,您透个底儿,这么…这么‘敞亮’地开炮,难不成…老费他…要挪窝儿了?” 语气里充满了“请只告诉我一个人”的期待。 祝一凡神秘一笑,手指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天机嘛…不可泄露!”随即话锋一转,带着点恶作剧的怂恿,“怎么,庞队?要不要联个名?咱哥俩一起,也给这痼疾‘踹上一脚’,图个快意恩仇,为民除害?” “不敢不敢!某...绝对不敢!”庞彪吓得连连摆手加摇头,动作幅度之大,让人担心他那略显富态的脖子,“老祝,您是运筹帷幄的高参!我这土包子,就守着我那宁岗一亩三分地,见识短浅。这种捅马蜂窝的活儿,掺和不起!您高抬贵手!饶了我吧!” 一旁的崔媛媛正低头看手机,闻言抬起头,嘴角挂着洞悉一切的笑意,慢悠悠地插了一句:“嗯,还是白队长…稳当啊。”她那语气,那神态,就差把“稳如老狗”四个字刻在脑门上了。 庞彪的脸皮不受控制地抽搐了几下。他深知这位“崔娘娘”背景深厚,惹不起,只能强压着被连续叫错姓的火气,尤其是这姓还被赋予了某种“特性”,再次压低声音更正,带着点憋屈:“媛媛主任…那个…鄙人…姓庞,庞,磅礴的庞!不是白…” “啊?”崔媛媛故作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即噗嗤一笑,明媚的笑容里带着点促狭,“哎呀,那真是太可惜了!你说你长得这么…嗯,白皙通透,居然不姓白?这不科学嘛!名字和气质严重不符啊!简直浪费天赋!” 庞彪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敢怒不敢言地瞟了崔媛媛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调色盘。 旁边的关青禾此时也加入了调侃大军,她模仿着文艺腔,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老白,你看这世间,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芒万丈,有人一身铁锈。人生在世,‘稳’字诀固然重要,但有时候啊,该冲就得冲!该闯就得闯!得有股子冒险精神不是?老话说得好啊:富贵险中求嘛!”这话听着像鼓励,细品又有点拱火的意味。 牟大海嬉皮笑脸地接话:“我听说是贵妇险中求,老庞,努力一下,今年包个二奶,再生个三胎...” 庞彪和他并不客气:“大海,怎么哪都有你,你给我滚!” 祝一凡眼看庞彪快要绷不住了,赶紧打圆场:“青禾,别光顾着给庞队灌心灵鸡汤了。开水间有热水,我抽屉里有麦馨速溶,赶紧给庞队冲杯咖啡提提神!” 关青禾立刻换上恍然大悟的表情:“哎呦!瞧我这记性!庞队在宁岗的时候可没少照顾我,今天您大驾光临,我居然忘了这待客之道,失礼失礼!” 她嘴上说得热情洋溢,身体却像粘在了椅子上,纹丝不动,眼神里传递着清晰的信号:您都叨扰半天了,该撤了。 庞彪自然秒懂,如蒙大赦般赶紧站起身:“别别别!青禾太客气!我刚在门口小卖部灌了一整瓶的透心凉,现在肚子就是个水囊,真喝不下了!你们忙,你们忙!我去隔壁看看廖大在不在!” 说完,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办公室里终于清静下来。 祝一凡深吸一口气,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如同战场上的将军发起最后冲锋,笔走龙蛇,一气呵成!报告,完成!他郑重其事地登录“苏网通”,找到郑铮的头像,将这份凝结了他心血和系统威胁的报告拖了过去。想了想,又在附言框里敲下一行字:“领导,有点不太成熟的小想法,请您百忙之中‘斧正’,静候佳音!” 消息状态栏很快跳成了醒目的“已读”。 然而,就像石沉大海,屏幕那端,再无回音。 只有那行灰色的“已读”二字,无声地嘲笑着他的期待。 第五十三章 捕食夜行 晨曦初透,七点整,祝一凡推开了办公室的门。崔媛媛早已端坐如钟,笔记本屏幕的冷光将她精致的妆容映得像个冰雕人偶。 祝一凡手腕一扬,运动手表亮起:“崔主任,规矩我懂,没迟到。” 崔媛媛唇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笑弧:“今天不督察。提前来,只为恭喜你,老郑荣升政委了!” 祝一凡心脏一跳,脸上却纹丝不动:“文件下来了?” “啪嗒。” 她点了下鼠标,仿佛在敲打键盘上的冰碴,“行了。昨晚啊,有人‘挑灯夜战’,差点把天花板瞪穿。” 她下巴朝楼上廖得水的方向努了努,语气凉得像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三天后,“祸不单行”这四个字,被廖得水用惨痛经历重新注解。 湖跺城北,持刀伤人的警情,被110就近派给了警务站。结果,特警们仿佛集体迷路,硬生生把“伤人”熬成了“杀人”。更要命的是自媒体时代的围观正义:一段模糊视频火上浇油:凶徒挥刀,而一个身着制服的身影,却在汹涌的人潮后方,上演着“战略性后退”。#湖跺警察旁观杀人#的标签像野火燎原,瞬间吞噬热搜。最终是派出所到场收拾残局,带走凶手时,那家伙甚至勾着警察的肩膀上了车,宛如多年老友。这“警匪情深”的二次剪辑,又勇猛地冲上热搜前三。 榜上二度梅开,热度焊死前三! 作为交警大队长的廖得水肺管子都快气炸了,将相关责任人吼到大会议室劈头盖脸一顿猛尅,随即勒令中层干部连夜“复盘”,要求精确到交警工作的“每一帧画面的肌肤纹理”。 复盘的视频顶着“绝密”二字。 画面中,那个穿制服的男子面带惧色,正努力把自己塞进人群的最后排。行凶者的砍刀第二次挥落时,镜头剧烈摇摆,像被吓晕了过去,随即陷入长达三分钟的死寂黑屏。 “这就是我们的快速反应?!这就是改革后脱胎换骨的特巡警?!我去你姥姥的!”爆了粗口的廖得水将平板狠狠摔在会议桌上,蛛网状的裂纹仿佛爬到了每个人的脚下,“全网都在问‘警察在哪’?!我他妈也想问!你们!人!在!哪!”咆哮的尾音还在会议室里撞墙,他的手机却像掐准了时间般震动起来。瞥见来电显示,这位暴跳如雷的大队长瞬间矮了半截,弓着腰,小碎步冲出会议室,声音谄媚得能拧出水,尖声尖气地问:“书记…我是廖得水,您指示…” 会议室里,陶金銮用手肘捅了捅祝一凡,压低声音:“老祝,赌五毛,老廖除了原地爆炸,还能玩出啥新花样?” 祝一凡揉着太阳穴:“说来听听?比如?” “比如…以退为进?”陶金銮挤眉弄眼,“原地起跳,高呼:这活儿干不了,老子要辞职!” 孙乐山哈哈一笑:“老廖其实有机会当分管的副局长,他自己放弃了,就是为了在这里扎根,怎么可能辞职!” 旁边的朱奇勇则翻了个白眼,精准打击:“老陶!你先顾好你自己吧!特警可是你分管的!这顿板子,你的大屁股绝对跑不掉!” 陶金銮往椅背上一瘫,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造型:“杀剐随意!本人主打一个‘坦白从宽,抗拒没钱’,躺平任嘲,态度满分!” 我去,这就是传说中的职场“赤莱芜”? 祝一凡的头更疼了。他刚在洗手间隔间里刷开手机,#湖跺警察旁观杀人#后面那个深红色的“爆”字,刺得他眼疼。对外舆情应对,名义上是崔媛媛的活儿,可他这办公室主任才是顶在最前头的盾牌,跟那些短视频作者和平台扯皮?想想就是一场硬仗。 “别用那种‘救命恩人再生父母’的眼神看我。”走廊里,崔媛媛抱着一摞比她还高的文件,冷笑如同冰锥,“市里督导组马上空降,费局长亲自坐镇。至于那些自媒体平台…老规矩,还是你的活儿。反正,”她拖长了调子,眼神瞟向不远处,“你下面不是还有个‘人才’关青禾么?” 祝一凡一愣。 陶金銮倒是一副“债多不愁虱多不痒”的德行,挤眉弄眼:“祝主任,这‘上面下面’的,你们综合科是怎么个排兵布阵法儿啊?” 他故意把“上面下面”咬得暧昧不清。 崔媛媛一记肘击怼在他肋下:“老陶,就你长嘴了是吧?有功夫贫,不如想想你的检讨稿!一会儿老廖喷火,别呲你一脸!” 陶金銮卷着舌头,在作死的边缘疯狂试探:“哎呦,媛媛主任提醒得是!被‘老尿’呲一脸…啧啧,那滋味儿可太美不敢想!” “把舌头捋直了!是廖还是尿?” “管他呢!反正都算液体攻击,我都不要!” 这时,关青禾抱着一摞新鲜出炉、还散发着打印机余温的舆情材料,脚步轻快地蹭到祝一凡身边,压低的嗓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幸灾乐祸:“老郑真是神了!把交警这块滚烫的山芋丢出去,杨明天和老廖等于接了个自爆开关,烫不死也得脱层皮。” 祝一凡皱眉:“眼前火是在烧他们,就怕秋后算总账。出警那几个跑不了,还得抓几个‘垫背侠’祭天。” 关青禾嘻嘻一笑,眼神亮得诡异:“老祝,你是真预言帝!” 祝一凡一脸懵:“啥?我这都焦头烂额了,你咋还夸上了!?” “忘啦!”关青禾像是揭秘惊天宝藏,“你那份关于警务站问题的调研报告啊!简直就是‘死亡笔记’,把这局面预言得死死的,针针见血,刀刀致命!” 祝一凡苦笑自嘲:“得了吧,什么早鸟?那就是瞎猫撞见死耗子。老郑估计‘已读未回’,搞不好报告都还在他邮箱里吃灰呢。” 他摆摆手,一副“别提那晦气玩意儿”的表情。 窗外,一颗流星倏忽划过天行路上空,银白的轨迹如同命运随手划下的潦草批注。 关青禾神秘兮兮地亮出手机屏幕,微信聊天记录赫然在目:老郑昨天把你那份警务站改革‘檄文’转发到市委工作群了!时间比案发整整早了俩小时!她脸上得意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瞧瞧!巧不巧?预言家老祝!你火了!这下可是在交警系统里‘****’了!” 她的声音虽低,却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引人注目的兴奋,仿佛要立刻把祝一凡架到火上烤。 祝一凡下意识地往后缩了半步,脸上是无辜的茫然,心中那点刚冒头的小欣喜瞬间被四周投来的、含义复杂的目光浇了个透心凉。 他能感觉到空气微妙地凝固了一下,旁边陶金銮夸张地“嘶”了一声,朱奇勇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若有所思地扫过他和关青禾。 崔媛媛抱着文件的手臂紧了紧,冷哼一声,眼神像刀子一样剐过关青禾那张兴奋过度的脸。 叮! 【系统上线并发现排斥反应:关青禾的“报喜”行为非但没引起共鸣,反而立刻引来了同事警惕、怀疑和不悦的目光,气氛瞬间冷却尴尬。】 祝一凡的“无辜摊手”变成了带着躲避意味的退缩,暗示他并不想在此刻被推上风口浪尖。 3、 眼下,七楼会议室死寂如墓,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廖得水内心的堤坝已在崩溃边缘。警务站这个窟窿像块巨石,沉甸甸压在心口。眼前这热火朝天的复盘,不过是一袭华丽面纱,勉强遮住他内心的兵荒马乱。他比谁都清楚,指挥系统的致命漏洞才是祸根,而自己作为链条上的关键一环,随时可能被推出去祭旗。 该死!该死!该死!他在心里把所有人:该死的三站、该死的出警的、杀千刀的凶手、看西洋景的派出所,轮番问候了个遍,唯独忘了那天下午在麻将桌上赢得眉开眼笑时,右眼皮曾疯狂地跳了一支踢踏舞。 早已过了下班时间,交警大队却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喧嚣得如同春运火车站。 这种反常的热闹,透着末日狂欢般的荒诞。 第二轮紧急会议尚未开场,不知哪个办公室飘出一阵若有似无的音乐声,音量不大,但那股子轻快的讽刺劲儿,像一把把锋利的小刀片,精准地切割着廖得水那根已绷到极限的神经。 示威? 这他妈是给我开追悼会的前奏曲?! 他怒火中烧,一个电话戳给崔媛媛:“崔主任!去看看!是等着吃我们交警的席吗?哪位神仙这么高兴,放这种音乐?!” 崔媛媛的声音在电话里带着一丝疲惫的无奈:“廖大,您误会了。不是咱这儿,是隔壁航空路,露天马戏团正表演呢,音乐是顺风飘来的。” “马戏团?露天表演?!”廖得水的声音陡然拔高,“查!看他们报备了没有?!没有?!给我狠狠地罚!往死里罚!” 崔媛媛对着空气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内心弹幕刷屏:报备?人家找文旅和治安!我们交警罚个毛线?难道查猴子和老虎的酒驾?还是给骑独轮车的大象开违停罚单? “…好的,廖大。”她嘴上应着,挂了电话,转身冲着关青禾的方向,“青禾,你去协调一下?” “没!空!”关青禾头都没抬,怀里那堆文件摇摇欲坠,语气干脆得像块硬邦邦的石头。 “你!” 崔媛媛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正要发作。 “咔哒”,那恼人的音乐声竟自己停了。 关青禾耸耸肩,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含义不明的弧度:“看吧,白忙活。” 那语气里的轻快,在崔媛媛听来格外刺耳。 崔媛媛瞬间被点着了,目光冷得像冰锥:“关青禾!闭上你的嘴!风凉话说早了容易闪着腰!等你哪天坐到我这位置,一句话喊不到底的时候,我看你还能不能这么气定神闲。我警告过你,平时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但关键时刻,该撑一把的时候就得撑一把!这才叫一个部门的同事!” 或许是崔媛媛此刻的脸色太过难看,又或许那话里夹带的几分道理戳中了什么,往常伶牙俐齿的关青禾竟罕见地没有立刻顶回去,只是撇了撇嘴,低头假装整理文件,但那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郁躁。 关青禾面对崔媛媛在理且带着怒火的指责,她罕见地没有反驳,表现出暂时的收敛。这时,庞彪堆着谄媚的笑凑过来:“媛媛主任您这手腕,啧啧,处理问题讲究!将来综合中心***的位置,非您莫属啊!” 这马屁拍得精准踩雷。 崔媛媛正窝着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想到自己堂堂驻京办二把手,风光无限地出去,灰头土脸地回来,如今在这小小交警队当个办公室副主任…“***”这三个字,此刻听来如同最辛辣的讽刺,狠狠抽在她脸上。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冲着庞彪怒吼:“谁稀罕当这劳什子***!姓白的!该死!你们全家都是***!” “哎呦!我去!”庞彪吓得一个激灵,委屈地后退半步,小声嘀咕,“火气咋这么大…跟冒蓝火的加特林似的!还有…我姓庞,不姓白!” 崔媛媛烦躁地挥手,如同驱赶苍蝇:“你爱姓啥姓啥!以后少给我戴这顶高帽!OK?!白痴!” 她踩着尖细的高跟鞋,噔噔噔冲上楼,把廖得水办公室的门摔得震天动地,整层楼都跟着哆嗦了一下。 原本一脸雷霆之怒的廖得水,一看她那副“老娘要炸了地球”的气场,瞬间把火苗摁了回去,关切地问:“怎么了这是?谁敢惹我们媛媛主任不开心?” 崔媛媛正愁没靶子,看见廖得水还在悠闲地吞云吐雾,火气直冲天灵盖:“都怪你!要不是你把我弄到这个鬼地方?!我能受这一肚子窝囊气?!掐了!马上给我掐了!看着你那口黄牙就烦!” 正揪心的廖得水也火了,一面把烟狠狠摁灭塞回烟盒,一面反驳:“崔媛媛!你讲不讲道理?你心情不爽冲我撒什么邪火?!是我求着你来交警的吗?!我他妈还不想来呢!我堂堂一个政府办副主任,跑来当这芝麻绿豆大的副科级头头?我找谁说理去?!你来这儿,那是老张点的名!鬼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牙黄?我抽了快四十年的烟,烟龄比你岁数都大!改不了!有问题吗?!还有,我对你已经够克制了!你知不知道现在什么情况?!市委市局的督导组马上就到!你顶头的那一位祝一凡,他他妈的神机妙算,早把警务站的‘病危通知书’写成报告捅到市委去了,这材料八成都摆张林办公桌的案头了。这锅甩得漂亮,补刀也补得利落!至少,他成了看戏的那一族...我现在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上下不讨好!你理解我的处境吗?!你能体谅吗?!” 崔媛媛被吼得一怔,随即更加委屈爆发:“你一个大男人!跟我斤斤计较这些有意思吗?!你是交警***!就眼睁睁看着我被人欺负?!这像话吗?!” 话音未落,廖得水就后悔了。 看着崔媛媛瞬间通红的眼眶,他长叹一声,像卸下了千斤重担,突然张开双臂给了她一个带着烟味和疲惫的拥抱。 虚掩的门缝外,正欲敲门的庞彪倒吸一口凉气,蹑手蹑脚地溜了。 而在另一道更幽暗的缝隙阴影里,朱奇勇的华为智能眼镜边框上,一道微弱的红光悄然闪过,如同夜行捕食者的眼睛,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 第五十四章 不动如山 与黎明那效率深耕于寻常时日的信条截然不同,廖得水的生命律动,似乎植根于一种“码砌长城”的永恒欲望。周一到周五白天在大队闪现,下午基本上是看不到他人的。这个世界就有这种奇葩,对人马列主义,他要求整个交警周六必须加班,仿佛唯有这集体加班的指令,才是他存在最铿锵的注脚,更是维系他官场呼吸的“体制氧气”。 窗外的阳光浓稠得像***严重超标的拿铁,腻得人嗓子发齁。廖长毛警徽的反光在桌上画了道金线,他本人则像盘踞在蛛网中央的钛合金狼蛛,指尖优雅地敲击着 iPhone Pro Max 的边框:是批阅无形的文件,抑或单纯抚摩权力的昂贵触感?无人知晓。反正他女儿已然离巢上学,减欲期也如约而至,归家与否,于他,不过是日历上可有可无的折痕。 清脆的敲击声响起,关青禾的指甲在iPad屏幕上轻点两下,弹出两件华服。“闲着也是闲着,老祝!紧急任务!”她将屏幕猛地推向祝一凡,“A紫,B粉,生死抉择,考验你直男审美的时刻到了!倒计时三秒!” 祝一凡目光如扫描仪般划过,笃定地说:“紫色。” “Perfect!”伴随梵克雅宝手链一串幸灾乐祸的叮当响,关青禾火速下单粉色,“感谢老铁精准排雷!B计划启动!我的答案是:粉色!” 祝一凡眼前一黑:“合着我就是个‘反向预言家’?” 关青禾狡黠一笑:“这可是本季爆款!你跟崔姐,那可是并肩携手从《欲望之城》片场走出来的时代姐妹花。你俩的时尚史比我年龄都厚重。排除你就等于排除她,双保险,撞衫概率清零!排除法,有时是最精准的美学计算。”这小妮子的逻辑清奇得让祝一凡直嘬牙花子。 刚想反击,门口“咔嚓、咔嚓”的高跟鞋声像把精准的剪刀,瞬间剪碎了办公室残存的轻松空气。 崔媛媛面色不善地走进来,目光如有实质地冻在祝一凡脸上:“老祝,门口那几个开溜的辅警,没看错都是我们综合的?是你放的羊?” 这口气堪比审讯室冷风。 祝一凡皱眉,点头:“上周大家干得不错,超额完成目标了。再说,大周末的,女同志们家里都有‘神兽’嗷嗷待哺,杵这儿当人体盆栽干嘛?岂非是对无效勤务的最高致敬?太浪费了!” “浪!费?”崔媛媛把字眼嚼碎了吐出来。 关青禾立刻充当气氛组:“哎呀,崔姐,老祝这不贯彻您‘活络高效’的精神嘛!有事电联,天涯咫尺嘛!” 祝一凡默契接梗:“没错!弹性工作,身心愉悦!这才是可持续的职场生态!” “少跟我唱双簧!”崔媛媛冷笑,眼神锐利,“整顿期忘了?周末全员无休!要不要我把第三期《警令通报》拍你桌上?白纸黑字写着呢:一切调休,即刻取消。还是说,”她逼近一步,压低声音,“您祝主任的签字,比廖党委的更具法律效力?” 她眼角余光扫过关青禾领口若有似无的“草莓园”,嘴角绷紧。 关青禾眼睛一亮,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声音甜得发腻:“哎哟!崔姐提醒得太及时了!老祝,快!快打电话把那几位盆栽先生召唤回来!让他们一起来,对着空无一物的办公桌,”她特意加重了“空”字,“就说崔主任号召的,继续深刻领悟文件精神!这...空气治理也是治理嘛!” 祝一凡无语地白了关青禾一眼,拒绝参与这场由空气主演的闹剧。 尴尬在空气中凝结成霜。 崔媛媛盯着装死的祝一凡,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她也知道这“鸡毛令箭”挥得有点过,毕竟人家才是正牌主任。 她一口气憋在胸口,终究没再继续这场独角戏。 冷场间隙,关青禾看着祝一凡在座位上百无聊赖地扭动他“日益丰厚”的腰身,噗嗤乐了:“老祝,崔姐驾到之后,您这操场跑步的出勤率断崖式下跌啊?怎么,跑步这项祖传手艺…失传了?瞧瞧这体脂率,都快追上您的职级了!嘿嘿!” “嘿什么嘿!”祝一凡没好气,“没戒!就是感觉跑道那头总杵着双自带红外追踪的‘鹰眼’,跑起来浑身不自在,所以兴致全无!” “您这是《LIE TO ME》中毒晚期吧?哪来那么多鹰眼!再不动弹,小肚腩就成‘将军肚’了!走走走,看在你英勇献身当我‘时尚反向坐标’的份上,本姑娘今天屈尊陪你遛几圈!” “美女保镖护驾?荣幸之至,不敢不从啊!” 两人嘀嘀咕咕,笑声暧昧地飘散,几个词儿像“鹰眼”,又像“鹰犬”,轻松的氛围彻底将崔媛媛隔绝在外。老祝和小关,俨然一对儿要去操场“愉悦身心”的小情侣,而她崔媛媛,活像一张被强行塞进和谐画面的生硬拼图。人家购物跑步,潇洒自在。自己呢?晚上还得去给廖得水当“人形盾牌”兼“气氛组组长”,神经永远像上紧的发条,一触即断。 这特么的与驻京办何异?依旧是一朵盛开的交际花! 崔媛媛踱到警容镜前。Max Mara的连衣裙依旧勾勒着不肯服输的曲线,却裹不住眼角泄露的、时光侵蚀的沟壑。浓烈的香水是她此刻最坚硬的盔甲,亦如一层无声的抗议与悲壮的粉饰。镜中人,睫毛膏末端微微晕染开一小片阴翳。手机里流泻出古风音乐,她凝视着里面那个曾经湖跺台风光无限的花旦:如今却要依赖监听器和酒桌上的推杯换盏来巩固脚下方寸之地,一股浓稠的、令人窒息的悲哀在心头弥漫开来。 手机嗡嗡震动,屏幕上跳动着“张得祥”三个字。 涂着YSL小金条的嘴唇瞬间抿紧,尝到一丝苦涩。自从隔壁市那场“意外”被撞破,这位就像人间蒸发,只在电视和短视频里活蹦乱跳,连个电话都吝啬。更糟心的是,这次市局联合政法委的驻点督察,据说也有他张书记“亲切关怀”的手笔。 格局小得令人齿冷! 抓着芝麻绿豆放大做文章,矛头直指廖得水报复而来。崔媛媛盯着跳跃的屏幕,任由铃声在寂静中嘶鸣至力竭,心绪翻江倒海。她点开古风音乐,音符流淌,却味同嚼蜡。“那个姓关的黄毛丫头,竟敢说我和祝一凡一个时代?已是昨日黄花?我堂堂湖跺台当家花旦,会是时尚弃儿?!”崔媛媛对着镜中的自己磨牙,“老娘在台里艳压群芳时,她还在操心芭比娃娃穿什么吧?仰望?她够得着吗!居然编排我…不时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她对着镜子倔强地挺起胸膛,“时尚?哼!那是颜值的血刃修罗场,是身材的残酷竞技台,更是豁得出去的胆魄!穿个粉啊紫啊就敢蹦跶?菜鸟!那不过是时尚的入门级涂鸦!” 廖得水那头,心情却是另一番天地。 街头伤人案被上头定性为“个案处理”,成功把他这块“淤泥”从深坑里刨了出来。更妙的是,驻点督导组一周的“深度游”结束,报告里对湖跺交警的赞美词藻华丽得能当范文。连最难搞的张得祥都松了口风,说要“慰问”督导组,点名让交警班子作陪。 调门顷刻间从“受检”切换至“庆功”。廖得水心头炙热,一个马屁电话精准拍向张大书记。 张得祥在电话那头,声音带着点故友般的含蓄暖意:“可以,媛媛…我也好久没见了。” 廖得水心领神会如接通了高压电,火速变更晚宴名单:从“交警班子”精简为“廖得水+崔媛媛”黄金搭档。这提议一出,立刻获得张书记“亲切肯定”。虽然最近和老张的关系有点“雾里看花”,郑铮那小子也抢了政委的位置,但自己好歹在原位生根发芽。 官场沉浮,“不动如山”有时即是最大的胜利,堪称“不幸中的万幸”。廖得水放下电话,志得意满。崔媛媛这张牌,依旧稳稳握在他掌心。张得祥的态度,便是被拿捏的明证:方才那话,不啻于在说:老廖,你,依然是我棋局中那枚重要的棋子。 廖得水呷了一口绿茶,竟然呷出了人头马的味儿。 第五十五章 飞得太低 交警队四楼的健身房里,祝一凡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感觉自己像个努力蹬轮子的仓鼠,目标是逃离“廖崔监察署”的引力范围。 关青禾的Lululemon瑜伽裤在落地窗前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像只优雅的鹤,精准地落在了他旁边。 “老祝,”她递过一瓶依云,水珠在瓶身上滚落,像崔姐监视他的眼神一样锲而不舍,“崔姐最近盯你盯得可真紧。”她压低声音,带着点看戏的笑意,“简直是《穿Prada的女魔头》湖跺交警队分头,连你擦汗的纸巾都要备案似的。太夸张了!你是藏了金条在汗巾里吗?” “通通!” 砸门声堪比拆墙锤,瞬间震碎了玻璃幕墙上两人模糊的倒影。崔媛媛像一尊门神倚在门框上,手里攥着的文件袋把昂贵的纪梵希小羊皮口红勒出一道触目惊心的红痕,仿佛文件袋才是本体。 “战时表彰,廖党委要签!”她转身时,爱马仕丝巾像条昂贵的抹布,略带嫌弃地扫过祝一凡汗湿的手背。 “战时表彰?什么鬼?”待高跟鞋的哒哒声消失在走廊尽头。关青禾像只敏捷的猫,一把抢过祝一凡手中的文件,扫了一眼,柳眉倒竖,“故意的吧?老祝,这活儿不是被崔媛媛给抢走了么?咋又拱回你碗里了?说好的好马不吃回头草呢?你这马鞍都快被回头草给压塌了!” “算了算了!”祝一凡摆摆手,试图挥散空气中无形的火药味,目光却不自觉地被关青禾因不满而微鼓的腮帮子吸引:真像只气鼓鼓的松鼠,无比...可爱。 他赶紧甩掉这个念头,正色道:“她晚上要参加接待大市区督察组的鸿门宴。不然我们整个综合中心,怕是都得去当背景板。我倒无所谓,皮糙肉厚的,主要是你这种逆天颜值…核武器级别的大美女…去了怕是会被重点关照,搞不好得吃亏。”他说这话时,心里想的却是:谁敢让她吃亏,我…我…好像也做不了啥,毕竟崔媛媛在上层的心目中更强,比自己更为适合当这个办公室主任。 这念头让他有点挫败感。 “哟!老祝,你这是在担心我啊?”关青禾嘻嘻一笑,眉眼弯弯,像偷到了灯油的小老鼠,“我才不怕!我就怕我去了,老崔那‘交际花’就没市场了,能郁闷一晚上。”她拍拍祝一凡的肩,力道不大,却让他肩头微微一酥,“老祝,看在你这么照顾我的份上,口头奖励你一次。我回家带娃去咯!你嘛,去应付那位即将原地爆炸的廖得水同志吧!友情大放送:那代替老郑的空降兵,杨明天副局长,和老廖可是穿一条开裆裤,然后互相扯裆进的警队,同期竞岗的,一般都是死对头!现在一个变直属上司了…啧啧,这剧本比《纸牌屋》还带劲,嗯,《甄嬛传》之交警风云!你品,你细品...有没有品出点水火不容的味道啊!” 她眨眨眼,信息量精准投放,仿佛随身携带了全局人事八卦数据库。 祝一凡心里咯噔一下:她知道的也太细了吧?但转念一想,青禾人缘好人脉广,消息灵通不是很正常嘛! 嗯,小妮子真厉害! 接下来的对话,则无情地验证了关青禾那堪比预言家的“八卦数据库”。祝一凡将通知打印下来,做成标准的请示格式,感觉自己在精心包装一颗烫手山芋。 廖得水办公室的百叶窗把阳光切成一道道冰冷的栅栏,像座无形的囚笼。他摩挲着警徽的手指突然收紧,眉头能夹死苍蝇,声音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光战时表彰?有提拔名额么?” 祝一凡果断摇头。 疫情这头怪兽现在老实多了,战时提拔这种“速效救心丸”怕是过了有效期。廖得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像在嫌弃过期药:“那给机动执法的李元明吧!” 祝一凡刚想脚底抹油开溜,廖得水又拔高嗓门追了一句:“那是个大老粗,申请材料你帮他弄一个!弄像样点,别丢我人!” 祝一凡嘴上答应着“好”,心里的小人已经在咆哮:“呵,包产到户?我是牛还是犁?李元明那材料…怕不是要从他小学三好学生奖状开始编?”旋即他猛地想起关青禾那句“水火不容”,冷汗差点下来。他谨慎地开口,声音放得比空调冷气还低:“廖大,这个…要不要和明天局长…通个气?老郑分管那会儿,讲究个‘无为而治’,但一人一个风格是吧…我怕…”他的尾音彻底被空调的冷气吞噬,仿佛从未存在过。 “怕什么?你怕什么!”廖得水的眼神像冰锥子扎过来,“汇报啥?我也是市局党委委员,不算局领导?!交警队这山头,我都做不了主?”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烦躁和被戳中痛处的恼怒。 祝一凡赶紧堆起职业假笑,弧度堪比标准量角器画的:“当然当然,交警的事儿自然是您定乾坤,我就这么顺嘴一提,考虑不周,您多见谅。”内心疯狂OS:格局!格局啊!看看人家黎明,那交流才叫艺术,让人如沐春风,您这纯属冰河世纪指令,能冻死个人。哎,时过境迁,那时候领导桌上飘茶香,现在只剩消毒水味,闻着像随时准备抢救谁。 这次第,天上人间... 2、 最近的廖得水水逆附体。 晚上的宴会,他这边刚端杯挤出笑容,准备向慰问督导组的张得祥敬酒,手机就催命似的响了。指挥中心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廖党委,您今天市局总值班,有个突发案件向您汇报一下…” “什么?!”廖得水挂断电话的表情,让对面崔媛媛手中摇曳的红酒杯瞬间凝固,杯壁仿佛要结出霜花。 他倒吸一口凉气,那声音在嘈杂的宴会上清晰得诡异,随即像地下党接头一样凑到张得祥耳边快速低语数句,然后,眼神精准地指向一旁的崔媛媛,意思明确:顶住!火力掩护! 崔媛媛心领神会,瞬间切换模式,笑容甜美得能挤出蜜,端着酒杯娇滴滴地扭了过去:“张书记,您海量!我再敬您一杯!” 冲出宴会厅的廖得水,脸上的谄媚如同劣质油漆般瞬间剥落,换上了阎王索命的脸色。他掏出电话,声音像淬了冰的鞭子:“陶金銮!我不问你在哪逍遥快活!三分钟!三分钟之内给我滚到二牛台球室现场!晚一秒,后果自负!” 那气势,仿佛下一秒就要顺着信号爬过去打人。 电话那头陶金銮的声音带着喘息,不知是跑的还是吓的:“好好好!党委您息怒!我这就打飞的!不,我这就闪现过去!保证三分钟内到位!” 市中心未成年人群殴,搁平时也就屁大点事。但偏偏卡在督导组将撤未撤的节骨眼上,这就不是屁事了,是颗定时炸弹。更要命的是,今天他廖得水是市局总值班!表现机会?这分明是烫手山芋,而且是plus版本的。交巡合并后,巡特这块归他管,不出事是应该,出了事?呵呵,锅能把他埋了。 尼玛,一锅不平一锅又起,真是流年不利。 廖得水一甩额前长发,脸红的像是关二爷附体。 这平仄案情突然像脱缰的野狗一路狂奔。参与斗殴人数从台球室激增,一路打到街区,场面火爆堪比低配版《古惑仔》,最后还见了红。 恐慌情绪在市民中蔓延,#湖跺街头暴力# 的话题如同幽灵,又一次在热搜榜边缘疯狂试探。 陶金銮这老巡特警总算没掉链子,雷霆出击,迅速摁住了绝大部分参与的小崽子,没酿成特大杯具。宣传和网安更是火力全开,一个拼命堵嘴删帖,一个努力灌水洗地,总算把眼看要燎原的网络小火苗扑成了灰烬。 3、 手机屏幕几乎同时亮起。崔媛媛的催促信息,和廖得水的会议通知,像两个并排的红色警报,闪烁着不详的光芒。 祝一凡瞪着那两个刺眼的感叹号,脑海里瞬间回响起关青禾那句带着东北大碴子味儿的“警世恒言”:“老祝,廖得水来了之后,在咱交警队,连特么喘气儿都得先看看风向标。站队,则是呼吸的必备技能!” 他忍不住拨通崔媛媛的电话,语气带着点疲惫的荒谬感:“媛媛,不是说这起案件老陶处理得挺漂亮?网安也跟上了,堪称教科书级危机公关!明天局长还特意打电话,让我搞一篇‘交巡雷霆出击,守护湖跺平安’的正面报道呢!这大半夜的,复盘个啥?为赋新词强说愁?尬不尬啊?” 崔媛媛在电话那头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原本嘛…是没啥必要。但是,老陶处置上有点小瑕疵,把廖党委给点着了,火气旺着呢。你还是麻溜儿来吧。” 她特意在“小瑕疵”上加了重音。 “哎,这老陶,真是老淘了!行行行,我这就飞过去!”祝一凡认命。 崔媛媛却没挂断:“等等!青禾呢?在吗?复盘会在六楼我们中队的会议室,你叫她一起!” 祝一凡差点被口水呛到:“我的亲姐!您看看表!快十点了!关青禾能跟我在一起?!你这脑洞开的,是想让她家那位护花使者提着四十米大刀来交警队追杀我吗?您这话,想检验一下我跑步机是不是白练的?”他说这话时,心里莫名有点心虚的涟漪,但立刻被担忧取代。 电话那头传来崔媛媛毫不掩饰的、杠铃般的笑声:“噗哈哈哈…那也未必嘛!你天天健身房打卡,就算不能完成帅气反杀,至少能开启‘风火轮’模式,溜之大吉。我看好你哦,老祝!” 笑声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我…特么...”祝一凡刚要反驳,崔媛媛那边语速飞快:“不行不行,我得赶紧召唤其他大队长了!老廖现在就是个行走的炸药包,迟到?那就是引信!对了,别墨迹!给青禾的电话,你打!我跟她…嗯…八字不合,磁场相克!不想听她的**!”说完果断挂断。 “滴滴!” 祝一凡刚无奈地掏出手机,屏幕竟自己亮了,来电显示赫然两个字:青禾。 他愣了一秒,随即咧开嘴,笑得像个发现糖果罐没锁的孩子。这该死的、甜蜜的默契感! “我俩这是不是有点儿‘量子纠缠’了?我这刚要拨号呢!”他心里那点因为崔媛媛调侃而起的小别扭瞬间烟消云散,只剩被“心灵感应”击中的窃喜。 电话那头传来关青禾了然于胸的低笑:“是跟我说复盘会的事儿吧?廖党委的午夜惊魂召唤?”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狡黠。 “午夜惊魂?我看是半夜鸡叫!”祝一凡彻底服了,“青禾,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交警队装了*****?还是策反了廖党委的Siri?这情报精准度,比特工还特工!I服了YOU!”他心里再次划过一丝疑惑:她怎么什么都知道?但下一秒,这疑惑就被“她真关心我”的粉色泡泡淹没了。 “老祝,你最大的弱点啊,就是…”关青禾故意拖长了调子。 “是啥?”祝一凡竖起耳朵,像个等待老师揭秘的好学生。 “你朋友圈刷得比八十岁老干部还慢!信息茧房里的快乐宅男!”话音刚落,微信提示音响起。关青禾发来一张截图,是老陶的朋友圈。照片里他一身特警服,站在刚“打扫”完的现场旁边,配文意气风发:“雷霆出击,成功处置重大群体事件,力挽狂澜于既倒!老陶我守土有责!” 那架势,仿佛刚拯救了银河系。 祝一凡放大图片仔细看:“这不就是老陶日常装叉么?跟复盘会有啥子关系?”他自动忽略了“装叉”这个略显粗俗的词用在自己人身上是否合适,只觉得青禾有些逗。 “啧,老祝,看来你不仅朋友圈刷得少,好友质量也不行啊!”关青禾的声音带着点“众人皆醒你独醉”的调侃,“往下拉,看牟大海的神留言:‘老陶,低调!今晚复盘会可能变批陶会,保重!”她特意模仿了牟大海那粗犷的语气。 祝一凡这才恍然大悟。他对大海的朋友圈设置了“仅聊天”,完美错过了这条关键“战役预警”。 “靠!信息差害死人!”他拍了下大腿,但随即又想,“还是青禾你人脉广路子野,消息渠道多!真好!”那点微妙的怪异感,又一次被“她真棒”的赞叹覆盖。 五分钟后,两人在楼下碰头。 关青禾的X3一个丝滑且略显嚣张的甩尾停在他面前。祝一凡拉开车门坐进去,抓住安全带的手青筋瞬间暴起,这推背感,堪比火箭发射。 不知怎么的,祝一凡觉得自己和童年的回忆重合了,现在在《恐龙特急克赛号》的剧情里,正在准备人间大炮的发射... 车窗降下,关青禾的长发被夜风吹乱,她迎着风夸张地喊了一句:“老陶用血的教训告诉我们:在交警队,朋友圈就是大型谍战片现场。随手一发,可能引爆整个弹药库,所以,姑奶奶从今天起...”声音被风吹得有些变形,带着点疯狂的幽默感。 “不发朋友圈了?” “想啥呢!照样发!我是说发圈要屏蔽所有交警队的‘自己’人!” “其实屏蔽几个小人即可,譬如那个要无端开会的!”祝一凡腹诽不已。 这关青禾狂打了一把方向盘,X3在马路上横飞,像一直刚落入油锅的螃蟹... 下车时,祝一凡脚步虚浮,一个趔趄就搂住了旁边的大榕树,胃里翻江倒海,感觉刚坐的不是车,是过山车。他对着树干做了几个深呼吸。 关青禾疑惑地探出头:“是我开太快了?” 祝一凡松开树,扶着腰,脸色煞白地看了看手表,强撑着挤出一个虚弱但真诚的笑容:“不…青禾姐…是您这…飞得太低了,有点过于‘贴地飞行’了!” 他看向她夜色中依旧明媚的脸,晕车的不适似乎都减轻了! 算了,晕就晕吧,临夜有佳人相伴,也...值了! 第五十六章 暂时缓和 面带菜绿色的廖得水面前的烟灰缸里积着三根掐灭的烟头,正如这场精心召集的复盘会,余烬未凉却已失了耐性。 陶金銮的鳄鱼皮公文包在会议桌下不安地躁动,金属搭扣与桌腿相撞,发出困兽般的叩击声。他精心打理的大背头此刻像被台风席卷过的稻田,唯有制服内袋里那张朋友圈截图还在无声叫嚣:那条炫耀战绩的动态,此刻俨然成了钉在他职业生涯十字架上的铁证。 牟大海说的没错,这根本不是啥复盘会,就是个批斗会! 最后的复盘报告也是让面色铁青的陶金銮“独立”完成,拟读一篇近乎检讨的发言。 时间回到七小时前:二牛台球室的霓虹灯在雾霾中晕染成血色。 陶金銮第三次看表时,石英表盘映出他眼底跳动的火苗。迟迟没有等来廖得水,怕镇北街口的事件重演,于是当机立断,振臂一呼说:“一群小兔崽子约架,土鸡瓦狗尔!兄弟们,跟我去拿人!出问题算我陶某人的!” “嗷嗷嗷!”特警们的皮靴声碾碎地下室滞重的空气,像群狼扑向月光下的羊群。 与此同时,廖得水刚在台球室后巷停稳他那锃亮的座驾。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下车发表一番鼓舞士气、彰显领导的即兴演讲,台词在舌尖上滚得发烫。然而...活见鬼,人呢?台球室门口只剩一地狼藉和几个懵逼的围观群众。 “陶!金!銮!!!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兔崽子!”一声压抑的怒吼在他胸腔里炸开。 他精心准备的“高光时刻”剧本,被陶金銮撕得粉碎!情急之下,他狼狈地拦下一个正骑着“小电驴”风驰电掣赶往街心支援的辅警:“停车!载我去追前面那群嗷嗷叫的土匪!” 于是,在迷蒙的夜色中,堂堂市局党委委员、交警队核心领导,以一种极其不符合身份的姿势,蜷缩在辅警小哥的电动车后座上,颠簸着追赶自己“失控”的下属,憋了一肚子煽情演讲无处发泄,憋屈得胃疼。 尽管陶金銮的现场处置堪称教科书级别,除了没等领导...他那个“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发圈,更是点燃了廖得水的怒火。 七个小时后,回到六楼这间亮得刺眼的会议室,廖得水的怒火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找到了喷发口。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烟灰缸里的烟灰都跳了三跳,痛斥陶金銮无视组织纪律,厉声问:“陶金銮!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能耐?!特别英雄?!我问你,这国家机器是你逞个人英雄主义的舞台吗?!知不知道,现场最高指挥官是我!是我!!!移交指挥权!这五个字刻你脑门上了吗?!啊?!”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陶金銮脸上。 陶金銮说事态紧急,廖得水说紧急你个头! “紧急!”廖得水粗暴地打断,声音尖利得能划破耳膜,“我看你是急着去朋友圈抢头条吧?!” 陶金銮无奈复说那下不为例,廖得水却毫不退让:“下次?!你还想有下次?!”他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这次复盘会就是给你这个‘英雄病’刮骨疗毒!想起个坏头?在我这儿压根儿不存在开这种头的可能!交警是什么?是纪律部队!是精密的国家机器!不是草台班子!要讲规矩!要分得清谁是大小王!制度如山,岂是你这种儿戏心态能撼动的!” 窗外适时滚过一声闷雷,仿佛苍天都在为陶金銮的天真或者愚蠢,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嗤笑。 一个小时前还在朋友圈里指点江山、坐等点赞的“陶英雄”,此刻彻底蔫了,如同一颗被霜打过又遭冰雹蹂躏的烂茄子。他那油光可鉴的大背头彻底塌方,表情委屈得像个被当众抢了棒棒糖的孩子。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没加廖得水微信,否则,这场批斗会的惨烈程度,怕是能载入交警队史册。 后来,崔媛媛无意间打开了廖得水的私信,发现这截图是宁岗中队的庞彪转发给他的。祝一凡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大白长得人模狗样的,居然背后还有这手艺,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崔媛媛冷言回应:“你以为呢!” 待廖得水裹挟着雷霆之怒离开,留下会议室一地狼藉和死寂。 陶金銮几乎是扶着墙,踉跄着蹭到了祝一凡的办公室,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此刻皱得像块抹布。“一凡…老弟…” 他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虚弱,“救命啊…那个…复盘报告…帮老哥…润色润色?不不…是…是重写一篇…深刻点的…检讨…那暴君哎,惹不起...”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恳求,仿佛在说“哥后半生的仕途就捏在你手里了”。 看着这位昔日威风八面的副大队长如此落魄,祝一凡心头一软:“行吧老陶…不过…” 他眼神微妙地向崔媛媛办公室的方向瞟了瞟,做了个“你懂的”口型,“这事儿…得低调…” 他会意之后立马转身:“崔大主任,此事万万保密,明日定请各位大神吃大餐!哎,我明白了,这人生啊,还是低调方能长久。”陶金銮感慨万分,“若非那条朋友圈,我老陶何至于此?” 崔媛媛笑答:“别演了,你丫的活该!” 这话一出,知道崔媛媛不会为难自己了,陶金銮的心头顿时一松。 祝一凡搞定那份字字泣血(陶金銮的仕途血)的复盘报告后,并未立刻回家,而是像个电量耗尽的机器人,仰倒在办公室沙发上,四肢摊开,与平日里的办公室礼仪标兵判若两人。 关青禾一大早如同春风般卷了进来,看着沙发上“躺尸”的祝一凡,噗嗤一笑:“哟!祝大主任,为老陶那份血泪控诉书熬通宵了?至于嘛!老廖昨儿那通邪火,纯粹是权力焦虑症发作,找个由头炸毛,宣示主权罢了!这报告…啧啧,其实糊弄鬼的玩意儿,写了也白写!” 她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调侃:“哎,老祝,你说说,是咱交警队风水犯冲啊?还是那位长毛兄最近踩了太岁了?一周之内连中两元‘头彩’,这倒霉催的!延寿寺许愿池的王八成精了,都得专门蹲点收他的硬币吧?” 祝一凡笑道:“你这巴拉巴拉一通,信息量爆棚。我一一回答你。首先,这报告嘛!聊胜于无,我当还老陶一个人情。再说了,鬼知道廖大是不是就此放过他了?若再来一个深夜的复盘会2.0 版,估计没几人能承受得住。还有,这长毛又是谁的绰号?我竟不知?” 关青禾狡黠地朝他挤挤眼,做了个“嘘”的手势,眼神飘向门口。 祝一凡瞬间心领神会,刚要手动闭嘴,几乎同时,崔媛媛踩着高跟鞋噔噔作响地进来了。“怎么不聊了,要不我再出去会,让你们再热火朝天一把?对了,你们准备去延寿寺烧香求什么啊,求姻缘还是求子?”崔媛媛问道。 关青禾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冷哼一声:“崔主任,偷听墙角可是有损您一贯高贵冷艳的人设!” 崔媛媛半分不让,笑盈盈地逼近一步:“哦?是吗?我怎么好像还听见…什么‘长毛怪’?啧啧,这外号…听着可挺耳熟啊!”说完,目光如探照灯般锁定祝一凡。 祝一凡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大脑CPU疯狂运转! 他干咳两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嘿嘿,是长毛...没有怪!青禾说我最近的头发有些长,白发都遮不住了!怪...难看的!”他越描越黑。 “编,继续编!老祝!你这欲盖弥彰的水平,跟老陶朋友圈打码有得一拼!”崔媛媛毫不留情地戳穿,“嗓门儿那么大,我站在楼梯口都听得一清二楚!就差给你们一人配个扩音喇叭对着七楼直播了!有些话…是真不把上面那位当人啊?被他听见的话…” 她意味深长地拖长了音,“怕是要请你们吃兜着走牌麻辣烫了!” 祝一凡额头见汗,只能陪着苦笑。等到崔媛媛那股兴师问罪的劲儿稍稍过去,他赶紧转移话题,指了指她桌上那份文件:“媛媛,消消气…那个…桌上的乐阳中队报告,您看了吗?” 崔媛媛接过一看,说:“什么?乐阳中队想申请一部出警车?他们中队不是已经有两辆了,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当警车是共享单车,扫码即骑呢?” 祝一凡面色不变,从容应对:“话不能这么说。他们的车,公里数都快跑出银河系了,发动机上次出警直接罢工躺平,安了个老寒腿的病根儿。加上西南片楼岗中队撤销,他们的辖区直接翻倍。就算把楼岗那辆‘退休返聘’的老爷车拨给他们,都是杯水车薪,算是最浅的人道主义关怀了!” 崔媛媛把报告往桌上一丢,抱起手臂:“祝大主任,交警队的车都是同一批出厂的难兄难弟,谁家车况能好到飞起?这个口子不能开!开了一个乐阳,信不信明天整个大队的中队长都能给你整出一份声泪俱下的要车报告来?你可是办公室主任,这道理不懂?” 祝一凡犹豫一下:“这个不能一棍子打死,要看车况!还有,前怕狼后怕虎的可不行,跟局后勤科甭客气,该要就得要。其实我们这些交警中队的车,都已到了可换的临界点,要不一份报告都给打上去吧!” 崔媛媛一愣,随即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祝一凡,片刻后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老祝啊老祝!还是你狠!一份报告打通关?你这是要给后勤科送个‘王炸’啊!高明!” 笑声渐歇,她眼中闪着精明的光,“不过…万一后勤科那帮大爷玩田忌赛马,别的中队批了,就卡死乐阳这一个…岂不是弄巧成拙,乐阳中队长单满满会找我拼命的!” 祝一凡露出一个早有准备的微笑,手指在桌面上轻轻一点:“变通一下嘛!媛媛。报告就写大队统筹更新老旧警车若干辆。批下来多少,优先保障谁…” 他意味深长地拖长了调子,“还不是咱大队看着办?羊毛出在羊身上,车到了就是咱统筹的‘羊’!” 崔媛媛眼睛一亮,脸上的笑容变得真心实意起来:“嘿!这招暗度陈仓…倒是有点意思!行吧,就这么办!” 她大事上从不糊涂,更不无谓抬杠,祝一凡给出了可行方案,她自然从善如流。 办公室里的紧张空气,终于因为这桩“公事”的顺利解决而暂时缓和下来。 第五十七章 良心下酒 这一日,赶上交警大队的月度例会,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刻板的秩序感,严肃得连咳嗽都得提前打报告似的。一脸横肉的廖得水正在做工作总结。他那身制服熨烫得一丝不苟,苍蝇站上去都得劈叉,头发更是梳得油光水滑,恨不得能当镜子照,几缕顽强抗拒发胶的长发在空调风下尴尬起舞,泛着一种假发般的生硬光泽。那脸上的笑容像是用游标卡尺精确定位的工业产品,唇角上扬的角度恒定得令人发指。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是既凶悍又很假...外强中干,草包一个! “上个月,”廖得水的声音洪亮得能震碎玻璃,“我们在酒驾专项整治行动中,成效斐然!”他的目光如同精确制导导弹,扫过全场,稳稳锁定祝一凡,“特别是祝一凡同志,作为综合中心的代表,结合第二警务站之后,战果尤为突出。本月共查处酒驾案件23起,其中醉驾8起,超额完成任务。”他顿了顿,那语气活像在拍卖会上介绍一件赝品,“到底是市局精英,成绩斐然啊!比我们这些专业户还专业!” 这话听上去没毛病,实际上是在暗里批评祝一凡来这里两年了,始终未融入交警集体和这里的节奏...祝一凡低头冷笑,并不回应。 稀稀落落的掌声响起,如同几滴不合时宜的雨点打在铁皮屋顶上,透着敷衍和尴尬。 廖得水今天像是锁定了祝一凡似的,竟然强调了其中的几起查酒驾的辛劳,祝一凡微微颔首,心里却警铃大作,这廖得水平日看他如同看空气,这份突如其来的、高八度的赞誉,简直是平静湖面下突然浮起一条咧嘴笑的鳄鱼,让人顿感危机十足。 掌声的余音还在空中飘着,廖得水已经迈着亲民且自带BGM的步伐踱过来,一把拍在祝一凡肩上。那力道不轻不重,手掌干燥温暖,表演天赋直逼老戏骨,仿佛一位真心实意关怀下属的“慈父”。 “年轻人,有闯劲儿是好事,”他脸上的笑容宛如精心雕刻的威尼斯面具,焊死了,“不过嘛,这份热情,不能三分钟热度,要保持下去哟!” 会议刚散,关青禾就像一颗被点燃的炮仗冲进了祝一凡办公室。“老祝!咱俩让人当猴儿耍了!”她压低的声音里全是被愚弄的怒火,“系统显示,咱俩上周熬到凌晨三点,熬得眼珠子跟兔子似的才搞定的那五起酒驾案子,全他妈跑到崔媛媛名下去了!” “什么?”祝一凡眉头拧成麻花,火速开机登录系统。好家伙,系统记录白纸黑字,那几起案件的处理人栏位,赫然变成了崔媛媛。业绩归属还是综合中心,但这手乾坤大挪移,简直是赤裸裸的业绩抢劫。 他立刻抄起电话拨通法制科。 “我是祝一凡,警号980033,麻烦核查案件编号JZ20230511至JZ20230515的处理记录变更流程。” 键盘那边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短暂沉默后:“祝主任,系统记录完备,确认无误,处理人已变更为崔媛媛警官。” 特么! 祝一凡的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那熬红的双眼,凌晨三点街头能把人冻成冰棍的寒风,亲手码得整整齐齐的证据材料…所有付出的心血,就这么被轻飘飘的一行电子记录给格式化了? “系统…不会是抽风了吧?”他抱着最后一丝侥幸。 “不会的,祝主任,”对方语气稳如泰山,“变更流程完整,最后的核准签名是你们的廖大队,***的签字,我们虽然有些诧异,但是也不好说些什么,廖得水那人本就不好相与,你懂的。” 放下话筒,祝一凡感觉胸口像是被硬塞进了一块吸满水的海绵,又沉又堵。 廖得水台上那完美的笑容瞬间在他脑海里扭曲崩坏:那TM根本不是赏识!是提前支付的封口费,是无声的恐吓信。 “祝主任,喝杯茶,去去火。”二站的内勤韩一军幽灵般出现在他桌旁,递过一杯冒着热气的绿茶,“新到的碧螺春。” 茶香袅袅,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祝一凡抬眼看他。 韩一军左右瞄了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感:“知道老路为什么哭着喊着非要调去车管所吗?” 祝一凡摇头。 他说的路正平,曾经的二站查缉标兵,业绩斐然,调走得莫名其妙。 “去年四季度冲绩效的时候,老路带队,亲手端了个省台都报道的特大走私团伙案,”韩一军的声音像蒙了层灰,“结果呢!到了评功论赏分蛋糕的时候,嘿,功劳全挂人家脖子上了。老路这暴脾气,直接找廖大掰扯去了。你猜怎么着?第二天就被打发到国道边上查两超一违去了,一站仨月,喝风喝到饱,西北风管够!” 祝一凡攥着茶杯的手指猛地收紧,滚烫的杯壁烫着手心,却比不上心头的拔凉:“所以今天会上…” “如当初的老路一般,被捧得越高,摔得越脆。这廖得水夸你的时候,你最好摸摸后脑勺,看刀子是不是已经架上了。”韩一军浑浊的眼珠里五味杂陈,是劝告,也是怜悯,“还有,老祝,你是不是…拦过一辆黑色奥迪A8?尾号888那个?” 祝一凡心里咯噔一下。 上周五晚,超市路口,那辆嚣张得恨不得横着走的豪车,那个满口酒气、嚷嚷着“我跟廖大是固定牌搭子”的狂徒…他当时公事公办,依法扣了车。 “什么牌搭子?那是廖大那位‘红颜知己’的亲老弟!”韩一军重重叹口气,仿佛叹尽了人间不平,“老祝啊,你们机关下来的同志,说是来支援一线的。但是这些高层,有些水太深,容易淹死;另外,有些石头太硬,磕牙。尤其碰上某些心眼儿比针鼻儿还小、睚眦必报的主儿…所以,身处一线,有时候,得学会把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世界。” 祝一凡的目光再次钉死在屏幕上,“崔媛媛”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睛疼。廖得水的算计图穷匕见:台上的表扬是镶金边的幌子,台下的窃夺才是冰冷的獠牙。这就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更是明目张胆的警告:规则? 他的意志就是规则! 妈的! 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汁,祝一凡独自守在办公室,屏幕上流淌着近三个月的案件数据。冰冷的数字像一个个铁证,串联起残酷的真相:凡是他啃下来的硬骨头案子,要么被拆得七零八落悄悄消化,要么被乾坤大挪移转给他人,最终功劳簿上,“祝一凡”三个字如同海滩上的名字,被浪(廖)花(得水)无情抹平。 他疲惫地瘫在椅背上,目光涣散地盯着惨白的天花板。 入职交警时黎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此刻像闹鬼似的在耳边循环播放:“在这个庞大精密的机器里,锋芒太盛,有时候本身就是一种‘工伤’。” 这…就是维护秩序的代价? 买一送一附赠小鞋无数? 第二天清晨,祝一凡提前一小时摸到档案室。他需要更多“古董级”证据。 档案室的老李是他警校同学的父亲,见他这么早摸黑来,有点意外:“小祝?找啥呢?” “李叔,我想查查去年四季度的酒驾案件归档记录。”祝一凡顺手递过去一包中华。 老李接过烟,动作慢,眼神却贼亮:“路警官…之前也来翻过这本烂账。”他转身,沉重的铁柜门发出痛苦的**,粗糙的手指抚过泛黄的卷宗册页,“电脑里的玩意儿,有心人改起来跟玩儿似的。可这纸上的旧痕,像是老树的年轮,反倒藏着最原始的真相…” 祝一凡指尖停在一页:路正平带队查获特大走私团伙的原始记录。出警人、处置经过,白纸黑字,力透纸背!而系统里,这份赫赫战功的主人,早已被偷梁换柱成了廖得水。 “李叔,能多复印几页吗?” 老李缓缓摇头,布满老茧的手指却在关键页码处,“极其自然”地用力一折,留下个清晰的三角形印记:“不行啊,有规定!不过我人老了,手抖,翻书容易留点记号。小伙子,背过摄像头,你用手机拍吧...路滑,小心脚下。这大队里,有些人的光鲜,是靠吸食黑暗当养料的,内里…怕是比下水道还腌臜,我们人微言轻,却也支持拨乱反正的。” 祝一凡重重地点点头,掏出手机,将带着珍贵折痕、承载着沉甸甸真相的页面,咔嚓定格。走出档案室,口袋里的手机沉甸甸的,像揣了个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 这一天,祝一凡“主动”选择了魅力西方会所附近的执勤点。 这地方,纸醉金迷,酒驾高发,偏偏又是执法雷达的“盲区”,公认的“真空地带”,懂的都懂! 果然,没过多久,那辆尾号888的黑色奥迪A8就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驶出会所大门。 祝一凡果断上前,手势凌厉得能切断空气。 车窗降下,熟悉的浓郁酒气扑面而来。驾驶座上那张脸,正是上次那位嚣张哥。 “又是你?!”对方眼中先闪过“卧槽”二字,随即燃起阴鸷的怒火,“我特么警告过你,别给自己找不痛快!” “执法中,”祝一凡掏出警官证,面如寒冰:“停车歇火,驾驶证,酒精检测,现在,NOW。” 恰在此时,腰间对讲机像被掐了脖子似的尖叫起来:“980033!980033!立即!马上!放下一切!滚回大队开紧急会议!重复!立刻执行!”命令如山倒,源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祝一凡动作没有丝毫迟滞,熟练地完成吹气检测:98mg/100ml!醉驾实锤! “您已涉嫌危险驾驶罪,请立即下车接受调查!”祝一凡话音未落,手机铃声又像催命符般炸响:屏幕上跳动着一个名字:廖得&水大。 那天无意中存号码的时候打出来的,祝一凡觉得挺有道理的,于是沿用。 对讲机里的咆哮再次撕裂空气。他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目光如探照灯般死死钉在司机那张“你奈我何”的得意脸上。 “小祝啊,”廖得水的声音裹着蜜糖,底下藏着冰碴子,“听说你在魅力西方附近?那好像…不是你的责任区吧?” “不过,廖大,现场查获醉驾,酒精含量98,证据确凿…” “先放着!立刻!马上!回大队开会!这是命令!立刻执行!”廖得水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分说。 忙音刺耳。 祝一凡握着手机站在原地,执法记录仪的红点像只冷酷的眼睛无声闪烁,酒精测试仪的“滴滴”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服从?意味着这个铁案将再次被无形大手抹去,像从未存在过。甚至可能被“特别关照”,人间蒸发。 规则?此刻成了私欲最华丽的遮羞布。 “怎么样,980033?”司机歪靠在车门上,嘴角挂着讥诮的弧度,“早说了,你是在跟自己过不去。” “是吗?”祝一凡眼神骤然锐利如淬火的刀锋,他猛地举起执法记录仪,镜头死死怼住那张挑衅的脸,声音洪亮得能穿透三层楼板:“根据《道路交通安全法》第九十一条,您已涉嫌危险驾驶罪。现依法对你采取强制措施!重申:任何形式的干扰、说情都无法撼动法律的尊严和老子执行的公正,信不信由你。”最后半句,有内心咆哮加成。 半小时后,当祝一凡押着蔫头耷脑的嫌疑人走进大队办公区时,空气瞬间凝固成了果冻。 一道道目光射来,混杂着惊愕、卧槽这哥们真敢干的敬佩,以及深深的“你完了”的忧虑。 廖得水办公室的门紧闭着,幽深得像怪兽的嘴。 祝一凡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淬了毒的冰冷视线,正从门下那道细微的缝隙里钻出来,死死缠绕着他的脖子,恨不能当场勒毙。 次日晨会,廖得水面色平静无波,甚至挂着一丝堪称“感动大队十大人物”的温和笑容:“昨天,祝一凡同志在魅力西方会所附近,又成功查获一起醉驾,表现可圈可点!值得表扬!”他话锋陡然一转,如同钝刀子割肉条,“不过…经法制科同志火眼金睛复核,执法过程中存在若干小小的、微不足道的程序瑕疵,已提出纠正意见。为确保案件得到最最公正的处理,现决定:转交崔媛媛同志继续跟进办理。” 祝一凡猛地抬头,目光如两道高压电,直射台上。廖得水迎着他的视线,嘴角那丝焊死的笑意纹丝不动,眼神深处却是一片万年冰封的寒潭,无声地碾压着:小样儿,蚍蜉撼树?做梦! 会议结束,祝一凡发现自己的系统权限被“临时调整”了,其实是精准阉割,刚好查不了近期案件进度。 要打印执勤记录!这打印机“恰到好处”地开始闹罢工。 关青禾趁着没人注意,塞给他一张小纸条:“小心点,你的排班表被再度‘优化’了。” 纸条展开,接下来一周,他被密集编排在凌晨三点至六点巡逻。那可是城市睡得最死、鬼都嫌寂寞的时段。 空旷的街道如同功勋的荒漠,一个精心设计的“无功陷阱”。 关青禾忍不住大笑,老祝,我接你的班,虽然早点,但是都是白班,完全可以接受!哈哈!不过你嘛,好悲催! 下班前,韩一军搓着手,满脸写着“我也是受害者”蹭到祝一凡桌边:“祝队…真对不住…廖大吩咐,你上个月那几起酒驾案的考核分…得重新梳理梳理…都不能算你的了…” 祝一凡抬头看老韩,头一次发现“梳理”二字充满了灵性。“老韩,不关你的事。”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重的疲惫感。 回到工位,一张刺眼的亮黄色便签纸像块狗皮膏药贴在显示器上,打印着几行冰冷的仿宋体:系统维护中,数据或有遗失风险。 友情提示:重要信息,请提前备份。崔! “备你妹!”祝一凡的拳头在桌下猛然攥紧,骨节爆响。这根本不是意外,这是一场精心策划、步步为营的围剿。他终于看清了幕后那只翻云覆雨的手:台上那个满口原则、光明磊落的廖党委,皮下藏的,是个精通权术、睚眦必报的权力暴君。 这异乎寻常的“重点关照”,是权力对不合群的螺丝钉的无情绞杀。 窗外,暮色沉得像生铁铸就的棺盖。祝一凡伫立窗边,看着廖得水那辆崭新的帕萨特,如同检阅部队的将军座驾,缓缓驶离停车场,汇入车流。 黎明的那句临别赠言,猝然在他胸腔中爆炸,字字千钧:“破局之道,往往始于一点萤火虫屁股般的倔强。只有凿开一丝裂缝,光才能照进来,人也才有了立锥之地!” 箴言与现实猛烈碰撞,迸发出决绝的火星。他站在了人生的十字路口:一边是低头,融入这片精心编织的灰色,成为机器上一颗沉默的、沾满机油的合群螺丝钉;另一边,则是抡起血肉之锤,砸向那看似铜墙铁壁的壁垒,赌上整个前程,甚至这身警服。 他掏出手机,屏幕上,那份带着折痕的档案照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指尖悬停在发送键上微微颤抖,下方,是早已输入好的、代表着希望的地址:纪检监察部门的公开邮箱。 夜色彻底吞噬了办公室,将他浸没在无边孤寂的冰海里。 冰冷的屏幕蓝光,映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犹如黑暗深渊中最后一簇倔强燃烧的鬼火。祝一凡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浑浊的空气连同所有的犹豫、恐惧一同吸入肺腑,然后一一碾碎!指尖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劲儿,重重落下,点击了“发送”。 机身在他掌心传来一下微弱却清晰的震动。幽蓝的荧光在他眼中跳跃。 他凝视着那显示“发送成功”的提示框,一字一句,清晰而低沉地自语,既是对过去的告别,亦是对未来的战书:“是的,数据可以丢,”他轻声告诉自己,嘴角勾起一丝近乎冷酷的弧度,“但良心,老子得留着下酒。” 第五十八章 复盘人生 暮色如倾覆的墨池,缓慢地、不容抗拒地洇透了湖跺城。空气里浮动着白日喧嚣褪尽后的微尘与寂寥。祝一凡灌下的几口薄酒,尚未抵达酩酊的彼岸,却已恰到好处地搅浑了心湖,将那沉积的疲乏与无处安放的躁动,酿成了一锅温热的、微醺的浆糊。 他以一种近乎豪迈的姿态,挥手送走了代驾和狐朋狗友夜游的邀约。 一个交警,此刻竟荒谬地品尝着无人监督的“醉驾”步行的滋味。他独自走向老城区的街巷迷宫,像个丢掉了地图的探险家,此刻渴望着被巷弄深处未知的气息所吞没。 打从有了那四个轮子的铁盒子,日子就被硬生生剁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工作区域和生活堡垒,这一路,太拘谨了,每天都严丝合缝对接着,毫无悬念,毫无惊喜,堪称现代版的“坐井观天”。井壁就是日常的半径,窒息感如同水压般悄然滋长。今日,他偏要攀上井沿,哪怕只是短暂地透一口气。 于是,他跑了起来。衣袂在微凉的晚风中猎猎作响,步伐矫健地追逐着流逝的光阴,仿佛在与时间的吝啬鬼角力,惧怕它随时回收馈赠。太憋屈了,自从这廖得水来了之后,整个生命就像是沉了水的海绵似的,越来越拧巴,压力越来越大。奔跑,出汗,醒酒,他想找回那个曾经意气风发、雷厉风行的自己。 转眼间,湖跺南城的簇新楼宇就被他甩在了身后,成了模糊的背景板。这一跑,竟像是按下了时光机的倒带键,嗖一下把他抛回了自己那尚不知“井”为何物,从不言愁的青葱岁月。 老城区的路灯次第点亮,光线温柔得像隔夜的红茶,氤氲着暖意,与新区霓虹的凌厉锋芒截然不同。 脚步渐缓,某处橱窗里,一抹紫罗兰色的裙袂猝不及防地闯入眼帘。 那熟悉的剪裁,那蛊惑人心的色调,竟与记忆中关青禾展示过的图片,惊人地重合了七八分。 祝一凡瞬间钉在原地,如同中了无形的咒语。 橱窗玻璃像一块朦胧的画布,将他模糊的身影与那抹梦幻的紫重叠在一起,构成一幅虚幻的双重曝光影像。门铃轻响,老板娘笑意盈盈地迎出,嗓音甜腻:“先生好眼光!这可是我们家十周年限量纪念款!” “几周年?”他下意识重复,声音飘忽,仿佛来自遥远的彼岸。 “十周年!绝对的珍藏版,空前绝后!”老板娘眼中闪烁着精明的光。 “十周年啊…人生能有几个十年...”他低声喃喃,后面的话像隔了层毛玻璃,半个字也没灌进耳朵。方才跑得太猛,此刻太阳穴正敲着架子鼓。他粗暴地截断老板娘滔滔不绝的推销交响乐,刷卡,提袋,转身一头扎进夜色,动作流畅得带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出租车载着他,在城市这条流光溢彩的河床里漂流。霓虹的光影在车窗上拉出迷离的彩线。他凝视着飞逝的光怪陆离,心底竟悄然滋生出一个荒谬而执拗的念头:下一个街角,下一个路口,会不会猝不及防地撞见那个熟悉的身影?然后,他假装是命运的巧合,将手中这袋承载着莫名悸动的紫裙子,不由分说地塞进她怀里?或许…还能瞧见她眼底瞬间炸开的、比路灯更亮的星河? 命运这位老顽童,偶尔似乎真的偏爱那些莽撞的许愿者。 当出租车在“御景城”门口停稳,关青禾正巧抱着快递包裹从超市的灯光里走出来。她的视线如雷达般精准锁定,捕捉到了那个踉跄的身影:像一竿夜色里被风拂斜的青竹,摇晃着,带着几分醉态的笨拙,却又奇异地透出一种…脆弱的、引人入胜的可爱。 “哟,青禾,这不巧了么?”祝一凡挤出一个天遂人愿的笑容,打破了沉默,语气里掺杂着被现场抓获的局促,宛如偷糖未遂的孩子。 关青禾的目光锐利如刀,瞬间精准地刺向他手中印着品牌logo的提袋:“啧,老祝,”她尾音扬起,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品位突飞猛进啊?什么时候对这种潮牌开窍了?”(潜台词:钢铁直男审美突变?有蹊跷。) “青禾,给你的!”他脑子一热,猛地将袋子递过去,动作幅度之大,差点把袋子当流星锤甩到她小巧的鼻尖上。 她并未伸手,只是眉梢挑得更高,如同一位威严的法官审视着可疑证物:“老祝,‘无功不受禄’,给个站得住脚的理由!”(潜台词:无事献殷勤?)她顿了顿,眼神狡黠,“今天周末,莫不是想抓我代班?门儿都没有!” 祝一凡下意识地挠头,像个被难题困在讲台上的学生:“就…就…谢谢你陶氏批斗会那天…送我回来?”声音带着不确定的试探。 “行!这借口…够硬核!”关青禾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声清亮干脆,像划破夜空的星子。她手腕一转,闪电般将那袋子夺了过去,“所以,这回不嫌我‘低空飞行’,惊扰你与周公下棋了?” “青禾…”他望着她,路灯的光晕在她侧脸勾勒出一圈柔和的、毛茸茸的金边。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下了某种过于滚烫的情绪,“不得不承认…你握方向盘的时候…”他斟酌着词句,试图捕捉那难以言喻的感觉,“像是…彻底解放了某种束缚。油门踩下去那一刻…心,会猝不及防地漏跳一拍,然后又像要狂跳着补回来…领略到一种…该死的、让人眩晕的刺激感。” 她甩来一记凌厉的眼刀,唇角却勾起挑衅的弧度:“哦?话里有话啊!老祝?合着平常的我,是摆在床头自带安神熏香的那种?”(潜台词:你觉得我平常沉闷无聊?) 安神?祝一凡几乎是本能地点了下头。你就是我在交警的定海神针,安神的效果自然是最好的,这比喻莫名贴切,甚至…深得他心。随即又猛地摇头,像是要甩掉这过于直白的认同。 晚风似乎也感应到了这一刻凝滞的空气,悄然屏息。 祝一凡的喉结再次剧烈地滑动了一次。那句在舌尖疯狂蹦跳、几乎要冲破唇齿的“你一直都能让人心跳加速”,终究是被他用尽力气咽了回去,沉甸甸地坠入胃里,化作一片灼热。 “这摆子打的,”关青禾看着他脸上漫开的可疑红晕,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到底灌了多少?上车,我送你。” “别!”他像被针扎了一下,瞬间弹开一步,脚下虚浮地打着晃,一边笨拙地小步倒退一边头也不回地嚷嚷:“算…算了!你那车技…堪比现实版的《速度与激情》,我怕我这小心脏…扛不住!与其上天入地,我宁愿自己‘爬’回去!脚踏实地,才安全!” “德行!”她对着他仓惶的背影用力一跺脚,惊飞了路旁梧桐枝头的几只栖鸟。直到那道笨拙的身影彻底歪斜着消失在街角的暗影里,周遭的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她低下头,指尖带着一种近乎郑重的温柔,轻轻展开了手中的纸袋。月光如水,流淌在紫罗兰色的绸缎上,漾开一片温润而神秘的光泽。“老祝的眼光…”她低声自语,一丝难以觉察的、带着暖意的弧度悄悄爬上嘴角,“啧,这次…总算没跑偏到外太空去,”语气里有嫌弃,更有一种微妙的纵容,“比上次他信誓旦旦推荐的那件死亡芭比粉…强了八百个星系。” 她小心翼翼地将滑腻的绸料叠好,动作细致而珍重,仿佛对待某种易碎的宝物,轻轻放置在副驾驶座的中央。随即,她利落地转身,拉开车门,褪下那层温婉的表象。黑色机车服的拉链发出冷硬的“嘶啦”声,将她重新包裹进坚韧的铠甲之中。 X3引擎的低吼猛然撕裂了小区的寂静,如同一声压抑已久的战前宣言。今夜的目标,依旧是那位盘踞在交警大队顶楼档案室深处,关子沐一家车祸尘封的真相。紫罗兰的柔光与机车的暗影,在她身上交织成一道矛盾的、却无比坚定向前的轨迹。 第五十八章月光如液态的银子,漫溢流淌,将女警宿舍生硬的铁质门牌镀上一层流动的柔光,冷冽的金属竟也显出了几分不合时宜的温存。恰在此时,崔媛媛从楼口转出,意外地“截获”了一只醉态可掬、脚步虚浮的“迷途羔羊”:祝一凡。 他的领带歪斜松垮,像激战后疲软垂落的旌旗,几缕额发狼狈地贴在汗湿的额角。那平日里操控方向盘稳健有力、犀利写稿一丝不苟的修长手指,此刻正徒劳地在冰冷的门禁按键上摸索、徘徊,仿佛那小小的数字键盘是比梵文《般若心经》更为艰深的玄奥迷宫,而醉意则是把失效的****,或能打开潘多拉魔盒,却解不开这咫尺之遥的归家之门。 “哟呵!” 崔媛媛双臂环抱,斜倚门框,嘴角挑起一个带着三分戏谑、七分兴师问罪弧度的笑,“老祝同志,单身久旱逢甘霖,寂寞难耐到…准备夜闯女警宿舍上演《午夜凶铃》,还是想客串《本能》男主角?” “你是...”祝一凡勉强聚焦目光,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媛啊,瞎…瞎讲八讲的…我只是…找不到回家的入口了。”他打了个酒嗝,试图为自己正名,“这门禁系统,设计理念比佛经还深奥莫测,参悟不透啊…妈的,有这功夫瞎猜,我不如去背交规。” 辩解混着浓重的酒气扑面而来。 崔媛媛鼻腔里哼了一声,无奈地摇头,习惯性地隔着门禁捶了他肩膀一拳。力道恰到好处地介于“关切”与“警告”之间。 “德行!闭嘴吧你。算你今天运气好,碰上本大小姐心情尚可,日行一善,送你回‘巢’。” 将晃啊晃没完的祝一凡拉进一旁狭窄的电梯轿厢里,镀铬钢板冰冷地映出两人略显扭曲、交叠的身影,如同一幅被廉价红酒泼洒晕染的抽象画。祝一凡还在酒精的余波里絮叨,试图证明自己的可靠性:“媛啊,放…心…我酒品…一级棒!绝对…不会…嗯…走错楼层…” “得了吧你!闭嘴,老实点!”崔媛媛没好气地低喝,果断架起他一条沉重的胳膊,几乎是半拖半拽地将这滩酒精聚合物给挪出了电梯。 推开三楼宿舍的门,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未散尽酒精与男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这味儿可以,像是个百年魔窟!”崔媛媛眉心瞬间拧成个结:“啧!你就不怕督察半夜查寝?疫情还未淡去,就醉成这德行,诫勉谈话都是轻的了!”话虽严厉,动作却像被按了某种“贤惠模式”开关,鬼使神差地开始弯腰,利落地收拾起散落在地的衣物、踢倒的空酒瓶,甚至细心地把他踢飞的拖鞋摆回床边。收拾停当,她拍拍手:“行了,你早点歇着,我撤了。” 话音未落,只见祝一凡“噌”地从床上弹起,也跟着来了句:“你早点休息,我也撤了!” 说着,摇摇晃晃,目标明确地踉跄着就往门外冲。 “哎哟!我去!你撤个啥?”崔媛媛简直气笑了,“老祝!你灵魂出窍了?这是你宿舍!学我就算了,咋跑得比我还快?” “呃…姐姐,我要回家。”他口齿不清地唱着张楚,逻辑彻底宕机。 “回个…”崔媛媛的“头”字还没出口,惊变陡生。 祝一凡脚下一软,整个人如同失控的沙袋,直挺挺向前扑倒,目标直指坚硬的水泥地。 “靠!”崔媛媛惊呼,条件反射般箭步上前,伸臂去捞。 电光石火间,她低估了自由落体加速度与成年男性体重的完美结合。只听“噗通”一声闷响,两人双双失去平衡,重重跌进旁边狭窄的单人床铺。 男人的鼻息滚烫灼人,毫无章法地喷吐在她的颈窝锁骨,白衬衫的褶皱间挤满了暧昧不明的低语。 “老祝!你丫故意的是吧?占便宜没够?!”崔媛媛又惊又怒,奋力挣扎,却被他沉重的躯体压得动弹不得。偏偏这时,醉眼朦胧的祝一凡,竟透过朦胧的视线,将她错认成了心底那抹挥之不去的月光。他嘴唇翕动,带着无尽眷恋与委屈的低喃,如同滚烫的烙铁,猝不及防地烫在她耳膜上:“青…青禾…” 那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两颗冰冷的***,瞬间击穿了崔媛媛强装的铠甲,直抵心脏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一股混杂着巨大羞辱、不被认可的失落和无名妒火的邪气直冲天灵盖。她浑身猛地一颤,不知哪来的爆发力,膝盖狠狠向上一顶,“滚开!” “砰!”一声闷响,祝一凡被这记“佛山无影脚”结结实实踹得滚落床下,“咚”地撞在桌腿上。崔媛媛则像装了弹簧般瞬间从床上弹起,胸口剧烈起伏,眼神燃着熊熊怒火,几乎要把眼前这坨醉醺醺的物体烧穿:“祝!一!凡!你丫的给我睁大狗眼看清楚!老娘是谁?!” 地上的人影痛苦地蜷缩着,捂着肚子**。那一脚带来的物理剧痛,如同强效醒酒针,瞬间刺破了厚重的酒精迷雾。祝一凡浑浊迷离的双眼骤然聚焦,看清了眼前怒气值爆表、脸色铁青的崔媛媛,冷汗“唰”地一下布满额头。 “媛…媛媛!对…对不起!我…我该死!喝…喝断片了!认错人了!我…给你鞠个躬吧!”他语无伦次,挣扎着想爬起来道歉,狼狈得像只被暴雨淋透的落水狗。 崔媛媛胸膛剧烈起伏,瞪着他,眼中的怒火如同被冷水浇熄的炭火,滋滋作响后,只剩下灰烬般的疲惫和浓得化不开的自嘲。她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这下看清楚了?我是盘丝洞里修炼千年的妖精白晶晶,可不是你供在心尖儿上那捧皎洁无瑕的白!月!光!”见他认错态度惶恐且诚恳,她紧绷的面色终于像冻僵的湖面遇上春风,勉强裂开一丝缝隙,语气也掺了点无奈:“行了,没事就赶紧起来吧。你好好歇着,我真得走了。这场景要是被哪个长舌的瞅见,明天食堂的八卦头条非咱俩莫属…更别提廖得水那个搅屎棍,肯定能借题发挥出一百零八集连续剧!” “好!好!好的!”祝一凡眼中的迷雾终于彻底散尽,羞愧与后怕交织着爬满脸庞。他刚想再说点什么,却只见崔媛媛已然利落地转身,背影决绝地消失在宿舍门口,只留下一室狼藉和浓得呛人的尴尬空气。 楼道里,脚步声渐行渐远。 忽然,那脚步声在楼梯口顿住了。 月光,像一个顽皮又体贴的窥探者,悄悄从半掩的窗帘缝隙溜进来,斑驳地洒在崔媛媛稍显单薄的肩头,为她镀上了一层银白的、近乎透明的哀愁。她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猛地转身,重新推开了那扇并未关严的门。 “清醒了没?”她倚着门框,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眼神锐利地钉在祝一凡脸上,“老祝,要不…我们谈谈?” 月光勾勒着她侧脸的轮廓,那倔强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谈谈,这个点?”祝一凡怔忡片刻,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 空气仿佛凝固了,宿舍里只剩下两人略显压抑的呼吸声和窗外细微的风声。 她走到床边坐下,无意识地抬手整理头发,这个动作不经意间扯动了半遮半掩的旧窗帘,更多的月光倾泻而入,恰好照亮了她锁骨下方,那里,赫然有一个蝴蝶形状的浅色旧痕。祝一凡的目光被牢牢吸住,随即,他眼尖地瞥见她耳后发丝掩盖下的一道细小凸起。那是几个月前,跨年夜追捕冲卡亡命徒时,她替他挡下飞溅挡风玻璃碎片的勋章。 那道伤痕,像一把无声的钥匙,瞬间打开了被酒精和混乱掩埋的记忆闸门。酸涩的情绪汹涌而至,淹没了刚才的狼狈。 “人的感情是最荒谬的悖论,”祝一凡苦涩地想,“或许就是我们站在不同的立场,却都成了对方心牢中最清晰的镜像囚徒。”他知道,这场深夜长谈一旦开启,要么是解开彼此心结的钥匙,要么就是将现状搅得更浑的泥潭。但他心底有个微弱却坚定的声音:无论结局如何,这都是一次无法回避、必须面对的向前一步。 “老祝,”崔媛媛率先打破沉默,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像投入深潭的石子,“我知道,关青禾在你心里的位置…不可撼动。”她直视着他,目光坦荡,“但刚才…那场闹剧,让我看清了一点。我们之间…好像也有些东西,剪不断,理还乱。我不是想取代谁,成为谁,那太蠢也太不现实。”她顿了顿,似乎在舌尖仔细斟酌着每个字的分量,“我只是觉得…我们都该对自己诚实一点,对吧?你对我…难道就真的,从来没有过哪怕一丝丝…心动的瞬间?” 祝一凡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沉重得几乎能将月光压弯。他无法否认。崔媛媛的泼辣果敢、她的英姿飒爽、她偶尔流露的直率关切,甚至她此刻月光下带着伤痕的倔强脸庞,都曾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过涟漪。只是,那些涟漪被他刻意地、迅速地用“廖得水的女人”、“同事”、“战友”这些坚硬的头衔压了下去。“媛媛…”他终于开口,声音干涩微颤,像生锈的锯子在拉扯,“我…承认,有过。你这种艳光四射的女子,谁能不心动,只是…”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青禾…她是我心里一块…不能碰也不敢忘的净土。”他抬起头,迎上她明亮如星子、却又深不见底的眼眸,清晰地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惶恐的倒影,“你更像…生活本身投射来的一束强光…热烈、真实,有时甚至…有点烫人,我有点怕。” 他试图描绘那复杂的感觉。 “够了。”崔媛媛轻声打断,嘴角浮起一丝了然又略带苦涩的弧度,“你我都清楚得很…”她微微倾身,压低的声音里带着体制内特有的清醒与克制,“在交警这圈子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情愫,往往比厚厚的《纪律条例》更让人如履薄冰,一步踏错,万劫不复。”她坐直身体,目光澄澈地看着他,“今晚的事,翻篇儿了。就当…是个喝高了导致的、尴尬的舞台事故。但老祝,以后…能不能试着对我,也对自己,更坦诚一点?” 窗外,不知何时起风了,玉兰树巨大的花瓣簌簌坠落,洁白而沉重,无声地覆盖了地面上所有未能出口的犹豫、试探和叹息。 祝一凡心头一热,一股混杂着感激、释然和更深重愧疚的暖流瞬间涌上。他用力地点了点头。崔媛媛的话没有丝毫虚伪或客套,这份直面内心的勇气与豁达,像一道光,照亮了他长久以来刻意忽视的情感角落。 这份被给予的“坦诚”机会,对他来说,珍贵无比。 两人相视,竟不约而同地扯出一个如释重负、又略带尴尬的笑容。无需多言,起身,各自整理好有些褶皱的衣衫,尤其是崔媛媛,仔细抚平了白衬衫上的痕迹,走向不同的方向:一个出门离开,一个走向宿舍深处。从这一刻起,某种刻意筑起的无形壁垒悄然崩塌。他们不再需要费力地回避彼此交汇的目光,或是刻意用插科打诨掩饰某些瞬间的异样。 或许,成年人的情感之路,本就布满了试错与自我修正的荆棘。而真正的“爱”,其珍贵之处,或许就在于这不断的迷途与清醒中,逐渐淬炼出属于自己的那份清醒认知和坚定选择。 关青禾…她依旧是盘旋在祝一凡心头的那片月光,遥远、清冷、不可触碰,成为一个永恒的、温柔的参照坐标… 2、 翌日,清晨。 陶金銮那份沉甸甸、字字泣血的检讨书,终于盖上了鲜红的公章。 打印机“嘶嘶”吞吐着纸张,新鲜的油墨味弥漫在办公室里,诡异的是,这冰冷的工业气息中,竟隐隐缠绕着一丝不知从何处飘来的、属于延寿寺的袅袅檀香。 同一时间,交警大队顶楼天台。 关青禾凭栏而立,劲风吹拂着她的衣摆。脚下的城市如同巨大的棋盘,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她面前的钢化玻璃幕墙,映照出她清冷的身影,而更深处,似乎还叠加着另一个飒爽轮廓的虚像。在她宿舍某个抽屉的最深处,那件未曾有机会示人的紫罗兰色衣裙,正静静躺在黑暗中,如同一个被封存的、未能引爆的秘密,在寂静里无声地发酵着所有未拆封的期待与悸动。 一句从未出口的话,在她心底反复盘旋、摩挲:“成年人之间的感情博弈,最高明的伎俩,不过是将那点说不出口的真心话,小心翼翼地叠好,藏进每一次看似公事公办的交集与寒暄之后。如同藏在述职报告括号里的、一个欲言又止的注脚,简简单单,一目了然。” 天行路交警大队的风,总是带着点山雨欲来的气势。在这时,三只放在不同桌面上的手机,几乎是同时“嗡”地一震。 屏幕亮起,冰冷的天气预报图标闪烁:今夜,雷阵雨,局部暴雨。 窗外,车库里那一排排蓝白涂装的警车,早已无声地整装待发,忠实地计算着下一场城市风暴降临的精确倒计时。 廖得水来了之后,交警的复盘,是一阵阵的,可生活的复盘会,却永动向前,难以散场。 第五十九章 玫瑰滤镜 崔媛媛轻轻带上祝一凡宿舍的门,金属锁舌“咔哒”一声脆响,像是给这场荒唐的午夜剧幕落了幕。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在幽暗的楼梯口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那浊气仿佛有形,裹挟着方才的狼狈、无处安放的心悸、以及一丝古怪的释然,融进了浓稠的夜色里。 这口气呼出,某种无形的桎梏似乎也随之碎裂。 这段跌跌撞撞的交警生涯,因那个醉醺醺的身影,竟被泼洒上了一层近乎梦幻的、带着迷醉气息的玫瑰色滤镜。一抹笑意,未经雕琢,悄然爬上她的唇角。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少了算计的锋芒,褪去了伪装的硬壳,流露出一种近乎疲惫的澄澈。眼前的世界仿佛被骤然擦拭干净,混沌散去,连窗外冷漠的月光都变得清晰可触,未来那遥不可及的轮廓,竟也变得…触手可及? 她没有立刻返回女警宿舍的方向,目光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下意识地投向楼下大门。 就在此时,一道强光,冰冷、突兀,如同手术台上无影灯的利刃,猛地撕裂了庭院的黑暗。 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同幽灵般滑入,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阴影最浓的角落。崔媛媛瞳孔骤缩,屏住呼吸,目光如同探照灯般聚焦于驾驶座。 车门无声推开,下来的身影,纤细、熟悉,却在夜色中扭曲出一种令人脊背发凉的陌生感。 关青禾! 但绝非她认知中那个清冷如月、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关青禾。一块深色三角巾严实地蒙住了她大半张脸,只在阴影下露出一双眼睛:那双曾被某人誉为澄澈如秋水的眼眸,此刻却在车灯残留的微光里,反射出两点幽冷的、非人的寒光,如同潜伏在沼泽深处的鳄瞳,不带一丝温度,只有纯粹的审视与…冰冷的算计。崔媛媛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铁手狠狠攥住,血液瞬间冲向四肢百骸,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她?这副打扮?这个时间?”一个带着冰碴的念头瞬间刺穿她的神经:“原来…那张清高的脸也是面具?底下藏着见不得光的獠牙?” 一股混杂着被欺骗的愤怒和骤然升腾的保护欲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她牙关紧咬,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从齿缝间无声地碾出一句毒誓:“不管你是人是鬼,胆敢动老祝一根头发…我崔媛媛会让你后悔从地狱爬回来!” 那无声的誓词,如同淬火的钢针,狠狠扎在她翻腾的心海。 念头电转,身体已本能地做出反应。她如同一只察觉到致命威胁的猎豹,脊背弓起,倏地缩进楼梯转角更深邃的阴影里,将自己彻底融入黑暗的褶皱,只留下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死死锁定那道鬼魅般的影子。 几乎是同时,电梯运行的低沉嗡鸣在死寂中响起。猩红的数字在面板上跳跃:11,不是祝一凡所在的3楼。崔媛媛紧绷的神经弦刚欲稍松,下一秒却又猛地绷紧到极致!11楼!大队资料储存的心脏:遍布精密服务器的机房与锁着历年核心档案的钢铁禁地。 午夜子时,蒙面的关青禾,如同鬼魅般潜入那里…她到底在找什么? 或者,意图销毁什么?!一股更深的寒意顺着脊椎蛇行而上。她迅速点亮手机屏幕,刺眼的光映着她冷峻紧绷的侧脸。手指带着决绝的力度划过联系人名单,精准地戳向驾驶班值班室的号码。 “嘟…嘟…” “喂?哎哟我的媛媛主任!”牟大海油腻的声音带着睡意传来,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这深更半夜的,想我想得睡不着了?” 崔媛媛压低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凿出来的:“少废话!我问你,行车GPS的实时轨迹记录数据存放点,是不是在11楼档案室?” 电话那头明显愣了一下,睡意去了大半:“是…是在那儿。不过主任,这都月初头两天了,按规矩,上个月的临时缓存记录早自动清空归档了,硬盘里现在是空的…” “确定已经清空了?”崔媛媛追问,目光如同焊死在了电梯门的方向,仿佛要穿透那冰冷的金属板。 “千真万确!我这贼吧,顶多偷摸颗心啥的,GPS数据?那玩意儿忒沉,偷不动啊!”牟大海试图用惯常的贫嘴缓和气氛。 “闭嘴!滚去睡你的觉!”崔媛媛毫不犹豫地掐断通话,指尖冰凉。清空了?那关青禾的目标就不是行车记录…她的心非但没有放下,反而悬得更高,像被吊在裂开的冰面上。档案室深处,那堆积如山的纸卷铁柜里,还藏着多少足以让人粉身碎骨的秘密? 电梯门在11楼无声地滑开,又缓缓合拢,将那抹蒙面的身影吞噬。崔媛媛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一种更强烈的直觉让她决定暂时蛰伏。她转身,悄无声息地退回自己宿舍门前,冰冷的钥匙对准锁孔… “嘎吱!”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像锈蚀金属强行摩擦的涩响,突兀地从她头顶斜上方传来!那声音…绝非电梯运行,沉重、缓慢,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滞涩感。是沉重的铁柜抽屉被强行拉开的声音。 崔媛媛的动作瞬间僵死,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她的宿舍就在十楼尽头,而声音来源…她猛地、带着一种要将颈椎折断的力道抬头... 昏黄、吝啬的楼道声控灯勉强照亮头顶上方一小片区域。通向十一楼的楼梯拐角那片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无声地矗立着. 正是关青禾! 她脸上的三角巾依旧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的那双眼睛,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冰冷、锐利,没有丝毫意外,像是早已洞悉她的窥伺与尾随!更像是在欣赏猎物误入陷阱时的惊惶。她的身体微微前倾,保持着一种随时可以扑击的姿态,右手…赫然握着一把细长的、泛着暗哑金属冷光的档案室专用强力裁纸刀!那锋利得能轻易割开皮肉的刀尖,精准地、稳定地向下悬垂着,正对着崔媛媛毫无防备的头顶天灵盖! 而她刚才听到的“嘎吱”声,分明就是这凶器从特制的金属刀鞘中缓缓抽离时发出的、宣告死亡的狰狞低吟。 空气瞬间凝固成坚冰!时间仿佛被巨大的力量拉长、扭曲。 两个女人,在狭窄、光影交错的楼梯间无声对峙。 上方手握凶器的关青禾,如同收割生命的暗夜死神,蒙面下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针,冰冷地、带着一丝玩味的探究,刺向崔媛媛。 下方仰头迎视的崔媛媛,瞳孔因极度惊骇收缩成针尖,全身肌肉紧绷如拉满的弓弦,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危险。她清晰地感觉到那冰冷的刀尖散发出的锐意,几乎要刺破她头顶的空气。她毫不退缩地迎上那双死神般的眼睛,眼中燃烧的不是恐惧,而是被彻底点燃的、混杂着愤怒与不屈的熊熊烈焰!那眼神仿佛在说:“来啊!试试看!” 冰冷的杀意,混杂着档案室里陈旧纸张的霉味和铁锈气息,如同实质的铅灰色浓雾,沉甸甸地压迫下来,扼住了崔媛媛的喉咙,也似乎冻结了空气的流动。 每一次心跳都如同重锤,狠狠擂击着脆弱的耳膜和紧绷的鼓膜。 关青禾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传感器射线,冰冷地扫过崔媛媛惊愕紧绷的脸庞,滑过她因紧张而起伏的胸口,最后,那冰冷的视线竟然在她微敞的领口处,那枚在方才与祝一凡的混乱中不慎扯歪的交警制服银扣上!定格了! 崔媛媛清晰地看到,那双露出的、本该只有杀戮寒意的眼眸深处,极其短暂地却无比清晰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暗芒:那是毫不掩饰的嘲弄?是对她此刻狼狈姿态的无情审视?还是…除了崔媛媛感受到的威胁外,竟也藏着一丝同样被惊扰的深深的忌惮。仿佛崔媛媛的存在本身,就是对她计划的意外干扰。 就在崔媛媛全身力量爆发,后脚跟已微微离地,肌肉贲张,即将如同困兽般做出搏命反击的刹那,关青禾动了! 她并未挥刀而下,而是在对上崔媛媛那不屈且充满攻击性的眼神后,以一个快得超越人类视觉极限的速度,如同被夜色瞬间溶解的墨迹,猛地向后一缩。 整个人毫无征兆地彻底隐没在楼梯拐角上方那片更浓稠、更疯狂的黑暗深渊之中,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属于档案室特有的陈旧尘埃气息,和那把裁纸刀曾经散发出的、冰冷的金属腥气,以及…一股残留在空气里、针尖般锐利的敌意余波。 仿佛刚才那惊悚至极、足以让灵魂冻结的对峙,只是一场过于逼真的午夜噩梦。崔媛媛依旧僵立在原地,后背瞬间被冷汗彻底浸透,布料紧贴在冰冷的皮肤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撞击都带来钝痛,几乎要冲破肋骨。她死死盯着那空无一人的楼梯拐角,方才在祝一凡门前滋生的那点释然与玫瑰色的梦幻泡影,早已被碾得粉碎,荡然无存。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巨大的疑云,以及…一种被严重挑衅后的熊熊怒火。 那蒙面的关青禾,那双握刀的眼睛,那居高临下的姿态,那定格在银扣上的注视,还有那最后无声的撤离…每一个细节都如同淬毒的冰针,带着强烈的侮辱性,深深扎入她的脑海。 她猛地拧开门锁,几乎是带着一股要将门框撞碎的狠劲撞进自己的宿舍。 “砰”一声巨响将门死死关上、反锁。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剧烈地喘息,胸膛剧烈起伏。 窗外,夜色如同最深的墨汁,贪婪地吞噬着一切光亮,在她身后无声地织就了一个巨大而压抑的、泛着诡异幽紫色的茧。她颓然地跌坐在冰冷的金属椅子上,椅背坚硬的棱角带着钝痛狠狠硌入后心,却远不及心口那股被刺伤和被漠视的屈辱感来得尖锐。那些曾在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指挥若定、优雅流畅的手势,此刻在脑海中斑驳、褪色,如同被遗忘在旧胶片里的默剧片段。唯有制服胸前那枚被关青禾刻意审视过的银扣,在窗外惨淡月光的映照下,兀自泛着一层冰冷而孤寂的、近乎妖异的柔光。 一种冰冷的明悟攫住了她:真正的蜕变,何须蝴蝶振翅般优雅?当内心的烈焰足够炽烈,足以烧穿层层叠叠的伪装与谎言时,每一次喘息都将带着铁锈与硝烟的残酷诗意,通往未知深渊。“关…青…禾…我们没完!” 她松开紧咬的牙关,舌尖缓缓碾过这个名字的每一个音节,力道之大,仿佛要将这名字连同其主人一起嚼碎。 关青禾是个表里不一的女子,那甜美外壳碎裂后,露出的,是足以致命的、深不见底的黑暗荆棘。而今晚,这荆棘已悍然向她刺来,这场无声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六十章 恐怖血手 夜色如墨,湖跺市档案馆的阴影里,蜷缩着一个身影。张明,曾是市局刑侦的“鹰犬”,如今却像是被遗忘在交警支队的“老猫”。六年了,职位纹丝未动,皆因当年他一根筋地断了时任湖跺市首关山小舅子的财路,被关山系的干将藏钟死死摁在泥潭里。若非“已故”多年的老搭档聂风云暗中接济,靠些见不得光的私活吊着命,他这只老猫怕是连窝都保不住。 “青禾那丫头,真蹦跶到这十一楼来了?单枪匹马,胆儿够肥!”张明脖颈抻得老长,浑浊的瞳孔里混杂着警惕与积年郁结的不甘,像只蹲守多年却总抓不到狡猾老鼠的倦怠老猫。兜里那捆沉甸甸的钞票硌着他的肋骨,聂风云甩给他的,十万不止。 这足以驱使他踏入今夜的浑水。 “老板大气!”他当时咧着嘴,毫不犹豫地跟上了那道幽灵般的背影。 “是她!千真万确!”身旁的聂风云一身夜行衣,声音压得极低,却斩钉截铁,“我亲眼看着她像霜打的茄子,蔫头耷脑地离开,应该是空手而归。”他粗糙的手掌重重拍在张明肩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情,“老规矩,咱哥俩搭伙,捞点汤水,顺便…给那帮孙子添点堵?” 张明抬眼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号称“全市第一”的十一楼档案室。 夜色下,这庞大的平层建筑如同一头年久失修、锈迹斑斑的钢铁巨兽,肆无忌惮地摊开它堆满垃圾杂物的肚腹,散发着陈旧纸张与灰尘的腐朽气息。“啧,这‘第一’的名头,是靠‘囤积量’赢的吧?”张明轻蔑地踢了踢脚边摇摇欲坠的文件堆,“藏钟分管那会儿,净整这些面子工程,里头塞得比我奶奶的樟木箱子还乱,这就是他埋雷的烂摊子之一。” 他没急着动,目光投向身后那片更浓郁的黑暗。 聂风云像一块会呼吸的阴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除了对老祝,那位关小姐对谁都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老聂,三痴祝一凡可不是浪得虚名,小心你这后院起火…”张明摊开手,语气带着认命的自嘲,“还有,这黑灯瞎火的,咱哥俩是要学愚公移山?风云,你指条明路?今晚咱这地下调查二人组的绩效,可全指望您这金主爸爸了。” 聂风云没吭声,抿着唇,仿佛在思考宇宙的终极奥秘。几秒后,他那根骨节分明的手指才如军刀般精准地刺向房间最幽深的角落。靠窗处,一张扭曲变形的旧书桌挤着一个铁皮柜,柜顶上歪歪斜斜地堆砌着几十个档案盒,摇摇欲坠,如同随时会坍塌的积木城堡。 张明没动,眼神里写着大大的疑问:“然后呢?” “这里?”他扭过头,满脸写着你逗我玩儿呢:“风云!不,聂老板。您这金手指是指路明灯呢,还是纯粹抽筋了?” “废话!先沿着关青禾走过的路线绕一圈!我又不是孙猴子开了火眼金睛,”聂风云没好气地掏出手机,屏幕幽光映亮他略显焦躁的脸。他对着屏幕上的路线图比划几下,最终,那根固执的手指再次戳向那片杂物堆:“大方向绝对没错!‘宝藏’…咳,线索,肯定就埋在那堆废纸山里。” “得嘞,您是金主您说了算。”张明认命地耸耸肩,全身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嘣声,“又是为五斗米折腰,腰酸背痛腿抽筋的一天…啧,这七年多压制的,我这脊柱都快比藏钟办公室的门框还弯了。” 他刚想挤进那条仅容瘦猫通过的缝隙,却被聂风云一把攥住了胳膊。 “老张,别嚎了,这次我打头。”聂风云语气沉凝,“你‘前科累累’(意指得罪藏钟太深),我怕这鬼地方专克你。” 说罢,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踏入雷区的工兵,以一种介于芭蕾舞伶和盗匪之间的诡异姿态,极其谨慎地滑入了杂物迷宫。 “喂!风云,先进后进,踩雷概率还能不一样?难道你自带主角光环?”张明嘟囔着,赶紧跟上自家财神爷。 刚挪两步,前方的聂风云骤然定住,如同被无形钉子钉在了原地。 “嘛呢?聂老板?这么快就发现藏小金库了?”张明压低嗓子。 聂风云沉默,目光死死锁住脚下那片阴影。 2、 几秒后,仿佛有无形的手拂过,十几枚银光闪闪的勋章,带着清脆的“哗啦”声,从泛黄的档案纸缝隙里滑落出来。 清冷的月光下,它们刺眼夺目,宛若一地散落的淬毒银币。 “嚯!”张明倒抽一口冷气,“藏钟这老小子,在档案室玩扫雷真人版?刚才要是一脚踩上去,咱俩非得在这表演一场档案山崩,比踩西瓜皮还精彩绝伦!” “噤声!”聂风云做了个夸张的手势,脸色比月光更白三分。他示意张明,两人如同拆弹专家面对诡雷,踮起脚尖,以猥琐的芭蕾步态,小心翼翼地跨过那片致命的荣誉雷区。每一步都屏息凝神,仿佛脚下的不是勋章,而是随时会引爆的地雷。 短短一条杂物走廊,硬生生被两人走出了两万五千里长征的悲壮感。 十几分钟后,终于挪到窗边的铁皮柜前。 “额滴神…风云!”张明望着眼前堆积如山的档案盒,发出痛苦的**,“当年藏钟是把全市的废纸都承包了吗?这存量比我被压制的年头还长!找到猴年马月?奖金够不够买副上好的狗皮膏药!” “闭嘴!干活!”聂风云瞪他一眼,从兜里摸出口罩和手套扔过去,“戴上!这里的纸比咱俩加起来还老,灰尘都能当文物鉴定。” “怕啥?我又没洁癖,就是感觉有点前路迷茫。”张明嘴上硬气,手上却不慢,借着窗外微光扒拉起柜子深处。事故档案、通案记录…最底下塞满了泛黄发脆的票据。他不得不半蹲着,脸几乎贴上去辨认。 “诶?这啥玩意儿?”张明动作猛然僵住,声音透着十足的怪异。 在这布满灰尘、散发着朽木和霉菌气息的档案柜深处,竟然塞着几盆绿植。其中一盆长得尤为嚣张,叶片肥厚得近乎畸形,一根枝干蛮横地伸出足有一臂长。 张明歪着头打量,总觉得那几片肥厚的叶子,方才似乎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不耐烦…朝他扇动了一下!就像当年关山听完他汇报后,挥手让他“滚蛋”的姿态。 “喂…老聂?风云!”张明的声音有些发飘,“这档案室绿化…超前了点吧?这盆栽…怕不是成精了?” 话音未落,聂风云脸色剧变。 他站在柜子侧面,虽看不清张明眼前的怪物全貌,但一股阴寒刺骨的危机感直冲天灵盖。他嘶声低吼:“快!关门!把它塞回去!快!” 3、 几乎在聂风云吼叫的同时,那盆诡异的“绿植”,竟真的以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的缓慢姿态开始转动,如同一个沉睡的恶魔被惊醒,试图扭过头颅“看”清打扰它的蝼蚁。 刹那间,厚实的叶片已侧过一半,阴影扭曲蠕动,散发着不祥的凶戾之气。 聂风云眼见张明僵立当场,一个箭步猛扑上去,用尽全身力气,“砰!”一声巨响,将那沉重的铁皮柜门死死拍上、锁死!隔绝了最后一丝窥探的可能。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柜门,大口喘着粗气,脸色难看至极,额角也库次库次地渗出冷汗。 “那…那里面…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张明盯着紧闭的柜门,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 “邪门…竟然是传说中的‘血手’…”聂风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里的恐惧都挤压出去,“在血水里…泡着长出来的玩意,有精密的感应装置在操控它。刚才差他妈一秒就扇过来了。”他心有余悸地补充,“藏钟这老狐狸,真是什么阴间玩意都敢往里塞!” “藏钟恐怕没这技术,”张明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后脊梁的凉气还未散尽,“这是邪门歪道嫁接现代科技的防御怪物。有这玩意儿镇着,这些年除了咱俩和青禾那个愣头青,怕是没人敢往里闯!” “卧槽,这么离谱?” “想玩游戏,首先得保住小命。‘血手’自带灭绝程序,能吸干所有闯入者的生机,让你瞬间OUT加GAME OVER,你说谁还有胆量陪它玩命?” 两人面面相觑,鬼市上听来的那些离奇死亡传闻,瞬间与眼前这恐怖“血手盆栽”的形象重叠。若刚才那东西完全转过身,结结实实挨上一“巴掌” 那画面,光是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 “卧槽…这哪是防御,简直是进攻利器!”张明啐了一口,压下心头的悸动,“比藏钟给我穿七年小鞋刺激多了…咱还搞不搞?这奖金重要,命更重要啊!” 聂风云眼神陡然锐利如鹰隼:“关青禾一个小丫头都敢来捋虎须。你张明好歹是被藏钟亲自‘重点关照’了八年的硬茬子,八年,一个抗战都打完了,你全然无伤,居然怂了?连个小姑娘都不如?”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张明心里,他顿时梗起脖子:“扯淡!老子怕过谁?当年敢查他小舅子,今天就能翻他老巢。不就是个盆栽精么,我怕个球!”嘴炮打得山响,身体却很诚实。他果断放弃那诡异的铁皮柜,转向旁边堆满文件的破旧书桌。 安全第一! 书桌没有抽屉,桌面散乱着过期文件和废纸。张明随手一翻:“嚯,全是些盖了‘作废’红章的‘圣旨’,藏钟留着当厕纸都嫌硌得慌吧?估计是等着周末碎纸机开荤呢。” 聂风云看他翻得毫无章法,眉头紧锁,预感今晚恐将无功而返:“那东西不可能明晃晃摆这儿。藏钟是关山系的狡狐,能没点机关暗格?” “对啊!”张明一拍大腿,差点震塌那张破桌,“这么要紧的玩意儿,能乱扔?关青禾那小妞的线索八成是坑。暗格?我看保险箱更靠谱。藏钟那点收藏癖,谁不知道!” 他立刻化身人形探测仪,贴着墙壁“咚咚咚”地敲个不停。 聂风云却摇摇头,锐利的目光落在那堆摇摇欲坠、散发着腐朽绝望气息的旧档案盒上。 他非但没有靠近,反而警惕地又退开半步。 “老张,”他指着那档案盒堆砌的危楼,“保险箱的事儿明天弄个探测器来办。现在,劳驾您先把顶上那几个‘祖宗’请下来开路。” “风云!你玩死我得了!”张明跳脚,“这盒子堆得比藏钟的官架子还他妈高!” 抱怨归抱怨,金主爸爸的命令至高无上。他骂骂咧咧地踮起脚,使出当年翻墙缉凶的本事,小心翼翼地将最顶层的几个盒子逐一搬下。 第一个盒子打开,里面是杂乱无章的垃圾:旧电吹风、褪色的扑克牌、锈迹斑斑的螺丝帽…“嚯,事故中队还兼职废品回收站?” 第二个盒子是醒目的亮橙色。 聂风云皱着眉,只掀开一条缝隙往里窥了一眼,顿时脸色微变,“啪”一声迅速合上,动作快得像被蝎子蜇了。 “啥宝贝?神神秘秘的?”张明的好奇心被勾起,伸手就要去掀,“总不会比那‘血手’还吓人吧?” “我劝你别看!”聂风云一把拍开他的手,眼神复杂,“为了你的胃口…也为了我的眼睛着想!” “切!只要不是血手,怕个卵!当年直面他们的臭脸老子都没哆嗦!”张明倔劲上来,“啪”地按亮手机手电,“再说了,那玩意儿怕光,我有这个!” 他得意地晃着光源。 聂风云没搭理他,默默将那橙色盒子放回原位,仿佛那是个封印着灾厄的魔盒。 第三个盒子则直接挑战生理极限,盒身腐烂得最厉害,散发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浓重霉味与某种蛋白质深度腐败的诡异恶臭。 张明有点犯怵,但瞥见聂风云抱着胳膊、一副我静静看你作死的表情,顿时血性或者说鲁莽占了上风:“怕个鸟!几只虫子还能翻天?” 他心一横,猛地掀开了盒盖! 盒盖刚掀起一道缝,几只黑乎乎、油光锃亮、足有成人指节粗的肥硕巨型蠹虫,“噌噌噌”地就从缝隙里争先恐后地窜了出来,它们扭着动着肥硕油腻的身躯,速度快得惊人,顺着张明的手腕就往衣袖里钻。 “我操!什么鬼!”张明恶心得魂飞天外,一蹦老高,差点撞上天花板垂挂的蛛网,手忙脚乱地拍打,“这他妈什么玩意儿?吃激素长大的?藏钟在这儿养宠物?!” 他抄起桌上一本砖头厚的《湖跺市历年交通事故汇编》,化身冷酷的虫类终结者。“啪啪啪”几声闷响,几只巨型蠹虫被拍成了肉酱。 刚喘口气,他眼角余光瞥见那腐烂的盒缝里,竟又窸窸窣窣地探出密密麻麻、微微蠕动的、半透明的触须状物。 那散发出的阴冷诡异气息,竟与铁皮柜里的“血手”如出一辙! “娘啊!”张明吓得肝胆俱裂,如同甩脱一条毒蛇般,将那散发着不祥诅咒的盒子奋力掷回架子深处,“哐当”一声砸倒了一片无辜的档案袋。 聂风云全程抱着胳膊,脸上挂着“不听老人言”的淡漠表情。直到张明扶着墙大口喘着粗气,他才慢悠悠踱过来,递上一根皱巴巴的烟,语气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同情:“行了,喘匀了气没?”聂风云把烟塞进张明嘴里,自己也点了一根,深深吸了一口,烟雾缭绕中,他望着那堆如同怪物巢穴般的档案盒,下了总结陈词:“甭找了,全是鬼佬玩意,怪不得关青禾铩羽而归,咱哥俩,也得撞得满头疙瘩。” 张明吐出一口浓烟,眼神疲惫:“怎么说?” “还不明白?”聂风云用夹烟的手点了点那片狼藉,“有人比咱们,比关青禾,都来得更早!东西,早被人捷足先登了。藏钟这老狐狸,离开了分管的地儿,也愣是防得滴水不漏啊!” 张明愣了两秒,随即狠狠嘬了一大口烟,烟头在昏暗中骤然灼亮:“卧槽,这老狐狸。” 聂风云拍了拍他肩膀,声音压得更低,眼神锐利如刀,瞥向档案室深处那片更浓稠的黑暗:“别在这儿发呆了,跟上。” 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看看是谁的手脚这么快…还有,”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明天那台国外代购的金属探测器,看来真的要派上用场了!” 第六十一章 板凳回归 翌日清晨,湖跺交警大队。 七楼,廖得水的办公室晨光熹微,空气中弥漫着普洱茶的青铜苦香,这味儿浓得像是把茶饼直接塞鼻孔里了。廖大队长慢条斯理地用五指梳了梳他那岌岌可危的发际线,故意沉默了十几秒,那架势,就差掐表计算让人心率加速的临界点了。终于,他开口,声音带着点刚起床的沙哑,也带着点洞悉一切的审视: “一凡啊…昨晚睡得还不错?‘禁赛期’结束,重返赛场的感觉如何?”廖得水笑了笑,没等回答,话锋一转:“对了,陶金銮那份复盘报告,是你操刀的吧?” 祝一凡刚从“警务站冷板凳”回归,身心舒畅着呢,也没打算掩饰:“是,廖大慧眼。陶大口述,我就帮忙捋捋思路,整理一下文字。” 姿态坦荡,像个刚解禁准备大展拳脚的球星。 “嚯,你小子人缘够好的啊…”廖得水咂咂嘴,看看祝一凡那红光满面的“解禁脸”,忍不住嘀咕起来:“好,好!一凡,有文笔是好事,是你的优势,我不干涉。但是呢…”他拖长了调子,端起茶杯吹了吹,“交警这个部门,麻雀虽小五脏全乎!分工明确得很,所谓术业有专攻嘛。巡特那边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折腾去,”他伸出食指点了点桌面,“这个,不用我多强调吧?你的润色,有的时候会干扰我对他们业绩的评析。” 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眼神变得意味深长:“我的意思呢,就一点。同事之间,走得近,聊得来,可以!但别搞小团体,拉帮结派那一套,容易踩线。”他顿了顿,瞄着祝一凡的表情,又慢悠悠补上一刀:“至于男女问题上嘛…就更不用说了。办公室恋情?那就是见光死!一旦发现,甭管谁对谁错,双方都得挪窝!调离!没商量!” 祝一凡心里“咯噔”一下,眉头拧成了麻花:难道昨天和崔媛媛在档案室门口那点小眼神被廖大仙的雷达扫到了?他狐疑地瞟了廖得水一眼,发现对方的目光还死死钉在那份报告上,并没有“捉奸在床”的兴奋,这才稍稍安定了些,把提到嗓子眼的小心脏咽了回去。 廖得水看祝一凡没啥剧烈反应,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也判断出他跟陶金銮结盟的可能性不大,于是勉强挤出个笑模样:“一凡啊!风物长宜放眼量!在交警这块,我可是相当看好你的!”他摆出语重心长的架势,“你有市局工作的背景,老郑和黎明他们对你也是好评如潮…”他刻意提到郑铮的名字,观察着祝一凡的反应,“你在交警,我看就是个过渡,镀层金,迟早是要回去的!回到更广阔的天地去嘛!” 祝一凡心中冷笑:“回去?可以。但绝不会是灰溜溜地回去!那个目标达成之前,眼前这片‘海’就算再辽阔、暗礁再多,我也得开着我的破船冲过去!”他面上却堆起职业微笑:“廖大过奖了。我觉得交警就是我此刻的事业重心,我会尽全力做到最好,争取早日…嗯,熟悉业务,成为行家里手。” 看祝一凡油盐不进,一副“我要扎根基层”的倔驴样儿,廖得水无奈地摇了摇头,“随你随你。年轻人有干劲是好事。但你要记住!”他敲了敲桌面,“人呐,得有Plan B!进可攻退可守,进退都要有航线!不能一条道走到黑!” 这话听着是金玉良言,可从这位***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像委婉的逐客令!你小子识相点,找个台阶自己走人吧!”祝一凡心里不是滋味,低头看着普洱茶汤里自己扭曲的倒影,脑海里忽然蹦出市局老教官的话:“面具戴久了会变成第二层皮肤,但总有人用真名写诗。” 他现在感觉自己就在用假名写一份憋屈的检查。 苦笑着回到综合中心办公室,崔媛媛的位子空着。关青禾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椅子里,满脸写着“生无可恋”。 “哟,关大小姐,今儿怎么蔫儿了?被‘噤声套餐’伺候了?”祝一凡走过去,习惯性地伸手想揉揉她的脑袋。 关青禾却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噌”地弹起来:“老祝,你老实一点,听说了没?!天塌了!市局督导组!不走了!” 祝一凡一愣:“啊?不是送行宴都办了么?筷子都收走了,他们还要回来舔盘子?这招回马枪够狠啊!” “我就说该去延寿寺烧香吧!佛祖都嫌我们诚意不够!””关青禾哭丧着脸,仿佛世界末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乐阳中队辖区出大事儿了!一家七口去隔壁市喝喜酒,去的时候两辆车,回来的时候挤一辆小车!严重超载!赌的就是咱西南片没警察!结果呢?单方事故,当场没了俩!第三个送医途中也…”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事故类型被判为特大了,省厅和省总队都惊动了!督导组原地续费,延长驻点一个月!苍天啊,这一个月日子可怎么过!” 祝一凡眉头紧锁:“西南片…我说什么来着?那么大一片区域不设中队,简直是给事故开绿灯!人都是贱骨头,知道有交警在,才会夹着尾巴开车。把楼岗中队撤了,等于拆了高压线,纯粹是脑XX病的决定!” 关青禾难得地没跟他抬杠:“老祝,你还真别说,你这乌鸦嘴…咳,你这调研能力跟交警贼适配!事故就在你调研里多次提及的“一马平川”失控的西南片!现在好了,喜事变丧事,督导组变钉子户,咱们大队怕是要化身‘24小时待命集中营’了!”她抓起桌上的报告,“喏,你看,汇报材料都出来了,上面还有你的大名呢!” 祝一凡接过来一看,报告上赫然签着自己的名字!旁边是分管大队长和事故中队长的签名!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调虎离山?廖得水一大早找他谈心,就是为了打这个时间差!这事故报告已经呈递上去,最关键的是:他的名字被绑定了! 这算啥?强行组队?荣誉同享?黑锅共背? “青禾,今天看到媛媛了吗?”祝一凡声音有点发紧。 “不对!有猫腻!”关青禾突然化身名侦探柯南,眯着眼睛凑近祝一凡:“老祝,你很不对劲!‘解禁’回来就怪怪的!” “小姐姐,你胡说什么呢!我就问你有没有看见崔主任!”祝一凡赶紧后撤一步。 关青禾翻了个白眼:“现在正常点了。你称呼崔媛媛,平时有直呼其名的酷劲儿,也有叫崔主任的官方范儿,偶尔叫两声媛媛主任表示亲切…可‘媛媛’这么亲昵的单名儿,还是第一次!”她眼神灼灼,“说!是不是昨晚‘禁赛期’结束,你俩的友谊小船连夜升级成爱情巨轮了?” 祝一凡吓得差点跳起来,强作镇定地弹了下关青禾脑门:“你这小脑袋瓜一天到晚琢磨啥呢?还巨轮?我跟崔媛媛?那都不是一个池塘里的鱼!她是热带观赏鱼,我是…呃…泥塘里的土鳖!”心想:女人的第六感还真挺可怕的! “解释就是掩饰!”关青禾一脸“我懂”的表情,飞快掏出小本本:“不行,我得把今天记下来,说不定就是某人铁树开花、老房子着火的历史元年呢!” “啧,我怎么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醋酸味儿?”祝一凡夸张地在空气中嗅了嗅。 “嘻嘻,老祝,佩服佩服!你这脸皮的防御等级,建议送去研究所研究防弹材料!”关青禾彻底折服,赶紧低下头避开祝一凡“热辣”的目光。 就在这时,祝一凡猛地一拍大腿,差点把报告拍飞,“卧槽!坏了!”他像根弹簧一样直挺挺弹起来,使劲拍打着自己的脑袋。 被吓了一跳的关青禾揉揉眼睛:“又怎么了祝老爷?忘吃药了?” “今天总队有个重要的交通安全宣传活动要跟进!刚才被廖大召唤去谈心,我把这事儿忘姥姥家去了!”祝一凡火烧眉毛般抓起电话,打给市局后勤:“喂?老李啊!是我祝一凡!对,解禁归队了!那个展览位…对对,我知道耽误了,您看还能不能…再申请一个?江湖救急啊兄弟!” 关青禾在一旁听得直翻白眼,小声嘀咕:“老祝啊老祝,你这死板的劲儿真是十年如一日!黄花菜都凉透了,你还想再热一遍?”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祝一凡和关青禾筋疲力尽地回到办公室,离下班只剩半小时。 祝一凡瘫在椅子上,露出个劫后余生的笑:“啧,多完美的安排,喝口水,正好来一首周杰伦的等你下课!” 关青禾却懊恼地捶桌子:“完美个头!那是你这种‘中老年作息’的福音!我今天精心规划的购物车血拼计划全泡汤了!秒杀!限时折扣!都没了!欲哭无泪啊!老祝,下次这种宣传你忘记了就不要再想起来了!” 祝一凡递给她一杯水,语气沉重:“青禾,请节哀。但我要告诉你一个更悲催的消息。” 关青禾警惕地瞪圆眼睛:“卖糕的!你又忘记了啥惊天动地的大事?” 祝一凡晃晃手机,屏幕上赫然是大队通知群:“不是我忘了,是你忘了。市局督导组没走。”他指了指那条刚刷新出来的、由廖得水亲自发布的“圣旨”:【重要通知:鉴于当前严峻形势及上级督导组驻点延长,即日起,交警大队全员执行24小时在岗待命制度!督导组驻点一日不撤,待命要求一日不解除!廖得水】 办公室瞬间炸了锅!尤其是几位女警,花容失色,哀鸿遍野: “24小时待命?!疯了吧!” “家里孩子谁管?老公要作妖了!” “不是作妖的问题,憋不住的可能要被治安给收了!” “廖大这是要把大队改造成集中营吗?!” 关青禾彻底崩溃,扑到祝一凡桌前:“够了!真是够了!象征性搞搞就得了,还搞非法拘禁?还是集体版的!老祝!我不管!我不能一直耗在这儿!再这样下去我家后院起火,责任全是你的!你得负责!” 祝一凡眼睛一亮,咧嘴一笑:“真的么?负全责?需要我…怎么负责?我可以的!” 关青禾一愣,随即扶额长叹:“天呐!我怎么感觉这廖得水是在配合你演苦肉计、创造‘负责’的机会呢?!” “开个玩笑,别急!”祝一凡正色道,“我去刺探下敌情。关于这个‘集中营’指令,咱们综合办可以灵活点嘛。反正我孤家寡人,铁定钉在这儿。你和媛媛主任嘛…”他眨眨眼,“就相对自由些。” 关青禾立刻变脸,隔空给了他一个飞吻:“还得是你啊老祝!够义气!” 祝一凡溜达到陶金銮办公室门口,探头一看,老陶正毕恭毕敬地站着接电话,表情严肃得像在聆听圣训。等他放下电话,祝一凡才闪身进去:“陶大!” “哎哟!老祝!回来了啊!‘解禁’快乐啊!”陶金銮热情地拍他肩膀,压低声音:“报告的事,谢了兄弟!听说今早廖大又给你‘上课’了?丫的…等这阵妖风过去,哥请你吃顿好的!必须是大餐!” “先谢了陶大!”祝一凡切入正题,“这次…你们中队也执行那个‘全员钉死’待命令?还是…有一定灵活操作空间?” 陶金銮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得灵活把握!除了高铁站、超市商圈、政府大楼那些固定岗哨,我们还得三班倒上街巡逻呢!”他一摊手,“哪能真像廖大说的那样,全队人跟种蘑菇似的憋在大楼里发霉?那不现实!憋也憋死了!” “我今天来就是跟您商量这事儿!”祝一凡马上接话,“反正我会在大队蹲着,应付廖大那边的查岗。要是他问起崔主任和关青禾去哪了…”他做了个“你懂的”眼神,“就说她们跟着你们中队巡逻去了!咱们对对口径,别穿帮就行!” “嗨!就这事儿?机关下基层的风向没变!”陶金銮大手一挥:“打个电话不就完了?还亲自跑一趟?”他豪爽地拍胸脯,“放心!兄弟单位,互惠互利!这安排它本来就操蛋!得有人性化的对应操作!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嘛!”他凑近一步,压低声音骂骂咧咧:“老哥我私下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这特么就是教条主义!你想想,双警家庭怎么办?两口子都是咱队的,都不回家?让孩子喝西北风?还是敞开大门,贴个告示:家有黄金万两,欢迎各路好汉光临?这不神经病嘛!”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出来了: “最近问题是不少,但要讲究方式方法!该抬贵手时就得抬一把!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为了芝麻绿豆点的小规矩,把人心都搞散了,丢了西瓜,那才叫蠢!宁枉勿纵?哼,那是要失民心的!当然了,那廖得水信奉高压,他也不在乎民心不民心的。”陶金銮一番慷慨激昂的“游击战理论”,听得祝一凡直点头,同时也想起了廖得水关于“小团体”的警告。他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半步,保持了点安全社交距离,嘴上不忘捧场:“高!实在是高!陶大您这格局,我看当个大队长都屈才了!” 下班时分,电梯里。 祝一凡和崔媛媛狭路相逢。 气氛瞬间凝固,尴尬得能抠出三室一厅。崔媛媛忽然抬脚,用她那尖尖的鞋跟,精准地、毫不留情地碾在祝一凡的脚背上! “嗷!得!萨!”祝一凡疼得龇牙咧嘴。 “你丫居然喊出了个地名!”崔媛媛白了他一眼,表情瞬间“阴转晴”:“哟,不好意思啊!祝主任,没站稳。” 这痛感,完美打破了尴尬的坚冰。她瞟了祝一凡一眼,故意用漫不经心的语调说:“对了,昨晚…关青禾深更半夜跑来大队,是不是找你的?” “昨晚?不可能啊!”祝一凡揉着脚,一脸懵,“我跟她说了不用送…” 话没说完,他猛地一个激灵!十一楼!档案室!难道关青禾还没放弃追查聂风云的事?崔媛媛要的就是这效果,话说一半,留足了想象空间,像个优雅的谜语人。她看着祝一凡变幻莫测的脸色,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祝一凡望着她摇曳生姿、渐行渐远的背影,心里的问号像雨后春笋般疯长。他飞快地给门卫室发了条信息:【昨晚关青禾是否来过大队?】 门卫回复得快如闪电:【来过!跟祝主任您前后脚到的!我还纳闷呢,今天综合集体加班?】 实锤了! 祝一凡一咬牙,快步追了上去:“媛媛!”他拦在崔媛媛面前,语气带着点恳求,也带着不容置疑的探究,“你刚才的话,我听得云里雾里的。晚上…来我宿舍,我们详谈?” 崔媛媛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绽放出一个明媚得晃眼的笑容,眼神却像小钩子。“老祝啊”她拖长了调子,“你这是在约我吗?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她故作惊讶地掩了下嘴,“你倒是豁得出去这张老脸,我可不敢哦!”说完,她踩着高跟鞋,哒哒哒地继续前行,留下一个风情万种的背影。 祝一凡吃了个软钉子,心里五味杂陈。但他没纠结,当机立断:先去堵关青禾!他转身冲进另一部电梯,直奔11楼!心中警铃大作:“青禾丫头,让你魂牵梦绕、半夜冒险的,真的只是一个聂风云吗?” 崔媛媛走到拐角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走廊。见祝一凡居然没死缠烂打追上来,她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 几秒钟后。嗡嗡。 祝一凡的手机一震。一条来自崔媛媛的信息弹出屏幕: 【九点。你来我宿舍。带好脑子。过期不候。】 祝一凡看着这条带着女王命令口吻的信息,再看看电梯不断上升的数字(11楼),第一次觉得时间管理是如此令人头秃。他手指悬在回复键上,迟迟没按下去…不知是信号不好没看见,还是在思考如何用一分钟内从十一楼档案室瞬移到崔主任香闺的可行性方案... 第六十二章 假传圣旨 1、 祝一凡刚迈出电梯,准备呼吸一口“远离廖得水牌炸药桶”的新鲜空气,就差点撞上一个慌慌张张的身影:牟大海。 “哎哟,真是你啊!我的祝大主任!” 牟大海像只受惊的鹌鹑,脸上的表情堪称“痛失五百万彩票外加踩到狗屎”的完美融合,“小的,正…正找您呢!” 祝一凡眼皮都没抬,内心弹幕瞬间刷屏:【‘正找您呢’?呵呵,你这表情分明写着正蹲点坑您呢!系统启动见招拆招模式,给他个意外惊喜大礼包筹备中…叮!正在生成倒霉光环试用版,目标:回击督察组相关成员刁难)】 “说吧,”祝一凡的声音低沉得像刚被欠了十年的工资,“能让你这么‘巧’堵在这儿,肯定不是来夸我发型帅的。是不是楼下停车场我那辆小电驴又被临时征用去送廖大下午茶了?” “廖大的这个小电驴的梗是过不去了么?”牟大海被呛得一哆嗦,戏精模式差点卡壳:“呃…呃…不扯了,那哪能啊!是…是档案室!主任啊,大事不好!昨天档案室好像…好像进了人。” 他努力挤出一副天塌了的表情,可惜用力过猛,看着更像便秘。 牟大海神神秘秘地道:“那里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存货点,实际上还是挺特殊的,藏钟一直对那里视为禁脔!” “藏钟都下了,还会对那里有个毛的控制力!”祝一凡内心OS:你这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呢吧,还有这‘进了人’?难道是外星人入侵偷走了廖大的‘年度吹牛报告’?他挑眉,一脸关我P事:“大海,这档案室跟你驾驶班有啥关系?钥匙在你裤腰带上别着呢?没丢!失窃也是门卫大哥晚饭加鸡腿的机会失去了,你搁这儿哭丧个脸,是心疼个啥?那鸡腿有你一半?” 牟大海急了,演技瞬间崩坏一角:“哎不是!祝主任您听我说!就…就前两天,廖大发了话,让崔主任带着我们几个驾驶班的精英…咳,过来整理档案!您懂的,这档案本来是归法治口,法治挂在综合,那不就咱综合口的业内事务嘛!我呢,跟着廖大和崔主任时间长点,他们特别‘关照’的那几份重点档案…喏,就放那个犄角旮旯的保险箱里…” 他指向角落里一个灰扑扑的铁疙瘩,声音带上哭腔,“可…可那保险箱!它…它被人撬了!干干净净,连张擦屁股纸都没留下!” ‘重点档案’?我看是‘重点把柄’吧?祝一凡心里门儿清,怒火蹭地上来了,音量不自觉拔高:“崔主任呢?!问过她没有?” 叮! 【系统:检测到目标牟大海情绪波动剧烈,倒霉光环启动预热!目标关联方廖得水同步加入倒霉体验序列。】 牟大海眼神闪烁得像坏了的灯泡:“问…问了!她说不知道啊!主任,您看这事儿闹的…要不…要不咱报个警?” 他试探的小眼神偷偷瞟着祝一凡。 “报警?!”祝一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堪比破锣,“大海同志!你是嫌咱们最近头条上得不够多是吧?督察组那几位爷天天端着保温杯在楼里晃悠,你是想给他们送个全市十佳警队档案失窃案的大瓜当饭后甜点?!” 【系统:倒霉光环预热完毕!目标:牟大海及关联廖得水。惩罚方向:生活不便级别。首次体验:廖得水办公室空调将随机切换至北极模式或桑拿模式。牟大海座驾因神秘静电连续三次点火失败。】 祝一凡深吸一口气,压下火气,换上一副严肃探讨的表情:“你先给我交个底儿,那保险箱里,到底装了啥绝世珍宝?”他刻意加重了“绝世珍宝”四个字。 牟大海咽了口唾沫:“其实…其实也没啥大不了的,就…就几起涉及咱内部民警的陈年旧案的通案报告和卷宗,老黄历了。那时候藏钟是分管局长,廖大还只是个中队副队长。” 廖得水是吃回头草的老交警?陈年旧案?关青禾?祝一凡瞬间了然。这拙劣的钓鱼执法,是试探他和关青禾的关系深度呢。【系统提示:敌方释放试探技能。应对方案A:愤怒否认(危险)。方案B:装傻充愣(低效)。方案C:反向操作,送他一程(推荐)】 看着眼前的面板,祝一凡果断选了C。 他脸上立刻浮现出“忧国忧民”的沉重表情,一拍大腿:“哎呀!涉及民警的案子?!这可是原则问题!必须报!不仅要报,还得立刻报!刻不容缓!” 他拿出手机,作势要拨号,眼神却犀利如刀地扫向牟大海,“不过嘛,这事儿崔主任是牵头人,程序上你得先跟她通个气,对个口供…哦不,是对个情况!免得到时候督察组问起来,说法不一致,那可就尴尬了,大海,你说是吧?”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带着赤裸裸威胁的笑意。 牟大海整个人都懵了! 剧本不对啊?!他不该惊慌失措替关青禾遮掩吗?怎么还主动报警加码?!这祝一凡是个狼灭啊!拎着炸药包要跟我同归于尽?他脸上的血色“唰”地褪尽,冷汗瞬间湿透后背。这试探成本也太高了!他慌忙掏出手机,自导自演地接通:“喂?啊?廖大…什么?!…哦哦哦!找到了?!哎呀您看这乌龙闹的!…好好好!明白!” 他挂掉电话,笑得比哭还难看,“误会!祝主任!天大的误会!刚接到廖大电话,那档案…咳,是被他老人家亲自拿去…呃…深度研究学习了!您看这事儿闹的,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祝一凡扯出一个凉飕飕的笑容,眼神意味深长:“哦?深度研究学习?没有留取件记录?廖大真是…勤勉啊。下次,可得小心点放地方,别让人误会丢了。” 他把“丢了”两个字咬得极重。 【系统:倒霉光环效果延伸,牟大海未来一周内将遭遇至少三次文件神秘失踪与意外找回。惩罚升级:督察组今日下午茶将统一变为超苦凉茶,廖得水喜提第一杯:当头一棒。】 祝一凡话里的冰碴子能把人冻伤。牟大海心里叫苦连天,该死的廖得水,不能尿一个壶的人,你要不就拍死,这试探算是什么玩意,还让自己参与进来,他脸上还得堆满谄媚:“是是是!主任说得对!下次一定小心!一定小心!”自讨没趣的他只能夹着尾巴溜了。 2、 地点:督察组办公室(临时)/ 交警七楼大会议室 人物:想找典型的督察组头头和提供线索的廖得水,脸色阴沉,面面相觑。 牟大海哭丧着脸汇报完试探结果。 北极模式被系统启动,廖得水摸着刚刚被空调吹得一阵哆嗦的胳膊,眉头拧成麻花:“不接招?算他好运气!算了,督察组还在呢,这些天别给他继续设坑了,这综合中心有崔媛媛看着,祝一凡翻不了天!” 【系统反馈:倒霉光环效果良好,目标廖得水已体验北极微风。】 他打了个喷嚏,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又说不上来。廖得水问:“大海,我嗓子刀割一般的疼,是阳的症状么?” 牟大海答非所问:“党委,这段你太忙了,又是队内事务,又是应付督导组的,需要休息一下了!” 廖得水默认,点了点头! 六楼综合中心办公室,祝一凡刚推门进去,关青禾就像个点燃的小炮仗冲过来:“怎么样?搞定没?” 祝一凡一脸基操勿六的淡定,慢悠悠坐下:“记住,不问不说。万一有人问起你昨晚干嘛去了,” 他抬眼,嘴角微扬,“就说跟特警兄弟们在街角比赛谁先发现违章停车了,战绩斐然。” 关青禾秒懂,拎起小包就往外窜,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明白!真没想到,你跟陶大居然结盟了!牛啊!老祝!果然是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 “利益你个头,我这不单纯在帮你么!”祝一凡对着她消失的背影苦笑摇头想到:“结盟?青禾,你这政治觉悟有待提高啊。我不是老美,我是甘地。奉行非暴力不合作,主打一个表面笑嘻嘻,心里MMP,平素不硬,关键时刻不软,让对手自己掉坑里。” 【系统提示:非暴力不合作策略生效中,倒霉光环持续作用,被作用人:廖得水。上厕所的时候,马桶崩坏,注意,是崩坏,有一定级别。】 祝一凡低头看了眼表,发现离约定时间还有半小时,人却已鬼使神差地杵在了崔媛媛宿舍门口。 正纠结是进是退,里面隐约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他脚步顿住,像个门神般杵在阴影里,进退维谷。 突然,“吱呀”一声,隔壁门开了。披头散发、端着洗脸盆的王甜一出来,差点撞上这尊“暗夜门神”。 “啊!” 王甜吓得魂飞魄散,洗脸盆差点脱手,“鬼啊!救命!有变态偷窥狂!” 她的尖叫声划破寂静,堪比警笛。 “唰唰唰!”走廊声控灯瞬间全亮。各个宿舍门迅速打开,一群穿着睡衣、顶着湿发或面膜的女警们探出头来,眼神犀利如探照灯,聚焦在祝一凡身上。 万众瞩目下,祝一凡内心疯狂OS:社死现场!系统!救场!快!表面却瞬间切换成“亲切慰问”模式,露出一个标准化的、带点歉意的微笑:“咳!稍安勿躁,是我,祝一凡!大家别紧张!今天不是开始待命了嘛,廖大特意吩咐我上来转转,看看我们的巾帼英雄们有啥生活必需品需要补充的?咱综合的后勤保障必须跟上!大家尽管提!” 【系统:紧急启动领导关怀模式,逻辑自洽度+10,可信度+5。惩罚追加:督察组今晚网络将间歇性抽风,影响其线上学习。】 女警们看清是穿着警服的祝一凡后,紧绷的气氛瞬间转为哄笑和打趣:“哎哟喂!是祝主任啊!吓死个人了!还以为哪来的采花大盗呢!” “采花大盗?老祝个怂包,借他十个胆儿也不敢来这儿啊!咱这栋楼,蚊子飞进来都得验明正身!” “就是!真要来个贼,怕不被祝主任当场拿下,也被我们集体拍苍蝇给拍晕了!” “祝主任,您这‘关怀’方式挺别致啊,黑灯瞎火蹲墙角?” “就是就是!差点以为您有啥特殊癖好呢!” 祝一凡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内心疯狂吐槽:特殊癖好?我的癖好就是离你们这群姑奶奶远点好吗!系统,快把这群‘吃瓜雷达’关掉!好在这阵喧闹来得快去得也快,女警们嘻嘻哈哈地陆续关门。 就在走廊即将恢复平静时,崔媛媛的房门“咔哒”一声开了。 廖得水阴沉着脸走出来,目光如同两道冰锥,狠狠扎在祝一凡身上。 他冷哼一声,声音不大却充满讥讽:“呵,祝主任真是心系基层啊,连假传圣旨都学会了?廖大让你来女警宿舍关怀?哪个廖大?我怎么不知道?” 【系统:倒霉光环触发!目标廖得水因情绪激动,一脚踩中走廊不明水渍,轻微打滑,从8楼直接‘去’了七楼,注脚:比电梯快!】 祝一凡内心OS:假传圣旨?我这叫灵活运用领导指示精神!你懂个屁!他面不改色,回以一个极其标准的、无可挑剔的职业微笑,主打一个“不解释,不反驳,气死你”。 廖得水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噎得难受,眼看电梯到了,他故意提高音量,拖着长腔,挑衅般地喊了一句:“哟!祝主任,说说呗,咱们待命女警的精神风貌如何?” 意图将祝一凡架在火上烤。他话音刚落,“唰唰唰!” 刚刚关上的宿舍门,瞬间又齐刷刷地开了一大半。无数双带着好奇、审视甚至有点看好戏的眼睛再次聚焦过来! 廖得水:“!!!”(内心:这群女人怎么耳朵这么尖?!) 祝一凡内心:哈哈哈!系统干得漂亮!聚光灯给我打过来! 他立刻挺直腰板,声音洪亮、正气凛然,刚好能让所有人都听见:“廖大提醒得对!确保每一位同志都能以最佳状态投入工作,正是我们综合中心后勤保障的核心职责之所在。大家有什么困难,随时向我们反映!我们将全力予以解决!”这话滴水不漏,既接了廖得水的茬,又把自己抬到了“虔诚服务者”的高度。 面对众多女警炯炯的目光,廖得水准备好的后续刁难硬生生卡在喉咙里。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感觉像是自己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在众多注视下狼狈不堪,只能仓皇地一头扎进电梯,按钮按得噼啪响,仿佛在泄愤。 他走到老远处,突然传来“啊呀”的一声惨叫... 3、 廖得水刚消失,崔媛媛就打开了门。看到门口的祝一凡,她有些恼火地压低声音:“你怎么提前半小时来了?差点被堵个正着!多险!” “堵个正着?什么虎狼之词!”祝一凡看着她微红的眼眶,眉头微蹙:“媛,还是摆脱不了那‘长毛狒狒’的纠缠?” 崔媛媛避而不答,这是她的禁区。 祝一凡看着她强撑的样子,心里叹气,语气却异常坚定:“需要帮忙的话,说一声!别自己扛,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何况一只狒狒。” 崔媛媛抬眼看他,勾起一抹自嘲又带着刺的冷笑,像朵带露的毒玫瑰:“不怪他,怪我!是我自己…” 她忽然把手机屏幕怼到祝一凡眼前。 祝一凡低头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嚯!这…这猛男是谁?” 照片里一个彪形大汉正对着廖得水的门狂砸,这一锤一锤的,砸得祝一凡有些暗爽。 崔媛媛的声音带着疲惫和羞耻:“孙奎…我法律意义上的丈夫。他又成功地从老廖那里提款了,这次二十万。” 【系统:检测到关键信息:‘孙奎’(崔媛媛丈夫,惯犯,危险程度5星)。加入重点观察名单。关联惩罚:其名下所有支付账户将随机出现小额支付延迟或优惠券失效。】 “又?!”祝一凡捕捉到关键词,震惊不已,“这业务还挺熟练?不是头一回了吧!” 崔媛媛沉重地点点头,长长叹息:“其实我和廖得水,就是绑在一条线上的蚂蚱,纯粹的工作关系。他之所以捏着鼻子忍受孙奎的讹诈,完全是因为我背后站着的那个人。” 她的眼神复杂难辨。 祝一凡敏锐地嗅到了关键:“张得祥?” 这个名字像投入平静水面的石子。 崔媛媛沉默良久,才艰涩地吐出一个字:“是他!”她似乎想转移话题,松了口气问:“你找我,是想问档案室的事吧?”不等祝一凡回答,她自顾自地说下去,“水很深…我只能告诉你,关青禾查的,根本不是什么聂风云的案子,也与关子沐一家的车祸无关。她很可能是…自成体系的。”她顿了顿,似乎在权衡,最终一咬牙,“也许是来销毁某些关键证据的!也许是来加筑防火墙的!一凡,我知道这颠覆你的认知,但这就是为什么大队突然加强了档案室的安保,加了九层的安保锁,还是被人轻轻松松,一一解开。很明显,关青禾的破局能力不差。” 祝一凡内心掀起惊涛骇浪:九道程序,都破了?关青禾的黑客能力这么强?!这反转有点大啊!系统,信息量爆炸,请求深度分析!】但他面上不动声色,避开了这个重磅炸弹,反而问道:“前夫哥,要不要找人去‘开导开导’他?” 【系统:‘开导’方案生成中:方案一:神秘电话警告(匿名)。方案二:其车辆将频繁收到违章停车通知单(系统误报)。方案三:其近期参与的所有线上抽奖活动均保底。请选择。】 崔媛媛苦笑摇头,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唉!要是能吓住,他早就消停了。他现在捏着我和老廖的‘把柄’:一个他臆想出来的‘关系’,简直把我当成了一棵活体摇钱树。以前还闹离婚分家产,现在?离什么婚?多不划算!隔三差五来一通威胁,敲一笔钱,小日子过得比神仙还逍遥自在。上次打电话给我,还他妈嬉皮笑脸地喊我‘老板娘’…老廖在这事上也算难得,半个字都没提张得祥,所有的窟窿都是他自己想办法堵上的。而我…” 她眼中闪过一丝迷茫和痛苦,“始终…下不了决心,和那不堪的过去彻底做个了断。” 祝一凡拍拍她的肩膀,语气带着几分唏嘘,几分看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可是媛媛,攀高枝的鸟儿,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爪子够不够硬,那高枝…扎不扎手,硌不硌脚,风大不大,这些,都是问题。” 【系统:名言引用成功,‘人生哲理’模块经验值+1。】 “你不懂的!”崔媛媛突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像是在溺水中想抓住一根稻草:“走!陪我去蹦迪!现在!立刻!” 祝一凡惊得后退半步:“大姐!现在?!督察组那几尊佛还在楼里供着呢。你这是要玩顶风作案的极限挑战?” 崔媛媛挑衅地看着他,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怎么?怂了?怕跟我一起死?” 祝一凡看着她眼中压抑的痛苦和强装的疯狂,神色无比认真,一字一句地说:“媛媛,蹦迪太吵,死得太快。相比较而言…”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坚定,“我更愿意陪你一起,好好活着。活着,才有翻盘的机会。” 【系统:检测到真挚情感输出,‘魅力值’临时+5。‘长期生存辅助协议’对目标崔媛媛开放申请,秉持自愿原则。】 崔媛媛平复心情,一声叹息,“老祝,你走吧,我一个人静一静!” 第六十三章 兑奖风波 1、 凌晨四点,脱掉大白的外套,交警大厅惨白的灯光像一层冰冷的霜,覆盖在疲惫的桌椅板凳上,也覆盖在关青禾和祝一凡的脸上。 连续三十六小时的连轴转,连呼吸都带着一股铁锈和劣质咖啡混合的沉重味道。胃袋空空荡荡,在寂静中发出一声悠长而不合时宜的哀鸣。 祝一凡揉了揉干涩发红的眼睛,转头看我,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青禾,出去透口气?顺便…搞点东西祭祭五脏庙!” 关青禾点点头,一个字也不想多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灰尘。凌晨的城市像一只蛰伏巨兽,褪去了白日喧嚣的鳞甲,只剩下空旷马路和路边几点苟延残喘的灯火。 寒气无孔不入,带着湿漉漉的黏劲儿,轻易穿透了制服的纤维缝隙,刺得骨头缝里都泛着酸冷。二人沉默地走着,脚步声在死寂的街道上单调地回响,像极了某种机械的倒计时。 祝一凡看了看疲惫的关青禾,有些莫名的心疼。有廖得水的照拂,崔媛媛和成莹进入了机动岗,不用上路值守,关青禾等于是陪着自己在受罪。 转过街角,一点过于明亮的光突兀地撞进视野。窄仄的店面,落地玻璃被劣质防窥膜裹了一层诡异的绿,粘稠的灯光从里面挤出来,在湿漉漉的人行道上拖出一道油腻腻的影子:“好运来彩票”。 灯箱的“好”字只剩下半个“子”,像张歪嘴在讪笑。店门口褪色的红色招财猫,一只爪子机械地招摇着,另一只则无力地耷拉下来,关节处积着厚厚的灰垢。店里,店主正弯腰整理柜台,背对着他们,如同一座臃肿而油腻的山丘。 听见脚步声,他慢腾腾地转过身。一张浮肿的脸瞬时填满了视线,眼袋沉甸甸地坠着,像是塞了两团湿透的棉花。浑浊的眼珠迟钝地转了转,终于对上焦点,认出制服,脸上立刻堆起一种过于熟练也过于虚假的笑容,露出被烟垢染得焦黄的牙齿。 “二位警官辛苦啊!这么晚?”声音黏糊糊的,如同滚过一层糖浆,“买注彩票?碰碰运气?撞大运了明天就不用这么辛苦咯!” 祝一凡没理他,目光在柜台里花花绿绿的彩票上游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闪过一抹极淡的、近似无聊的厌倦。 关青禾则靠在冰凉的玻璃门上,浑身骨头散了架似的只想找个地方瘫倒。 “来张刮刮乐,”祝一凡的声音平板无波,他掏出手机,指尖随意地点了点两个紧挨着的数字,旋即抹去,“就用我俩警号吧,08 20/ 20 08来两组。” 两个平凡的数字,此刻被随手拨弄,成了一个希望渺茫的玩笑。 “这选号,啧啧,你还挺有创意的!” 店主看了看祝一凡的警号,动作不紧不慢,胖乎乎的手指在玻璃柜里扒拉了半晌,捻出两张薄薄的卡片递过来。祝一凡摸出两张皱巴巴的纸币拍在柜台上。 店主收了钱,目光在他们疲惫麻木的脸上扫了扫,又缩回他那油腻的角落去了。 祝一凡靠在柜台边,指甲随意地刮开薄薄的银色涂层。动作带着一种百无聊赖的慵懒。第一张,几处“谢谢惠顾”露出来,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弧度,随手塞进了旁边的垃圾桶口。轮到第二张,他刮得更随意了,指甲漫不经心地划过涂层,刮开一小片,露出底下模糊的图形。 他动作顿住了。 最初是一丝极其轻微的僵硬,仿佛指尖下的卡片突然变成了烧红的烙铁。随即,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如同冰水猛地灌顶,迅速将那点僵冻结在脸上。他微微张着嘴,眼睛死死盯住那刮开的一小块区域,整个人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了原地。 “怎么了?”关青禾心头莫名一跳,困倦瞬间被驱散了些许,几步凑过去。 祝一凡没说话,只是猛地将那张卡片塞到她的眼前,脸上是一种被开了菊花的笑意,手指紧攥着,指节用力到发白。灯光清晰地照在那被刮开的区域:一个极其刺眼的金色元宝图案,旁边赫然是与头奖金额对应的惊人数字。 冰冷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关青禾的脑子嗡地一声,残留的睡意被这突如其来的金光炸得粉碎。胃袋里那点可怜的饥饿感瞬间被一种更猛烈、更虚幻的东西取代,像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心脏,血液却反常地奔涌起来,冲得耳膜嗡嗡作响。 我去,头奖?两个加完班只想填饱肚子的倒霉蛋?这老祝绝了! 祝一凡进店之前和关青禾说:“我们俩刮一定有奖,你看我姓祝,你名禾,加起来就是祝贺,包中!” 关青禾一脸的痴迷和崇拜,祝一凡得意洋洋。 “刮完了?”店主慢悠悠的声音从柜台那头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祝一凡如梦初醒,飞快地将整张彩票的涂层全部刮开,动作快得近乎粗暴。金色的元宝图案完整地暴露在灯光下,像一小块凝固的阳光,灼烫着众人的眼睛。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声音在死寂的店里显得异常响亮,然后迅速将那张薄薄的纸片塞进了制服内袋最深处,紧紧按在胸口,仿佛怕它下一秒就会融化掉。 店主那双浑浊的眼睛,像两盏幽幽的油灯,粘在他们脸上,探究着每一个细微的波动。 祝一凡努力压着声音里的异样,简短地说:“走了。” 一前一后走出那扇油腻的玻璃门,凌晨冰冷的空气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扑面扎来。他们谁也没说话,只是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将那点刺眼的绿光远远甩在身后。 走出好一段距离,某个路灯坏掉的漆黑拐角,祝一凡才猛地停住,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掏出那张彩票,对着远处路灯投过来的微弱光晕又死死看了几遍。 “老祝,真中了?”关青禾的声音有点抖,像风里飘着的叶子。 他把彩票递到她眼前,喉咙滚动了一下,才发出一点干涩的声音:“…操!青禾,我俩这个祝贺组合,绝壁王炸!” 那金色的元宝图案,像一个烙印,烫在视网膜上。天亮了吗?没有。 但那个油腻腻的“好运来”小店,里面那张油腻腻的脸,此刻却像蒙上了一层奇异的光晕。 “先别说出去,”祝一凡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近乎凶狠的决断,他将彩票飞快地塞回内袋,“等…等忙完手上这个醉驾案子。”那张薄薄的纸片贴着他的心脏,隔着几层布料,关青禾几乎能感受到它散发出的的滚烫温度。 2、 接下来的几天,便是无休止的“案子”。警笛嘶鸣着划破城市黎明前的黑暗,报案电话尖锐得像指甲刮过黑板,堆积如山的文件散发着陈旧的油墨和尘埃的气味,审讯室里嫌疑人游移不定、闪烁其词的眼神…祝一凡和关青禾像被卷入巨大漩涡的两颗微不足道的石子,被生活、被职责冰冷的手死死摁在原地。 大队传达室那台老旧的挂历,一天天被粗暴地撕去,撕掉的是日子,也是那张彩票上标注的兑奖截止日期。 那张彩票,那张价值连城的纸片,成了制服内袋里一个滚烫的秘密。沉默地陪伴着他们穿越一场又一场混乱不堪的事故现场,沾染上消毒水、烟尘和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偶尔在极度疲惫的间隙,在办公室椅子里短暂地眯一会儿,或者在警车颠簸的途中,祝一凡指尖会不经意地触碰到制服内袋那个硬硬的角落。心跳便会骤然失序几拍,仿佛骤然沉入深海又被狠狠抛出水面,那种巨大的眩晕感和随之而来的惊惶,瞬间驱散所有睡意。还差一点,就快完事了…明天…明天一定… “明天”一次次被新的警情粗暴碾过。直到那个清晨,大队年迈的内勤孙群,在分发邮件时,随手丢给关青禾一份省福彩中心寄来的例行兑奖截止温馨提示单。 薄薄的一张纸,轻飘飘落在桌上,却像一块巨石骤然砸穿了连日紧绷的神经。 “老祝,明天最后一天兑奖?”关青禾猛地抬头,声音像绷紧的弦骤然断裂。 祝一凡正捧着他的水杯,闻言手剧烈地一抖,滚烫的水泼洒出来,溅在手背上,他却浑然未觉,只是死死地盯住那张薄薄的提示单。“操!”他低吼一声,水杯“哐当”一声重重砸在桌上,滚了几圈。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猛地撞开椅子,冲出了办公室,带起一阵风。 城市苏醒的喧嚣被车窗粗暴地隔绝在外。关青禾把警车开得近乎疯狂,引擎发出嘶哑的咆哮,车身在车流中如同一条暴躁的鱼,不顾一切地野蛮穿梭。祝一凡死死抓住头顶的拉手,每一次急刹或猛转都感觉五脏六腑在胸腔里剧烈地移位。透过扭曲模糊的车窗,街景飞速倒退,幻化成一片抽象的色块光影。那张油腻的笑脸,那间窄仄的“好运来”彩票店,在视野尽头不断放大,像一张巨大的、等待吞噬的嘴。 3、 刺耳的刹车声撕破了彩票店门口那点虚假的宁静。 祝一凡几乎是边呕吐边跳下车,脚步急促地冲进店里。关青禾紧随其后,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擂动。 店里光线依旧黏腻浑浊。 柜台后面,店主那张肥胖油腻的脸抬了起来。看到是他们,那双浑浊的小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快、几乎捕捉不到的惊慌,随即被一层更厚的油腻笑容覆盖。 “哟!二位警官来了?”他搓着手,声音依旧黏糊糊的,带着刻意的热络。 祝一凡一步跨到柜台前,双手撑着冰冷的玻璃台面,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张拉满的弓。他喘着粗气,眼睛通红,声音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每个字都淬着火星:“老板,我们来兑奖。” 店主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甚至更加深了几分,在肥肉间挤出更深的沟壑。“兑奖?好啊好啊!什么票?中了多少?”他慢悠悠地弯腰,在柜台下摸索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就那张!”祝一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摩擦的刺耳,“用我俩警号买的刮刮乐!头奖!”他猛地从内袋里掏出那张被体温焐热的彩票,“啪”地一声拍在玻璃柜台上。 力道之大,震得旁边的招财猫都微微摇晃了一下。那张承载着无数混乱日夜里隐秘期盼的纸片,此刻在黏腻的灯光下,清晰地呈现出金色的元宝图案和惊人的数字。 然而,店主的反应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他只是随意地瞟了一眼,那份随意里透着一种令人心底发寒的轻蔑,随即,脸上夸张地堆起更大的、近乎滑稽的惊讶和恍然大悟:“哎!呀!这个啊!这张票呢!” 他拖长了调子,肥胖的手指点了点柜台上的彩票,又慢悠悠地直起腰,脸上露出一副你们可算来了的惋惜表情,肥腻的手指相互搓了搓,发出一种令人不适的细小摩擦声。 “两位警官,你们搞错啦!”他摇着头,叹着气,语气笃定得不容置疑,“这个头奖啊,昨天下午就被人家领走喽!一个年轻小伙子,穿得挺时髦的…”他甚至煞有介事地用手比划了一下,“喏,大概这么高,是他买的票,刮出来就是这个图案!人家拿着票,证件齐全,奖金早就兑给他了嘛!”他摊开手,一脸我也没办法的无辜。 荒谬感如同实质的铁锤,狠狠砸在关青禾的太阳穴上,眼前瞬间发黑。 祝一凡的身体猛地绷紧,像即将扑出的猎豹,拳头紧握,指骨捏得咯咯作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滚出的烙铁:“放你妈的屁!这票是我们买的!就在你这里!我们警号!你他妈睁眼说瞎话!” “哎!警官!你怎么骂人呐!”店主后退一步,脸上的“无辜”瞬间被一层泼皮无赖的凶狠代替,声音也跟着拔高,“我这里可是有监控录像的!清清楚楚!人家下午来兑的奖!”他伸出一根粗短的手指,虚虚地点着我们,“你们就算是警察,也不能凭空污人清白吧?!有证据吗?光凭一张嘴?谁信啊!” “证据?”祝一凡怒极反笑,声音反而沉了下来,像结了冰的刀子,“这就是证据!这票是我们当面买的!我们就是人证!” 就在这时,里间的布帘猛地被掀开,一个同样身形肥硕、穿着花睡衣的女人像一头愤怒的母熊般冲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一个晾衣架。 她脸上横肉抖动,眼睛瞪得溜圆,尖利的嗓音瞬间盖过了所有声音:“吵什么吵什么!当我们好欺负啊?!警察了不起啊?!跑到我们小老百姓店里耍威风?!”她用晾衣架指着祝一凡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钱就是人家领走的!怎么着?想讹诈啊?!有本事你们去告啊!去法院告我们去!看谁怕谁!滚!都给老娘滚出去!别耽误我们做正经营生!” 话音未落,店主肥胖的身体也跟着向前一顶,带着一股油腻的腥风。 他老婆的晾衣架更是毫不客气地挥了过来,虽然没打着人,但那破空声和咄咄逼人的气势足以形成强大的压迫。祝一凡被这突然爆发的、蛮不讲理的谩骂和推搡逼得连连后退。 他唯一的克制是一直护着关青禾... “滚!滚出去!”女人的尖叫如同钢针刺穿耳膜。 混乱中,推搡不可避免。关青禾感觉肩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撞了一下,踉跄着退到门口。祝一凡试图挡住砸过来的晾衣架,手臂被金属杆重重刮了一下。那张至关重要的彩票,在推搡中从他手中滑脱,轻飘飘地翻转着,落在了布满灰尘和鞋印的地面上。 几乎是同时,店主老婆那双穿着廉价塑料拖鞋的肥大脚掌,仿佛不经意地,又带着十足的恶意,狠狠地踩踏上去,还用力碾了两下。 “哗!”那块小小的、承载着所有希望的纸片,连同上面那个金色的烙印,就在他们眼前,被彻底踩碎、碾烂,只剩下几片可怜的、沾满污秽的残骸。 “滚!”最后一声混合着唾沫的怒吼,伴随着那扇油腻的玻璃门在我们面前被狠狠甩上,发出“砰”一声巨响,震得门框嗡嗡作响。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们,隔绝了门内那两张扭曲而得意洋洋的脸。 门外,世界寂静了一瞬。 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肋骨的声音,还有祝一凡粗重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喘息。他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脸上所有的愤怒、震惊、被侮辱的羞耻,如同潮水般迅速退去,最终凝结成一片死寂的空白。那是一种比暴怒更可怕的空洞,深不见底,冰冷刺骨。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地面那几片被踩烂的彩票残骸上,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他没有弯腰去捡。 时间仿佛凝固了。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短短的几秒,也或许是一个世纪。 祝一凡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没有再回头看一眼那扇门。他迈开脚步,走向停在路边的警车,动作僵硬得像一具提线木偶。每一步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都发出沉重而空洞的回响。 关青禾没有问,也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寒冷,比冬夜更深重。她默默地跟着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车门关上的瞬间,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一种令人心慌的死寂。冰冷的皮革座椅寒气刺骨。 关青禾发动车子。引擎低吼着,车灯划破暗淡的晨雾,汇入早高峰的车流。速度慢得如同龟爬,与来时判若两人。她紧紧握着方向盘,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手背上被晾衣架刮出的那道红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她望着前方拥堵的车流,眼神却穿透了挡风玻璃,焦距落在某个遥远的、不可知的虚空里。那是一种彻底的、令人心悸的寒意,从她身上无声无息地散发出来,冻结了车厢里每一寸空气。 警车最终停在分局停车场一个偏僻的角落。 引擎熄火,一切声响陡然消失,那种死寂瞬间淹没了他们。 祝一凡没有立刻下车。他沉默地坐着,侧脸在窗外灰白的天光里绷紧得像一块冷硬的石头。过了很久,久到关青禾几乎以为他不会再有任何动作时,他才极其缓慢地、以一种近乎仪式般的凝重,从内袋深处掏出了他的备用手机。 没有解锁,没有滑动。他只是用拇指长久地、反复地摩挲着冰冷的屏幕边缘,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然后,他打开了通讯录。指尖向下滑动,动作异常沉稳,不带一丝颤抖。无数个名字在屏幕上掠过,最终,停在了一个极其普通的备注上:于洋。没有抬头衔,没有单位。只有这两个字。 他点开了那个名字。屏幕上跳出拨号界面,绿色的通话图标闪烁着微弱的光。他盯着那个图标看了足足五秒钟,才用一种完全听不出情绪、低沉平稳得可怕的语调,对着话筒说了四个字:“于洋,干活。”说完,他立刻掐断了电话,动作干脆利落,没有给对方任何回应的机会。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被他随手丢在操控台上,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他推开车门,凛冽的空气瞬间灌入。他没有看关青禾一眼,径直下车,走向交警大楼沉重的玻璃门,背影挺直,步伐稳定,仿佛刚才那通简短到诡异的电话从未发生。 4、 关青禾一反常态地没有下车,警车残留的暖意正被寒气迅速吞噬。看着祝一凡消失在玻璃门后,她推开车门,冰冷的空气针一样扎在脸上。停车场空旷而寂静。关青禾从小包里掏出平板,屏幕的冷光映着毫无表情的脸。指尖在冰冷的玻璃屏上滑动,精准地点开加密通讯录里那个代号:“幽灵部落”。 一个简单的数字地址跳了出来。 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她打开匿名邮箱,将那个地址,连同唯一一句指令:“查‘好运来’彩票店,关联湖跺鬼市,有一查一,不放过任何一丁点的问题。” 她的手指轻按,邮件发送成功的轻微震动从掌心传来,像一个微弱的确认信号。随即,警车那扇沉重的车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停车场里浑浊的冷空气。 交警大队内部的喧嚣如同实质的浪潮,裹挟着汗味、消毒水味、焦躁的交谈和电话铃声,瞬间将关青禾淹没。这阵子,因为疫情的缘故,增设了临时的防护衣收集站,整个大队笼罩在一股怪味之中,疲惫感像沉重的铅衣,再次砸回肩头。 祝一凡已经不见踪影,大概直接扎进了他那堆仿佛永远也处理不完的卷宗里。整个白天,关青禾像一枚被无形丝线操控的陀螺,在接警台、笔录室、物证科之间高速旋转。吵架的事故双方、对划分事故不满的老太太、路边被划伤的汽车,被贴了一个月的小广告…无数琐碎又真实的麻烦填充着每一秒,挤压着愤怒和那个被碾碎的“金色元宝”。只有当偶尔的空隙,指尖无意识触碰到制服内袋空空荡荡的那个位置时,关青禾的心口才会猛地一抽,像被冰冷的针扎了一下。那张油腻的脸,那种轻蔑的、看蝼蚁般的眼神,以及那句带着嚣张挑衅的有本事去告啊,就会在眼前清晰地闪现一次,带来短暂的窒息。 傍晚时分,食堂油腻饭菜的气味弥漫在空气里。关青禾端着餐盘刚坐下,祝一凡无声地坐到了对面。 他没动筷子,只是把手机屏幕朝下,轻轻推到我面前。屏幕是暗的,像一块沉默的黑曜石。 关青禾一脸诧异,拿起手机,解锁。屏幕上只有一个简洁到极点的后台程序运行界面,没有任何图形标识,只有一行行快速滚动、不断刷新的绿色代码瀑布。代码流的核心区域,清晰地标注着收款账户信息:一大串复杂的数字和字母组合,后面跟着令人炫目的金额数字,以及转账状态:离岸清算中…批次001/008…完成。 屏幕冰冷的光映着关青禾的眼睛。没有想象中的狂喜,没有失而复得的激动,胸腔里只有一片沉寂的、压实的冰原。那串数字巨大得失去了真实感,像天幕上遥远的星辰,冰冷,虚幻。它唯一的意义,是证明了某个油腻的谎言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证明那个被踩碎的元宝,其价值的一部分,正以一种冰冷的方式,流回它原本应该在的地方。一种冰冷的、带着铁腥味的平静感缓慢流淌过四肢百骸。 祝一凡果然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家伙,关青禾笑笑,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机推回给他。 祝一凡昂头拿起勺子,舀起一勺已经冰凉的土豆泥,塞进嘴里,机械地咀嚼着。他的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眼神沉静如水,不起波澜。那平静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寒潭。 三天后,一个普通的交接班下午。 办公桌上的内线电话突然尖锐地响起,打破了办公室的沉闷,关青禾拿起话筒。 “青禾?立刻到办案中心的一号审讯室外面!” 那头是刑侦大队副队长严格的声音,背景音嘈杂,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紧绷。 “一号审讯室?”关青禾下意识地重复,心脏莫名漏跳了一拍。 “对!赶紧过来!‘好运来’彩票店那两口子,还有他们那个一脸横肉的儿子,全铐在里面了!”严格的声音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亢奋和难以置信,“刚被经侦那边和湖跺区分局联合行动组押回来的!大案!湖跺鬼市那条线上扯下来的!证据链…妈的,太全了,简直铁证如山!这洗钱数额惊人!你猜怎么着?匿名举报材料直接把他们的地下账本服务器地址都精确标注出来了,简直是送到嘴边的肥肉!” 电话挂断的忙音在耳边嘟嘟作响。关青禾放下话筒,指尖冰凉。 门外走廊响起沉重的脚步声和金属拖拽的刺耳声响。透过办公室磨砂玻璃门的缝隙,关青禾看到几个熟悉的经侦组面孔,以及湖跺市局的刑警,神情肃穆地押解着三个戴着手铐、垂头丧气的身影。 走在前面的,正是彩票店主那张标志性的浮肿油腻的脸,此刻像被抽掉了骨头,灰败得如同死鱼。他老婆跟在他后面,花睡衣外面套了件不合体的看守所马甲,胖硕的身体微微发抖,脸上横肉垮塌,眼神涣散。跟在最后的是他们的儿子,一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剃着青皮头,脖子上的金链子在走廊惨白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此刻却绷紧了脸,额角青筋暴起,正竭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那双眼睛里喷出来的,是毫不掩饰的、淬了毒般的怨毒。 没看错的话,这正是那个蒙面领钱的家伙,这一家三口,还真是奇葩! 他们被粗暴地推搡着,走向走廊另一端那扇厚重的、标着“一号审讯室”的深色铁门。铁门打开,又轰然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走廊里残留着他们身上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汗味和廉价香水的气息,很快又被消毒水味覆盖。 铁门紧闭,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声音。但关青禾知道,里面正在发生什么。冰冷的手铐,刺眼的强光灯,印泥,按手印的纸张摩擦声,还有审讯者那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剥皮拆骨般的问话。 那些精心编织的谎言,那些建立在掠夺和欺骗之上的“好运气”,此刻正被一点点碾碎。 关青禾和聂风云曾是情侣,和他的搭档严格自然也是熟悉,此刻她在走廊尽头冰冷的消防柜边靠着。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一号审讯室的门终于打开了。两名神情冷峻的警察率先出来,后面跟着被押解的店主夫妇。短短几十分钟,店主那张脸仿佛瞬间老了十岁,皮肤松弛地耷拉着,浑浊的眼睛失去了所有神采,只剩下巨大的、难以置信的恐惧。他老婆几乎是被架着走的,腿软得像面条,嘴唇哆嗦着,发出无声的呜咽。 紧接着,他们的儿子被押了出来。他依旧梗着脖子,脚步踉跄,但那股强撑的凶狠劲头在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可笑。 当他被押着经过关青禾面前时,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倏地抬起,精准地捕捉到了靠在墙边的她。 那目光,如同黑暗中淬毒的匕首,带着赤裸裸的憎恨,狠狠地钉在关青禾的脸上。 他猛地挣扎了一下,手腕上的铐子哗啦作响,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低吼:“该死的,是你们在报复!操…” 押解的警察粗暴地将他拽回去,低声呵斥:“老实点!” 他被迫向前走,眼神却死死地、怨毒地粘在关青禾身上,直到被押解着消失在走廊拐角,那两道仿佛能将人灼穿的目光才被墙壁隔绝。 走廊里重新恢复了冰冷的寂静。关青禾慢慢站直身体,后背离开冰冷的消防柜钢板。审讯室上方那盏红灯依然亮着,像一个沉默的**。口袋里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条加密信息提示,来自那个代号“幽灵库”。内容极其简洁:湖跺鬼市的地下彩票市场已摧毁;关联账户:已冻结;匿名链:已切断。归档完成。 冰冷的屏幕光映在关青禾的眼底。她抬起头,看向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隔绝了所有喧嚣的窗户。窗外,城市安宁,灯火次第点亮,如同无数双温和的眼睛。 一场短暂的雪正在落下,细碎的雪花在昏黄的路灯照耀下旋转、坠落,无声地覆盖着白日喧嚣过后残留的污秽。 5、 身后传来熟悉的脚步声。祝一凡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停下,同样望着窗外那片旋转的雪夜。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极致的疲惫和尘埃落定后的虚无。嘴角却极其缓慢地、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算不上笑容的弧度。 “这才刚刚开始。”他看着窗外飞舞的雪花,声音低沉得像雪落尘埃,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重量。 雪越下越大,细密的雪片在路灯的光锥里织成一张无边无际的网。窗玻璃反射着他们并肩而立的影子,像两个沉默的剪影,嵌在这栋水泥堡垒冰冷的背景里。 祝一凡那句话的尾音,如同呵出的白气,刚一出口就被窗外的寒冷吞噬殆尽。但那重量,却沉甸甸地坠在心口。 开始?什么开始?是那笔烫手山芋般的巨额财富带来的无尽麻烦?还是彩票店主一家入狱后必然牵扯出的、水面之下的漩涡暗流?抑或是…我们自身踏入的这片灰色地带,终将带来的反噬?冰冷的玻璃触感透过制服衣袖传来。关青禾收回投向雪夜的视线,看向身旁的祝一凡。 他脸上的那点虚无已经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凝固的平静,他伸进裤袋,似乎在摸索什么,片刻后掏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和一个廉价的塑料打火机,不是他平时偶尔会抽的那种牌子。 “咔嗒…”打火机蹿起一簇小小的、跳跃的橘黄色火焰。他低头凑近,深吸一口,微弱的火光将他下颌紧绷的线条勾勒得异常锋利。 烟雾缭绕升起,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睛。 “钱,”他吐出一口烟,声音被烟雾裹挟着,有些飘忽,“分批洗进来,用的是游侠联盟最擅长的方式,从太平洋上几个小岛转了几圈…理论上,很难追到源头。”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字句,“但数额太大。银行风控系统不是瞎子,小额频繁转入转出,再分散到几百个空壳账户…总会留下点痕迹,只是时间问题。” 他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透过烟雾看向关青禾,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青禾,这可不是不义之财,是集我们运气之大成的杰作,我们一人一半,我转到你用你外婆名字开的那张卡上了,卡在老地方。密码是你警号和身份证后四位的组合。” 我去,关青禾心口猛地一缩。外婆那张早已闲置多年的社保卡,成了这笔从天而降、又带着原罪的财富的藏匿点。荒谬感夹杂着冰冷的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彩票店那家人,”祝一凡的视线重新投向窗外大雪,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他们只是鬼市外围跑腿的小虾米,但账本上经手的流水足够让他们在里面蹲到头发白了。大市局刑侦和经侦局联合督办,证据链条…非常完整。” 他弹了弹烟灰,一点火星无声坠落,“匿名举报,服务器地址,地下钱庄的流水…干净利落,没留下任何指向我们的线头。”他侧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无需言说的了然:“怎么有点像是一个老熟人的手笔?” “什么老熟人?” 关青禾没有回答。空气里只有烟雾无声缭绕和雪花扑簌簌打在窗户上的声音。 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祝一凡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目光重新投向窗外那片被大雪笼罩的城市丛林。 远处霓虹闪烁,勾勒出高楼冰冷的天际线。 “那小子,”祝一凡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更低,“店主那个脖子上拴着狗链的儿子…刚才看你的眼神,像要吃人。” “我知道,我可不怕他。”关青禾低声应道。那淬毒的目光烙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不会善罢甘休的。”祝一凡的语气陈述着一个冰冷的事实,“他爹妈折了,湖跺鬼市那条赚钱的线也断了…他恨我们入骨。这种从小在腌臜堆里泡大的烂仔,什么都干得出来。”他掐灭了还剩大半截的烟,烟头在窗台的积雪上按熄,发出轻微的“嗤”声,留下一小片焦黑的痕迹。 “所以,”他转过头,视线穿透冰冷的空气,牢牢锁定我,“这才刚刚开始。” 窗外的雪似乎更大了,漫天漫地,要将一切都掩盖在苍白的寂静之下。但他们都清楚,有些东西,是雪盖不住的。 几天后,交警内部的气氛有点微妙的不同。关于湖跺鬼市的案子,细节虽未公开,但“好运来”彩票店两口子连同他们儿子被一锅端的消息,早已像寒风一样刮遍了每个角落。知道债主是谁的他们,看祝一凡和关青禾的眼神,带着探究,带着不易察觉的敬畏,甚至是一丝隐秘的…疏离。 傍晚,食堂人声鼎沸。 关青禾端着餐盘,习惯性地走向角落那张桌子。祝一凡已经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杯水。她刚坐下,一个档案牛皮纸袋就被他无声地推到我面前。 “于洋给的。”他言简意赅,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关青禾疑惑地打开纸袋。里面只有一张崭新的、还带着油墨味的刮刮乐彩票。没有刮开涂层。票面上印着极其醒目的广告语:幸运加倍!财富翻番! 关青禾捏着那张薄薄的纸片,指尖冰凉。它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重。上一次捏着类似的东西时,满心是疲惫生活里撞见奇迹的虚幻狂喜。此刻,只有一种冰冷的、近乎讽刺的沉重。 祝一凡看着我,镜片后的目光深不见底。“于洋说,算是…留个纪念,这些搞技术的家伙们的黑幽默。” 几乎是同时,一阵巨大的喧嚣从门口发出来,夹杂着惊呼和粗暴的呵斥。“放开我!操!滚开!老子要找姓关的!姓祝的!狗男女!你们不得好死!” 是那个声音! 关青禾和祝一凡同时转头。只见食堂门口,那个店主儿子,脖子上依旧挂着那条刺眼的金链子。像一头彻底失控的疯牛,被两名高大的值勤警员死死扭住双臂。 他双眼赤红,额头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挣扎咆哮,唾沫星子乱飞。尽管被死死按住,他那双燃烧着怨毒火焰的眼睛,依旧死死地钉在她和祝一凡身上,如同淬了剧毒的标枪,恨不得将二人给刺穿。 “阴我全家!你们有种站出来!姓祝的!你他妈有种出来!”他嘶吼着,声音因极度的愤怒而劈叉变形,“老子记住你们了!别他妈以为这事就完了!没完!” 两名警员用了更大的力气才将他勉强制服拖走。喧嚣远去,死寂回归。食堂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餐具碰撞的零星声响,以及无数道或明或暗,含义复杂的目光。 祝一凡放下水杯,杯底磕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脆响。他伸出手,指尖触碰了一下桌上那张崭新的刮刮乐彩票,动作很轻,带着一种近乎怪诞的仪式感。然后,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青禾,你看,”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虚假的宁静,带着一种尘埃落定般的、令人心悸的坦然,“这才是真正的兑奖。” 关青禾淡然一笑,祝一凡在为自己担心,他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这份关心出自由衷,才让人感喟。 就在二人四目星视,即将冒出火花之际,廖得水不知道从哪里出来了,冷哼一句:“你们两个跟我过来一趟!” 第六十四章 发飙现场 清晨七点,湖跺市交警大队综合中心办公室,咖啡的香气已经盖过祝一凡熬夜残留的脑雾。 窗外,城市裹在灰蒙蒙的雾霭里,活像大队某些人没洗干净的良心。 叮铃铃! 座机尖锐的嘶鸣,堪比催命符。祝一凡瞥了眼来电显示:是分管局长杨明天的直线,那串数字瞬间烫得他屁股马上离座三公分。 “喂,杨局您好!”他的声音饱满,一扫颓态,堪称职场变脸绝活。 电话那头,杨明天的声音平稳得像块冻僵的罗非鱼,却自带信号增强Buff:“一凡,是我。安排个事儿…” 省略寒暄,直奔主题,这是老杨的一贯风格,讲究个雷厉风行,“省厅新分下来的见习警员陶瑞,下午三点前,必须住进你们大队的宿舍楼。要求:干净整洁,后勤保障到位,别让新同志觉得进了丐帮湖跺分舵。” 干脆利落,不留余地,甚至省略了那句经典的“和廖大商量下”。祝一凡心头警铃大作,眼神不由自主瞟向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属于大队长廖得水的办公室门。 这通电话,不像通知,更像杨明天朝着廖得水的山头,空投了一枚盖着他私章的宣战布丁。 “明白,杨局!我立刻安排!”祝一凡应得斩钉截铁。在杨冰山和廖火山之间走钢丝,他早已练就了瞬间站队的生存本能。 杨局这波“越塔强杀”,本就信号明确,容不得半步推诿! 老廖?其人暂时不在服务区,先屏蔽他再做考量。 “嗯,很好。”杨明天那边隐约传来同志们辛苦了的背景音,电话“咔哒”挂断,留下一串忙音和祝一凡加速的心跳。 他拉开抽屉,精准摸出207的备用钥匙。冰冷的金属,此刻却像块刚从微波炉里蹦出来的土豆,烫的要命。 他火速拨通大队后勤主管夏兵的电话,交代任务如同传递圣旨,末尾着重强调:“这是杨局亲自指示的!务必安排好!否则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夏兵的声音秒变肃穆:“收到!保证完成任务!207即将迎来它的新主人!陶啥,对了,陶瑞,希望他给主人你带来祥瑞!” 【系统:侦测到高层指令冲突,“生命之轮”系统进入待机状态,目标:廖得水。当前压力值:35%(杨明天空投计划导致)】 将一切安排完,祝一凡不仅没轻松,反而觉得办公室气压更低了。他太懂那位被称为“老H”(Hypocrite)的廖大队长了。 此君,业务能力约等于考驾照的科目一水平,但领地意识堪比护食的藏獒。表面上是风风火火、大大咧咧的老大哥,背地里的小本本密密麻麻,记得比谁都清楚,他1米8的个头,0.18的心眼,堪比筛子眼还密。 杨明天这招“空降兵”,简直是往他精心打理的权力草坪上扔了一坨不打招呼的哈士奇。暴风雨?不,是廖氏火山喷发前的硫磺味预警。 次日下午三点五分,大队小会议室门外,祝一凡“恰好”路过。 门内,压抑的咆哮如同困兽,低沉的声波震得门板嗡嗡作响,正是廖得水的死亡重金属嗓。 “孙!青!山!”廖得水的声音淬着冰渣,“你这个代教导员是拿‘代’字当免死金牌了是吧?!啊?!大队是你家开的沙县小吃吗?!想塞人就塞人?!组织程序呢?层级观念呢?都特么就着午饭消化了?!”火力看似全开在代教导员孙青山头上。 这位常年担任杨廖之间的“人肉缓冲垫”,此刻也是汗如雨下。 【系统:侦测到目标廖得水情绪剧烈波动,怒气值飙升!压力值:75%!昨日遭遇:电梯内偶遇陶瑞小同志,亲切询问“你找谁啊?”对方天真回答:“不找谁,哥,我就住这。”廖得水保持微笑,撩发转身,内心弹幕已刷屏:“杨明天!你大爷的!”】 “廖大!我冤枉啊!” 孙青山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一早才知道,问了大队后勤,说是…说是直接对接的杨局他老人家…”他试图甩锅保命。 “杨局?!杨局指示就能把我这个大队长当空气?!那安排他老人家直接坐我椅子上办公好不好?!我现在把办公室钥匙快递给他?!啊?目中无人!你们简直无法无天!” 廖得水火力全开,音量陡增,震得走廊吊灯上的灰都在晃荡哥不停,“你骗鬼呢!后勤敢直接安排?综合中心就没在里面扮演无间道?我看有些人,眼睛长在头顶上,根本没把该放眼里的人放眼里。特么的连最基本的职场潜规则…哦!不,尊重和程序都喂狗了。孙青山,你是不是觉得有杨局背书,你的‘代’字就镀金边了?稳坐钓鱼台了?” 这“指桑骂槐”技能MAX!字字骂孙青山,句句捅杨明天和祝一凡的心窝子。 会议室里,孙青山的辩解如同暴风雨中的蚊子叫,只剩下一声声沉重的喘息:那是炮灰在努力证明自己还活着的声音。 祝一凡靠在冰冷的墙边,仿佛能隔门感受到那冰火两重天的气流。 陶瑞此刻应该已经在207安营扎寨了。他明白,这场由钥匙引发的血案,高潮还在彩排。他默默掏出烟盒,指尖带着点看戏的微颤,点燃一支。 烟雾缭绕,模糊了他望向廖得水办公室的视线。 那栋宿舍楼,原本与政治无关,此刻不仅住着新人的忐忑,更像一个即将爆炸的炸药桶,里面塞满了廖得水的憋屈、杨明天有意无意的挑衅和孙青山的绝望。 暗流涌动?不,是即将喷发的岩浆河! 2、 几天后,全局季度工作汇报大会召开。 湖跺市局大礼堂,气氛庄严肃穆。**台上,领导们正襟危坐。正好轮到大名鼎鼎的“火药桶”廖得水发言。 他整理了一下笔挺的制服,清了清嗓子,对着麦克风,准备开始一场慷慨激昂、政治绝对正确的汇报。 “尊敬的费局、郑政委,各位领导、同志们…” 声音洪亮,字正腔圆,充满了对工作的无限热忱。 然而,就在他即将进入正题,痛斥路面拥堵顽疾,歌颂大队光辉成绩的前一秒。 【一直愤愤不平的系统开始作妖:生命之轮触发!目标廖得水压力值、怒气值双满!惩罚模式:“心声公放”30秒!倒计时3…2…1…】 廖得水一甩长发,面带得体微笑,嘴巴却像突然被外星人劫持了,脱口而出的是完全不受控制的、发自肺腑的咆哮:“…所以说,我们这个交通管理!核心问题在哪?!就在上头有些领导,坐在办公室里拍脑袋。搞些狗屁不通的‘改革’!举个例子,费局搞的那个什么智能化信号灯配时试点,纯属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底下的二桥下的路口都堵成停车场了。大数据算法有用?有屁用!还不如老子当年站马路中间吼两嗓子管用!费局!您这方案是闭门造车出炉的吧?!调研过?!问过我们这些天天吃尾气的基层兄弟?!简直是不切实际的瞎指挥!浪费纳税人的钱…不可理喻!” “我去,这廖得水疯了?” “这是哗众取宠还是别走蹊径?” “真心话大冒险?” “轰!”整个大礼堂一片死寂,针掉地上能砸出回音的那种!台上,明白过来的廖得水自己都懵了,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血色“唰”地褪尽,只剩下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拼命想闭嘴,想挽回,但嘴巴像被焊死在了“吐槽模式”上,他越是挣扎越是在输出:“…还有什么警力下沉的指标!纯粹是…看似高屋建瓴,实则妇人之见,不,妇人都不如!” “还有你搞的那个人事改革,简直贻笑大方,选个团委书记,没有选到你中意的那一个,居然火线又增加了一个岗位,让胜出者去到那个位置,团委书记腾给了你自己人,这是什么狗屁改革?红头文都敢朝令夕改,公信力全无!我们湖跺公安就是个笑话,全湖跺的笑话!” 台下,所有目光如同激光,聚焦在廖得水身上,然后是**台正中央:费刚的脸,已经从铁青转向了锅底黑,再到一种即将爆发的赤红。他握着保温杯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 周围的领导们,有的目瞪口呆,有的拼命低头假装咳嗽,有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控,嘴角抽搐。 【系统:全场震惊值Max!费刚怒气值突破临界点!惩罚效果:★★★★★系统自恋备注:廖得水社死成就达成,任性为宿主先出一口气。】 祝一凡坐在台下靠后的位置,差点被一口水呛死。他强忍着翻江倒海的笑意,内心疯狂刷屏:卧槽!系统你个老六!这惩罚也太狠了吧?!直接给廖长毛来了个全开麦,还是直接批斗顶头大老板!这哪是出洋相,这是掘他祖坟啊!哦不,是他的政治生命坟场! 不过我喜欢! 他偷偷瞄了一眼台上,费刚那眼神,简直要把廖得水生吞活剥。 廖得水终于强行夺回了嘴巴的控制权,像被掐住脖子的公鸡,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气,脸色惨白如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 他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整个世界在他眼前旋转、崩塌。 巨大的、雷鸣般的沉默笼罩着整个礼堂。 廖得水僵在原地,像个被钉在耻辱柱上的标本。 看他终于停止了“喷泉”,费刚深吸一口气,那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出来,沉得像块铅:“廖得水同志,” 声音冰冷刺骨,“你的批评很犀利,意见很中肯。会后,到我办公室来,再做详细汇报,我们党委绝不是一言堂,会容得下不同声音。” 廖得水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表演原地去世。 完了,全完了!他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目光越过无数震惊的脸,最后死死地钉在了台下某个角落:祝一凡!一定是他!稿子都写了个啥?肯定是这个郑铮的狗腿子搞的鬼。 【系统:侦测到目标廖得水产生重大误解,仇恨目标锁定:祝一凡。危险系数提升!】 “我去!你自己装鲁迅,脱稿狂喷,这也能怪我?”祝一凡缓缓吐出一口气,在系统的窗框里画出一个巨大的问号。 此刻,窗外的雾霭似乎更浓了。 交警这个火药桶,平静?呵,不存在的,那只是暴风雨之前的简短音效罢了。真正的大戏,才刚刚拉开序幕。 廖得水那响彻全局的“心声独白”,恐怕会成为本季度…不,本年度市局最劲爆的“工作汇报” 【系统:宿主,我在持续监测中…下一轮“好戏”正在默默酝酿生成中。】 第六十五章 被针对了 如果不是李遂先斩后奏,如果不是他咄咄相逼,她也不会跟他演什么假夫妻,受制于人,总是这么的无奈。 日记一共有六篇。其中前三篇相隔的时间是每天一篇,而四和五隔了一天,最后一篇又和第五篇隔了整整三天。前三篇的幅度都不长,简单讲述了当天的工作,根据日记显示,王军是第二天就孤身一人进去了。 袁敏脸色一变,单手抓住卓雄的手背猛的发力向后一拧,卓雄也是练家子。但袁敏的五指捏得恰到好处,完全捉住了他的穴位,只轻轻一发力,卓雄变觉得整条手臂都要被她给捏断了。 “老子怎么都是遇到坑货,你要是早表明身份,有反射卡在手一起离开还不简单。”鬼手蛋疼无比。 可现在她跟李遂就是这种假夫妻关系,这当中缘由又不方便告诉他们。 人太多了!我被阎王踹了一脚,然后我也就再没看见阎王了,我倒在地上,抱着脑袋,身上雨点一般的落下大脚来。我应该庆幸他们没有动刀子,可能他们占了绝对优势,根本用不着动刀子,毕竟用刀后果很严重。 这个猫妖爪下余生的倒霉蛋儿,依旧蜷缩在屋角,依旧是不着片缕,浑身尽是泥、汗、血混成的污垢,污垢下则是遍布全身的淤青与抓伤。 苏薇不屑,梅吟雪和洛凉都在冷笑,莫相思却是认真在思考起来。 要说这活尸,虽然不知疲惫,不畏伤痛,力气也比生前大上许多,若是有变异之处,那就更加难缠。但好歹也只是血肉之躯,手断了不能拿,腿断了不能走,脑袋丢了更是一命呜呼。 关了门,我就扶着李倩如朝床边走,我扶不住了,虽然李倩如并不重,但一直挂在我身上,也很费劲,关键我喝的也不少。 一来,由于蓝色星海的提纯锻炼,他的神识远超同阶修士,虽然无法与元婴中期的老怪相比,但与初期修士,却也相差仿佛。 “为什么不补上最后的一击,你应该知道那样的攻击还不足以令他致命吧。”莉莉妮特抱怨道。 对于一个庞大的世俗帝国来说,兴州郡显然是个无足轻重的州郡。兴州郡若是发生大事,恐怕要一年半载才会传到皇城的百姓耳中。 任杰如今拥有圣魂,真正圣人境界的圣魂,不比皇帝差的圣魂。所以他可以将这么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变成可能,将这恐怖到极限的力量真的操控、利用起来。 初到广平,周离也没有带着苏婉仪去逛一逛的心思,想到一周日夜兼程的赶路,人也疲惫不堪。 柳红丹这次更加干脆。噬血妖蝠就一头,血牙就二根,她没得挑。 冯中杰和数名修士在围攻一头火蝎,回头瞥了叶晨一眼,心生出一个念头。要不要趁着大乱,暗算叶晨,让他丧命在火蝎之下,铲除这个后患!? 随着他们的忠心不断提高,家族里,已经准备着确立核心子弟,到时候提供的资源,将是恐怖的。 连忙停住脚步,彭鹰心中难免吃惊,是谁在不灭山庄大打出手?看起来不像是自己露出了马脚。 瑶池祖地,曾经是天庭的西王母所在的地方,其中孕育的生命古树之中的一种名为‘蟠桃’的生命古树,是成片的生长在蟠桃园的。 就在这时,于嫣然突然说道,同时取出一枚正面纹刻着老虎图腾的令牌。 听到这提示之后,凯撒微微的听到同天悄悄的松了一口气的声音,听到这个声音凯撒不由得微微一愣,难道说同天还有钱? 被看穿了,陈肖然更尴尬了,摸了摸后脑勺,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对于林彦峰的问题,罗昊并不在意,他所关心的是青云城中自己父亲的安全qing况。 血公子接着说道,此轮参赛者共有二十组,也就是四十人,之前自己大杀四方,数量上定然能超过罗昊,从而拿下冠军,对此,他心中可是信心满满。 一听这话,于嫣然顿时沉声说道,不过眼中却并未有任何责怪之意。 “典风,我想你应该知道些什么吧,难道那仙子说得话全是假的吗?什么奖皇道九劫花作为道种可以成帝……”妖无艳见妖娆有些责怪典风的样子,于是想替典风解释。 死亡级副本的怪物主要是爆装备,而这点上面,同天相信以自己五十点的幸运值足够可以在地狱级弄到不错的 装备。 那乞丐根本来不及减速,眼看要撞在威武身上,威武以肉眼无法辨别的速度迅速往旁边一移,同时用手拦住了那乞丐。“咦?”当威武抓住那乞丐的手,将他拉到身前准备问他讨要玉簪时,却发出一声惊叹。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家伙长的应该是五大三粗,并且身手了得,毕竟这家伙也是一个当老大的人,就他这智商来说,如果在没有一点武力,怎么可能当上老大? 洞穴深处,老婆婆恐怕真不知道还有金缕玉衣这样的东西,她并不知道张辰身上很多保命手段,不光有金缕玉衣还有时间法则都没有使用。 就在这时,其中一黑衫中年男子声音冷硬的道,面容却带着一丝寒意。 “怎么样?合胃口么?”苏景行问,声音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的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带方圆来这家店,他也不知道方圆会不会喜欢这里的东西。莫名的,苏景行希望他可以带给方圆所以最好的事物。 我今后的愿望大约是做只好吃懒做的米虫,馅儿大汁儿鲜的馅饼,无法拒绝,便坦然接受。 翼族强者冷哼一声,恢复了高高姿态,仿佛翻掌之间就能决定楚默的生死。 “放开她。”秦凡语气淡然,却透露着不可违背的决绝,仿佛谁要是违背他的话,就得承受严重后果。 第六十六章 刻意谋杀 交警队厚重的玻璃门在崔媛媛身后无声合拢,仿佛隔绝了最后一丝庇护。 残阳如血,泼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将她的影子拉成一条细长、扭曲的黑暗绳索,几乎要勒进她的脖颈。那叠要送至湖跺市局的冰冷沉重的事故鉴定材料硌在她臂弯里,纸张锋利的边缘透过薄薄的衣袖,在她小臂上割出细微却清晰的痛感,像被无形的刀片反复轻划。 暮色四合,周遭的空气粘稠得如同正在凝固的血浆,沉重得令人窒息。 咣! 引擎的嘶吼并非渐起,而是陡然撕裂了这片沉寂的暮色。那不是寻常的汽车发动,更像是炼狱深处囚禁的巨兽挣脱枷锁时的咆哮!一辆猩红的捷达,红得刺眼,如同刚从熔炉里取出、尚未冷却的淬血烙铁,毫无征兆地、以近乎垂直的癫狂角度,狂暴地碾上了人行道! 车灯在昏暗中骤然亮起,两道惨白、冰冷、毫无生命气息的死光,如同地狱判官猛然睁开的无情双眼,瞬间捕猎般锁定了她! 时间在那一刻被无限拉长、冻结。 崔媛媛甚至能清晰辨认出挡风玻璃后那张模糊却浸透恶意的脸,以及车轮卷起的地面碎屑,在惨白光束中疯狂舞蹈的轨迹。她像被一柄无形的巨锤迎面击中,身体仅凭求生本能,向着侧旁的花坛死命扑去。 尖锐的碎石狠狠楔入掌心,剧痛钻心,但她已全然无觉。 就在她身体重重砸入泥土、尘埃与腐败落叶气息涌入鼻腔的瞬间,那辆咆哮的钢铁凶兽裹挟着浓烈的死亡腥风,紧贴着她惊魂未定的脊背,轰鸣着撕裂空气,呼啸而过。 冷光灯柱扫过的瞬间,花坛里被车轮碾碎的枝叶和泥土,混杂着喷溅的细小玻璃碴,在她眼前炸开,形成一片诡异而凄厉的“星雨”。那破碎的光点,冰冷、尖锐,竟荒谬地让她想起婚礼那天漫天抛洒的、五彩斑斓的彩纸。只是此刻,每一片都闪着死亡的寒光。 “砰!喀嚓!” 沉重的闷响夹杂着刺耳的碎裂声。捷达车冰冷的右前轮,带着碾压一切的恶意,精确无误地碾过她因扑倒而甩脱的手包。昂贵的皮革在吨级压力下瞬间变形、爆裂,里面的物品发出不堪重负的**。更骇人的是镶嵌在车头上的金属车标,在巨大冲击下狠狠刮擦着坚硬的地面,迸射出一连串刺眼的、橙红色的火星,如同魔鬼在黑暗中狞笑着擦亮火柴。 这一切,都被交警队门口那只高悬的、冰冷且毫无感情的电子眼,以令人窒息的高清画质,一丝不漏地、冷酷地记录在案: 17时47分。 画面清晰得令人窒息。撞击点前不到两米的水泥路面上,两道原本应该清晰深刻的刹车痕迹,却在最关键的位置,如同被一把无形的、巨大的剪刀,“咔嚓”一声,生生裁断!断口平滑、突兀!仿佛是有人按下了暂停键,让这致命的冲击在物理法则上成为一场不可能完成的意外。 就在交警队灯火通明、监控密布的大门口!就在代表法律与秩序的门槛之上! 这不是过失,不是意外! 是谋杀!是精心策划、冷酷执行的杀戮! 是挑衅!是赤裸裸地将执法者的尊严踩在脚下! 是宣战!是对整个执法体系的丧心病狂的战争宣告! “砰!”廖得水长发根根怒张,他手中的保温杯并非滑落,而是被他狂怒地、用尽全身力气掼向会议室冰冷的墙壁。厚实的陶瓷瞬间炸裂,细碎的瓷片如同弹片般四射飞溅,滚烫的茶水混合着几片泡发的茶叶,像泼洒的血污溅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几片细小的碎瓷甚至反弹回来,在他因极度愤怒而扭曲、抽搐的眉角划开一道细微的血线,血珠缓缓渗出,与他铁青的脸色形成骇人的对比。他喉咙里滚出的咆哮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带着血腥味:“联系严格,转重案组!立刻!马上!”声音嘶哑,如同受伤的野兽,“太他妈嚣张了!这是往交警的门墙上啐带血的唾沫,是把咱们所有人的脸按在地上踩踏!碾压!” 消息如同一颗投入深水炸弹,在湖跺刑警大队炸开。 张得祥接到报告时,办公室里那盏白炽灯管似乎都因他勃然爆发的怒意而滋滋作响,光线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刀锋般的阴影。他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连桌上的笔筒都跳了起来。 他对着电话那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淬着冰碴挤出来:“督导组!所有手上工作全部暂停!优先级零!”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虚空,仿佛要穿透空间锁定那猩红的车影和幕后的黑手,“所有人!给我集中一切火力!不惜代价!把这个敢在交警大队门口杀人的王八蛋,给我从老鼠洞里揪出来!扒皮抽筋!我要看看,是谁给他的胆子!” 空气,在紧绷的交警队与杀气腾腾的刑警队之间,瞬间凝固成一块沉重无比、正滴落着冰水的巨大铅块。浓烈的硝烟味与刺鼻的血腥气混合成令人作呕的铁锈气味,弥漫在每一个角落。那猩红如血的捷达残影,和那戛然而止、如同被无形之手抹去的刹车痕迹,如同两道狰狞的、深可见骨的伤口,深深烙印在所有目睹者的心头,无声地散发着致命而催魂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第六十七章 漩涡中心 消毒水的气味不再是气味,而是无数冰冷、淬毒的细针,狠狠扎进崔媛媛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吐碎玻璃。黑暗粘稠厚重,她奋力挣扎,眼皮却如同焊死的铅板,沉重得令人绝望。耳边,唯有心电监护仪那尖锐、刻板的“滴滴”声规律地、不容抗拒地敲打着死寂,像一枚倒计时的秒表,无情地计算着她与混沌边缘的距离,每一次“滴”都敲在心脏最脆弱的地方。 “血压稳住了!她快醒了!”一个女声划破沉寂,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急促。 喉咙,像被砂纸狠狠打磨过,每一次细微的吞咽动作都引发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崔媛媛猛地吸气,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终于撬开了那沉重的铅幕。白光刺目!冰冷、如同审讯灯般的白光瞬间吞噬了她。视网膜如同被灼烧,生理性的泪水立刻失控地涌出,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冲出冰凉的水痕。她不得不再次紧闭双眼,那片白光在眼皮下烙下猩红的余烬。 “崔…警官?能听到吗?” 声音再次靠近,带着试探。崔媛媛咬着牙,强迫自己再次对抗那令人晕眩的强光。视野摇晃、重叠,如同浸在水中的墨迹,一个模糊的白色轮廓在光影中艰难地聚合:护士帽,一张关切却在她眼中显得遥远而失真的脸。 她想回应,张开嘴,喉咙深处却只挤出一声破碎、嘶哑的气音,如同破旧风箱的哀鸣。 “别急,别说话!你昏迷了整整三天!”护士的声音带着安抚,动作却不容置疑,一根冰冷的吸管抵上她干裂渗血的嘴唇。冰凉的液体涌入,如同甘霖,却刺激得伤口火烧火燎。“轻微脑震荡,两根肋骨骨折,右臂大面积擦伤…你真的很幸运!”护士的声音里带着职业性的庆幸。 幸运?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神经上!猩红!那撕裂暮色的猩红车灯瞬间在她颅内炸开。飞溅的碎叶在死亡的冷光中狂舞,如同地狱的彩屑,那金属车标刮擦地面迸射出的橙红火星,像恶魔狞笑时露出的獠牙。 那不是意外!她太清楚了,清楚得如同烙印在骨头里。撞击点前两米,那凭空消失、被“剪刀”精准裁断的刹车痕,那是赤裸裸的谋杀方程式!是恶魔精心演算后的致命一击。 病房的门猛地被撞开,带着一股冰冷的走廊气流! 祝一凡的身影裹挟着浓重的烟味和疲惫冲了进来。他眼下的乌青深得像淤血,脸颊凹陷下去,皱巴巴的警服上沾着灰尘和可疑的污渍,整个人像一根绷到极限、随时会断裂的弓弦。“醒了?!”他几乎是扑到床边,声音嘶哑紧绷,里面交织着狂喜和更深重的忧虑,如同被砂纸磨过,“还记得吗?记得发生了什么?!” 崔媛媛艰难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下头。 喉咙的剧痛让她每个字都像在吞咽刀片。 “我和青禾调到了监控,”祝一凡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地下交易的诡秘,“肇事车是套牌,是从黑市流出来的幽灵。但那家伙百密一疏…”他眼中迸射出猎鹰般锐利的光,“技术科在车头的金属车标上,刮蹭到了一个清晰的掌纹!还有…”他突然顿住,喉咙滚动了一下,眼神变得异常沉重,几乎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太明显了,媛媛。那辆车,就是冲着你来的!冷酷!精准!就是想要你的命!”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子弹,射入寂静的病房。 就在这时,祝一凡的手机急促地嗡鸣起来。他烦躁地皱眉掏出,只看了一眼屏幕,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 他接通,声音压得更低,但崔媛媛依然捕捉到了“关青禾遇袭”、“摩托车”、“彩票店”、“儿子报复”等几个尖锐的词语碎片,像冰冷的碎玻璃一样扎进她的意识流里。模糊的视线里,她看到祝一凡的拳头无声地攥紧,指节发白。 “青...禾怎么样了?”崔媛媛用尽力气挤出嘶哑的声音,眼中充满了惊悸。关青禾?那个一直有着不屈眼神的自己的办公室对头,她怎么会?彩票店老板的儿子…是为了那场舞弊案的旧怨? 祝一凡匆匆挂了电话,脸色铁青:“青禾在回家路上,被一辆无牌红色摩托车撞了!右腿骨折,脑震荡…比你好不了多少!肇事者跑了,目击者听到他撞人前喊着‘还我父母命来’。初步判断,是那家和鬼市洗钱案相关的彩票店老板的儿子!他在报复青禾!妈的,这个世界,都疯了!” 有人要杀你!有人要杀她! 这个认知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她的心脏,同时缠绕上冰冷的绳索。自己和关青禾,竟在几乎同一时刻,成为两股不同仇恨漩涡的中心靶标!下一秒,记忆的闸门被暴力冲开!交警队冰冷的玻璃门在身后合拢,残阳如血,将她的影子拉成一条指向地狱的引线!她臂弯里…那叠纸!沉甸甸如墓碑的纸!那叠纸,是关于八年前醉驾致死案重新调查的事故鉴定材料! “我们怀疑…”祝一凡的声音低得只剩气音,身体绷得更紧,仿佛在抵御无形的寒风,“你遇袭的事…和…祁青红…有关。。” 祁青红! 这个名字!不是尖刀!而是带着倒钩的毒刺,狠狠扎进崔媛媛的太阳穴,然后猛地旋转拉扯!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爆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不顾肋骨的断裂感,她猛地弹起身体,指甲在冰冷的塑料床栏上抠刮出刺耳、令人牙酸的尖叫! “告诉…廖党委…”她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眼神却锐利如刀,“不查了…这事…到此为止!” 祝一凡像被重锤击中,瞳孔骤然收缩:“你他妈疯了?!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是蓄意谋杀!就在咱们大队门口!光天化日之下。” 他的声音因为震惊和愤怒而拔高失控,“你差点就死了,崔媛媛!” 崔媛媛猛地扭过头,视线死死钉在窗外。 夕阳最后的余晖正奋力燃烧,将厚重的云层染成一片翻涌的、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血红!血!如同八年前那个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的夜晚。记忆的潮水裹挟着冰冷的雨水、刺鼻的血腥和绝望的嘶吼,瞬间将她淹没。 雨水不再是雨水,而是亿万根冰冷的银针,疯狂地刺穿着湖跺市的每一个缝隙。单媛媛(崔媛媛原名)浑身湿透,站在祁青红家幽暗的小院中心,冰冷的雨水顺着发梢钻入脖颈,寒意刺骨。那对母亲遗留的翡翠耳坠,在湿发间沉重地晃动,每一次碰撞都发出细微、却如同鬼魅低语的叮铃声。 吱呀! 小院的铁门在狂风中疯狂地**、晃动,每一次摩擦都像濒死之人的指甲刮过棺材板,是不祥的丧钟。 屋檐下,祁青红像一个苍白的幽灵。雨水顺着她的脸颊汇流成冰冷的溪流,她死死攥着一个东西:刑警队长聂风云的遗物,一个银质打火机。机身上沾满暗红色的、已经凝结的血污。更骇人的是,火机底座被利器深深凿刻着几个冰冷的数字:“2018.7.24”,那正是聂风云的祭日,也是祁青红用刀尖刻在自己灵魂上的诅咒。她另一只手里,紧攥着一张破碎的婚纱照,锋利的玻璃碎片深深嵌入她的掌心,鲜血混合着雨水,染红了照片上曾经甜蜜的笑脸,她却浑然不觉疼痛,嘴角挂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冷笑:“优秀的男人!呵…是女人最华丽的坟墓!他们用甜言蜜语精心雕琢墓碑,让我们心甘情愿躺进去,还以为是爱的宫殿!”她的声音尖锐、扭曲,穿透雨幕,“可有些坟是愚蠢的我们自己挖的,有些…是被最信任的人亲手推下去的!无论哪种,都是对生命的亵渎!那天晚上…聂风云要见的人,根本不是我!虽然我们之间有…徐良一直怀疑的那种关系。” 崔媛媛向前一步,雨水狠狠抽打在她脸上,冰冷刺骨:“青红姐,你是说徐良那不是醉驾?是…谋杀?” 声音穿透雨幕,带着锐利的质问。 “谋杀?”祁青红浑身剧震,眼神瞬间失去焦点,变得空洞茫然,仿佛灵魂被骤然抽离:“不,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她的声音支离破碎,如同摔碎的瓷片,“那天我就像被闪电劈了两次!一次是听说徐良撞死了人!另一次…是知道被他撞死的…竟然是聂风云…我这一辈子最爱的男人。”她猛地捂住剧烈起伏的胸口,身体痛苦地佝偻下去,声音里充满了撕裂心肺的痛楚,“媛媛…好疼啊…我的心…裂开了…” “红姐!聂风云,不过是你人生里的一个劫!”崔媛媛的声音陡然拔高,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雨水也无法冲刷掉那份寒意,“快让徐良去自首!现在,趁它还是‘交通事故’的时候,否则就会演变成了‘杀人逃逸’!那性质天差地别!” 祁青红猛地抬起头。那双曾经温柔的眼眸此刻燃烧着崔媛媛从未见过的、野兽般的凶狠与疯狂:“媛媛,你懂什么?!婚姻虽然是坟墓?可没有这坟墓,爱情连尸体都留不住!只能被野狗啃食!腐烂!”她踉跄着向前一步,破碎的婚纱照片边缘滴落着混血的雨水,在地上砸开小小的红晕,“也许我不该撕碎你对婚姻的幻想。让你看看这爱的真相有多丑陋!有多痛!但早看清,总比你死到临头才知道要好!媛媛!男人的甜言蜜语?是裹着蜜糖的砒霜!你身边的孙奎!我身边的聂风云!他们都是骗子!披着人皮的豺狼!靠着张漂亮脸蛋和一张巧嘴骗女人!真爱?我去特么的真爱。”她发出一声凄厉的尖笑,“真爱就该拿出东西!给钱!让她衣食无忧!给房子,给她一个窝!一个遮风挡雨足慰平生的棺材!让她在失去他们的时候还有个地方腐烂!而不是像我们这般,得到的只有伤口!只有…空巢和坟墓!”她摇摇晃晃,眼神绝望而偏执,“如你所见,我正在亲手为我可怜的爱情掘墓。而你…你这种顺风顺水的娇小姐!根本不明白失去一切的滋味,不明白从云端摔进烂泥里的绝望!” “我不明白?”崔媛媛发出一声比她更冷的嗤笑!那对翡翠耳坠在骤然划破夜空的惨白闪电中,反射出两道幽绿、妖异、如同毒蛇瞳孔般的光芒。“青红姐,你了解那个被你一直捧在心尖上的聂风云吗?那个道貌岸然的刑警队长?”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厉、刻毒,“两年前湖跺花炮厂那场惊天动地的大爆炸!花炮厂总裁单明一家被炸得尸骨无存。就是他聂风云聂大队长一手调查,一手‘盖棺定论’。他们的定性为:意外!”她逼近一步,雨水也无法冷却她眼中燃烧的复仇之火,“没有赔付,我家族的公司因此破产,为人吞并,我从一个富家小姐沦为负债几个亿的乞丐,姓聂的就是始作俑者!他葬送了我整个家族!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刽子手,他毁了我的一切。让我从云端跌入地狱!” “什么?”祁青红的脸色瞬间褪尽所有血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你…你从来没…” “告诉你是吧?!”崔媛媛厉声打断,又往前一步,几乎要贴到祁青红的脸上,“告诉你一个乞丐的奋斗史?告诉你我改姓‘崔’是为了斩断过去?告诉你我这些年像条疯狗一样在暗处撕咬,只为找到聂风云他们渎职的铁证?!”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如同毒蛇吐信,带着致命的气息,“还是告诉你…那天晚上,聂风云要见的人,根本不是你!他是来找我的!因为…我拿到了他当年一手遮天、掩盖花炮厂真相的铁证。他慌了!他是来找我谈判的!或者…是来灭口的!” 咔嚓! 轰隆! 一道前所未有的惨白闪电撕裂苍穹,瞬间将小院照得亮如白昼!也照亮了祁青红那张因极度震惊、恐惧和被彻底欺骗后的滔天愤怒而彻底扭曲的脸。 “不,我不信!”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撕裂雨夜,祁青红如同被恶鬼附身,双眼赤红,迸发出毁灭一切的疯狂。她猛地将那枚沾满聂风云血迹的沉重打火机,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崔媛媛的头颅狠狠砸了过来。 死亡的劲风扑面,崔媛媛凭借本能向侧面翻滚。冰冷的雨水和泥泞瞬间包裹了她,那对翡翠耳坠在黑暗中划出两道幽绿诡异的弧光。 沉重的火机几乎擦着她的太阳穴飞过,“嘭”地一声闷响,重重砸在身后冰冷的砖墙上,溅起一片碎屑。 “我们完了!朋友?!呵呵,崔媛媛,枉我一直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祁青红的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被最信任之人背叛的绝望与滔天恨意,“原来你一直都在利用我!利用我接近他!利用我报复他!你才是那个推我进坟墓的人!” “我没有!” 崔媛媛从泥水中撑起身,脸颊被飞溅的碎石划破,血水混着冰冷的雨水流入口中,带着浓重的铁锈味。她看着眼前这个形同疯魔、歇斯底里的女人,看着这张曾经最熟悉、此刻却无比陌生的脸,一股冰冷的、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决绝涌了上来。 “朋友?”她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声音在暴雨中却异常清晰、冰冷,如同宣告死刑的判词,“在你用那个染血的火机砸向我头颅的那一刻…祁青红,我们就不是了。” 闻言,祁青红像一尊瞬间被抽空灵魂的泥塑,僵立在原地,只有雨水疯狂地冲刷着她绝望扭曲的脸。 崔媛媛转身,决绝地走入倾盆暴雨之中。 那对翡翠耳坠在狂风中激烈碰撞,发出急促、冰冷、如同丧钟敲响般的叮铃叮铃声,是对一段友情、一段旧我、一个时代的彻底诀别。她知道,在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她们之间,一场不死不休的战争,已然拉开血腥的序幕。 几年后,她以“崔媛媛”的身份归来,这场蛰伏了数年的战争,被那辆猩红的捷达,粗暴地、血淋淋地重新启动了。 病房里,祝一凡的手机铃声如同冰冷的丧钟骤然炸响。他迅速接起,脸色随着听筒那头传来的消息急速阴沉、凝固,最终化为一片铁青的寒冰。 “张明他们…找到车了。”他挂断电话,声音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个字都砸在死寂的病房里,“在城东…废弃的‘新星’化工厂。技术科确认…车内有血迹反应,但不是你的。” 崔媛媛缓缓闭上眼睛。鼻腔里似乎又闻到了废弃化工厂特有的、混杂着铁锈和化学品的腐败气息。她当然知道那摊暗红的血迹属于谁。那个替祁青红握紧方向盘、执行死亡任务的影子。祁青红,那个骄傲又狠毒的女人,永远懂得如何躲在华丽的帷幕之后,用他人的手沾染鲜血。 “媛媛,”祝一凡的声音带着罕见的犹豫和沉重,“廖党委…他态度异常强硬。他坚持深挖到底。他说…伤害你这是对警徽的侮辱,是对整个执法体系的战争宣告。他和整个交警队都在风口浪尖之上,没有退路!” 崔媛媛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温度的、如同刀锋缓缓出鞘般的弧度。 病房惨白的光线映在她脸上,竟让祝一凡心底猛地窜起一股寒意,仿佛看到一只从坟墓里爬出的复仇恶灵在无声狞笑。“呵…”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嗤笑从她干裂的唇间逸出,“他喜欢…脱裤子放屁…就让他查吧…”她艰难地、一字一顿地吐出,眼神却穿透了病房的墙壁,投向无尽的虚空,“但是…告诉他…准备好…”她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腥气和泥土的腐朽:“准备好…迎接八年前的那些…亡灵!” 祝一凡闻言浑身一颤。 窗外,最后一抹血红的残阳如同被大地吞噬,眨眼间消失得无影无踪。浓稠的、不透光的、如同裹尸布般的黑夜,轰然降临。 病房内的灯光显得格外惨白、脆弱,空气中只剩下心电监护仪那单调、冰冷、如同诅咒般的“滴滴”声,窗外,最后一缕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下,黑夜正式降临。崔媛媛的心沉入无底冰窟,关青禾的遭遇和自己身上的血腥,如同两只冰冷的铁爪,正将她拖向那个八年前就已布下的、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 第六十八章 陈旧往事 八年前的寒气,仿佛从未散去。 当年的徐良缩在观音像投下的阴影里,指甲缝嵌着凝固的刹车油污,手指神经质地搓着,却搓不净那股刺鼻的铁锈与橡胶混合的气味。 三天了,他反复诵咒般背诵着张得祥塞进他脑子里的谎言:“避让流浪狗…国道…车灯失灵…糊涂蛋…”每一个字都像冰棱扎在舌尖。窗外,隐约传来八年前那场激烈争执的回响:交警队绘制的现场图平整如镜,认定是视野受限下的操作失误;刑警队的报告却布满尖利的箭头,直指异常刹车痕和微量二次碾压的可能。两份报告在会议室桌上针锋相对,如同两柄出鞘的刀。 “好!崔媛媛,你见死不救,就当我们从未认识!”祁青红的声音像淬了冰,羊绒围巾在她指间骤然绷紧,发出细微又刺耳的纤维断裂声。 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幽灵般亮起,聂风云生前的定位坐标,竟在自动更新... “这是活见鬼么?死人…居然也会发微信?”她的冷笑瞬间冻结了空气。 她摔门而去,震荡中,徐良那只跟随多年的旧咖啡杯毫无征兆地在面前炸裂。滚烫的褐色液体汹涌漫过《湖跺晚报》,聂风云的讣告在“双湖公园一周年”的彩色广告旁,洇开成一团模糊狰狞的黑洞。 指甲深深陷进掌心,崔媛媛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刺耳的门铃如同丧钟撕裂死寂。 张得祥倚着门框,聂风云的警号牌在他指尖漫不经心地翻转。金属牌面“咔哒”一声脱落,露出背面:一个用干涸血液画成的、诡异扭曲的符号,赫然与八年前花炮厂爆炸核心现场发现的印记一模一样。 鬼市终究还是犀利的,是一把开山斧,他缓缓转身,“知道为什么死的偏偏是他?”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指间一块坚硬的水泥块无声化为齑粉,“那个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话音未落,巨大的书柜轰然倒塌,精心收藏的微缩城市模型化作无数碎片,每一片都折射出一个燃烧的夜晚。 崔媛媛弯下腰,指尖拂过散落的《选址合同》:乙方签名栏,孙启发三个字已经泛黄,此刻却像活物般在纸页上跳动、灼烧。 “你惦记的孙奎…不是好人,更不无辜。”张得祥猛地擒住崔媛媛纤细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骨头,“是启发的亲儿子。” 一份泛黄的合同飘落在地,触目惊心的绝密文件上,清晰标注着:双湖公园选址:盐渎第一花炮厂(原湖跺花炮厂)旧址。 “刑警队长聂风云查到我的时候,你心心念念的孙奎正往徐良车里的威士忌瓶里灌酒。他,才是这盘棋上推动致命一步的始作俑者。”张得祥捏碎另一块水泥,粉尘如骨灰簌簌落在崔媛媛发间,“聂风云?这个家伙固执也贪婪。八年前那个雨夜,是他亲手给孙启发的棺材盖上了最后一捧土。而你们崔家的厂子化为爆炸废墟的背景板,他同样也脱不开关系。正是他的一份‘意外事故’报告,价值过亿...的报告,让真相淹没...” 崔媛媛眼底的冰层裂开锐利的纹路:“徐良和孙奎?他们不过是提线木偶,真正牵线的,其实是你这只手吧?”她踢开地上的文件,声音冷得掉渣,“这些‘证据’来得太快太巧…也许...是饵?” “媛媛,何以见得?”张得祥眯起眼:“都说女人胸大无脑,这一定论在你这里并不成立。” 崔媛媛银牙一咬:“因为你张副县长,从不做亏本买卖,更不会这么爽快就亮底牌。说吧,到底要我做什么?”她的目光像手术刀。 “聪明!不愧是湖跺主持人大赛的冠军,双商在线。”张得祥的气息带着冰冷的胁迫喷在她耳畔,“我可以帮你翻案,但是你要彻底离开孙奎。否则…他和徐良,就是同案犯。这...两个废子,我随时可以舍掉。” “张县长好算计。”崔媛媛猛地挣脱他的桎梏,力量之大出乎意料,“可惜,我不是你赌桌上的筹码!救不救人,随你!孙奎那个人渣是死是活!”她一字一顿,眼中毫无波澜,“我!不!在!乎!” 张得祥愕然地看着眼前这个陌生又锐利的女人。 孙奎的预言鬼魅般在脑中响起:“崔媛媛的自我意识还没觉醒。等她觉醒那天…会很可怕的。” 此刻,崔媛媛身上温顺的瓷娃娃外壳寸寸剥落,露出底下沉睡的火山。 那个只会闷声顺从的崔媛媛消失了。 “媛媛,”张得祥罕见地压下不耐,“算了,反正我言出必践,只能救一个!徐良,还是孙奎?你自己选!”他试图抓住一丝掌控,“我想说的是:祁青红是祁青红,你是你!你们之间的关系不过就是道枷锁,我不想你为她毁了我们以后的路!这是我的底线!” 崔媛媛沉下脸,声音像结了冰:“张副县长,我和你,现在、过去、未来,‘什么都不是’。你帮忙,我就记恩;不帮,我也不怨。但请你记住,”她逼近一步,眼底是决绝的火焰,“作为闺蜜,我可以为祁青红做任何事!我说的是‘任何’事!” 张得祥看着她在寒夜中单薄倔强的背影,有瞬间的失神,旋即他猛然意识到孙奎也是通缉犯,她此刻必然在狼狈的无家可归状态之中。 他冲出去,在冷风中追上她:“媛媛!你真要为了她和我翻脸?我在你心里,就这么廉价?!” 崔媛媛脚步不停,泪水无声滑落,声音却异常清晰:“张县长,老张,你是天上的云。孙奎、徐良,不过是地上的泥。他们犯的事,在你眼里…算什么大事?想帮忙,你总有办法的。” 她把“大事”咬得极轻,却像重锤。 “我去,撞死刑警队长…还不算大事?”张得祥嘴角苦涩地勾起,镜花水月的美梦彻底碎裂。 他一路攀爬如履薄冰,不能在此刻倾覆。 将崔媛媛安置在酒店,他狠狠掐灭烟蒂,火星如同他失控的怒意。沾着暗红血迹的警用皮带在他手中绷紧、扭曲:“徐良!说好的只是装醉驾吓唬他!谁让你弄出人命?!人命…是你能处理的吗?!”他低吼着,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老…老板!”孙奎的声音在电话里抖如筛糠,汗透重衫,“可,您…您说过特警队监控有十五分钟盲区啊!况且…聂风云拿到了当年崔媛媛父母那份…视频证据,留不得啊。”他有些语无伦次。 “闭嘴!”张得祥粗暴打断,仿佛要将无形的恐惧按回孙奎喉咙里。自从那个雨夜遇见聂风云,宿命的绞索就已套紧。他脸上戾气一闪,拨通了一个沉寂许久的号码。电话接通瞬间,他眼中只剩下野兽锁定猎物的凶光。同一天,崔媛媛在寒风中遇见了郁郁不得志的交警副中队长:廖得水。聂风云的“事故”草草了结。不久,廖得水脱下交警服,换上巡特警的先进装备,再后来,又紧随张得祥的脚步北上,踏入驻京办的灯火辉煌,从此平步青云。 孙奎深知张得祥的不可信。 在被“接见”后,他在市委大院冰冷的花岗岩路面上徘徊良久。最终,一个锈迹斑斑的U盘被他深深塞进了“湖跺壹号院”那棵沉默铁树的盆底,像个等待被发掘的墓志铭,忠实记录着那个致命下午的真相。画面里,张得祥的公务车在烈火中扭曲哀嚎。车载记录仪循环播放着鬼市杀手李烈那张狰狞的脸,他死死掐着徐良的脖子,声音嘶哑:“孙奎!老板保了!徐良,要么你顶罪进去!要么祁青红和你全家,明天就会变成高空坠物的新闻!选!” 徐良的脸瞬间惨白如纸,灵魂被彻底抽空…最终,徐良在巨大的恐惧下“自首”,孙奎奇迹般“无罪”。 而祁青红与崔媛媛,这对曾经情同姐妹的闺蜜,在风暴的中心,彻底决裂。 黑沟镇,徐良简陋的墓前。暴雨如注,祁青红蹲坐在泥泞里,手中打火机的火苗在狂风中挣扎、明灭。 “你说养家的男人没空谈爱情…”她对着冰冷的墓碑喃喃,雨水混合着泪水冲刷而下,“原来…不是不想,是再也不能了。”话音落,她浓密的黑发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颜色,转瞬间化为一片刺目的素白! 她猛地扬手,将那微弱的火种抛向身旁堆积如山的“证据”:那些用肮脏金钱和谎言编织的所谓链条。“肮脏钱堆砌的巢穴…烧起来比烟花更亮!”火焰轰然腾起,映亮她惨白发丝下决绝如冰的脸,“有些人渣,生来就该被拖去祭旗!官,不报了!仇,我自己来!” 自那天起,祁青红删除了与崔媛媛的一切联系,如同斩断自己的过去。遗忘对于倔强如她而言就是背叛,唯有复仇的毒火在心底日夜疯长。 孙奎获释数日后,崔媛媛形容枯槁,像一张被揉烂又摊开的纸,再次出现在张得祥压抑的办公室。 张得祥放下文件,并不意外:“媛媛?孙奎已经回去了,你还有事?” “不为他!”崔媛媛声音嘶哑,眼眶红肿,仿佛连吞咽都带着痛楚。 张得祥捕捉到她眼中深不见底的疲惫和绝望:“有事就说。只要我有,只要你要!”他难得地放低了姿态。 “我…再也不想见到孙奎那个人渣了!”苦涩在舌尖蔓延,崔媛媛深吸一口气,鼓起最后的勇气,“我想离开湖跺,离开青红,离开所有认识我的人…这座城市,我唯一能抓住的稻草,只有你了。” 羞耻感如烙铁炙烤着她的耳垂,几个月前她曾高傲地拒绝成为他的情人,如今却要卑微乞怜。“孙奎…那个人渣,忘恩负义…”她喉咙哽咽,“他敲诈了廖队长!我…没脸活了!”她抬起头,眼中是彻底的空洞和疲惫,“得祥,我对不起廖队长。湖跺,我待不下去了,太累,太脏。我只问你,帮,还是不帮?” 张得祥的神情骤然变得深不可测。他缓步走到她身边,轻轻拉起她冰冷的手,语调异常平和,却字字千钧:“媛媛,告诉我,你想要什么结果?让孙奎…消失?也可以。” 最后三个字轻飘飘落下,却带着血腥的寒气。 崔媛媛的泪水终于决堤,她紧紧反握住他的手,仿佛那是溺毙前唯一的浮木。 “不…我要离开!彻底离开!得祥,给我一个新身份,一个干干净净卷土重来的机会!”她几乎是哀求。 张得祥缓缓点头,眼神是掌控一切的幽暗与决绝。 “这个机会我会给你。但媛媛,”他俯身,声音如耳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这意味着斩断过去的一切!名字、亲人、朋友、记忆…所有痕迹,都将被彻底埋葬。你愿意吗?” “我愿意!我明白!”崔媛媛深吸一口气,胸腔里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此生此后,我只求一份死水微澜的平静,远离纷争,远离那些披着人皮的禽兽。真正的自由,”她闭上眼,泪珠滚落,“从来不是随心所欲,而是有权力选择…彻底放弃什么。” “呵…自由的内涵?你终于懂了!”张得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唇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好,去休息吧。相信我,一切我来安排。不过,媛媛,”他的目光骤然变得深邃如渊,“无论你到哪里,都要记住:这世界远比你想的更黑更不可理喻。而所谓的自由…”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从来都是蘸着血写就的馈赠。” 接下来的日子,张得祥庞大的关系网开始隐秘地运转,为她编织了一个全新的、密不透风的身份茧房。崔媛媛如同人间蒸发般离开了湖跺,在另一个陌生城市开始了静默的呼吸。直到多年后某个冰冷的清晨,她才蓦然惊觉,当年落笔签名的那一瞬,她签订的哪里只是一纸更名文书?那分明是与深渊魔鬼缔结的、永世无法挣脱的血契。 从那一刻起,湖跺城夜空中绽放的璀璨烟花不再。 城市的焰火,落在她这个花炮世家血脉的眼中,永远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第六十九章 无功而返 湖跺的鬼市,藏在天行路盘根错节的巷陌深处,白日沉寂如墓,入夜则化作欲望与腌臜流淌的暗河。潮湿的霉味、劣质熏香、还有若有似无的铁锈气,是这里永恒的底色。而在这片混沌之上,端坐着一位大家耳熟能详的网络名人:幽灵。 血缘,是关青禾身上最深、最痛的烙印。九年前,叔叔关山将她带到一间弥漫着旧书和硝烟味的密室。没有温情脉脉的相认,只有一份冰冷的DNA鉴定报告拍在桌上,以及关山那张酷似他、却布满狠戾与沧桑的脸。 “看清楚了,青禾。”关山的声音像砂纸磨过生铁,“关勇那个清高的假道学,不过是替你养了十多年的便宜爹!你身体里流的,是老子的血!湖跺市掌舵人的血!以后,我的命令就是你人生的航线。” 那一刻,刚毕业的关青禾的世界崩塌了。他敬若神明的父亲关勇成了泡沫,默认了关山的话之后从湖跺消失。眼前这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湖跺市首,才是她真正的血脉根源。而心爱之人聂风云就是为了查他们的案件,成为一起车祸的“受害者”,已经和自己阴阳永隔。她痛恨这肮脏的血脉,憎恶这个将她生下来又抛弃、如今又想将他拖入地狱的生父。 关子沐也是这么跳楼的吧,关青禾不敢想象自己的结局,但是天性悲观的她,不觉得自己的命运会有多好。 那一日,烦躁的她砸了密室里的古董花瓶,呛人的尘埃腾起,迷蒙了她通红的眼眶。然而,关山只是冷冷地看着,像在欣赏困兽最后的挣扎。他丢给关青禾一枚古朴的、刻着骷髅图腾的戒指。“有恨?那就好!恨比爱更有力量。湖跺的局面,靠的正是老子的腹黑打下来的!现在,该你接过去了。青禾,我知道你的实力,你就是那个著名的计算机黑客:幽灵。鬼市需要你,湖跺的地下世界需要你,现在,要么戴上它,成为鬼市这地下世界的新主,要么…看着你那个‘亲爱的父亲’和他珍视的一切,一夜之间灰飞烟灭。”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关山冷冷地看着她,语言像冰碴子一样冷:“关于子沐的事情,你就不要掺和了。能告诉你的是,这个仇我关山会报。” 显然,他和张得祥并非一条心,关子沐的死亡应该和他们有关。关青禾的手指在颤抖,冰冷的戒指硌在掌心,寒气直透骨髓。她看着山眼中不容置疑的掌控和冷酷的威胁。为了关勇,为了那个给了她二十年阳光、此刻却显得无比脆弱的“父亲”,她屈辱地、缓慢地,将戒指套上了自己的中指。 冰冷的金属箍紧指节,如同无形的枷锁。那一刻,她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灵魂碎裂的声音。也许那一场车祸之后,聂风云死了,纯净的为爱冲锋的关青禾也死了,活下来的是一个披着名门女公子皮囊的幽灵。 几年来,她成了关山最锋利也最隐秘的刀。在警察系统,她是温润如玉的警花;在鬼市的血雨腥风中,她却是指挥若定、心硬如铁的大佬“幽灵”。祝一凡和陆正风的网安防线也是她破的,她学会了如何用优雅的微笑掩盖杀伐,如何用法律的空子编织陷阱,如何在阳光与阴影的交界处游刃有余地舞蹈。 她恨关山,却也依赖着这扭曲血脉带来的权力和庇护。 她几乎认命了! 一切的平衡,在三年前被一条突兀的信息打破。一个加密频道,一张模糊却让他心跳骤停的照片:聂风云!那个本应葬身于几年前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车祸的刑警队长聂风云。 他竟然没死!照片下附着简短的信息:“青禾,我回来了,五年前的债,该清了。信我,我们联手,一明一暗,掀翻这湖跺的盖子!你的聂哥。” 关青禾盯着屏幕,指尖冰冷。 聂风云…这个曾试图将他拉回阳光下的男人,竟然像鬼魅一样回来了。她直觉这是个阴谋,却也嗅到了巨大的机会,一个既能摆脱关山彻底控制拯救关勇和家人的机会。 她毫不犹豫地答应了,要是还有谁能撬动她的内心世界,只有一个半人,整一个自然是那聂风云,另外半个则是祝一凡。 2、 几天后,在郊区一处废弃的化工厂锈蚀的管道阴影下,关青禾见到了聂风云。 岁月和苦难在他脸上刻下了深深的沟壑,眼神却比当年更加锐利,像淬火的刀锋。 “聂哥?”关青禾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震惊、关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真的是你!天啊,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聂风云紧紧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惊人,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青禾,一言难尽!车祸是假的!是张得祥、孙奎他们那一伙人要致我于死地!我好不容易才金蝉脱壳蛰伏至今!现在,我需要你!你在明,身份清白,人脉广;我在暗,掌握着他们致命的证据!我们联手,一黑一白,把他们连根拔起。为了单明,为了祁青红,为了徐良,为了所有被他们害死的人!你会帮我的是吧?” 关青禾脸上露出沉痛而坚定的神情,用力回握:“聂哥,你说,要我怎么做?我全力配合!” 一场“黑白组合”的同盟就此结成。 关青禾表现得无比积极。她利用关家的声望和自己的人脉,为聂风云提供安全的庇护所、资金、甚至是一些似是而非的“内部消息”,甚至还帮他混入了鬼市高娟那一脉。她始终是一个最忠诚的盟友,陪着聂风云分析线索,追查当年军火走私案、花炮厂爆炸案、聂风云“车祸”案、乃至徐良之死的蛛丝马迹。然而,关青禾的心底,早已一片冰封。她的每一次“帮助”,都是精心设计的陷阱。 聂风云根据一条关键的“线索”,实则是关青禾通过鬼市渠道巧妙释放的诱饵,锁定了当年花炮厂爆炸案的一个关键目击者:一个早已改名换姓、躲在邻省养老院的退休老技术员。他兴奋地亲自前往,准备获取那份足以炸翻张得祥等人堡垒的口供。 就在老技术员颤抖着准备开口的当夜,老人的小院突发“意外”失火。当消防员扑灭火焰,只找到一具烧焦蜷缩的尸体。 关键证人,化为灰烬。聂风云在废墟前,愤怒得一拳砸在焦黑的墙壁上,指节渗血。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关青禾,眼中是极致的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怀疑。 关青禾脸上布满悲伤和惋惜,声音低沉:“聂哥,怎么会这样?这也太巧了!一定是他们察觉了什么。我们得更加小心!” 她恰到好处地引导,将矛头指向他们共同的“敌人”张得祥集团,同时也将聂风云的怒火引向更深的仇恨迷雾,远离了自己。 一周之后,聂风云费尽心思,拿到了孙奎在徐良案发当晚的行车记录仪备份数据,又是关青禾通过鬼市刻意“泄漏”的踪迹。数据指向孙奎在案发前确实与徐良有长时间的密会。聂风云如获至宝,准备以此作为突破口撬开孙奎的嘴。 然而,就在他将数据备份到关键U盘,准备移交检察机关的前一晚,他藏身的廉价旅馆房间遭了贼。 除了那个存有唯一关键数据的U盘不翼而飞,什么都没丢。 聂风云暴怒地几乎拆了房间,却只找到一张打印的纸条,上面是用报纸剪贴的字:“小朋友,别玩火,幽灵。” “幽灵!是他!五年前将祝一凡的网络侠客联盟打残,网安大队长陆正风锒铛入狱的那个神秘黑客!他居然和这鬼市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对...他对自己的行踪竟如此熟稔...难道是熟人?” 聂风云看着纸条,脸色铁青,第一次,他看向关青禾的目光里不再是全然的信任,充满了冰冷的审视。 “旅馆失窃?只丢了U盘。”聂风云的声音像淬了冰,“青禾,知道我临时藏身处的,好像只有你。” 关青禾的心脏在胸腔里猛跳,但他脸上的表情管理堪称完美:惊愕、受伤、随即是理解的苦涩。“聂哥…你居然...怀疑我?”她苦笑摇头,眼神坦荡而带着一丝被误解的痛楚,“如果是我,我何必帮你走到这一步?何必把自己也暴露在风险里?这只能是他们无孔不入!那个…鬼市‘幽灵’!他们的眼线遍布每一个角落!我们的一举一动,恐怕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 她再次巧妙嫁接,将祸水引向鬼市本身:那个她真正掌控的黑暗王国。聂风云死死盯着关青禾,锐利的目光似乎想穿透她完美的伪装。 房间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关青禾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耳中奔流的声音。她知道,聂风云这只狡猾的猎犬,已经嗅到了异常。那张纸条,那个“幽灵”的称谓,像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他们脆弱同盟的肥皂泡。 关青禾捻动着腕上的白玉菩提,触感冰冷滑腻。 他迎着聂风云审视的目光,表情依旧是无懈可击的关切和凝重,心底却是一片冷酷的算计:“聂哥,你来迟了!当年的青禾已经不复存在了。这盘棋,下到最后,只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湖跺的废墟。而那个人,不是你,也不是关山,只能是我:幽灵。”她嘴角似乎极其微弱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随即又被沉重的忧虑压下。 白玉菩提在她指间转动,丝丝凉意渗入皮肤,像是无声的抚慰,又像是宣告着一条无法回头的、通往深渊的血路已经铺就。黑化,早已在三年前完成,在这个叫**情的刀刃上,她优雅地跳完了最后一支的毁灭之舞。 彩票店主的儿子其实就是个群演,目的是给自己消失三个月的时间...这段时间,祝一凡带着他的游侠联盟,对鬼市进行了数次系统性的攻击,她需要提升这里的防御,让手下败将祝一凡再次无功而返... 第七十章 双娇归来 一个月后,崔媛媛回到六楼办公室时,每一步都像是刚参加完一场“单腿蹦迪大赛”的决赛,捧着“最摇摇欲坠奖”的奖杯归来。绑着石膏的大长腿在光洁的瓷砖上顽强地拖行,发出断断续续、足以让人牙酸的“滋啦”声,仿佛在为她的每一步配乐:一首名为《工伤悲鸣曲》的交响前奏。她扶着电梯间冰冷的铝制栏杆,感觉那栏杆都快被她攥出人形的凹槽了。 长廊尽头那间办公室,此刻像个沉默的灯塔。祝一凡迎上来,鼻翼微动,空气中那熟悉的、颇具穿透力的云南白药气息瞬间激活了他的关心:“媛媛…没好利索呢!要不您老人家再卧几天歇歇?职场的马拉松,又不是非得今天冲刺撞线。”语气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 她倚着门框,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颧骨上那道显眼的“勋章”,嘴角扯起一丝自嘲的弧度:“啧,丑得很有存在感,对吧?”玻璃幕墙外,梧桐枝叶的影子在她脸上交织成一张蛛网,裂纹正好蔓延过那道疤,仿佛命运在用光影给她脸上添堵。 “我去!你这关注点够清奇的,”祝一凡精准吐槽,目光落在她死死抓着栏杆、指关节都发白的手上,“颤抖的可不是你那点面子,是你的右腿老兄,它正在用无声的肢体语言抗议你今天的KPI压榨。” 办公室空荡的角落里,关青禾的转椅静静旋转着,像是在原地打着一个问号。 “人呢?她还没痊愈?”崔媛媛的笑声清脆地砸在瓷砖地上,碎成几片。旁边金属文件柜光洁的表面,映出她略显扭曲的倒影:那道疤痕如同命运潦草的签名,带着挥之不去的深仇大恨。 祝一凡正拿着一把水果刀,跟一个苹果进行着仪式感十足的“交流”,闻言摇头:“啧,刚还佛祖奶奶上身呢,这会儿嘴上不饶人的老毛病又原地复活了?” “我这叫精准打击,懂不懂?” 她嘴角的笑意复杂得如同打翻的调色盘,“我不饶人,但只针对那些命里自带‘克星’光环的。这次连环撞车大戏,得感谢一个男人——聂风云。当年,关青禾不也跟他‘如胶似漆’,难舍难分?”窗外梧桐叶应景地沙沙作响,在玻璃上投下蛛网般的裂纹影子,仿佛为这场陈年纠葛低语。 “聂风云?”祝一凡瞳孔骤然一缩。这个名字像一枚生了锈的钉子,猝不及防地楔入记忆深处,带着惊诧的钝痛,“怎么说?你…也跟他有过交集?” “滚蛋!”崔媛媛飞了个风情万种的白眼,“撞我那个疯女人…祁青红,是聂风云当年的地下情人。她老公撞死聂风云后,想走我的路子求减刑。但是…”她摊手,一脸“臣妾无能为力”的无奈,“规矩就是规矩。人家就把这笔账,精准地算到了我头上。这场车祸,就是她给我的‘热情回礼’。所以说命运啊,就是个绕不出去的怪圈,过去的孽债,总会精准地黏上现在的人。”语气轻松得近乎残忍,像是在讲述一个冰冷的黑色寓言。 祝一凡眉头拧成了麻花,疑云密布。 聂风云的正牌女友不是关青禾吗?这位“时间管理大师”居然还同时运营着祁青红等其他“服务器”?这复杂的后台关系,关青禾...她…知道吗? 崔媛媛仿佛洞悉他的疑虑,眼神了然:“人啊,光鲜亮丽的皮囊下,谁没点塞在犄角旮旯的龌龊缓存?在不明真相的群众眼里,聂风云是金光闪闪的刑警队长,正义化身自带圣光。其实呢?”她冷笑一声,“不过尔尔,他只不过把这个世界当成了个人欲望的跑酷场,借着查案的权限,疯狂刷自己的私密副本。这小子外表俊朗,当警局形象大使都够格,内心却像个深渊数据库,乱码丛生。外人能访问到的,顶多是个美化过的外网首页。后来,他穿着警服风光下葬,湖跺全市警旗为他垂落哀悼。而祁青红的丈夫徐良,只能在监狱里,用一根上吊的绳子,草草按下人生的终止键…这悬殊的对比,太惨烈。所以,祁青红的执念,就像个顽固的系统bug,卡死了,无法修复。” 祝一凡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关青禾抽屉里那张泛黄的照片:木棉树下,穿着作训服、笑得阳光灿烂的男人搂着她的肩。警徽在烈日下像一枚滚烫的、即将融化的硬币。 他对祁青红的逻辑感到震惊:“你这前闺蜜的思路是不是有点拧巴?就算你有点背景,法律又不是你家开的私人金库,哪能随心所欲?想改就改?” 话音未落,崔媛媛的冷笑已升级成冰点:“Too young too simple!故事远不止这点皮毛。当年那场车祸现场,孙奎也在,徐良锒铛入狱唱铁窗泪,孙奎,这个我名义上的丈夫却毫发无损,这对比太刺眼了,祁青红心里能不恨?我一直觉得自己欠她一个说法。这执念就像长进骨头里的毒,开出的花都带着血腥味儿。所以祁青红…认准了我,把我当成了她的复仇祭品,我也无话可说。” 沉重的沉默,如同铅块般砸落在两人之间。 祝一凡顿了顿,试图缓和这凝重:“人呐,其实都遵循一个简单的活法。” “哦?是什么?”崔媛媛挑眉。 祝一凡一本正经:“核心代码就一句:回溯过去,面对同样的初始条件,会不会跑出不同的决策树?如果会,那就生成遗憾.exe;如果不会,那就是理所当然.log和正确选项.txt,直接免安装运行,无需伤怀占用内存。” “噗嗤!”崔媛媛乐了,“老祝,行啊!计算机语言玩得挺溜!没看出来你还是个情感算法大师?这鸡汤熬的,瞬间给我精神提振了一个level。你不会跟聂风云那货一样,也是个时间管理大师吧?” 祝一凡头摇得像拨浪鼓:“打住!我一个离异单身狗,系统版本是标准的LOSER 1.0,既不是情场鬼见愁,更不是海王旗舰版!” “一套一套的,明明有当渣男的潜质。”崔媛媛笑得差点失衡,“我发现看上去憨厚的人,往往自带一种反差萌级的幽默感,古话诚不我欺!”笑意渐敛,神色复又凝重,“那…青红后来怎么处理的?” 祝一凡转身用蓝剑一号在自己的电脑前捣鼓了一阵,键盘敲得噼啪响:“老廖嘛,你知道的,这人虚得很,嗓门大得吓人,真处理起来却雷声大雨点小。在他声嘶力竭的强烈要求下,最终就给了个不痛不痒的警告处分,直接放人。” 崔媛媛长吁一口气,像是卸下部分重担:“那还好…青红姐,只是被恨意压得喘不过气…有执念的人,其实也挺可怜的。” 祝一凡却不以为然:“可是据现场目击者说,祁青红那会儿油门绝对是踩到底了,刹车印是根本没见着。你差点被她的疯狂模式一波带走,居然还在担心她?我真该给你装个‘防圣母病毒’的防火墙。要是我,对这种直接冲我下狠手的,绝对第一时间划清界限,躲得远远的!” “老祝,人无完人,你这态度太二极管了!”崔媛媛摇头,“青红就是一口气卡住了,情绪稳定后,她的内核还是个好人。这世界就是个复杂的网络生态,别总想着用‘以眼还眼’这种远古脚本解决问题。” 祝一凡忍不住打趣:“媛媛,你那脑袋是不是车祸时顺便开了光?怎么感觉你出院后直接进入立地成佛的状态了?要不要我给您老点根电子香,求点平安符?” 崔媛媛意味深长地浅浅一笑:“悟性不错!没错,我就是顿悟了!来,叫声佛祖奶奶听听!” “少来,对了!”祝一凡猛地一拍桌子,像突然想起大事,“差点忘了!我的佛祖奶奶,我前天看见您那位‘前夫哥’孙奎了,他私下摸到廖得水那儿,俩人不知道在密谋啥,动静挺大,好像在非友好物理交流!” 崔媛媛脸上的那点佛性柔光瞬间消失了,仿佛被冷水浇头。笑容凝固、硬化,最终裂开。 “孙奎这个人渣!死性不改!”字眼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小刀片,“他居然还敢来!当年要不是…”她猛地刹住话头,眼中的无奈被一股凶狠瞬间覆盖,与方才谈论祁青红时的平和判若两人。 “你们俩…还没正式办离婚手续?” 祝一凡小心翼翼地问,感觉触碰到了她的禁区。 崔媛媛点点头,那咬牙切齿的样子,像是要把孙奎的名字嚼碎了咽下去,眼神深处却是一片无奈的沼泽。 祝一凡叹了口气:“我的佛祖奶奶,请知悉:这世界上啊,没有断不了的关系,只有不敢狠心切断的决心。你对这个前夫,好像有种‘想彻底了断,却又只敢推开’的矛盾劲儿?”话题触及孙奎的瞬间,她手中把玩的那个无辜的苹果核,“啪嗒”一声坠地,在瓷砖上滚出一道暗红的、像血迹又像污痕的轨迹。 果核坠地的闷响,如同一记不详的丧钟。 祝一凡清楚地看见她颈侧暴起的青筋,像绷紧的绳索。那个刚刚还高唱“包容”赞歌的女人,此刻眼中翻涌的是最原始、不加掩饰的杀意。 “总有些婚姻啊,是没响的哑炮,”祝一凡声音低沉下去,“你以为安全了,其实那根引信还在暗地里阴燃,鬼知道什么时候来个‘惊天动地’。” “那我就做个专业排爆手。”崔媛媛的声音冷得掉渣。她一把抓起桌上的车钥匙,金属扣“哐当”一声狠狠砸在桌角,发出刺耳的锐响,宛如最终裁决的锤音:“你说的对,不能再躲了。我要亲手…解决掉这个祸害!” 字字千钧,砸在地上。 祝一凡点了点头,暗自祈祷这个“解决掉”最好只是法律层面的解决。 崔媛媛拖着她的“石膏战甲”,悲壮而踉跄地转身离去。那“滋啦!滋啦!”的脚步声,宛如一首渐行渐远的《决斗进行曲》。就在此时,同样“崴”着一条腿的关青禾如同影子般悄无声息地飘回,正好与崔媛媛的背影在门口擦肩。 她倚在门框上,目送着那倔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嘴角弯起一个带着点玩味、又有点嘲弄的弧度,对着空气,更像是说给祝一凡听:“啧啧,这是要去参加残奥会竞走项目了?还是赶着去超度哪位施主?”语气轻松,眼神却锐利地扫过祝一凡。 祝一凡摇摇头坐回工位,心里嘀咕: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这才俩,我这脑子都快被信息流撑爆了。办公室版《宫心计》叠加《无间道》,谁受得了?他顺手点开电脑上一个看似普通的界面。 关青禾步态轻盈地滑回座位,那把转椅如同她肢体的延伸。她眼皮未抬,指尖却在键盘上跳起了精准无声的芭蕾,屏幕瞬间被点亮,十几个加密窗口如同变魔术般瞬间铺展开:其中一个界面上,赫然显示着崔媛媛刚刚走出大楼的实时监控画面。 祝一凡眼角余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那极具辨识度的监控画面风格。 他不动声色,手指在桌面下的手机上飞快操作。 几秒后,一个隐藏的程序图标在手机屏幕角落无声亮起,开始悄然捕捉分析办公室内无形的网络数据流。他电脑屏幕右下角,一个几乎透明的提示框一闪而过:[SNIFFER_V2.3:捕获加密数据痕迹...] “喂,老祝,” 关青禾的声音依旧清脆悦耳,带着惯常的揶揄,头却纹丝不动,“别在那儿搞小动作了!廖大有急事找你!你的专属VIP任务…又双叒叕来了!”她故意将那个“又”字咬得又重又长。 “我去…”祝一凡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收回,投向关青禾那头乌黑浓密的秀发,故意拖长了调子,带着夸张的无奈,“青禾,我对你这个‘又’字,真是产生了严重的PTSD!它就像个灾难召唤器,每次都能精准把我拖进新的‘风暴眼’中心!” 他边说,边手指翻飞,迅速在手机上抹去了临时程序的痕迹。 两人之间,无形的暗流在寂静的空气中汹涌激荡。这场无声的交锋,其惊心动魄的程度,远超过崔媛媛那“滋啦”作响的石膏腿拖地声。 第七十一章 荒诞不经 一股荒诞不经的空气,仿佛过期发酵的劣质红酒味儿,在湖跺市公安局大楼里无声蔓延。源头,是前局长丁红旗那纸判决书,像幽灵一样在网络上、茶余饭后、甚至局里某些隐秘的角落飘荡。 判决书上,那些因向丁红旗行贿而锒铛入狱的名字,每一个都曾是这座大楼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丁红旗权力盛宴上分得一杯羹的“座上宾”。讽刺的是,尘埃尚未落定,伤疤犹在渗血,一场新的人事任命风暴,却在现任局长费刚的主持下,呼啸而至。 当那份新鲜出炉的提拔公示名单,悄无声息地贴在局里公告栏上时,整个湖跺市局,不,是整个湖跺市,都像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炸弹。 死寂,然后是震耳欲聋的嗡鸣。 提拔名单上的名字,赫然与丁红旗判决书上的行贿人员名单,重合度高达百分之九十! 人们揉揉眼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揉,名单依旧。张三,李四,王五…甚至那个在判决书里备注着“因其行贿金额相对最少,故量刑酌情减轻”的赵六,名字也赫然在列! 只不过,头衔变了:从“行贿人”变成了“经组织考察,拟提拔为XX科副科长/XX大队指导员/XX大队大队长…” “完美复刻!”不知是谁在茶水间先憋出了这四个字,瞬间成了这场闹剧最精准的注脚。湖跺坊间彻底炸了锅。街头巷尾,大爷大妈提着菜篮子都在议论:“啧啧,瞧瞧人家湖跺市局就是不一般!丁局长倒下了,丁局长的那帮‘老伙计’又起来了!” “换个说法,这就叫‘丁局长遗产继承者名单’吧?” “费局这是给丁局长做财产清算呢?还是搞人才梯队建设呢?这梯队有点‘前科’特色啊!” 网络舆情更是如同滚油泼进了沸水,炸裂开来。热搜词条带着刺耳的嘲讽:“#判决书上的行贿名单成了提拔名单#”、“#湖跺市局人才储备库从哪进货#”、“#论行贿罪与领导力的正向关联研究#”。 天行路880号交警大队,六楼综合中心办公室的角落里,祝一凡盯着自己屏幕上疯狂刷新的舆情热点,嘴角挂着一丝冷笑,眼神却冷得像冰窖里的刀。那份公示名单和判决书截图并列的帖子,正被他用鼠标点开,放大,再放大。每一个重合的名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费刚的脸上,更是抽在整个湖跺市局乃至整个司法系统的公信力上。 “呵,‘完美复刻’?”他嗤笑一声,手指在键盘上快得像跳踢踏舞,“费大局长,您这人事工作做得,还真是‘不忘初心,方得始终’啊?丁局长的‘遗志’继承得真够彻底的!” 他打开了一个加密通讯软件,图标是一个戴着斗笠的侠客剪影。 游侠05:盟主,名单看到了?真特么绝了! 游侠17:费刚脑子里灌的是地沟油还是二十年陈酿茅台?这操作骚断腿! 游侠01(祝一凡):兄弟们,素材都齐活了。判决书PDF高清版,公示名单截图,网友神评论合集。重点:把‘完美复刻’这个概念给老子炒热!所有本地生活号、论坛、短视频平台,给我精准投放湖跺用户!标题要辣眼,内容要扎心,评论区水军给我带节奏,‘求问’提拔标准是不是看谁给丁局送得勤、送得多?! 游侠33:收到!保证让费局长的‘人才新政’喜提全湖跺头条! 游侠08:已联系几个本地‘大喇叭’自媒体,他们正愁没猛料呢,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游侠01:记住,我们是‘热心的湖跺市民’,是‘困惑的纳税人’,是‘对法治建设充满期待的老百姓’。游侠联盟,干活! 接下来的几天,湖跺的舆论场彻底被这张“完美复刻”的名单点燃。湖跺网安大队如临大敌,面前监视器上的网络舆情监控屏上,代表负面舆情的红色曲线呈九十度角飙升。各种辛辣讽刺的段子、对比鲜明的长图、甚至还有人才辈出的网友把名单做成了“连连看”游戏,火爆全网。连省城的主流媒体都嗅到了味道,开始有记者致电采访求证。 湖跺市局的小会议室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费刚坐在主位,一张脸阴沉得如同暴雨前的铅云,时不时狠狠吸一口烟,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他面前摊着几份打印出来的、言辞激烈的网络报道截图,还有局办公室汇总的舆情简报。 “看看!都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费刚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杯子嗡嗡作响,茶水溅了出来,“丢人丢到姥姥家了!现在外面怎么说我们湖跺市局?说我们是‘贪腐官员回收站’!说我们是‘带病提拔示范单位’!说我们局领导的眼睛都长在脚底板上了!” 他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围坐一圈的中层干部和核心骨干,声音如同砂纸摩擦:“这叫什么?这叫政治敏锐性极差!这叫组织纪律性涣散!这叫给整个公安队伍抹黑!给市委市政府添堵!” 底下的人个个噤若寒蝉,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名单是谁讨论通过的,大家心知肚明,此刻却没人敢接这个烫手山芋。 费刚的矛头猛地一转,变得锋利无比:“舆论发酵得这么快,这么猛,这么精准地抓住‘复刻’这个点打!背后没有推手?没有内鬼?鬼才信!”他又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我们内部,有人吃里扒外!有人唯恐天下不乱!有人故意泄露信息,勾结外部势力,抹黑市局形象,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他眼神犀利地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企图从那些低垂的面孔和躲闪的目光中揪出什么。“查!”费刚斩钉截铁,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面人的脸上,“办公室牵头,网安技侦配合,政治部监督!给我成立专项调查组!重点排查所有能接触到判决书原始卷宗、人事讨论记录、以及这份公示名单的人!特别是那些,平日里就怨气十足、阴阳怪气、对组织决定心怀不满的人!还有那些跟外部媒体、网络大V有勾连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必须把这个隐藏在队伍里的‘内鬼’给我揪出来!挖地三尺也要挖出来!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胆大包天,敢在老子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 命令如山,压得会议室里众人心头一凛。 只有郑铮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这个适合大张旗鼓地查么?” 费刚面如关二爷一般红润说:“有不同意见的可以提出来!” 郑铮摇头说:“政治处记一下吧,这个议题我郑铮持不同意见!” 黎明起身,“我也保留意见!” 费刚诧异的一眼匆匆扫过他们... “这个舆论炒作的风格,难道是游侠联盟?他们死灰复燃了?”关青禾坐在靠窗的位置,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精巧的钢笔帽,眼神平静地看着窗外的梧桐枝叶,仿佛市局的雷霆之怒与她隔着一个世界。只是在对网络评论进行观测的时候,她长长的睫毛几不可查地颤动了一下。 祝一凡则坐在角落里,姿态放松地靠着椅背,甚至还带着点看戏般的懒散。他手里把玩着一个打火机,开开合合,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开会回来的廖得水的目光扫过他时,他微微抬了下眼皮,嘴角似乎若有似无地撇了一下,像是在无声地回应着他的质疑。 “祝一凡,最近市局闹得挺热的舆论,和我们交警队伍无关吧,市局正在查内鬼!” “内鬼不应该是那些行贿受贿的吗?怎么倒拖一耙?行啊,来吧,看你们能查出什么花儿来?玩舆论?搞网络游戏?呵,老子玩这些的时候,你长毛还在驻京办喝二锅头呢。” 走廊上,关青禾脚步轻盈地走到祝一凡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冰冷的戏谑:“老祝,廖得水这回可是真怒了。‘内鬼’这帽子,看着有点大啊。你…悠着点?” 祝一凡停下脚步,咔哒一声合上打火机盖,侧头看向关青禾,脸上挂着那副招牌似的、人畜无害的笑容,眼神却深不见底:“青禾,瞧你说的。咱可是遵纪守法的好民警。费局要抓‘内鬼’,咱们当然全力支持配合。身正不怕影子斜嘛,对吧?”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道,“再说了,舆论这东西,就像风。你能怪风太大,吹乱了发型吗?要怪,只能怪自己站的位置不对,或者……头发太长,本来就不够牢靠咯。” 关青禾看着他,嘴角勾起一个同样意味深长的弧度,没再接话,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音渐行渐远。 祝一凡站在原地,看着关青禾窈窕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他拿出手机,飞快地打开加密通讯软件: 游侠01:狼狗已出笼,目标:揪‘内鬼’。兄弟们,进入静默期,所有痕迹清扫干净。风暴眼暂时在我这,稳住。发完信息,他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廖得水办公室紧闭的房门方向,眼神冷冽。 湖跺的这出“名单复刻”闹剧,伴随着费刚的震怒与廖得水坚决执行内部清洗的号角,市局的技术科还专程来检查了祝一凡和关青禾他们的笔记本电脑。可是,对于这两个网络暗黑大神来说,这种检查就像是幼稚园的给大学生上了一堂网络课程,没有一点的营养... 第七十二章 艰难度日 费刚局长最近的日子,过得比刚被踩了尾巴的猫还要狼狈。他轰轰烈烈、誓要揪出“内鬼”的行动,最终以一场华丽的乌龙告终:查来查去,查到了几个无辜背锅的职场老黄牛身上,不仅毫无建树,反而坐实了市局内部管理混乱、打击报复的恶名。结果可想而知,他被张林在大市局班子扩大会议上指着鼻子,足足“教育”了半个钟头:“费刚同志!你在犯错的道路上,简直是在开氮气加速!方向错了还不踩刹车,油门焊死了往悬崖冲是吧?!” 好不容易挨到会议结束,费刚感觉自己脑门上那几缕倔强的“地方支援中央”发型,都耷拉得更低了三分... 回到湖跺,他召开了一个临时党委会,叫停了纠内鬼的行动。 廖得水这边刚有些眉目,列出了洋洋洒洒的十好几个人的名单,却被费刚叫停的举止所疑惑...后来,听说了整个大市局的会议要点之后,他脚步沉重,如同灌了铅,回到交警办公室。 这边,祝一凡拿着这两个月的报销发票,刚到廖得水的办公室门口,一股夹杂着焦糊味(可能是烟抽多了)的雷霆风暴就隔着门板汹涌而出。里面传来廖得水近乎咆哮的怒吼,音浪震得走廊吊灯都仿佛在摇晃: “天天出问题!月月捅娄子!交警大队干脆改名叫‘职业捣蛋部队’算了!专业给老子添堵是不是?还是嫌我廖得水头上白发不够醒目,你们要给我染上一层‘乌纱不稳’的焦虑灰?!” 焦虑灰? 站在门外的祝一凡,眉毛一挑,差点没当场破功笑出声,赶紧用咳嗽掩饰了过去。 这比喻,绝了。 门没关严实,透过缝隙,只见事故中队长白一虎同志,那个平日里威风凛凛的大汉,此刻弓着腰,缩着脖子,声音压得比蚊子嗡嗡还低,活像被命运掐住了喉咙的病猫:“廖党委…这,这祁青红当初…不是您顶着上面的压力,亲自打的招呼…才放的么?谁知道…谁知道这老娘们执念这么深,简直是个行走的‘反社会人格培养皿’啊!” 祝一凡心里“哦豁”了一声,原来是那个“熟客”祁青红又作妖了。他一点不急着敲门,反而悠闲地在门外站定,抱着胳膊,饶有兴致地欣赏起这免费的“领导咆哮交响乐”现场版。嗯,音色浑厚,情绪饱满,极具感染力。 “我也是受到了上面的压力。不错,是我让放人的,可我没让你放完就不管吧?!” 廖得水的声音像是从千年老藤蔓缝隙里硬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锯齿,“我特么是不是说过:放人要盯梢!盯梢懂不懂?!跟了几天?这才几天?!又特么出事了!白一虎,你…你简直…” 他似乎在找一个合适的贬义词,最终气急败坏地吼出了致命一击:“你比祝一凡还不让我省心!” 门外的祝一凡眉头瞬间拧成了麻花:人在门外站,锅从里面来?我招谁惹谁了?这也能精准空投到我头上?廖大您这甩锅技术,不去参加“甩锅奥林匹克”真是屈才了!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窜起来的小火苗,脸上瞬间切换成标准的“职业假笑”,伸出两根手指,用指关节在门上轻轻地、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叩了两下。 “谁?!假惺惺的,敲什么门?直接滚进来!” 廖得水的怒吼如同平地惊雷,炸得门板都嗡嗡作响。 祝一凡推门而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不卑不亢的微笑,语气也拿捏得精准,既不谄媚也不顶撞,主打一个“公事公办”:“这不您的一贯要求么?进门要敲门,保持基本礼貌。廖大,青禾说您找我?莫非是她听错了频道?要不……我现在就麻溜地回去?” 说着作势转身。 “回你个头!” 廖得水猛地一掌拍在实木办公桌上,桌上的茶杯惊得原地起跳半寸。他抓起一份文件,抖得哗哗作响,唾沫星子差点喷到祝一凡脸上,“这份关于祁青红的最新‘幺蛾子’简报是不是你们综合中心做的?!祝大老爷!你这办公室主任当的,连基本判断力都就着早饭吃了吗?!该报的不报,不该报的你给我整得跟‘每日头条’似的!你特么到底在干什么?!上班摸鱼研究‘甩锅学’呢?!” 祝一凡内心冷笑。早在门口听墙角时,他就猜到祁青红这疯婆子放了之后肯定又去“精准碰瓷”了。但综合中心这份简报,是雷打不动的“日事故通报”,市局***二把手都瞪着眼睛等着呢,纯属例行公事。祁青红这事,就算按最严重的算,也跟当初大队门口那起完全不是一个性质。廖得水这通邪火,纯粹是把孙奎被撞,人还在抢救的恐慌和对自己当初“打招呼放人”决策失误的懊恼,打包成一口热乎的黑锅,精准定位,准备往他祝一凡头上扣。这个火是标准邪火,祝一凡忍着没有回应。 廖得水那头标志性的,可能植过发但效果不佳的“倔强长发”使劲向后一甩,眼睛瞪得像铜铃,对着旁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白一虎扬声吼道:“你先出去!我要和我们中心的祝大主任好好‘促膝长谈’一下!” 白一虎如蒙大赦,溜得比兔子还快,临走前递给祝一凡一个饱含“兄弟保重,自求多福,我会给你烧纸”复杂情绪的眼神。 门“咔哒”一声关上。廖得水的怒火丝毫没有因为白一虎的离开而平息,反而像是找到了更集中的火力点。他死死盯着祝一凡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眼神锐利如同X光机,仿佛要从他毛孔里扫描出什么惊天秘密。面色阴沉得像来了半个月“大姨夫”,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审讯般的压迫感:“祝一凡,你是不是一直在旁边看戏?看得很爽是吧?说!让你潜伏在综合中心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潜伏?”祝一凡摊开双手,表情无辜得像刚出生的羊羔,语气平静无波:“廖大,简报上有您的亲笔签名,我只是按流程,把该报的信息汇总上报而已。至于你说的潜伏?您是不是谍战片看多了?” “废话!你递过来我就签了,那是对你的信任!老子忙得像个高速旋转的陀螺,哪有时间每份‘今日菜单’都给你审核一遍?!谁知道你们一个个都在暗搓搓地给我挖坑?等着看我掉下去是吧?!” 廖得水气得额角青筋直跳。 祝一凡站在门口,如同入定的老僧,沉默是金。 办公室里只剩下廖得水那如同拉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声,空气凝重得能拧出水来。半晌,他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带着点神经质的冷笑,话题如同漂移过弯的跑车,猛地来了个180度大转弯:“对了!上次那个‘战时表彰’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战时表彰?” 祝一凡皱眉,一脸茫然,像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 “装!接着装!” 廖得水唾沫横飞,“杨明天副局长在党委会上拍着桌子冲我开火!说我们交警队不讲政治规矩!为什么表彰名单不向他汇报?啊?!他说我们支队是市局的‘孤岛’!这‘孤岛司令’就是你祝一凡吧?!” 祝一凡可不是白一虎那种外表凶悍、内心怂包的纸老虎。他眉心一紧,二话不说,掏出手机秒速解锁,指尖滑动几下,精准调出一张截图,屏幕直接怼到廖得水眼前:上面赫然是他廖副局长龙飞凤舞的亲笔签名,旁边还有一行清晰的批示:“同意。按程序办。” 祝一凡努力让自己嘴角保持一个礼貌性的、微微上翘的弧度:“廖大,天地良心,我当时可是亲自、当面、一字一句地向您请示过的。您当时十分严肃地反问我,‘你觉得我算不算局领导?’ 您瞧,我这不是深信不疑,坚定执行您的指示嘛?咋还成司令了呢?” 廖得水盯着那张铁证如山的截图,脸色瞬间像打翻了调色盘,从赤红转为尴尬的猪肝紫,再变成铁青,精彩纷呈。显然没想到祝一凡这厮居然如此“心机深沉”,还留了后手。他像泄了气的皮球,气势肉眼可见地矮了半截,声音也下意识地压得更低,试图找回一点领导尊严:“咳咳…这个…一凡啊,你是办公室主任,就不能学学人家白一虎?领导发火的时候,那是情绪宣泄!最佳策略就是闭嘴装鹌鹑!等领导这阵风刮过去了,啥事儿不能解决?这才是秘书…哦不,办公室主任应有的专业素养和胸怀!” 祝一凡嘴角极其细微地抽搐了一下,仿佛在极力压制某种洪荒之力,最终化为一个极其标准的敷衍式微笑,从牙缝里挤出五个字:“您说的都对。” “对什么对?!” 这四个字仿佛又点燃了廖得水刚熄灭一半的火药桶,他再次炸毛,“别给我摆这副‘老子不服但老子不说’的死样子!滚!立刻!马上!给我滚回去好好想想,祁青红撞孙奎这事,到底该怎么往上报!督导专班那群大爷还在局里杵着呢!这边又给我整出这种‘定向爆破’式的幺蛾子!我特么烦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祝一凡的目光顺势扫过桌上那份摊开的报告,当“孙奎”这个名字映入眼帘时,他的瞳孔不易察觉地微微一缩。崔媛媛口中那个“前夫哥”孙奎?这祁青红还真是个“专薅一只羊”的疯批艺术家,逮着孙奎一家往死里碰瓷!他心中掠过一丝寒意。 “人还在里头抢救!不死还好,死了就是妥妥的重大事故!” 廖得水咬牙切齿,随即又像给自己壮胆似的强调,“不过!这绝对不是普通的交通事故!这是我们交警内部管理不善造成的重大责任事故!” 祝一凡敏锐地捕捉到,廖得水在说这番话时,表情有一瞬间极其不自然的僵硬,眼神闪烁,像是被电击了一下,猛地想起了什么无法面对的东西。 那一刻,廖得水的脑海里像按了快退键,闪回几天前孙奎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还有那句压低了声音却寒意刺骨的威胁:“廖局,祁青红那疯婆子就是个定时炸弹!你不把她彻底按进去,我就把当年你让我处理‘那辆车’的烂账,原原本本放到纪委桌上去!放心,证据我都存好了,在一个会自动发送的邮箱里,时间一到,满天飞咯… 祝一凡看着廖得水那副色厉内荏、外强中干的狼狈相,心中了然,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甚至带着点认命的坦然:“行吧,听您的。这份简报,暂时压下来,不报。” “祝!一!凡!” 廖得水再次狂暴拍桌,震得笔筒里的笔都跳起了踢踏舞,“你能不能别摆这副‘被迫害妄想症晚期’的德行?!每句话都像裹着三层防护网,随时准备甩锅!什么叫‘听我的’?!就不能是你主动发现问题,勇于担当,为领导分忧解难?!” “分忧?呵呵。” 祝一凡终于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极其灿烂、却毫无温度的笑容,像冬日里的阳光,刺眼却冰冷,“您刚才不是说了嘛,我就一个‘秘书’,职责就是‘听话听音,看菜吃饭’!领导指哪儿,我打哪儿!背锅?那是我专业领域,力争做背锅界的奥运冠军!” 他把“秘书”和“背锅”两个词咬得格外清晰。 “滚滚滚!立刻给我滚出去!看见你我血压就飙升!” 廖得水彻底暴走,指着门口的手指都在哆嗦,“喊你来特么的就是浪费生命!白给!” 祝一凡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收得干干净净,如同川剧变脸。他不再多说一个字,干脆利落地转身,拉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还不忘顺手把门带得严严实实,将那一室的乌烟瘴气和无能狂怒彻底隔绝在身后。 走廊里,他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外面的空气都清新了几分。至少,暂时不用当那个热乎的黑锅支架了。 第七十三章 他还活着 傍晚的霞光像浓稠的墨汁,缓缓洇透了天行路交警大队的窗户。办公室里的人声渐渐稀落,只剩下空调单调的嗡鸣。档案柜投下的巨大阴影,像一头蜷缩在角落、等着领加班费的怪兽,沉默而庞大。 祝一凡的身影消失在通往洗手间的走廊深处。几乎是同一时刻,关青禾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锁定了祝一凡桌面那台处于屏保状态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流光溢彩的几何图案缓缓变幻。 她微微一笑很是倾城。 号称“全游侠联盟无解”的七层魔方锁加密系统。这个传说级别的防护等级,是祝一凡这个技术宅兼前网安精英的得意之作,也是他电脑安全的最后一道堡垒。当年,陆正风和祝一凡的相识,就是源于这个锁,整个网安精英尽出,却对这个锁毫无办法,从此,江湖之中开始流传着各种关于此锁的轶事,有人不信邪尝试过,最终都在炫目的魔方阵列前败下阵来,连门都摸不着。 关青禾的嘴角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她没有立刻动作,像一只经验丰富的猎豹,确认了猎物的离去和环境的绝对安全。指尖在键盘边缘悬停一秒,随即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落下。那动作并非粗暴的敲击,更像是在进行某种精密的、富有韵律的舞蹈。屏幕上的魔方阵列瞬间被激活,疯狂旋转、组合、分解,光影在她专注的瞳孔中快速跳跃。一层层复杂的逻辑迷障在她指尖下冰雪消融,快得有悖常理。片刻,屏保退去,熟悉的系统桌面安静地展现出来。 “就这?也敢妄称第一!太LOW了!” 她的手指在触摸板上滑动,精准地点开几个文件夹图标,目光如扫描仪般掠过屏幕上的信息。时间紧迫,她迅速搜索着某个特定的痕迹,某个可能与过往某个代号、某个计划相关的蛛丝马迹。然而,似乎没有她预想中的东西。眉头微蹙,她立刻开始清理访问痕迹,指尖轻盈地敲击,如同弹奏一曲无声的安魂曲。 屏幕很快恢复了屏保状态,那炫目的魔方阵列再次缓缓流转,仿佛从未被惊扰。 做完这一切,关青禾轻轻呼出一口气,身体不着痕迹地离开桌面,斜倚回旁边冰冷的墙砖上,恢复了那副抱臂而立、似笑非笑的看客模样。动作一气呵成,干净利落,连呼吸的频率都没乱半分。 走廊的阴影处,祝一凡其实并未走远。他靠在拐角的墙后,如同融入了那片昏暗。刚才那短暂却足以颠覆认知的一幕,被他尽收眼底。他原本只是折返回办公室拿烟,却在门口捕捉到了那异常专注的侧影和键盘上翻飞的手指。 他屏住呼吸,看着号称坚不可摧的魔方锁在那双看似随意的手下土崩瓦解,看着她在自己引以为傲的系统中如入无人之境。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了一下。 关青禾…这个平日里嬉笑怒骂、仿佛对所有事都带着三分戏谑的搭档,到底是谁?她娴熟得可怕的破解技巧,她那远超一个交警信息员该有的、近乎本能的反侦察清理动作…一股冰冷的怀疑,如同初冬的寒气,悄然渗入祝一凡的脊柱。他望着窗外,暮色四合,霓虹灯争先恐后地亮起,把城市切割成一块巨大而光怪陆离的电路板。感觉自己就站在楚河汉界上,往前一步是雷区,退后一步是悬崖。 这郑铮说的没错,交警队看上去很美,繁花似锦,但是这些花只可远观,都是带刺的玫瑰...他无声地退开几步,故意加重了脚步声,才重新走进办公室区域。 2、 关青禾斜倚在冰冷的墙砖上,抱臂而立,嘴角依旧挂着那抹招牌式的、似笑非笑。 她刚才显然是打听了一圈,此刻眼神里充满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专业精神:“行啊,老祝,‘非暴力不合作’这招玩得挺溜啊,甘地精神在交警队后继有人了!就差头上裹块布去廖大门口静坐了。”她的姿态轻松,眼神却若有若无地扫过祝一凡刚刚坐过的位置。 祝一凡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屏保依旧流光溢彩,完全看不出被动过的痕迹。但他记得自己离开时,鼠标指针停留在屏幕右下角。现在,它微妙地向左偏移了几个像素。这点细微的位移,在常人眼中不值一提,在他眼里却像一个刺眼的报警灯。 他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耸耸肩,动作幅度不大,却充满了“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的无奈自嘲:“初来乍到,水土不服嘛。我这叫‘新手上路,见佛就拜’,可惜香火钱没带够,佛祖们都不太买账。”他刻意回避了“信仰”这个过于沉重的词,目光却下意识地再次扫过自己的桌面。 崔媛媛的座位依旧空着。 祝一凡的目光扫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也借此掩饰自己内心的波澜。关青禾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视线的停留,轻描淡写地解释,语气像是在播报一个荒诞剧的花絮:“接了个电话,表情从‘咬牙切齿要吃人’无缝切换到‘梨花带雨葬青春’,最后嘛,”她拍了拍自己裹在制服裤里、线条利落但确实称不上性感的腿,”说着,关青禾“‘啪’地一拍大腿,“嗯,位置大概在这,拍了一下,然后风风火火就走了!那气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拯救银河系。” “媛媛是真有事,她前夫被人撞了,”祝一凡叹了口气,补上关键信息,同时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可能自然,“还是祁青红那个‘一招鲜专家’干的。”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关青禾的反应。 祁青红这个名字,是否会引起她额外的关注?与自己刚刚发现的秘密有无关联? 关青禾的眉毛瞬间挑到了发际线的高度,精准地抓住了完全偏离航道的重点:“前夫?她结婚了?哦不,重点是她又离婚了?!”那个“又”字,拖得意味深长,充满了对崔媛媛情感生活的“高度概括”。她的惊讶似乎发自内心,祝一凡暂时没看出表演痕迹。 “青禾,”祝一凡一本正经地板起脸,暂时将怀疑压下,顺着她的话题走,“你这个‘又’字,堪称全交警大队年度最恶毒词汇,杀伤力堪比核弹头,且运用之炉火纯青,已臻化境!”他顿了顿,换上一种居委会大爷调解家庭矛盾的语重心长,“不过话说回来,媛媛这遭遇确实值得同情,你作为同事兼室友,是不是该多释放点‘人间有真情’的关怀?” 关青禾冷笑一声,白眼翻得能看见明天的天气预报:“这种极品人妻!哦,现在是‘人前妻’了,不是你们这些自诩现代曹贼的男同胞们最该关怀的对象么?啧啧,所谓钻石恒久远,‘曹贼精神’永流传嘛!”她的毒舌依旧火力全开。 祝一凡哑然失笑:“啧!你这打击面也太广了!‘曹贼’?我的青天大老爷!弱水三千,我祝某人可是只取你一瓢饮,天地可鉴,日月可表!”他故意做出深情款款状,试图缓和气氛,也试探她此刻的情绪是否紧绷。 “知道了,‘一瓢哥’!”关青禾毫不留情地戳破他的表演,又是一个招牌白眼免费赠送,“不过,你这瓢水都快被廖大熬干了,还有心情在这儿演情深似海?”她话锋一转,又将矛头指向办公室政治。 “日子飞逝啊,”祝一凡强行转移话题,望向天花板,仿佛在寻找灵感,“转眼又快‘616’了(安全生产月启动日)。今年的活动策划,咱得拿出点新意,不能继续玩‘贴标语+摆摊+送交警小熊’的老三样。宣传要是再没点水花,老廖那头发本来就不富裕的脑袋,估计得直接气成‘地中海加强版’了。” 关青禾发出一声半真半假的哀叹:“老祝,咱这池鱼当得是真憋屈!廖大那怒火,明明只冲着你一个人来,我们这些旁边看戏的,却总被溅一身火星子。”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戏谑的同情,“老祝,用塔罗牌算一下,他为啥就跟你八字犯冲呢?” 祝一凡作深思状:“难道就因为我比他帅?这颜值原罪论也太不讲道理了吧?” “自恋狂!少往脸上贴金!”关青禾轻轻锤了他胳膊一下,力道不大,警告意味十足。她转动着手中的警用钢笔,金属笔帽在灯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映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忧虑,“这体制啊,就是个万年沸腾的鸳鸯锅。清汤派和红油派永远在抢勺子。你呢?根正苗红的‘前朝遗老’,是前任黎明的得力干将。这新皇登基...”她用钢笔点了点廖得水办公室的方向,“能看你顺眼才怪!一朝天子一朝臣,懂不懂政治生态学基本法?” “一朝天子?” 祝一凡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嗤笑出声,“青禾,你周星驰的《九品芝麻官》白看了?放古代,咱这交警大队长顶天就是个‘十一品行走’,还是个随时可能被摘帽子的!天子?天他个头!顶多算个天行路的土地公!须知这天行路行政区划还是属于颜单镇的,一个镇级的土地老爷,拽个什么劲!” “哟,还急了!好你个十一品!” 关青禾这次没笑,反而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审视目光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了往日的崇拜小火苗,只剩下肉眼可见的担忧,“你知道吗?刚结束的党委会上,老廖又给你后心捅了一刀。那个战时表彰的事就是个药引子,他一口咬死说让你先给杨明天副局长汇报再定。结果呢?你成了不讲政治规矩的活靶子!据说杨局当场就拍了桌子,说你目无领导。廖大还在旁边添油加醋,就差给你扣顶山头主义的帽子了。” “老郑和黎明,他们没帮我说话么?”祝一凡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不甘和最后的不死心。 “呵,”关青禾的嗤笑带着点冷意,“老郑现在坐的可不是分管领导的位置,是全局的核心领导C位,讲究的是平衡艺术。这种场合,沉默是金,明哲保身是原则。黎明倒是耿直,替你说了两句公道话…”她故意停顿了一下,看着祝一凡眼中燃起的小火苗,然后精准地泼上冰水,“结果呢?效果拔群!越描越黑,完美坐实了你是前任心腹的铁证!这助攻,堪称反向MVP!” 祝一凡沉默片刻,最终化作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苦笑:“有人说,你们交警队就是个浓缩的江湖。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腥风血雨,会随时上演。” “你们交警?”关青禾敏锐地抓住了他的用词,嘻嘻一笑,带着点促狭,“祝主任,是你自己一直站在岸边,没真正跳进这池浑水里游泳好不好?做个观众,当然只能看到热闹喽。”她的语气略带嘲讽,似乎在暗示他从未真正融入或了解这里的暗流。 关青禾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捅开了祝一凡心中的某把锁。是的,不能再这样“佛系”下去了!不能再像观众一样被动了!改革?那是后话。眼下必须改变自己的策略。前路漫漫,廖得水这座山头绕不过去绝对不行。他需要一种微妙的平衡术:进能查悬案摸线索,退能保平安混日子。否则,结局只有两个:要么被这大染缸同化成自己曾经鄙视的模样,要么就被无处不在的冷箭射成筛子,这里面还包括身边这个刚刚展现了惊人手段、身份成谜的搭档。 当有一天被扫地出门,到时候,所有人只会说一句:“瞧,祝一凡那人,就是不会跟领导处关系!”没人会问一句为什么。他苦笑更深。手机里那张廖得水签字的截图,像一个烫手山芋。不能曝光的证据,就是废纸一张。就算豁出去曝光了,谁在乎?谁会当包青天?杨明天不过是借题发挥刷存在感,廖得水则是巧妙甩锅,“前朝遗老”祝一凡就成了完美的祭品,他被祭出,廖杨二人有了台阶下,日后握手言和,雨露均沾,而他,就是这场权力游戏里被推上祭坛的“年度最佳本泽马”。 关青禾瞥了一眼祝一凡手机屏幕上那个刺眼的签名截图,摇摇头,语气带着点过来人的清醒和老练。这份老练此刻在祝一凡眼中更添了几分深意:“老郑高升了,虽然还在局里,但不再是直接罩着你的那片天了。你这嫡系的牌子,含金量在廖大那儿已经严重贬值。就没想过…找个新码头靠靠?也许海阔天空?” 她是在试探,还是另有所指? 祝一凡摇头,没有立刻回答。走廊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城市的喧嚣隐隐传来。他脑中飞速闪过她解锁电脑的画面,那份娴熟绝非一日之功。半晌,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直接抛出一个关键名字,既是试探案件,也是试探她的底细:“青禾,聂风云…和那个祁青红,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纠葛?你知道吗?”他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这个名字像按下了关青禾身上的某个隐形开关。她眼中的光亮瞬间暗淡下去,浓密的长睫毛垂了下来,盖住了翻涌的情绪。她沉默了几秒,再抬眼时,眼神复杂难辨,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平静:“我知道,一直都知道。”她的反应很真实,带着痛感,但这反而让祝一凡心中的疑虑更加复杂:她对聂风云如此执着,她的技术能力,还有她刚才的举动…这一切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咀嚼某种苦涩,“人嘛,选择了一条路,就相当于放弃了无数条路。选择了一个人…”她的声音更轻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就得接受他的全部。是那种…即使不堪入目、也要硬着头皮咽下去的全部。” 祝一凡微微皱眉,毫不客气地戳破那层朦胧的面纱,也刻意加重了语气:“我没听错吧?青禾,你是要接受一个‘时间管理大师’外加‘关系混乱不清’的家伙的全部?这‘全部’的套餐是不是有点太丰盛了?”他想看看,在聂风云的问题上,她的底线和反应强度。 关青禾猛地抬眼,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般扫过祝一凡的脸:“老祝!你看到的,未必就是冰山下面的真相!别急着下结论!” 她的维护带着强烈的攻击性。 “那就把冰山凿开,多看几眼,找出沉在海底的真相。”祝一凡迎着她的目光,语气坚定,像是在宣告自己的决心,也像是某种邀请或挑战。 关青禾的瞳孔微微收缩,她忽然凑近一步,声音压得如同耳语,却带着千钧之力,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刺穿祝一凡的灵魂:“你可知道,聂风云…他不仅仅是个普通的刑警队长。他,也是当年那个破局计划的主要牵头人之一?”她紧盯着祝一凡的眼睛,一字一顿,“而你,只是后来的执行者!仅此而已!” 祝一凡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惊愕如同电流瞬间窜遍全身。她连破局计划都知道?而且知道的如此核心?他几乎控制不住脱口而出:“青禾,你怎么知道‘破局计划’?” 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糟了!这无异于自爆身份。这消息要是传到廖得水那多疑的耳朵里,他祝一凡在交警队的日子,恐怕要以光速倒计时了。绕了半天,结果把自己绕进坑里了!这关青禾,对聂风云的死耿耿于怀八年,这份执着本身就说明聂风云这个人绝不简单。她的接近,她的信息,以及她刚才展示的能力,背后藏着多少目的呢?她是不是一直在暗中调查?而她对自己的接近,是否从一开始就带有目的性? 他强迫自己冷静,脸上瞬间切换回波澜不惊的表情管理大师模式,大脑飞速运转。既然身份有暴露风险,不如…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试探性地抛出诱饵:“我知道孙奎现在在哪里。他被撞了,但还活着。怎么样,‘青禾女侠’,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探望一下这位前夫哥?” 抛出孙奎,既是分享关键线索,也是在测试她的真实意图:她关心的是案件本身,还是与聂风云相关的秘密? 果然,关青禾眼中那抹锐利的光芒瞬间暴涨,“他还活着?”她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颤,这震惊不像伪装,似乎孙奎的生死是她未曾预料到的信息。 祝一凡笃定地点头,目光紧锁着她,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反应。 两人目光在空中激烈交汇,无需言语。 紧张、提防、猜忌、以及一种找到共同猎物和目标时迸发出的、奇妙而危险的默契,在那短暂的对视中达成了无声的契约。他们的唇角几乎在同一时间,勾起了一抹心照不宣的、带着刀锋般寒意的弧度。 前方的迷雾似乎更浓了,但猎物,终于露出了可供追踪的足迹。 第七十四章 登达码头 1、 紫醉金迷的KTV包厢里,水晶吊灯把鎏金墙壁切割成无数晃眼的碎片,像极了权力场上的明暗交错。廖得水将龙舌兰一饮而尽,琥珀色的酒液滚过他刻意松开的领口,颇有种“我干了,你随意”的豪迈,或者说油腻。他对面坐着一位面容模糊、气质如同银行催债部首脑一般的“王先生”,两人推杯换盏,气氛热烈得像在讨论年终奖发放方案,但眼底的算计却冷得像冰柜里的冻鱼。 “水哥,”王先生声音压得挺低,仿佛怕惊醒了隔壁包间的麦霸,“老板那边确实有意把督导组这尊瘟神送走。但你这边啊,情况复杂的像一坨缠在一起的耳机线,老板心里也直犯嘀咕。给你透个底,这次大市局是动真格了,张林亲自带队,要在湖跺再蹲一个月,火力据说全集中在你们小市局的费刚身上。他俩尿不到一个壶里,那把刀早就悬着了。你这边呢,主打一个稳如老狗和谦卑如鸡,老板在,板子大概率打不到你屁股上!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得像秤砣,“说句掏心窝子的,媛媛在你们大队门口给撞了,老板心里那叫一个堵!更何况,那祁青红还在外面撒欢作案,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老板的意思是:要不,咱找个合理的由头,让她永久性退圈!一劳永逸,你看如何?” 廖得水习惯性地一撩他那缕试图掩盖地中海的珍贵长发,发梢带着定型水味儿,“嗖”地一下扫过王先生的脸颊。 王先生眉头拧成了麻花,强忍着没当场掏出湿巾擦脸。 “老王啊,”廖得水指尖划过玻璃杯沿,发出刺耳的锐响,仿佛在磨刀,“督导组这步棋走得妙,但咱也不是吃素的。八年前,我能让聂风云的案子变成海底捞都捞不上来的针,今儿个,照样能让祁青红成为第二个人间蒸发的螺丝钉,这都是分分钟的事情。” 王先生僵硬地点点头:“其实吧,我去执行也行,就是善后…可能...得劳烦水哥你。” 廖得水又捋了捋他的头顶的“门面担当”,豪气干云地把手搭在王先生肩上,那布满老茧的手掌硌得对方一哆嗦:“老王,咱哥俩谁跟谁啊!谁动手都一样!放心,你就等着看一出完美意外的年度大戏吧!”他心里补了一句:反正背锅的轮不到我。 走出KTV大门,廖得水回头看了一眼那片纸醉金迷,心头冷笑:权力这玩意儿就像旋转门,有人出去就有人进来,只是门轴里卡着的血迹腥味总散不掉!一脚踏上这条路,就只能踩着别人的血迹往前拱了。 2、 废弃的登达码头,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劣质墨汁。生锈的集装箱堆叠成钢铁迷宫,散发着铁锈和死鱼混合的复古气息。 “老祝,信号显示就在这儿!第3个集装箱!那!”关青禾举着备用手机,屏幕上红色十字光标疯狂闪烁,像得了帕金森的灯塔。 祝一凡刚想上前,脑袋里猛地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一头栽进关青禾怀里。 叮! 【命运之轮系统上线:检测到宿主接近高危区域‘集装箱密室杀人模拟器Lv.85’。目标:孙奎(濒危状态)。警告:该区域存在致命陷阱‘天降正义’,危险系数:????? 友情提示:宿主当前防御力≈纸糊的,建议充值购买‘金刚不坏体验卡’(限时特惠!)或呼叫友军空投。”】 那熟悉的、欠揍的电子音在他颅内炸响,同时将一幅集装箱三维结构图和一个红色骷髅头标记投射在他视网膜上。 祝一凡:“…” 这破系统,推广收费项目还挺与时俱进的?他强忍眩晕,装作只是被腥味熏到了,捂着鼻子:“青禾,这味儿…堪比生化武器。我觉得有点悬,要不先摇人?”他此刻无比相信系统天降正义的警告。 关青禾眼神坚定得像要入党:“老祝,机会像秃子头上的毛,抓不住就没了!我们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再三十六计,跑为上!” 祝一凡看着她那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内心哀嚎:系统哥,你倒是响点声给她也听听啊。无奈,他还是偷偷给刑警队的铁哥们儿严格发了条定位信息:“严子,登达码头2号仓,速来!有罪犯大礼包,我这边先盯着,你来晚了只能给我收尸了!您潇洒且卑微的兄弟一凡。” 做完这一切,他深呼吸,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地撬那集装箱的门锁。 【系统提示音不合时宜地再次响起:“开锁技能判定中…宿主撬棍使用熟练度不足,触发笨手笨脚DEBUFF!建议开启命运之轮·强运模式,消耗欧气值50点,成功率提升至80%!】 “行吧,别墨迹,开!”祝一凡心中默念。 叮! 【强运模式启动!恭喜宿主,化腐朽为神奇,门锁应声而开!欧气值-50。”】 “我呸!”一股浓郁的腥臭味扑面而来,祝一凡差点当场表演一个猛男式干呕。就在这时,黑暗中传来“吱嘎…吱嘎…”的声音,像老鼠在啃电线,又像爪子在刮黑板,听得人头皮发麻。 【系统警报瞬间拉响,刺耳的蜂鸣配合视网膜上疯狂闪烁的红光:“警告!‘天降正义’陷阱触发!倒计时:3…2…”】 “小心!” 祝一凡几乎是凭着系统的死亡倒计时和视网膜上的落点标记,在“1”字消失的瞬间,爆发出超越体能极限的力量,猛地将还在侧耳倾听的关青禾扑向右侧! “轰隆!” 一个三吨重的集装箱如同陨石般砸在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地面被砸出一个狰狞的深坑,碎石飞溅。 有了关青禾在侧,祝一凡的动作慢了一拍,他的后背擦过锈蚀的钢板,火辣辣的疼,暗红色的血痕迅速洇湿了衬衫。 “卧槽!”祝一凡心有余悸,感觉心脏都快从嗓子眼跳出来给系统磕个头了,“多谢提醒,差一秒变肉饼!” 关青禾也是有些惊魂未定,看向祝一凡的眼神充满震惊:“老祝!你身手啥时候这么玄幻了?刚才那反应速度,简直像预知未来的钢铁侠。” 祝一凡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可能…是爱情的力量?或者…被这突如其来的危险给吓出潜力了?” 他总不能说脑子里有个神棍系统在报点吧? 【系统适时吐槽:“宿主,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是本轮的强运模式让你在笨手笨脚和狗屎运爆发之间精准切换到了后者。请感谢命运的眷顾以及那50点欧气。】 祝一凡:“…行吧,你牛逼,请继续。”他抬头,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十米开外塔吊驾驶室里一闪而逝的人影。 “追!孙奎在那儿!” 他拔腿狂奔,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抓住那个放集装箱大招的混蛋。 塔吊的钢铁骨架在江风中呜咽,当祝一凡气喘吁吁地爬上去,迎接他的是一记凶狠的侧踹。 分心之下,他结结实实挨了一下,疼得龇牙咧嘴。 混乱中,他瞥见对方右手腕上一闪而过的刺青:狰狞的青面夜叉,这个图案有些像电脑系统里的鬼市幽灵图案,它像一道闪电劈进脑海。 【系统数据库瞬间弹窗:“检测到特殊图腾青面夜叉,关联人物检索中…匹配度最高:崔媛媛(隐秘部位)。】 崔媛媛?!怎么会是她?祝一凡的心猛地沉到马里亚纳海沟。这他妈的可能不是一个纹身,是某个组织的Logo啊!他走神的代价就是又挨了几下。 祝一凡怒火中烧,瞅准空档,一个毫无章法的王八拳糊了过去,正中对方鼻梁。 黑衣人一声闷哼。 关青禾赶到时,只看到祝一凡攥着半截撕裂的衣袖,鼻青脸肿,眼神里燃烧着愤怒和不甘,像只被抢了食的炸毛猫。 “跑了?”关青禾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想笑又心疼。 祝一凡喘着粗气点头:“点子扎手…还好我叫了严格!” 被暴揍了一顿的他现在只能指望那位人如其名、做事严谨的老同学了。 终于,当他们终于在一个散发着诡异腥甜味的集装箱角落里找到孙奎时,他已经跪坐在一片粘稠的血泊中。八根红烛摇曳着幽蓝的火焰,融化的蜡油在地面蜿蜒成一个巨大的、扭曲的问号。 孙奎的额头上,贴着一张泛黄的纸条,上面是用暗红色液体,大概率是血潦草写就的字迹:“笑话,不是什么鬼都能做破局者。” 字迹狰狞,如同诅咒。 “老祝…这是在指桑骂槐?在警告你!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了?”关青禾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指尖冰凉地触碰祝一凡同样惊恐的脸。那个她八年来不敢触碰的禁忌名号:“破局者”,让她瞬间泪如雨下,仿佛看见了聂风云的结局在祝一凡身上重叠。 “怕个毛!老子命硬!”祝一凡强撑气势。 【系统却在此时疯狂刷屏:“高能预警!检测到生命体孙奎胸腔内部异常高热源!判定:植入式遥控炸弹或…枪械?!”】 话音未落! 祝一凡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猛地将关青禾扑倒在地,抱着她向旁边集装箱的夹角滚去。 “砰!” 几乎同时,一声沉闷的声响撕裂死寂,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集装箱壁被轰开一个狰狞的大洞,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靠!” 关青禾惊魂未定,看着那冒烟的洞口,再看看把自己护在身下、动作快得不像话的祝一凡,世界观有点崩塌:“老祝!你老实交代!你这身手到底是薛定谔的菜,还是间歇性的超神?这反差比特效药还猛!你刚才那预感…又神了!” 【系统在祝一凡脑内得意洋洋:“宿主,不用谢。命运之轮·致命感知’被动技能触发,仅需消耗微量肾上腺素。本系统,您值得拥有!】 祝一凡抹了把冷汗,挤出个笑:“这叫…关心则乱,潜能爆发?青禾,你不觉得…咱俩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试图找回场子,“按剧本走,你不是该感动得稀里哗啦,然后问我要不要以身相许吗?” “去你的!”关青禾破涕为笑,狠狠捶了他一拳,“老没正经!再调戏已婚妇女,小心我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轰隆!” 更大的爆炸声如同巨兽咆哮,整个码头地动山摇。冲击波裹挟着火焰和碎片席卷而来。这一次,系统直接在他视网膜上画出一条高亮逃生路线,附带最佳卧倒姿势,贴心的双人版本:“快!宿主!FOLLOW ME!左前方45度,翻滚三圈半卧倒!冲击波预计3秒抵达!” 时间就是生命! 祝一凡二话不说,几乎是拖着关青禾,按照系统指示的懒驴打滚路线,玩了命地扑向那个理论上的安全角落。 “轰!” 他们身后瞬间化作一片火海,冲天的烈焰吞噬了孙奎的尸体和那个诡异的烛阵,废弃码头在爆炸中痛苦地扭曲、解体。 江面倒映着熊熊火光,宛如地狱睁开了眼睛。 “呼!” 劫后余生的两人瘫倒在相对安全的角落,看着身后吞噬一切的烈焰,心有余悸。 祝一凡伸出大拇指暗赞,系统哥,你这导航…关键时刻真救命,太逆天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欠扁的声音穿透火焰的咆哮传来: “老祝啊老祝!你这大礼包可够劲儿啊!差点把老子也打包送走了!” 满脸烟灰、制服破了好几处,但眼神依旧精光四射的严格,像拎小鸡一样拖着一个被铐住、同样狼狈不堪的黑衣人走了过来。他悠闲地吐了个烟圈(在火场边?这消防意识简直了!)对着惊魂未定的两人咧嘴一笑,“谢了啊兄弟,这活体快递我签收了!下次送礼提前说一声,我好准备个防爆签收箱!” 祝一凡挣扎着爬起来:“严子!你特么再晚来一秒,就只能给我俩烧纸钱了!” “呸呸呸,童言无忌!”严格踹了地上的杀手一脚,“你小子命大福大。我给你算过卦,今年不是早夭的命!” “就今年么?神棍!” 祝一凡没好气。 “这叫玄学!”严格反驳。 “玄你妹!” “你妹!” “嘿,巧了!” 祝一凡一把将身后的关青禾推出来,“我妹在这儿呢!青禾,见过这个严谨的神棍严格。” 气氛有些尴尬,这关青禾曾是聂风云的正牌女友,与同是刑警队的严格自然也是认识的。关青禾看着严格,又看看祝一凡,美眸圆睁:“老祝!你居然还藏了这么一手召唤术?深藏不露啊!” 祝一凡一摊手,无比诚恳:“不是召唤术,是无奈之举!主要是严格这孙子欠我一顿酒,啥破事儿最后都得想到他!” 他指了指严格,“是不是?孙子,债主上门,有何感想?!” 被称作“孙子”的严格刚要跳脚反驳,关青禾却一把将他拉到旁边,压低声音快速耳语了几句。 祝一凡只隐约捕捉到聂风云三字。他看到严格脸上的嬉笑瞬间褪去,变得异常严肃凝重。 祝一凡悲哀地摇摇头,内心OS:女人啊,一旦有了执念,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很快,消防车和刑警队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严格把人塞进警车,对着祝一凡比了个“OK,下面交给我”的手势。 祝一凡点点头,吼了一嗓子:“孙子赶紧滚!爷爷看着你就烦!” 3、 半个小时后,办案中心审讯室。 严格眉头拧成了中国结,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得如同仙境,或者说火灾现场。审讯室的火警报警器被熏得“哇哇”大叫,管理员冲进来一顿咆哮:“严队!你想去守鱼塘我不管!别连累我!上面有24小时监控!抽烟罚款单你自己签还是我帮你签?” 严格这才如梦初醒,赶紧掐烟,连连拱手赔笑:“错了错了!下不为例!咱这不是…闹心么,就随性了点,哈哈!” 证物袋里放着杀手的手机,技术部门很快克隆了数据,追踪到一条发送出去的加密文件。电话那头传来的消息让严格夹烟的手指都抖了一下:“老大,不大妙!接收终端的IP地址…指向市局某主要领导的外网手机!” 这信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严格的心脏。 太诡异了。他猛地想起祝一凡提到的青面夜叉纹身,孙奎身上有,这杀手身上也有,这特么的是同室操戈?他退出讯问室,拨通了祝一凡的电话,声音前所未有的低沉:“老祝…你对费刚,到底了解多少?” “市局的费刚,***那货?显然不是很多...” 4、 夜色深沉,沉得让人避之不及。 一身狼狈、形象堪比逃难者的关青禾,最终没回家,跟着还算人模狗样的祝一凡回了他的单身宿舍。她对祝一凡的人品有着谜之信任,或者说懒得折腾了。 她一边用一次性洗脸巾用力擦拭着脸上的污垢和疲惫,一边对正在泡咖啡的祝一凡说:“老祝,今晚就是个死局。目标不是你就是我,或者…我们俩。” 祝一凡点点头,手里的塔罗牌跳出了一张逆位的高塔... 她自顾自地泡了杯热气腾腾的咖啡,目光穿过窗户,落在湖对岸灯火辉煌的奇龙大厦上,眼神锐利,“孙奎是解密的关键钥匙。他们这么急着灭口,不惜搞出这么大动静,就证明我们确实踩到禁区了!当年聂哥…他一定是比我们更接近了核心,所以才被强制下线…” 祝一凡动作一窒,然后恢复正常,他端着咖啡杯,想到严格电话里那个名字:费刚,这一个在湖跺市局能量超越郑铮的存在,居然也涉于其中。他的心头顿时蒙上了一层阴影。敌人比想象之中要强大得多!自己是破局者还是炮灰?其实就在一念之间。 他放下杯子,掏出手机,翻出那张在塔吊上冒险拍下的纹身局部照片(青面夜叉),递给关青禾:“青禾,这个纹身,你有印象吗?” 关青禾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一脸茫然:“好丑的图案…有什么特别的吗?”她脑洞大开,一脸惊恐地看向祝一凡,“我去!老祝!你该不会是想让我跟你来个情侣纹身吧?这也太非主流了!品味堪忧啊!” “噗!咳咳咳!” 祝一凡一口滚烫的咖啡呛进了气管,咳得惊天动地,眼泪都飙出来了,他好不容易缓过来,指着关青禾,哭笑不得:“青禾!你个脑回路清奇的傻妞!我特么的服了!这纹身是重要线索!查案用的!谁要跟你纹这个情侣纹身啊!” 关青禾俏脸瞬间涨红,“哦”了一声,旋即反应过来:“是刚才那杀手身上的?” “是!不过孙奎身上也有!” 祝一凡咬牙切齿,“而且,我们交警队里,有人有同款!” 关青禾追问:“谁?” 祝一凡眼神闪烁了一下,最终还是摇摇头,含糊其辞:“呃…忘了具体是谁了,但那图案我肯定见过!错不了!” 关青禾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神情凝重起来:“这确实是条重要线索。老祝,孙奎这事背后的水太深,我们要暂时蛰伏,等严格那边的调查结果,再做下一步打算。” 祝一凡深以为然,点头同意。 5、 当第一缕晨光挣扎着穿透城市厚重的雾霾,祝一凡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交警大队十一楼那间尘封已久的档案室里。 空气中弥漫着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历史气息”。他轻轻吹拂着卷宗上厚厚的积尘,仿佛在唤醒沉睡的亡灵。 他的指尖划过那些冰冷的案卷名称,最终停留在八年前一系列涉及内部警员的交通事故简报上。 命运之轮系统悄然无声地启动,扫描着纸质档案,在他视网膜上投射出关键信息的荧光标记和关联线条:“关键词:聂风云关联事故,证物异常缺失…出警民警被涂改...” “证物缺失?出警民警被人为涂改了!”祝一凡的眼皮猛烈地跳跃了一下。 好玄幻! 眼前一个仙人掌般的玩意突然活了,扇子一般地扇向自己的侧脸...这丫的是幻觉? 第七十五章 幕后“大白” 无聊的系统甚至模拟出一个虚拟的时间轴,将几个关键案件像珠子一样串了起来。正当祝一凡试图理清这些散乱的线索时,系统警报又毫无征兆地拉响,刺耳程度远超KTV的破音响。 “警告!检测到高强度网络入侵!来源:未知,代号识别:仙人掌。目标:宿主当前浏览的物理档案及关联电子记录(含扫描痕迹)。威胁等级:5星!建议:立即物理断网!启动防火墙之叹息之墙防御模块。” “仙人掌?!什么鬼?”祝一凡瞳孔猛然一缩。这个名字他在网络安全联席会的内部通报上见过,是个臭名昭著、手法刁钻的黑客,专接“脏活”。 来不及多想,他下意识地听从系统建议,拔掉了墙角的网线接口。 “系统,物理断网完成!”他低吼一声。 几乎是同时,他放在旁边充电的备用手机,连接着市局内部网络,屏幕疯狂闪烁,瞬间被无数狰狞的绿色仙人掌动态壁纸覆盖,尖锐的电子啸叫从中传出,手机瞬间滚烫! “检测到次级入侵端口污染,启动叹息之墙防御。”系统的反应极快,祝一凡视网膜上瞬间展开一道由无数旋转的0和1构成的半透明金色壁垒图案。 叮! “防御成功!初级攻击波已被阻挡!消耗宿主欧气值100点。”系统提示音带着一丝“这是小意思”的傲娇。 但危机远未结束! 档案室厚重的大门发出“咔哒”一声轻响。扑过来的不是大号的仙人掌,是一个戴着绿色鸭舌帽和口罩,穿着维修工制服的人影,他鬼魅般闪了进来。 对方动作迅捷,反手锁门,动作一气呵成,显然目标明确,就是祝一凡。 “警告!现实物理威胁逼近,战斗辅助模式启动!动态捕捉中…体术评估:宿主≈战五渣,目标≈专业级。生存建议: 1. 呼叫支援(手机被污染,失败概率99%); 2. 利用环境(档案室狭窄,大量可利用障碍物); 3. 开启命运之轮·搏斗强运模式,每分钟消耗欧气值50点,提升闪避与反击精准率。请宿主选择!” “选3!”祝一凡心中狂吼,肾上腺素飙升,“搏斗强运,开!” “宿主,你很有意思!”系统发出一句赞叹。 眼前的这“仙人掌”显然受过专业训练,也不讲废话,一个垫步前冲,一记凌厉的刺拳直取祝一凡面门,拳风呼啸! 【系统:左偏头15度,右下蹲5公分!】 祝一凡几乎是靠着系统的即时指令,以一个极其狼狈却又恰好躲过的姿势避开了这一拳。鸭舌帽的拳头擦着他的耳朵过去,带起的风刮得他脸生疼。 “咦?练家子!”对方发出一声意外的轻哼,似乎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交警能闪电躲开。 一击不中,对方变招极快,低扫腿如钢鞭般扫向祝一凡下盘! 【系统:右撤步,同时抓取左侧档案架第三层边缘,借力腾空!】祝一凡像个提线木偶,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执行指令。他猛地抓住旁边一个装满旧档案的铁架,笨拙地向后跃起。 “哐当!” “仙人掌”的腿狠狠踢在铁架上,震得整个架子嗡嗡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咳咳…”灰尘呛得祝一凡直咳嗽,但他也趁机拉开了距离。 【系统:目标右肩有旧伤,动作略有迟滞!攻击其右路!】 “攻击?妈的,拼了!” 祝一凡知道跑是跑不掉了,一咬牙,趁着对方重心未稳,按照系统指示的诡异角度,一个他自己都想不到的,近乎摔倒的姿势,猛地向前扑去,双手胡乱地抓向对方的右臂和肩膀。 毫无章法,纯粹是依靠系统计算的“强运”轨迹! “噗!”混乱中,祝一凡那乱抓的手,竟然鬼使神差地一把揪住了对方口罩的边缘! 用力一扯,口罩滑落! 一张阴沉、留着短须、眼角有道疤的中年男人脸暴露在晨光中!这张脸…祝一凡呼吸一窒!他是认识的。是市局信息中心一个叫陆德柱的技术员。 此人平时沉默寡言,毫不起眼。当年,陆正风就喜欢用他,没想到,他竟然是狠绝的“仙人掌”! 现在看来,当年与幽灵一战,对方出的可不止一张牌,输的不冤。 此刻,陆德柱眼中闪过一丝被识破的惊怒和狠厉。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反手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警告!武器威胁!极度危险!宿主欧气值剩余120点!建议: 1. 启动‘致命闪避’(消耗50点,极高概率避过要害); 2. 启动‘环境利用MAX’(消耗全部欧气值,计算最佳环境反杀方案,成功率预估60%!倒计时:3…” “选2!剩下的欧气值全押!”祝一凡看着那把致命的匕首,心一横! 赌了! 叮! 【环境利用MAX启动!消耗欧气值120点!方案加载…系统瞬间将档案室的三维结构图、物品位置,包括陆德柱身后一个摇摇欲坠的、堆满厚重卷宗的铁皮柜、光线角度甚至飘散的灰尘密度都纳入计算】 就在陆德柱匕首刺来的瞬间,系统指令如连珠炮般在祝一凡脑中闪现:“左滚翻!抓起脚下破椅子砸向天花板日光灯管。落地后全力撞向你右侧第二个档案架的中部支撑点!” 祝一凡像个被输入了作弊码的游戏角色,不顾形象地就地一滚,顺手抄起脚边一把三条腿的破椅子,用尽吃奶的力气掷向头顶的日光灯管。 “砰!” 灯管碎裂,玻璃渣和电火花四溅,突如其来的黑暗和刺眼闪光让陆德柱动作一滞。 就是现在,祝一凡像头蛮牛,合身狠狠撞向他右侧那个沉重的档案架! “轰隆!”档案架被撞得剧烈摇晃,本就因为刚才被踢而松动的第三层支撑点瞬间崩开。上面堆积如山的厚重牛皮纸档案袋,如同泥石流一样倾泻而下,劈头盖脸地砸向刚刚适应了黑暗、正要扑过来的陆德柱! “啊!”赵德柱被几百斤重的卷宗砸了个正着。惨叫一声,瞬间被淹没在“纸山”之下,匕首也脱手飞出。 祝一凡自己也因为用力过猛摔倒在地,喘得像个破风箱。 档案室里一片狼藉,尘埃弥漫,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勉强照亮。 【物理威胁暂时解除!目标处于被知识(重量)压制状态。系统毫无感情地播报,建议: 1. 立刻取回手机尝试报警; 2. 趁机制服目标; 3. 优先处理网络威胁残留。 祝一凡顾不上全身酸痛,连滚带爬地扑向那部还在闪烁着仙人掌图标的手机。他抓起手机,想尝试重启或者报警,但手机滚烫,屏幕完全被入侵程序锁定。 【检测到仙人掌植入的深度逻辑炸弹及数据擦除程序。常规手段无法清除!启动命运之轮·数据迷宫反击战,需消耗信息解密密钥×1 或充值VIP解锁高级解密权限】 “滚蛋,这个我自己来!”作为游侠联盟的盟主,红盟的特邀级长老,祝一凡怎么会怕这些玩意,简直就是小儿科,他快速地关闭手机,在开启的那一秒启动了自己的独家清毒程序... “来吧!SWEETBABY!” 手机开机虽然有些慢,但是在恢复中,在他眼前展开一个复杂的、由无数绿色数据流和尖锐代码刺构成的迷宫投影,代表仙人掌的入侵程序正在迷宫核心疯狂破坏,试图抹除它刚刚没来得及下载完的档案扫描数据,尤其是聂风云事故相关的异常点。 【系统发出警告:宿主的自制软件效果不佳,受到幽灵的强烈反制,你这手机早被植入了跟踪和毁灭程序,这个是硬伤】 “幽灵?这仙人掌属于幽灵组织?” 【“关联未知!”系统在追问:“宿主是否需要帮助,500欧气,或者现金充值。”旋即弹出了充值提示框,看着那个刺眼的VIP充值按钮,祝一凡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我靠!系统你趁火打劫啊!我哪来五百点欧气?!现实货币?老子工资还没发呢!标准穷光蛋一个!】 系统淡定回复:“宿主可选择放弃反击,接受档案关键数据(聂风云部分)永久性损毁。友情提示:VIP充值后,本系统将为您追溯本次攻击的最终源头,并解锁‘始作俑者’身份信息,可谓一劳永逸,再无烦忧。” “始作俑者?!一劳永逸?!” 这四个字像重锤砸在祝一凡心上。不是眼前这个陆德柱,而是背后雇佣他的人。 这可能才是真正的大鱼! 看着数据迷宫里代表关键数据的“光点”正在被仙人掌的“绿色尖刺”快速吞噬,祝一凡急得抓耳挠腮!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扫过地上被卷宗淹没、只露出一只手的陆德柱。 一个疯狂的念头闪过! “系统!能不能…能不能临时借用目标的‘欧气’或者…他的某种能量来充值?!”他病急乱投医地吼道。 【系统沉默了两秒,似乎在计算可行性:“…检测到目标个体存在强烈的不甘、愤怒及专业技能加持等精神能量波动。特殊方案:启动命运之轮·掠夺者协议(试用版)。可尝试强行抽取目标精神能量转化为临时欧气值,转化率未知,风险:可能导致目标精神损伤(轻微至中度),且可能引发不可预测的‘厄运反噬’(宿主承担)。是否尝试?】 “试!必须试!”祝一凡看着最后几个关键数据光点即将熄灭,顾不了那么多了! “抽他丫的!” 叮! 掠夺者协议启动,宿主能量汲取中…一股无形的力量似乎降临在可怜的陆德柱身上。 他闷哼一声,被压在卷宗下的身体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恭喜,转化成功!获得临时欧气值:498点!扣除手续费2点,净入账496点!充值496点欧气至VIP解密权限!” 叮! 充值成功!高级解密权限解锁!启动数据迷宫反击战·MAX版!” 这一刻,祝一凡视网膜上的迷宫瞬间光芒大盛。金色的数据洪流如同奔腾的巨龙,摧枯拉朽般冲垮了仙人掌的绿色尖刺防御,不仅迅速修复了被破坏的数据点,更是沿着入侵路径反向追溯。 无数复杂的IP地址、加密节点在祝一凡眼前飞速掠过、解码。最终,画面定格在一个被重重防火墙保护的内部通讯账号上。 系统暴力破解了最后一层伪装,露出了那个账号关联的真实身份信息头像和名字:一张带着温和笑意、却让祝一凡浑身血液瞬间冻结的脸庞! 【始作俑者:庞彪】 “庞彪…庞大白?!”祝一凡失声叫了出来,心脏狂跳不止!竟然是这个道貌岸然的代教导员!他不仅涉入祁青红的案子,连六年前的聂风云案背后也有他的影子,甚至不惜动用“仙人掌”这种级别的黑客来抹除档案痕迹。 就在这时,档案室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钥匙转动的声音,显然是刚才的巨响惊动了人! “有人?里面怎么回事?” 外面传来保安的喊声。 祝一凡一个激灵,看了一眼地上还在蠕动的陆德柱,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庞彪那张令人心寒的头像。他飞快地起身操作手机,将系统解密出的关键信息和庞彪是始作俑者的证据紧急加密上传到了云端一个只有他和严格知道的隐秘位置,同时迅疾地删除了本地手机的所有操作记录。 他迅速将手机藏好,然后对着门外大喊:“快进来帮忙!档案架倒了!我被砸到了!还有个维修工…也被压下面了!快救人!” “这声音...主任,是祝主任!” 门被撞开,保安和闻讯赶来的同事冲了进来,被眼前的狼藉景象惊呆了。祝一凡瘫坐在一堆卷宗旁,浑身是灰,后背的伤口也在隐隐作痛,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有气无力地指挥众人众人七手八脚从“纸山”下拖出来的、眼神涣散、仿佛被抽走了魂一样的陆德柱,又想起系统揭示的那个幕后黑手。 【系统提示:“临时欧气值耗尽。厄运反噬概率增加中…请宿主多加小心。】 祝一凡苦笑,心中却是一片冰寒与滚烫交织:庞彪…这条隐藏在权力阴影下的毒蛇,终于露出了獠牙。 接下来的路,恐怕每一步都将踏在刀尖之上。但至少,他不再是蒙在鼓里的棋子了。命运之轮的轮盘,已经开始加速转动... 第七十六章 空空如也 办公室的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像一只被掐住脖子的蝉。 关青禾的钢笔尖在纸上洇开一朵墨花,完美复刻了她此刻憋闷的心情。崔媛媛则倚着档案柜,指尖一遍遍捋过袖口那据说很高端的暗纹,感觉像在搓一根没泡开的方便面。 两个“因公负伤”的病号目光在半空蜻蜓点水般撞了一下,又闪电般弹开,活像两只在猫爪下交换过“快跑”信号的耗子。 就在刚才,崔媛媛接到了一个神秘电话。对方的声音像是三天没睡觉外加卡了鱼刺,偏偏每个字都带着淬了毒的锋利:“老板有旨意,利用金元诱惑,撩人美色,来个恩威并施,必要时留下无码的证据链…总之,绝不能放任祝一凡那伙人继续刨根问底,否则我们统统得去唱《铁窗泪》。” 抑郁的崔媛媛晚上喝了点小酒,剂量精准控制在脸红心跳但还能认得家门牌号的水平。一出门,冷风扑面,心头那点惆怅瞬间被吹得七零八落:主要是冻的。夜风卷着梧桐叶,像一群失控的蝴蝶扑进出租车窗。崔媛媛百无聊赖地数着后视镜里倒退的霓虹灯箱:“…痔疮专科…老军医…哎,这广告词倒是押韵。”酒精在血管里淌成一条暖烘烘的小溪,王洋那阴魂不散的嘶嘶声还在耳膜上打转。 等出租车一个急刹把她甩在路边时,她才惊觉:坏了,怎么开到祝一凡家楼下了? 这该死的“祝系”引力场,真是无处不在。一股无名火腾地冒起三丈高。 就在这时,楼道里那盏特别有参与感的感应灯“啪”地亮了。阴影里浮出一个挺括的警服轮廓,祝一凡领口那颗松开的纽扣在冷光下幽幽一闪。 崔媛媛莫名想起一年前初遇,他替她拂去肩头那朵烦人的木棉絮:手法轻柔得像在拆弹。祝一凡,这位警界公认的温润书生,骨子里却硬得像颗祖传的铜豌豆(据王洋最新线报,该评价已升级为内部群嘲)。他在崔媛媛心里占了块特殊的地:比隔壁邻居近点,离拆迁重建的爱情小区又差点,友情以上恋人未满。但是有一点毫无疑问,无论是张得祥的官场痞气、孙奎的二代彪悍,还是廖得水的油滑,都没能让她产生此刻这种“干脆躺了算了”的冲动。借着那点恰到好处的醉意,她几乎想一头栽进祝一凡怀里,大喊一声:“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就在她预备执行“躺平计划”的瞬间,一个身影突然横亘眼前,宛如一尊门神。 崔媛媛先是被吓得后跳半步(差点踩到不知哪位邻居丢的香蕉皮),随即嘴角强行弯起一个营业弧度:“哟,祝主任,走路带风,这是刚进行完夜间巡逻?还是…约会归来啊?” 若是从前那个单纯得像张A4纸的祝一凡,大概会红着脸冲上来,用咏叹调宣布:“我的约会对象名单里只有你!”可如今的祝一凡,眼神自带扫描功能,尤其对她心口位置那个若隐若现的青面夜叉纹身,警惕得如同海关缉毒犬嗅到了可疑粉末。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压得又低又沉,仿佛在播报晚间新闻:“刚送走一位朋友,准备回家…嗯,顺路给万年青浇水。” 话一出口,祝一凡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给万年青浇水?这借口比我家水表在门外还烂!但人嘛,总有那么几个瞬间,大脑会离家出走。 “万年青?是一眼万年的情人吧!”崔媛媛挑眉,笑容里掺了丝玩味:“是小关同志送温暖来了?” “不,”祝一凡的目光胶着她清丽的脸庞,像在看一颗刚刚洗好的、诱人犯罪的红富士苹果。一股破罐子破摔的豪情油然而生,他决定豁出去了,“是我心底那个…总忘浇水的影子。” 这老祝不是号称三痴么,怎么这么能撩。 “别…老祝,你别过来!”崔媛媛的心脏在胸腔里玩起了蹦床,嘴上抗拒着,身体却诚实地往前蹭了半步。一股奇异的电流窜遍全身,像是摸了漏电的冰箱门,又羞又麻。她低头抿嘴,微醺状态下的成熟风情,此刻杀伤力堪比生化武器。 祝一凡看着地上那两个迅速黏糊起来的影子,一咬牙,手臂用力,把人捞进了怀里。一阵兵荒马乱的贴面礼后,他几乎是拖着崔媛媛往楼道深处那颗“铜豌豆”的巢穴挪去。 指纹锁发出“嘀嗒”一声脆响,如同开赛的哨音。 崔媛媛那只矜贵的鳄鱼皮手袋应声滑落,像个被遗弃的贵妇。祝一凡的掌心抵住门板,震落了崔媛媛鬓边那枚一看就价格不菲的珍珠发卡,它在地板上滚了几圈,精准地停在了窗台那盆孤零零的万年青脚下。他带着酒壮怂人胆的豪迈和烟瘾犯了般的执着,低头精准地捕获了目标:那两瓣樱桃红唇。 起初,崔媛媛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那双曾在案情分析会上把她钉在耻辱柱上的锐利眼眸,此刻正灼烧着她的颈动脉。她带着任务进行中的犹疑、被铜豌豆硌到的慌张,以及一丝不明来由的颤栗。但想到王洋电话里毫不隐晦的吩咐,还有内心深处那点被酒精拱出来的、压抑已久的…渴望,她逐渐放弃了抵抗,甚至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纤细的手指轻轻覆上祝一凡颤抖的眼皮,温柔得像在给暴躁的猫顺毛,然后,滚烫的身体主动贴紧,让他充分感受什么叫成熟女性的澎湃热情。有那么0.01秒,祝一凡脑海里闪过关青禾的脸和她办公桌上那盆同样需要浇水的、可怜的绿萝。但紧接着,意识就像断线的风筝一样飘走了。他如同一头被惹恼的公牛,或者一只格外执着的啄木鸟,漫长而深情的耕耘让崔媛媛从一尊石雕迅速瘫软成一滩春水。 双方精心构筑的防线,如同劣质墙纸,开始一块块往下掉。 那张整洁的大床近在咫尺,却被无情地放逐了。 两人遵从地心引力的召唤,俯倒在客厅那张据说很昂贵的波斯羊毛毯上,无声地翻滚、纠缠,像两台失控的滚筒洗衣机。 “嗯…老祝,”崔媛媛在感官的浪尖上浮沉,气喘吁吁地发表感言,“我大概是…疯了…才会爱上你…这种…杀千刀的...铜豌豆…” (崔媛媛内心OS:铜豌豆?我看是铁疙瘩才对!可硌死老娘了!) 厚实的羊毛毯尽职地吞噬了所有可疑的声响。 崔媛媛放空目光,数着天花板上蜿蜒如地图的裂缝,任由他尖利的牙齿在自己锁骨上盖章留念。当祝一凡终于累瘫,像个挖完矿的工人一样埋在她颈窝里喘粗气时,她悄无声息地从文胸的特制口袋里,摸出了那枚比硬币大不了多少的微型相机:天知道这东西硌了她多久。 晨光像个蹑手蹑脚的贼,悄悄爬上窗台。王洋的加密邮件如约而至,附件是一张崔媛媛戴着墨镜抽烟的酷照,主题是灵魂拷问:“这就是你说的砸不扁、煮不烂、捶不破的铜豌豆?啧,橡皮泥都比他顽强!” 崔媛媛冷笑一声,指尖优雅地掸了掸烟灰。烟灰精准地飘落在一张她偷拍的合影上:照片里,祝一凡的睡颜纯净得像个偷喝了大人红酒的中学生,而她胸口那只妖冶盛放的夜叉纹身,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印章。 她瞥了一眼窗台,那里空空如也,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花盆底托和几粒散落的泥土。 十公里之外的湖跺看守所,绰号“仙人掌”的幽灵一族精英,不知何时已被人悄无声息地营救走了,然后光速在网安辞职,踪影不见… 第七十七章 说跳就跳 崔媛媛慵懒地蜷在祝一凡怀里,指尖在他锁骨上画着圈,像在解码一份绝密电路图。“老祝,”她呵气如兰,气息甜得像掺了糖精的毒药,“咱俩这算偷尝禁果吗?都说办公室恋情就像是在淬了剧毒的刀尖上跳科目三。” 祝一凡嘴角扯出一个苦笑。脑子里那个尽职尽责的“生命之轮系统”(祝一凡“亲切”地称之为“苟命系统”)正发出尖锐的警报。 叮! 【警告!怀中崔媛媛诱惑系数MAX!检测到美人计程序运行!宿主肾上腺素超标250%!理智防火墙正在融化…不断融化中】 美人计么?怀里这朵淬毒的玫瑰,花瓣柔软,花刺却精准地扎在他心尖尖上,仿佛在练习刻墓碑的签名艺术。哎,还是没有抵御得住,明知道她胸口揣着把开了刃的匕首,身体却像中了邪一样把脖子往刀口上凑。 崔媛媛忽然一个华丽的转身,背对着他,声音带着慵懒的钩子:“老祝…如果人家求你帮个小忙…你会不会答应呀?” 她柔软的唇瓣有意无意擦过他的耳垂。 就是这一瞬!祝一凡瞳孔巨震。那片雪肤上盘踞的刺青:狰狞的夜叉图腾,与“挖机杀手”案卷照片上的纹身像素级吻合,如同同一个纹身师批量生产的罪恶LOGO。 崔媛媛见他眼神涣散,以为是“后劲”上来了,轻啐一口,泥鳅般滑进被子里。于是一场热气腾腾、足以让人生嫉捂脸的晨间健身操即将上演。然而,晨练刚进入“拉伸环节”,祝一凡突然“嘎”的一声抽抽过去,直挺挺像个断了线的提线木偶。 崔媛媛瞬间花容失色,手忙脚乱掐他人中:“老祝?老祝醒醒!你可别碰瓷啊!” 慌乱中摸出手机就要拨打120急救号码。 就在电话即将接通的关键一秒,祝一凡猛地睁开眼,瞳孔泛着不自然的金属冷光,耳畔被声线扭曲得像被劣质变声器蹂躏过:“系统紧急插播一则信息…督导组要无限期驻留…今日目标:大队天台,有人即将表演自由落体。重复,有人即将表演自由落体!” “不好了,今天交警的天台怕是要有大事发生!” 崔媛媛吓得手机差点砸自己脸上:“老祝!你做噩梦说胡话呢?!” (内心OS:这后遗症也太硬核了吧?天台都整出来了?) 十分钟后,两人的手机像约好了一样疯狂震动。 大队值班信息:主任,紧急事件!鲁策出警…速来大队!这信息的加密级别堪比摩斯电码:不是鲁策出去执行出警任务了,是要出警去伺候准备跳楼的鲁策本人! 电梯里,逼仄的空间弥漫着尴尬和消毒水的混合气味。崔媛媛狐疑地打量着祝一凡:“老祝,实事求是,你刚才的‘预言’,是不是听说了前两天那场史诗级社死?” 祝一凡一脸懵圈:“啥?史诗级?我只听过史诗级加强连。” 崔媛媛压低声音,表情精彩纷呈:“鲁策他老婆牛云云,手滑把自己的一张全真空艺术照发到500人的公安大群里了!你居然不知道?当天鲁策就上演了怒砸玻璃杯的武戏!” 祝一凡的表情管理彻底失败。 【系统信息检索中…关键词鲁策老婆、艺术照、500人大群…检索结果:该八卦绕过宿主防火墙,直达信息黑洞。警告:宿主的信息网可能存在筛子漏洞!】他一脸“我错过了几个亿”的茫然:“哪个群?我怎么没吃到这惊天大瓜?!” “就知道你丫的嘴里没有啥好词!”崔媛媛脸颊绯红:“就那个超大的工作群啊!这牛云云也抽象得离谱!不知道在搞什么,都过了撤回时间了一点反应没有,后来还是网安连夜加班才‘毁尸灭迹’的!这脸都丢到太平洋去了!” 祝一凡这才把耳朵里飘过的零星传闻和眼前的事实拼上号,内心疯狂吐槽:这种级别的瓜,居然没人给我递叉子?我这交警办公室主任当得像个局域网用户?!悲哀啊! 他强装镇定,祭出和稀泥大法:“咳,不就是张照片嘛,还能引发S3?说不定人家夫妻俩早就是开放式关系,各玩各的呢。” 崔媛媛轻轻掐了他一下:“哟,祝主任思想很前卫嘛!各玩各的都懂?” 话音刚落,隐去姓名的现场照片传来:鲁策穿着白色老头T恤、大裤衩,稳稳坐在交警大楼顶楼边缘。 冷风猎猎,吹得他那件白T像一面凄凉的招魂幡。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酒,对着楼下越聚越多的人群,咧开嘴,露出了一个堪比东方不败绣花针落地般邪魅狂狷的笑容:上班早高峰时分,他却潇洒得像在自家阳台晒太阳。这小子疯了,手一忽儿指向上三路,表演喝酒,一忽儿指向下三路,大声叫嚣,疯狂挑衅:“老子酒驾中,老廖来逮我撒!你快来撒!来这,当老子的坐骑!” 祝一凡指着视频中的鲁策,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你看他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淡定范儿!找网安撤回?那就是走个流程挽个尊,内心指不定多放飞呢!” 三分钟后,二人前后脚抵达顶楼天台,廖得水那双锐利的小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并肩出现的两人,眼底闪过一丝精光。 祝一凡还没来得及开口,崔媛媛的“公关模式”已瞬间启动:“我和祝主任是电梯里碰巧遇上的!事态紧急,制服都没顾上换!”(内心OS:这理由我自己听着都假…) “啧,”廖得水大手一挥,潇洒地撩了下额前倔强的发丝:“都是自己人!穿什么制服!劝不了老鲁,穿盔甲也没用!” 旁边的老好人牟大海赶紧凑过来通风报信,音量控制在廖大听不见的范围:“祝主任!鲁策跟廖大前天吵翻了天!喝了一宿闷酒!这大清早就跑楼顶开个人演唱会了…跳不跳…全看他心情开关在哪档…我估计悬…” 祝一凡一边飞速给关青禾发信息:青禾!十万火急!启动Plan B!务必拖住督导组!动用一切合法手段!包括但不限于:咖啡续杯、打印机卡纸、突然断电等,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鲁策。 他目光如雷达般扫过鲁策身边散落的酒瓶、烟盒…突然锁定那个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打火机! 【系统:触发关键词打火机!方案生成:烟民接头暗号。】 得到讯息指引的他立刻掏出烟盒,精准地抛过去一支:“鲁哥!接着!来根华子压压惊!” “老祝?!怎么是你啊!今天那啥...上班居然没迟到?难得!”鲁策精准接住,熟练点上,狠狠嘬了一口,“你别劝!知道真相你也得疯!这操蛋的世界!有人戴着镣铐跳广场舞,还特么逼我们喊再来一个!老子!真特么的不服!”最后俩字,鲁策吼得荡气回肠,响彻云霄。 【系统分析完毕!目标鲁策情绪:愤怒>绝望。行为模式:抗议型表演而非自杀。威胁等级下调至黄色!】 祝一凡心中大定,脸上却皱成苦瓜:“咋又扯上我了?鲁哥,咱俩可是老交情了!透点风?让我也开开眼?” 鲁策仰天狂笑:“我都这样了!还有啥不能露的?!三点两线,万无不可!” 话音未落,他猛地原地起跳!动作快如闪电!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中,双手抓住裤腰往下一扯!那条标志性的大裤衩,像一面投降的白旗,晃晃悠悠飘向了楼下。 只剩下一条鲜艳夺目的:红!内!裤!在风中倔强地飘扬! “哈哈哈!别瞎想!老子穿红不是变态!”鲁策叉着腰,站在楼顶边缘,声音铿锵有力,“老子今年四十八!本!命!年!图个吉利!讨个彩头!懂不懂?!”鲁策的目标明确,就是要扩大事态,逼宫管理层。 祝一凡洞若观火,心底却泛起一丝凉意:这招看上去把自己也逼进了绝境,何尝不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这鲁策!够狠! 鲁策却不管不顾,手指像激光笔一样戳向廖得水和崔媛媛:“就是他们!老祝!你还蒙在鼓里吧?!为了应付那帮吃饱了撑的督导组大爷!他们搞了个末位淘汰制!美其名曰跟班学习,要去宁岗中队待半年!车管所垫底的是我!综合垫底的,呵呵,不出意外…就是你!” 他那只举起的食指,带着三分幸灾乐祸,七分悲壮,稳稳地指向了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的祝一凡,“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有没有一种…被雷劈成避雷针的感觉?” 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所谓的“淘汰”,就是权力棋盘上赤裸裸的“弃子清理”。廖得水的用人哲学,简单粗暴得像个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 祝一凡胸中怒火翻腾,猛地扭头看向崔媛媛。 昨夜耳鬓厮磨的温存,此刻在她脸上已冻结成西伯利亚寒流般的冷漠。 【系统警告!检测到强烈情绪波动!环境危险系数陡增!警告!】 就在这一刹那!强烈的眩晕感如同海啸般袭来! 祝一凡眼前一黑,脚下猛地一个趔趄! “命运之轮”的提示音如同惊雷在他脑中炸开:【坠楼者身份确认错误更正!目标:身穿藏青T恤者!重复:目标为身穿藏青T恤者!】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 “咦!卧槽!怎么是他?!” “老祝?!老祝不是劝人的么?他怎么先跳了?!” 鲁策也看傻眼了,酒都吓醒了一半:“老祝!你丫…你丫比我有种!说跳就跳?我可是闹着玩的…” 万幸! 牟大海的报警电话打得够快!楼下消防队的巨型充气垫已经严阵以待。饶是如此,从十一楼的信仰之跃带来的巨大惯性,还是让祝一凡在接触垫子的瞬间,眼前一黑,彻底晕菜。 意识坠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瞬,他捕捉到了几句清晰的碎片:廖得水尖利如刀的声音在栽赃:“莫名其妙!让他来劝人!他倒好!自己先下去了!这是想给领导上眼药吗?!” 关青禾焦急的争辩穿透嘈杂:“廖大!祝主任是来救人的!是意外!绝不能乱定性!”她的声音很大,却像投入深海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不足道的涟漪。 崔媛媛的声音也响起,带着点软糯的迟疑:“是…是救人的…没错,可能是…脚滑了?” “滑滑滑!”廖得水从鼻孔里挤出冷哼,“蠢货一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当充气垫温柔地接住他下坠的身体时,祝一凡在混沌的意识深处,忽然灵光一闪:【系统数据整合完毕…1、美人计…2、宿主坠楼预警…3、末位淘汰…廖得水甩锅…崔媛媛切割…关青禾背刺,任务链闭环完成!结论:宿主,您就是这场毒刃探戈里,那个被精准投喂的…祭品】 “要你总结,没品的流氓系统!” 也许是意识到对宿主太不友好,系统叮的一声,这次传来了好消息。 【宿主触发风雨过后是彩虹场景,获得奖励回溯30秒,可以在任意时段将时间调整为事件发生前30秒,有效期半年】 祝一凡点头,有零有整,这还差不多。 后续发展平淡得像兑了水的酒。 调查组的结论轻描淡写,如同用橡皮擦抹去棋盘上无用的残子。鲁策的红裤衩起义沦为同事们茶余饭后的笑料。祝一凡那惊险一跃,则被官方盖章定义为工作期间意外失足,享受工伤三天的待遇。 这几天,唯有一份系统内部悄然流转的任命文件,像一朵在暗处悄然绽放的毒罂粟,昭示着新的格局。文件抬头赫然写着:关于崔媛媛同志暂代综合办公室主任职务的通知。而祝一凡的手机里,系统贴心推送了一条新消息。 【提示:恭喜宿主达成隐藏成就:祭品的觉悟。积分+250。温馨提示:您当前的职务状态为:停职物理休养。建议休养期间重点提升:闪避技能、识人辨伪技能,尤其针对美人计、信息搜集能力,别再错过500人大瓜。当前系统等级:Lv.3另,宿主追寻案件真相之路,任重而道远】 祝一凡一组50的俯卧撑之后,猛地弹身而起,他没有忘却自己的任务,这前路虽然泥泞难行,但是没有放弃的理由… 第七十八章 长毛遇险 1、 这两夜,湖跺市的互联网动脉如同被异次元巨兽啃噬过,信号崩断,电流呜咽。整个城市被笼罩在一片无形的数据硝烟之中,空气中仿佛弥漫着烧焦的比特粒子味道。时隔八年,以“盟主”祝一凡、“零度”于洋为首的网络游侠联盟,与盘踞在数据深渊阴影中的鬼市幽灵集团,再度在赛博暗域的边界线上轰然对撞。 这不是寻常的黑客攻防,这是虚拟世界的诸神黄昏。 鬼市的幽灵军团像是突然之间冒出来似的,它们如同从数据沼泽中涌出的污浊洪流,形态扭曲变幻,时而化作吞噬光缆的黑色蠕虫,时而凝聚成撕裂防火墙的尖锐骨爪。它们裹挟着恶意代码形成的蚀骨酸雨和逻辑炸弹炸开的“熵增迷雾”,疯狂冲击着联盟构筑的网安防线:赤壁。 赤是红色的意思,壁是他们对自己防御能力的执念和固守,联盟的游侠们化身数字世界的守护圣灵,指尖在光速流淌的键盘上跃动,编织出密集的防御矩阵。祝一凡的在系统的策应之下,防御代码化作漫天冰晶利箭,精准狙杀着试图渗透的幽灵斥候,每一次指令注入都带着冻结时空的寒意;于洋的“零度”协议则在核心节点展开绝对零度领域,将靠近的幽灵数据流瞬间瓦解、熵寂。数据洪流化作奔腾的星河,代码的交锋迸发出堪比超新星爆发的刺目光芒,每一次碰撞都让虚拟空间的结构为之震颤。 大战过境,虚拟与现实交界的边缘地带,数据植被被连根拔起,防火墙留下熔岩般的灼痕,寸草不生。 这场无声的战争消耗着现实世界的根基。直到今日的后半夜,最后一波幽灵的尖啸被联盟的逻辑湮灭炮强行镇压,湖跺警方的网络主干才在服务器不堪重负的一声叹息般的**中,勉强恢复喘息:代价是数据中心大量冷却塔喷涌出不祥的白烟,如同战后还未熄灭的狼烟,无数网民的清晨被迫体验了一把原始人的断网生活。 就在这网络废墟的余烬上,天刚蒙蒙亮,郑铮便把祝一凡提溜进了办公室。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昨夜比特战场烧灼的焦糊味和数据离子逸散的微麻感。“知道为什么一大早把你‘请’上来吗?”郑铮靠在宽大的椅背里,指关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回响,像在给一场尚未落幕的闹剧:既是网络上的,也是即将在现实中上演的,打着阴郁的拍子。 祝一凡顶着因指挥“打鬼”鏖战而憔悴不堪的脸,眼神茫然得像刚被粗暴重启、还在加载基础驱动的老式终端:“政委,有事您说话!” 郑铮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目光锐利如探针,扫过他苍白的面颊:“听说你前两天救人不成,是脑袋着地的?我特意来验验货,看物理重启后,有没有摔出点逆天的副作用?” 他刻意加重了“逆天”二字,暗指这连续两晚的那场惊天动地的网络大战。 老郑这话,一语双关,多是关心之意。 祝一凡讪笑,连忙解释自己本想拽回鲁策,奈何低估了对方的吨位防御。话锋一转,他夹枪带棒地提起了那个让鲁策哭爹喊娘的末位淘汰制。 “那鲁策的事,我已知晓。”郑铮指尖的叩击声停了停,目光如探照灯般打在祝一凡脸上,“名单嘛,交警队早就呈上来了。你老人家的大名,也赫然排在综合重点关照对象一栏。” 祝一凡心头一跳,暗忖:谁那么手长?这不该是我这个办公室主任的专属KPI汇报吗? 郑铮低笑出声,嗓音低沉得像地下暗河:“是关青禾送来的。”他顿了顿,欣赏着祝一凡脸上瞬间凝固、如同遭遇逻辑死锁的表情,“现在,有没有一种醍醐灌顶…外加透心凉的顿悟感?” “青禾?!”祝一凡感觉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仿佛被鬼市幽灵的精神冻结法术命中。他死死盯着郑铮,仿佛想从他脸上扫描出一个揭示真相的二维码。 “现在明白了?调你去交警队,既是为破那个交通积弊的局,也是给你的历练。”郑铮意味深长地拉长了调子,“那可是个神仙洞府,卧虎藏龙,个个身怀绝技,人人都是修炼成精的妖孽,还都是你老师!” 他把“老师”二字咬得格外重,带着幸灾乐祸的调侃。 “是她?着实没想到!”祝一凡苦笑举手,做出投降状,“老板,我这满腔的热血啊,简直拿去喂了幽灵!心哇凉哇凉的,只剩半截还在勉强蹦跶。” “好了,别搁这儿给我演苦情剧!”郑铮一拍桌子,震得桌上的鼠标都跳了一下,“给我打起精神来,修罗场里,装死就是真死!” 2、 意识到办公室政治的寒风已吹到骨头缝里,祝一凡收起那点可怜的委屈,驱车返回交警大楼。刚踏进综合办,与他有过战术性推搡经历的崔媛媛便倚着门框,红唇弯起,熟稔地打趣:“哟,老祝!气色恢复得挺快嘛?带薪休假的窗口期就这么难熬,迫不及待回来感受交警修罗场的温度了?还是怕我鸠占鹊巢,真把你那主任宝座给优化了?” 她眼波流转,意有所指。 祝一凡沉默,目光却像精准制导的激光弹,牢牢锁定在关青禾身上。这位曾经在网络战场上和自己一起并肩对抗鬼市的战友,转头就在现实里给自己来了个漂亮的背刺。真是意想不到的“双线联动”! 关青禾的反应有些迟钝,没有看心绪难平的祝一凡。 崔媛媛看戏一般,优雅地倚在办公室门框上,指尖旋转着咖啡杯,浓密的睫毛投下蛛网般的阴影,语气带着蜜糖般的黏稠和冰刺般的锐利,精准射向关青禾:“老祝,知道蝴蝶为什么飞不过沧海吗?”她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因为飞过去才发现,对岸等你的,不是鲜花,全是等着捡漏的秃鹫。” 关青禾感受到了这办公室暗流的汹涌。此刻听到祝一凡的声音,她心底莫名一软,脱口而出:“老祝…其实…我觉得你确实该借这机会好好休整一下!”话语出口,她就后悔了,显得自己骨头太轻,立场飘忽。 祝一凡压根儿不接这茬儿。 关青禾知道他与郑铮的关系,猜测他已知晓末位淘汰名单的事,顿时觉得自己莽撞失言。谁知,过了半晌,祝一凡像没事人一样,扯了扯嘴角:“嗨,没事,就滑了一跤嘛…只不过…”他顿了顿,用一种极其荒诞的语气强调,“这一跤的距离,特么的…有点超越物理极限了。” 空气中仿佛“铮”的一声轻响,祝一凡周身气场骤然凌厉起来。 若此刻是漫画,必能看到圣衣铿锵加身的光芒特效。 朋友间本无需铠甲,这身戒备,只为敌意而生。 “老鲁在单位么?去找他唠两句。”祝一凡强行转移话题,打破僵局。 “别去摆救命恩人的谱了!”崔媛媛慵懒地把玩着发梢:“鲁策?在交警队末位淘汰制已经批了,垫底的他,光荣调任派出所,填补基层警力空白去了。至于他空出来的那个萝卜坑嘛…”她眼波流转,意味深长地扫过关青禾的方向,嘴角噙着看好戏的笑,“很快就有新萝卜要种进去了哦,大家伙儿等着说恭喜吧!”她的眼神像探照灯一样明示关青禾。 祝一凡瞬间了然,但脸上的惊愕却不由自主地加重了几分。 关青禾像被烫到一样,急忙辩解:“强塞给我的!我也不想要!”此地无银三百两。 祝一凡面色铁青,眉宇间凝起寒霜。青禾啊青禾,你到底在唱哪一出?他刚要开口质问,脑中却猛地“嗡”的一声,仿佛服务器过载,熟悉的晕眩感再次袭来,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 关青禾和崔媛媛同时惊呼起身。 关青禾动作更快,一个箭步上前,堪堪将身体发软的祝一凡捞进自己怀里,费力地拖到一旁的办公椅上,掐人中,放平… 恍惚间,祝一凡在疯狂旋转的命运数据流里捕捉到一个极其清晰的画面:一辆失控的轿车在高架上狂奔,驾驶员惊恐万状,拼命踩踏着毫无反应的刹车踏板:镜头猛地推进,竟是廖得水那张写满惊骇的脸! 这不是幻觉,是系统的危机警报!祝一凡猛然惊醒,吓得正在给他倒水的关青禾差点把茶杯扣他脸上。 他腾地坐起,声音带着未褪的急切:“媛媛!廖得水今天用公务车没?” 崔媛媛皱眉翻开出车记录:“用了啊。昨天牟大海申请的,去市局开专题汇报会,大市局分管副局长亲临,兄弟单位领导云集,老廖和林云今天是分头出发,难得目标一致。”她合上本子,“会议时间九点半,这会儿应该在路上了。怎么?会议有诈?” “不假,但是...要出车祸!”祝一凡声音绷紧。 “不厚道!”崔媛媛嗤笑一声:“老祝,就因为末位淘汰的刀子冲你来,你就咒老廖出车祸?这招数…幼稚了点吧?”她毫不掩饰眼中的怀疑。 关青禾尴尬地试图打圆场:“大家都觉得这制度就是走个形式…别的单位都是领导象征性担责…我们这不就把你报上去凑数了嘛…” “别用‘们‘字”崔媛媛呵呵了一声,“我可没同意!” 关青禾脸色大变,斜了祝一凡一眼,那边却是波平如镜。 “我这不是诅咒!”祝一凡拍案而起,“是有人动了刹车!媛媛,立刻给老廖打电话,让他马上停车!换车!青禾,打电话给严格!让他立刻来大队,就说有人蓄意谋杀长毛怪!”他语速飞快,像在部署一场紧急网络攻防。 崔媛媛抱着胳膊无动于衷。 关青禾也一脸为难:“老祝…你前天摔的…真确定是屁股着地?不是脑袋?” 崔媛媛在一旁凉凉地帮腔:“就是,很抽象。” 祝一凡懒得再废话,直接掏出手机拨给严格:“老严!江湖救急!那手续后补,你丫火速来交警大队!有人要谋杀长...呃,廖得水!” “长呃廖得水是什么鬼?是长按还是啥意思?”电话那头,听祝一凡解释后,严格的声音充满困惑:“啥?预感谋杀?老祝,从十一楼摔下来还有这增值服务?解锁预知未来技能了?改天帮我算算彩票?” “算你妹!”祝一凡火冒三丈,“老子什么时候拿命案跟你开过玩笑?爱来不来!” 他转而联系廖得水,换来一顿劈头盖脸的臭骂。 “什么玩意?有人破坏刹车片?想让我廖得水上西天?”电话里廖得水“呸”了一声,“祝一凡!你是不是脑子摔出坑了?谁让你带病坚持工作的?全大队,我看就属你巴不得我立马翘辫子!只要你不害我,我安全得很!”骂归骂,他还是让牟大海检查刹车。 牟大海的声音从那头清晰地传过来:“主任,刹车好好的!一点问题没有!您放一百二十个心!我都仔细检查过!开了这么久都没事,祝主任这是…呃…也是关心则乱嘛…” 他试图缓和气氛。 祝一凡眉头紧锁:“大海,你确定?” 牟大海在电话那头拍胸脯保证:“确定肯定以及一定!杞人忧天啦!祝主任!不过还是谢谢您惦记啊…” 恰在此时,门卫探头:“崔姐,刑大的车来了,说是祝主任请来的。” 这边刚被廖得水喷完,祝一凡脸色黑如锅底。 崔媛媛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请严队他们直接上十一楼监控室!既然人都来了,查一下也好,让大伙儿都安个心!” 十一楼监控室。 关青禾熟练地调取监控,时间调到公务车发车前。画面流畅,停车场风平浪静,毫无异常。 严格和崔媛媛互换了一个眼神,那眼神翻译过来就是:“祝一凡今天药没吃够?” 祝一凡不为所动,他深信那源自昨天网络大战残留数据流的预警画面。 “别急,”他沉声道,“调到昨晚十一点半之后。” 十一点半是巡特警晚班结束回驻地的时间,大队里人多眼杂,绝非作案良机。 “十一点半…好了,我快进了啊,四倍速!”关青禾拖动进度条,起初表情轻松,突然,她的手猛地顿住,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我去!老祝…你丫真蒙对了!真有…搞破坏的!” 画面清晰定格在凌晨一点。 一个身着红衣的身影鬼鬼祟祟地撬开车门,钻到车底刹车位置一阵捣鼓。严格瞬间来了精神,一个箭步上前,双眼死死盯住屏幕。当那红衣人影做完手脚,警惕地四下张望,镜头精准捕捉到那张因仇恨而扭曲的脸:赫然是鲁策的妻子,牛云云! 事实确凿,严格立刻让技术员拷贝录像资料。他倒吸一口凉气,重重捶了下祝一凡的肩膀:“老祝!还得是你,自走型的灾星发射器?老廖遇见逆,算是遇见了扫帚星!” “少废话!”祝一凡催促,“快给老…廖打电话!最好赶在他销户之前!” 严格电话拨过去的瞬间,电话那边传来的已经是生死时速的恐怖交响乐。 限速80的高架路,牟大海却飙到了120! 车身在剧烈的颠簸中发出痛苦的**。 “牟大海!你他妈在开飞机吗?”廖得水的咆哮被淹没在风声里。 牟大海带着哭腔嘶吼,双手死死攥紧方向盘:“廖…廖党委!祝主任他…没说疯话!也不是诅咒!车!车真失控了!就…就是刹车!被人搞了啊!!” “什么?!!” 廖得水的声音瞬间变调,他猛地扒开车窗,只见窗外车流如织,高速飞掠!跳车?无异于主动申请骨灰盒! 生死关头,牟大海的声音因极致的紧张而破音:“前面…前面有查酒驾的缓冲沙锥…廖党委!我只能赌一把了!!” 廖得水看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沙堆,认命地闭上眼,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平静:“…有几成把握?” 牟大海没吭声,只是作为老司机,在最后一刻爆发出全部勇气,猛地一打方向盘,车身像一头失控的钢铁巨兽,嘶吼着冲向那片唯一的生机… 3、 赶往现场的警车上,祝一凡开车,严格和关青禾分坐后排两侧。崔媛媛在家,负责信息处理与上报。特么,湖跺交警这阵子,霉运冲天,简直是开了地狱难度的副本! 严格试图缓解紧张气氛,揶揄道:“神算子,再掐指算算,老廖这次能挺过去不?” 祝一凡嘴角微扬,透着一股蔫坏的智慧:“老严,听过一句话没?” “啥话?” “孙子曰:‘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所以呢?” “所以个啥,此乃颠扑不破的古训,从事后结果反推人品。老廖是死是活,暂且按下不表,但我们可以反推。他若挂了,算我骂错人,给他道歉烧纸;可他若还活着…则...坐实…”他故意拖长了调子。 严格说我可以从你的语气反推你们的关系,祝一凡说我谢谢全家! 话音未落,关青禾已笑得花枝乱颤,差点滚到座位下面去。 严格也乐:“老祝,论嘴损,你丫绝对是全国免检驰名商标!”笑过之后,他神色一肃:“出于职业本能,我必须问:你怎么预知到牛云云会对廖得水下手的?别扯你那套摔出来的第六感!” 祝一凡故作高深:“若我说,昨夜与鬼市幽灵军团那场史诗级数据对冲,打通了我的任督二脉,让我偶尔能接收到系统日志的碎片信息,你信不信?” “我信你个鬼!” 关青禾猝然面色一变,开车的祝一凡与注意力不在她身上的严格都是没有看到。 严格对昨夜的大战倒是饶有兴趣:“这幽灵好像是逆的苦主啊,后来哪个赢了?祝盟主?” 祝一凡抽象地一笑:“我搞那幽灵,就是砍菜切瓜,小儿科!” 关青禾:“真能吹!八年前据说被人家裤衩都拽没了!” 严格也一副老子不信的样子:“老祝,我也不信,你的实力不足当年7成,全盛之时还不是人家幽灵的对手,这次能全身而退就算是不小的胜利了。” “好吧好吧,”祝一凡摊手,与幽灵那一战算是惨胜,没啥提及的价值,他转换话题:“正经点说,生物学研究表明感官力是此消彼长。我头部受损,触觉迟钝了,其它感官敏锐度就…报复性反弹。今早那阵晕乎,灵感闪现,大脑皮层就给我推送了个高能预警小视频。当然,这跟情感链接也有关。我跟老廖关系紧张,犹如防火墙互斥,警报才如此刺耳。若关系亲密,情绪数据流畅通无阻,那火花…啧啧,会亮瞎眼。比如…我和青禾。”他说完,意有所指地瞟了关青禾一眼。 关青禾一愣,旋即整张脸红得像颗熟透的富士苹果。这小子拐弯抹角半天,最后居然在这儿等着呢! 严格爆发出杠铃般的笑声:“我就知道有转折!但这转折点居然在这!老祝,你丫要么是真摔傻了,要么就是个被公务员身份耽误的撩妹圣手!” 祝一凡略显尴尬:“你这俩选项,跨度能塞下整个太平洋了!”随即,他自然地伸手,轻抚过关青禾鬓边的发丝,指尖调皮地一弹,笑道:“青禾,讲个冷笑话应应景。省得待会儿见了血腥场面,晚上做噩梦。” 关青禾白了他一眼,祝一凡大咧咧地说没事,老严是自己人。 第七十九章 两个青禾? 廖得水乘坐的公务车如同一堆被孩童暴力拆解的积木,零件散落一地,这宣告着方才的惊心动魄。 市局事故大队已在拍照勘查。令人惊奇的是,长毛怪廖得水除了头顶被削掉一块头发,露出锃亮的“地中海”之外,竟奇迹般的安然无恙。 真正伤重的是牟大海,已被紧急送医。 廖得水吐了一口安全气囊的泡沫,咬咬牙站起身,甚至还用力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看了眼腕表:“快!送我去市局!会议还能赶上!”临上车前,他回头深深看了祝一凡一眼,目光复杂难辨:“今天这事…我记下了。” 这是对老子有点改观了么?祝一凡一愣:“您…不需要配合做笔录?” 廖得水瞥了他一眼,那眼神竟罕见地柔和了一丝丝:“祝…一凡,你今天…算是立了一功。但这消息,”他顿了顿,似乎斟酌着用词,“时效性…有待提高!大海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唯你是问。行了,别杵着了,你和关青禾自己打车回。严队,辛苦你送我。我有重要情况跟你沟通!” 这廖得水虽然如祝一凡所说人品有缺,但毕竟是个党委,他有召,严格连忙应承下来。 关青禾给市局事故大队的出警人员留下联系方式,看着那堆残骸被拖走。她转向祝一凡,语气带着一丝恳求:“老祝,后续市局刑侦会接手。现在…能陪我顺路去个地方吗?” 祝一凡点头答应,心中却掠过一丝疑惑,最近的青禾对自己,似乎有点若即若离,这一次,算是示好? 两人打车来到城郊一处农家小院。 一位体态丰腴的妇人正在院中压水洗脸。 关青禾亲热地迎上去,与妇人寒暄。然而,当那妇人眼角余光扫到祝一凡时,脸色瞬间晴转雷暴,如同川剧变脸,二话不说,直接把关青禾往外轰。 回程路上,关青禾却像卸下了千斤重担,神色轻松了不少。 祝一凡踢着路边小石子,故作随意地问:“那位…胖阿姨是谁啊?看我的眼神,比看鬼市的小刀手还嫌弃。” “她是…聂哥的母亲。”关青禾迟疑了一下,轻声回答。 “哦?”祝一凡挑眉,“那为何看我的时候,像是有什么血海深仇似的?” “因为,”关青禾转头看他,眼里带着点狡黠和坦诚,“我告诉她,你是我现任老公。” 祝一凡脸一黑,夸张地翻了个巨大的白眼:“我说呢!原来是临时抓壮丁来背情感黑锅的!你可欠我一个红本本哈,我记下了!” 关青禾噗嗤一笑:“也算顺路嘛!多谢你替我扛了这波准前婆婆的怒火。她不会再纠缠于我,现在神清气爽,带你去个神秘部落犒劳一下?” “打住!什么部落不部落的,”祝一凡摆手,“不会是民政局吧,我还没有准备好!” 关青禾白了他一眼:“想得美!” 出租车在一片老城区的边缘停下。眼前是一栋不起眼的灰扑扑两层小楼,墙皮剥落得如同患了严重的皮肤病,唯一显眼的是二楼悬挂着一个吱呀作响的锈迹铁皮招牌,上面用歪歪扭扭、仿佛醉汉涂鸦的字体写着:部落二字。 “就这?”祝一凡挑眉,看着这与其说是酒吧、不如说更像违章建筑的店面,“你确定这神秘的部落不是城乡结合部违章搭建的危房拆迁指挥部?” 关青禾神秘一笑,推开发出沉重**的旧木门:“不懂了吧!门脸越破,里头越有乾坤。跟着我走,带你见见世面。” 一股混合着劣质烟草、陈年酒精和隐约霉味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 光线昏暗,只有吧台几盏老式马灯摇曳着昏黄的光。空气仿佛凝固的油脂,厚重得让人呼吸不畅。大厅尽头有个小小的表演区域,一架老旧的立式钢琴沉默矗立,琴盖上积着厚厚的灰。 寥寥数人。 角落里两个老头对着一盘花生米下象棋,吧台边一个穿着油腻工装、眼神发直的男人独自灌着闷酒。酒保也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皮耷拉着,仿佛随时会睡着,唯有擦拭酒杯的手指异常稳定。 “两杯忘忧水,谢谢。”关青禾熟稔地敲了敲吧台。 酒保撩了下眼皮,浑浊的目光扫过祝一凡,没说话,慢腾腾地开始调酒,动作僵硬得像个关节生锈的木偶。 祝一凡环顾四周,压低声音调侃:“青禾,你这神秘部落的含金量不高啊…是体现在选址的隐秘性,还是…装修的后现代废墟风?”他刻意加重了“含金量”,回应她之前关于“四朵金花”的评价。 关青禾白了他一眼,接过酒保推过来的两杯浑浊的、散发着怪异甜腻气味的液体:“闭嘴,喝你的!这里…需要用心感受。” 她把其中一杯推到祝一凡面前。 祝一凡皱着鼻子闻了闻,那味道让他想起小时候乡下发酵失败的米酒混合了止咳糖浆。“用心感受…肠胃炎的预警信号吗?”他小声嘀咕,忍着不适抿了一小口。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腻辛辣直冲喉咙,呛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咳咳…这忘忧水…确定不是孟婆汤?”就在他五官扭曲地抵御这“生化武器”时,那架沉寂的钢琴突然发出一声尖锐、走调的高音,像是有人用指甲狠狠划过琴键。紧接着,一个极其沙哑、仿佛砂纸摩擦喉咙的女声哼唱起来:“玫瑰玫瑰最娇美,玫瑰玫瑰最艳丽,春夏开在枝头上,玫瑰玫瑰我爱你…” 这旋律本是旧上海十里洋场的靡靡之音,此刻在这昏暗污浊的空间里响起,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鬼气。 哼唱断断续续,时高时低,如同幽灵的低泣,每一个音符都像冰冷的针,扎进人的耳膜,爬进骨头缝里。 祝一凡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钢琴后面空空如也!根本没有人!但那诡异的哼唱声却清晰地在大厅里弥漫着,带着腐朽的气息,缠绕着每一个人。 他后背的汗毛瞬间炸起,“谁在唱?!”他低声问关青禾,声音都有些发紧。 关青禾的脸色也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她紧紧握着酒杯,指节捏得发白:“别…别管…这酒吧…有时候…就是这样的…” 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那两个下棋的老头仿佛聋了一般,依旧专注地盯着棋盘。吧台边的工人醉眼惺忪地嘟囔了一句:“云姐…又开始了…” 然后一头栽倒在油腻的吧台上,鼾声如雷。酒保擦拭酒杯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这诡异哼唱是酒吧背景音乐的一部分。 “云姐?”祝一凡敏锐地捕捉到这个词,联想到监控画面里那个穿着红衣破坏刹车的牛云云,心头疑窦丛生。“这云姐…什么来路?”他追问那个醉倒的工人,但对方只回应了更响的鼾声。 他转向酒保:“老板,刚唱歌的是?” 酒保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珠毫无生气地看向祝一凡,干瘪的嘴唇蠕动了几下,声音嘶哑得像破风箱:“云姐…想唱就唱…拦不住…”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祝一凡的胸口,又缓缓垂下,继续擦拭他那好像永远擦不干净的杯子。 祝一凡低头,这才发现自己胸口口袋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张折成小方块的纸条。 他心脏猛地一跳,刚才进来时绝对没有。 他迅速拿起纸条展开。上面是用娟秀但略显急促的笔迹写着:老祝,聂哥的死,不是意外。小心他们。酒吧后巷,第三个垃圾桶,有我留下的东西。看完即毁。青禾! 青禾?什么鬼?祝一凡瞳孔骤缩,他猛地抬头看向身边的关青禾! 关青禾正端着那杯诡异的忘忧水,小口啜饮着,眼神飘忽地望着空无一人的钢琴方向,秀眉微蹙,似乎正被那幽灵般的歌声困扰着,她脸上的苍白和刚才的紧张不似作伪。 这纸条…不是她写的。至少,不是眼前这个关青禾写的。 一瞬间,监控视频里红衣的牛云云、昨晚网络大战的硝烟、郑铮意味深长的警示、廖得水临行前那句“消息滞后”、聂哥的母亲那憎恶的眼神、还有此刻这空灵鬼魅的歌声和手中这张来历诡异的纸条…无数破碎的线索如同冰冷的碎片,在他脑海中呼啸盘旋,试图拼凑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轮廓。 她说刑警队长聂风云的死…不是意外!这张纸条,是谁在警告,还是在设局? “青禾”的署名,是陷阱的诱饵,还是…另一个“青禾”在求救?祝一凡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刚才喝那口忘忧水还要冰冷刺骨。 他不动声色地将纸条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指尖冰凉。“青禾,”祝一凡强迫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平稳,打断了她对“鬼声”的凝望,“这地方…空气太差了,熏得我头疼。我们走吧?” “走吧走吧!”关青禾似乎松了口气,忙不迭点头:“好!我也觉得…有点不舒服。” 两人起身离开。经过吧台时,那个昏昏欲睡的酒保突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祝一凡攥紧的拳头,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无声的、令人心悸的微笑。 祝一凡心头一凛,拉着关青禾快步走出了这间弥漫着歌声与谜团的部落,门外的冷风吹在他脸上,却驱不散心头的阴霾。 2、 出租车汇入城市的车流,霓虹初上,光影在车窗上流淌变幻,如同另一个虚幻的世界。祝一凡沉默着,那张纸条在他口袋深处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 关青禾靠在椅背上,似乎也因酒吧的经历而心有余悸,闭目养神。 “师傅,麻烦前面靠边停。”祝一凡忽然开口,声音低沉,“我钱包好像掉在刚才那酒吧附近了。” 关青禾睁开眼,有些讶异:“掉钱包了?我陪你回去找?” “不用,”祝一凡推开车门,动作干脆利落,“就几张卡和一点零钱,应该就在门口那片。你在这等我,我去去就回。”他不待关青禾回应,已迅速下车,身影融入人行道上稀疏的人流中。 他并未走向部落的正门,而是在街角拐了个弯,绕到了酒吧的后巷。 这条巷子更显破败,堆放着杂物,散发着潮湿垃圾的酸腐气。第三个绿色的垃圾桶在昏暗的路灯下像个沉默的怪物。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异味,掀开了沉重的桶盖。 里面是些残羹剩饭和废弃包装。 他屏住呼吸,戴上随身携带的一次性手套,在污秽中摸索。指尖很快触碰到一个裹在塑料袋里的硬物。他的心猛地一跳,迅速将其抽出:是一个小小的、廉价的防水密封盒。 他闪身到巷子更深处的阴影里,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U盘。 “聂哥的死,不是意外。”那纸条上的字迹再次灼烧他的视网膜。留下这东西的人到底是谁? 他没有丝毫犹豫,将U盘紧紧攥在手心,转身离开后巷。但他没有立刻走向等待的出租车,而是再次绕到了部落酒吧的正门。 此刻,他没有进去,而是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酒吧外墙。很快,他发现了目标:一个隐蔽在招牌下方的、布满蛛网的监控探头,镜头正对着酒吧入口和门前的一片区域。 祝一凡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喂,老金,我,一凡!技侦那边还有人能说上话吧?帮我个小忙,查个监控,对,越快越好。地点是部落酒吧,老城区边缘那个破落户…时间段?就从我和关青禾进门前的半小时开始…对,重点看门口…还有个关键人物…” 交代完他挂断电话,靠在冰凉肮脏的墙壁上,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盯着那扇沉重破旧的木门,眼神幽深。酒保那个无声的诡笑,还有那凭空出现的纸条,像两根冰冷的刺扎在他心里。 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震动。是金平发来的链接和一个临时账号密码。 祝一凡掏出手机,利用转接口连上T口,点开链接,登录。屏幕亮起微光,映着他紧绷的脸。画面是熟悉的“部落”酒吧门口,黑白影像带着监控特有的噪点。时间轴快速向前回溯… 终于,定格在他们到达前大约十五分钟。一辆普通的出租车停在路边。车门打开,一个穿着米白色风衣、戴着宽檐帽的身影走了下来。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面容,但那身形,那走路的姿态…祝一凡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人刻意避开了正对摄像头的角度,快步走到酒吧门口,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迅速将一张折好的纸条…塞进了门框上方一道不起眼的缝隙里。做完这一切,她没有立即离开,反而抬起头,仿佛不经意地朝摄像头的方向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 监控画面精准地捕捉到了她抬头的瞬间!帽檐下的阴影被光线微微驱散,露出半张清丽却带着一丝焦虑和决绝的脸庞,这个侧面看过去无疑就是关青禾。 两个青禾?祝一凡的呼吸猛地一窒,浑身血液似乎瞬间冻结! 画面里的关青禾迅速压低了帽檐,转身快步回到了出租车上,车子迅速驶离。 时间继续流淌,然后是他和关青禾并肩出现在镜头里,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纸条,是在他们进门后,酒保借着昏暗混乱和那诡异的歌声掩护,从门框缝隙取下,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塞进他口袋… 祝一凡死死盯着屏幕上那张熟悉的脸,指尖冰凉。酒吧里的关青禾迷茫、苍白、紧张;监控里的关青禾却行动果决、目光清醒… 他靠在冰冷的墙上,香烟的灰烬无声掉落。一个荒谬却又令人脊背发凉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入脑海: 这青禾…莫不是…有些人格分裂? 第八十章 铁面判官 交警大队601综合中心办公室。崔媛媛刚咽下最后一口冰凉油腻的盒饭,胃里正有些不适,办公室的门就被一股蛮力“哐”地撞开。 三个穿着挺括深色夹克、面无表情的男人鱼贯而入,像三块移动的冷铁,瞬间让狭小的办公室气温骤降。为首一人约莫五十岁上下,眼神锐利如淬了寒光的鹰隼,目光扫过之处,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自带一股生人勿近、居高临下的审视气场。 “我们是省厅督导组的。”鹰眼男人亮出证件,动作刻板,声音平板无波,没有任何感情起伏,“找祝一凡。马上。” 崔媛媛放下筷子,脸上瞬间切换成无可挑剔的职业化笑容,那笑容温婉、恭敬,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对上级突然降临的“惊喜”。她起身,动作流畅:“三位领导辛苦了。真是不巧,祝主任刚出去处理紧急公务了。我是综合办代理主任崔媛媛,有什么指示可以先传达给我?我一定第一时间、原原本本地转达给祝主任。”她声音清亮,态度诚恳得无懈可击。 鹰眼男人身后一个年轻组员立刻上前半步,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紧急公务?什么公务比接待省厅督导组更重要?让他立刻回来!十分钟内见不到人,后果自负!”那股颐指气使的气焰,几乎要顶到崔媛媛的鼻尖。 崔媛媛笑容不变,嘴角弧度甚至更深了些,但眼神却像投入寒潭的石子,瞬间沉静下来,透出一种无声的重量。“领导,您这话说的,我们基层同志当然把督导组的指示放在第一位,绝不敢有丝毫怠慢。”她语气依旧恭敬,但一字一句清晰有力,“只是祝主任这事,一时半会确实脱不开身。他是协助刑侦支队处理廖党委车祸的后续了。这可不是一般小事,事关重大谋杀案,是刑警严格队长亲自点将他过去的。您也知道,刑侦那边办案,时间就是线索,耽误不得…”她把“谋杀案”和“严格”这两个词咬得格外清晰、响亮,巧妙地抬出了湖垛刑警这面分量十足的大旗,既是解释,也是无形的提醒。 鹰眼男人的眉头极细微地蹙了一下,显然对“严格”这个名字及其代表的部门分量心知肚明。他没理会年轻组员的急躁,目光如探照灯般再次扫视着简陋的办公室,最后又牢牢锁在崔媛媛脸上,带着审视的穿透力:“崔主任,我们接到实名举报,祝一凡涉嫌滥用职权,在末位淘汰考核中弄虚作假,打压排挤业务骨干鲁策,导致其家属情绪崩溃,最终引发了针对廖得水同志的重大恶性案件。情节极其恶劣!”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万钧的压力:“现在,请你立刻联系他!同时,交出交警队近期所有人事变动、考核评议的相关原始文件!特别是鲁策和祝一凡近半年的考核记录!现在就要!” 崔媛媛脸上那完美的职业笑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惊讶和困惑:“什么?老祝和鲁策?他们也不是一个单位的啊!这打压…隔着几重山呢!中间还有直属领导,人事流程层层把关,领导,您确定不是诬告?”她故意将“诬告”两个字说得带点疑虑,试图在官方流程上打开缺口。 “诬告不诬告的,你说了不算!我们以事实说话!”年轻组员立刻呛声,咄咄逼人。 室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空气仿佛凝固成块。另外两个组员的目光也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崔媛媛身上,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几乎令人窒息。 崔媛媛心中暗骂一声,面上却迅速调整,惊讶过后,转为一种带着委屈和不解的诚恳:“有人举报弄虚作假打压鲁策?领导,这…这完全是颠倒黑白啊!”她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事实感”,“鲁策同志的情况,队里上下都清楚。他是半路转岗,业务基础确实薄弱,安全意识考核多次不合格,成绩垫底,这是有客观记录的。末位淘汰是廖党委亲自定的刚性政策,名单也是我们综合办严格按照规定程序,经集体评议、层级上报审批的,每一步都有据可查,怎么就成了祝主任个人打压排挤了?他也不是交警队的一号领导啊,这么大的责任,他一个人可扛不动啊!”她巧妙地用“集体决策”、“程序正义”和“层级上报”这些关键词,将责任分散、程序化,把祝一凡从中摘出来。 她语气越发恳切,甚至带着一丝沉痛:“至于鲁策家属的事,我们听到消息,也非常震惊和痛心。但这毫无疑问是极端的个人行为,怎么能归咎于一次正常的、符合规定的考核呢?廖党委遭遇不幸,祝主任是第一个发现异常并冲上去预警、施救的,甚至不顾个人伤痛冒死救人,这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营救过程的视频已经上传到了局内网后台,清晰可查。说他引发恶性案件?领导,这个帽子扣得也太大了点吧?这对一个刚经历生死考验、差点搭上性命的民警,也太不公平了!” 年轻组员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眼神充满不信任:“有目共睹?哼!我看是贼喊捉贼!谁知道录像是不是精心剪辑过的?说不定这就是他自导自演,想撇清关系、金蝉脱壳的苦肉计。”他的指控极其诛心。 崔媛媛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像淬了毒的针,毫不退缩地迎上年轻组员:“这位同志!”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凌然正气,“说话要讲证据!代表省厅督导组的身份,更应当谨言慎行,恪守纪律。没有确凿证据的臆测,就对一位刚刚在生死关头救下同事、身负重伤的民警进行如此恶意的诽谤中伤,这是严重违反工作原则和纪律的行为!是对人民警察荣誉的亵渎!”她的话掷地有声,直接将对方的个人攻击上升到了纪律高度,并巧妙地将“救下同事”、“身负重伤”再次强调,形成有力的道德制高点。 “你!”年轻组员被噎得脸色瞬间涨红,“我看你们就是一丘之貉!包庇窝藏!” 崔媛媛毫不示弱,眼神锐利如刀:“请出示您的证件和工作证!督导组代表的是上级机关的权威,不是个人情绪的发泄场!我也保留向省厅纪检部门投诉您在调查过程中不当言行、涉嫌诽谤诽谤的权利!”她直接将军,要求核实对方身份,将对抗升级到程序层面,让对方有所忌惮。 鹰眼男人眉头紧锁,终于抬手,有力地制止了这场眼看就要失控的针锋相对。他深深看了崔媛媛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审视,有警告,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他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崔主任,口舌之争无益。文件,我们现在就要。人,十分钟内必须见到。这是命令。立刻执行!”他刻意加重了“命令”和“立刻执行”的语气,将个人意志上升为组织指令,不容丝毫拖延。 崔媛媛心中警铃大作,知道对方已经彻底撕掉表面客套,开始用行政命令强行碾压。硬顶着只会授人以柄,必须改变策略。她深吸一口气,脸上重新挤出职业性的恭敬:“是,领导!坚决执行命令!”声音干脆利落,仿佛之前的争论从未发生。 她迅速拿起桌上的手机,指尖似乎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这是她表演的一部分,旋即,飞快地解锁、拨号。在等待接通的短暂几秒里,她的大脑像高速运转的计算机,疯狂分析着各种信息碎片。 电话接通。 “喂?老祝,你在哪儿?”崔媛媛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喘息,以及面对上级高压时特有的、职业性的严肃紧绷感,“省厅督导组的领导亲自过来了!有紧急情况找你!严令要求你必须在十分钟内赶回大队!立刻!马上!领导就在我旁边等着!”她不待祝一凡回应,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像是钉在木板上的钉子,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紧迫感和对上级命令的绝对服从。 电话那边传来祝一凡的声音,带着疑惑和一丝被打断的急切:“督导组?省厅的?什么事这么急?我和青禾正在跟进一个重要线索,刚有点眉目…” 崔媛媛立刻厉声打断他,语气斩钉截铁,音量甚至特意提高了半分,确保旁边的督导组能清晰听见:“不要提什么重要线索!督导组领导明确指示了!现在!没有任何线索比执行上级的命令更重要!立刻!马上!给我回来!十分钟!一秒钟都不能多!这是命令!” 她刻意将“督导组领导明确指示”、“没有任何线索比执行上级命令更重要”、“十分钟”、“命令”这几个词咬得极重,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听筒上,更像是在向督导组“表忠心”。 鹰眼男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打电话,听着她严厉呵斥祝一凡的话语,眼神依旧深邃莫测,看不出任何情绪波澜。 崔媛媛迅疾地挂断电话,仿佛生怕耽误一秒执行命令。她转向督导组,脸上再次挂上那副无懈可击的、混合着恭敬和完成任务后如释重负的得体笑容:“领导,已经严令通知他了!保证十分钟内到位!请您放心!”她顿了顿,立刻转向文件柜,“至于文件,”她走到高大的铁皮文件柜前,拿出钥匙串,手指在众多钥匙中“慌乱”地翻找了几下吗,故意拖延了几秒,才“终于”找到了对应柜门的那把。 “都在这里,我现在就整理给您。”她一边说,一边慢条斯理地开锁。柜门打开,里面是塞得满满当当的文件夹和牛皮纸档案袋。她并没有立刻动手抽取,而是微微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文件的准确位置,又是几秒的拖延。“嗯…人事变动记录应该在第三层左侧…考核评议…哦,对,上个月的评议汇总刚归档…”她一边自言自语般低声嘀咕着,一边用眼角的余光极其隐秘地瞥向办公桌上那个醒目的电子时钟。 红色的数字在无情地跳动着。 十分钟。 她在心中默念,手指“不经意”地碰掉了一份无关紧要的文件,又“手忙脚乱”地弯腰去捡,再争取几秒。老祝,你收到我的信号了吗?“重要线索”?“上级命令”?“十分钟”? 找线索? 这宝贵的十分钟,够你在那个鬼地方…找到真正能救命的东西了吗? 第八十一章 一石二鸟 天行路,湖跺交警大队走廊。 祝一凡一路几乎是狂奔回来的,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胸口口袋里那张诡异的纸条像块烙铁一样烫着他。 十分钟!崔媛媛在电话里那斩钉截铁的“十分钟”和刻意加重的“指令”二字,如同警铃在他脑中尖锐鸣响:出事了!而且事态紧急,容不得丝毫耽搁。 推开办公室门,一股无形的、冰冷沉重的压力扑面而来。鹰眼组长和他的两名组员如同三尊铁铸的雕像,目光齐刷刷地钉在他身上。 崔媛媛站在文件柜旁,手里拿着一叠刚整理出来的文件,对上祝一凡视线的瞬间,眼神传递出“情况不妙,小心应对”的清晰信号。 “你是祝一凡?”鹰眼组长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我是省厅督导组组长,郑少冬。” “郑组长,您好。”祝一凡迅速调整呼吸,立正敬礼,姿态无可挑剔,但眼神锐利,“祝一凡接到通知立刻赶回,请指示。”他直接切入主题,省去了所有寒暄。 “哼,祝主任架子不小,让督导组等你!”旁边的年轻组员忍不住呛声。 郑少冬抬手制止了下属,目光如探照灯般在祝一凡脸上扫视,似乎想从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丝破绽:“接到实名举报,举报你滥用职权,在末位淘汰考核中恶意篡改数据,打压排挤骨干民警鲁策,导致其家属情绪崩溃,最终引发了针对廖得水同志的恶性袭击事件,性质极其恶劣。严重抹黑队伍形象!对此,你有什么解释?” “实名举报?”祝一凡眉峰微蹙,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困惑和荒谬,“郑组长,如果是实名,能否告知是哪位同志对我有如此深的误解?我与鲁策同志,工作上并无私人恩怨,考核过程全程留痕,所有数据和评议都在崔主任整理的文件里。”他语气平稳,条理清晰:“鲁策同志近两年连续四次季度考核不合格,群众评议分数长期垫底,这是有案可查的事实。末位淘汰名单的确定,是经过了大队班子会集体讨论、公示、上报局党委批准等一系列严格程序。我们综合不过是个走流程的单位,仅此而已,其次,说他是我打压排挤的骨干,请问骨干的标准是什么?是考核数据还是其他,譬如人情关系。如果是后者,那我无话可说。”祝一凡也是笔杆子出身,言语间,将矛头巧妙地引向了程序正义和考核标准的刚性。 年轻组员见祝一凡强势,连忙厉声道:“少在这里诡辩!考核数据还不是由你说了算?谁知道你是不是动了手脚!鲁策家属为什么偏偏找廖得水同志报复?还不是因为他是分管领导,替你的错误请示汇报背了黑锅?廖得水同志惨遭车祸,你倒是风光得很,成了救人的英雄!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这指控极其诛心,几乎把肇事者家属的极端行为直接归咎于祝一凡,并暗示他可能是自导自演。 祝一凡眼神骤然变得冰冷,他转向郑少冬,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郑组长,这位同志的推论,逻辑之跳跃,令人叹为观止。首先,鲁策家属报复的对象是廖党委,动机是其个人对处理结果的不满,这一点已经由刑侦大队的严格队长初步确认,与考核程序本身是否公正并无直接因果关系。其次,说我自导自演…”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自己的警服外套,露出里面缠着绷带、渗着丝丝血迹的肩头和胸膛,伤口在动作牵扯下显然让他疼痛地闷哼了一声,但他眼神依旧锐利如刀:“请问,这需要提前多少天排练?现场的监控录像、急救医生的诊断证明、以及我身上这些还没拆线的伤,是不是都算是我精心布置的道具?廖党委车祸精准到了邻市,数个小时之后,也是我一手策划的结果?如果是这样,那我还真是低估了自己的导演能力,我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入错行了!” 他的反问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凛冽的悲愤。 办公室内瞬间安静下来,连那个咄咄逼人的年轻组员也被眼前触目惊心的伤口和祝一凡凌厉的气势噎住了。 崔媛媛适时地递上早已准备好的现场几张惨烈的事故照片和祝一凡的伤情鉴定报告副本。 郑少冬接过照片和报告,目光在上面停留了几秒。他是个严谨、甚至有些刻板的人,信奉证据链。祝一凡的反驳逻辑清晰,伤口更是无法作伪的铁证。年轻组员那种基于臆测的指控,在他这里本就站不住脚。他刚想开口询问关于鲁策考核的具体细节, 突然,一阵强烈的、毫无征兆的眩晕感袭来。郑少冬感到脚下地面似乎猛地晃动了一下。眼前祝一凡和崔媛媛的身影出现了短暂的重影,耳边仿佛响起一阵低沉、无法辨识的嗡鸣。这种感觉极其怪异,像是低血糖,又像是某种空间错位感。他下意识地扶住了身边的桌子,眉头紧紧锁起。 “领导?您…没事吧?”崔媛媛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关切地问道。 郑少冬用力闭了下眼睛,再睁开时,那股眩晕感减弱了不少,但脑中那股诡异的嗡鸣声似乎还残留着一点尾音。他甩了甩头,试图驱散这不舒服的感觉。在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他原本准备好的、要深挖鲁策考核记录中某个时间点细节的问题,竟然在眩晕的瞬间变得模糊不清,仿佛被什么东西强行从思维焦点上抹去了一部分。他感到一丝莫名的烦躁和…力不从心? “没…我没事。”郑少冬定了定神,重新看向祝一凡,语气依旧严肃,但刚才那股锐利的、准备刨根问底的势头却微妙地被削弱了半分,“考核记录我们会详细核查。但举报的核心,是你滥用职权!从而引发的连锁事件。这一点,你必须给出足以让人信服的澄清。”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一名内勤民警探进头来:“祝主任,崔主任,刑侦支队严格队长派人送过来一份东西,说是市局支队在出事车辆附近找到的,可能与案件有关,指明要交给祝主任签收。” 一个密封的、不起眼的牛皮纸文件袋被送了进来。 祝一凡心中一动,立刻想到了部落酒吧后巷。他不动声色地签收,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当着督导组的面,他拆开了文件袋。 里面果然没有纸条上说的U盘,而是只有几张照片。 照片有些模糊,像是在昏暗光线下快速抓拍的,但内容却异常清晰:几张是廖得水与一个穿着考究、但眼神闪烁的中年男人在隐蔽茶馆角落密谈的场景。最后一张,赫然是廖得水将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向那个男人的瞬间。 照片的背景墙上,挂着一副风格独特的抽象画。祝一凡瞳孔微缩,这幅画他见过。就在廖得水位于郊区那个极少示人的私人别墅书房里,那是他附庸风雅的收藏之一。更令人心头发紧的是,照片的背面,用和那张诡异纸条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娟秀笔迹写着两行小字,牛云云报复不是为了鲁策,是为了八年前的聂风云,廖得水是当时出警之人。末尾“青禾”的署名再次出现! 祝一凡脑海中如同惊雷炸响,所有线索瞬间贯通!原本所谓的打压鲁策,根本不是他所为,是廖得水为了某种交易或掩盖自身问题进行的操作。鲁策只是被牺牲的棋子。而其家属的报复,根源在廖得水身上。当年聂风云的死…或许真的不是意外?廖得水要处理的隐患…是牛云云,不是鲁策。 他强压下翻江倒海的心绪,脸上不动声色,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沉重,将照片递给了郑少冬:“郑组长,这是刑侦那边刚送来的…似乎…指向廖得水大队长和多年前的一起隐案。” 郑少冬接过照片,当看清画面内容和背面字迹时,他那张一贯严肃刻板的脸终于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震惊、难以置信、还有被愚弄的愤怒瞬间涌上心头!他刚刚还在追查祝一凡打压鲁策,转眼间,证据却直指他的顶头调查对象:坚持开完会后,躺在医院里的受害者廖得水。他才是幕后黑手?这反转来得太快太猛! “这…这怎么可能?”年轻组员也凑过来看,失声惊呼。 “郑组长,您说您信奉证据,那么事实胜于雄辩。”祝一凡的声音恢复了沉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关于鲁策考核的所有原始文件和记录,崔主任已经准备好,随时供督导组核查。我个人愿意无条件配合调查。我就一综合中心主任,不是大队领导,没有决策权,无从滥用职权。相反,我一直在试图查明这两起车祸的真相。” 他轻轻按了下自己胸口的伤处,动作并不隐晦,暗示意味明显。 郑少冬看着照片,又看看眼前坦然的祝一凡和他身上刺目的绷带,再看看桌上那堆证明鲁策确实长期考核不佳的记录,一时间竟感觉有些口干舌燥,刚才那股挥之不去的眩晕和烦躁感似乎又隐隐泛起。他严谨的逻辑链条被这突如其来的证据砸得粉碎,而那股莫名的力不从心感,让他竟一时组织不起更深入的追问。 “好…所有文件,带走。”郑少冬最终沉声道,声音有些干涩,“祝一凡同志,感谢你的配合。我们会彻查此事,包括…照片的来源和真实性。”他的目光在“青禾”的署名上停留了一瞬。 接下来,督导组带着文件箱和那几张关键照片离开了,气氛依旧凝重,但针对祝一凡的锋芒明显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对廖得水的巨大疑云。 办公室门关上,只剩下祝一凡和崔媛媛。 “呼…好险!好紧张!”崔媛媛长长吁了口气,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吓死我了老祝!十分钟…你真踩着点回来的!照片在哪找到的?” 祝一凡眼神依旧凝重无比,他拿出那张被攥得汗湿的纸条,“更诡异的是这个:酒吧里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塞给我的,署名也是‘青禾’。” 崔媛媛接过纸条一看,脸色也变了:“聂风云的死不是意外?小心他们!具体是说哪个他们?” “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这趟水越来越浑了!” 祝一凡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督导组的车离开,眼神锐利如鹰:“媛媛,也许我们都低估廖长毛这位交警掌门了。他根本不是什么受害者,他是始作俑者。鲁策是被他当枪使了,聂风云当年…恐怕也是被他处理的‘隐患’之一!这牛云云报复撞他,简直是天理循环。他整我…恐怕是因为我在聂风云的案子上聚焦得太紧,挡了他肮脏的前路。” 他猛地一拳砸在窗框上,震得玻璃嗡嗡作响,声音里充满了愤怒和寒意:“所以,这个来势汹汹的督导组,所谓的被实名举报,也是他的鬼。这个伪君子!恩将仇报,借刀杀人,想把屎盆子扣我头上!好一个金蝉脱壳,一石二鸟!” 崔媛媛闻言也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八十二章 纨绔子弟 深夜,湖跺中心医院,廖得水的特护病房外。 开会市局会议的他,突然感觉头晕目眩,立马让人将其送进了中心医院,诊断的结果还没有出来,医生建议住院治疗,此刻的他在昏睡状态,一旁的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 窗外,一个穿着灰色清洁工制服、戴着口罩帽子的身影,身形纤细,明显是女性,悄无声息地走过。她似乎在整理垃圾桶,动作缓慢,目光却透过观察窗,冷冷地落在廖得水身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丝毫同情,只有一种冰冷的、仿佛在看一件即将彻底腐朽之物的漠然。停留了几秒,她压低帽檐,推着清洁车,如同幽灵般消失在走廊尽头... 2、 6.16宣传片的最后一个镜头,凝固在祝一凡那略显僵硬的敬礼上。那姿势,仿佛颈椎刚跟肩周炎签订了一份不平等条约,全靠眼神里的那份铁杵磨成针的坚定在死撑。 “好!卡!祝主任,除了表情有些僵硬之外,整个拍摄堪称完美。”融媒体吴曦导演那嗓子,像救赎的号角,宣告了交警大队为期三天、堪称内卷天花板的内宣拍摄任务,终于,尘埃落定。 “呼!”祝一凡吐出的那口气,比跑了十公里负重越野还沉,感觉肩颈那块钢板终于松动了几个螺丝。他扭头看向关青禾,这位警队门面担当兼法规宣传的人形复读机,白皙的脸上倦意明显,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像刚擦了玻璃的警徽,透着劫后余生的轻松和一丢丢总算搞完了的笑意。 “辛苦了啊,关警官。”祝一凡由衷道,声音带着点儿敬礼敬多了的后遗症:超级干涩。 “彼此彼此,祝警官,”关青禾揉着眉心,笑容拉大,带着调侃,“您这三天敬礼敬的,我看着肱二头肌都跟着抽筋儿。再拍下去,我都怕您胳膊脱臼,当场表演个手撕导演啥的。” “还真有此意!融媒体那帮活阎王,一个比一个轴,”祝一凡配合地活动着手臂,苦笑道,“走,找个地儿给五脏庙上供?顺便…浇灌一下灵魂的荒漠?” 他试探着问。 经历了瓮中捉鳖的默契和廖得水那老狐狸的刁难,两人之间滋长了一种革命友谊般的惺惺相惜。 “老祝,确定要请客?”关青禾眼睛“唰”地亮了,像探照灯找到了目标:“正合我意!我闺蜜朋友圈晒的一地儿,叫做微醺时光,清吧,音乐贼拉有情调,还不吵耳朵,就在附近。” 她顿了顿,小巧的鼻子忽然皱了起来,做出一个夸张的嫌弃表情,“啊!老祝,建议您先去沐浴更衣一下?您这身儿男人的勋章:汗味儿混着摄影棚的聚光灯味儿,实在是太考验嗅觉了!” 关青禾说着,回眸看了一眼11楼。 两人心照不宣对视一眼,一丝荒诞的笑意闪过。 3、 廖得水出院回来后,交警大队11楼,那个堆放旧档案和报废电脑的杂物层,就彻底成了怪谈研究中心。 先是灯光忽明忽灭,像电压不稳的迪斯科球。接着,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打印机半夜会突然启动,吐出一堆意义不明的乱码,内容从乾隆年间的交通罚单到二进制情诗,应有尽有。最绝的是监控录像,夜深人静时,屏幕上总飘着一团团模糊不清、仿佛马赛克成精的“能量体”,它们不光飘,还联网。市局技术科的大能小王信誓旦旦地说,那些幽灵用警局的废弃主机,在黑市上倒腾阴间比特币,甚至建立了一个覆盖阴阳两界的秘密网络基地,代号忘川路由。大家私下都调侃,长毛怪住院一趟,怕不是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当出院礼物给捎回来了? 好在这些诡异之事除了偶尔吓掉夜班同事的咖啡杯,倒也没真闹出啥大事,反而成了紧张工作里的一剂另类调味料。 “嘿,听说昨晚忘川路由的服务器开工,负载又超标了?看来地府KPI压力也大啊!” “今晚不听鬼故事,有没有种和我一起夜宿11楼?” “夜宿?我看你就是那个鬼,是个大色鬼!” 夜色温柔地披上湖跺,霓虹初醒。两人褪下庄严的藏蓝,换上便装,一头扎进了微醺时光。 舒缓的蓝调如同无形的按摩师,揉捏着紧绷的神经。 灯光暧昧得恰到好处。关青禾脱下略显刻板的外套,露出里面柔软的紫色长裙,气质瞬间从法制在线切换到了文艺沙龙。她随手挽起乌发,纤细的脖颈在柔光下如同一段温润的瓷器,领口一枚小巧的银色扇子项链悄然点缀,有一种不张扬的朦胧美。 祝一凡则是一件洗得发软的纯黑T恤配休闲裤,彻底洗掉了警察的棱角,倒显出几分干净利落的书卷气。 角落的卡座里,简餐和色彩迷离的特调鸡尾酒很快上桌。食物的香气和慵懒的音符联手,将连日来的疲惫一寸寸卸下。他们聊着NG了二十遍的敬礼镜头,吐槽某个群众演员比信号灯还难指挥,也分享工作中那些让人啼笑皆非的奇葩案例。 笑声,像投入蓝调池塘的石子,漾开一圈圈轻松的涟漪。 疲惫的灵魂在霓虹的港湾短暂抛锚,浑然不知致命的暗流已在脚下汹涌。 4、 喧嚣像不速之客,粗暴地撕开了酒吧的宁静帷幕。 一群衣着光鲜、神态倨傲的年轻男女,如同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为首的男人,身材高大,一身浮夸的印花衬衫紧绷在壮硕的身体上,眉眼间遗传了点费刚的轮廓,却塞满了刻薄与放纵的杂质。他目光如探照灯般扫射全场,带着一种巡视自家后院的傲慢。最终,这贪婪的光束,牢牢锁定在角落卡座里:那个气质如幽兰、笑容温雅的关青禾身上。 她在柔光下的侧影,与周遭的庸常形成了致命反差,瞬间点燃了费青书眼底熊熊的占有欲。 “啧啧啧,”费青书舌尖舔过牙齿,发出低低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邪笑,“那角落里藏着朵带刺的冷玫瑰是谁啊?看着眼熟…哦豁!想起来了,我爸提过,交警队那个姓关的,啧啧,曾经老关家的大家闺秀,没想到真人比照片还够劲儿。” 认出身份非但没让他收敛,那层制服反倒成了他扭曲征服欲的催化剂。他端着一杯晃荡的琥珀色液体,径直走向角落,全然无视服务生尴尬的指引。 身后那群跟班默契地散开,形成一个无形却充满压迫感的半包围圈。 “打扰一下,二位?”费青书的声音裹着糖衣炮弹,眼神却像沾了油的抹布在关青禾脸上擦拭,“这位迷人的女士,可否赏光一起喝一杯?我请。” 姿态做足,目光粘腻。 关青禾脸上的轻松瞬间冻结,换上冰封般的职业冷静,眼底是毫不掩饰的厌恶。“谢谢,不必了。我和朋友有事要谈,你们各就各位吧。” 声音平稳,拒绝如同铁板钉钉。 祝一凡早已放下酒杯,身体如同上弦的劲弩,眼神锐利如鹰隼,紧紧锁定费青书。冰冷的怒意在血脉中奔涌,护卫同伴,是他的本能,更何况是自己念念于念的关青禾。 “朋友?”费青书夸张地挑眉,轻蔑地瞥了祝一凡一眼,仿佛在看一块碍眼的香蕉皮,“哦,这位…交警老弟?久仰久仰!”嘴上客气,语气却像淬了毒,“我跟关小姐的公公也算老熟人,一起喝一杯,交个朋友,不过分吧?”他抛出“公公”这长辈的名头,试图用无形的权势撬开防线。 一瞬间,权力的阴影蛮横地挤占了卡座的空间,廉价的威士忌香气也压不住悄然弥漫的硝烟味。 “费先生,”关青禾霍然起身,面沉如水,“我公公是我公公,我是我。现在,我们需要安静。您请便。”声音不高,却带着警察特有的、金属般的穿透力。 “安静?”费青书脸上的假面终于龟裂,他逼近一步,浓重的酒气裹挟着恶意扑面而来,一只手更是轻佻地伸向关青禾端着酒杯的手腕,“跟我喝一杯,保证让你…体会到什么叫深入骨髓的安静…”话语里的下流暗示昭然若揭。 “把爪子拿开!”祝一凡的怒吼宛如平地惊雷。他暴起出手,快如闪电,铁钳般的大手狠狠扣住费青书伸出的手腕。 力道之大,让费青书瞬间五官扭曲,昂贵的酒液泼洒如血。 “操!你他妈找死?!你以为交警算人物?廖得水都得喊我一声费爷!”剧痛和羞辱点燃了费青书的暴怒,“给我废了他!” 几个早已按捺不住、筋肉虬结的打手饿虎般扑上。 酒吧瞬间炸锅,惊呼四起,人群潮水般退去。 狭小的空间,骤然化作斗兽场。 系统里还有500点可以挥霍,祝一凡一边从容不迫地兑换,一边将关青禾拽到身后,用坚实的后背为她筑起堡垒。面对第一个扑来的彪形大汉,他拧腰侧踢,动作干净利落如教科书,一个迅猛的擒拿绊摔。那壮汉腾空而起,像破麻袋般重重砸在旁边无辜的矮桌上,玻璃碎裂声清脆刺耳,如同战斗的序曲。 第二个打手钵盂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砸来,祝一凡敏捷矮身避过,蓄满力量的右拳如炮弹般自下而上,精准轰在对方下巴。清晰的“咔嚓”声让旁观者牙酸倒了一片。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职业打手的配合刁钻狠辣。混乱中,为护住被侧面拉扯的关青禾,祝一凡硬是用后背生扛了一记阴狠的重踹,闷哼声中,一丝刺目的猩红从他嘴角渗出。与此同时,另一名打手眼中凶光一闪,抄起邻桌沉重的金属冰桶,带起呼啸的风声,直砸祝一凡后脑。 “小心!” 关青禾尖叫,千钧一发之际,她抓起自己那杯几乎满溢的鸡尾酒,用尽全身力气泼向偷袭者的脸。 晶晶亮,透心凉,冰凉的液体混合着冰块糊了那打手满头满眼。他的视线受阻,动作停滞。祝一凡抓住这瞬息战机,旋身、沉肩、发力!一个教科书级的背摔将偷袭者狠狠掼倒在地!冰桶脱手飞出,“哐当”一声巨响滚落老远。此刻的祝一凡,嘴角染血,眼神却燃烧着冰冷的烈焰,如同受伤暴怒的雄狮。他死死护住身后的关青禾,对着剩余几个面露忌惮的打手厉声咆哮:“来啊!他奶奶的!别拿交警不当警察!敢袭警?掂量掂量你们的骨头够不够硬啃牢饭!” 这声裹挟着警察身份铁律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瞬间镇住了几个打手。他们下意识地看向面皮紫胀、浑身筛糠般发抖的费青书。 费青书看着自己倚仗的精锐瞬间躺倒两个,剩下的也被“袭警”二字震慑得缩手缩脚,气得几乎原地爆炸。 他指着祝一凡,眼神怨毒得能滴出脓汁:“好!好得很!姓祝的!我他妈记住你了!咱们…走着瞧!”他色厉内荏,生怕祝一凡真不管不顾把他铐走,恨恨地剜了祝一凡和被他护在身后、眼神同样冰寒刺骨的关青禾一眼,带着还能踉跄站立的残兵败将,在酒吧众人复杂的注目礼中,狼狈不堪地撞门鼠窜。 酒吧里,蓝调早已哑火,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一片劫后的狼藉。酒吧经理哭丧着脸凑过来,看看嘴角带血、眼神依旧凌厉的祝一凡,再看看堪比台风过境的现场,欲哭无泪。 祝一凡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怒火,掏出警官证:“警察!你将损失初步估价,回头走程序赔偿。放心,那几个寻衅滋事、意图袭警的,一个也跑不了。”声音不高,却带着执法者不容置疑的磐石之力。 关青禾拿出纸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祝一凡嘴角的血迹,眼中满是后怕和忧虑:“老祝!伤得重不重?” “皮肉账,不碍事。”祝一凡摇摇头,目光落在关青禾脸上,“你没事就好。”刚才的冲突,对方下手之狠辣专业,绝非街头混混。费青书…这条毒蛇的獠牙,已然亮出。他不动声色地扫过酒吧角落那个闪烁着微弱红光的监控探头,眼神凝重如铁。 5、 此刻,在城市另一端,那座灯火通明的奢华书房里。 费刚正对着手机咆哮,声音震得水晶吊灯都在颤栗:“什么?!青书让人动了?!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交警队?!祝一凡?!关青禾?!好!好!好得很!!” 他的脸因暴怒扭曲变形,猛地将手中昂贵的骨瓷茶杯狠狠掼向大理石地面,碎片与滚烫的茶水如同他喷溅的怒火四射飞溅。 “祝一凡…关青禾…你们…都给我等着瞧!以为有郑铮撑腰是吧?” 书房里回荡着他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嘶吼,窗外的霓虹闪烁,冷酷地映照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足以吞噬一切的阴鸷与疯狂杀机。 湖跺的夜,因为这杯泼洒在角落的鸡尾酒和一场突兀的拳脚,骤然涂上了诡谲的油彩。 平静的水面之下,汹涌的暗流裹挟着来自交警顶层11楼的幽灵电波,正疯狂汇聚、交织,编织着一张无形而致命的巨网。 第八十三章 上天入地 “导航……是不是迷路了?” 祝一凡盯着窗外飞速倒退、越发陌生的街景,感觉自己地理课本上的知识正被无声地公开处刑。月光流泻在关青禾的侧脸上,勾勒出她唇角一抹狡黠又危险的弧度。“方向感满分!”她轻笑,声音像裹了蜜糖的丝绸,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试图跳车求生的祝一凡稳稳摁回副驾,“只不过,这是我的方向,通向我的巢穴。” 油门被她更深地踩下,引擎低吼,仿佛他们奔赴的不是温柔乡,而是只属于她的、终极的审判庭。 门扉轻启,一片粉色的浪潮温柔又汹涌地将他吞没。粉墙、粉沙发,甚至连空气都滤成了暧昧的樱花香氛。这视觉的冲击,恍若被一千只Hello Kitty同时拥吻。甜蜜到窒息,心跳失序。明知踏入这片粉红秘境便是万劫不复,他的双脚却像被无形的情丝缠绕,心甘情愿地沉沦在这甜蜜的引力场中。 今夜,注定要在这座粉色的心牢里,坦诚他灵魂深处未曾启齿的秘密。 生死边缘残存的肾上腺素在血管里低唱着余韵。关青禾一把扯下祝一凡那件历经风霜的外套,动作利落得像解开一道锁住命运的枷锁。 室内的温度仿佛也被点燃,无声地攀升。此刻的她,褪去了白昼里警徽的飒爽,化身成月光下蛊惑人心的精灵女王,牵引着还有些恍惚的祝一凡,在云端踏出笨拙而悸动的双人舞步。 柔光倾泻,如丝绒般包裹着她青春的胴体。祝一凡指尖迟疑地触上她裸露的肩颈,那触感…像初春刚剥开的新鲜菱角,软糯沁凉;又似晨曦中沾着露珠的初绽睡莲瓣,滑腻得勾人心魄。他曾以为崔媛媛便是美的极致,此刻方知关青禾是造物主笔尖不慎滴落的奇迹,是小数点后也拒绝妥协的完美本身。 “老祝,看着我。”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能将灵魂都融化的魔力,每个字都敲在祝一凡心跳的鼓点上。 他像个初次接收指令的懵懂AI,迟缓却无比顺从地迎上她的目光。视线交汇的刹那,他坠入一片深邃的汪洋,那里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滚烫而复杂的情潮烈焰,几乎将他灼烧殆尽。 “码头的枪声呼啸,酒吧的拳头如雨,聂哥老家那刺骨的寒风…” 关青禾的气息带着灼热的湿意,拂过他敏感的耳廓,如同情人间的秘语,“我们一起扛过的枪,一起挨过的揍,一起吹过的冷风…那些曾经压在心口的巨石,早已化作齑粉。”她的手臂缠绕上他的脖颈,将他拉近,唇瓣几乎贴上他的,“现在,我的宇宙坍缩了…”她舌尖如一道带着甜蜜温度的闪电,猝不及防地探入他微张的唇齿,宣告着彻底的占有与归属,“只剩下你这一颗,独一无二的星辰。” 她的吻不再是试探,而是君王宣告疆域般的攻城略地。从滚动的喉结到紧绷的胸膛,每一次吮吸和啃噬都像是在烙下永恒的印记。随后,她低头,含住了他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中指,贝齿在上面留下一个清晰而炽热的印痕,声音模糊却字字铿锵:“盖个章,你现在是我的老祝。”她抬眼,眸中闪烁着孩童般天真的占有欲,混合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从此刻起,你是我关青禾永恒的…独家藏品。” 那宣告,像一个女王在加冕她的宝藏。 祝一凡一阵天旋地转,感官过载几乎熔断神经。他万万不曾想,白日里那株只饮清露、遗世独立的睡莲,竟在夜色里绽放出如此灼热、如此极具侵略性的热带风暴,将他席卷、吞噬。 这强烈的反差,美得惊心动魄,也让他彻底沦陷。 “老祝,”风暴中心,关青禾的声线陡然掺入一丝蜜糖般腻人的柔情,像淬了毒的丝绒包裹着利刃,“告诉我,你愿意…为我献祭生命吗?” 祝一凡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反应却快过思维,他重重地点头,声音嘶哑却无比坚定:“愿意…为你,千千万万遍。” 这本该是灵魂交融的巅峰时刻,他却像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节奏、力量、甚至呼吸,都被怀中这朵烈焰般的睡莲牢牢掌控。那句深情的“献祭”,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虽激起甜蜜的涟漪,却也漾开一丝雄性本能深处微妙的涟漪,一种不甘被全然操控的信号。 心底深处,属于男人的尊严在低吼!不能再任由她主导这场风暴!祝一凡猛地一个翻身,瞬间颠覆了天地的法则,将仍在宣告主权的女王陛下温柔却有力地压入那片柔软的粉色云端之下。 夺回主导权的热浪刚要将理智燃烧殆尽,他的目光却在激荡中无意扫过床头:一面巨大、光洁、宛如舞台道具的梳妆镜,冰冷地矗立着。 镜面无情,纤毫毕现地将两具纠缠的、沾满欲望露珠的年轻躯体,如同展览品般完整投射。而就在那清晰的镜像边缘,一点细微得如同针尖的猩红,如同暗夜中潜伏的毒蛇之眼,在冰冷的玻璃深处,幽幽地、恒定地闪烁着… 不是装饰,不是指示灯…那熟悉的、代表窥伺的呼吸灯节奏.尽管伪装精妙,但身为游侠联盟盟主的祝一凡,瞬间洞察,一股刺骨的寒意从尾椎炸开,直冲天灵盖,血液仿佛瞬间凝结!反应快如鬼魅,如同无数次在生死边缘练就的本能。 他猛地低头,用一个几乎要将关青禾灵魂都吸走的窒息深吻,死死封住了她可能抬头的动作。与此同时,腰腹核心骤然发力,脚尖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上猛地一挑。那只被他随意丢弃在地、印着褪色警徽的旧T恤,如同被精准操控的飞鸟,“噗”地一声,严严实实地覆盖了镜子上方那致命的猩红之眼。 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键,只剩下彼此如同破旧风箱般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震耳的心跳。在几乎耗尽生命的极致疲惫中,祝一凡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透过被汗水浸透的睫毛缝隙,死死盯住那片被布料遮盖的区域。 阴影覆盖了视线,却无法彻底湮灭那微弱的红光。一点顽固的、如同凝固血珠般的猩红,顽强地穿透棉质的纤维缝隙,在昏暗暧昧的光线下,执着地、无声地宣告着它的存在。像一只永不闭合的恶魔之眼,冷冷注视着这片刚刚还炽热无比的粉红炼狱。 那一瞬间,祝一凡感觉自己并非从情爱的云端缓缓飘落,而是被人从万丈悬崖之巅,狠狠推入了无底冰渊。一种从未有过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失重感攫住了他,冰冷刺骨的恐惧如同无数条黏腻的触手,悄然缠紧他的四肢百骸,将他拖向深不见底的黑暗寒潭。 这精心编织的粉色温柔乡里,那抹窥视的猩红,如同地狱邮差送来的烫金请柬,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祥气息。 第八十四章 幕后真相 1、 “老祝,恭喜啊,被上级督察队给盯上了,据说还是眼镜蛇郑少冬亲自带的队!你惨了!”严格的电话让祝一凡有些七窍生烟。 “格子,你小子是不是闲得慌?”他没好气地回应:“没事我挂了啊!” “别介,你知道我老严的风格,无事不登三宝殿,你丫还是来我们中队一趟吧!” 祝一凡虽然心有疑惑,但还是轰开油门,一脚往市局的方向狂奔。 原来,以办案严谨、抽丝剥茧著称的严格,在部落酒吧提取到了关键指纹,经技侦实验室精密比对,结果却像一枚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激起令人窒息的涟漪:与关青禾指纹数据库样本的相似率,精准地停滞在90.86%。冰冷的数字如同法官的宣判:绝非本人,甚至排除了孪生姐妹这种戏剧性的可能。 祝一凡盯着报告,指节无意识地敲击桌面,一个荒谬又带着某种冰凉逻辑的念头倏然闪现:“老严…这个人,会不会是关子沐?”他的声音在凝滞的空气里显得突兀。 “你疯了?”严格猛地抬眼,摇头的动作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不可能。关子沐跳楼的现场,是我亲自勘验的,从体貌特征到遗物细节,确认是本人无疑。”那天的惨烈景象似乎仍在他眼底残留着寒意。“他死亡的事实,板上钉钉。” 祝一凡临出门的时候,抽了一张塔罗牌,是死神的逆位,原以为是预兆自己的运气即将变好!现在和部落酒吧神秘人一联系,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应该和关子沐有关,他当初的跳楼,约见自己作为证人,难道就是为了避开关青禾?… 2、 林云调职的文件刚签完字,湖跺交警大队的空气就微妙地滞重起来。他那间骤然空旷的办公室,像被抽掉了承重梁的老屋,墙皮剥落的缝隙里,看不见的暗流裹挟着流言,悄然滋长、蔓延。有人脚步匆匆,像工蜂般频繁在市局大楼间穿梭刺探;有人则更像鼹鼠,悄无声息地将心意送入廖得水那座愈发显得神秘的旧宅。 流言偏爱交警大队这潮湿而惶惑的土壤,如同致命的霉菌,在剥落的墙皮下撑开一簇簇毒蘑菇般的菌伞,散发出腐朽又诱人的气息。 郑铮的电话,像一道撕裂夜幕的闪电,劈开了祝一凡正对着空白文档发呆的创作瓶颈期。 “啧,祝大笔,”郑铮的声音带着电流的杂音,劈头就问,“最近笔耕不辍,是打算用沉默给组织写抗议书?还是嫌擒获A级通缉犯的英雄行径没兑换成真金白银和荣誉称号,要写部小说讽刺下现实世界?”那语气里淬着针尖般的试探。 屏幕幽蓝的光映在祝一凡镜片上,诡异地一闪。他慢条斯理地吹开保温杯里枸杞的热气,呷了一口,才悠然道:“老板,冤枉啊!我这是在公事中沉湎,调研报告卡顿,恨不得把自己拖进回收站,一键永久粉碎成二进制尘埃,哪还有脸在您跟前晃悠?” “少贫!”郑铮语气沉了几分,“这次林云调走,交警人事地震,可是震塌了不少人的眼镜片儿,你小子,先把心理承重墙给我加固好了,别到时候跟着稀里哗啦碎一地。” 祝一凡轻笑出声,那笑声里掺了点陈年旧书的霉味儿:“您老放心,就算明天公告说鲁策披着教导员的马甲杀回来,我眉毛都不带动一下的。” “哼!”郑铮那头明显一愣,“最近修炼得道了?心态这么稳?” “嗐,”祝一凡语气苍凉,目光落在镜中自己鬓角那几缕早生的、刺眼如初雪的白霜,“在交警快两年了,突然要撞见不惑的门槛了,权当预习功课罢了。”镜中人影,像一株提前凋零的梨树,兀立在时光的寒风中。 “时间过的真快,你一晃都四十了,是个老兵了!” 祝一凡黯然点头。 3、 最近的日子,他除了频繁出入崔媛媛和关青禾的宿舍,仿佛在执行某种心理慰藉的双轨制外交,就是窝在家里,指挥着新买的PS5手柄,在《黑悟空》的虚拟世界里大杀四方。 现实里的憋屈,总得在别处找补。后来,孤独感还是像藤蔓缠紧了他,他一个电话把吴定波薅了过来,美其名曰“来场男人间的实况足球对决,检验一下热血还在否?” “太恶毒了,不来的就不是男人?”吴定波在电话那头挣扎哀嚎了半晌,最终还是败给了自身同样汹涌的寂寥,或者说,败给了祝一凡那种近乎偏执的“召唤”。 夏夜的蝉鸣撞在钢化玻璃上,碎成尖锐的噪音。两个男人的虚拟球赛,很快便弥漫开铁锈般呛人的火药味。在PS5炫目的光效里,吴定波的惨叫与蝉鸣共振交响:“祝一凡!你丫专门斥巨资买个PS5,就为了把我当人形沙袋反复摩擦?欺负菜鸟的成就感这么上头?” “格局打开点,老吴!”祝一凡脸上掠过一丝近乎残忍的兴奋,手腕一抖,操控着的梅西一个华丽的“油炸丸子”轻易过掉吴定波瘫软的防守,“纯解压!输赢?”他盯着屏幕上的进球回放,“都是浮云!懂不懂?” “解压?!”吴定波“啪”一声把摇杆拍在桌上,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进沙发,“我看你是沉迷于活体解剖菜鸟的快感吧!”他长叹一声,那叹息里浸满了疲惫与不甘,“不是哥得失心重,是特么失去的太多太多,怕到最后连裤衩都保不住一根线头,懂么?这叫失败者心态,你这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主儿,哪能体会其中的惶恐!” “MMX!”祝一凡差点摔了手柄,“你管一个八年如一日焊死在冷板凳上的‘老八股’叫‘春风得意’?职场这部烂剧本,早给我们这些中年人写好墓志铭了:‘此人资深,死于岗位’! 懂不懂?!” 夜深,手柄被抛弃在地。阳台上一片狼藉,啤酒罐如散兵游勇。 吴定波灌下罐子里最后一口苦涩的液体,泡沫沾在他略显稀疏的胡茬上,声音却异常地冷静下来:“老祝,够意思,陪我吹瓶吹到这光景!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现在警务管理跟铁桶阵似的,你这浑身酒气地回去,不怕被督查逮个正着,提前从体制队伍里‘光荣毕业’,回家抱孩子去?” 祝一凡摇摇头,随手捏瘪一个空罐,铝皮发出泄愤般的、刺耳的**:“放心。我在交警的人设,是‘职场顶级隐形人’。他们的酒桌盛宴?我从不屑于去凑那份虚假的热闹。查?”他扯出一个略带讽刺的笑容,“查无此人!我攒了两年多的隐士人设,够罩你今晚这点微不足道的‘放肆’了。” 吴定波苦笑,那笑容牵扯着深深的皱纹:“这说明啥?说明你压根儿没挤进交警那个所谓的核心圈子!被排挤在五环外吃灰,不是很正常吗?” “职场啊,”祝一凡眼神飘向窗外霓虹,“就像老中医那面墙的百子柜,密密麻麻,看着都是机会。真伸手抓一把凑齐了煎煮…呵,全是陈年药渣!”他吐出一口浊气,“不是没想过往里拱!拱了,死命拱了!可真钻进去才发现,那是个自成体系的深巷!喝酒?那是‘投名状’!一罐酒一关隘!少喝一罐,卡死一关!老子…力不从心!”他顿了顿,自嘲道:“当初来交警,可能真是高估了自己。你看人家廖得水,后来者居上,仗着起点高,跟特么跳级生似的,‘唰’一下就融进去了!还特么成了核心!核心中的核心,一个半拉子文盲,整天囔囔重塑交警文化?我看是中控了整盘棋!洗牌再开局,我呢?还在五环外吃尾气呢!开奥运都喊不到我名儿…老吴啊,这老廖滑得像条吸附在权力血管上的蚂蟥!他死盯着我,别说钻营,老子现在进个门都得打报告,出个门都像做贼!憋屈极了!”他说得咬牙切齿,连带着罐子又瘪下去几分。 吴定波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带着点无奈打断他:“打住打住!俩大老爷们,深更半夜在这儿一脸严肃地讨论什么‘进进出出’的问题…啧,听着太他妈猥琐了!” 一阵凉风掠过,吴定波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无踪。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语锋如淬毒的匕首般陡然转向:“既然正面攻不进去了…想过怎么‘保护性撤退’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撤退?!”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狠狠地扎在祝一凡最敏感的逆鳞上。他脸色瞬间沉如寒铁,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了几下,硬生生把涌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胸腔里却翻江倒海。他太了解吴定波了,这老小子,肚子里藏不住隔夜屁,此刻说出这话,绝非劝他卷铺盖滚蛋那么简单。这欲言又止、引而不发的模样…分明是嗅到了什么要命的风声,却又碍于某种禁忌无法明说。祝一凡心思电转,故意夸张地把话头岔开,强行扯回游戏:“老吴…你刚才说撤退?是说实况足球里你死活攻不进我的禁区,所以…选择战略性后撤?想保平争胜,还是熬到点球大战和我拼那虚无缥缈的运气?”他试图用游戏术语掩饰内心的惊涛骇浪。 吴定波愣了一下,随即笑骂:“靠!合着在你那高端局里,我就是个初出茅庐、只会铲球犯规的菜鸡后卫?” “非也非也,”祝一凡摆摆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莫测的弧线,像是隔空指点江山,“你呀,总是在禁区外围打转,像个过分谨慎的猫科动物,宁愿绕八百个圈圈,也死活不肯来一脚‘直捣黄龙’的爆射。”这话看似点评游戏,实则已经带了三分锐利的试探。 “啧!话里有话啊!”吴定波眯起眼,镜片后的目光瞬间透出老狐狸般的警惕与审视,“搁这儿玩文字游戏内涵我呢?” 祝一凡不再言语,只是沉默地摩挲着手中冰凉的啤酒罐壁,水珠沿着罐身滚落,留下蜿蜒的水痕。何必再弯弯绕绕?要破局,未必需要锣鼓喧天的正面强攻,也未必需要像吴定波这般九曲回肠的迂回。有时候,董路那种看似简单粗暴的长传冲吊,反而更为致命。这权力的修罗场,向来只认结果,不问手段。如同救下王谦谦落下的那份人情,如同给牟大海输血时悄然埋下的种子。机会,往往就蛰伏在最不起眼的、人心最脆弱的裂缝深处,只待那无声无息却又雷霆万钧的一击。 “跳一步思维,就算让你突进去,又能怎样?”吴定波突然指向窗外,霓虹将他半边脸染成诡异的绛紫色,眼神锐利如刀锋,“扳倒廖得水?把老郑再捧上虚妄的神坛?然后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他指向远处一串悬挂的灯笼,“瞧见没?从三楼数到费局那间,不多不少,正好十三盏灯。但祝一凡同志,”他转过头,目光灼灼,“请问,你还有十三个寒暑可等吗?” “当啷!”两个冰冷的铝罐清脆相撞。祝一凡仰头灌下一大口,喉结在清冷的月光下利落地滚动,他的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越,却也透着一丝苍凉:“老吴,你想远了。我没那么宏大的蓝图,更没心思画饼充饥。只要老郑这艘船不沉,”他目光如铁钉般钉向远方,“我这水手,就他妈一直钉死在那儿!死也死在甲板上!” 吴定波神色陡然凝重如铁,他凑近一步,声音压得几近耳语,带着一种撕破伪装的残忍:“八年了!整整八年!你真觉得他是个眼光毒辣的伯乐?赌桌上最怕什么?庄家爆仓!”他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锋芒,“你他妈堂堂一个正科级单位的实职科长,平调过来!按照规矩,安排个副大队长才算对等!现在呢?给个什么狗屁中心主任?那玩意儿充其量就是个中队长编制!连他妈的基本盘都没守住…郑老板当初给你许诺的画饼,”他用手指在空气中狠狠戳了一下,“该兑现了吧?留给他的时间,怕是比国足最后三分钟落后三球还想逆转翻盘的下半场…还他妈短!” “时也…命也。”祝一凡沉默了。那沉默如同铅块,沉沉压在两人之间。许久,他只吐出这四个字,沉重得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他不再反驳,只是沉默地、机械地接连起开几罐啤酒,铝罐凹陷变形发出的“咔咔”声,在寂静的阳台回荡,如同一声声沉重而绝望的叹息。 4、 周末的钓竿在玄关角落蒙上一层薄薄的灰,如同被遗忘的旧梦。手机屏幕倏然亮起,锁屏壁纸上是关青禾的背影:她总爱把口红旋到将落未落的临界点,那一点摇摇欲坠的红,危险而诱人,犹如他们此刻悬于钢丝之上、随时可能粉身碎骨的微妙关系。 祝一凡转身带起一阵风,单身公寓的方向,仿佛传来无声的、带着致命诱惑的召唤。卧室里,梳妆镜角那点近乎隐形的、极其细微的红光,如同一颗妖异的朱砂痣,冷冷注视着一切。关青禾带着玫瑰与檀香奇异交织的迷人气味扑入他怀中,丝质睡袍滑落的速度,快过他脑海中仅存的半分理性。她在他身下化作一池滚烫而荡漾的春水,尽情沉溺于欲望的漩涡,迷离的眼神始终未曾瞥向那面映照一切的魔镜。 云雨初歇,空气里弥漫着情欲的甜腥。祝一凡小心翼翼地挪开关青禾绵软无骨的肢体,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迅速而无声地套上衣物。他的余光,如同被磁石吸引,一刻未曾离开过镜中那点如恶魔之眼的猩红,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跳动,生怕它突然熄灭,或者…诡异地移动。 “青禾,躺着别动,我去给你倒杯水。”他故作平静地起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走向厨房,水龙头哗哗作响,冰凉的水流冲刷着他微微颤抖的指缝,却冲不散脑海中翻腾的惊涛骇浪:是谁布下的陷阱?关家?还是牛云云精心策划的报复局?亦或是廖得水抛下的夺命钩?还是…眼前这温香软玉、柔情似水的关青禾本身,就是一道精心布置、等待他踏入的致命谜题? 端着水杯回到卧室,关青禾已拥被坐起,薄薄的蚕丝被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曼妙曲线。她眼中带着一丝探寻的迷蒙,指尖划过微肿的唇瓣:“怎么了?脸色这么白?”她的敏锐,如同潜伏的猎手,总能精准捕捉到他最细微的破绽。 她的敏锐,有时让祝一凡心惊。 祝一凡挤出一个略显僵硬的微笑,将那勉强的纹路刻在脸上:“没事,可能…运动久了,有点累。来,喝点水。”他将水杯递过去,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带着强烈的探究欲望,再次投向那面魔镜——红点依旧!像一只永不瞑目的鬼眼,在幽暗的光线里无声地闪烁着冰冷的嘲讽。 关青禾接过水杯,指尖冰凉触碰到他的温热。她轻抿一口,温润的水珠挂在唇边。忽然,她像想起了至关重要的事,抬眼看他,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对了老祝,你之前似乎无意中提到教导员人选的事…你是不是…提前知道了什么内幕消息?” 她的情报嗅觉,总是如此精准。 祝一凡心中警铃瞬间拉响最高级别,面上肌肉却极力维持着波澜不惊的平静:“消息灵通如你关大小姐,还用得着问我小道消息?要不…你先透露点风声给我解解馋?”他巧妙地将球踢了回去,话语轻松,眼神却锐利如鹰隼。 关青禾的神色明显黯淡下来,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不安的扇形阴影,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沮丧:“我的消息…不太好。据说…上面定了代教导员,宁岗中队的庞彪,庞队上位。” “彪哥?!”祝一凡手一抖,水杯差点脱手,“不可能!我觉得这赔率比国足勇夺世界杯还离谱!” “为什么不行?”关青禾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的杯沿,留下湿痕,“宁岗中队的老牌中队长,出了名的谨小慎微,履历干净得像张白纸。再说了…”她唇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人家最近突然‘开窍’了,在第一桌那边…‘投资’了不少,口碑逆转得比翻书还快呢!” “投资?”祝一凡眼神锐利,“那不就是行贿?抓到了是一票否决!” “那叫政治献金,叫‘规则以内的有限合作’,不叫行贿。”关青禾抬眼看他,目光坦然得近乎无辜,“漂亮国的懂王不就是靠金主的金山铺路登顶?玩法不同,本质相通罢了。” 她熟练地运用着某种流行的“话术”。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祝一凡捕捉到她浓密睫毛极其细微的一次颤动:细微得如同受惊的蝶翼,却精准地落入了他的观察网。“青禾,你这情报网,堪比北斗实时导航啊!要真是彪哥…那也算一匹黑得发亮的马了。”他话锋陡转,刻意披上一层浓重的自嘲与疏离,“呵,这交警篮子里的菜本就馊的馊、烂的烂,谁上谁下,我祝一凡这八年冷板凳早坐穿了充耳不闻的神功护体,无所谓咯。” 藏钟已倒,她的消息源却依旧精准得可怕,如同毒蛇的信子,精准捕捉着权力缝隙里的每一次气流扰动。祝一凡心中的疑窦已如藤蔓疯长,但面上依旧平静无波,甚至端起水杯又呷了一口,掩饰着翻腾的心绪。 就在这时,手机在裤兜里如同濒死的昆虫般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出崔媛媛的名字,后面跟着三个触目惊心的红色感叹号!信息内容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祝一凡的四肢百骸:“老祝!十万火急!速归!督导组在廖得水车祸案中新发现的线索,指向性极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青禾,”祝一凡猛地起身,动作幅度之大带倒了床头的闹钟,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他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单位有突发紧急任务!崔媛媛那边…案情有重大突破!我必须立刻回去!” 关青禾送别的眼神,复杂得如同一个即将合拢、布满倒刺的捕兽夹。她敏锐得像丛林里的母豹,几乎在祝一凡起身的瞬间就感应到了那丝不同寻常的紧绷,声音带着一丝强行压抑的颤音:“什么事这么急?是不是…和我有关?” 她的手无意识地抓紧了蚕丝被的边缘,指节泛白。 “别胡思乱想!”祝一凡斩钉截铁地打断她,语气近乎粗暴,“纯粹的技术性工作!你…”他看着她的眼睛,强行压下翻涌的疑虑,放缓了语调,“好好在家待着,哪儿也别去,等我回来。”他不敢再看她眼底深处那几乎要溢出来的依恋与惊恐交织的复杂情绪,那只会让他的脚步更加沉重。 祝一凡近乎狼狈地抓起外套,冲出门。楼道里冰冷浑浊的空气吸入肺腑,才让他狂跳的心脏稍缓。然而,就在电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鬼使神差般,他又猛地按开了门,一个箭步折返回去。 门虚掩着。他屏住呼吸,透过狭窄的门缝向内窥视:卧室里,关青禾并未如他嘱咐般安静等待。她赤脚站在冰凉的地板上,背对着门口,正急切地对着手机低语。声音压得极低,但祝一凡捕捉到了一个名字的碎片:“…庞…那边稳住…新线索…督导组…”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姿态紧绷,全无之前的慵懒妩媚。紧接着,她迅速挂断电话,几步冲到梳妆镜前,不再是那个旋弄口红的慵懒女人,而是像个训练有素的间谍,指尖精准地探向镜框内侧,那点冰冷的猩红所在的位置。 祝一凡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看到她的手指在镜框边缘摸索了一下,似乎确认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又混杂着冷酷的神情。随即,她飞快地转身,疾步走向卫生间,反锁了门。里面很快传来压抑的、水流开到最大的哗哗声,似乎在掩盖着什么更重要的声音。 镜中,那点猩红依旧顽强地闪烁着,像一个冰冷的、无声的控诉者,也像一个完美的陷阱诱饵,嘲笑着他的后知后觉。 5、 一脚油门,车子如同离弦之箭撕开沉寂的夜幕。回到办公室,一杯滚烫甚至有些灼喉的枸杞茶勉强驱散了深夜的寒意和腰背因紧张而绷紧的酸软。推开大会议室沉重的隔音门,一股凝滞、压抑、却又暗流汹涌的空气扑面而来,仿佛里面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核裂变。 崔媛媛一直死死盯着门口,看到他出现,眼中骤然爆发出混合着焦虑、兴奋和如释重负的光芒。她几乎是扑过来的,将一份还带着复印机余温、边缘甚至有些割手的文件塞进他手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近乎缺氧的急促:“老祝!关键证据!石锤了!”她几乎是贴着祝一凡的耳朵,气息灼热,“我们筛查了近三个月所有关联人的通讯基站数据,交叉比对了通话记录和时空轨迹!牛云云和关青禾…她们的通话频率在车祸前一周达到峰值!远超常人!而且,最关键的是,”崔媛媛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文件上一处被荧光笔醒目圈出的坐标和时间点上,“车祸发生前三个小时!关青禾的手机信号轨迹清晰地显示,她秘密进入了牛云云所住公寓楼的信号覆盖范围!停留时间…超过四十分钟!时间点完全吻合!” 冰冷的白炽灯下,那份薄薄的A4纸复印件散发出浓重的油墨味,在此刻却重逾千斤。密密麻麻的通联基站记录、精确到分钟的时间戳、清晰描绘出轨迹的地图标注,像一张由冰冷数据编织成的、无法挣脱的蛛网,死死缠绕着两个女人的名字。而那次车祸前三个小时的秘密会面记录,则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钢针,带着绝对的指向性,狠狠扎穿了所有可能的巧合与辩解。 与此同时,崔媛媛将另一份报告也推到他面前。那是技术中队刚刚恢复的、部落酒吧出事当晚被刻意损坏的监控硬盘碎片数据截图。截图里,一个穿着宽大卫衣、刻意压低帽檐的身影,在酒吧后巷一闪而过。截图下方有两行标注:图像增强处理后,识别特征比对:帽子下方露出的耳廓轮廓及耳垂形态:与关青禾存档证件照相似度:92.3%,(指纹相似度为90.86%,综合此图像特征,指向性仍呈显著关联) 酒吧后巷的身影,车祸前的秘密会晤…冰冷的数字如同铁证,将关青禾牢牢钉在了风暴的核心。 祝一凡捏着这两份薄薄的文件,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猛地抬头,目光越过崔媛媛焦虑的脸,投向窗外。夜空漆黑如墨,城市璀璨的灯火如同遥远的星辰,又像无数只冷漠的眼睛。一股强烈的、带着腥味的山雨欲来的气息,正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和肩头。 他和关青禾,这艘在欲海与阴谋中飘摇的小船,已被这汹涌而至的滔天巨浪,彻底推向了风暴漩涡的最中心。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四周是随时可能崩塌的万丈悬崖。而身后…那点镜中的猩红,更像是一只来自深渊的冰冷眼睛,预示着更大的、未知的惊涛骇浪即将降临。 祝一凡冷冷地问:“所以,崔主任是要告诉我,这一切与关青禾有关?” 崔媛媛被他直白的反问噎了一下,按照廖得水的剧本,此刻她引导祝一凡将怀疑的矛头指向关青禾即可。但祝一凡这反应…既不震惊,也不愤怒,反而像在测试她的深浅。她沉默了几秒,调整了一下呼吸,才接着道:“目前…不能下定论,需要深入调查。但是老祝,”她语气加重,带着恳切的担忧,“你得格外小心!如果…如果真与关青禾有关,她现在离你太近了!随时可能…影响到你。” 她没说完,但意思不言而喻。 祝一凡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一句。崔媛媛没有步步紧逼地“引导”,反而让他心头更加沉重,五味杂陈。 信任与怀疑像两条毒蛇,在心底疯狂撕咬。那个隐藏在温柔乡中的冰冷红点,如鲠在喉。他清楚,自己正站在悬崖边缘,脚下是深不可测的迷雾深渊,每一个微小的抉择,都可能带来无法预知的崩塌。窗外,一只夜枭发出不详的厉啸,掠过窗棂。祝一凡的食指悬在手机发送键上方,微微颤抖。屏保是他与关青禾在跨海大桥的合照,浪花在她飞扬的裙摆下绽放如雪莲。 这一刻,他凝视着窗外凝重的夜色,思绪如失控的潮水,疯狂回溯:从初遇时她眼底的清亮,到并肩作战时的默契,再到前几夜肌肤相亲时的炽热…每一个片段都鲜活如昨。他不愿相信,那朵在他心中圣洁如白莲的女子,会与这血腥的阴谋有任何关联。 然而,现实残酷如刀。崔媛媛继续递来的复印件,像一道撕裂夜幕的惨白闪电,将他精心构筑的美好幻想瞬间劈得粉碎。频繁的信息往来,车祸前的秘密会面…桩桩件件,都指向一个令人窒息的可能。 解铃还须系铃人! 祝一凡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试图压住翻涌的心绪。 真相!此刻唯有真相才能驱散这迷雾。他猛地转身,决定再次直面那个悬挂着“朱砂痣”的房间,直面那个谜一般的女人。他推开了那扇熟悉的门。 一股沉闷的、带着玫瑰檀香与不安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关青禾抱着双膝蜷坐在床边,像一个迷路的孩子,空洞的眼神越过虚空,投向某个未知的黑暗深处。 门轴的嘶哑声惊动了她。 她猛地抬头,那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在看到祝一凡的瞬间,爆发出一抹巨大而真实的惊喜,但随即,那惊喜便被更深、更沉的忧虑迅速吞噬、覆盖。 “老祝…”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细微的颤抖,“我以为…你和聂哥一样…再也…不会回来了。” 祝一凡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沉重地落在凝滞的空气里,发出无声的叩响。他在她面前站定,目光如探照灯般锁住她的眼睛,声音低沉而清晰,不容躲闪:“青禾,有些事,今天我们摊开说清楚。牛云云…她不是省油的灯。你和她之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关青禾沉默了片刻,然后缓缓开口:“老祝,有些事情我原本不想告诉你,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牛云云是我干妈的闺蜜,作为城区所所长的她,和廖得水都是空下来的副局长位置的有力争夺者。最近,她突然通过干妈联系我,说有些事情需要我帮忙。我出于旧情考虑,就答应了她。她的那个果照事件是廖得水的阴谋,他掌握了鲁策贪污的证据,逼迫他来了这么一出,算是自毁前程,牛云云算是彻底地退出了这一场争夺。这还罢了,没想到后来,他还卸磨杀驴,把鲁策一脚给踢了出去,所以...她才策划了这起车祸,只是我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蠢到自己动手。” 关青禾的话语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带着腥膻的血沫。祝一凡紧盯着她的眼睛,试图捕捉到一丝谎言的痕迹,但关青禾的眼神清澈如水,坚定不移。牛云云、廖得水、鲁策……这些名字在她口中翻滚,像一团被强行撕扯开的乱麻,每一根线头似乎都沾着污秽。 “我们都小看了廖得水,他手上可不止沾着鲁策贪污的证据!”祝一凡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他还沾着什么?沾着人命?”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试图劈开她言辞的面纱,直抵核心。 关青禾的呼吸明显一滞,眼圈瞬间泛红,泪光在眼底倔强地打着转:“老祝,你在怀疑我?怀疑我去见牛姨是为了策划什么惊天阴谋?”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委屈的颤抖,“我…我只是…只是不想再有人无辜受害!聂哥的结局还不够惨吗?我害怕下一个就是牛姨,或者…或者是你!” 眼泪最终还是滑落,像断了线的珍珠砸在丝绸被面上,晕开深色的印记。“廖得水…他是个恶魔,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哔!”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清晰无比的电子音,像冰锥般刺穿了房间里沉重的空气和关青禾的抽泣。祝一凡浑身肌肉瞬间绷紧,猛地转头,目光如鹰隼般死死钉向梳妆镜的方向。 此刻,那颗一直闪烁着妖异红光的“朱砂痣”熄灭了!就在关青禾情绪崩溃、哭诉廖得水恶行的关键时刻。 祝一凡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刚才那段“真情告白”,是表演?是信号?还是彻底的绝望?这个熄灭的红点,是监听结束,还是…一场暗黑行动开始的指令?! “青禾!”祝一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凌厉,“你看,那是什么?!”他手指如剑,直指镜面。 关青禾被他剧烈的反应和指向吓住,茫然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泪眼婆娑中,只看到光滑冰冷的镜面,映照着自己苍白失措的脸和祝一凡铁青紧绷的侧影。“什…什么?镜子啊,怎么了?” 她的迷惑不似作伪。 祝一凡没有解释,一个箭步冲到梳妆台前,粗暴地拉开那几个精致的小抽屉。粉饼、口红、香水瓶乒乒乓乓滚落出来。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手指在抽屉内侧、镜子边框、台灯底座疯狂地摸索、敲打!冰冷的金属和光滑的木料触感传来,却空无一物! 没有!什么都没有! 那个红光,那个窥视的眼睛,仿佛从未存在过,只在空气中留下冰冷的嘲弄。 冷汗,瞬间浸透了祝一凡的后背。寒意从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是更隐蔽的设备?还是幻觉?或者…这根本就是一个精心设计的陷阱?目的就是让他怀疑关青禾,让她崩溃,让他方寸大乱?! 他猛地转过身,胸膛剧烈起伏,看向关青禾的眼神复杂到了极点:震惊、疑虑、一丝残留的痛惜,还有被巨大阴谋笼罩的冰冷愤怒。 关青禾被他眼中翻涌的激烈情绪彻底吓坏了,她裹紧被子,蜷缩着后退了一点。“老祝…你到底怎么了?你看什么啊?那里…那里什么也没有啊…” 她声音发颤,充满了无助和恐惧。“是不是…是不是崔媛媛跟你说了什么?还是督导组…他们发现了什么?是不是…他们要找替罪羊,把车祸的事栽到我头上?!” 祝一凡死死盯着她,试图从那张写满惊惧和泪痕的脸上,分辨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太真实了!她的恐惧,她的委屈,她对聂风云和牛云云处境的担忧…这一切都太真实了。然而,那诡异的红点,那精准熄灭的时机,还有崔媛媛递来的那份恰到好处的关键证据… 信任的基石在巨大的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碎裂声。他无法再像之前那样笃定。眼前的关青禾,究竟是风雨中无助摇曳的白莲,还是…深藏剧毒的曼陀罗? 6、 “廖得水…” 祝一凡的声音沙哑得厉害,重复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咀嚼一块生铁,“他手上沾着什么血?!郑铮把我派来,显然不是针对黎明的。他的布局,是在等待什么?” 窗外,那只夜枭再次发出凄厉的长鸣,如同一把冰冷的锉刀,反复刮擦着紧绷的神经。它的黑影掠过树梢,扑向更深的、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风,不知何时猛烈起来,刮擦着窗玻璃,发出呜呜的呜咽。真正的山雨,终于要来了。 第八十五章 生死预警 1、 深秋的雨丝如细密的织网,斜斜地挂在市委大楼的落地窗前,将窗外盐渎城的轮廓晕染得模糊不清,仿佛整座城市都浸泡在潮湿的谜团里。盐渎市公安局局长张林矗立于十楼会议室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烫金门框上那隐晦的纹路:一种只有内部人才知晓的标记,象征着某种传承已久的隐秘任务。他心中的怒火却在冰冷的雨幕中被淬炼得更加锐利。湖跺市局查不下去的两起刑事案件,宛如插在他心口六年的毒刺,在张得祥发起督导浪潮时,终于让他等到了拔除的契机。 契机背后,牵连着一个市局一直都未曾放弃追踪的重特大案件,案件的代号,像幽灵般萦绕在每一个知情者的心头,它的名字就叫“迷局”,当年湖跺的刑侦队长聂风云,曾经是那迷局里一只折翼的鹰。 张得祥捧着骨瓷杯的手在缥缈的雾气中若隐若现,杯沿磕在桌面的声响,清脆得像冰冷的计时器在倒读秒。他心想:“这张林表面上来请示,实际上就是为拿回督导组的控制权,顺便探探那迷局的死水,是否因聂风云的车祸而彻底沉寂…不过人家有礼有节,又是湖跺警局的直接领导,这个还真不好拒绝,尼玛,都是老张家的,何苦为难自己人呢。”他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翳,脸上却绽开三月桃花般的笑容:“很好,有张市长亲自坐镇,湖跺的歪风邪气定能一扫而空。” 话虽如此,“迷局”二字却在心底悄然盘旋,带来一丝寒意。 张林转身,他的目光如炬,信手展开城际交通图,指尖精准地划过那些标红的事故多发路段,最终停在济恒镇的位置。 离那里不远的小区,也是聂风云生命轨迹的终点。 “与其说是坐镇,不如说是坐诊,”他笑笑,笑容里带着解剖刀的冷光,“我倒要看看,这湖跺的病根子在哪!是仅仅表面的痈疮,还是深埋了八年的毒瘤?” 这话像一根无形的针,瞬间刺穿了政法委书记张得祥的镇定。他当过老湖跺县的常务县首,湖跺公安局至今仍习惯性地将他视为第一汇报人,多少有些将市局局长张林跳开之嫌。张林这番话,不仅指向湖跺的乱象,更似在拷问他张得祥与“迷局”旧案的关联。 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张得祥勉强笑道:“言之有理,我这人唯结果论,老张,我等你的捷报!” 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干涩。 张林离去的身影融入雨中,如同一柄出鞘的手术刀,直刺向风暴中心的湖跺。他的督导,与众不同:四不两直,无秘书、无司机,独自驱车,目标精准:乐阳中队的重大交通事故现场。 2、 一上午的“坐诊”,笔记本上密密麻麻,记录着湖跺交警的大小病症,其中几处标注星号的段落,笔迹格外凝重,那是他对照迷局案卷宗时发现的、令人心悸的相似模式。 费刚得到情报时,已慢了一步。 他看到的只是张林离开市委大楼的背影,却不知这位市局局长心中掀起的惊涛骇浪。 张林翻阅着笔记,手指微微颤抖。前任和费刚搞的所谓的警务改革,不过是镜花水月。更让他心惊的是,一些细节正隐隐指向那个尘封八年的“破局”案,那个牵扯巨额跨境走私、关键证人接连离奇死亡、最终因核心人物单明夫妻被炸身亡而陷入死局的悬案。再后来,一直在跟踪案件的刑侦队长聂风云遭遇车祸,不幸身亡,当年被定性为意外,但疑云从未消散。 他旋即召来了老部下,湖跺市局的新政委郑铮:一个从盐渎市局刑侦支队调来的老刑侦,当年“破(迷)局者计划”的骨干成员之一。 烟雾缭绕的乐阳中队小会议室里,张林递了根烟给身躯略有些佝偻、白发苍苍的郑铮。岁月和案子的沉重,在这位老刑侦身上刻下了太深的痕迹。 “老郑,三年了,交警部分中队改为警务站的改革,你觉得如何?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张林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平淡,目光却锐利如鹰。 郑铮布满老年斑的手悬在空中,如同一支迟暮的狼毫笔。他深深吸了一口烟,烟雾模糊了他浑浊却依然锐利的眼神:“老领导,打个比方,这改革就像新婚燕尔,”他的比喻弥漫着市井的烟火气,也透着洞悉世事的苍凉,“初见时凤冠霞帔,光彩照人;日子久了,粗布衣下的虱子就藏不住了。更有甚者…”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有些衣服里裹着的,是早已化脓的旧伤疤,一碰,就要流出黑色的血来。”这话,明指交警改革,暗指八年前的“迷局”。 闻言,张林的心脏猛地一沉。 郑铮早听出了弦外之音,那些被“摸着石头过河”掩盖的溃脓,更深层的是“迷局”系列案留下的、可能至今仍在流脓的伤口。 张林作为市局***,不怒而威:“我不是唯结果论的人,但改革的阵痛绝不能成为借口。你们湖跺率先在县局层面发起的改革,如今三年有余,步履维艰,这是为何?当初拿计划的时候头头是道,如今却被这个大计牵着鼻子乱转?毫无头绪,全无亮点,你们试点改革后跟风者寥寥,全市再无第二例,你说是为什么?” 每一句质问,都像锤子在敲打郑铮,也在拷问那沉寂八年悬案的真相。 郑铮布满褐斑的手微微颤抖。 他沉默良久,仿佛在下定决心,最终抬眼直视张林,浑浊的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决绝的光芒:“市长,这日久未必生情,反而像…像一个我们都不愿再提的名字,留下的烂摊子。” 他巧妙地避开了“聂风云”,但张林瞬间明白了他的所指。“表面是改革倦怠,骨子里,怕是有人在害怕阳光照进某些角落,害怕我们摸到那块早已沉入深渊的石头!” 他语焉不详,却字字惊心。 郑铮的意思也很明确:案件在,但是办案的核心不在了,破局的信心犹存,但是破局的关键,还没有浮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张林无奈地叹了口气:“话糙理不糙,老郑,你算明白人!” 郑铮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起毕生的勇气:“借助机构调整的春风,我们也继续派出了破局者的队伍。不只是为郑峰肃纪,为了应付改革,更是为了…”他再次停顿,用眼神传递着未尽之意为了破“迷局”,给聂风云报仇! 张林目光如电,直刺核心,“湖跺警方问题最多也最大的就是交巡,你老郑有些吝啬,只出了祝一凡一个人,有些势单力薄了。须知那些鹞鹰秃鹫的翅膀太重,一个人肯定拖不动。 “对!”郑铮沉重地点头:“市长您洞若观火。交警的水深不见底,本就是当年那条暗河的重要支流。祝一凡又不受廖得水待见,我感觉他最近有些力不从心。而且…我怀疑,聂风云当年的意外,线索就藏在这混乱的交巡体系里,我们都知道他当年找的线人,就是一名交警,到底是谁,现在还是个迷。”他终于说出了那个禁忌的名字,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窗外的雨声骤然密集,敲打在玻璃上,如同无数细碎的脚步声在逼近。张林眼神凝重如铁:“你让他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一步一动,步步为营,但务必加倍小心。聂风云用命换来的教训,不能再重演。我暗中给祝一凡配了助手,关键时候会帮他的。” 这个“助手”,是破局的另一处伏笔。郑铮的眼睛倏然一亮,却没有追问。 信任与危险并存,领导的甜枣背后,永远矗立着无形的大棒。 “我们得警醒啊:所谓改革的手术刀,若不能精准避开利益钙化层,终将成为自我献祭的铡刀。”张林眉头紧锁,“老郑,今日谈话保密!你先回去吧,我想那费刚也快到了。” 郑铮点头离去,回去的一路上,心中却在揣测张林在交警中的布局。是与之同姓的张明,即将上任的庞彪,身份一直古古怪怪的关青禾还是一路路灯从监委调过来的崔媛媛? 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市一级领导的布局,还是比自己更加缜密。郑铮苦笑,心中却又有些雀跃,这张林的安排,至少增加了祝一凡破案破局的胜算。 3、 回到自己那间堆满陈年卷宗、散发着旧纸张和尘埃气息的办公室,郑铮反锁了门。 窗外,深秋的暮色提前降临,雨势渐大,将世界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压抑之中。办公室里的灯光忽明忽暗,映照着他沟壑纵横的脸庞,如同鬼魅。八年的悬案,聂风云临死前那通语焉不详的警告电话,祝一凡在湖跺交警如履薄冰的处境…这一切都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枯坐良久,像是凝聚了全身的力气,终于拿起一部早已停产的、款式老旧的非智能机。手指在布满划痕的按键上迟疑地摸索,最终,极其缓慢地、带着近乎虔诚的颤抖,按下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却从未敢在记忆中删除的十一位数字:那是聂风云生前的私人号码。 一个理论上早已随着主人的死亡而被注销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没有提示空号!听筒里传来一阵长长的、令人窒息的忙音,紧接着,竟是一段极其微弱、遥远得如同来自地底深处的……呼吸声?断断续续,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杂音,仿佛信号在无尽的隧道中挣扎穿行,又像是……某种垂死的挣扎? 郑铮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头顶,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住他的脊椎!他对着听筒,声音沙哑破碎,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喂?…风云?…是你吗?…说话!…湖跺的水开了!破局者是不是要继续飞起来?…回话!…回话啊!” 只有那诡异的、时断时续的呼吸声回应着他,混杂着电流的滋滋声,在昏暗寂静的办公室里无限放大,散发着绝望与惊悚的气息。 窗外,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雨幕,瞬间照亮了郑铮惨白如纸的脸和写满惊骇的双眼,如同凝固的噩梦。惊雷炸响,淹没了听筒里最后一点微弱的声响,也震得桌上的老式台灯猛地一跳,光影剧烈摇晃,将墙上郑铮扭曲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像一只在风雨中濒死挣扎的鹞鹰。 电话那头,是死寂?还是无尽的深渊? 聂风云的灵魂,是否正通过这诡异的连线,发出跨越生死的警示? 第八十六章 单独谈话 这一日,雨幕如织,冰冷的针尖扎刺着济恒镇车祸现场的狼藉。 张林的身影如孤松挺立,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淌落,无声地冲刷着周遭的喧嚣。费刚与廖得水几乎是前后脚赶到,情报源出奇一致。两人如同嗅到猎枪气息的猎物,绷紧的神经在雨丝中滋滋作响。 二人四目撞上张林锐利的视线,空气陡然凝固。 廖得水递过来地伞被粗暴地甩开,费刚几乎是踉跄着冲到雨里,声音竭力稳住:“老领导!您…您怎么独自在这儿淋雨?这湿寒伤身,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再详细汇报…” 从乐阳中队出来,张林就给费刚画了像,这位前任手下的红人果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汇报?”他的嘴角牵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郑铮那荒谬的婚前婚后比喻不合时宜地在脑中闪过。他突然盯着费刚,眼神穿透雨帘,直刺对方眼底深处那份极力掩饰的惶恐。“费局长,我请问一句:汇报的东西,是精心打包的糖,还是撕开了包装的真相?”他声音不高,却在雨声里异常清晰,带着金属刮擦般的质感。“我冒雨站在这儿,可不是为了听你唱一出粉饰太平的折子戏!” 费刚喉结滚动,脸上强挤的笑容僵硬无比。 张林的目光掠过他,投向肃立一旁、面容圆滑如弥勒佛的廖得水,这位从湖跺驻京办荣归的交警大队长,是张得祥的人。当初湖跺报上这份党委调整方案时,市局内部争议如沸水翻滚。一个离开公安系统整整七年的人,凭什么执掌湖跺改革最前沿的第一大部门?虽然接触不多,但是张林太熟悉这类人了:表面低调含蓄,内里一潭死水,暗流涌动却尽是保守与平庸。市局之所以最终妥协,是碍于分管政法的张得祥那张近乎翻脸的老脸。 此刻看着廖得水那副莫测高深、一言不发的笑面虎模样,张林心底的嫌恶几乎不加掩饰地写在脸上。 他掏出手机,屏幕在雨幕中亮起刺目的光,照亮他嘴角那抹更深的讥诮:“怎么?费局长,廖大队,是打算给我讲一段评书?演一出湖跺交警改革战天斗地的大戏?要不要我现场颁块金牌给你们压压惊?”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前的低吼,“街头伤人变杀人!舆情旋即爆炸!不但出警迟缓如蜗牛!面对舆情更是毫无章法。这仅仅是几个警员怕死?其实是你们巡特布防形同虚设,临阵指挥更是一塌糊涂!再往下挖!是不是你们那个所谓的改革蓝图,从根子上就是一张漏洞百出、脱离实际的废纸。而你,费刚!”他直呼其名,手指几乎点到费刚鼻尖,“作为掌门人,调整无方,捂盖子倒是高手!报喜不报忧!你告诉我,你这汇报意义何在?除了浪费我的时间,还有什么价值?” 冰冷的雨水也无法浇熄费刚额角渗出的冷汗。 张林叹了一口气,收回目光,扫过这两张煞白或强作镇定的脸,不容置疑地命令:“别杵着了!老费,立刻联系黑沟中队,看他们的车到哪了。让他们把定位发你手机!告诉他们:是我设的警,掉头!不用再来了!” 费刚如蒙大赦又似被抽了一鞭子,猛地转身,抓起电话压低声音咆哮,对黑沟中队长王谦谦一通斥骂。隔着雨幕都透出狠厉。 这档口,张林转向廖得水,目光如手术刀:“廖大队长,你们队里,是不是有个女同志叫关青禾?”他顿了顿,清晰地捕捉到廖得水眼中一闪而过的错愕与瞬间涌起的阴暗揣测。“一会儿去你们大队,叫她来见我。我要和她单独谈话。” 廖得水心头猛地一跳! 关青禾?那不是藏钟那边的人?竟然攀上了张林这棵高枝?这小妮子…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还是…真人不露相啊!他脑中瞬间闪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画面,嘴角无意识地扯动了一下。 一旁的费刚却是瞳孔剧震。他远没有廖得水想得那么肤浅。张林点名关青禾,这绝非随意!更像是一枚事先钉入湖跺棋盘的暗钉! “单独谈话”四个字,如同冰锥扎进费刚后心。她靠得住吗?她会说些什么?藏钟退二线前和自己那点不愉快…还有他们在酒吧的那次冲突,如果她借机报复,把那些陈年旧账、见不得光的内情倒给张林…这后果,绝非他费刚能承受之重。 恐慌如毒藤缠绕心脏。费刚手指颤抖着,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敲击,一条加密信息射向远方的藏钟:“老藏,张林点名要单独见关青禾。这关青禾,其可靠否?速提示!急!” 藏钟的回复快得惊人,像是早就等好了似的:“青禾自然可靠,但…”字里行间流露出一种被遗忘的不满,“我退下来后,日子清闲得很。老费,局里下辖几个派出所的基建工程最近搞得挺热闹,我这老骨头也想活动活动,发挥点余热…” 费刚死死盯着屏幕,喉头发苦。 这是要价!他咬紧牙关,指尖沉重地敲下一个字:“可。” 答应得憋屈,时下却别无选择。 十分钟后。湖跺交警大队小会议室的磨砂玻璃门紧闭。门外走廊,费刚如困兽般来回踱步,昂贵的皮鞋烦躁地碾过花坛边沿冒出的新芽。 廖得水则僵坐在长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打膝盖,圆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只剩一片阴晴不定。 时间的每一秒都像在油锅中煎熬。 会议室内。张林看着略显局促但目光清亮的关青禾,心中暗忖:郑铮有些老朽了,他的情报网是否也连着外面那两位?选择她,基于老猫给出的评价还不错,但是对于谨慎的张林来说,这也不过是一步试探棋,一枚打乱对方阵脚的***。 他与关青禾,素无瓜葛。 桌子上摊开的笔记本,记录着关于祝一凡的一切陈述:从生活起居到工作进展,条理清晰,有细节有见解。张林心中已勾勒出祝一凡的轮廓。 关青禾的紧张感在专业素养下迅速消散,应对堪称得体。 谈话尾声,张林话锋陡转,抛出两颗重磅炸弹:“小关同志,再请教两个湖跺的热点问题:一,听说湖跺局最近作为被告被施工甲方告上法院,这里面的核心矛盾到底是什么?二,派出所牛所长‘照片门’事件,闹得沸沸扬扬,究竟是真有其事,还是捕风捉影?” 关青禾文秘专业的素养瞬间启动。她坐姿依旧端庄,语速平缓,措辞谨慎得像在铺设一层层精巧的屏障。关于诉讼,她只点出合同执行分歧的表象;至于照片门,她暗示其实是管理疏忽导致信息泄露。每一个要点,她都只揭开冰山一角,留下足够引人深思、指向真相核心的线索,让张林有启发,但也只启发了个三分之一,剩下的巧妙地用“有待核查”、“信息掌握有限”等官方术语,掩饰过去,并将那最致命的结论包裹起来,并不延伸。 张林静静听着,眼神锐利如鹰。他瞬间洞察:这女孩应该是被人点拨过了,此刻承受着巨大压力。她被迫隐瞒,却又聪明绝顶地用“点到即止”的方式,几乎完美地达成了他调研的目的:既提供了他需要的“启示”,又未直接触碰警告者的雷区。 这个女子,很聪明啊!老猫的判断并不离谱,一股强烈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恰到好处的关青禾,有潜力成为打破湖跺僵局的破局者之一。当然,这需要极隐秘的调查和运作,目前,只是一个在暴雨中突然闪现的念头火花,还算不得数。 接下来,张林会见了市政法委派来的督导组。组长是张得祥麾下那位政法委副书记,其人姿态放得极低,几乎带着恳求的意味要将组长权限移交。 张林抬手制止,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老鲁,不必紧张。从现在起,我和大家一样,也只是督导组的一员。我们共同的任务是帮助湖跺交警梳理问题,推进改革。督导驻点时间,暂定为一个月。” 费刚在一旁忍不住插话:“张局,是否需要我们安排…陪同。” “安排?不必了!”张林侧过头,目光如电,“费局长,你是打算来监督督导组的工作流程?还是说,督导组需要被你陪同,才能更好地开展工作?”他嘴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人啊,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要摆正位置。” 费刚冷汗涔涔,连忙堆笑,腰都弯了几分:“市长您批评得对。我…我哪里敢监督督导组。我费刚代表湖跺市局表态,对于督导工作,我们绝对配合!绝对配合!” 傍晚时分,费刚再次小心翼翼地提议:“张局,您辛苦一天,要不我们在局里食堂简单安排个工作餐…” 张林已收拾好文件,闻言抬眼,目光锐利如刀:“费局长,吃人家的嘴短这话你听说过吗?”他拎起公文包,毫不客气地说,“我这次来,是来找茬的,不是来做客的!所以...答案很明朗!” 费刚脸上的笑容彻底僵死,尴尬得无地自容,只能干巴巴地挤出几个字:“…明白,明白。那…您先忙。”看着张林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背影,费刚只觉得那把悬在头顶的手术刀寒光更盛了。张林的目标,仅仅是刮掉交警出警表面的脓疮?还是…要将整个病入膏肓的湖跺警方的肌体彻底剜除? 对于自己而言,张林太强大了,也太不合作,这种巨大的恐惧和未知,让他几乎窒息。 第八十七章 影子重叠 应付完张林之后,一头冷汗的关青禾像只受惊后又暗自窃喜的兔子溜回办公室。 祝一凡正慵懒地倚在窗边,阳光狡猾地在他镜片上跳踢踏舞,碎成一片晃眼的光斑。他唇角那抹笑,怎么看都像掺了冰块的柠檬水,凉飕飕又酸溜溜:“哟,大功臣回来了?倒不知青禾和张市长还有这般深厚…渊源?咋这么突然就攀上高枝了!” “啪嗒!” 关青禾指尖一抖,文件差点表演自由落体。她慌得直摆手,额角瞬间渗出细密的汗珠,活像刚被拎出温水的小龙虾:“老祝!别拿我开涮了!刚才在里头,我后背的汗都能养金鱼了!这市局领导那气场,啧啧,比当年公考面试官组团审贼还让人腿肚子转筋。” 祝一凡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钢笔,金属笔帽在他指间危险地转着圈,语调拖得老长,满是讽刺的咏叹调:“紧张啥,这是多少人梦里都要笑醒的机遇哟。能在铁面判官跟前挂上号,这青云梯,是有人亲手给你递到脚边了!” “其实吧…”关青禾忽然抿唇,脸颊飞起一抹可疑的红晕,眼底闪着一种近乎崇拜的亮光,“张市长也没传说中那么吓人,气场是强,但…咳,还挺儒雅的,关键是...”她声音压低,带着点小女生的雀跃,“这把年纪了,身材保持得是真好啊!腰杆笔直,肩膀又宽,那身板儿,啧,比局里那些刚毕业的小年轻还挺拔。说话那调调,沉稳有力,自带低音炮似的。”她无意识地卷着发梢,指尖绕着圈儿,仿佛在回味某种珍宝的触感。 “哦?”祝一凡镜片后的眸光骤然结冰,捏着钢笔的手指骨节因用力而泛白,差点把笔帽捏扁。 他盯着玻璃窗上自己模糊的倒影,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心头冷笑:呵,这就是传说中的慕强心理吧。这关青禾骨子里有块强力磁铁,专吸带长的。这前脚对着藏钟那老狐狸笑靥如花,后脚就对着张判官星星眼放电。 他的面色有些发冷,权力场这张金光闪闪的蛛网,究竟黏住了多少趋光的飞蛾?莫名觉得胃里有点泛酸,像生吞了颗没熟的柠檬。 察觉到空气中噼啪作响的冷意,关青禾求生欲爆发,赶紧堆起甜腻的笑容找补:“当然啦!那必须是比不上老祝你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咱交警大队一枝独秀的魅力值啊!”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马屁拍得,假得她自己都脸红。 祝一凡眉间那点霜色竟诡异地融化了一丝丝。 他冷哼一声,不再看她,甩手出门透气。 刚走到走廊,巧了!张林正从洗手间出来,气度沉稳,自带滤镜。更巧的是,崔媛媛正婀娜地走向电梯。就在擦肩而过的瞬间,祝一凡那双堪比雷达的眼睛,精准捕捉到了两人眼神间那零点几秒、若有似无、快如蜻蜓点水的交流电。 嚯! 他心里警报拉响:我就说没看错!崔媛媛果然也认识张大市长?什么铁面判官,该不会是第二个藏钟吧?披着正道的光的皮,底下还不知道藏着什么花花肠子呢!他对张林刚升起的那点可能是个好领导的微弱好感,瞬间像肥皂泡一样,“啪”一声,破灭无踪。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 一行冰冷的、仿佛自带故障电流闪烁的系统提示,突兀地烙印在他的视网膜上: 【宿主,张林是破局者计划的核心发起人,没有之一】 他是发起人?难道真是正义之光?祝一凡瞳孔地震,大脑CPU差点烧毁。 恰在此时,张林已走到近前,步履从容。 四目猝然相对,祝一凡凭借多年卧底生涯锤炼出的影帝级演技,硬是挤出一个标准的下属式恭敬颔首:“市长好。” 声音平稳得毫无波澜,心里却炸开了锅。 张林微微点头,这祝一凡果然是一颗铜豌豆,刚才看往自己的眼神居然也有…一丝…挑衅之意,这小子,无敌了! 2、 回到综合中心办公室,关青禾的座位果然又空了。祝一凡盯着那把空椅子,心里那股无名火烧得更旺了。 手机震动,崔媛媛的信息带着红酒般的诱惑跳出来:“今夜宿舍备了小酌,恭候祝主任大驾,友情提示一下,有惊喜彩蛋!” 祝一凡一咬牙,打出一行字:“十分期待!” 暮色四合,两人如同地下工作者交接情报,先后潜回了女警宿舍靠边的那间小屋。 望着满桌堪比米其林摆盘的精美菜肴,崔媛媛这手艺不去开私房菜可惜了,祝一凡指尖烦躁地敲着桌面,发出哒哒的声响:“我说崔大小姐,张市长那边万一心血来潮来个深夜点名…咱俩搁这儿把酒言欢,是不是有点…过于喜庆了?” 他想象着张林那张严肃的脸,觉得这顿酒喝得有点烫嘴。 “放心,”崔媛媛斟酒的手稳如磐石,嘴角噙着一丝一切尽在掌控的笑意,“老张是个适可而止的人,今日刚演完一出威风凛凛的敲山震虎,按剧本,这会儿该是反派们瑟瑟发抖、抱团取暖的时间。他?今晚肯定按兵不动,等鱼儿挨个咬钩呢。” 祝一凡愕然,她对张林果然很了解啊。他盯着杯中摇曳如血的红酒,压低声音:“你和张市长…在北京就认识?” “老祝,”崔媛媛突然放下酒瓶,眼神锐利如刀锋,直刺过来,“我能信你吗?” 这问题砸得祝一凡一愣。系统说张林是破局计划的发起者,难道崔媛媛也是计划中的一员?这也太戏剧化了!他木然点了点头,心里却打鼓:这酒局怕不是鸿门宴? 崔媛媛起身,从酒柜深处摸出一支看着就价值不菲的勃艮第,开瓶器轻旋,木塞发出沉闷的“啵”声。她指尖划过冰凉的酒瓶玻璃,发出一种近乎蜂鸣的细微震颤,仿佛在酝酿一个惊天秘密。她深吸一口气,像终于卸下伪装的特工,眼神灼灼:“不错,我和张市长是在帝都认识的。组局的,是那位湖跺吉祥物张得祥。后来,张局单独找到了我…发展了我,加入了破局者。我之所以回到湖跺,看上去是张得祥那边的安排,实际上是张市长在顺水推舟。老祝,他的目标可不仅仅是廖得水那盘花生小菜,他想掀翻的可能是湖跺市局的某张桌子,还有他身后之人。” 祝一凡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继续扮演好奇宝宝:“破局者?听名字挺酷,具体是干啥的?” “装!你再装!”崔媛媛嗔怪地白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调皮的孩子,“你瞒得了别人,瞒不过我!郑铮让你蛰伏在交警队这滩浑水里,难道不是为了八年前那桩线索全无的价值超10亿美金的军火走私案?” 祝一凡一楞,旋即苦笑:“合着我这碟小菜,一直在你们满汉全席的菜单上?” “没办法,湖跺小,人物关系盘根错节,其实张市长对郑铮,也不是百分百放心。”崔媛媛点头,神情严肃,“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破局者的入伙费,可是一场严苛的忠诚度测试。张市长的手术台,不需要哪怕一个眼斜的观众。”她的指尖再次划过冰凉的酒柜玻璃,发出更清晰的细微蜂鸣,“但是,”她话锋一转,带着蛊惑的笑意,“记住,在冰凉的手术台,每一把递刀的护士,都可能…变成下一个执刀人。” 说完,她优雅地举起高脚杯,猩红的液体在灯光下流转,“比如现在,老祝,你就是他暗室里的那盏无影灯。要…照亮这即将开场、无声却致命的手术台!” 酒杯轻碰,发出清脆悦耳的一声“叮”, “此杯,敬同志!” 祝一凡盯着杯中那抹浓烈的红,想到关青禾对着张林发亮的眼神,想到灭门案的血色,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仰头,将那杯红酒如同灌可乐般一饮而尽,喉结剧烈滚动。 崔媛媛噗嗤一笑:“大哥哎!这是勃艮第!不是快乐水!后劲儿可赛老虎,你悠着点喝。” 话虽如此,她也豪爽地举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幽幽叹道:“通往目标的路嘛,总是九曲十八弯的。有时候,咱们得学会…跳一曲优雅的探戈。既要踩准节奏达成目标,也得让这过程…不那么痛彻心扉,甚至,加点甜度!” “媛媛,我一直很迷惘,老郑也是语焉不详的状态,你们的计划…究竟是什么?”祝一凡掐灭了手里的烟,正襟危坐,两腮因酒精和情绪微微泛红。 崔媛媛撅起嘴,脸颊也染上绯色,带着点酒后撒娇的憨态:“酒壮怂人胆,我接下来要说的…你可能不爱听哦。” “我受得住,你但说无妨!”祝一凡大手一挥,笑容带着点酒后的敞亮,“在这破地方装孙子装了这么久,总算能跟自己人唠点实在嗑了!我算是有点理解风筝里的六哥郑耀先了!格格不入真是一个很艰涩的感觉。媛媛,你说,我听,保证一字不落记在脑瓜里!” 崔媛媛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顿,清晰无比:“老祝,你必须小心关青禾。那个女人…是个天生的捕食者,张市长差点动了发展她为破局者的心思,好在被我及时劝阻。她啊,不能只看表面,也许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甜蜜陷阱!” “青禾是有些问题,她背后是谁?!”祝一凡指节捏得咯咯作响,脸色瞬间阴沉。 “不知道!我们来分析一下:廖得水?他是新来的,暂时可以排掉。毕竟,关青禾在湖跺交警可是深耕了整整八年,像是在迎接谁的到来,不可能是在等他。至于藏钟,信息确认是她亲戚?此人虽然滑不溜丢,但是已经退了二线,也可排掉;一度我觉得她和老郑走得比较近,后来,觉得可能是聂风云曾是老郑下属的缘故,设了几个小局,这边也一同排除了…”崔媛媛的唇轻轻贴上冰冷的杯沿,眼神迷离又锐利,“这关青禾不知道是谁的棋,她隐藏得有些深,也许真正的棋手,还藏在雾里,正笑看风云呢!” 闻言,祝一凡倒吸一口凉气,仿佛看到了关青禾天使面孔下若隐若现的恶魔翅膀。他猛地站起身,带着被冒犯的恼怒和难以置信,后退一步,眼神锐利如刀地审视崔媛媛:“媛媛!你这么说,确定不是在公报私仇?” 崔媛媛眼中闪过一丝尴尬,随即化为无奈和浅浅的失望:“得!我就知道,温柔刀刀刀割人心呐!某些人呐,在美人计面前,连脑子都自动待机重启了。哎,老祝,友情提醒:温柔乡是英雄冢,古人诚不欺我!行吧,咱们…日久见人心!” 她故意把“日久”二字咬得暧昧不明。 这句双关像火星溅进了火药桶,酒精、嫉妒、震惊、还有被戳中心思的恼羞成怒瞬间点燃了祝一凡。他低吼一声,猛地跨前一步,强有力的手臂瞬间将崔媛媛纤细的腰肢紧紧箍住,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将她拉入怀中。 在崔媛媛微微惊愕的目光中,他俯身,带着红酒气息和强烈的占有欲,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瓣,不再是浅尝辄止,而是热烈的、宣告主权般的深吻。 月光狡黠地透过薄薄的纱帘,为这对在秘密、酒精与复杂情愫中骤然纠缠在一起的身影,蒙上了一层朦胧而暧昧的光晕。酒柜玻璃上,隐约映出两人重叠的影子,还有桌上那支昂贵的、只剩下瓶底的勃艮第空瓶… 第八十八章 他不是鬼 周末,督导组莅临的圣光普照大地,各中队瞬间化身洁癖集中营。抹布翻飞,水声淅沥,人人恨不能将地板擦出玉质包浆。 祝一凡,此刻宛如被劳动模范精魂附体的永动机。他不仅将自家办公桌打磨得光可鉴人,尽管照出的轮廓略显丰盈;更将这份热情,辐射般倾洒至关青禾与崔媛媛的领地。 关青禾眉梢微蹙,投来的眼神,三分不耐混着七分警惕,那无声的驱逐堪比一篇浓缩的微型小说。崔媛媛赶忙打圆场,语调拿捏得分寸极佳:“老祝,行了行了,放着我来!你这无事献殷勤的架势…非奸即盗!我可不是小关,这点微末劳动成果,我可消受不起!” 她近来火力全开针对关青禾,这话既撇清了自己,又不动声色地添了把暗柴。 一直针锋相对的崔媛媛这番“战略后退”让关青禾微怔,旋即回神,对着仍在发光发热的祝一凡道:“老祝!收功!我这里也不需要!您擦的不是桌子,是寂寞吧?瞧瞧我这素净的桌面,都快被你盘成泼墨山水了!” 门口,牟大海扯着嗓子,将信息如飞镖般精准投送: “崔主任!廖党委七楼有请!(语气沉肃)” “关美女!张市长楼下恭候!(语气轻快)” “祝主任…咳…”(停顿一秒,仿佛空气凝固)“您歇着吧,暂无召唤。(语气平淡,坠地无声)” 祝一凡眉峰一挑,不豫道:“大海,我发现你有宫廷传旨太监的天赋。” 牟大海下意识地一捂下身:“主任,您自个儿圣眷未至罢了,何苦咒我?” 祝一凡闻言,眉头锁得更紧,却未接话。目光追随着心事重重上楼的崔媛媛,又掠过脚步略显轻快下楼的关青禾。 低头看着手里的那张字条,“伪青禾”又出现了,这次的留言在他心底灼烧,对关青禾身份的疑云,此刻浓得化不开。 叮! 【命运之轮系统强行上线!温馨提示:检测用户情绪波动临界,启动剧情预告以分散心神(系统:伦家超贴心der~)。VIP用户关青禾个人副本《温馨小屋の劫难》精彩抢鲜】 眼前骤然一暗,复亮时,画面纤毫毕现:关青禾那间他曾暗中留意的公寓,此刻满目疮痍,犹如飓风过境。温馨的粉色碎落一地,抽屉柜门洞开如饥饿的口,物品狼藉四散,显然被一双粗暴的手彻底翻检过。 祝一凡猛地甩头,指尖揉按着嗡鸣的太阳穴,内心低咒:这破系统上线方式就不能温柔点?他抄起电话拨给严格:“老严,救命!有没有能让摄像头变瞎子的黑科技?反偷拍反监控那种!” 严格在电话那头乐了:“哟嗬?这是要转行当私家侦探?” “我怀疑家里遭了贼。” “啥?”严格更迷惑了,“大哥,贼是你家客人?你不该装监控守株待兔吗?咋还反着来?算了,你脑回路一向清奇,当我没问。” 祝一凡一本正经:“明智!知道太多容易灭口…对了,再给我个GPRS追踪器,要袖珍款的。” “啧啧啧,”严格咂摸出味道,“老祝,我愈发觉得交警队埋没你了。这嗅觉,这行动力,天生干刑侦的料。打报告调过来?副队位置给你留着?” “格子,你最大的毛病就是好为人师,信不信我踹你个生活不能自理?”祝一凡笑骂,“再者,你那小庙,容不下我这尊大佛。” “我呸!还大佛?”严格笑呛,“说的是体重吧?老祝,你真该减减了…上次忘了说,去交警队后你可是横向发展,油腻了不少。摸着良心说,是不是把罚没的地沟油都拌饭了?这体型,这气质,直奔‘人间油物’去了!” 祝一凡一惊,他对身形向来执着,急道:“当真如此夸张?待手头事了,便找你搭档,共赴瘦身之旅。” “别拖老子下水!我120斤,瘦个鸟身?”严格忽而正色,“老祝,我这狗鼻子怎么闻着股糊味儿?万事小心!副本再难,存档点绝不能丢!” “放心!”祝一凡豪气陡生,“哥是颗铜豌豆,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砸我?他们先备好三颗假牙!” “他们?”严格敏锐地捕捉到字眼,压低嗓音,“真要帮手,别硬扛。你们队牟大海,可用,人还算靠谱。” 祝一凡警觉:“他是你的人?” “准确说,是我搭档遗留的线人…那位变故后,跟了我,算…顺位继承。”严格顿了顿,哈打了个哈哈道。 “儿女才谈继承!白痴!”祝一凡脸色骤然阴沉,方才的插科打诨荡然无存,声音冷硬如铁:“你说的搭档…是聂风云?” 严格默认:“知道瞒不住你,对,是他。” “他不是…早就不在了么?怎么还阴魂不散…”祝一凡喃喃数语,面色变幻,最终归于沉肃:“好,我知道了…”同时,一丝冰凉的异样感滑过心头,原来是他,终于知道这“前任”的称谓,为何听来如此令人不适? 2、 翌日,祝一凡依约到刑侦队拿GPRS,不小心吐槽了一下神秘纸条的事情。 严格忽而正色,话锋陡然一转,“对了,你说之前的那张神秘纸条…也有关关青禾?”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老聂…就是聂风云…他出事前,也跟我提过一嘴。他说…这个关青禾,似乎有点不太对劲。看上去人畜无害的,背景也太干净,像精心擦过的玻璃,反而让人看不清后面是什么。他说他和她谈恋爱有一种紧张感…破了数百起悬案都没有这种感觉。” 祝一凡的眼神锐利起来:“不是‘不对劲’,格子!我几乎可以肯定,这个纸条留言的关青禾,就是当年跳楼的那个关子沐!他没死!你们的DNA验证就是铁证!” 严格沉默了两秒,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沉痛的声音:“老祝,我知道你是一个第六感很强之人。但关子沐确实死了,这个不要再执着了…那是法医报告、现场勘查、无数双眼睛确认的尸体!一个死人,怎么活生生站在你世界出现?她和老聂一样…” 严格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早就涅槃了,灰飞烟灭,骨头渣子都凉透了。别让执念把你拽进死胡同。” “放屁!” 祝一凡低吼,额角青筋微跳,“我的直觉不会错!那张纸条上的口气、细节…很明显就是关青禾的亲人,不然不会对她了如指掌,你说了,她能让一个刑警队长毛骨悚然,我相信这就是关子沐不愿路露面的原因和真相。” “少神神叨叨的,我叫你少玩些塔罗牌,那些神秘的算术都是要耗费精力和神气的,”严格一面将叽叽哇哇不停的祝一凡推进了副驾驶,一边说:“我正在查鬼市的一个案件,也关联到那关青禾,你今天在我队里又吃又拿的,要不,充当一下我的临时搭档?” “关系到青禾?什么案件?” “当年那困扰湖跺警局多年的幽灵案,我们还没有放弃,这不,最近查到这幽灵有几次攻击的路径显示在关市首家…” “什么时候的事情?”作为游侠盟盟主,祝一凡自然是对幽灵的事情十分感兴趣,连忙出口问道。 “就这几天…边开边聊!” 他的话被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摩擦和轮胎爆裂的巨响生生打断! “轰!!砰!咔嚓!” 巨大的冲击力从侧面凶猛袭来!祝一凡只觉得整个世界瞬间翻转、扭曲!这警车像被巨人攥在手里的玩具,失控地横滚出去。 玻璃碎片如冰雹般炸裂飞溅!安全气囊带着刺鼻的气味狠狠拍在他脸上! 天旋地转!意识模糊的边缘,祝一凡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变形的车门框,试图稳住身形。 目光透过碎裂扭曲的前挡风玻璃,他看到一辆钢筋铁骨般的重型卡车,如同从天而降的堡垒,蛮横地、千钧一发地楔入了他们原本的位置,与那辆咆哮着、意图将他们彻底碾碎的失控肇事车之间。 金属的**,引擎的哀嚎,玻璃的碎裂声疯狂交响。 烟尘弥漫! 就在这末日般的混乱中心,就在那辆宛如救世主般突兀出现的重卡驾驶室里,一个身影:头戴着深色兜帽,大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但那双眼睛隔着布满裂痕和灰尘的玻璃,如同两点幽冷的寒星,穿透弥漫的烟尘和生死一线的喧嚣,清晰地、锐利地、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冷漠,直直射向翻滚中的祝一凡和严格所在的残骸。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烟尘渐散,劫后余生的眩晕感尚未退去。严格抹了一把脸上混合着灰尘和冷汗的血迹,艰难地从变形的车厢里抬起头,顺着祝一凡同样惊骇凝固的目光望去:那辆重卡已悄然启动,轰鸣着,迅速融入滚滚车流,消失无踪,只留下满地狼藉和刺鼻的橡胶燃烧味。 “看到了?祝一凡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声音颤抖地问:“是他吧!” 严格猛地喘了口粗气,声音因为后怕和极度的震惊而剧烈颤抖,他死死抓住祝一凡的手臂,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世界观被颠覆的荒谬与恐惧:“是的,是关子沐,老祝!那眼睛…操!那眼睛…我认得!真是…是他?!见鬼了?!这个世界…他妈的不会真的有鬼吧?!” 祝一凡也是面露异色,却摇摇头,“他不是鬼,他还活着,一直在帮助我们…” 第八十九章 理想主义 酒吧的灯光,像被热情捂化了的廉价琥珀,黏糊糊地将人影凝固在时间的褶皱里,还带着点烟熏火燎的惆怅。祝一凡望着对面刚出院的牟大海,这位老兄眼角的皱纹可不是岁月静好的涟漪,更像是藏了无数篇写废了的惊悚小说草稿。 “大海,”祝一凡的手指在玻璃杯沿上敲出一串摩斯密码,“这深更半夜把我约在这儿,总不能是为了欣赏这融化的琥珀吧?说吧,到底啥事儿?”他开门见山。 牟大海的身份,活像一张被熊孩子反复折叠又展开的作业纸,每道狰狞的折痕都封印着不足为外人道的三千字秘辛。他是张得祥当年塞进交警部门的,也曾是湖跺一号人物关山信任的方向盘掌控者。后来关山退居二线,权势像退潮的海水,没有本科学历的牟大海这艘小船就尴尬地搁浅在交警大队,沦落到给大队长开车的境地,勉强维持着体面人的假脸谱。但这只是冰山一角,他黑白两道都通,曾是刑警队长聂风云的线人,后来和新队长严格也保持热烙的联系;同时,是关山与高娟合作初期,第一批在鬼市粉墨登场的代理人,掌握着湖跺地下世界的核心秘密。这种在黑白灰三色颜料桶里都能把自己抹匀的八面玲珑角色,祝一凡向来是敬谢不敏,能躲则躲。 “主任,”牟大海的声音低沉得像大提琴在琴箱里叹息,他鬼祟地扫视四周,仿佛空气里飘满了隐形的窃听器,“您帮我解过围,我一直记着情分。这回住院,您二话不说输血救命,更是我牟大海的再生父母!” 【系统小声BB:再生父母?这辈分有点乱啊…】 旋即,他话锋一转,眼神锐利如刀,“正因如此…我才提醒你的,您得小心关青禾!这女人……很不寻常。” 调酒师适时滑过来一杯龙舌兰,祝一凡仰头干了,那股热辣劲儿像条小火龙,从喉咙一路烧到丹田。牟大海盯着空杯,暮色沉在杯底,融化的冰球在杯壁留下蜿蜒的暗紫色泪痕。他摩挲着酒杯,沾染烟灰的指尖尤其显眼:“严队长应该给您透底了?我…曾是聂哥的线人,所以我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是有发言权的。” 他顿了顿,幽蓝射灯下,颧骨锋利得像要划破光影,“祝主任,您看我这右手拇指…” 他抬起手,残缺的半截指节在灯光下带着一种狰狞的纪念感,“十年前替聂哥挡刀,差点就彻底跟它说拜拜了。江湖恩义薄如纸,断指三寸见真心呐,我是他信任的人,知道一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海能在关山失势后,仍得聂风云、严格之辈援手,这份“信用”,让祝一凡心底那点疏离感稍稍融化。这人,或许…某些方面还靠点谱? 2、 就在这时,酒吧靠近调台的位置,一团“火焰”轰然点燃了昏暗。 一位艳光四射的女子正向远处招手:“吴定波!这儿!速来觐见!”那气场,活像女王在召唤她的骑士。 “吴定波?”祝一凡挑眉,循声望去。果然,吴大状带着一脸世界真小的尴尬笑容闪亮登场:“一凡!纯属偶遇!我发誓!” 【系统吐槽:偶遇?这剧本编得比肥皂剧还假。】 “信,我当然信!” 祝一凡笑得促狭,“我又不是倾国倾城的美女,你跟踪我图啥?图我帮你给徐萍写检查?” “够了,老祝,扎心了啊!”吴定波一副你丫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表情,立刻转向身旁的“火焰”,脸上切换成痴迷模式:“哥们,隆重介绍一下,钱惠子小姐!鄙人正在攻略中的终极目标女神!” 【系统:目标女神?锁定中…分析威胁等级…滴!滴!滴!】 “目标女神”?这称呼骚包中带着点法制工作者的严谨浪漫,完美诠释了吴大状尚未得手但志在必得的阶段性成果状态。 子踩着恨天高翩跹而至,鞋跟精准碾碎一地霓虹幻影。她风情万种地轻拍吴定波肩膀,对着祝一凡巧笑倩兮,自来熟道:“老祝,老吴总说我像他初恋,您评评理,这搭讪词是不是能进博物馆当文物了?” 祝一凡还没有来得及回应,【系统突发警报:警告!警告!检测到极高伪装等级!危险系数:SSS!建议立即启动战略性撤退程序!原因:此女笑容甜度超标,疑似裹着糖衣的炮弹!】 视线交汇瞬间,祝一凡脑海如同被强光入侵。【嗡!命运之轮防御系统超频启动!检测到超高危目标代号:糖衣核弹!核心提示:此生物极度危险!危险!危险!(重要的事情说三遍)散发精神污染波动,疑似具备“认知扭曲”、“物理湮灭”、“桃花运吸尘器”等多种高危特性!距离过近!请宿主立刻!马上!原地!牛顿棺材板压不住式弹射起步远离!否则后果自负,本系统概不报销医疗费及精神损失费!系统内心OS:夭寿啦!这女人看一眼都掉SAN值啊!宿主快跑!】 牟大海沉默片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音再次强调:“祝主任,记得我方才那话。有些人,画皮难画骨。当年这话我给聂哥,现在,它是属于您的。”他的语气沉重如铅块。 祝一凡强行压下脑海中尖锐的警报声和系统那神经质的尖叫,面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谢了,大海,我会…留个心眼。”他的内心在OS:MMP,这哪是用心眼,得用钛合金狗眼! “没打扰二位密谈国家大事吧?” 吴定波笑着拉开椅子坐下。 祝一凡轻描淡写:“巧遇个同事,随便聊点闲篇儿。” 他目光转向钱惠子,带着点探究,“千惠子?岛国来的友人?还是…” 【系统咆哮:还问!还问!宿主你是嫌命长吗?!危险警报音效MAX!】 “一个文秘专业毕业的文盲!” 吴定波夸张捂脸,痛心疾首,“受不了你了!钱惠子!钱!MONEY的那个钱!懂了没?黄金万两!” 【 系统:懂了,宿主不仅危险感知迟钝,文化水平也堪忧…本系统带不动啊!】 祝一凡哈哈大笑,故意挪屁股杵在吴定波和钱惠子中间,完美扮演人形屏风。 吴定波眼神抗议无效。 祝一凡此刻已无暇他顾:命运之轮系统正以一种近乎烧CPU的功率疯狂运转,对钱惠子的畏惧感已经升级为红色核战警报。 果然,当钱惠子优雅地伸出纤纤玉手时,祝一凡出于礼貌以及系统疯狂催促下的僵硬也伸出了手。 【接触警告!物理接触确认!“糖衣核弹”实体链接建立!紧急避险措施:尝试启动“静电斥力场”(功率不足…失败!)尝试启动“手腕脱臼模拟程序”(权限不足…失败!)终极提示:快撒手!快撒手!宿主你想体验徒手拆高达的感觉吗?】 吴定波一肘子怼过来:“嘿!老祝!你爪子粘上502了?看到美女就变树懒这毛病得改啊!” 【系统:神助攻!吴定波我暂时原谅你的油腻了!快帮宿主挣脱魔爪!】 祝一凡尴尬地想抽手,却发现根本抽不动,不是他不想,是钱惠子那看似柔弱无骨的手,此刻像精钢打造的钳子。 她的眼神掠过一丝冰冷的警告,分明在说:少管闲事! 恰在此时,吴定波的手机响了,他对着祝一凡无声地做了个“G”的口型。祝一凡秒懂:是放在他老婆车上的GPS追踪器有动静了。吴定波眼神闪烁,挣扎片刻,终于下定决心:“一凡!十万火急!帮我陪惠子小坐片刻!我去去就回!一定!” 【系统:等等!你要把宿主单独留给人形核弹?这操作等同于把哈士奇放进米其林后厨!吴定波你丫的给我回来!】 吴定波跑得比兔子还快。钱惠子绽放铃木保奈美式经典温柔笑颜:“去吧,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哦~”柔情蜜意足以融化钢铁直男的心。 祝一凡内心OS:尼玛,这调调…说不是岛国老师谁信啊。 吴定波消失,钱惠子脸上柔情瞬间冻结,目光如刃直刺祝一凡:“祝一凡,你跟牟大海…也很熟?” 【系统:核弹解除伪装!一级战斗准备!宿主挺住!】 “也?”祝一凡蓦地抬头,眼神震惊。 “别用那种看交通事故中遗体的眼神看我,”钱惠子轻笑,慵懒地指了指牟大海的方向,“他是这儿的老板,认得他很奇怪么?” 【系统:谎言!谎言!她在试探宿主掌握的情报!】 祝一凡被她的话噎住,旋即反应过来。 钱惠子突然倾身靠近,一股清冽又危险的暗香袭来:“不过嘛…他是台面上的老板。这酒吧真正的东家…” 她红唇微启,吐出一个字,“姓聂。” 【系统:滴!关键词“聂”触及核心防火墙!数据流紊乱…滋滋…尝试启动过载防护…】 姓聂?!难道是他?祝一凡心中巨震,面上却强撑镇定,把疑问死死压在舌尖。 “这边,青禾!”钱惠子又是一声娇唤,声音甜得能齁死蜜蜂。 消失一天的关青禾心事重重地低头走来,抬头看见祝一凡时明显一惊,像是撞见了不该看的:“老祝?你们俩…?” 【系统:检测到关键人物关青禾出现!当前场景危险等级:MAX!建议呼叫空中支援或直接报警!】 “青禾?巧了!”祝一凡尴尬地扯出笑容,”在老牟这儿,碰上老吴和他这位…‘目标女神’惠子小姐,正等他凯旋呢。”内心OS:修罗场越来越热闹了! 关青禾没好气地吐舌:“吓我一跳!还以为你俩私下约上了呢!” “青禾,你…常来这儿?”想到钱惠子那句“姓聂”,祝一凡试探着问,心脏砰砰直跳。 钱惠子抢在前头,笑得像只偷腥的猫:“那当然…人家青禾可是这里的…老板娘!货真价实、富可敌国的那种哦!老祝,心动不?” 【系统:致命补刀!信息确认!老板娘关联“姓聂”!逻辑链闭合!危险!危险!宿主快撤!】 关青禾是老板娘,那真正的老板聂风云…一个死人?!牟大海若是明面上的老板,刚才还警告自己小心关青禾!这两人又是什么情况?信息量太大,祝一凡面色骤变,当机立断起身:“你们闺蜜慢聊!明天还得为人民服务,我这千瓦电灯泡就不碍眼了!” 【系统:明智!虽然理由很烂!快跑!】 钱惠子咯咯娇笑:“别呀!我走!瞧你俩这同事情深的眼神儿,我才是那多余的电灯泡呢!” 【系统:核弹在放***!别信!】 关青禾皱眉:“瞎说什么!我们就是纯粹的办公室革命友谊!” 钱惠子意味深长地拖长音调:“知道!一个办公室嘛,也算…同‘居’一室?” 【系统:语言陷阱!她在挑拨!】 关青禾懒得争辩,霸气挥手:“得!都以为我这小老板请不起客是吧?一个个要走?小赵!给我们调个‘千里冰河’!今儿就喝它了!” “我去,千里冰河?青禾!你又犯病了是吧?消停点!”钱惠子夸张地扶额。 祝一凡疑惑:“什么千里冰河?” 钱惠子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飘渺,如同来自深渊的低语:“杯中春寒胜刀锋,笑靥藏冰十九重…它是这世上最冰冷、最凉薄的穿肠毒药…一杯下肚,保管让你…彻底怀疑人生存在的意义…” 【系统:宿主!别喝!那是物理+精神双重攻击武器!本系统检测到高浓度乙醇混合未知致幻因子!危险!!!】) 关青禾默默点头,眼神复杂,突然低声问:“老祝,你也想喝的,对么?” 这个也将两个人的关系给链接上,这眼神,这氛围,仿佛无形的绳索。祝一凡无奈又似被蛊惑,点了点头。【系统:完了!完了!彻底缴枪!】 那晚,祝一凡终究没能逃过“千里冰河”的致命诱惑。酒液辛辣如火,寒彻骨髓,烈度堪比医用麻醉剂,将他干脆利落地物理断片。 醒来时,他像个被世界遗弃的破麻袋,独自躺在酒吧二楼昏暗的包间里,头疼欲裂,仿佛有支施工队在脑子里搞爆破拆迁。 窗外,黎明的微光如同冰冷的手术刀,锋利地划破了厚重黑暗的帷幕。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某个危险的异次元空间被吐出来一样。 3、 祝一凡像个被世界遗弃的破麻袋,独自瘫在酒吧二楼昏暗包间的沙发里。头痛欲裂,仿佛有支施工队正在颅内进行拆迁爆破,每一次心跳都牵引着神经剧烈抽搐。窗外,黎明的微光如同冰冷的手术刀,锋利地划破厚重黑暗的帷幕。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感觉自己刚从某个混乱危险的异次元被狼狈地吐了出来。 喉咙干得冒烟,他挣扎着想坐起身找水。 “醒了?” 一个冰冷、略带金属质感的声音突兀地在死寂中响起,近在咫尺! 祝一凡浑身汗毛倒竖,猛地循声望去。 包间角落最深的阴影里,一个人影如同从黑暗中凝结出来。他背靠墙壁,姿态闲散却又带着精确的平衡感。逆着窗外熹微的晨光,只能看清一个挺拔消瘦的轮廓,面容模糊在阴影里,唯有一双眼睛,锐利得如同浸在冰水中的刀锋,穿透昏暗,牢牢钉在祝一凡身上。 “谁?!”祝一凡瞬间清醒了大半,宿醉的眩晕被骤然升起的惊悚感驱散,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尽管他知道在这种地方不可能带枪)。 那人影轻笑一声,带着一丝嘲讽的意味。他缓缓向前踱了一步,半边脸暴露在清冷的晨光中。 霎时间,祝一凡如遭雷击,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几乎停止跳动! 那张脸! 那张在一年以前,从湖跺最高的七龙酒店一跃而下,摔得面目全非、血肉模糊的脸! 那句“谢谢你来看我飞!“还时不时地出现在自己的梦中。 “关…关子沐?!” 祝一凡的声音干涩嘶哑,如同砂纸摩擦。 “好久不见,祝警官。” 关子沐的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他走到沙发对面的扶手椅坐下,动作流畅得像一只慵懒的黑豹,手指间下意识地把玩着一枚银亮的硬币,硬币在他指关节上翻飞跳跃,划出一道道冰冷的弧光。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祝一凡因极度震惊而扭曲的表情:“看来,我那场高空自由落体秀,效果拔群?连你都深信不疑。” 寒意从祝一凡的脊椎骨缝里钻出来,瞬间蔓延全身。“你…你没死?那跳下去的…是谁?!” “一个无名的倒霉蛋罢了,”关子沐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漠然,硬币在他指间倏然停顿,“面目全非,恰到好处。湖跺的警察和法医,效率很高,结论也很符合‘事实’。当然,这一切,”他微微前倾,那双冰冷的眼睛距离祝一凡更近了,“需要一位关键的时间证人。祝警官,你当时的在场证明,时间卡得堪称完美。”一丝若有若无的、混合着酒精和某种冷冽气息的味道飘散过来。 祝一凡的脑子一片混乱,无数碎片翻涌:那天刺耳的警笛,围观人群的惊呼,警戒线内血肉模糊的尸体碎片,以及他自己那份确认关子沐独自进入顶楼、随后坠楼的证词…所有这一切,原来都是一个巨大的谎言!“你利用我?让我做你的 ‘不在场’证明?不对,是‘在场死亡’证明!” 他感到一股被愚弄的愤怒。 “金蝉脱壳,总要有人帮忙按住那只空壳。”关子沐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残酷的弧度,“效果不错,不是吗?所有人都以为关子沐死了,连同他背后那双…无所不在的眼睛。” 他指关节用力,硬币被捏得咯吱作响。 “眼睛?关青禾?!” 祝一凡瞬间捕捉到了关键。 提到这个名字,关子沐眼中的冰冷似乎裂开一丝缝隙,流露出极其复杂的情绪:忌惮、疲惫,甚至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怜惜?他沉默了数秒,才缓缓开口:“我那宝贝妹妹…她是个天才,也是个疯子。湖跺双湖控制的负责人?表面上是我,但真正的核心引擎是她。我掌控服务器,她…掌控人心和疯狂。” 他自嘲地笑了笑,“她那些足以让安全部门都头疼的黑客手段,你以为是谁教的?可惜,我教会了她如何驾驭代码,却没教会她驾驭自己内心的恶魔。 我不敢做的事情,她…敢! “所以你‘死’了?就为了摆脱她?” 祝一凡追问,试图理清这团乱麻。 “摆脱?呵,”关子沐摇摇头,眼中寒光闪烁,“是逃离她的精神控制。她快要成功了,把我变成另一个关山,另一个藏百鸣,和他们一起在污泥里打滚。高空坠落,是我唯一能想到的、彻底切断她精神锁链的方式。让关子沐这个符号,连同她的控制欲,一起摔得粉碎。”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 “物理断链,最有效。至于落地前的最后一秒…那不过是一个精密计算的程序指令,‘大变活人’的魔术原理而已。”他手指对着虚空轻轻一点,仿佛在敲击一个无形的键盘。 “程序控制?”祝一凡感到难以置信,“你把自己当成了什么?一段可以随时备份、替换的数据?!” “在关青禾眼中,所有人都是可以被计算、被操控的数据流。”关子沐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疲惫,“我这么做,也只是以其人之道罢了。现在,死人关子沐终于获得了自由,但代价是,”他目光灼灼地盯着祝一凡,“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顶着幽灵的名号,要把整个湖跺拖进更深的黑暗。她比关山、藏百鸣加起来都要危险百倍。聂风云的死,你以为仅仅是意外?” 祝一凡心头再次巨震,关青禾是幽灵?那个打败自己,让自己的好友陆正风锒铛入狱的幽灵? 关子沐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祝一凡,晨光勾勒出他苍白瘦削却异常坚定的轮廓:“我回来,不是叙旧。我需要一个盟友,一个在明处吸引视线、能调动资源的人。而你,祝警官,你欠我一份死亡证明的人情,更重要的是,你有摧毁关山集团的理由,也有对抗幽灵的能力。现在,轮到我们合作了。” 他伸出那只刚刚把玩硬币的手,手指修长稳定,“一明,一暗。目标:埋葬关山的旧帝国,摧毁关青禾的幽灵王国。合作吗,祝一凡?”他的眼神如同淬火的利刃,等待着祝一凡的抉择。 窗外,黎明终于彻底撕裂了夜幕,但冰冷的光线无法驱散包间内压抑的死寂和巨大的阴谋阴影… 4、 祝一凡看着关子沐伸出的那只手,那只曾“死去”却又真实存在的手。宿醉的眩晕已被巨大的信息洪流冲刷得所剩无几,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荒谬感和被推至悬崖边的紧迫感。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而稀薄的黎明空气刺入肺腑,试图驱散“千里冰河”残留的寒意和混乱思绪。 “我们?合作?基础是什么?”祝一凡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目光锐利如锥,直刺关子沐那双冰水淬炼般的眼睛,“关子沐,我承认你玩了一手惊天魔术,也明白关青禾不如我想象的完美,甚至是个巨大的麻烦。但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一个诈死利用我的人?又凭什么认为我会陪你玩这场…明暗游戏?”他刻意忽略了那只悬在半空的手,语气里充满了质疑,“说到底,你为什么选我合作?” 关子沐并未因祝一凡的抗拒而收回手,反而轻轻笑了,那笑意未达眼底,带着洞悉一切的冰冷了然。“为什么是你?” “是啊,为什么是你!” 他重复着祝一凡的问题,指尖那枚银币再次开始翻飞,在熹微晨光中划出冰冷的轨迹。“原因很简单,因为你是‘祝三痴’。因为和我一样,你他妈是这个世界最后一批不肯彻底跪下的,固执得可笑的理想主义者。” “‘三痴’?”祝一凡眉头紧锁,这个词像一枚生锈的钥匙,试图捅开他某些刻意尘封的记忆之门,“你他妈在胡扯什么?” “胡扯?”关子沐笑容里的讥讽更浓了,他身体微微前倾,那双仿佛能穿透一切伪装的眸子死死锁定祝一凡,“我来帮你数数,第一痴:痴迷文学。” 祝一凡心头猛地一跳。 “码字十余年,勤耕不辍,在那些虚拟世界里构建你的理想国,书写你的愤怒与悲悯。”关子沐的声音如同精准的手术刀,一层层剥开祝一凡的保护壳,“你以为你后来被破格提拔,是因为你的专业能力多么惊天动地?是因为上面有人赏识你的才华?别天真了!”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残酷的真相揭露的快感,“是因为你那部逆天的连载小说,把藏钟那些人的龌龊事儿掰开了揉碎了写进去,影射得太过赤裸裸。他们如鲠在喉,坐立难安!提拔你,不过是一笔肮脏的交易!用你梦寐以求的体制内位置,换取你亲手删除小说,让那些见不得光的文字永远消失在网络。我说的对吗,祝大作家?” 祝一凡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咯响。那是他心底最深的隐痛之一,被关子沐如此赤裸裸地撕开。 关子沐毫不在意他的反应,硬币在他指间急速旋转,发出细微的嗡鸣:“第二痴:痴迷计算机。苏省红盟的核心成员之一,技术过硬,一度志同道合。后来呢?你觉得红盟的路子太温和了?还是被鬼市那群魑魅魍魉彻底激怒了?你自起炉灶,拉起一票跟你一样很傻很天真的愣头青,成立游侠联盟!”他的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赞赏的嘲讽,“一群理想化的技术疯子,天真地以为能用键盘和代码荡平污秽!你们像飞蛾扑火一样冲向鬼市,试图撕开那层黑幕…结果呢?逼出了最强的‘幽灵’:我那亲爱的妹妹关青禾!撞得头破血流,联盟风流云散,一直欣赏你们风光无限的网安大队长陆正风成了阶下囚。这份‘痴’,这份近乎愚蠢的、不计代价的孤勇,是不是刻在你骨子里的?” 祝一凡的呼吸变得粗重,游侠联盟的溃败,战友们的离散,是他心中另一道永不愈合的伤疤。关子沐连这都知道! “至于第三痴…”关子沐的声音忽然压低,带着一种秘而不宣的调侃,“痴迷塔罗。不,更准确地说,是痴迷算法预测,痴迷寻找那虚无缥缈的确定性和命运逻辑。你成了体制内那些心照不宣的算法神棍。”他嗤笑一声,“多讽刺啊!那群整天把‘唯物主义’挂在嘴边的领导,一面苦口婆心劝你不要搞封建迷信,一面又偷偷摸摸找你,让你用那套算法模型给他们‘算’前程,‘卜’吉凶,‘测’对手。他们需要你这柄带着神秘色彩的‘刀’,却又鄙视你握刀的方式。是吧?你满足他们,又利用他们,在这荒诞的游戏中寻找一丝掌控感和…乐趣?” 祝一凡沉默了。关子沐的每一句话,都像重锤敲打在他灵魂最深处最不堪、也最坚守的角落。他引以为傲的清醒或许只是一种更深的自欺欺人。 看着祝一凡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愤怒、难堪、被戳穿的窘迫、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共鸣,关子沐收起了讥讽,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锐利和…郑重。 “祝一凡,我找你合作,不是因为你有多圆滑世故,也不是因为你手里有多少权力资源,作为关山的儿子,你的这些对我来说,就是杯水车薪。”他向前一步,再次清晰地伸出手,那只手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可恰恰是因为你这该死的‘三痴’让我动容,你为了心中那点不肯熄灭的‘道’和‘理’,可以不顾前程提笔痛斥,可以飞蛾扑火自建联盟,可以用自己都觉得荒诞的方式在体制的夹缝里周旋!你忠于的不是哪个阵营,而是你自己那颗还没完全死透的、不合时宜的痴心,我说的对吧!” “所以,我找你!”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宣判:“你,和我一样,是这个世界最后的、顽固的、注定头破血流的理想主义者!” “而这样的人…”关子沐的目光仿佛穿透了祝一凡,投向了那个潜藏在湖跺阴影深处的危险存在,“才是关青禾那种将一切都精确计算、将所有人都当作可利用资源的、极度自私的精致利己主义者的天然克星!她可以预测规则内的一切,却永远算不透一个‘痴人’不顾规则、不计后果的反击!你的‘痴’,你的‘理想主义’,是我们对抗她那冰冷理智最锋利的武器!也是摧毁关山集团那腐朽根基最致命的楔子!” 包间内死一般的寂静。 窗外,黎明的灰蓝色调正在被天光一点点稀释,但室内的阴影却仿佛更加浓重。关子沐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水,浇铸在祝一凡的心上,烫得他灵魂震颤,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破釜沉舟的吸引力。 最后的理想主义者?祝一凡咀嚼着这几个字,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他看着关子沐那只悬停在冰冷空气中的手:那只属于一个“死人”,一个比他更彻底挣脱了规则束缚的“痴人”。 良久,祝一凡缓缓地、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决绝,抬起了自己的手。 宿醉带来的沉重感似乎在这一刻消散了,某种沉寂已久的东西在他眼底深处重新燃起微光。 大两只手,一只冰冷稳定如同精密仪器,一只还带着宿醉后的些许虚浮,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跨越了诈死与欺骗的鸿沟,紧紧握在了一起。 没有慷慨激昂的誓言,只有冰冷掌心传递的力量和无言的契约达成。 合作,开始了。 一明,一暗。目标:埋葬关山建立的鬼市黑暗帝国,摧毁幽灵和她的暗黑网络。 以理想主义之名,向这个冰冷的世界,发起一场绝望而疯狂的反击。 第九十章 有恃无恐 晨光,像个技艺拙劣的小偷,蹑手蹑脚地爬上窗台,试图从那紧闭的百叶窗缝隙里挤出几道苍白的光栅,斜斜地切在冰冷的地板上。 办公室里,廉价速溶咖啡的焦糊气、旧文件柜散发的陈腐木质味,以及若有似无的油墨气息,混合成一种名为“职场”的固定背景音,悬浮在清冷的空气里。 祝一凡推开办公室沉重的门,步履虚浮,仿佛踩在云端。偌大的空间只有崔媛媛一人,正对着敞开的公文包,如同面对阅兵方阵般,一丝不苟地检阅着她的文件。听见响动,她抬起眼皮,两道审视的目光如同探照灯,在他苍白且略显浮肿的脸上来回扫射了三遍。“啧,啧,”她鼻腔里发出意味深长的声音,“老祝,踩着点儿来的?廖大今儿早上跟上了发条似的,查岗三次,次次都问:‘祝一凡这小子呢?’” 她慢条斯理地合上一份文件,指尖划过纸张的声音清晰可闻:“我呢,替你当了三次盾牌,说你正蹲在卫生间,潜心攻克某个关乎人类未来的国际性难题。”她顿了顿,嘴角弯起一抹精准的嘲讽,“不过看你眼下这模样,昨晚攻克的难题,恐怕是酒精度数的极限阈值吧?” 祝一凡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像是有个小人拿着钝器在里面不紧不慢地敲打鼓点。他揉着额角,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别提了…就抿了一口…真就一杯…”他试图坐下,却感觉身体像被重型卡车反复碾压过,又被塞进高速旋转的滚筒里甩干,“现在感觉…像是被一群大象踩踏过,然后丢进了深海漩涡。” “传说中的一杯倒?”崔媛媛挑眉,指尖在光滑的桌沿敲击出一串节奏微妙、带着明显调侃的“叩叩”声,“您的海量什么时候退化到哺乳期水平了?莫非是断奶后遗症?” 桌上,咖啡勺无意碰到杯壁,发出“叮”一声脆响,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 祝一凡盯着杯子里那粘稠、缓慢旋转的黑色漩涡,心有余悸地咂了咂嘴:“那玩意儿…叫‘千里冰河’…喝下去的感觉…”他眼神放空,似乎在重温那恐怖的体验,“…就像生吞了一整块北极冰川雕刻成的狼牙棒,从咽喉冻穿五脏六腑,每一寸都带着撕裂的剧痛,还附赠了一场灵魂层面的冷冻切片。” 崔媛媛整理文件的手骤然停在半空,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她缓缓转过头,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戏谑,而是骤然变得锐利、冰冷,像两把刚从消毒柜里取出的柳叶刀:“千里冰封?熊猫707?老祝,你真是出息了!”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压缩成一条冰冷而危险的细线,“嫌自己命太长?非得往那风口浪尖上凑?这节骨眼上,不知道什么叫避其锋芒?” “避什么风头?”祝一凡手中的咖啡勺“当啷”一声撞在杯壁上,褐色的液体险些泼溅出来,“不就是个…酒吧吗?” “酒吧?”崔媛媛发出一声短促、尖锐的冷笑,如同冰锥狠狠扎在玻璃上,“那是藏钟的巢穴!你真以为那老狐狸金盆洗手、立地成佛了?”她猛地凑近一步,带着高级香水的冷冽气息几乎喷在祝一凡脸上,声音压得更低,带着警示的意味,“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懂不懂?他可是这城里最热衷‘存档纪念’的人…小心啊,老祝,别成了他私人珍藏里的下一个男主角!” 藏钟?祝一凡瞬间感觉脚下的地板变成了流沙,一股眩晕感袭来。他身边的人,似乎都比他多掌握着一个世界的密码。他定了定神,声音轻得像是在触碰一枚布满裂纹的蛋壳:“可我听说…那地方的老板…其实姓聂?” 崔媛媛的目光像受惊的夜鸟,倏地掠过祝一凡,投向紧闭的门口。空气骤然凝固,沉默如同沉重的铅灰色幕布,“哗啦”一声彻底落下。 办公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永不停歇的嗡鸣,以及祝一凡胸腔里那擂鼓般失控的心跳。 时间如同陷入蜜糖般粘稠而缓慢,窗外的暮色终于漫过窗棂,像打翻了的、浑浊的橘子酱,一点点浸染进来。崔媛媛深吸一口气,再次凑近了祝一凡,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在光洁的桌面上划出一道深刻的白痕,发出令人牙酸的“滋啦”声:“藏钟…是聂风云嫡亲的亲娘舅。”她的气息带着温热拂过祝一凡的耳廓,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消散的烟,“听说过么?这甥舅俩,当年为了一个女人,闹得差点掀翻了湖跺的天,比戏台子上唱的恩怨情仇狗血八百倍。” 祝一凡手中的咖啡杯猛地一晃,褐色的液体剧烈地撞击着杯壁:“你是说…青禾?!”这个名字脱口而出,心脏瞬间被提到了嗓子眼。 “青你个头啊!”崔媛媛嗤笑出声,带着一种看穿幼稚谎言的荒谬感,“要真是关青禾那朵小白花,这事早就成了湖跺人茶余饭后的万年嚼舌根素材了。”她眼神飘忽了一瞬,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是自嘲?还是某种更深沉的忌惮?“是个…美得惊心动魄,也毒得蚀骨穿心的女人…外面那些嚼舌根的说我是湖跺顶级交际花?哼…”她的嘴角扯出一个古怪的弧度,“在她面前,我这点道行,充其量就是个刚学会用吸管嘬奶瓶的托班小豆丁!”(内心OS:呸!老娘绝不承认!) 确认了不是关青禾,祝一凡心头那无形巨石“咚”地一声砸落尘埃。他下意识地端起咖啡杯,试图用这苦涩的液体掩饰翻腾的情绪,同时也刻意忽略了追问那个神秘女人名字的冲动:有些深渊,凝视得久了,反而会将自己吞噬。 2、 就在崔媛媛转身离开,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渐行渐远时,祝一凡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自己的电脑屏幕。 那本该严密封闭,闪烁着九层防御系统守护状态的界面,此刻竟无声洞开。冰冷的屏幕上,只有一张循环播放的动图:《美人鱼》里那两个警察捂着肚子,笑得歇斯底里、前仰后合到近乎癫狂的画面。 刺眼的像素光芒映在祝一凡疲惫的瞳孔里。是讽刺。赤裸裸的讽刺,更是精准无误的挑衅。 他盯着那毫无顾忌的狂笑,手指在桌面神经质地蜷缩了一下,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极其轻微、带着无尽疲惫的叹息,淹没在空调的低鸣中。 “伊还在我心里…” 他对着冰冷的屏幕低语,声音微不可闻,“所以才有恃无恐啊…关青禾!” 第九十一章 老剽其人 就在办公室气氛陷入一种微妙的劫后余生的平静时,门外走廊上,一阵刻意拔高的争执声如同冷水泼进了油锅,瞬间炸开了宁静:“谢主任!请您讲点道理!我们交警就是个普通部门,不可李代桃僵,还是要以市局的为中心!” “崔媛媛同志!你也讲点组织纪律性!计生宣传虽然今年少提,但仍然是当前工作的重中之重!交警必须参加,警力还必须放在最醒目位置!” 廖得水没打圆场,在一旁不怀好意地笑:“你们综合女的多,应该响应政策,这样,把祝一凡也带着,让他当个人形站桩,很合适!” “谢水牛,我们是交警的办公室,不是计生服务站!”崔媛媛有些发飙的意味。 “迎来送往重要还是国策重要?崔主任,你觉悟有待提高!” 声音由远及近,带着火星子撞开了办公室的门。 只见崔媛媛抱着一个设计精美的“消防安全月”宣传展板,面罩寒霜地倒退着进来。紧随其后的是政治处的“老剽”谢水牛,习惯性装B的他一手端着标志性的、泡着浓茶的保温杯,另一只手拎着一沓印着“优生优育”、“晚婚晚育”大红字的计生宣传单,满面通红,额角青筋跳动,稀疏的几根头发顽强地贴在光亮的脑门上,此刻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崔媛媛半步不让,两人像斗架的公鸡,在办公室中央对峙。 “崔主任!” 谢水牛“咚”地把保温杯往旁边空桌上一顿,茶水溅出来几滴,“宣传工作的分配方案,上周局办公会已经明确!计生宣传优先!你这是什么态度?公然对抗组织决定?” “我是政府部门出来的,这个我会不懂?”崔媛媛毫不示弱地把消防展板“砰”地竖在地上,双手抱胸,下巴微抬:“谢大主任,我怎么记得,局长办公会说的是重要位置优先展示重点内容。请问,是防范火灾、保护国家财产和人身安全重要,还是告诉大伙儿少生孩子多种树重要?嗯?”她语速飞快,字字带刺,“况且,您这宣传单!”她伸手精准地抽出一张,抖了抖,“一对夫妻只生一个好?这都哪年的老黄历了?政策早就变了!您这政治处副主任的业务敏感性,是跟着保温杯一起泡发了吗?”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谢水牛的脸由红转紫,指着崔媛媛的手气得直哆嗦:“你…你…崔媛媛!你这是恶意歪曲!人身攻击!我是按费局的最新精神…亲自上门,请你们交警协助,你居然这个态度。” “我什么态度?”崔媛媛冷笑一声,打断他,“明明您是按二十年前的精神在瞎指挥吧?政治处厉害啊,管天管地还管别人生几个娃?真有这精力,麻烦您把门口那条路坑坑洼洼的市政投诉给处理了?省得大家每天上班像开越野拉力赛,倒车镜都颠掉好几个了!哦,对了,上次那个文字纠纷的案子,拖了有小半年还没有确权吧?谢主任的精力,都用在跟我在宣传栏搏斗上了?” “放肆!”这话简直是点燃了火药桶。谢水牛气得嘴唇直抖,保温杯都端不稳了:“你!你们这是公报私仇!无理取闹!我要向费局和郑政委反映。你们这是破坏团结,交警的工作态度极端恶劣,你们在搞小团体。” “反映?请便!”崔媛媛寸步不让,声音拔得更高,带着一种凛然的老娘会怕你的气势,“顺便麻烦您反映一下,政治处某些同志上班时间研究母猪的产后护理算不算发挥专业特长?还是说,那也是您安排的重点宣传工作?” “噗!”角落里的祝一凡一个没忍住,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 这句杀伤力巨大的嘲讽,彻底让谢水牛破防了。 他猛地往前一步,似乎想理论,结果动作太大,保温杯盖没拧紧,“咣当”一声,连杯带盖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混合着几颗胖大海,泼溅开来,在地板上蔓延开一片狼藉的水渍和可疑的褐色泡泡。 空气瞬间死寂。 谢水牛看着地上的保温杯和茶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他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没发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只剩下粗重的喘息。他狠狠地瞪了一眼崔媛媛和强忍笑意的祝一凡:“祝一凡,这一切都在你的意料之中,对吧?” 祝一凡一楞,心道,“这老剽不是疯了吧,逮谁咬谁?” 谢水牛不理他,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转身,踩过那片水渍,脚步沉重地离开了办公室,连地上的保温杯残骸都忘了捡。 崔媛媛站在原地,看着谢水牛狼狈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又低头看了看地上的狼藉和那个可怜的保温杯,脸上那副战斗胜利的锐利表情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烦躁。她没好气地踢了一脚地上的计生宣传单,低声骂了句:“死老剽…老妖怪!” 祝一凡默默地递给她一包纸巾,指了指地上的水:“媛媛,你的战斗力爆表啊…不过,这现场…够狼狈的!” 崔媛媛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弯腰捡起自己的消防展板:“老祝,别烦我!”旋即转身对看热闹的牟大海说:“愣着干嘛?叫后勤来收拾一下。还有,今天这事儿,管好你们的嘴!” 她抱着展板,像得胜归来的将军,昂首挺胸地走了出去,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脆、响亮,还带着点老娘不爽,生人勿近的余韵。 办公室里只剩下祝一凡和牟大海面面相觑,默默看着地上那摊冒着热气的水渍,散落的计生单子,还有那个歪倒的,象征着谢主任威严和此刻狼狈的纯钛保温杯。 他默默端起自己那杯差点凉透的咖啡,觉得今天的提神效果简直超乎想象:比宿醉后的清晨刺激多了。 牟大海感慨地道:“主任,感觉媛媛和你越来越合拍了。” 今早刚从崔媛媛宿舍溜出的祝一凡闻言吓了一大跳… 第九十二章 湖跺绾绾 办公室里,那杯早已冷透的咖啡散发着一种类似于被遗忘的梦想的苦涩气息。突然,一阵尖锐到足以划破耳膜的“老公老公我爱你~”手机铃声,像个不知分寸的熊孩子,蛮横地撕碎了午后的沉寂。祝一凡被惊得一哆嗦,咖啡险些喂了衬衫。他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和被打扰的烦躁:“喂,您好,我是祝一凡。” “哎呀~祝主任~”听筒里传来的声音甜得发齁,像是用十斤蜂蜜拌了三斤工业糖精,还特意夹着嗓子,“这才过了几个小时,就把昨晚扶您上楼的‘恩人’给忘啦?真是贵人多忘事~奴家好伤心呢~”那刻意拖长的尾音,带着钩子似的,挠得人耳朵痒。 祝一凡脑子里的宿醉迷雾被这声音强行劈开一道缝,瞬间恍然:“哦!原来是目标女神!你好你好!” 他心里却打了个突:安排自己休息?这活儿不是关子沐做的吗?怎么换人了?还换了这尊大神? “什么女神嘛~折煞人家了!”钱惠子佯装羞涩地嗔怪,声音愈发娇嗲,“祝主任跟美女讲电话都这么心不在焉的呀?人家可是会伤心的哦~”那股子我好委屈快来哄我的劲头,隔着电波都呛人。 【系统连发了六条语音提示,暗示祝一凡提高安保等级和守身如玉】 “实不相瞒,”祝一凡揉着仿佛被砂纸打磨过的太阳穴,感觉眼球都在跟着脑浆一起晃荡,“那杯‘千里冰河’的后劲儿,堪比核弹洗地,现在我看门口那盆发财树都自带三个虚影儿,跟开了分身术一样。”他真感觉自己像个被酒精腌渍过夜的咸鱼。 听筒那头突然爆发出极其夸张,如同银铃被摔在地上又弹起来的咯咯笑声:“哎呀!不过呢,老祝啊!你真是勇士!是我见过的第二个敢一口闷了千里冰河的男人!唯二哦!太牛了!” 那笑声里充满了看吧我又发现了一个稀有蠢货的优越感。 祝一凡宿醉未消,脑子一抽,那句轻飘飘的话就不经思考溜了出来:“那…敢问女神,你的第一个…是不是老吴?” 话一出口,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这不是往人家暧昧关系上扔深水炸弹吗? 电话那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秒。 随即,钱惠子的笑声再次响起,比刚才更高亢、更刻意,像是在极力掩饰那一瞬间的尴尬:“哎呀呀~祝主任好狡猾!偷换概念呢!怪不得呀…”她声音压低,带着一种我懂你的暧昧试探,“怪不得连关青禾那个小魔女,都被你拿捏得死死的呢~”她的反击有力,精准地往祝一凡的软肋上捅了一刀。 祝一凡背上冷汗都快下来了,赶紧干笑两声找补:“呵呵…那个,刚才脑子短路,CPU过热,掐头去尾地问了个蠢问题,确实挺贱的!我深刻检讨,诚恳接受女神的任何批评教育!” “批评教育多没意思呀~”钱惠子的声音又恢复了那种甜腻的腔调,带着撒娇的意味,“你这么一说,显得人家多小气似的~不如…接受惩罚吧?这样才比较有诚意嘛~” 她轻轻巧巧地抛出了钩子。 祝一凡心里警铃大作,立刻摆出苦瓜脸,虽然对方看不见:“别别别!真心话大冒险我可不玩!万一你惩罚我去亲政治处老谢那张老脸一口,那我宁愿当场表演个原地爆炸螺旋升天。” “噗!哈哈哈!哎哟!” 钱惠子在电话那头笑得花枝乱颤,像是听到了年度最佳笑话,“老祝!你可太逗了!我怎么没想到呢?哈哈哈…”笑够了,她话锋一转,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逼迫,“那…要不这样吧?惩罚你今晚请我吃顿好的?就…米其林摘星级别的西餐如何?我知道新开了一家,环境超棒的~” 祝一凡头皮发麻,没空二字几乎要脱口而出。 钱惠子却像是算准了他的反应,***白,声音依旧甜得发腻:“哎呀~怕你破费,也怕青禾妹妹误会,这样吧!我叫上老吴,你把青禾妹妹约上一起?人多热闹嘛!就当…老朋友聚聚呗?”她堵死了所有退路,把四人约会包装成了友情聚会,把祝一凡的前后路都算好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拒绝就显得不识抬举了。祝一凡只能硬着头皮应下:“…行吧!正好…顺便给老吴当回助攻,帮他‘踢一脚’。”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毫无灵魂。 “踢一脚?什么鬼?”钱惠子的声音充满了恰到好处的天真好奇。 “咳,扎金花牌桌上的术语,”祝一凡无力地解释,感觉自己像个蹩脚的推销员,“就是…帮他一把,争取早日把你名字前面的‘目标’俩字儿给‘踢’掉呗。”他干巴巴地笑了两声,比哭还难听。 电话那头沉默了零点一秒,钱惠子的笑声再次响起,这次却带着点飘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呵呵~祝主任…您的步子,可比你的吴哥大多了呢…踢一脚,呵呵,那个属乌龟的,他敢么?”那笑声仿佛渐渐飘远,“地址…我发你微信哦~拜~”不等祝一凡回应,通话戛然而止。 挂断电话,祝一凡感觉像刚打完一场消耗战,疲惫地转身。他的瞳孔猛地一缩,崔媛媛不知何时竟像幽灵般贴在他背后,近得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水味。 “哎哟!我去!” 祝一凡捂着受到二次惊吓的心脏,“小姐姐!人吓人吓死人!你这走路怎么一点声儿都没有?跟练了凌波微步似的!” 崔媛媛没接他茬,双臂抱胸,锐利的目光像X光机一样把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通,慢悠悠地开口:“哟?祝大主任…这是要跟关青禾…烛光晚餐去?” “不是单独!绝对不是!”祝一凡立刻举起双手,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辩解,“四人局!还有她朋友钱惠子和我朋友老吴!纯纯的朋友聚餐!”他语速快得像机关枪。 崔媛媛嘴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眼神里充满了戏谑:“紧张什么呀?我又没说什么。”她凑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一丝玩味,“就是觉得…刚才电话里那个妹妹的声音…啧,甜得有点发腻,夹得…挺专业啊。” 她意味深长地瞥了祝一凡一眼,像片无声飘过的乌云,裙摆扫过桌角,留下一阵香风,转身走了。 祝一凡赶紧掏出手机联系关青禾。电话里回应苍凉,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微信,石沉大海。他盯着手机屏幕,愁得像个苦瓜。老吴也发来信息说临时要出差,来不了。祝一凡看着微信里钱惠子发来的华丽餐厅地址,感觉那就像个烫手山芋。琢磨着怎么开口取消,绞尽脑汁也没编出个像样的借口。 就在这时,崔媛媛的电话打了进来,语气公事公办:“老祝,提醒你一声,晚上可千万管住嘴,别沾酒!张市长刚下的死命令,督导组今晚可能要搞突然袭击,随机抽验血液酒精含量。” “那个…媛媛,” 祝一凡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试探着问,“你今天…看见青禾了吗?她请假了?” 电话那头崔媛媛轻笑一声,带着点嘲讽:“没有啊。再说了,就算她请假,哪次不是第一时间跟你这个顶头上司汇报?我这个挂名的副主任嘛…在人家小姑娘眼里,不就是个可有可无的背景板?”这话软中带刺。 祝一凡尴尬地挠头,感觉头皮屑都在抗议:“呃…也许…说过?唉,都怪那杯千里冰封,威力堪比脑震荡,我现在记忆系统还处于瘫痪状态,间歇性失忆了。” 崔媛媛似乎被逗乐了,语气轻松了点:“呵,不过,喝了‘千里冰封’那种级别的‘液态断头台’,还能全须全尾地来打卡上班,你这身体素质…确实比某些小强还耐造!” 祝一凡一听这调侃,本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原则,压低声音,嬉皮笑脸地接茬:“那是!我这身体素质咋样,你不是最清楚嘛?在宿舍,可是全方位展示过的哦!” “滚!” 电话那头传来崔媛媛清晰的,带着羞恼的怒吼,紧接着便是干脆利落的忙音。 祝一凡拿着手机,想象着她此刻的表情,又看看微信里那个刺眼的餐厅地址,长长地,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单刀赴会大唐里绾绾一般的魔女,不知道是祸是福。 第九十三章 摘星餐厅 1、 午休时段,交警宿舍那铁架床的冰冷触感,像块烙铁贴上祝一凡的后背。他踉跄着跌坐下去,只觉得天旋地转,分不清是千里冰封的余威在颅内开摇滚派对,还是那该死的命运之轮系统偷偷上线,正用他那点可怜的脑容量当服务器,加载一个过于狂野的程序。 这眼前的景象印证了他的猜测。 迷幻的光影撕裂了宿舍的灰墙,取而代之的是急速倒退的霓虹灯牌、引擎震耳欲聋的咆哮以及一辆失控跑车翻滚着撞向隔离带的慢动作回放。 烈焰猛然炸开,吞噬一切。 火光摇曳中,一个扭曲的身影挣扎着走出火海,每一步都带着金属摩擦骨骼的刺耳声响。他浑身浴血,烈焰舔舐着他的轮廓,如同地狱归来的恶灵。 祝一凡使劲揉搓刺痛的眼睛,试图驱散这恐怖的幻象。那身影却在火光中逐渐凝固、清晰:破碎的****,半边完好却写满惊骇的脸庞… “聂…聂风云?!” 祝一凡的惊呼卡在喉咙里。 下一秒,视角诡异地拉远。 他不再是火焰的中心,而是站在了燃烧残骸之外,成为了一个冰冷的旁观者。就在几步之遥,两个熟悉的身影并排而立,静静注视着火舌将“聂风云”最后一点人形吞噬殆尽。左边站着的人是钱惠子,她的唇角微扬,那笑容甜美依旧,落在火光的阴影里却透着一丝令人心悸的残忍玩味;右边的关青禾则面无表情,清澈的眸子里凝结着极北之地般的寒冰,刺骨的冷漠足以冻僵任何试图靠近的灵魂。 冷汗瞬间浸透祝一凡的衬衫,不是因为车祸现场的惨烈,而是这双冷漠的眼睛:仿佛她们早已预见了这一幕,甚至…乐见其成? “叮!” 手机尖锐的提示音如同手术刀,精准地切断了这场幻觉与现实粘连的神经。祝一凡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宿舍的霉味从未如此亲切。他抓起手机,屏幕上是钱惠子发来的照片:本该在千里之外出差的吴定波,此刻正站在金碧辉煌的酒店旋转门前,对着镜头比了个油腻的剪刀手,背景赫然是他们今晚约好的米其林级摘星餐厅。 “这该死的老吴,总是出现的出人意料。” 祝一凡瞥了一眼时钟,瞬息到了下午五点。幻觉竟贪婪地吞噬了他整整四个小时。一股强烈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上心脏。 2、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祝一凡打车抵达酒店,崔媛媛滴酒不准沾的警告在脑子里疯狂闪烁,如同警铃。 “老祝!这边!”吴定波在璀璨的水晶吊灯下热情招手,红光满面,西装革履,头发梳得苍蝇站上去都打滑,哪有半分出差风尘仆仆的样子。 “你丫的!” 祝一凡眯起眼,宿醉的钝痛和心头的不安让他语气不善,“不是天南海北出差去了吗?这降落地点挺精确啊!” “啧,老祝,不浪漫的你懂个屁!” 吴定波挤眉弄眼,压低声音却难掩亢奋,“女神一声召唤,刀山火海也得滚回来啊!咦…媚眼姐呢?”他贼兮兮地左右张望。 “人间蒸发,失联了一整天。”祝一凡没好气地坐下,目光立刻被桌上两瓶未开封的飞天茅台黏住了。瓶身反射着奢靡的光,像两个无声的嘲讽。“吴大状大手笔啊?今晚这是打算让我当冤大头,还是准备喝死谁?”他意有所指地看向吴定波。 吴定波嘿嘿一笑,眼神暧昧地在祝一凡和空座位(钱惠子的位置)之间打了个来回,意思不言自明:兄弟,两瓶下去,火力全开,争取今晚一举拿下女神,开启X福新篇章,今天给我打个辅助。一看到他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干嘛,可一想到崔媛媛的警告和督导组可能的抽验,祝一凡就有些头皮发麻,但看着吴定波那视死如归又充满渴望的眼神,他牙一咬,心一横:妈的,舍命陪君子了!大不了明天继续装死! 这一刻,钱惠子带着一阵香风翩然而至,妆容精致,笑容无懈可击。 祝一凡硬着头皮,当着她的面“啵”一声拧开一瓶茅台,先毕恭毕敬地给她面前小巧的陶瓷酒杯斟满。 钱惠子低头看了看自己杯中那可怜的一小口琥珀,又抬眼看了看祝一凡面前那个硕大无朋、晶莹剔透的红酒杯。她“噗嗤”一声轻笑出来,手指优雅地点了点祝一凡的杯子边缘:“哎哟~祝主任~您这装备…是要跟谁决斗呢?你这么大,显失公平嘛~”她笑得花枝乱颤。 我去,什么虎狼之词!祝一凡低头一看,差点骂娘!谁他妈给他换了个喝红酒的高脚杯?!这容量,一杯抵人家十三杯! “失误!绝对是失误!” 他伸手就想抓过吴定波面前那只正常大小的酒杯来换。 吴定波猛地抬头,眼神里瞬间充满了无声的哀求和绝望,仿佛在说:哥!亲哥!又不是不晓得我的酒量,换了我这杯,今晚兄弟我连女神的衣角都摸不着就得交代了! 祝一凡的手僵在半空,内心疯狂咆哮:尼玛!昨天刚被“千里冰封”蹂躏完,今天又要“呕吐呕吐,惊起一滩鸥鹭”了!真当老子是酒缸成精啊?! 三巡过后,茅台醇厚的酱香在空气中弥漫,祝一凡的视野开始像老旧的电视机信号一样飘起雪花。他弯腰佯装系鞋带,目光不经意扫过桌底:钱惠子那双精致的高跟鞋旁,手机屏幕亮着幽光,她纤长的手指正飞快地在屏幕上点按:【发送定位:金悦酒店,VIP3】。 “老吴…”祝一凡刚想提醒,吴定波却猛地举起他那快见底的小酒杯,舌头有点打结:“来!老祝!为我们…呃…坚不可摧的…二十年的革命友谊,干杯!” 祝一凡在桌子底下狠狠给了他一脚:干你个头!喝成这熊样,女神还收个屁!只能给你丫收尸! 就在这时,吴定波脸上那点醉醺醺的红晕“唰”地褪得一干二净,惨白得如同刚刷的墙。 他瞳孔放大,直勾勾地盯着祝一凡身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无意义声响,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祝一凡心中警铃大作,猛地回头。一个穿着猩红色连衣裙的身影,如同从凝固的夜色中剪裁而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桌旁,拉开椅子,在他正对面坐下。 她身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旧檀木气息,与这奢华的餐厅格格不入。她没看任何人,自顾自拿起桌上那只本该属于祝一凡的、容量离谱的红酒杯,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茅台,仰头,一饮而尽。 整个过程,寂静得可怕。 祝一凡喉咙发干,艰难地挤出两个字:“嫂…嫂子好!” 徐萍放下酒杯,杯底磕在大理石桌面上,发出清脆又沉重的声响。她这才抬起眼皮,目光像淬了冰的针,直刺吴定波:“两条路,选!现在跟我走,”她顿了顿,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还是跟这只狐狸精走?” 空气凝固了。 钱惠子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更加甜美,只是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嘲弄。 吴定波浑身一颤,求救似的飞快瞥了祝一凡一眼,又复杂地望了望身旁依旧笑靥如花的钱惠子,最终像被抽掉了脊梁骨,耷拉着脑袋,脚步踉跄却又异常迅速地跟在徐萍那抹刺眼的猩红之后,逃离了这片奢华的修罗场。 那背影仓皇得宛如身后有厉鬼索命。 祝一凡刚想对这尴尬局面说点什么缓和一下,徐萍却去而复返。 她径直走到祝一凡身边,在他和钱惠子惊愕的目光中,一把夺过祝一凡面前那杯刚倒满的茅台,用的还是那个巨无霸红酒杯,毫不犹豫地,缓慢地,从钱惠子精心打理的头顶浇了下去。 琥珀色的昂贵液体顺着钱惠子光洁的额头,卷曲的发梢,纤长的睫毛滴落,浸湿了她的香奈儿套装。她却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依旧保持着那抹堪称完美的微笑,甚至伸出舌尖,轻轻舔去滑落到唇角的酒液,仿佛淋下的不是羞辱,而是一场甘霖贵如油的春雨。 徐萍并不言语,优雅转身,看都没看祝一凡一看,径直离去。 “咳咳…” 祝一凡尴尬癌都要犯了,赶紧递上一叠纸巾,“那个…惠子,要不,我…我送你回去吧?” 钱惠子优雅地用纸巾按了按发梢,湿漉漉的妆容无损她半分风华,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魅惑。她轻笑:“急什么?任务…还没完成呢。”她葱白的手指点了点桌上那瓶开了还剩大半的茅台,又点了点祝一凡面前。 祝一凡头皮发炸:大姐!你的任务是灌倒我么?我的任务可不是陪你殉葬。他语无伦次地解释:“嫂子…徐萍她性子急了些,扫了兴…这顿不算!下次!下次我单独重请!”作势就要起身开溜。 “坐下!” 钱惠子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她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混合着昂贵香水与茅台酒气的幽香钻入祝一凡的鼻腔,她吐气如兰,在他耳边低语:“我给你一个…坐下来的理由。” 祝一凡浑身绷紧,警惕地摇头:“不了不了,女神,孤男寡女的,偶怕影响不好…” “呵,”钱惠子坐直身体,端起自己那杯幸免于难的小酒,轻抿一口,眼神扫过祝一凡攥紧的手机屏幕(上面或许显示了无数个打给关青禾的未接通记录),声音恢复了那种慵懒的掌控一切的腔调:“你…就不想知道关青禾今天一天,去了哪儿?为什么…连你的电话都不接?” 这句话像一根冰冷的鱼线,瞬间勒紧了祝一凡的心脏,将他死死地“拽”回了椅子深处。 他盯着钱惠子,眼神锐利起来。 “老祝,快不惑的人了,你还真是……单纯得可爱呢。” 钱惠子指尖绕着杯沿画圈,一圈又一圈,如同缠绕着猎物。“昨晚啊,就在你那杯‘千里冰封’刚下肚的时候,关青禾…接到了姓张的电话。然后嘛,”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欣赏着祝一凡瞬间绷紧的下颌线,“她就撇下醉猫一样的你,跟着人家走了哦~还是彻夜未归呢。” “张…张林?”祝一凡喉咙干涩,这个名字像块石头砸进心湖。他想起关青禾谈及张林时,眼中偶尔闪过的复杂光芒:那绝非纯粹的上下级敬畏。 “对,就是他。” 钱惠子笑意盈盈,像在看一场有趣的戏剧,“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头顶…有点沉?压力山大?” “你胡说什么!” 祝一凡下意识反驳,试图用逻辑说服自己和对方,“张市长在湖跺交警督导,青禾是办公室骨干,找他汇报工作或者处理紧急事务很正常。” “哦,正常么?你自己说出的话自己信不?”钱惠子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掩唇轻笑,“老祝啊,你可知道这张林的底细吗?”她不待祝一凡回答,自顾自说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针,“英俊,儒雅,位高权重,正值壮年…更妙的是,他那位贤惠的原配夫人,两年前…因病去世了,他身边的女朋友可是一个比一个靓丽。” 她刻意加重了“因病去世”四个字,眼神意味深长。“这样的男人,对关青禾这种年轻漂亮又有些慕强的姑娘来说,就像一块裹着糖霜的砒霜。越是看起来甘甜无害,越是…致命啊。”她成功地将一把盐精准地撒在了祝一凡心头那块一直未曾愈合的伤口上。 每一个敏感的人,都在钱惠子的精准掌握中,这个女人,强的可怕。祝一凡烦躁地挥手,像是在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惠子!你想多了!我不是青禾的老公,也没想过要当她老公。我跟她…不是那种关系!”他试图用撇清来掩饰内心的翻涌。 “准备骗鬼呢?还是骗你自己?”钱惠子嗤笑一声,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关青禾难道不是你心里的‘目标女神’?还是说…你已经把她拿下了,就觉得高枕无忧,可以将她束之高阁了?老祝,三分钟可以说爱和不爱的时代,我劝你别天真了!”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世情的冷酷,“感情?承诺?是最脆弱的东西!对于女人而言,任何关系都是暂时的,是可变的。所谓的机会稍纵即逝,你以为的安稳,说不定下一秒就天翻地覆!别等到你的女神真成了别人的盘中餐,你才躲在墙角抱着酒瓶追悔莫及!那时候,哭都找不着调!” 钱惠子这番语重心长的警世恒言,如同一记记重锤砸在祝一凡心头。 他沉默了良久,最终化作一声疲惫的叹息:“谢谢你,惠子。但有些事…”他顿了顿,眼神看向窗外迷离的灯火,带着一种近乎悲观的洒脱,“强求不来。喜欢一个人,就该给她自由,让她纵意飞翔。也许有一天,她飞累了,倦了,会记得回来呢?” “噗……”钱惠子这次是真的被逗笑了,带着点荒谬感,“这么佛系?抽离得挺彻底啊?老祝,你什么星座?” 祝一凡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茅台,试图冲淡心中的苦涩,瓮声瓮气地答:“水瓶!” “哦~外星人!” 钱惠子拖长了声音,眼中的嘲弄更深了几分,“怪不得了!这瓶子嘛,天生自带疏离结界。”她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种虚假的感慨,“能抽离也挺好的,是一种能力。你和吴定波啊,骨子里其实是一种人。表面上老实憨厚,心里呢…”她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最讨厌的就是责任和羁绊!典型的…懦夫型回避人格!”她毫不留情地下了判语,随即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模样,仿佛刚才的激烈言辞只是幻觉。“反正呢,该说的我都说了,关青禾的情况也告诉你了。呵呵,言尽于此,你自己看着办吧。” 她又抽出一张纸巾,姿态优雅地、慢条斯理地在自己胸前昂贵布料被酒液浸湿的地方,轻轻按压、擦拭。低垂的眼睫下,一丝极其微弱、几乎无法察觉的忧伤飞快掠过,快得仿佛是光影的错觉。她放下纸巾,拿起手包起身:“走吧,同是天涯沦落人。这残局,留给服务员头疼去吧。” 就在此刻,祝一凡的手机像是装了炸弹般突然在他掌心疯狂震动、炸响!那铃声尖锐得如同防空警报。 他接起电话,听着那头急促的汇报,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去,比窗外沉沉的夜色还要漆黑凝重。 钱惠子敏锐地捕捉到他骤变的神色,停下脚步,关切或者说,好奇地问:“怎么了?脸黑得像锅底。” “屋漏又逢连夜雨呗。”祝一凡缓缓放下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挤出来的:“督导组…临时突击酒精抽验。张林亲自带队,现在…人已经到大队了。要求所有在队人员,十分钟内集合接受吹气检测!” 钱惠子那双妩媚的桃花眼瞬间眯成两道危险的细缝,里面寒光闪烁:“督导组突袭?这么巧?偏偏选在今晚?我们这顿饭局…都有谁知道?” 祝一凡脑中如同闪电劈过。崔媛媛电话里公事公办却意味深长的提醒!关青禾失踪前最后一个看向他那复杂难辨的微笑!还有…他猛地攥紧了手里喝剩下的半瓶矿泉水塑料瓶,瓶子在他巨大的指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几乎要被捏爆。“没打通青禾的电话…但…” 祝一凡喉咙发干,艰难地吐出后半句,“我给她发了今晚的地址…”他懊悔得想抽自己耳光。 “呵!”钱惠子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轻笑,红唇弯起一个刀锋般锐利、充满讽刺的弧度,“好一个守株待兔,请君入瓮。咱们这位张市长,手段够脏的啊…看来这一局,咱们都是他棋盘上的棋子咯?”她微微扬起下巴,眼神里燃烧着被算计的怒火和一丝棋逢对手的兴奋。 祝一凡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巨大的失望和被背叛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 他望向窗外,城市变幻的霓虹灯光怪陆离,将无边的夜色分割扭曲,旋即染成一片诡异的猩红。他眼中翻滚着剧烈的挣扎、痛苦和难以置信的寒光,喉结滚动,声音沙哑而破碎:“是…青禾?她…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她真的和张林…” 后半句话,像一把钝刀卡在喉咙里,再也问不出口。那个在幻觉火场旁眼神冰冷如霜的女孩身影,与现实中被张林召唤后神秘消失的关青禾,在这一刻重叠,令他遍体生寒。 第九十四章 得罪人了 督导组有着极限权威,连费刚和廖得水都不敢擅樱其锋,更不用说交警区区一个综合中心主任了。仅仅半小时后,祝一凡的身影就被交警大队那深不见底的夜色重新“吞”了回去。 一脚刚踏进院门,那团纠缠了他半宿、仿佛拥有独立意识的浓雾,就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食人鱼,从四面八方骤然聚拢,急速凝结,无声无息地将整栋大楼包裹其中。 恍然间,这现代化的建筑竟如海市蜃楼般悬浮于一片缥缈虚无之中。 “都说交警楼是迷雾之楼,果然名不虚传!”祝一凡低声咒骂,喉咙又干又紧,一路狂灌的矿泉水在胃里咣当作响,在稀释酒精?纯粹是一贴心理安慰剂,一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倔强仪式感。他甚至能脑补出那些隐藏在浓雾深处的掌柜们,正对着他狼狈的样子发出无声的讥笑。 对面的汽贸城一片冷寂,当年网络大战时那些神出鬼没、扒皮拆骨的手段,像冰冷的针尖刺着他的记忆,让他对这迷雾的敬畏,或者说恐惧更深一层。 2、 视线回到灯火通明的交警正门处,矗立着两尊门神般的特警雕塑,臂膀上的督察红袖标红得刺眼。他们手持闪着冷光的酒精测试仪,目光如探照灯,扫描着每一个进出人员的灵魂,精准得像在给嫌疑犯建档。 躲是没戏了!硬着头皮上吧! 祝一凡脸颊上那点可疑的红晕骗不了人,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象征审判的红色端口,鼓足了肺活量。 “呼!” “滴滴!酒精含量:0.00mg/100ml!”冰冷的电子音报出了一个让祝一凡差点咬到舌头的数字。 “0??” 祝一凡脱口而出,眼珠子差点瞪出来。这机器是刚才被浓雾灌醉了短路了吗?还是大佬们看他可怜,临时给他开了个科技挂? 那位酷哥特警眼皮都没抬一下,用一种关爱智障的语气棒读:“怎么?你对这个数字不满意?想换个带小数点的?” 随即,他目光越过祝一凡,锁定在他身后排队的张明身上,语气瞬间切换成冰渣模式:“已测人员立即离开!禁止逗留,影响执法秩序!” 这变脸速度堪称川剧大师。 张明有些纳闷,“老祝啊,你这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居然是零?” 祝一凡正一头雾水地挪开两步,兜里的手机就像催命符一样疯狂震动,他没有例会张明,接通之后是牟大海那破锣嗓子在吼:“老大!过了没?过了没?!” 劫后余生的祝一凡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肺管子都被榨干了:“过了…祖宗保佑,今天大概是本家灶王爷亲自下凡当安检员了!” “嘿嘿!” 牟大海在电话那头得意地笑出了猪叫声,“灶王爷?对对对,那就是我…是我…给他们准备的是坏的检测仪,就等你过关后再换回来。” 祝一凡恍然大悟,眼角余光瞥见手机屏幕上关青禾的名字疯狂闪烁,心头那点死里逃生的庆幸瞬间被浇了个透心凉,五味杂陈。 “换什么换!”他压低声音,咬牙切齿,“牟大海你脑子被驴踢了?!让所有人都过关才是最好的掩护。你这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操作,是嫌张林盯我不够紧,非要给他递个放大镜吗?” 刚掐断跟牟大海的通话,电梯门“叮”一声打开,两位女子恰好与他迎面撞上。 “老祝!胆儿是真肥了?连我的电话都敢不接?!”关青禾的声音带着薄怒,嗔怪地瞪着他,“我还以为你喝趴下了,正想打电话让你千万别来大队找死呢!” 祝一凡的目光在她那张熟悉又莫名透着疏离感的脸上逡巡了几秒,沉默得像块石头,才硬邦邦地挤出几个字:“不劳费心,运气好的时候,阎王都不收的。” 关青禾脸上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讶,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仿佛要在他身上找出作弊的芯片:“你不是去了酒店赴约吗?…这运气…啧啧,老天爷给你开的是至尊VIP单行道吧?” “这位就是你常提起的祝一凡主任?”关青禾身边的女子开口了,声音温婉,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 她看上去比关青禾年长几岁,气质极为独特,既有江南水乡的柔婉风韵,眉宇间又透着一股北方的明艳大气,身材更是曲线玲珑,堪称完美。在祝一凡有限的阅历里,唯一能与之掰手腕的,大概只有不久前刚被茅台从头到胸都滋养过的钱惠子了。 关青禾正要介绍:“这位是张市长的夫…” “张市长”三个字如同火星子溅进了油锅,祝一凡心里那点不痛快瞬间点燃。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强行打断关青禾,身体微微后倾拉开距离,生怕对方闻出自己身上若有若无的酒气,脸上堆起一个努力显得真诚但怎么看都像假笑的笑容,冲着那位绝色佳人就是一鞠躬:“哎呀!失敬失敬!您一定就是张市长的千金小姐吧?!久仰久仰!” 他声音洪亮,生怕别人听不见似的,随即又转向正巧从旁边办公室踱步而出,脸上挂着标准领导式微笑的张林,语气充满了由衷的仅限于此刻赞叹:“张市长!您这基因真是绝了!令爱当真是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啊!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空气瞬间凝固!张林脸上那完美的微笑“咔嚓”一声僵住,像劣质的面具裂开了缝。眼尾蛰伏的法令纹如同被踩了尾巴的毒蛇,骤然扭曲、颤动。镜片后面掠过一丝冷血动物捕食前的寒光,锐利得能剥皮拆骨。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道刀锋。 “哼!好!眼!力!” 三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碴,砸在地上铿锵作响:“这是我夫人!” 说完之后,张林甚至懒得再看祝一凡一眼,拂袖转身,每一步都带着要把地板踏穿的怒气值,径直离去。留下祝一凡石化在原地,脸上那点假笑彻底碎成了渣。关青禾死死咬着下唇,肩膀微微抖动,憋笑憋得快要内伤。 直到那对尊贵的夫妇消失在走廊尽头,祝一凡才懊恼地狠狠抓了把自己头发,发出痛苦的**:“我靠!这破嘴!真是犯贱,这叫什么事儿!一句话把大佬得罪透了…” 刚瘫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椅子上,关青禾的信息就追魂夺命般杀了过来:“【怒火表情】什么毛病?!话都不让人说完就抢答?!老祝,没回你信息是因为在陪张市长和张夫人!他们在谈的事情很重要也很私密!唉,具体不能多说,算了…【叹气表情】” 祝一凡盯着屏幕,心脏还在后怕地狂跳。 张林临走时那刀锋般的眼神,绝对百分百锁定了他。他赶紧拨通郑铮的电话,声音带着点劫后余生的颤音:“老板!我…我刚才好像把张市长得罪惨了!他…那眼神…仿佛,要吃人!” “无聊!” 郑铮在那头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语气充满了不耐烦,“祝一凡!敏感对警察是好品质,但过度敏感就是病!得治!你要像相信我一样相信张市长的胸襟和为人!这是我作为领导给你的忠告!莫名其妙!”说完,他“啪”一声直接挂了电话。 祝一凡举着忙音的手机,一脸懵逼:信你?信你啥?信你坑我比谁都积极吗?? 心烦意乱地推开窗想透口气,结果,“噼啪!” 整层楼的霓虹灯管像是被无形的剪刀瞬间剪断了电源,集体熄灭!浓稠的雾气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饿鬼,立刻顺着门缝、窗缝疯狂地涌入,带着刺骨的阴冷。他手中握着的半瓶矿泉水瓶壁,瞬间凝结出一层细密冰冷的水珠。 “操蛋的鬼雾!见鬼的鬼楼!我他么的就不应该离开稳办!” 祝一凡低声咒骂,被酒精蹂躏过的神经在冰雾的刺激下阵阵抽痛,“当初脑子是被驴踢了才接了这个差事吧?简直是主动跳进妖怪的老巢,送肉上门!” 这栋白天还闪闪发亮的玻璃幕墙大楼,此刻在浓得化不开的雾海中,彻底褪去了所有现代文明的伪装,像一条被海妖塞壬吸干了血肉、遗弃在幽冥之海的巨大白骨,嶙峋、诡异、散发着不祥的气息。黑暗放大了恐惧,也放大了他对这栋楼以及它背后可能隐藏的鬼市秘密那该死的无法抑制的好奇。这种矛盾感啃噬着他,让他坐立不安。 关青禾的电话又执着地响了起来。 祝一凡看着屏幕上跳动的名字,只觉得心里像堵了一团湿棉花。事态扑朔迷离,他对她的信任正如同窗外的浓雾,越来越重,拨不开,看不透。 他任由铃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绝望地回响,直到彻底安静。 2、 大约半小时后,手机再次不屈不挠地震动起来。祝一凡料定又是关青禾的轰炸,烦躁地抓过手机一看,屏幕上赫然跳动着另一个名字:钱惠子。 “喂?祝大主任?虚惊一场!恭喜过关呀!” 钱惠子慵懒带笑的声音传来,像只挠人心肝的小猫爪子。 “你消息倒是灵通得很!” 祝一凡没好气地道。 “说了嘛,707的VIP客户,总有点别人没有的小便利嘛。”钱惠子轻笑,带着点得意,“最擅长的就是利用这点便利,搞点…嗯,特殊定制服务。怎么样,用户体验还满意吗?” “你是说…牟大海那孙子是你…安排的?”祝一凡瞬间反应过来,心提到了嗓子眼。这女人竟然能把手伸进督察组的装备里!这能量比他想得更恐怖! “诶~我可什么都没说哦!”钱惠子立刻撇清,声音却透着狡黠,“只是想表达一下,不希望自己一不小心成了坑朋友的扫把星,从此失去一位…重要的朋友兼潜在客户嘛。” 她把“潜在客户”几个字咬得很轻,却又无比清晰。 “你在哪?” “办公室压压惊,一会儿就上楼休息了呗。” 钱惠子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诱惑,“时间还早呢,祝大主任,要不…咱们再出来喝一轮?主题就为庆祝你虎口脱险!” “还喝?!” 祝一凡差点跳起来,“姑奶奶!饶命!我这小心脏刚经历完过山车,再喝?张市长要是半夜来个回马枪,我这身皮怕是要挂在交警队门口当警示教育展板了!” “啧~不敢出来?金屋藏娇了不成?还是…” 钱惠子拖长了调子,语气变得暧昧又促狭,“有人正在你办公室里…提供跪式服务呢?” “显然啊!” 祝一凡没好气地顺着她的话头怼回去,“那你期望是谁?” “失踪一天的青禾呀,不拿出点态度怎么行!” 钱惠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也许正一脸楚楚可怜地陪你漫步在这浪漫的迷雾鬼楼里,上演患难见真情呢!” “迷雾?等等…你在交警队?” 祝一凡悚然一惊,猛地站起身看向窗外翻滚的浓雾。 “是啊,”钱惠子承认得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无辜,“我以为当面邀请会显得更有诚意呢,没想到…还是被无情拒绝了。” 她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受伤”的委屈。 “算了吧!” 祝一凡端起桌上冰冷的咖啡猛灌了一口,试图压下心头的悸动,“吴定波要知道我大半夜跟他女神在鬼楼下私会,估计得把我拆零碎了,骨头渣子都扔进这迷雾里当养料!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话虽如此,他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灰白,鬼市的传说和眼前这诡异的迷雾重叠,一种混合着恐惧和强烈探索欲的电流窜遍全身。 “既来之,则安之嘛。”钱惠子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声音蛊惑,“不喝酒也行,带你去个地方开开眼界?保证比站在这儿吹冷风有意思。” “哪里?”祝一凡警惕地问,心脏却不争气地加快了跳动。直觉告诉他,她说的地方会这跟鬼市有关。 果然,钱惠子在电话那头咯咯轻笑,像是夜莺在唱歌,却带着一丝危险的颤音:“地方嘛…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去咯。只等你三分钟,不下来就算自动弃权,过了这村…” 她故意停顿,留下无限的遐想或者说是威胁的空间。 “天气冷得能冻掉鼻子,我看我还是弃权保平安算了!” 祝一凡故意拔高音量,身体却诚实地走向门口。 钱惠子像是没听见他的退缩之意,轻飘飘地抛出一个致命的诱饵:“就不想知道这座迷雾之城的秘密?想知道那些掌柜们是怎么在督察组眼皮底下玩转乾坤的?去了那儿…事半功倍哦。说不定,还是解开你眼下困境的…唯一突破口呢?”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咔哒”一声撬开了祝一凡心中那扇名为作死好奇心的大门。鬼市的阴影与他面临的困局交织,恐惧被巨大的诱惑暂时压制。 妈的,死就死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三分钟后,祝一凡如同掐着秒表般,身影精准地出现在钱惠子面前,气息微喘,眼神却亮得惊人。 “哟~够快的啊,男人!” 钱惠子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随即娇笑着轻拍他肩膀,“三分钟整,一秒不差!啧啧,这效率…” “打住!” 祝一凡立刻板起脸打断她,一本正经,“对男人,别提快这个字!伤自尊!懂不懂?” “我去!” 钱惠子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花枝乱颤,“老祝!本以为你是个不解风情的榆木疙瘩,是我眼拙了!这车飙得…让人猝不及防啊!够劲儿!”她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胸前那片引人犯罪的饱满曲线随着笑声起伏,在昏暗中划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祝一凡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那片战略高地上短暂停留了一瞬,脑子里下意识地比较了一下:嗯,张市长夫人那身雍容华贵是顶级的,但眼前这规模…带来的视觉冲击力绝对是核弹级的!都是顶级美女,各有千秋。 他赶紧移开视线,掩饰性地咳了一声,摊手道:“女神!少贫!赶紧的,到底去哪儿?别卖关子了!” 话音普落,浓雾在他们周围翻滚,如同蛰伏的巨兽,而钱惠子那神秘莫测的笑容,仿佛是通往另一个未知世界的邀请函。 第九十五章 初探鬼市 钱惠子声音很细腻,这种细腻里带着点挑衅:“听说过天行路的鬼市么?湖跺地下世界的核心部落?” “鬼市?大半夜的,姐姐,我胆小,你可别吓我!” 祝一凡一怔,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夜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钱惠子笑得前仰后合,笑声在寂静中突兀地回荡:“‘鬼’是隐秘的意思!没点文化,怎么当上办公室主任的?”她随手递过一个冰凉沉重的黑色面具,“戴上!进了门,可就别摘。” 口是心非的祝一凡接过面具,触手竟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阴冷湿气。 他苦笑戴上:“幸好这儿人烟稀少,不然咱俩这黑白配,活脱脱一对无常鬼!” 钱惠子并不言语,带着身躯僵硬的祝一凡来到天行路拐角,海聚汽贸城巨大的轮廓宛如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死寂地矗立在浓得化不开的夜雾里。 地段本就偏僻,此刻更是万籁俱寂,唯有远处零星几盏昏黄的灯火,在雨丝和雾气中摇曳出诡异的光晕,像飘忽不定的鬼火。空气异常粘稠,吸入肺腑带着一股陈腐的铁锈与潮湿泥土混合的怪味。 跟着钱惠子七拐八绕,祝一凡抱怨胃里的酒精仍在翻腾:“惠子,再转可真要晕了!” 钱惠子猛地停下脚步,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某种奇异的兴奋与警告:“抬头!” 祝一凡依言抬头,浑身血液瞬间冻结。方才还空旷死寂的汽贸城广场,此刻竟人声鼎沸。无数人影在浓雾中穿梭、低语、交易。 然而,这绝非普通的夜市!周遭交易的货物平素很男看到,有泛着幽幽磷光的兽骨、装在玻璃罐里搏动的怪异脏器、扭曲如活物的青铜器…有的全然不似人间之物,更让他头皮炸裂的是,身边所有涌动的人影,脸上都覆盖着和他们一模一样的、毫无表情的黑白面具。 钱惠子出声后,竟如一滴水融入墨池,瞬间消失在这诡异的黑白人潮中。 尼玛,幻觉么?这冷清的海聚汽贸城,哪来这么多人?难道这里是…平行世界?一股冰冷的、深入骨髓的不祥预感死死攫住心脏,他暗自咒骂自己鬼迷心窍,竟跟着个不熟的女人深夜探这劳什子鬼市!无聊事小,鬼迷心窍,再搭上小命可就亏大了!他急忙掏出手机,屏幕上赫然显示:无信号。 下一秒,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猛地从身后撞来。祝一凡如同断线风筝般被狠狠掼倒在地,冰冷坚硬的地面硌得他生疼。 一个戴着黑色面具、穿着似古非今,袖口绣着诡异符纹的男人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透过面具孔洞,空洞得像两口枯井。 “呃!” 他惊恐欲呼,一只带着浓重土腥味的手死死捂住了他的嘴,声音闷在喉咙里,化作绝望的呜咽。 另两个同样戴着黑面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闪出,不发一言,动作精准而冰冷。一人用膝盖死死抵住他的脊椎,另一人将他双臂粗暴地反剪到极限,标准的擒拿手势却透着非人的僵硬感。一人腾出手,粗糙冰冷的手指毫无顾忌地在他胸前、腋下、腰间放肆摸索,指甲刮过皮肤的触感令人作呕。片刻后,对方似乎确认了什么,才像丢弃垃圾般一脚将他踹开。 惊魂未定的祝一凡挣扎着爬起来,大口喘息,心脏狂跳如擂鼓。他惊恐地回头望去,整个鬼市人头攒动,低语声、讨价还价声依旧,刚才那粗暴的突袭仿佛从未发生,所有人影都视若无睹。 万幸,命运之轮系统界面弹出蓝光信息。【宿主莫慌,对方非恶意。仅为陌生访客的例行安检,并植入鬼市气息印记(标记追踪)】 “系统,这鬼市是平行世界么?”祝一凡突然低语问道。 系统滴滴一阵乱响【涉及宿主的主线任务,系统不便回答!】 丫的,你这破系统是小灵通么?关键时候一点信号没有!印记植入?追踪?连系统都称它为“鬼市”,并用如此冰冷的术语描述… 这里的气息让他感到窒息,一种不属于人间的阴冷正顺着毛孔渗入骨髓。面具之下,众生平等?不,祝一凡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面具隔绝的或许不仅仅是身份,更是生与死的界限。也许,这里聚集的根本不是厌倦了现代社会的避世者,而是…游荡于生与死夹缝中的存在?交易的也并非仅仅是见不得光的物品,而是涉及灵魂,寿命,甚至更禁忌领域的货物? 【系统:宿主,你惊悚小说看多了吧】 一只戴着白面具、骨节分明的手突然拍上他的肩,寒意透衣而入:“愣着干嘛?要买什么赶紧。鬼市的市集可只开一个时辰。”声音干涩沙哑,绝非钱惠子。 “市集?”祝一凡下意识掏出无信号的手机:“我没带现金。” “我有!”那个熟悉的声音终于响起,钱惠子不知何时已悄然回到他身边,如同融入雾气的影子重新凝聚。 “姐姐,你大半夜地把我诓出来,不会就是想体验一下被人当沙包丢来丢去的乐趣吧?”祝一凡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和后怕。 “冤枉!这是新人入市必经之路,无一例外!我也没辙,刚才直接被他们请去核对引路符了!你的这次心路历程必须自己经历的。”钱惠子拍了拍起伏的胸口,指尖似乎也在细微地颤抖,“还有,我们休憩一体,你要真出事,我这引路人一样会被鬼市的规矩碾碎,全球追杀,咱俩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比任何时候都绑得紧!” 外面有外面的世俗法则,鬼市有鬼市的森严铁律。钱惠子收起所有玩笑,面具下的声音无比凝重:“这里紧邻你们交警大队,关于这‘迷雾之城’的消息最集中。你有想买的尽管问。记住了,这里给出的信息,有便有,无便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对真实。这里不许试探!不许追问来历!谁坏了鬼市的规矩,管你是官是商,是人是鬼,必遭灾祸,甚至…连魂魄都别想见到明天的太阳。” “这么拽?” “不是拽,是实力使然!” 这是祝一凡第一次真正直面海聚汽贸城那深不可测的核心。地表庞大的楼宇相连只是冰山一角,地下庞大的空间如同远古巨兽的腹腔迷宫,洞洞相接,深不见底。而贩卖那些禁忌信息的铺子,并不存在于这普通的“市集”,大部分深藏于地表之下,宛如寄生于巨兽肠道中的虫豸。 地表的世界执着向上,这里却反其道而行,通往幽冥。 跟着钱惠子穿过第五个倾斜向下的甬道时,周遭的空气变得粘稠湿闷,带着浓重的霉菌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腥甜气息。头顶由腐朽巨木搭建的穹顶突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一个沉睡了千年的古老存在正在梦中辗转。细碎的木屑如同簌簌血痂般飘落。 祝一凡喉头发紧,声音干涩:“这下面…该不会真有十八层吧?直通…那里!” 钱惠子猛地一把掐住他的手臂,力道大得惊人,面具后的眼神锐利如刀锋刺来:“闭嘴!老祝!再胡言乱语,谁也保不住你。”她带着一身幽香靠近,气息喷在他面具冰冷的边缘,几乎是气音警告:“记住,心诚则灵…在这里,更要心存敬畏。当年聂风云追查湖跺某位大佬的根,就是在这里砸开了第一块砖。是他带我来的…不过…后来…” 话语戛然而止,精致的面具如同夜的冰封,遮掩了她所有情绪的波澜。然而,祝一凡却从那陡然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哽咽的尾音中,捕捉到了深沉的恐惧和刻骨的黯然。 她和聂风云的那段过往,显然触及了这魔窟最黑暗的禁忌。 等一下,钱惠子,聂风云?祝一凡想起了崔媛媛说的舅甥之争。他脑洞打开地问:“惠子,你是不是也认识藏钟?” 钱惠子面色大变,显然,已经回答了祝一凡的突发疑问。 2、 随着他们步入这条愈发幽深狭窄、宛如巨兽食道的巷道。 周遭的景象彻底扭曲。墙壁不再是水泥砖石,而是覆盖着湿滑如同生物黏膜般的暗色物质,隐约可见其下盘错的,如同血管般微微搏动的木质纹理。空气里弥漫的气息,混杂着奇异的腥甜与腐臭。 “惠子,留意到没?这墙…这木头…万一…”祝一凡压低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钱惠子猛地做了个噤声手势,动作带着强烈的警告意味。 就在这时,她的脚步倏地停在一条更阴暗的岔道口,那里孤零零地立着一家店铺。 门楣低矮扭曲,招牌是用一种漆黑的、仿佛吞噬光线的木料雕刻着无法辨认的图腾。“到了,”她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当年聂风云交易的地方:旧木斋。” 祝一凡看着那仿佛有生命般微微蠕动的黑暗门洞,喉结滚动了一下,点点头,强自镇定:“好,惠子,当年聂风云查的是什么?我照着来一份?可否?” 钱惠子面具转向他,声音淡漠如冰:“随你。我只负责引路,决定权在你。老祝,你可能买到一份惊天动地的真相,也可能…是替自己预订了一张通往真正地狱的单程票!这一点,我希望你能知悉。” 祝一凡沉默片刻,感受着指尖的冰冷和心脏的狂跳,最终,重重地点了下头。 钱惠子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最后一丝人间气息,对着那片扭动的阴影扬声道:“老板,要八年前聂风云追查的所有信息,你开个价!” 死一般的寂静。 足足过了十几秒,一个声音才从阴影最深处渗出。那不是人类喉咙发出的声音,更像是两块饱经风蚀的骨头在摩擦,冰冷、生硬、不夹杂丝毫人气:“十万!不还价!魂金、阴玉,或…等价的命数皆可!” 钱惠子从容地从精致小包中取出一根黄澄澄的金条,那金色在幽暗的环境中显得异常刺目:“20克足赤魂金,够么?” 阴影中传来一声模糊的、仿佛吞咽粘液般的声响。“多了…但是...不找零!当然,为了公平,本斋可附赠一条消息。”言罢,一个微微泛着暗绿幽光、触手温腻如活物的U盘,如同黑暗生物吐出的卵,悄无声息地滑落在祝一凡脚边的阴影里。 钱惠子看了祝一凡一眼,眼神复杂。 祝一凡心领神会,压抑着捡起那诡异物件的冲动,沉声对着黑暗发问:“关青禾…她究竟站在哪边?是人是鬼?” “你要查的是老关的女儿?”那骨头摩擦般的声音带着一丝奇异的玩味。又是一阵令人窒息漫长的沉默,仿佛阴影中的存在在咀嚼这个名字的含义。终于,又一个同样质地的幽绿U盘被无形的力量抛出,这次稳稳落入钱惠子下意识摊开的掌心。 未等两人再有反应,一股阴冷、粘稠、不容抗拒的无形力量,如同沼泽中伸出的鬼手,将他们轻柔却坚决地推离了那片扭曲的黑暗。 周围的景象飞速倒退,扭曲的巷道,蠕动墙壁如同幻影般褪去。 眨眼间,他们已站在了天行路入口,身后是死寂的汽贸城巨影,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悚然的噩梦。 晨曦稀薄的光线艰难穿透浓雾,钱惠子摘下面具,微汗的容颜在冷光下更显一种近乎妖异的娇艳。 她掂量着手中那枚触感微温、幽光流转的U盘,狡黠地对祝一凡笑:“这个嘛…我先替你保管!下次见面再给你。老祝,我就想看看你心急火燎又抓不着的样子。” “好,你是债主,你说了算!”祝一凡摆脱面具,深吸一口清晨冰凉却也纯净的空气,试图驱散肺腑间残留的阴冷腥气,无言片刻后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要一起么?大帅律师事务所,找吴定波叙叙旧。”钱惠子的邀请带着慵懒的挑逗,眼波流转间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叙...旧?这就旧了?祝一凡摇了摇头,苦笑避开她的目光:“罢了,那醋坛子若是见了,我恐怕要被淹死不可。” 微笑以对的同时心中警铃大作:这女人如同深潭。聂风云能带她入那等魔窟,关系绝非寻常;不出意外,她就是那场“舅甥火并”的幕后达人。如今又与湖跺法律界的大能吴定波交好,崔媛媛说的手段通天,深不可测的湖跺名媛,就是她了! 这种人,非必要,必须远离。 恰在此时,崔媛媛的电话如及时雨般响起,通知他立刻开会,点评昨晚酒精抽查结果。 祝一凡开着扬声器,如蒙大赦般与钱惠子挥手告别。 钱惠子微微一笑很倾城的样子,她慢慢地倒退着,轻盈地隐入天行路口浓稠的阴影里。镀铬般的惨淡月光在她指间弯成一钩冰冷的新月。远处,她晃了晃那枚幽绿色的U盘,笑容在阴影边缘显得莫测而危险:“有它在,就不怕见不到你。记住,老祝,有些事,讲求的是缘份,不必强求。缘份到了,谜底自会揭开!或者…” 她顿了一下,眼中闪过狐狸般的狡黠与一丝深藏的疲惫,“等我主动找你,那…便是我愿意向你摊开一切底牌之时。” “好吧,可是…”祝一凡在她那股混合着诱惑与掌控一切的气场下,一时语塞。 她突然猛地冲了过来,在祝一凡面前收住身形,旋即踮起脚,温软的唇瓣带着一丝鬼市沾染的、挥之不去的阴冷气息,在祝一凡额头轻轻一印:“盖个午夜邮戳,加深链接,这样,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那触感,十分美妙,竟让祝一凡后颈汗毛倒竖。 钱惠子刚离开,一个模糊的影子如同雾气凝结,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祝一凡身后,毫无声息。 祝一凡猛地转身,肌肉紧绷:“有事?”手已下意识按在了腰间的警械上。 “方才那女的不是好东西,”影子开口,声音如同破损的风箱,嘶哑低沉,“是她示意我将U盘给她,所以,我还欠你一个附赠的情报。” 这个身影,正是刚才鬼市入口安检时粗暴按住他的黑影之一。 “鬼市之人?”祝一凡一惊,强压悸动,瞬间沉静下来,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注意后才掏出手机,快速翻出码头挖机杀手的青面夜叉的照片:“知道这个纹身的出处么?越详细越好!它代表什么?” 影子凑近屏幕,仔细看了看,那纹身上扭曲的图案在光线照射下仿佛在缓缓蠕动。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回忆:“给我三天时间!” 没有多余废话,他极其认真地记下了祝一凡的邮箱地址,不是写在纸上,而是用一枚诡异的骨针快速在掌心刻画了几个符号。然后,影子如同被更强的风吹散,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尚未褪尽的晨雾,消失不见。 3、 在大队门口冰冷的石阶上愣神许久,祝一凡才感到阳光带来的微弱暖意。离开会的时间还早,他冲进宿舍,打开淋浴,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身体,他狠狠揉搓着额头被钱惠子亲吻过的地方,以及全身每一寸肌肤,试图洗去那股缠绕周身的、来自地底的阴冷鬼气和粘稠的腥甜感。 水流下,他恍惚间仿佛看到浑浊的水中,有细微的、如同活物般的黑色丝线一闪而逝。 擦干身体,坐到电脑前,他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开启潘多拉魔盒,将那个从鬼市得来的触感微温的U盘插入接口。 屏幕亮起,幽冷的光芒映着他苍白的脸。 显示的内容远不如想象中磅礴震撼。如他所料,聂风云是破局者的总策划,他的手下有若干精英。然而,一行冰冷、仿佛用冰棱刻下的文字,却如重锤狠狠击中他的心脏:聂风云临死之前在鬼市档案中留下的一句迷言:关青禾,既是钥匙,亦是锁。我若身死,必与她相关。勿信其容,勿听其言…其血为引,其骨为门…”最后几个字模糊不清,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抹去。 窗外,水汽缭绕,如同浓得化不开的愁雾,又似冰冷的泪雨,与祝一凡此刻坠入冰窟的心情不谋而合。 他提笔在日志上匆匆写下:“每场迷雾,皆是精心设计的帷幕,所谓偶然...” 那钢笔尖悬在“偶”字最后一捺,内部的墨囊仿佛被无形的寒气冻结,墨水蓦地失控般炸开,在纸上晕染成一滩浓黑、不祥的死水,宛如一只被无形巨掌拍碎的墨***残骸。 晨光艰难地穿透厚重的防窥玻璃幕墙。 不远处,海聚汽贸城庞大的轮廓在地平线上扭曲起伏,在稀薄的晨雾中,竟隐隐显露出某种非欧几里得几何的怪异姿态,仿佛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此刻的手机震动,如同丧钟,惊落心中千层灰烬。三条加密彩信猝然跳出:第一张:聂风云浸泡在法医停尸间冰冷的福尔马林溶液中,特写镜头对准他僵直的手。一樽碎裂的琥珀色干邑酒瓶落在他手边,昂贵的酒液与融化的冰水混合着他指缝间渗出的暗褐色凝固物,凝结成一片诡异、粘稠、如同符咒般的图案。他胸前挂着的警员编号牌清晰可见。 第二张,红外监控画面,捕捉到了关青禾的模糊身影。她披着一件华贵得令人心悸的墨狐大氅,长长的狐尾几乎拖曳在地,如同活物。她正步入雾气弥漫如同魔域入口的海聚汽贸城侧门。腕间那只价值连城的翡翠镯子在红外镜头下,竟泛着一种极其不祥、如同地狱磷火般的浓稠祖母绿荧光。 最后一张,张林孤身一人,伫立在湖跺七龙酒店28楼顶楼边缘,关子沐跳楼的地方。寒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角。他正举着一具高倍军用望远镜,向一个固定的方向眺望。照片采用了长曝光技术,背景城市的流光溢彩被拉成模糊的光带。而望远镜那冰冷的镜片倒影里,清晰地映出对岸海聚汽贸城的全貌。在长曝光的特殊效果下,那庞大建筑群的阴影不再静止,而是如同无数条纠缠蠕动、伺机而动的黑暗巨蛇,盘踞在城市的边缘。 这一刻,宿舍放着的350兆对讲机传来尖锐变调,混杂着电流噪音的紧急通报:“湖跺江心洲3号码头突发重大交通事故!涉及警务人员危险驾驶!被撞者伤势严重,胸牌显示编号…” 刺耳的杂音中,报出的一个冰冷、刺耳、异常熟悉的编号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祝一凡的耳膜。正是方才加密彩信第一张中,与聂风云遗体一同入镜的那个冰冷的警员编号... 第九十六章 紊乱生活 三个月后。 湖跺交警大队综合中心办公室的窗,正对着大院那株不知活过多少春秋的老梧桐。虬枝盘错,仿佛凝固了过多的岁月尘埃。 暮色如同沉重的铅灰色绒布,沉沉地覆盖下来,模糊了玻璃,也模糊了窗内的人影。窗外,天空凝固着一滩沉滞的、近乎淤血的深紫余烬,将室内簇新的陈设都浸泡在一种莫名的凝重里。关青禾的目光穿透灰紫色的混沌天幕,投向一片更遥远、更不可触及的虚空。 笃、笃、笃。 敲门声短促有力,带着一种程式化的恭敬味道。 关青禾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从喉咙深处滚出一个含混的“请进”。 门应声而开,庞彪那张堆砌着过分热情的脸探了进来。一身笔挺的深蓝常服,肩章星辰擦得锃亮,那笑容却如同精心揉捏过的面团,饱满得将眼角挤出深深的沟壑。“小关,祝主任不在啊?”他快步趋近,腰杆习惯性地前倾几分,声音热络得几乎能灼人皮肤,“没打扰吧?你们家老爷子还好!” “原来是庞教导大驾,请坐,祝主任外出宣传了。”关青禾终于将视线从窗外那片沉郁中收回,身体向后,陷进宽大的皮质椅背里,目光平静地落在庞彪身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审视。“我只是一个服务领导的办公室人员,何谈打扰?”她语调平缓,像幽深的古潭不起微澜,“您还有事?” “嗨!小事,芝麻绿豆级别的!”庞彪搓着手,屁股尖儿小心翼翼地挨着椅子边坐下,动作麻利得像个变魔术的,从怀里掏出个牛皮纸文件袋,“嗤啦”一声抽出一张单据,轻轻滑向关青禾面前光可鉴人的红木桌面,发出“嚓啦”一声清脆的、挑衅似的响声。 “上半年,大市局那群钦差下来搞专项调研,周科长带队,从东到西,南线到北线,卡口到国道,弟兄们都跟着跑断了腿,磨破了嘴皮子。这不,收官那晚,”他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的优越感,“我请示了廖党委,代表咱大队,总不能让人说咱湖跺人不懂礼数吧,就象征性地安排表示了一下,联络联络革命感情嘛。”笑容在他脸上加深,指尖精准地点着单据上一个数字,仿佛那是他的功勋章,“这点茶水点心钱,我先垫上了,你看,若是方便的话,今天直接给我就成?” 空调单调地嗡鸣。这浅黄色单据像一块烫手的烙铁,关青禾的目光在单据上停留了两秒。然后,她的视线凝固了,在招待费三个端庄的宋体字下方,蜷缩着两个蝇头小楷:“茅台”。 那两个字,如同两根淬了剧毒的冰针,毫无预兆地扎进她的瞳孔。 庞彪的笑容纹丝未动,诚恳得仿佛单据上印的是白开水或西北风。他当然看见了,关青禾指尖在冰凉桌面下无声蜷缩成拳,指甲刮过桌沿,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嘶啦声。然后,她抬眼,嘴角弯起一个恰到好处、足以冻伤人的弧度:“庞教导,真不是我不近人情。祝主任三令五申过,招待费这块,必须他亲自过目签字,您知道的,他最近和崔主任不对付,这金口玉牙的,小金库的钥匙被焊死在他笔尖儿上了。没他老人家的墨宝,蚊子腿我也动不了。”她手腕极其灵巧地一旋,将那页印着耻辱二字的单据,如同推开一块霉变的奶酪,精准地、不沾手地滑回庞彪眼皮底下,“您找他,一准儿快!他一个点头或是电话,我立马给您点钞,保证嘎嘎新!” “祝一凡”三个字像颗无形的石子,精准地砸在庞彪那灿烂笑容的湖面上,荡起一圈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僵硬涟漪,虽然眨眼间又被他那炉火纯青的演技抚平。“哎呦!对对对!瞧我这猪脑子!”他猛地一拍脑门,声音拔高了八度,充满了恍然大悟的懊恼,“廖大天天念叨,咱们交警队,规矩大于天!程序流程一定要完美无瑕!必须找祝主任!好,我这就去寻他!” 他一把抓起那张被嫌弃的单据,塞回文件袋的动作快得带风,起身时还不忘对关青禾微微欠身,笑容重新堆砌得比进来时更饱满,简直要溢出来,“小禾同志,你忙你的!” 话音未落,人已拎着袋子,脚步轻快地旋出门去,“咔哒”一声轻响,仿佛带走了屋里所有虚伪的热气。 门合上的瞬间,办公室的空气骤然稀薄冰冷下来。 关青禾缓缓靠回椅背,目光再度投向窗外。暮色中的老梧桐只剩下一团狰狞的剪影。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敲击了两下:“笃,笃。”声音轻得像心跳漏拍。那张印着“茅台”的单据和庞彪失常的僵硬,像两粒硌在鞋里的石子,但她没有动电话,也没有碰手机,仿佛它们只是窗外飘过的一片带着油污的落叶。 2、 时间在堆积如山的公文卷宗里无声爬行,像办公室窗外日渐凋零的梧桐叶。夏日的躁动已彻底被初冬的寒意摁灭。三个月,尘埃足以覆盖许多东西,却无法抚平某些惊悸的涟漪。 桌上那份《关于筹建机关干部身心休养中心初步构想及预算》的报告草案,封面已磨起了毛边,边角卷曲,像一个疲惫的梦。选址、规划、经费…这些繁琐的砖石,自然都垒在了综合办主任祝一凡那原本就不算宽阔的肩膀上。 这天下午,祝一凡抱着一座摇摇欲坠的“文件山”——都是修改了八百遍的场地评估和预算方案,吭哧吭哧地杵在关青禾桌前,额头汗珠滚落。他抓起一把过期的旧报纸,扇得呼呼作响,纸张哗啦,活像个奋力划船的纤夫。 “哟,老祝,这西北风都刮起来了,您这儿还自造龙卷风呢?”关青禾慢悠悠地翻着新到的《茶道》杂志,铜版纸在她指间沙沙作响,像在嘲笑某人的狼狈。 她抬眼,目光从文件山滑到祝一凡热气腾腾、仿佛刚出锅的包子脸上。 “青禾!”祝一凡喘着粗气,拿报纸指着自己汗津津的脑门,“看见没?看见没?这就是责任人三个字烙下的印。为了这几个报告上的章,我感觉自己像个快烧穿底的水壶了。你闻闻,是不是有焦糊味?” “让你哥们吴定波或者他那魅惑的女朋友闻去。”这些日子,钱惠子有事没事地在交警队溜达,祝一凡老不在办公室,也有躲她之意,对这一切全本的关青禾自然是有机会就揶揄他。此刻的她放下杂志,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丝促狭的笑意,朝对面正对着小镜子补口红的崔媛媛努了努嘴:“老祝,忘了跟你说了,在交警这地,干得越多,不如人家嘴甜一句领导英明。瞧见没?沁人心脾的蜜糖,专治各种工作狂躁。” 祝一凡抹了把汗,一脸生无可恋:“别提了!上月我去街角王瞎子那儿算了一卦,大师掐指一算,说我今年会‘为情所困’!我当时心头那个小鹿乱撞啊,还以为第二春要来了,琢磨着是不是该换瓶发胶,提升一下引流效果!” 关青禾大眼充满好奇,挑了挑眉:“然后呢?王瞎子说你这春在哪发生?” 祝一凡捶胸顿足:“屁的第二春!这‘情’根本特么的不是感情的情,是他么‘疫情’的‘情’!是特么的‘情况复杂’的‘情’!忙得我快原地‘情’灭了!这叫我情何以堪啊!”他表情夸张,自带悲情BGM。 关青禾被他逗得噗嗤笑出声,差点打翻手边的茶杯。 祝一凡看着她终于笑了,自己也咧了嘴,露出一丝惨兮兮的得意:“得了,您老人家继续貌美如花,指点江山。搬砖这种粗活,还得咱这劳碌命来!” 他作势要去搬那堆文件。 关青禾立刻柳眉倒竖,作势欲踢:“滚!谁跟你‘咱俩’?说得跟办公室地下情似的,小心局纪检请你喝茶!” “我去!小禾同志,你这阅读理解能力,不去情报科屈才了!”祝一凡夸张地抱紧文件,缩了缩脖子,一脸我懂我懂的正经,“服了!真服了!小的这就滚去搬砖!”说罢,他抱着那堆摇摇欲坠的文件,螃蟹似地横着挪向门口。 就在祝一凡的手刚摸到冰冷的门把手时,他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像着了火一样疯狂震动起来,铃声是刺耳的《男儿当自强》,在安静的办公室格外突兀。“啧,催命呢?”祝一凡嘟囔着,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掏出手机。屏幕上跳动着“吴定波”三个字。他皱着眉接通,没好气地:“喂?老吴?啥事儿火烧眉毛了?我这儿正…” 他话没说完,脸上的不耐烦瞬间冻结,随即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惊愕取代。 办公室里的空气似乎也跟着凝滞了。关青禾和刚回办公室的崔媛媛都停下了动作,看向他。 “你说什么?!捉奸?”祝一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朝紧闭的窗户看了一眼,窗外梧桐虬枝在暮色中如同鬼爪,“在哪?汽贸城东门?现在?!候着,我就来!”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吴定波急促而清晰的声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隐约可闻:“对!一凡!我车抛锚了!就在汽贸城东门这,打着双闪!手机也快没电了!你赶紧的…” 祝一凡的脸色在短短几秒内变得惨白如纸,握着手机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猛地捂住话筒,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冰冷穿透力,一字一句地对着电话那头说:“老吴…你他妈在跟我开什么国际玩笑?!”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关青禾和崔媛媛困惑的脸,最终落在窗外那片深紫的、仿佛凝固的暮色上,声音如同结了冰:“大队门口的路面监控,清清楚楚显示没人,鬼影都没有一个。你这会儿,应该正坐在你律所的老板椅上,端着咖啡憋笑呢吧!” 吴定波极为愤怒地骂道:“去你的老祝,想什么呢,我有必要玩你么?我闲得!” 话音刚落,“滋啦”一声尖锐的电流爆响,办公室顶棚的日光灯管猛地剧烈闪烁了几下,发出濒死般的嗡鸣,随即,“啪!”彻底熄灭!整个办公室瞬间被浓稠如墨的黑暗吞噬!只有空调的出风口,发出单调而诡异的、仿佛金属摩擦的“嗡嗡”声。 崔媛媛短促的惊呼被掐断在喉咙里。黑暗中,关青禾能清晰听到自己骤然加速的心跳,“咚咚咚”地撞击着胸腔。 死寂。 只剩下那空调的嗡鸣,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无限放大。 3、 三个月前那个诡异的电话和断电事件,成了祝一凡心头一根拔不出来的刺。吴定波坚称那天自己确实在汽贸城东门抛锚,手机电池耗尽前最后一刻打给了他,而祝一凡看到的监控画面却空空如也。 祝一凡没有找到吴定波,他精心设计的捉奸也泡汤了,两人为此争执不下,关系也蒙上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隔膜。钱惠子在那之后,总带着一种若有似无的、令人不安的笑意打量着祝一凡。 这一日,又接到吴定波电话的祝一凡早早站在海聚汽贸城东门外。这里靠近传闻中夜色下才会出现的鬼市,在白日里,也透着一股异乎寻常的冷清。 巨大的钢铁展厅在初冬灰白的天空下闪着钝光。他几乎要把这片区域翻了个底朝天。 吴定波依旧跟个鬼一般,看不到魂魄! “老吴!吴定波!”他的喊声在空旷的展厅间回荡,被冰冷的钢铁和水泥无情地吸收、碾碎。没有回应。只有远处维修车间传来的零星金属敲击声,像敲打在空荡的心里。他查看了吴定波电话里描述的停车点,地面干净得连一滴油渍都没有。 询问对面车管所的保安,得到的只是茫然的摇头。 “祝主任,这汽贸城太诡异了,那边的事情我们一般很少过问,前辈们都说了,视若无睹,会活得长一点。” 祝一凡无奈地摇摇头,这鲁策带出来的兵,真就他么的不一样。 高科技的GPRS让吴定波疯狂,三个月前的渣滓,加上这次毫无结果的疯狂寻找,像沉重的铅块坠在胃里。一无所获。巨大的失落感和那夜电话的诡异阴影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喘不过气。疲惫和烦躁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他决定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就在他走向自己停在远处的车子时,眼角余光瞥见一辆熟悉的车:徐萍那辆红色的CC。它孤零零地停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走近一看,祝一凡心里咯噔一下:两个后轮都瘪了下去,车身微微倾斜。车窗紧闭,里面似乎没人。 “徐萍?嫂子?”他试着喊了一声,绕着车走了一圈。透过沾着灰尘的车窗,隐约看到驾驶座上蜷着一个身影。他用力敲了敲窗户。 里面的人似乎被惊醒,茫然地抬起头:正是徐萍。她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的恐惧。看到车窗外是祝一凡,她仿佛溺水者抓到浮木,猛地按下车窗按钮。 “老祝,老祝!”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沙哑,“我的车…不知道怎么回事,开到这儿突然就没气了,两个轮子都瘪了!我叫了救援,电话一直打不通…这里好偏僻,我一下子睡过去了…真特么的诡异。”她声音哽咽,身体微微发抖。 “稍安勿躁,有我在。”祝一凡心头一紧,迅速冷静下来。他先确认了徐萍身体无碍,然后立刻动手更换备胎(只有一个),并从自己车里拿出便携充气泵处理另一个轮胎。 初冬的寒意渗入骨髓,昏暗的天色下,祝一凡蹲在地上忙碌着,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徐萍裹紧大衣站在一旁,看着他沉稳的动作,慌乱的心渐渐平息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暖意。 她心中想的是:“这小师弟不错,给人一种踏实安全的感觉。” 当最后一个轮胎充好气,祝一凡站起身,抹了把额头。徐萍再也抑制不住,猛地扑上前,用力抱住了他:“老祝,谢谢你!刚才…刚才姐真的吓死了!这鬼市真是名不虚传,靠近一点都浑身不自在。” 祝一凡猝不及防,身体僵了一下。他能感觉到徐萍身体的颤抖和传递过来的强烈情绪,是纯粹的恐惧后的释放和感激。他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伸出手,在她背上轻轻拍了两下:“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就在这一刻,在远处一辆刚驶入汽贸城、准备停车的黑色轿车里,一双眼睛正透过车窗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他们。驾驶座上的人,赫然是吴定波!他紧盯着那相拥的两人,尤其是祝一凡轻拍徐萍后背的手,眼神瞬间变得冰冷、锐利、充满了被背叛的怒火和惊愕。他猛地踩下刹车,车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停住。 而在汽贸城入口保安亭昏暗的玻璃窗后,钱惠子不知何时站在那里。她看着远处相拥的两人,又瞥了一眼刚刚停下的吴定波的车,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在阴影里显得格外诡谲、冰冷,仿佛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第九十七章 报账风波 1、 也许是被连续投诉12345的缘故,最近的海聚汽贸城正在修路,换路灯,正在改头换面之中。 对迷雾之城交警大队的影响就是时不时地会断电。 这一日,断电的情况又出现了,加班到9点的综合办公室陷入死寂的黑暗。 仅仅持续了数秒,备用电源启动。 “滋啦!”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电流声,头顶的日光灯管剧烈地闪烁起来,像垂死挣扎的萤火虫,最终艰难地重新稳定,发出惨白而冰冷的光。 这一束光明驱散了纯粹的黑暗,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诡异和不安。 关青禾和崔媛媛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魂未定。 崔媛媛抚着胸口,声音发颤:“吓、吓死我了…这破灯,该换了!” 关青禾摇头:“不是灯的事,是那边在线路改造,这种恐怖片的氛围还要持续一阵子。” 祝一凡说:“那边修路,晚上也不怎么安全,这些日子值班就交给我吧,反正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关青禾嘻嘻一笑,说这还因祸得福了,老祝,你英明,万岁万岁万万岁。 崔媛媛摇摇头,说真幼稚! “滴滴!”吴定波的电话,这丫的来电之后又迅速挂掉,像是神经病发作一般。 祝一凡此刻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僵硬地站在门口,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着他铁青的脸。屏幕上,“通话结束”的字样异常刺眼。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仿佛要压下即将喷发的火山。 此刻,又完成了一次换电,综合中心办公室的气氛依旧压抑。 祝一凡对着电脑屏幕,反复拖动着一份预算报告的数字,眉头拧成了疙瘩。 突然,“砰”地一声巨响,办公室门被一股蛮力狠狠撞开,重重砸在墙上,震得门框嗡嗡作响!吴定波像一头暴怒的雄狮闯了进来。他双眼赤红,胸口剧烈起伏,昂贵的西装外套敞开着,领带歪斜,全然没有了平日精英律师的从容。 他一进门,锐利如刀的目光就死死锁定了办公桌后的祝一凡。 “祝--一--凡!”吴定波的声音沙哑而充满戾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他妈真行啊!” 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固。正在收拾小包准备闪退的关青禾愕然抬头,崔媛媛也吓得捂住了嘴,连角落里假装看报纸的牟大海也放下了报纸,眼神闪烁不定。 祝一凡缓缓站起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翻涌着冰冷的寒意:“吴大律师,淡定。有事说事,没事滚蛋。”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说事?!好!说事!”吴定波几步冲到祝一凡桌前,双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桌面上,震得桌上的水杯都跳了一下。他身体前倾,几乎要贴到祝一凡脸上,咬牙切齿地低吼道:“海聚汽贸城!三天前!下午三点四十七分!徐萍的车旁边!抱着她的是谁?!嗯?!你他妈告诉我抱着她的是谁?!”他的声音因极度的愤怒和失控而微微发抖,“她哭得梨花带雨扑你怀里,你他妈还拍她后背安慰她?祝一凡!朋友妻不可戏,这话是你当年亲口说的吧?!你他妈就是这么对兄弟的?!”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鞭子抽过来。祝一凡的脸色在吴定波的控诉下由青转白,又从白转为一种极致的冰冷。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定定地看着吴定波因愤怒而扭曲的脸,眼神复杂得难以言喻:有震惊,有被误解的屈辱,更有一种深深的失望和悲哀。 “呵…还真是兴师问罪来了。”祝一凡突然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无尽的嘲讽和心寒。“吴定波,”他缓缓开口,一字一顿,清晰无比,“你脑子里装的都是下水道的泔水吗?还是被醋泡烂了?” “你他妈放屁!”吴定波暴怒,挥拳就要上前。 “大海!”祝一凡猛地提高声音,眼神锐利如电射向角落里的牟大海,“麻烦把海聚汽贸城东门周边,三天前,下午三点三十分到四点三十分,所有能调取的路面监控、内部停车场监控影像,全部给我调出来!立刻!马上!现在!”他的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牟大海被祝一凡的眼神和语气慑住,下意识地应了一声:“是,祝主任!”立刻转身奔向十一楼的视频监控室。 崔媛媛也反应过来,赶紧起身跟了过去帮忙。 “啥玩意?”吴定波被祝一凡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和强硬气势弄得一愣,拳头僵在半空,赤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疑不定。 很快,牟大海和崔媛媛回来了,他的手里拿着一个U盘,小心翼翼地插在祝一凡电脑上。 办公室内所有人都围拢过来,气氛紧张得能点燃空气。 祝一凡面无表情地坐到电脑前,打开视频文件,熟练地拖动进度条。屏幕上快速闪过海聚汽贸城东门区域的监控画面。 “时间轴,三点四十五分。”祝一凡的声音冰冷得像机器。画面跳动,定格。画面显示徐萍的红色CC停在那个偏僻角落,两个后轮明显瘪了下去。徐萍坐在驾驶座,显得焦躁不安。 “三点四十七分。”祝一凡拖动滑块。画面中,祝一凡的身影出现,他绕着车走了一圈,敲了敲车窗。 “三点五十分。”画面切换到一个角度更好的内部停车场摄像头。清晰地看到徐萍下车,带着哭腔说着什么。祝一凡俯身检查轮胎,然后打开自己车的后备箱,拿出工具和一个便携充气泵。 “三点五十五分至四点十分。”漫长的十几分钟,画面忠实地记录着:祝一凡蹲在地上,费力地更换备胎,然后又用充气泵给另一个瘪掉的轮胎打气。寒风似乎穿透了屏幕,能看到他额角渗出的汗水。徐萍裹着大衣站在旁边,从最初的恐惧不安,到渐渐平静,看向祝一凡的眼神充满了感激。 “四点十二分。” 关键帧!徐萍看着打好的轮胎,情绪激动之下,猛地扑上去抱住了刚直起身手里还拿着充气泵接头的祝一凡。祝一凡猝不及防,身体明显僵住,双手下意识地张开(避免接触),过了几秒,才极其克制地、象征性地在她后背上轻拍了两下,动作生硬而疏离,更像是一种安抚而非亲密。整个过程只有短短五六秒。祝一凡随即推开她,指着轮胎说了句什么,看口型大概是“好了,天冷,快回去吧”,然后转身收拾工具。 “四点十五分。”画面切换到入口处。一辆熟悉的黑色轿车,正是吴定波的慢慢驶入,缓缓停下。车窗降下,露出 的脸。他的目光,死死定格在远处刚刚分开的徐萍和祝一凡身上。徐萍正拉开车门上车,而祝一凡背对着他,在关自己车的后备箱。吴定波的脸色在监控画面里阴沉得可怕,眼神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四点十六分。”同一时间,另一个角落的监控探头捕捉到了保安亭侧后方阴影里的一个身影:竟然是钱惠子!她倚靠在冰冷的铁皮墙上,双臂抱胸,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远处吴定波的车和更远处的徐萍、祝一凡! 她的嘴角,挂着一抹清晰、冰冷、充满了阴谋得逞意味的诡笑! 还得感谢张明,借助这次海聚汽贸城的修缮,他将这监控也换成了最新款的,此刻将她的表情放大到了一个夸张的程度… 办公室死一般寂静。只有电脑散热风扇发出的轻微嗡嗡声。吴定波像被施了定身咒,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钱惠子那张诡笑的脸。他脸上的暴怒、屈辱、被背叛的火焰,如同被浇了一盆冰水,瞬间凝固、龟裂。赤红的血色急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人的惨白。 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仿佛被人抽掉了脊梁骨,踉跄了一步才勉强站稳。 “…是她…”吴定波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他死死盯着钱惠子那诡谲的笑容,仿佛要把它刻进灵魂深处,“对徐萍泼她酒的报复…是报复…”他猛地转向祝一凡,眼神里充满了巨大的愧疚和悔恨,“老祝…我…我他妈混蛋!我错怪你了!”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祝一凡的胳膊。 “啪!” 祝一凡猛地甩开了吴定波伸过来的手!力道之大,让吴定波的手腕都一阵发麻。 祝一凡“霍”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尖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吴定波,胸膛剧烈起伏,那双总是带着点戏谑或疲惫的眼睛,此刻燃烧着冰冷的、被彻底刺伤的怒火,如同极地永不融化的寒冰。“去你丫的吴定波!”祝一凡的声音不高,却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地面上。“老子和你初中就同学,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多少年了?!你他妈居然怀疑我?!怀疑我撬你墙角?!就凭他妈的几张断章取义的角度,连问都不问老子一句,就杀上门来兴师问罪?!在你眼里,我祝一凡就是这种人渣?!”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失望,“寒心了!吴定波,我真他妈寒心了!” 说完,祝一凡看也没看僵在原地、面如死灰的吴定波,更没理会办公室里噤若寒蝉的其他几人,抓起桌上的车钥匙,猛地推开椅子,大步流星地向门口走去。 “砰!”办公室的门被他甩得震天响,留下满室死寂和一片狼藉的心情。 吴定波站在原地,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只被挥开的手,又缓缓抬头,望向监控屏幕定格的那个诡谲笑容:钱惠子。悔恨、愤怒、后怕…种种情绪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心脏。他知道,他和祝一凡之间那道兄弟情深的裂痕,远不是一句我错了就能轻易弥合的了。 在场的关青禾和崔媛媛,也是面面相觑,目光在失魂落魄的吴定波和屏幕上钱惠子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之间来回移动,一股冰冷的寒意,悄然爬上了脊背。 2、 吴定波悄然离开,门被轻轻合拢,仿佛怕惊扰了空气中弥漫的某种即将引爆的尴尬。 次日,大家都保持了一种回避的默契,谁也没提这一茬。 关青禾的目光落回那本《茶道》杂志,指尖划过一幅云雾缭绕的高山茶园图片:“云栖茶园:顶级生态产地”。她嘴角弯起一抹极淡、略带嘲讽的笑意,心想:嗯,这茶园可真醇厚,就像某些人头天晚上可能刚灌下去的那玩意儿。 窗外,风掠过光秃的梧桐枝桠,呜呜作响,像是在提前给会议室里的某人配悲伤音效。 交警大队党委的会议室。空气干燥得能吸干肺里的水汽,混杂着消毒水和陈年烟灰的混合气味。长条会议桌两侧烟雾缭绕,成功地为那些或严肃或困得灵魂出窍的面孔打了层朦胧滤镜。 议题一项项推进:疫情保障、宣传、后勤…沉闷冗长,如同窗外那片阴得能拧出水的铅灰色天空。关青禾姿态松弛,偶尔在笔记本上划拉几笔,仿佛置身于一个透明的、隔音的泡泡里。她的目光偶尔掠过斜对面那位正襟危坐、奋笔疾书记录纪要的祝一凡,又轻飘飘移开,平静得像在看一张不会动的老照片。就在议题即将滑向干部思想动态分析这片更加乏味的水域时,坐在中段,一直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敦实无害的壁挂装饰品的庞彪,忽然清了清嗓子。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精准地刺破了会议室厚重的沉闷幕布,瞬间把所有游离的魂儿都强行揪了回来。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聚焦到他身上。这位平日里见谁都笑出一口大白牙,仿佛自带和气生财BGM的老好人庞彪同志,此刻脸上那点圆融的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了天大的委屈,锥心的痛楚以及被逼上梁山的为难表情,眉头拧成一个标准的“川”字纹路,演技直逼奥斯卡的遗珠。 “各位,有件事压在我心里很久了!今天趁这个民主生活会,我必须直言不讳!不吐不快!”他的语气沉重得能压塌秤砣,目光缓慢而沉重地扫过全场,最后精准地,带着点寻求主持公道的意味,落在主位的廖得水脸上。 关青禾也缓缓抬起了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庞彪,心中警铃大作:“来了,这老狐狸终于要把攒了几个月的“委屈”祭出来了。” 只见庞彪长叹一声,那叹息仿佛是从灵魂深处挤出来的,充满了控诉的力道。 他猛地从座位上抄起那个早就搁在桌角、显得无比刻意的牛皮纸文件袋,“哗啦”一声!动作幅度之大,带着一种压抑了整整三个月的悲愤,像抽一把复仇的利剑般抽出一张纸。他高高举起,手臂配合剧情需要地微微颤抖,仿佛举的不是单据,是血泪交织的控诉状。 “大家请看!”声音陡然拔高,嘶哑凄厉,宛如一只被踩了尾巴又被抢了骨头的狗。 “三个月!同志们,整整三个月了!”他咬牙切齿,如同拍惊堂木般,将那张纸狠狠拍在光洁如镜的会议桌上,“啪!”一声脆响,清脆得连旁边陶金銮那油腻腻的茶杯盖都吓得蹦跶了一下。 那张白纸黑字印着“茅台”二字的招待费报销单,瞬间暴露在惨白的日光灯下。日期像个没长好的陈年疮疤,格外刺眼。 “众所周知,四个月前,市局督导组来湖督导,重点就是我们交警,我请示过大队长,严格遵守相关规定,邀请周科长他们吃了顿必要的工作餐。我发誓哈,完全出于公心,是为了后续工作的顺利开展。”庞彪的声音充满了溢于言表的冤屈,他猛地转向斜对面。 此刻,祝一凡的脸色已经白得像刷了层石灰。他感觉这场风暴的中心应该就是自己。 庞彪的食指如同淬了毒的匕首,精准地,狠狠地指向祝一凡,声音冷得像冰窖里的石头:“可就这么一张合规合理、为了工作呕心沥血的单据。送到综合中心之后,整整卡了三个月!石沉大海啊!同志们,这是我个人垫付的血汗钱,分文未回!我三番五次,亲自去问,祝主任要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要么就一个字:忙!还要研究流程!规章制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要研究个啥!同志们,这是什么行为?不是典型的衙门作风是什么?不是官僚主义是什么?还是说,有些人以为自己翅膀硬了,就敢藐视上级的指示,把规章制度当面团捏来捏去?”他胸膛剧烈起伏,那目光如同淬毒的钉子,死死楔在祝一凡那张越来越白的脸上,声音陡然转为诛心之问:“祝主任!当着大家的面,请你告诉我:一张区区报销单,三个月都办不下来!你这种工作态度?!这种工作效率?!芝麻绿豆大的小事都能拖成跨世纪工程!你的协调能力在哪里?!你的服务意识又在哪里?!让大家伙儿都评评理。就凭你这样,还配主持综合办这么重要的枢纽部门吗?你还怎么当这个主任?!怎么服众?!” 这一连串的质问,密集得如同机关枪扫射出的冰雹,劈头盖脸砸向祝一凡。 每一句都狠辣刁钻,把一张小小的报销单强行拔高到了对抗上级,败坏警队士气,损害单位形象和能力堪忧的可怕高度。 会议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瞬间被炸开,压抑不住的“嗡嗡”议论声像苍蝇群般响起。 “三个月?确实有点离谱了…” “老庞这是憋狠了,话重了点,但…话糙理不糙!” “综合中心最近效率是有点拖沓,老祝…有点过了。” “招待费?宴请上级的,又不是私人的事情!卡着不批,影响太坏了吧…” “祝主任平时看着挺稳重的啊,这事怎么会…” 整个会议室,目光分为两路:惊愕、同情的给庞彪;审视、疑惑、暗搓搓的幸灾乐祸…无数道无形的目光之针,从四面八方刺向仿佛被钉在十字架上的祝一凡。 祝一凡长吁了一口气,猛地站起,目光如电,凌厉地扫过全场那些表情各异的面孔,最终,带着强烈的、被冤枉的怒火,猛地钉在侧面那个始终沉默、此刻眼神复杂带着点愕然的关青禾身上。 关青禾是真忘了,抱歉地耸了耸肩。 “老庞!”祝一凡的声音压着火气,但字字清晰,“我就问你一句:这三个月里,你!何时!亲自找过我?!你给我打过电话吗?!还是当面堵着我的门了?!这话既然说了,那就说清楚。” 庞彪显然没料到祝一凡这直球反击,愣了一下,但很快无缝切换到我也很无辜的模式:“我去找你几次你都不在。办公室没人!所以我才让,”他手指迅速一转,精准无误地指向关青禾,“我才让青禾跟你联系了!让她转达的!” 庞彪不知所以,声音变弱,甩锅动作却是一气呵成。 祝一凡复狠狠瞪了关青禾一眼:那眼神明确无误地传达着:他对这张单子的存在和庞彪找过他这件事,一无所知!他迅速扫过单据,“茅台”二字刺眼。他嘴角忽地扯起一抹冰冷、洞悉一切的笑意,转向庞彪,声音不大却极具穿透力:“哦?是吗?那我倒要问问了。不是让青禾转告你:把单据上那个扎眼的茅台,换成等价的、安全稳妥的菜品明细附在后面吗?庞代教导员,”他故意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嘲讽的反问,“怎么?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拿着这张原汁原味的茅台单子,去纪委那边喝杯茶,顺便好好说明一下当时请周科长们的超标工作餐情况?” “青禾!”庞彪立马扭头,脸上瞬间挂上恍然大悟和被下属坑了的委屈与埋怨,“哎呀!你这小妮子!你这办的什么事啊?你听听你听听!你这不是害我嘛?害我以为祝主任故意卡我脖子!” 他的变脸速度堪比川剧,完美甩锅,责任推得干干净净。 关青禾刚要张口申辩:“我…” 话未出口,祝一凡冷冷一瞥,那眼神像冰水浇头,让她瞬间把辩解咽了回去,只剩下满脸的震惊和巨大的委屈凝固在脸上。他不再看庞彪跳梁,转向众人,语气恢复了惯常的沉稳,甚至带上了一丝语重心长:“正好借此机会,我得再跟大家重申一下财务报销的核心要义:要既留痕迹,也不留痕迹。留痕,是循规蹈矩,保护集体,方便审计;不留痕、不乱留痕,则是保护自己,远离深渊。同志们,这两条,缺一不可啊。分寸拿捏不好,就是给自己挖坑,我这可不仅仅是友情提示。” 廖得水深以为然,他适时地放下手中的茶杯,杯底与托盘碰出清脆的一声“叮”。这声音在骤然安静下来的会议室里,如同法官落下的法槌。 他目光扫过众人,打着官腔:“嗯。祝主任这话,用心良苦,提点得非常到位。规则是好东西,是保护伞;但用不好,也能变成勒死人的绊脚绳。这个度,关乎每个人的清白和前程,大家务必谨记于心,时刻保护好自己。”接下来的散会二字则如同赦令。 椅动声、脚步声、压低的议论声重新响起,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松快和对刚才那场精彩大戏的回味。 人群散去,关青禾失魂落魄地僵在原地,仿佛仍未从那场疾风骤雨中挣脱。她望向祝一凡,眼中交织着被彻底抛弃的茫然和巨大的冤屈,嘴唇微颤,终究一个字也未能吐出。 她猛地抓起旁边的清水杯,仰头狂灌。冰冷的液体汹涌而入,冲刷着她的咽喉,却浇不灭心底那片被点燃又生生摁熄的荒原。水呛进了气管,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弯下了腰,眼泪生理性地涌出眼眶。 窗外,老梧桐虬曲的枝干在暮色中伸展,如同无数扭曲的、无声质问的铁钩。惨白的日光灯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颤抖的晦暗不明的阴影。 会议室里弥漫的硝烟似乎已经散去,只余下呛人的尘埃,无声地覆盖一切。 第九十八章 深不见底 1、 雨水肆意流淌,将湖跺城洇染成一片浑浊的水彩。那辆肇事的黑色轿车,如同游荡的幽灵,在湿漉漉的街道上划下诡谲的闭环轨迹,最终载着重重谜团,一头扎进白马湖深不可测的怀抱。 死亡,是**,却也是最锋利的问号,无声地悬停在冰冷的湖面之上。 吴定波站在窗前,城市的霓虹在雨幕中扭曲变形。钱惠子那带着诱惑与怂恿的话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鬼市的诉讼代理权,他接下了,巨额酬金如流水般涌入。短暂的得意被律师公会的正式约谈函击得粉碎。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带,目光扫过桌上散乱的照片:徐萍,他的妻子,正对着另一个男人巧笑嫣然。照片背面潦草地写着名字:藏百鸣。 藏钟之子?妈的,你老子和老祝的心上人纠缠不清,你来纠缠老子的发妻,这是子承父业是吧?吴定波捏紧了拳头,指尖发白。他抓起外套,消失在雨夜中,决心要亲自撕开这层迷雾。 2、 医院走廊的灯光,在暴雨肆虐的午夜泛着惨淡的冷白。急救室顶灯的光芒顽强地穿透厚重的雨幕,像一道固执不肯愈合的旧疤,刺目地悬在走廊尽头。 病床上,严格静静地躺着,如同一尊被命运骤然击倒的青铜雕塑。他随身的一切物品都消失无踪,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执意要抹去所有痕迹,只留下触目惊心的苍白留白。 祝一凡与关青禾几乎同时抵达,隔着冰冷的玻璃窗对望。沉默在他们之间凝结、堆积,砌起了一道无形而厚重的高墙,隔绝了风雨,也隔绝了彼此的信任。 “严格为什么会遇袭?”关青禾的指尖在冰冷的玻璃上无意识地描画,凝结出一小片朦胧的雾气。监护仪上幽绿的光点在她眼中跳动,闪烁着不安,“老祝,你们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祝一凡唇角扯起一抹弧度,薄如刀锋,更像一张精心描摹后戴上的面具:“他选择接下那颗子弹,就注定要背负起另一个人的十字架。” “什么子弹?”关青禾的困惑如潮水般加深,眉宇间掠过一丝被敷衍的不耐。她倏然转身,发梢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我明白了…严格拿到了那个‘大人物’的罪证…和聂哥一样,被…”她顿了顿,尾音带着冰冷的、几乎无法抑制的质疑,“…灭口了?” “青禾!注意你的措辞!”祝一凡的声音骤然拔高,在空旷死寂的走廊里激起突兀刺耳的回响。那层面具瞬间碎裂,露出底下压抑的焦灼与汹涌的怒火,“老严还没死!他一定能挺过来!再说,他和聂风云…能一样吗?!”这声质问,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圈徒劳扩散的涟漪,而沉重的真相,依旧沉在深不可测的黑暗潭底。 冰冷的回忆如同雨丝,悄然钻进衣领,带来刺骨的寒意。出租车里那次短暂的晕厥中,系统的提示清晰如刀刻:严格性命无虞,若无意外,将在半年后意识恢复,并且归队。而他对聂风云那份难以掩饰的恶感,其根源来源于在鬼市得来的U盘,那位被奉为刑侦英雄的人物,暗地里竟热衷于搜集权贵的花边秘辛,与案件的核心无关,更讽刺的是,他名下盘根错节、来源不明的庞大资产,早已堆砌成一座远超警徽重量的名为罪恶的丰碑。 鬼市的情报,附赠了这致命的关键一笔。这世上最危险的谎言,往往披戴着最耀眼的光环。聂风云的“事迹”,堪称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冰冷注解。 又一个湖跺的神话,破灭了。 关青禾听完,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脚后跟,拔凉拔凉。她挪到祝一凡跟前,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他湿哒哒的袖口,像只淋了雨的鹌鹑。 祝一凡却挤不出一丝笑意。鬼市的资料同样映照出眼前女子的不纯粹:诸多案件中,她并非全然无辜的旁观者。他甚至怀疑,她对聂案的执着,怕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复仇只是块遮羞布。刹那间,她藏镜子里那个摄像头闪过脑海,简直是“贼喊捉贼”的最佳行为艺术! 窗外暴雨如注,霓虹在雨帘中扭曲变形,如同鬼魅的舞蹈。祝一凡的衣角滴着水珠,声音低沉却穿透雨声:“青禾,站在这条钢丝绳上,谁不是棋盘上任人摆布的过河卒?有人想挪动帅位,就得有倒霉蛋充当那垫背的炮灰。还是那句老话:自己选的路,跪着也得走完!选择而已,喜欢就好。” 命运的推手,如同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而最初伸手的那个人,永远无法预知最后一块沉重的骨牌,会砸碎谁的颅骨。 关青禾的眉头锁成了一个死结,如同无法解开的九连环:“祝一凡!你混蛋!你在针对我?这打的是什么哑谜?泼的是什么脏水?给我说人话!” “好话不说二遍。”他的声音冷硬如铁,转身望向病房深处,玻璃映出他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毅,“听不清,就算了。” “我听不懂你这些狗屁不通的混账话!也休想把莫须有的屎盆子扣我头上!”见他油盐不进,关青禾的怒火彻底爆燃,她猛一跺脚,声音尖利,“你去死吧!最好是驾鹤西游,离我十万八千里!从今日起,我们路归路,桥归桥。”话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颗出膛的炮弹,狠狠撞开安全门,冲下楼梯。 那摔门而去的背影,决绝利落,如同一把淬了剧毒的飞刀,刺穿了凝固的空气。 祝一凡没有追赶。他只是隔着那层冰冷的玻璃墙,对着病床上毫无知觉的严格,无声地烙下誓言:真相,必将水落石出,哪怕需要他趟过这世间最肮脏、最深沉的泥沼。 3、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撕裂了走廊刚刚恢复的死寂。 实习生小王举着平板狂奔而来,气喘如牛:“祝主任!行车记录仪…复原了!最后三十秒…”他的声音猛地哽住,脸色煞白。 平板里清晰地传出一个女人癫狂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带着某种诡异的韵律反复嘶喊:“七月半…鬼门开…七月半…鬼门开…” 祝一凡重重拍了下小王的肩,力道带着一股沉甸甸的、安抚人心的镇定:“有人在装神弄鬼。他们就等着看我们惊慌失措的样子。放心,这出戏,他们唱不长。”他瞥了眼自己依旧湿透的衣衫,“看好老严。我回去换身衣服。” “是!祝主任!”小王用力挺直腰板,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前的警号牌,仿佛汲取着某种力量。 4、 刚踏出医院大楼,一个鬼祟的身影“嗖”地擦着祝一凡身边掠过。 是吴定波! 他行色匆匆,面色凝重,心事重重,竟全然未注意到旁边抬手欲招呼的祝一凡。 祝一凡心头警铃大作,职业的本能让他瞬间进入状态。他不动声色地压低身形,如同融入雨夜的影子,悄然跟上。 吴定波熟门熟路地摸上严格所在的那层楼,却在楼梯口处骤然刹住脚步。祝一凡屏住呼吸,缩在消防通道的阴影里,目光如鹰隼般锁定。只见吴定波脚步略显慌乱,竟…径直掠过了严格那间被严密看护的病房,像一只受惊的耗子,飞快地钻进了住院部走廊最深处,光线最昏暗,气氛最瘆人的那间单人病房。 祝一凡悄无声息地贴近门上的观察窗,心脏骤然紧缩——病床上插满维系生命的管子,双目空洞无神地瞪着天花板的,赫然是深度昏迷的徐萍。前日,还神采奕奕,给自己拥抱的心理学大神。 吴定波浑然不觉窗外窥视的目光,他俯身凑近妻子毫无生气的脸,声音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挣扎的枯叶,充满了无尽的自责与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濒死之人最后的忏悔: “老婆…老婆…我对不住你啊…我真不是人…我鬼迷心窍了…被那个…钱惠子…灌了迷魂汤!是我…是我害了你…” “钱惠子?!”这三个字如同无声的惊雷,在祝一凡的脑海中轰然炸响。他瞳孔骤然收缩,心跳加速。没有丝毫犹豫,他悄然后撤,疾步冲向电梯间,迅速掏出手机按下快捷键,声音压得极低,却每一个字都透着刻不容缓的急迫:“明哥!十万火急!帮我调查一起车祸!当事人徐萍!所有细节,越细越好!要快!” 张明的效率高得惊人。事故认定书的电子版很快传来,紧随其后的是一条语音信息,带着一丝令人不安的凝重: “…定性是意外,程序没问题。但一凡…这事儿透着邪门,这是一起最不像意外的意外!”数秒后,张明又发来一个摊手的表情符号,补充道:“刹车的物理数值在技术报告里显示…处于合理范围。但…它无限接近临界MAX值!数据太完美了,完美得让人心里发毛…像是大数据做出来的!你懂我意思?” 冰冷的数字,有时比喷溅的鲜血更能无声地碾碎真相的脊骨。车祸发生的时间点,正是严格遇袭的同一天深夜。而地点,距离严格出事的地点近得…简直如同同一个罪恶剧本里的相邻场景。 事故回溯到当日,吴定波这位试图浪子回头的丈夫,驾车带着妻子徐萍前往岳父家修复关系。途中,一辆电动车如同鬼魅般“鬼探头”冲出,吴定波惊恐之下猛打方向盘,车辆失控狠狠撞上路边护栏。巨大的冲击力下,仅系了安全带的吴定波只受了轻伤。而副驾驶位上未系安全带的徐萍,头颅则结结实实地撞在挡风玻璃上,瞬间陷入深度昏迷,成了沉睡的睡美人。 交警排除了酒驾毒驾,刑警介入后也未发现铁证指向蓄意谋杀。 “一凡啊,”张明的职业病让他隔着电波都带着分析报告的腔调,“这种夫妻俩同时出事,一个重伤濒危,一个安然无恙…十有八九…你懂的,剧本都差不多…” 祝一凡胸中那股压抑的无名邪火“噌”地窜起三丈高,张明这番事后诸葛亮般的腔调此刻格外刺耳。他懒得再听下去,指尖发力,对着手机屏幕的通话键狠狠一戳! “啪!” 通话瞬间中断,干脆利落,如同掐死了一只聒噪不休的夏蝉。冰冷的屏幕倒映着他紧锁的眉头和眼中燃烧的寒芒。钱惠子、徐萍、藏百鸣、严格遇袭、诡异的笑声、濒临极限的刹车…无数碎片疯狂旋转,指向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他攥紧手机,大步走入重新密集起来的雨幕中。 第九十九章 现实棺椁 1、 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儿,像冰冷的手术刀刮过鼻腔,却被钱惠子身上那浓郁得近乎粘稠的异域香强行搅和,凝成一股令人作呕、窒息般的浊流。她斜倚着冰凉刺骨的墙砖,指尖香烟的红点在昏暗中明明灭灭,活像一只潜伏在暗处、充满恶意的独眼。慵懒的嗓音带着淬毒的刀锋,黏糊糊地缠上来:“咦,老祝,来了怎么不进去?怕吵醒了阎王爷,提前收人么?”她的视线扫过病房门牌,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 祝一凡插在口袋里的手骤然紧握成拳,指节因极度用力而爆出森白的棱角。吴定波泣血般的忏悔:“着了钱惠子的魔”,如同淬了剧毒的信子,仍在他耳蜗深处嘶嘶作响,啃噬着他的理智。喉头干得像砂纸摩擦,他勉强压下翻腾的怒意:“惠子,真巧!你也…认识严格?”说完,鹰隼般的目光死死锁住对方,不放过任何一丝微小的颤动。 “严格?什么严格?”烟灰簌簌坠落,像精心堆砌的沙堡瞬间崩塌。她的瞳孔在那一刹的确如遭高压电击般剧烈收缩,快得如同毒蜥蜴感知致命威胁的本能反应。 那是谎言被瞬间戳穿时,灵魂最诚实的叛变! “湖跺的刑警队长,我过命的兄弟,”祝一凡向前踏出一步,高大身躯投下的阴影如同实体,沉沉压向那香艳的毒物,每个字都裹着北极的寒冰,“昨晚差点被碾成肉泥,现在就躺在那扇门后面,靠着仪器吊着一口残气。”他逼近一步,声音压低,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谁干的?” 钱惠子倏然笑开,红唇间逸出的烟雾巧妙模糊了她眼底翻涌的冰冷笑意:“哎呀,吓我一跳呢,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跟踪我的。”她故作柔弱地拍了拍胸口,GUCCI包链反射着顶灯冷硬的光,那金属的锋芒,无声地嘲笑着眼前的一切。 “你说的这人我不认识,不过嘛,”她话锋一转,眼底滑过一丝残忍的快意,“这世道,有些人就是不长眼,挡了路,就得付出点代价,对不对?就像…”她故意顿了顿,吐出一个烟圈,“就像那个不长眼的徐萍,那天她往我头上泼红酒,让我一整天都不开心。”她的笑容骤然变得冰冷而怨毒,“我就要让她这辈子…都别想开心!” 这句话轻飘飘地说出来,却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祝一凡的心脏,这几乎就是对她策划徐萍重伤的直接供认。 “U盘。”祝一凡猝然摊开手掌,如同索命的判官,语气不容半分置疑。他强行压下因徐萍真相而翻涌的杀意,“约定好的,偶遇就给。这是我们之间那片黑暗森林的铁律,遇见了,便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没情趣!”钱惠子微微一怔,旋即眼波流转,嗔怪中带着一丝放纵的妖冶:“老祝你呀,嘴里就没句真话!不过既然碰上了,”她动作优雅地从那只与身份格格不入的“买菜包”里,掏出一个式样老旧、沾染着岁月污垢的U盘,递了过去,“…算你运气好,大概是我今天慈悲心泛滥吧,拿去。”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冰凉的金属外壳的刹那。走廊尽头的应急灯骤然疯狂频闪。 惨白的光束将两人纠缠的影子拉扯、扭曲、撕裂,如同地狱深渊里狂舞的鬼魅。钱惠子涂着蔻丹的指甲猛地掐入祝一凡的手腕皮肤,力道之大,瞬间留下深紫的凹痕,如同毒蛇的吻痕:“老祝,”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裹着致命的诱惑与刺骨的寒意,“小心点…这里面淌着的,是人命熬成的灯油,沾上了…是要索命的。” “那正合我意。”祝一凡反手如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力道狠戾得让她痛得蹙起黛眉,“我命硬,属船锚的,沉不了底。”他猛然逼近,鼻尖几乎触到她精心描绘的眉眼,直视那伪装下的深渊,嘴角勾起一抹淬着寒光的弧度,“放心吧,惠子。我虽算不上修行万年的老狐妖,也早看腻了这千般的魑魅魍魉。这点腥风血雨,早就腌进骨头缝里了!” 钱惠子眼中掠过一丝极快的权衡,终是松开了指尖。 祝一凡则利落地将U盘揣入内袋:“走了。” “等等!”钱惠子眨眨眼,柔软的手臂带着不容抗拒的亲昵挽上来,“一起走嘛!” 祝一凡脚步一顿,侧目:“你不看看…严格?” “不了,又不熟!”她回答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旧物。纤指倏然指向走廊尽头一个青春靓丽正低头看手机的身影:“喏,眼熟么?” 祝一凡目光扫去,那侧影确实勾起一丝模糊的记忆。 “吴定波的小情人,他大帅所的新同事,” 钱惠子凑近他耳畔,温热的吐息裹挟着冰冷的砒霜,“要是被他老婆徐萍那疯婆子撞见,能活活上演一出凤仪亭!我可不想在医院看这种血淋淋的伦理剧。”她不由分说地拽着他,“走,陪我去个地方透透气?” “又是鬼市?这大白天的,阎罗王也得打卡上班?” “不开,老祝,别瞎问。”她眨眨眼,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任性,“别忘了,你还欠我十万大洋呢。今天,就任性一回,十万买你一天光阴,够不够?” “可以倒是可以,但说好了,我卖脑子不卖身!” “去你的!”她轻啐一口,眼波流转间带着鄙夷,“就你这身板儿,都不够我热身三分钟的,省省吧!” 热身?这词儿从她嘴里出来,总透着股邪性! 2、 半个多小时后,车停在一处僻静得有些荒凉的农庄。钱惠子熟稔地点了草炉烧鹅和两瓶冰镇透心凉的大乌苏:“我开车,你喝!” 她将酒瓶不容分说地杵到祝一凡面前。 祝一凡伸手一挡,笑容带着洞悉的锐利:“钱大小姐破费请我吃饭,不会真就我们俩…在这儿演一出旧情复炽的戏码吧?” 钱惠子深深看他一眼,红唇微启,话未出口,“吱呀”一声,包间门被推开。 一个穿着剪裁极致昂贵西装、面容白皙却透着一股病态倨傲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他看向钱惠子的眼神热情似火,黏稠得令人不适,而转向祝一凡的目光,却瞬间降至冰点以下,如同在看一件亟待清除的秽物。 “老祝,介绍一下,”钱惠子声音微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这位是双湖控股集团的费青书费总,你们费局长的长公子!” 费青书眼中掠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更浓烈的鄙夷取代:“老费手下?哼,不认识!不过…他手底下,多半也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废物渣滓!”那傲慢如同生锈的冠冕,只能彰显其内在的空洞与腐朽。 祝一凡端起的酒杯,稳稳地停在了唇边一寸之地。 费青书那双锃亮的昂贵皮鞋,带着赤裸裸的侮辱,竟直接踩上了油腻的木质茶几,姿态跋扈嚣张:“惠子,你确定这种看门护院的土狗,也配上这张桌子?”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挑衅,一种宣告阶级碾压的野蛮姿态。 钱惠子脸色瞬间沉了下来:“费青书!这是我朋友,说话放尊重点!”她的紧张印证了祝一凡的猜想:费青书的出现,绝非偶然,而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压力测试”。 果然,钱惠子将一杯斟得几乎溢出的烈酒缓缓推过油腻的桌面,指尖划过粗砺的木纹,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一凡,”她的红唇在昏黄油灯下犹如一道新鲜的血口子,声音透着强行压抑的疲惫与强硬,“喝了它。” 祝一凡凝视着杯中剧烈晃动的琥珀色液体,光线下折射出危险的迷离光晕:“何意?” “活命的…入场券!”她的声音淬着冰渣,“有人悬了红,要你这条命。我和青书做保,你喝下这杯,退出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破局者计划,我保你后半生富贵泼天,青书保你仕途平步青云。从此湖跺城,你就是横着走的螃蟹!” “所以,这是鸿门宴?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祝一凡目光如淬毒的钢针,直刺对方,“如果…我说不呢?” “妈的!给脸不要脸!你说一个试试!”费青书猛地暴起,昂贵的椅背被他狠狠踹翻在地。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酒瓶,手臂青筋暴起,带着积压已久的杀意,朝着坚硬油腻的桌沿狠狠砸下。 “哗啦!”瓶身应声爆裂,玻璃碎片如霰弹般飞溅。一道细长温热且带着刺痛的血线,瞬间在祝一凡的脸颊绽开。 “废他妈什么话!惠子!告诉他,要么喝!要么...死!”碎裂的酒瓶,飞溅的鲜血,费青书眼中毫不掩饰的狰狞杀意,瞬间撕碎了所有虚假的和平外衣。他手中的玻璃残片,闪烁着致命的寒光。 祝一凡舌尖缓缓舔过唇边滚烫咸腥的血珠,那味道如同引信,点燃了他眼中的熔岩。他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令人心悸的平静:“两位,稍安勿躁。就算死,总得让我做个明白鬼:谁这么抬举我,费这么大劲想要我这条贱命?” 费青书傲慢地扬起下巴,鼻孔朝天:“死人,不配知道名字!” 钱惠子却微微低头,声音轻得像毒蛇滑过枯骨:“藏钟。” “老藏?!”祝一凡瞳孔骤然缩成针尖!这名字如同一记重锤砸在心头,“开什么国际玩笑?” “玩笑?”钱惠子的瞳孔也骤然收紧,射出针尖般的寒芒,“你动了那块不该动的蛋糕。”她的声音骤然放得极轻,却带着蚀骨销魂的冷毒,“老祝啊,破局者破的就是藏钟的局,他那块蛋糕…是用人血做的奶油,用白骨垫的底托,那滋味…就那么让你欲罢不能吗?” “比起那块蛋糕的滋味…”祝一凡话音未落,眼中寒光爆射,他猛地抄起烤架上那根沾满滚烫油脂、尖端锋利的铁钎,如毒蛇吐信般闪电般抵住费青书脆弱的咽喉。“我更想知道,你们拿严格当诱饵,把他像破麻袋一样扔出去的时候…”冰冷的金属尖端几乎刺破费青书昂贵的皮肤,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钎子尖端传来的滚烫油脂和死亡气息,“…有没有听见他骨头被碾碎的声音?!” 空气瞬间冻结,油灯昏黄的火苗在三人骤然收缩的瞳孔里疯狂跳动。 “最后一次机会。”钱惠子优雅得近乎冷酷地,从那只名贵的包里掏出一把线条流畅、泛着幽蓝金属光泽的消音手枪。 金属部件上膛的“咔哒”声,在死寂的包间里清脆得如同命运齿轮咬碎骨头的声音,敲打在每个人的心脏上。黑洞洞的枪口带着死亡的邀请,对准了祝一凡的眉心。“喝,”她的红唇吐出冰冷的决断,“还是不喝?” 祝一凡的拇指缓缓擦过铁钎上滚烫粘腻的油脂,眼神如烈火熔金,烧尽一切恐惧:“告诉你,姓费的,”他突然怒吼,用尽全力将铁钎朝着费青书惊骇欲绝、扭曲变形的脸庞旁边狠狠掷出。“老子信仰弗诺伊德!快乐的时候啥酒都吃!但本我不快乐的时候,敬酒不吃,罚酒...更他妈不吃!” 铁钎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锵!”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深深楔入费青书身后的砖墙,尾端犹自嗡嗡震颤。这是一封用铁与血写就的、投向黑暗深渊的宣战书。 “你…钱惠子,有种就开枪!”祝一凡还在挑衅。 钱惠子脸色剧变,猛地将失魂落魄的费青书粗暴地拽向身后。 与此同时,一道潜伏在墙角阴影里的彪悍身影,如同饿虎扑食,抄起沉重的实木板凳,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祝一凡毫无防备的后脑。 “砰!”的一声闷响,如同熟透的西瓜炸裂。剧痛与无边的黑暗瞬间吞噬了祝一凡的意识。在意识彻底坠入深渊前的最后一瞬,他模糊地听见钱惠子高跟鞋碾过满地玻璃碎屑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刺耳声响,以及她极力压低、却难掩暴怒的斥责:“蠢货!谁让你下死手的?不能杀他,你真以为你老子那个位置在这湖跺能一手遮天了?张林、郑铮那些人正一张接一张地往外打牌。祝一凡就是他们现在亮出来的那张明牌。看上去危机四伏,实则是绝对的先锋官,动了他,就是直接把刀柄塞进敌人手里,白痴!” 费青书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强烈的不甘:“明牌?那…那他们还有暗牌?!” “当然有!还不止一张!”钱惠子的声音冷硬如万年玄冰,带着掌控棋盘的无情,“我们动了严格,这已是警告的极限。再动祝一凡,就是逼他们彻底掀桌子。这些老狐狸布局多年,你以为你看到的破绽,不过是他们故意摆在棋盘上的诱饵,把他教训一顿,扔出去,就可以了!” “扔出去?!就算了?”费青书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和羞辱感。 “蠢货!真是蠢货!”钱惠子的声音带着棋手的极度冷静,“他去过鬼市,身上早染了鬼气,你老娘高娟要盯死他易如反掌!放了他,才能看清楚,这潭浑水里,到底藏着多少条想趁乱咬钩的鱼!这叫欲擒故纵!懂不?” 她的算计,精准、冷酷,每一步都踩在生死的边缘。 “惠子…”费青书的声音带上了一种扭曲的、疯狂的迷恋,“你真是我见过…最冷艳、最性感、最聪明也最…‘润’的女人…”那语气粘腻得令人作呕。 “把你的脏手拿开…”钱惠子嫌恶地甩开他攀附过来的手,仿佛甩掉一截肮脏的藤蔓。她冰冷细长的高跟鞋,停在瘫软在地、被鲜血浸染的祝一凡面前。钱惠子俯下身,那股熟悉又令人窒息的昂贵香气再次笼罩下来。她蹲下身姿,如同女王审视尘埃中的囚徒,用那冰冷沉重的消音枪口,不轻不重地、带着侮辱性地拍打着祝一凡染血的脸颊,每一次触碰都留下冰冷的金属印记。 她的声音如同来自幽冥地府的判决,清晰而残忍地钻入他模糊的意识:“老祝,醒醒吧…你以为自己是在破局?呵…”她的声音如同冰泉滴落深渊,“时间会证明:你不过是这盘死棋里…最不自知、也最无足轻重的那颗…弃子。” 这句话,像一枚烧红的、淬着剧毒的棺钉,精准而冷酷地,敲进了现实那口冰冷棺椁的最后一丝缝隙。这一刻,祝一凡才彻底沉入了无边的黑暗。 第一百章 噩梦重现 1、 祝一凡消失了整整十天,终于回到了交警队那间弥漫着油墨与灰尘气息的办公室。出乎意料,一贯苛责如刀的队长廖得水,竟未置一词。那沉默本身便是最响亮的证词:他与那神秘如斯的鬼市,必然有着千丝万缕,不可言说的关联。 伤愈的祝一凡压下喉头的疑问,没有向上举报,只是将沉默揉碎了,更深地埋进繁复的卷宗与路口监控闪烁的光影里。 与此同时,情绪的湿冷裹挟着关青禾。她推开那扇名为家的门扉,迎接她的并非慰藉的灯火,而是一片凝固的、仿佛能将灵魂吸吮殆尽的浓墨般的黑暗。她没有伸手去触碰冰冷的开关,任由那粘稠、带着寒意的墨色包裹上来,拥抱着她疲惫的身躯。仿佛这片无边的黑寂,才是唯一能容纳她的庇护所,暂时吞噬掉心底翻江倒海的委屈、被荆棘缠绕勒出血痕的愤怒,以及那令人窒息、无所适从的茫然。 2、 祝一凡刻薄的目光,带着淬毒的尖棘,顽固地盘踞在她心口。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更深的刺痛。 越是挣扎,那无形的毒藤便勒得越紧,刺入得越深。 她攥紧拳头,指甲狠狠嵌入掌心肌肤,渗出血腥的凹痕,但那微弱的锐痛,在她心底那片被背叛与误解彻底撕裂的旷野上,渺小得如同尘埃,不值一提。 “人心是世上最幽深的迷宫,”她无声地咀嚼着这苦涩得近乎残忍的真理,“越想靠近光源取暖,越容易在下一个转角彻底迷失,永堕黑暗。” “砰!”摔门的力道在狭小的空间里掀起一股躁动的气流,角落里厚重的窗帘被猛地掀起一角。 清冷的月光,如同窥伺已久的幽灵,瞬间钻了进来,精准地泼洒在梳妆台那面椭圆形的镜子上。而就在镜框边缘的木质纹路里,一点极其细微、突兀的金属反光,像黑暗中骤然睁开的、毫无温度的冰冷复眼,带着非人的恶意,猛地攫住了她的视线。 关青禾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在血管里凝固了一刹那,随即,心脏以近乎炸裂的频率疯狂擂动,沉闷的撞击声在胸腔里回荡,震耳欲聋。“见鬼,这是什么?!” 人生最大的讽刺莫过于此:你自以为超然地冷眼旁观,殊不知早已在他人精心编排的剧本中,浓墨重彩地登场。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她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兽,咆哮着扑向梳妆台,双手粗暴地抓住镜框,指甲刮擦木质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啸。镜子被野蛮地拆下、翻转。一个微型*****,如同吸附在腐肉上的丑陋水蛭,赫然镶嵌在镜框内部的隐秘角落。 那幽深的镜头,像一个通往无尽深渊的黑洞,正冷酷贪婪地吞噬着房间最私密的景象,尤其是那张承载过无数亲密与谎言的大床。 “操!”一声压抑到变形的怒吼撕裂了死寂的空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双目赤红,发疯般抓住那连接摄像头的细微导线,用尽全身力气撕扯、绞断! 混乱的思绪如同一道撕裂夜空的闪电,瞬间贯通。 怪不得!怪不得每次纠缠过后,祝一凡总会那么不经意地,将脱下的衣物精准地覆盖在镜面之上。她还曾嗤笑他那近乎偏执的“仪式感”!原来…原来那根本不是怪癖!是刻意的遮掩!是精心的防备!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在不动声色地掩盖布下的致命陷阱? 令人寒意森然的是:这双窥伺的眼睛,可…根本不是她关青禾的!是谁?!是她那懦弱无能、蜷缩在阴影里如蛆虫般的前夫?是聂风云那个刻薄偏执、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母亲?还是那些被她如疯狗般穷追不舍、早已恨她入骨的亡命之徒?阴冷的恐惧如同无数条湿滑冰冷的蛇,缠绕上她的四肢百骸。无形的幽灵早已渗透了她自以为铜墙铁壁的堡垒,连这方寸之地最后一丝尊严和私密,也已被彻底窥透和无情践踏。 巨大的、几乎要将她灵魂碾碎的屈辱感和冰冷的恐惧让她浑身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几乎是求生本能般,她抓起手机,指尖冰凉僵硬地点开通话键:祝一凡的号码。 无人接听。只有冰冷的忙音,如同死亡的倒计时。 再拨。依旧是漫长的、令人心悸的、吞噬希望的沉默。 第三次按键,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终于,漫长的等待后,机械的等待音消失了。 然而,听筒里传来的,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慵懒,丝绸般光滑,却渗透着一种居高临下、事不关己的傲慢冰凉。 “你是谁?!”关青禾的声音绷紧成一根拉到极致、濒临断裂的金属弦,每一个字都带着刮擦般的嘶哑。 “我是谁?这不重要。”女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玩味的、近乎残忍的冷漠,像是在隔着玻璃欣赏困兽徒劳的挣扎,“重要的是,你关心的这位祝警官…呵,他的命,快没了。” 话音未落,手机屏幕剧烈震动,一段视频如同索命符咒,毫无征兆地弹了出来。 4、 画面剧烈抖动:祝一凡被粗粝的绳索以极其屈辱的姿态捆绑在嶙峋的礁石上,半边脸浸在暗红的血污里,眼神涣散,只剩下生物本能的求生欲。最令人绝望的是画面边缘:冰冷、浑浊的海浪,正以缓慢而极其精确而不容反抗的速度,一寸一寸,漫过他起伏的胸膛,爬上脖颈,冷酷地逼近下颌。 每一次浪涌拍岸,都像是死神在无情地挥舞着镰刀,进行着宣告终结的倒计时! “你们是张得祥的人?!”关青禾目眦欲裂,对着话筒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破裂扭曲,“放了他!这事跟他没关系!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冲我来!” “呵…”听筒里传来一声轻蔑至极的嗤笑,如同毒蛇在黑暗中毒信嘶嘶,“关小姐倒是有几分令人意外的…血性。可惜啊,匹夫之勇,在真正的风暴面前,不过是…”她顿了顿,吐出冰冷刻薄的判决,“螳臂当车。” 那笑声里充满了对渺小反抗的极致嘲弄。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关青禾强迫自己狠狠地、深深地吸进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味的空气,试图压下胸腔里翻涌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杀意。她的声音冻结成万年玄冰,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精准地刺向听筒:“别墨迹了,直接说!你们要什么?!” “简单。”对方的声音变得轻柔,却带着一种诡异的、催眠般的蛊惑力,“那个反骨仔聂风云,从鬼市这里拿走的核心证据。还有…他吞掉的那笔钱。”语调一转,“为表诚意,我们只要证据。钱?一分不要。东西到手,祝警官自然能安全上岸。”仿佛施舍了一个天大的恩赐。 视频里,海水已无情地淹至祝一凡的下颌,他被迫将头死命后仰,喉结在冰冷的空气中绝望地凸起,望向灰蒙蒙天空中自由盘旋的海鸥,死亡的阴影浓重地笼罩下来。然而,就在这彻底的绝境中,满脸血污的祝一凡听到关青禾的声音,竟咧开一个染血的、近乎疯狂的笑容,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哑地吼了出来:“青禾!别给他们!我死不了!相信我!别-上-当!” “啪啪!”两声沉闷如重锤砸在沙袋上的钝响,清晰地穿透听筒。视频镜头剧烈晃动,祝一凡的头颅猛地向一侧歪倒,痛苦的闷哼被强行压抑在喉咙深处。 关青禾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攥住、揉捏、撕裂,痛得让她眼前发黑,几乎无法呼吸。尖锐的恐惧和愤怒瞬间刺穿了她试图构筑的冰冷盔甲。 “住手!别动他!”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尖叫,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绝望,“我给你们!证据我全给你们!!” 5、 “美女果然痛快!比这个墨迹男强多了!”对方轻笑一声,下达最终的指令,如同冰冷的锁链,“为确保没有备份…立刻发送到这个号码。记住,”那最后的警告,如同淬毒的冰针直刺耳膜,“耍任何花样的代价,你都承受不起。” 关青禾眼中寒光爆闪,那绝非屈从的光,而是猎人锁定猎物要害时,冰冷、致命、无机质的锋芒。她的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行云流水般舞动,精准得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按要求发送加密文件包的瞬间,一个如同跗骨之蛆、蛰伏在数据流最深处的追踪木马,也悄然无声地、完美地植入其中。 文件发送成功的提示框刚刚弹出,通话便被对方毫无怜悯地粗暴地掐断。 “呵,张得祥的人,果然都是些言而无信的小人…”唇角勾起一抹冰冷刺骨、宛如寒冬刀锋的笑意,那笑意里没有惊讶,只有冰冷的了然和沸腾的、一触即发的杀机。 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在煎熬压抑、令人窒息的十分钟后,那只被特意忽视的备用手机屏幕骤然亮起,如同黑夜坟茔中爆开的幽绿色磷火。 一条精准无比的定位信息跃然其上:阳射县,东滩,私人海滩。清晰的经纬度坐标,如同罪恶的精确坐标,清晰地指向了深渊的巢穴。 “狩猎这一刻起,才开始…”关青禾低语,声音低沉却蕴含着足以焚毁一切阻碍的烈焰,复仇与拯救的火焰在她眼底熊熊燃烧,瞬间烧尽了残余的恐惧与彷徨,“真当我幽灵的称呼…是白给的么?” 没有丝毫犹豫,她将这条沾染着血与恨的坐标信息,迅速转发给了备用手机上那个刚刚亮起、宛如梦魇重现的联系人名字:聂风云… 第一百零一章 潜在盟友 阳射县,东滩,私人海滩。 冰冷的雨水裹挟着咸腥的海风,如同鞭子般抽打在嶙峋的礁石上。海浪不再是缓慢上涨,而是在涨潮的推动下,变得狂暴而充满恶意。浑浊腥咸的海水猛烈地拍击着祝一凡被捆绑的礁石,每一次涌浪都凶狠地砸向他被迫高昂的头颅,呛入他的口鼻,带来窒息般的痛苦。 血污被冲刷成淡粉色,在他惨白的脸上蜿蜒流淌。意识在冰冷的侵蚀和缺氧的痛苦中浮沉,视野变得模糊,只有上方灰暗天空中盘旋的海鸥剪影,如同死神的使者。 岸边,两个穿着黑色雨衣、身形魁梧的男人,如同矗立于风暴中的礁石,冷漠地监视着这残酷的处刑。他们手中的强光手电偶尔扫过海面,光柱切割着雨幕,最终定格在祝一凡那张濒死的脸上,像是在确认祭品的状态。耳机里似乎传来指令,其中一人对着对讲机简短回应,声音被风雨撕碎。 就在此时! “砰!砰!”两声沉闷却极具穿透力的枪响,猝然撕裂了风雨的喧嚣! 声音并非来自礁石方向,而是来自岸边两个看守者侧后方的礁石滩阴影中。子弹精准地撕裂空气,带着致命的尖啸,瞬间击中了其中一名看守持枪的手腕和另一人的小腿。惨叫声混合着惊怒的咆哮在雨夜中响起,手电筒的光柱疯狂乱晃。 “风紧!扯呼!” “闪!” 礁石滩的阴影里,一个矫健如猎豹的身影猛地窜出。他身上同样穿着深色衣物,雨水和血水混杂着从他额角的一道深长伤口流下,糊住了半边眼睛,但他动作没有丝毫迟滞,犹如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他手中握着一把***手枪,枪口在雨幕中跳跃着火焰。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关子沐!他在一个生疏的频道,意外地截获了来自幽灵的信息,让他感兴趣的是关青禾的目标对象竟然是“死亡八年”的聂风云,“聂哥,速去阳射海滩救人!万分火急,此人十分重要!” 到了这边,他一眼看出了被绑在一座礁石上,被海水倒灌,差点就死翘翘的男子竟然是自己的合作伙伴祝一凡,他摇摇头:“老祝这厮真是命好!这是传说中的命不该绝么?” 意识到人肯定要救的他根本不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利用礁石作为掩体,迅猛突进。 近距离的交火在暴雨和礁石间爆发,子弹撞击在岩石上,溅起刺目的火星和碎石屑。关子沐的动作快、狠、准,带着一种常年游走于灰色边缘的野性。他利用地形闪转腾挪,规避着对方仓促的反击,同时手中的枪不断喷吐火舌,压制着对方。 “噗!”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一名看守被关子沐欺身近前,军用匕首精准地抹过咽喉,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又被雨水迅速稀释。另一名看守拖着伤腿试图反击,被关子沐一枪托狠狠砸在太阳穴上,当场昏死过去。 解决掉看守,关子沐丝毫不敢耽搁,纵身跳入冰冷刺骨、汹涌起伏的海水中。海浪狂暴地推搡着他,但他如同一条逆流而上的怒鲨,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和对地形的熟悉(他曾秘密调查过这片区域),奋力向祝一凡所在的礁石游去。 海水已经淹没了祝一凡的口鼻,他仅凭着本能死死后仰着头,每一次浪头打来,都让他剧烈地呛咳,意识几乎完全丧失。 “撑住!”关子沐的吼声穿透海浪。 他奋力爬上湿滑的礁石,冰冷的刀刃几下便割断了捆缚祝一凡的粗粝绳索。绳索松开,祝一凡的身体失去了支撑,软软地向后倒去,眼看就要被下一个浪头卷入深海。关子沐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抓住他的胳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沉重的身体拖离了那块即将被完全淹没的死亡之地。 两人跌跌撞撞地滚落到一块稍高、暂时安全的礁石平台。 关子沐剧烈地喘息着,雨水冲刷着他脸上的血迹,那道伤口在雨水的浸泡下显得更加狰狞。他迅速检查了一下祝一凡的情况:脉搏微弱但还在跳动,体温极低,处于严重溺水休克状态。 关子沐扯开祝一凡湿透冰冷的上衣,开始进行紧急的心肺复苏。每一次按压都沉重有力,伴随着他粗重的喘息。雨水不断打在他们身上。 就在这时,远处漆黑的夜空传来由远及近的、沉闷轰鸣的螺旋桨声,显然是定位信息引来了另一方的力量。 关子沐抬起头,血水混杂着雨水从他棱角分明的下巴滴落。他看着昏迷中依旧面容痛苦扭曲的祝一凡,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担心、嘲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还有某种更深沉的东西在其中翻涌。他猛地俯下身,凑近祝一凡耳边,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一种近乎咬牙切齿的荒谬感,一字一句地说道:“祝一凡!听着!你他妈给我活下来!我们的计划才将将推行了一半。我是真没想到…没想到…我那蛇蝎一般心肠的铁石心肠的妹妹关青禾,居然在心里…还他妈留了一截柔软的位置给你!连老关的直升机都用了,妈的,她是真心实意、豁出一切来救你的!” 他喘了口气,抬头瞥了一眼越来越近的直升机光点,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来:“聂风云…那个王八蛋…他是真的想让你死!明白吗?!他想让你死在冰冷的海水里,连骨头渣子都找不到!” 话音刚落,刺目的探照灯光柱如同审判之眼,猛地从天而降,将他们所在的礁石平台牢牢锁定。 巨大的轰鸣声裹挟着狂风,将周遭的雨幕都搅动得更加混乱。 关子沐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和雨水,在那强光照射下,他连忙躲在了一旁的小树林之中,脸上那道伤口显得愈发狰狞,眼神却锐利如鹰,死死盯着盘旋下降的直升机舱门方向… 第一百零二章 肉身囚笼 1、 医院独有的消毒水气味,如同锈蚀千年的手术刀,冰冷地刮擦着祝一凡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的腥涩。两次重伤后,他已在病床上囚禁了整整半个月,每一寸僵硬的肌肉都在无声控诉着钱惠子那精心策划的意外。 这段时间,整个交警综合业务与他无关,尽数压在了崔媛媛肩头。 这倒是遂了不少人的心愿,湖跺公安的第一大部门的门脸,本身就被不少喜欢算计的眼睛给盯着,放手的祝一凡反而获得了一种独特的安宁。 那句话怎么说的:眼不见心不烦,心不烦则天下安。 他带着裹着绷带的脸往上看,那天花板角落,一片模糊的霉斑不知何时已悄然生长、扭曲、凝聚,竟化作一张狞笑的人脸,那嘴角撕裂至耳根,空洞的眼窝里渗出粘稠如沥青的黑暗,无声地向他咧开一个嘲讽的弧度。 “嘶...”祝一凡猛地吸气,那污秽的面孔仿佛随着他的胸腔起伏蠕动起来。他狠狠闭眼,再睁开,霉斑依旧是霉斑,死寂地趴在那里。 冷汗却已浸透病号服,黏腻地贴在后背。 “滴!滴滴滴!”床头的监测仪毫无预兆地发出刺耳尖啸,血压数值疯狂飙升到180的猩红警戒线,又在下一秒诡异地跌回平静,仿佛刚才的惊悸只是仪器的一场噩梦。 2、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如同碾过凝固的血块。 吴定波拎着一袋苹果进来,刀锋在果皮上滑动,突然滞涩。垂落的果皮扭曲如蛇蜕,落入垃圾桶时发出“噗嗤”一声黏腻的闷响。 “老祝,”他的声音像是从幽深隧道里飘来,“我准备去自首。”吴定波的眼神空洞,聚焦在虚空中某个点,“我有个直觉,钱惠子那毒妇…我若再跟她沾边,怕连骨头渣子都被嚼干净。” 祝一凡未等他说完,立刻截断:“老吴,你变了!” 吴定波一楞:“哪变了?” “开始学会用这儿思考了!”祝一凡疲惫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而不再是这里!”那石膏手的位置“嗖”一下下降了十八度,直指他的下身… 吴定波:“…别他妈跟我打马虎眼!我不是来开玩笑的。”他猛地攥紧苹果,指节发白,汁液渗出,“老祝,我想通了!虽然徐萍也疑似出轨,但是至少我是她的初恋,基本盘是有的,还有是我犯错在先,她都选择了原谅,至少那一段日子,对我还算可以。而钱惠子,她就是一个一点朱唇万人尝的**,接近我,也是别有用心。我被她忽悠进鬼市,前途尽毁!老祝,你信我?再给我选择一次的机会,我应该不会再选错。” “我信!我一直信!”祝一凡突然伸手,铁钳般扣住他手腕。力道之大,让输液管内的血液瞬息倒流,凝成一条纤细、妖异的猩红小蛇,在透明管壁内蜿蜒攀爬。 “给你个建议,”祝一凡的目光死死钉在那抹不断拉长的血色上,声音低沉如冰,“等正式的事故认定书送过来,责任是你,再动。” 就在方才,一道冰冷、毫无情绪的金属音在他颅骨深处炸裂。 【警告!目标车辆转向系统关键部件(防尘套)人为破坏痕迹确认。执行者非吴定波,而是---钱惠子。】 祝一凡太阳穴突突狂跳,那些猩红的数据文字如同烙铁,在他视网膜上灼烧出焦痕。他不能告诉眼前这个男人,那个曾在深夜发来撩人语音、约他品尝所谓甜蜜盛宴的“女友”,早在他第一次心动赴约之前,就已用冰冷的锯条,悄然锯断了他和他妻子徐萍的生命纽带。“大哥,你动动脑子!”祝一凡猛地甩开手,血色小蛇倏忽消散于药液,“徐萍还在ICU和死神作战着。你现在进去了,孩子怎么办?扔给鬼带?” 吴定波身体一僵,典型的回避型人格让他本能地退缩:“医生…医生说徐萍最少一两个月才能醒…要不…我再等等?”他眼神闪烁着,不敢直视祝一凡。 成了! 祝一凡心中巨石落地,面上却只疲惫地闭眼点头。他太了解吴定波,只要他犹豫了,这事大概率不成。这片刻的犹豫,便是一种逆转的可能。只要不再追问那血淋淋的真相,一切尚有转圜余地。 就在吴定波低头的瞬间,祝一凡骤然瞥见他后颈衣领下缘:几道蛛网般的青紫脉络,如同诡异的诅咒纹身,正悄然蔓延。那淤血的色泽、扭曲的形状,与他记忆中上周死在急诊室、同样遭遇“意外”的货车司机颈后的痕迹…一模一样。 “你别动,我给你拍个照片。”祝一凡颤巍巍地拿起手机,对着那青紫的脉络一阵咔咔,然后迅疾地发送给一个神秘号码。 关子沐的私人号码。 他很快回复:“鬼市特有的鬼气注入,意味着这个人已经上了他们的死亡销号单!” 祝一凡打字:“还有啥解决之法。” 关子沐说:“黑进关青禾的幽灵档案,改掉那个人的名字。老祝,我不方便出手…这段日子,关青禾的目标不在鬼市的服务器,你虽然现在像个木乃伊,但是时间正好,技术也够,可以试一试,我待会将他们服务器的隐藏地址找给你…” 祝一凡懒得打字,语音说了句谢了,传递过去。 吴定波有些疑惑地问:“媚眼姐?” 祝一凡摇摇头:“一个死人头!” 吴定波倒是习惯了祝一凡的不雅称呼,也丧失了继续深究的兴趣。此刻,冰凉的地砖缝隙,毫无征兆地渗出几缕暗红粘稠的液体,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藤,正朝着他沾满尘土的鞋尖无声爬行… 跟他么的11楼档案室里被系统操纵的“血仙人掌”果然一样,是幽灵的杰作,祝一凡瞥了一眼,吴定波浑然不觉,烦躁地挪开脚。那些血丝诡异地一顿,迅速缩回地底,仿佛从未存在过。 他掏出嗡嗡震动的手机,屏幕蓝光映得脸色惨白如尸:“她…又来了,妈的,催命似的…” “有些瘾,”祝一凡声音冷硬如铁,“再难也得戒!老吴,你得挺住了!” 吴定波狠狠摁掉电话,起身告辞。走到门口,他蓦然停下,回头深深看了祝一凡一眼:“老祝,我怎么感觉你怪怪的,但是哪里怪又说不上来。你呢,一会儿正义感爆棚,一会儿又无耻到没有下限。这让我有些无所适从,难道你有些人格分裂?要不,哥给你转个精神科再看看。” “滚!”祝一凡的怒吼如同濒死困兽的咆哮,震荡在空旷的病房。 3、 怒吼的余音尚未散尽,走廊深处,一串清脆的高跟鞋声精准地踏来。嗒…嗒…嗒…每一步都踩在祝一凡心跳的间隙上,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韵律。脚步声在门前骤然停止,一股甜腻到令人作呕、混杂着腐败花香的诡异气息,丝丝缕缕从门缝中渗入。 门被推开,崔媛媛抱着厚厚一叠文件,身姿摇曳地走进来,如同巡视领地的女王。 “签字吧,”她将文件重重拍在床头柜上,红唇勾起一抹讥诮,“可怜的本泽凡…或者说,大傻瓜?” 这位昔日的湖跺电视台当家花旦,岁月未曾侵蚀她半分媚骨,一颦一笑依旧颠倒众生。她身上那股独特的、似乎能勾魂摄魄的天然幽香,此刻却像无形的藤蔓,缠绕着祝一凡因伤痛而格外脆弱的神经,引动不合时宜的心猿意马。“媛媛,”祝一凡挤出一点笑容,“你能来,我这儿总算有点人味儿。但这玩意儿,”他瞥了眼文件堆,“先收起来,我这会儿只想闻点女儿香。” “闻吧!不收费!”崔媛媛俯身,凑得极近,吐气如兰,声音压得只剩气音:“这些文件本不重要,只是来看你,总得披件公事的皮。一来堵七楼那位磨人精的嘴,二来…”她纤纤玉指带着冰凉的触感,若有似无地划过他包裹纱布的手掌,“…稳住我身后那个行走的醋坛子。”指尖停顿,带着警告的力度,“对了,七楼那位让我捎句话:死人不会说话,活人…也未必能开口。他希望你守口如瓶。” 祝一凡眸色骤冷,刚要发作。 她的指尖却忽然变得十分灵活,在他掌心暧昧地挠了挠,声音瞬间切换成娇嗔:“接下来才是媛媛我的心声:老祝,祝一凡,你这个锤不烂打不死的铜豌豆,得给我咬牙挺住,好好活着!为我活着,听见没?” 祝一凡顺势凑得更近,几乎能数清她卷翘的睫毛:“心声?那我得再靠近点…仔细听听!” “滚蛋!”崔媛媛嗔怒地一掌拍在他完好的肩头,看着他痛得龇牙咧嘴,才噗嗤笑了。随即,她眼神转为审视,压低声音:“老祝,你老实交代,这身伤…该不会是苦肉计吧?外面可都传遍了,你跟费青书为个女人…交上火了?” 祝一凡心头一凛。这屎盆子扣得又脏又准!但更让他灵魂震颤的是那个名字:关子沐!那个将他从地狱边缘拽回的男人。他表情瞬间凝固,声音低沉得如同墓穴里穿堂的风:“媛媛…”他直视着她波光潋滟的眼眸,仿佛要穿透那迷人的表象,“我能信你么?” 崔媛媛的笑容倏地变得飘渺而诡异,像蒙娜丽莎的微笑,藏着无尽谜团:“信我?”她轻轻摇头,指尖点着自己心口,“我自己都看不清这里有几副面孔,下一秒会变成谁。你啊…”她叹息般低语,“还是跟着你的直觉下注吧。买定离手,落子…可就没有回头路了。” 4、 刺耳的手机铃声如同丧钟,突兀地撕裂了病房里粘稠的暧昧与试探。 一个陌生的带着市侩油滑的声音从听筒里挤出:“哟呵!老祝!小日子过得滋润啊!美女环绕,整个交警系统最俏的三朵金花,都围着你小子转了?” 祝一凡的眉头瞬间拧成一个冰冷的死结:“放什么屁!你是…老曾?” 电话那头传来曾从敏干涩的笑声,像钝刀在砂纸上反复摩擦:“嘿嘿嘿…行啊,还能听出老同学这把破锣嗓子,算你没忘本。” “从敏?”祝一凡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有何贵干?” “没啥大事,”曾从敏语气轻松,却字字透着算计,“就是突然想起来,咱们哥俩好久没联系了。跟你报个喜,哥现在调回盐渎了,在政法委…嗨,跟你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条战壕的兄弟了!” “盐渎政法委?”祝一凡的心猛地沉入冰窟。这个敏感的名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潘多拉魔盒:张得祥那张阴鸷的脸孔仿佛就在眼前浮现。老曾?我知道你为什么打这个电话了。呵,好一个老同学。他绝对是对方的探路石,目标直指给钱惠子脱罪。 果然,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后,曾从敏的声音变得圆滑而油腻:“老祝啊,是这样…受朋友所托,你这受伤的事儿…你看,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都是场面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祝一凡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毫无笑意的“嗬”声:“可以啊,老同学开口了嘛。不过…”他刻意拉长语调,“我能得到什么?” “哎哟!这话说的!”曾从敏的声音立刻热情起来,“老弟,你放心!亏待不了你!公安口子不也在政法这条大船上嘛!只要你…懂得闭口不言的道理,”他压低声音,充满了蛊惑,“湖跺那个空悬的教导员位置…我看老弟你,就很有希望嘛!” 张得祥! 钱惠子身后的靠山果然是他!这通电话就是对方的试探与利诱,核心就是保住钱惠子这根毒刺玫瑰。 “老曾,”祝一凡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斩钉截铁的硬度,“你放心。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嗯?”曾从敏一愣。 祝一凡一字一顿,如同掷地有声的誓言:“我的原则是:事,可一!但绝不可再!更不可三!我祝一凡…也不是泥捏的菩萨!”他的每一个字都透着凛冽的寒气。 “明白!明白!老弟爽快!”曾从敏干笑几声,带着一种任务达成的轻松和不易察觉的寒意,“那…回聊!”目的达到,电话被干脆地挂断。 祝一凡猛地将额前遮挡视线的刘海捋开,露出布满血丝却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直勾勾射向崔媛媛:“媛媛,你认识钱惠子?” “自然认识,她就是我说的那个顶级名媛,让藏钟和聂风云反目的那个妖娆妹。”崔媛媛点头,脸色有些难看,声音艰涩,“还有,老张那个人…你懂的,他身边…从来不只我一个女人。”一丝难以掩饰的怨怼和无力感在她眼中闪过。 名媛? 巨大的疑问如同盘踞的毒蛇:钱惠子为什么要勾引吴定波?为什么要如此不惜代价、丧心病狂地除掉徐萍?仅仅是为了一个懦弱无能的男人?为了所谓的从一而终?回头一数,她的身边至少有藏钟,聂风云,藏青书,张得祥等一堆野男人。她怎会如此纯情!这荒谬的接近背后,必然藏着更深的阴谋。祝一凡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说说她!你对她的真实印象!” 崔媛媛撇撇嘴,带着十分的鄙夷:“屁的印象!老祝,湖跺当年四朵金花的故事,听说过没?”她不等祝一凡回答,径直揭开了那段肮脏的过往,“当年的主持人公开赛,披着招揽人才、美化城市的外衣,幕后的金主就是藏钟的双湖控股有限公司。说穿了,就是给某些高高在上的老爷们…挑选圈养的金丝雀!我和钱惠子…都是那笼子里的鸟,也都是四花之一!” 刺耳的铃声再次响起,如同鬼爪挠心。 崔媛媛瞥了一眼来电显示,脸色瞬间煞白,低声骂道:“操!”祝一凡低头一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赫然是:张得祥! 他的心脏骤然收紧,一股冰冷尖锐的危机感顺着脊椎攀爬。这一刻,他仿佛听见了利刃破空的声音:这短兵相接的时刻,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媛媛,在哪儿呢?”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不容置疑的威压感,透过听筒都能感受到那股沉重的压迫。 “没忙什么,”崔媛媛的声音瞬间切换成一种慵懒而略带磁性的调子,带着无可无不可的淡漠,这种语气本身就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力,“在病房,找老祝签几份要紧的文件。” “祝一凡?”张得祥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你跟个半死的人老搅和在一起做什么?” “领导,”崔媛媛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他虽然躺下了,可职务还在那儿挂着呢,流程绕不开啊。”她的回答滴水不漏。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随即响起不容抗拒的命令:“我在中心医院楼下,立刻下来!” “你…跟踪我?!”崔媛媛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惊怒。 “小东西!”张得祥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森狰狞,像是毒蛇吐信,“我需要跟踪么?一个电话,还不知道逆在哪?磨蹭什么?!快下来,我告诉你,这医院是阴煞汇聚的死地。待久了…没病也要惹上一身秽气霉运!”那威胁之意,赤裸裸不加掩饰。 “…好,我马上下来。”崔媛媛的声音瞬间萎顿下去,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她放下电话,望向祝一凡的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歉意和一丝难以言说的恐惧:“躲不开…跟催命的小鬼似的。” 祝一凡的心,瞬间沉入了无底的寒渊。 明白了。 崔媛媛这面镜子,此刻终于清晰地映照出了她的归属。有些真相,血淋淋地摊开在眼前。信任?在这种致命的蛛网里,本身就是最奢侈的妄想。还是要快速地提升自己的实力啊,否则,身边的人,一个也留不住。 崔媛媛转身欲走,却又在门口停住。 她回过头,对着祝一凡露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红唇轻启,声音忽然变得无限柔媚酥骨,如同情人间的呢喃:“老祝…你好好休息。你这单间病房…清净是清净,但也容易…”她故意停顿,眼神带着赤裸的暗示,“…寂寞啊。说不定夜深人静的时候…真会有个漂亮女鬼来找你哦?” “不对啊!”祝一凡强撑着精神,挤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按规矩,女鬼不该在我头上轻敲三下,暗示我三更天给她留门么?” “去你的!” 崔媛媛娇嗔地作势要打,看着他龇牙咧嘴的模样咯咯笑起来。随即,她凑得更近,温热的气息几乎喷在他耳廓,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神秘的蛊惑:“表现好点儿…说不定今晚…真有艳遇等着你呢!”她眨了眨眼,媚眼如丝,“姐姐我这直觉…可是相当的灵验,比你的塔罗牌准!”高跟鞋声再次响起,带着令人不安的回音远去。 病房重新陷入死寂。疲惫如同深海的寒流,瞬间淹没了祝一凡。他闭上沉重的眼皮,冰冷的绝望感丝丝缕缕渗透骨髓。 “崔媛媛身不由己,关青禾神秘莫测…老子就是一支孤军…还特么的需要逆水行舟...”他的内心在无声地嘶吼着。 若非那道冰冷的、非人的系统提示音一次次将他从悬崖边拽回,若非有个“被销户”的的影子搭档。此刻的他,早已是停尸间里一具沉默的躯壳。钱惠子的毒手、张得祥的阴影、费青书的算计、吴定波的软弱摇摆、崔媛媛的立场不明…如同一张巨大而精密的蛛网,将他牢牢缚在这张病床上。他不是飞蛾,而是已被缠紧的猎物,等待着暗处那只剧毒黑寡妇的致命一吻。 5、 根据关子沐的消息,这聂风云居然也活着…这个世界真是太玄幻了?这个信息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那关青禾…她就是一个奥斯卡小金人获得者,所有的担忧、愤怒、探寻…一次一次冒险地进入11楼的绝密档案室,是从头到尾的一场精心演绎的戏码?祝一凡心中对她那点残存的信任与悸动,瞬间如同被冰水浇透的火苗,嗤嗤作响,化为灰烬与冰冷的戒备。而崔媛媛?也是一团裹着糖衣的致命迷雾,她与张得祥、廖得水皆保持这暧昧,对自己也试探、利用、威胁、诱惑…层层叠叠,真假难辨。这些女子都不是省油的灯,每一次看似亲近的接触,都可能在下一秒化为捅向肋骨的尖刀。逢场作戏已是极限,毫无托付真心的可能。楼上病房里,唯一肝胆相照、可以生死相托的战友严格…还在昏迷的深渊中挣扎,不知归期。 即便是系统说的半年,也有些太过漫长。 讽刺啊…他祝一凡,身在全局最庞大、最核心的单位腹地,手握看似不小的权柄,麾下人马众多。可当致命的暗箭从四面八方射来,当无形的绞索勒紧咽喉时,环顾四周:竟无一人可并肩!无一人可信赖!无一人…能在这死局中伸出援手!一种蚀骨的、冰封万里的悲哀,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孤独,将他彻底吞噬。 这交警,不仅是肉身的囚牢,更是灵魂的孤岛。他清晰地听见,黑暗中,鬼市猎食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第一百零三章 前任后人 暮色如血,浸透了廖得水办公室的百叶窗。 当黎明推门而入时,墙上的石英钟恰好停在17:17。 两个竖立的数字像两具无言的尸体,沉默地见证着这场即将上演的权力绞杀。 两人寒暄了一会,旋即进入了交火模式。 “稀客啊,黎主任!”廖得水从真皮座椅上微微欠身,长发打在了眼帘处,他轻轻一撩将其挪开,闲不住的手中,鎏金打火机在他指间翻飞,火苗在瞳孔里跳动,映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老廖,我们督察部的茶可不好喝啊。”黎明的手指在实木办公桌上划出五道阴影,“祝一凡的伤,你们交警队还打算装聋作哑到几时?” “什么?他受伤了?”廖得水眉梢微挑,打火机“啪”地合上,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办公室里格外刺耳,“老黎,这祝一凡请的可是事假!母不知哈!”他故意用粤语拖长尾音,像在欣赏黎明逐渐绷紧的下颌线。 这是在挑衅? 黎明忽然笑了,那笑声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这么说,你并不知情?” “恩,这丫的属于瞒报,我还真不知道。”廖得水重新打开打火机,火苗窜起的一瞬,他看见黎明胸前的督导组徽章反射出一道冷光,正刺在自己喉结上。打火机外壳金属开合的脆响像子弹上膛。 “廖大,”黎明的嗓音如同砂纸摩擦玻璃,没有丝毫寒暄的意味。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影子沉沉地压向廖得水,“祝一凡差点被人做成第二个徐萍,你们交警队是热门单位,已经上了湖跺热搜,还打算装聋作哑到几时?还是说,这正是你们想要的事假结局?” 黎明这话里有话,直指自己和鬼市的关系。廖得水演技爆棚,他拖长了语调,像是从记忆深处费力挖掘信息。 黎明忽然嗤笑一声,那笑声像冰凌碎裂,寒意刺骨。 “装得一手好糊涂。行,就算你毫不知情。”他俯身,双手撑在光滑的桌面上,指关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目光如刀,直刺廖得水眼底,“那费大公子也一同请了事假?刚好避开一场差点要他命的意外?”黎明突然俯身,袖口蹭过烟灰缸,带起一阵死灰复燃的焦味。 廖得水素喜拍费刚的马屁,和费青书的关系更是人尽皆知,黎明点出要点,办公室骤然降温。 这黎明知道的不少啊。廖得水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他慢慢靠回椅背,手指在桌下悄悄攥紧。 “黎明!”他声音低沉,带着赤裸裸的威胁,“提醒你一句,你不过是个县级公安系统的督察部主任。咸盐吃多了齁着了?费家在这里是天,不是你这块小云彩能遮得住的。” “是吗?”黎明不慌不忙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冷光瞬间驱散了办公室的暮色。那束光正刺在廖得水的喉结上,如同瞄准镜的红点。“巧了,” 黎明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憨厚的、却让人心底发毛的笑容,“今天刚被市长拉进了区县督导组的大群。张市长@全体成员,强调坚决肃清执法队伍毒瘤,绝不姑息。” 此刻,一旁鱼缸里的血红龙鱼突然猛烈摆尾,撞得玻璃“咚”的一声响。廖得水的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他猛地转动座椅,将身体彻底隐入百叶窗切割出的锋利阴影里,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黎明,你这是铁了心要给人当枪使?什么正义?什么公平?不过是你死我活的游戏。老费也不是孤岛,张林能吃的死死的。这么说吧,他身后盘根错节的桩子,随便倒下一根,砸死的蚂蚁里,也不会少了你的名字!你不怕?” “怕!我当然怕!”黎明的回答斩钉截铁,他弯腰,状似随意地系着鞋带,露出的手指却呈现出一种尸僵般的青白色。“可我的目标是:在我倒下之前,没人能再动我的人。尤其是祝一凡!他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苗子,也是这滩浑水里,还能透出点光的人。”说着,他直起身,身影在暮色中被拉得异常高大,像一堵绝望而坚韧的墙。“不管你们有多少龌龊,这个底线,谁碰,我跟谁死磕!廖大,我今天是来提灯的,也是来埋线的:再有一次类似祝一凡的事件,我们就在市常委的会议室里,好好掰扯掰扯!” “提灯?!埋线?!” 廖得水像是被点燃的炸药桶,猛地一掌拍在桌面上,震得笔筒文件跳起。他霍然起身,长发甩动,几步逼到黎明面前,鼻尖几乎贴上对方的眼镜片,狞笑道:“黎明!少特么在这儿跟我唱高调!杀鸡儆猴?捡软柿子捏?你他妈有种直接去掀费局的桌子,捅张书记的马蜂窝啊!跑我这来吠?当我廖得水是你们这帮人砧板上的鱼腩?老子告诉你,”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最后几个字,带着血腥味:“我!不!是!软!柿!子!” 黎明没有回答。他脸上的憨厚笑容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种冰封般的平静。他抬手,正了正胸前那枚在暮色中闪着幽暗光泽的督导组徽章,转身走向门口。 厚重的皮鞋踏在地毯上,发出沉闷如鼓的回响。推门离开前,他最后瞥了一眼墙上那口钟:猩红的“17:17”如同两行凝固的血泪。 发动机的轰鸣声撕裂了窗外的寂静。紧接着,窗外的香樟树仿佛被无形的巨手疯狂摇晃,数百片枯叶如骤雨般密集地拍打着玻璃,发出令人心悸的噼啪声,宛如无数亡灵在绝望地鼓掌。 “操!操!操!”门在黎明身后关上的瞬间,廖得水积蓄的暴怒彻底爆发。 他一脚踹翻了旁边的欧式沙发,巨大的惯性带着沙发撞向角落的巨大鱼缸。 “哗啦!轰!”水晶玻璃应声炸裂,昂贵的地毯瞬间被腥咸的水浸透。那条象征地位的血红龙鱼在碎玻璃和水中徒劳地扑腾,鳃盖疯狂开合,却发不出丝毫声音,如同被扼住咽喉的廖得水自己。“一群土狗瓦鸡,都特么的跟我摆谱!”他像一头困兽般嘶吼,抓起沉重的烟灰缸狠狠掼向墙壁。又一声脆响,瓷器碎裂如星辰陨落,白瓷片在灯光下溅射着冰冷的光。尘埃与愤怒在空气中弥漫、沉降。 2、 “咚咚咚!” 三下沉闷克制的敲门声,精准得如同为此刻量身定制的丧钟。 廖得水胸膛剧烈起伏,他猛地抬手,用掌心粗暴地抹过脸颊,仿佛要将失控的情绪一并拭去。再开口时,声音已强行压入深潭般的平静:“进来。” 一脸喜悦的庞彪推门而入,目光迅疾扫过满室狼藉,瞳孔瞬间紧缩如针尖,却又在下一秒若无其事地挪开,仿佛闯入的只是一片寻常废墟。他反手,“咔哒”一声,门锁落下,隔绝了外界的窥探。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铁锈摩擦的质感:“党委,出事了!” “别神叨叨的,有屁快放!”廖得水暴躁地一脚踢开脚边的玻璃残骸,清脆的碎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庞彪的手探入考究的西装内袋,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掏出一个扁平的牛皮纸信封。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如同吞咽一块烧红的炭:“有人…拍了您和崔主任……在七龙酒店的照片。”他甚至不敢直视廖得水的眼睛,“拥抱,还有…贴着面颊的亲吻。角度刁钻得很,在他们打算使用前…我给截下来了。”空气骤然凝固。 “什么?”廖得水的表情瞬间石化。 他缓慢地、近乎仪式般地接过那薄薄的信封,手指触碰到纸张边缘时,凉意如蛇信般瞬间缠上指尖。抽出照片,画面映入眼帘:酒店走廊暧昧的光线下,他与崔媛媛姿态亲密,她的红唇仿佛一枚烙印,清晰印在他侧脸。 那镜头捕捉的不仅是瞬间,更是精心炮制的毒药,将一分暧昧熬煮成了十分罪行。 “是谁?手段如此下作?”廖得水的声音干涩嘶哑,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那一瞬间,他脑海迅速地闪过了十多人的名字。 庞彪额角渗出细密汗珠,他飞快地瞥了廖得水一眼,声音更低:“不能说。我们达成了协议,这照片是…高价买来的。”他急忙补充,带着急于撇清的仓惶:“我私人下的单!与公款绝无半点瓜葛!” 廖得水忽然仰头,抬手撩开额前散落的长发,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 那笑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像碎冰摩擦着骨头缝,激得庞彪后背汗毛倒竖,寒气直透脊髓。“直说,你的价码!”廖得水一下子止住笑,目光如淬了毒的钩子,直刺庞彪。 “林教导走了,他那间向阳的办公室还一直空着…”庞彪的手下意识地搓揉着,指节泛白,“挺…挺浪费的。” 暗示赤裸裸地悬浮在空气中。 “要我推荐,去掉那个代字是吧!”廖得水捏着照片的两端,手腕一翻,“嘶啦”一声脆响,照片被硬生生从中撕开。他动作果断,却唯独留下了崔媛媛所在的那一半残片,在指间捻动。“可…凭这点东西,就想搭上我的船?” 他语气轻蔑,“你买的只是几张纸片,我要的,却是一条能替我撕咬,也甘愿被撕咬的忠犬。” 庞彪腮帮肌肉猛地绷紧,眼中狠厉之光一闪而逝,如同暗夜里划过的狼瞳:“党委!我可以是一把见血封喉指哪打哪的尖刀!您看,我在交警这一亩三分地深耕多年,根须盘错,哪个犄角旮旯都透亮的。只要您肯给个机会,”他上前半步,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狂热,“别说一个教导员的位置,就是阎王爷的生死簿,我也敢提笔给您改了它!” 权力交易的本质,有时便是用灵魂做筹码,换取一个充当魔鬼刽子手的机会。廖得水眸光一凝。办公室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角落破裂鱼缸里残存的水滴,一滴,一滴,缓慢而固执地敲打在浸湿的地毯上,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嗒…嗒…”声,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计时。 他忽然勾起嘴角,那笑容却没有丝毫暖意。 他招手,示意庞彪附耳过来。几句低沉私语,如同毒蛇吐信,钻进庞彪耳中。 “啊!玩这么大?!”庞彪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随即又如同醉酒般涨得通红,呼吸急促,“这…这…是不是…太冒险了?”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投名状嘛,要舍得下本钱!”廖得水不知何时摸出一个银色打火机,在指间灵活翻转。 “咔嚓”一声,幽蓝的火苗倏然窜起,跳跃的光芒扭曲地映照着他阴鸷的侧脸轮廓,“成了,教导员办公室钥匙归你。不成…”他话语轻飘飘一顿,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地板上那几尾翻着白肚的金鱼尸体,“不成,也不过是这池子里多一条翻了肚皮的鱼罢了。” 庞彪豁然一惊,身形也不自觉地晃了晃。 窗外,香樟树的巨大黑影在惨白的墙壁上疯狂摇曳、伸展,宛如群魔乱舞。 他的喉结剧烈滚动,像是要咽下什么极其苦涩的东西。死寂漫长。终于,他头颅沉重地向下一点,仿佛背负了千斤重担:“党委放心,这件事我干了,包在我身上!” 廖得水嘴角满意地向上扯动。 他拇指按下,“噌”,幽蓝的火舌贪婪地舔舐上他手中残留的半张照片:吞噬了崔媛媛那张精致而模糊的脸庞。“那我,可就,”他看着火焰中扭曲的面容灰飞烟灭,眼底深处闪烁着磷火般的算计光芒,仿佛深渊睁开了眼睛,“静候佳音了。” 门外寒风呜咽,最后一片枯槁的落叶死死贴在冰冷的玻璃上,像一只从地狱边缘伸出的、祈求或诅咒的干枯手掌… 第一百零四章 友谊之光 1、 午夜的病房,孑然如一座沉入迷津的孤岛灯塔,徒劳地散发着微弱光晕。死寂弥漫,唯有心电监护仪冰冷的屏幕在12:04分猝然癫狂。 这绿色曲线疯狂搏动、扭曲,痉挛着向上窜起,又绝望跌落,宛如一条被无形巨蟒绞住七寸、濒死的蛇。 消毒水的凛冽气味中,一丝浓稠甜腻、全然陌生的异香悄然渗入,仿佛无形的通风口被注入了一整瓶名为“午夜魅影”的毒鸩。祝一凡浑身肌肉瞬间绷紧、僵直,冷汗如冰虫,沿着他脊椎的沟壑无声滑落。 输液架在地板投下三道狰狞怪影:一道苍白脆弱,一道枯瘦嶙峋,另一道…指尖似乎正缓缓滴落着粘稠、暗红的浆液… 2、 “别睁眼,权当…是一场醒不来的梦罢。”女人的声音毫无预兆地贴上耳廓,冰冷如极地冰川裂隙深处刺出的万年玄冰棱,瞬间贯穿耳膜。冰凉滑腻的指尖,如同毒蛇的信子,带着致命的寒意,缓慢地划过他凸起的喉结。 指甲在那脆弱的皮肤上极其轻微地一刮,一道刺目的红痕便如诅咒般烙下。 “方才啊,有人在住院部底下烧纸钱呢,”她的气息裹挟着那股奇异的甜香,冰冷地喷在耳垂,“那烧化的火星子,被阴风卷上来,飘飘荡荡,像一群寻不着归处的怨灵萤火…你说,它们是为谁备下的?” 她魅惑贴近,喉咙深处滚出一声低低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嗤笑。 3、 “媛媛!你不该来这!”祝一凡的嗓音撕裂般嘶哑,如同两块粗糙的砂纸在相互刮擦。系统冰冷的提示犹在脑海深处嗡鸣:钱惠子,今晚必至。 只盼那尊煞神的猎物名单上,没有自己的名字。 “呵…老祝,你在发抖呢,”那声冰冷的嗤笑紧贴着耳垂炸开,像一根淬毒的钢针狠狠扎入鼓膜深处,“是担心那个钱惠子吧?放一千个心,”她的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吐气如霜,“我和她,天河地渊!没有老张的金口玉律,她敢动我一根头发丝试试?”每一个字都裹着蜜糖,内里却淬着见血封喉的刀锋。 4、 “啪嗒!”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突兀的碎裂声自走廊尽头猛然荡开!像是一只细细的、冰冷的高跟鞋跟,精准利落地碾断了某根细小脆弱的骨头。 “呜哇-呜哇-呜哇-!”凄厉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垂死巨兽的绝命哀嚎,毫无征兆地撕裂了凝固的寂静。刺目如血的腥红光晕,瞬间泼满了整间病房的每一寸角落! 祝一凡猛地睁眼,吊瓶里,赫然漂浮着半片边缘锐利、带着暗红血丝的指甲。 透明的药液已被晕染成诡异的淡粉色。而面前,哪还有崔媛媛的影子?只有那厚重的窗帘,被窗外涌入的凛冽夜风无声掀起一角,在血红的警报光线下,诡异地摇曳、招展…像一只自幽冥深渊探出的、苍白而巨大的骨手,正朝着他瘫软的身躯,缓缓地、不祥地…招动。 5、 浓稠的夜色吞噬了湖跺的最后一丝体面。霓虹在湿漉漉的航空路上晕开妖冶的光斑,像垂死者涣散的瞳孔。吴定波曾经熨帖笔挺的律师袍,如今沾满了巷弄深处垃圾的酸腐和掌心蹭破的血污,狼狈地裹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上。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砖墙,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肋下的剧痛,那些鬼市清道夫的拳脚,从来不讲职业道德。 他紧攥着一个微型加密芯片,棱角几乎嵌入掌心。这里面装着足以让鬼市半壁江山天翻地覆的账簿,是他代理那些肮脏地下案件时,像鼹鼠一样一点点掘出的黑暗根基。白天,他还是受人尊敬的吴大律师;夜晚,他就是游走于法律罅隙的鬼市代理人。 东窗事发,在钱惠子的操纵之下,律所的内部审查快如闪电,坐实了他所有违规操作,停业通知冰冷地封死了他所有明面的生路。 而这不过是鬼市借刀杀人的第一步。 “出来吧,吴大律师,你确信能在我的手下跑掉?”清道夫的声音像生锈的锯子在切割寂静,从巷子两头传来,老板不过想要你手里的纪念品,已经想得快睡不着觉了。”他的脚步声在潮湿的空气中逼近,带着金属摩擦墙壁的轻微刮擦声。 是刀,或者指虎。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蔓缠上心脏。就在破空之声骤起的刹那,一道比夜色本身更寂静的影子,如同水墨在黑暗中晕开,鬼魅般挡在了他与致命的寒光之间。 “叮!” 一声极其轻微、清脆的撞击声。吴定波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感觉一股冰冷的气流拂过面颊。追在最前面的清道夫闷哼一声,踉跄后退,手中的匕首竟被一粒不起眼的石子精准地磕飞,深深嵌入旁边的木门板。 巷口幽微的光线下,站着一个影子。他身形纤细,穿着一身几乎溶于夜色的黑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平静地注视着眼前的混乱。 “跟我走。”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了吴定波耳中的嗡鸣。 他是关子沐。曾经鬼市大名鼎鼎的初代幽灵。祝一凡也没有提及他和关子沐的合作,所以吴定波不知道他是谁的人,只知道,眼前之人是他此刻唯一的希望,是绝望深渊里倏尔投下的一根蛛丝。 必须抓住! 吴定波来不及思考这是否是另一个陷阱,求生本能让他拖着伤腿,跌跌撞撞地扑向那抹黑暗中的身影。身后的咆哮和追击被关子沐随手抛出的几颗石子精准地阻滞,惨叫声和身体砸地的闷响不绝于耳,然后成了他们逃离的背景音。 冰冷的雨水混合着血腥味流进嘴角。吴定波最后看到的,是关子沐在巷口一闪而逝的侧脸,一道惨白的闪电划过天际,映亮了他毫无波澜的眼眸,也照亮了前方更深邃、更危险的未知。 远处,关子沐低声地说了一句:“去找老祝,他是唯一可以拯救你的人。” “老祝!对对对,找老祝!”吴定波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一丝难得的光… 第一百零五章 毒蝎美女 天台的铁栏杆,锈蚀凝固如大片干涸的、年代久远的陈血,在稀薄的月光下,散发出浓烈的铁腥与一种渗入骨髓的绝望气息。吴定波的赤足深陷在冰冷粗糙的水泥边缘,砂砾如同无数淬毒的獠牙,疯狂啃噬着他脚掌的皮肉,每一步轻微的碾动都带来钻心的锐痛。这疼痛是他濒临崩溃意识中唯一的锚点:疼痛是生命苟延残喘的刻度,麻木才是坠入深渊的序曲。 眼前,iPad幽绿的屏幕光,像一座孤悬于地狱的微型祭坛。 祭坛之上,循环上演着那场精心策划的谋杀:徐萍车祸的真相。画面被拆解得支离破碎,一帧帧慢放,每一个细节都化为无形的钢针,密集地、恶毒地刺扎着他的视网膜,企图将他钉死在罪证的十字架上。那个戴着鸭舌帽的鬼祟身影,熟练地钻进他的车,在方向盘下鼓捣着死亡的机关。最令人血液凝固的,是挡风玻璃上那抹被扭曲拉长的倒影:钱惠子!自己又爱又恨,如同毒藤般缠绕心魂的邪恶女神。 她的唇角,向上弯成一个极其诡异的弧度。那不是笑,更像是一把在腐肉里反复淬炼过的精钢弯钩,此刻正精准地、带着戏谑的恶意,勾住了他摇摇欲坠的喉咙。 “嗒…嗒…嗒…” 说曹操,曹操到。这是索命的鼓点,一阵高跟鞋敲击水泥的声音,尖厉、清晰,如同丧钟的秒针在无情地倒数。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他暴露的神经末梢上。当那双昂贵得刺眼的Gucci鞋尖,带着一种碾碎蝼蚁般的漠然,极其缓慢地、带着碾磨的力道,狠狠碾压过他裸露的脚背时,吴定波甚至听到了自己脚骨在重压下发出不堪承受的、濒临断裂的“咯咯”**,刺骨的冰凉与钻心的锐痛瞬间交织,电流般窜遍全身。 那痛楚尖锐地贯穿全身,却无法淹没心底更深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 “老吴,居然能逃开清道夫,看来是我低估了你这条泥鳅的滑溜。”她的声音里没有一丝情人的温度,只有捕猎者打量垂死猎物的审视。 “所以,那些人是你派来的?”他的声音沙哑,却像磨砺的砂纸,刮擦着死寂的空气。 钱惠子嗤笑一声,声音甜腻得如同裹了糖霜的砒霜,“聪明人总喜欢给自己加筹码,可惜啊,鬼市最讨厌的,就是不安分的棋子。”她目光掠过发着蓝光的iPad,瞳孔骤然收缩如针,“什么时候弄的这些…小玩意儿?是游侠联盟那群疯子给你的胆?”声音紧贴着他脑后响起,带着腐蚀性的好奇,如同毒蛇吐信,“可知道他们当年是怎么被鬼市碾碎骨头的?一群丧家之犬罢了。”一股阴风陡然掀起他单薄的衬衫下摆,腰间那排精巧的微型设备瞬间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 幽蓝色的指示灯微弱地、固执地闪烁着,像一群被活生生钉死在无边黑暗里的濒死萤火虫,徒劳却倔强地对抗着吞噬一切的浓墨。 吴定波艰难地抬起头,目光穿透城市上空那片被霓虹强暴成病态淤紫的夜幕。“惠子,我这种人,烂命一条,身无长物,不过是你眼中的一把泥,”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平静,却像深埋地底的顽石,“只剩下这点…扎进污泥里的警惕,像根生了锈的针,来刺破你们鬼市华丽皮囊下散发的…腐烂腥臭。”他顿了顿,眼底骤然迸发出淬毒的寒芒,“好在,这世上总有些不甘堕落的灵魂。志同道合的一群朋友,撬开了你们精心打造的棺材,让里面粉饰的白骨,见了光了!”吴定波这么说是有底气的,他手中掌握的证据,早已不止徐萍这一桩。冰冷的硬盘深处,幽暗云端的角落,埋藏着鬼市华丽蛛网下,无数无声湮灭的哭嚎与挣扎。“我手上有足够把你们那栋金玉其外的大厦,蛀成危楼的证据。” “所以,有恃无恐,是吧?”钱惠子的声音冷得像冰,但眼底深处,一丝极快的阴鸷掠过。 骤然!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福尔马林气味,毫无预兆地汹涌袭来。冰冷、粘稠,如同一条巨大的、刚从防腐液中捞出的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脖颈,钻进他的鼻腔,带来窒息般的死亡联想。 钱惠子以一种近乎扭曲的柔韧姿态俯下身。在她刻意敞开的领口深处,那抹医院专用的淡蓝色消毒巾,赫然在目。它不再仅仅是一块布片,更像一小块刚从尸身上剥离下来的带着湿冷腐液的裹尸布碎片,带着不祥的死气,紧贴着她温热的皮肤,形成极端诡异恐怖的对比。 “老吴,”她的声音骤然降到冰点,如同百年玄冰相互刮擦,“就这么急着…给自己刨坑?”她涂着猩红蔻丹的手指,如同五根淬毒的钢锥,猛地、带着撕裂皮肉的狠劲,扣进他肩胛骨的缝隙!指甲瞬间刺破薄衫,狠狠嵌入皮肉,鲜血的温热感渗出,带来钻心的锐痛和极致的屈辱。“把东西拿出来!”她的气息混合着福尔马林的刺鼻和一种冰冷的腥甜,如墓穴深处吹出的风,带着死亡的指令,喷在他惨白的脸上,“不然,别怪我不念旧情,你们吴家这根独苗…天亮前就得送进太平间的冻柜!” “你刚从医院回来…”吴定波的瞳孔急剧收缩,目光如烧红的烙铁,死死锁住她领口那抹刺眼的、象征死亡的蓝,“所以…钱惠子,你处心积虑接近我,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我…是为了老祝?我就是你隔山打牛的那座山?” “还真会为自己脸上贴金,什么山,你丫也就是一个小土丘罢了!”她的嘲讽毫不留情。 “无所谓了,我就是确认一下你这样的高端局我吴定波能不能打。” 洞察的链条,在他脑中咔哒作响,一节节紧扣,发出冰冷的金属摩擦声。 “结论呢?”钱惠子挑眉,语气带着猫戏老鼠的残忍好奇。 “你钱惠子,果然就是一艘驶向地狱的破陋之船,披着华丽的皮,载着腐烂的蛆虫!让人窒息,让人绝望!” “聪明!到底是湖跺大状!不过这时候才明白过来,是不是太过迟钝了些?”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扭曲得近乎妖异,眼中寒光暴射,如同淬毒的冰锥,“可惜,越是聪明的孩子…”她的舌尖如同毒蛇的信子,极具暗示性地、缓缓舔过自己猩红的唇角,“越是得不到想要的糖果…通常只会…死得连烂泥都不如。” 她利落得近乎残忍地掏出手机,屏幕在黑暗中骤然亮起,如同一扇骤然打开的地狱之门。“看看吧!然后给出选择。”画面清晰得残忍:吴定波年幼的女儿,坐在肯德基明亮得刺眼的灯光下,正天真地用小勺挖着面前一杯正在融化的粉色圣代。而对面的陌生男人,眼神空洞得像打磨过的黑曜石,面无表情地将一勺粘稠的、缓慢滴落的冰淇淋——那甜蜜的粉红此刻如同凝固的脑浆——悬在女儿头顶上方咫尺之处。 “选吧。”钱惠子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冰冷的机械,“是让那些证据消失,还是让你女儿…变成一滩需要处理的…生物废料?” 吴定波沉默了。关子沐让他找祝一凡,但是他对这救命之人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信任,他最终防了一手,把证据备份给了关子沐,此刻,才有了与钱惠子虚与委蛇的本钱。 风,如同无数死者的哀嚎凝聚成的鬼手,撕扯着他凌乱的头发和单薄的衣衫。几秒钟的静止,凝固得如同世界崩塌前的真空。 他没有再看那屏幕一眼,没有再看身后那张如同精心描绘的恶魔面具般的脸。他甚至没有一丝多余的颤抖。逐渐僵硬的躯壳下,一种滚烫的名为恐惧与愤怒的岩浆,被强行封冻、压缩,化为冰冷坚硬的内核。他极其缓慢地俯下身,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那只承载着无数血腥秘辛的iPad,被他轻轻放置在冰冷肮脏、布满暗红锈迹的铁栏杆边缘。屏幕幽幽的光,映着他毫无血色的指尖,像一个冰冷的、屈辱的祭品。 然后,他直起身。赤足再次碾过粗粝的水泥地,每一步都如同踏上烧红的刀锋,留下蜿蜒、黏腻的暗红印记。他没有回头,背脊挺得笔直,如同一柄宁折不弯的旧剑,径直走向那扇通往下方无边黑暗的铁门。他的背影在身后城市病态霓虹的映照下,被拉扯成一道孤绝沉重,仿佛背负着整个地狱却依然不肯屈服的剪影。 他交出了冰冷的设备,但那无声的背影里,分明带走了某种更致命、足以焚毁一切的滚烫余烬。 钱惠子有些发怔,站在原地,高跟鞋尖无意识地、泄愤般地碾捻着地上冰冷的尘土和那几点刺目的暗红。她看着那扇吞噬了吴定波背影的铁门,又低头瞥了一眼脚边那个闪烁着幽光的祭品,唇角再次弯起那个诡异的弧度。“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装!”与这些自以为是的男人对决,她总是最终的赢家。 夜风卷起她昂贵的裙摆,带来一股更浓烈的福尔马林气味,与她周身散发的、如同墓穴深处出土的玉石般的冰冷华丽,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象征着绝对掌控的胜利和谐。此刻的天台之上,只剩下死寂的寒霜,和一片深不见底、蕴藏着未知风暴的沉默深渊。 第一百零六章 自动重启 “宿主进入昏迷状态,命运之轮系统自动重启成功。” 冰冷的机械音节,毫无预兆地在祝一凡濒临溃散的意识深渊中骤然撕裂了寂静。那声音不像电流,更像是一块沉重的冻结千年的玄冰陨石,裹挟着宇宙死寂的寒气,狠狠砸入他混沌的脑髓深处。亦像是敲响了一口悬在虚无中的丧钟,震荡出灵魂濒临解体的战栗波纹。 “新任务下达:在群狼环伺的围猎场挣扎,活过今夜,迎接下一个日出。”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停顿后,那机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如同精密的手术刀片,切割着神经:“宿主完成任务,奖励一次倒计时30秒的回光返照。” “回光返照”四个字被赋予了某种异常粘稠的质感,仿佛某种禁忌的汲取自濒死者最后一口灼热魂魄的秘药,闪烁着不祥的微光。 几乎与这非人宣判落下的同一纳秒。在走廊尽头,重症监护区入口的阴影里,钱惠子苍白的手指深深嵌入关青禾冰冷的手腕。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毒的针,精准地刺穿了远处机械音刚消散的余震:“听见了吗,幽灵小姐?祝一凡已经和身后的影子达成了对付黑市的联盟,连一向可控的吴定波都变得复杂无比,你希望这种情况继续下去么?可别忘了那位大人的嘱托!”她的眼神在昏暗的应急灯光下,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 她死死盯着屏幕上徐萍的生命体征曲线,“吴定波不仁,我们也回应以不义。现在,轮到她了:徐萍。” 这钱惠子始终对徐萍当众浇了她一脸红酒耿耿于怀,忘却了是她将徐萍害得如此之惨。 关青禾的身体瞬间绷紧,如同被无形的冰线缠绕。“惠子,你的报复心难免也太强了。我告诉你,你这是在玩火。你忘了这是禁忌了么?鬼市的神经单元控制系统还在原型阶段…强行注入,等同于在活人大脑中引爆一颗量子熵弹。她的意识会…彻底消失。”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恐惧和挣扎。 “那又怎样?她正好变成一个完美的复仇容器。”钱惠子猛地打断他,指尖的力量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嘴角却扬起一丝残酷的弧度,“那不正是我们需要的吗?鬼市每年给你们那么多的研发经费,这些黑科技不是玩具,是武器!用它,撬开徐萍那具活死人的躯壳,把控制单元精准注入她的脑干深处。我要的不是苏醒,关青禾,我要的就是一具被复仇意志彻底点燃而精准操控的傀儡。那位大人亲自下的命令,请立刻执行!”她的命令如同冰锥,不容置疑地刺入关青禾的犹豫,“关青禾,我的印象之中,你可不是一个情绪化之人,也没有所谓的道德洁癖,祝一凡应该也不是你的例外,是吧?” 她的胁迫如同一只冰冷的铁手,扼住了关青禾的咽喉和所有退路。 就在关青禾脸色惨白,手指颤抖着伸向随身携带的、闪烁着幽蓝微光的加密控制器时,“刺啦!”医院重症监护区那被消毒水浸泡得死寂的走廊深处,猝然传来一阵足以刺穿耳膜刮擦神经中枢的锐响。 那不是普通的噪音,而是指甲--无数次抓挠后已经劈裂、带着血肉碎屑的指甲,在绝望而疯狂地刮擦着冰冷的合金门板。恐怖的声音在绝对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带着一种令人头皮炸裂,牙根发酸,胃袋痉挛的生理性厌恶,如冰冷的针尖在反复扎刺着恐惧的穴位。 “嗡!”监控屏幕剧烈地抖动、闪烁,画面瞬间扭曲、拉伸,如同垂死者痉挛的眼球。就在这令人眩晕的失常中,画面清晰无误地捕捉到了那几乎不可能的一幕:徐萍那被重重仪器包围本应如同钢铁棺椁般稳固的病床,在午夜的钟声敲响的刹那,竟诡异地平滑地向侧后方自行滑动了半寸。仿佛有只无形无质的鬼手,正从地狱的缝隙中慢慢探出,带着无法抗拒的阴冷力量,缓慢地执拗地将她拖离生者的世界,或是…推向邪恶计划的深渊。这诡异的移动,恰好发生在关青禾指尖注入指令的瞬间。 钱惠子的眼神从冷漠变成了炽热,最后完全疯狂了,一把拉住关青禾的手臂:“幽灵,你是这个世界最后的天才!” 关青禾一把甩开她的手,长叹一声:“钱惠子,是你激活了我心中的魔鬼。” 钱惠子嘻嘻一笑:“青禾,少来,比起逼死自己亲大哥的你来说,我简直就是人间天使一般。” 关青禾面色倏然一变,眼神也瞬间变成了一片暗黑之色,这钱惠子触发了她的逆鳞,她一抬手,掐住了钱惠子的咽喉,把她压在了一旁的输液器上:“你是不是得到了那个人的宠幸,就忘了我幽灵在鬼市也是说一不二的人?信不?我可以将你变成第二个徐萍,那个人还拿我一点办法没有?” 钱惠子瞬间怂了,眼神里充满了痛苦和哀求之色,半晌之后,关青禾才放她下来。 钱惠子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接下来,那骄傲的目光再没有向上超过30度… 监控室的空气瞬间凝固成冰。下一秒,画面稳定了。 聚焦。 放大。 病床上,那个被无数医学权威宣判了大脑死亡,永无苏醒可能的如同一具精美人偶般的女人:徐萍,正以一种超越生理极限的、极其极其缓慢的速度…睁开了双眼。 那不是睡眼惺忪的朦胧,也不是重获光明的迷茫。眼皮的抬起,更像是一道沉重的尘封千年的墓门,被某种来自地狱深处的怨恨,用布满锈迹的铰链,一寸寸、一节节地强行“撬”开,露出的,是一双…近乎燃烧火焰的眼睛。 她的眼白并非昏黄或浑浊,而是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狰狞的猩红血丝。在瞳孔深处,更是燃着两簇淬炼自地狱熔炉最深处的复仇之火。那赤红的光芒毫无温暖,而是冰冷的带有穿透力的诅咒射线,死死“钉”在监控镜头上,仿佛能透过屏幕,冻结所有窥视者的骨髓,灼烧他们的灵魂。 这一刻,一股无形的,带着硫磺与腐肉混合气息的死亡寒意,透过屏幕汹涌而出。那双无辜的眼睛像是在质问:关青禾指尖那枚幽蓝的神经元控制器,是否能最终撬动这固有的命运的开关? 一向呆板的湖跺,地下世界的鬼市,也一直如沉静的火山,表面波平如镜,实则在暗暗积攒热力,此刻早已在深渊中积蓄了足以焚天的熔岩。神经元技术被提前动用了,像是打开的潘多拉的魔盒,这一刹那,死亡的封印被徐萍这双复仇之眼彻底撕裂。那熔岩不再是地心的炽热,而是亿万亡魂尖啸汇聚而成的,冰冷刺骨的足以焚尽一切的业火洪流… 关青禾满眼畏惧地看着自己的“作品”,感觉眼前的这个世界正在慢慢塌方…她回头狠狠地瞪了钱惠子一眼。 监控画面捕捉到的这一帧,仅仅是冰山一角浮出水面时,激起的一圈粘稠污浊的血色涟漪罢了。 对于不远处静卧的祝一凡而言,无形的绞索已开始套向他的颈项,由死对头幽灵的黑科技点燃,那被邪恶意志驱动的毁灭风暴,裹挟着滔天的罪孽,从四面八方悄然汇聚成型,笼罩了他所在的病房。这两个半女子交汇的瞬间,死亡的绞索,已在无声收紧… 第一百零七章 鬼市猛药 1、 “幽灵,你真是墨迹!”钱惠子一咬牙,冷笑着将微光闪烁的神经接入端子刺入徐萍的颈侧。她要借这具“容器”,以最隐秘的科技利刃,无声切割祝一凡的生命线。讽刺的是,这精心编织的杀局,竟与廖得水在暗处蠢动的毒谋不期而遇:两大死劫,悄然悬于祝一凡头顶。 鬼市,像是湖跺地图上无名的幽魂。它寄生在海聚商贸城之中,名声遐迩,却踪迹难寻。只肯在午夜狰狞的褶皱间显形,又在黎明惨白的光线初窥时溃散无踪。 临近颜单镇的七里和沈韩,浊水河的腐流在此淤积成腥膻的泥淖,空气沉浊,腐败的垃圾、劣质熏香与水汽纠缠不休,像一块湿冷的裹尸布,沉沉压在每一个低头疾行的活物头顶。这里毗邻校区,却早已沦为废城,吝啬的灯火只在极偶然处亮起——一盏油灯的昏黄如濒死者的眼翳,或是一盏蒙尘马灯的光晕在浓稠的黑暗中撕开微小的裂口。行人稀疏,裹得密不透风,周身散发着阴冷的、墓穴般的气息。摊位寥落,陈列着难以名状的货物:裹满泥浆的诡谲兽骨、字迹模糊脆若枯叶的皮卷、几颗在幽暗中泛着不祥磷光的眼球… 庞彪虽挤走了孙其山,从中队长蹿升为“代教导员”,可那个“代”字如同肉中刺,扎得他心头始终不得劲。这次,借着黎明的发飙,他终于攀上了廖得水这棵大树。一份“投名状”,是他此刻最迫切的献礼。 夜色浓稠,庞彪戴着一张狰狞面具,裹紧一件从垃圾深处刨出来的破旧棉大衣。浓重的霉味混杂着血腥气,他像一滴墨汁,悄然融入这蠕动着的黑暗人流。 无数道视线犹如冰冷的蛞蝓,在他裸露的皮肤上缓慢爬行、试探。危险是这里的空气本身。他必须拿到廖一水指明的东西:那件通往教导员宝座的“敲门砖”。 他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停下脚步。摊主全身笼罩在一块巨大、肮脏得已辨不出原色的油布下,只露出一双眼睛。 浑浊!眼白仿佛被陈年的黄疸浸透,纠缠着猩红扭曲的血丝,瞳孔缩如针尖。那不像在看人,更像在贪婪地吸噬面前生物散发的热量、恐惧与贪欲。摊上散乱几物:一只扭曲的青铜蟾蜍,口中衔着布满绿锈的铜钱;一个巴掌大、惨白兽骨雕成的骷髅头,黑洞洞的眼窝里幽光一闪即灭;几只粗陶小瓶,瓶口封着暗红色的蜡,蜡印粗陋而模糊。 庞彪的目光死死钉在其中一个最不起眼的粗陶瓶上。灰扑扑,瓶身甚至有些歪斜。若非廖得水精确无比的描述:“瓶底有三道细如发丝的刻痕,状若扭曲爪印”,他几乎会忽略它。 “这个,价?”庞彪的声音压得极低,嘶哑干涩,几乎被四周细碎的、意义不明的低语和远处飘来的怪笑吞噬。 “要它?有引路人么?”油布下传来沙哑摩擦般的声音。 “有!”庞彪急忙掏出廖得水给他的香囊:鬼市的通行符。 油布下的眼珠缓慢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焦点似乎终于在庞彪脸上凝聚了片刻。一只如枯柴般、指甲缝嵌满漆黑污垢的手从油布下伸出,比划了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 庞彪心猛地一沉,额头冷汗瞬间渗出。这远超廖得水给的“启动资金”! 妈的,这老王八和这摊主联手坑我?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太贵了。这玩意儿…值当?”他试图压低声音还价,尾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市面上强效的货也…” “市面上?”摊主的声音古怪刺耳,像是两块锈铁在砂纸上摩擦,“嘿嘿…”笑声粘稠,充满恶意,“月光下,它是阎罗殿的索魂帖,沾一滴,肝肠寸断,骨肉化泥!太阳照着,它就变了…成了瑶池王母的催情酒,神仙闻一口也得跪地求欢,骨头酥得渣都不剩…嘿嘿嘿…强效?小子,你懂个屁!这是‘阴阳醉’,颠倒黑白的稀世灵物!贵?买神仙难求的东西,你敢嫌贵?!”那阴恻恻的笑声和赤裸的描述,如同冰冷的爪子,狠狠攥紧了庞彪的心脏。 他终于明白廖得水那句轻描淡写的“投名状”背后,是何等残酷的算计。他腮帮肌肉绷紧,咬碎了牙根,一阵眩晕袭来。从贴身处抠出几卷油纸紧裹的厚厚钞票,又狠狠心,褪下手腕上那块廖得水早年赏赐的、象征某种身份的旧劳力士,一齐塞了过去。动作带着孤注一掷的狠绝。 对面的枯爪闪电般缩回油布下,只留下那枚灰扑扑的陶瓶,无声地立在摊位的阴影里,像一个静待唤醒的诅咒。那双布满血丝的浑浊眼睛最后扫了庞彪一眼,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发出冰冷彻骨的警告:“记牢了…月落夜尽杀机藏,日出东方…欲火焚身!时辰错了,魂飞魄散!”随即,那块巨大的油布微微晃动,摊主连同他的摊位仿佛沉入了更深的黑暗,无声无息,几近消融。 庞彪一把抓起冰冷粗糙的陶瓶,塞进破棉衣最里层。那瓶子贴着皮肉,冰寒刺骨,却又仿佛一块烙铁,烫得他灵魂都在战栗。他不敢停留,猛地转身,几乎是撞开身后几个影影绰绰的黑影,深一脚浅一脚,跌跌撞撞地逃离这片由贪婪、污秽和绝望凝成的泥沼。身后,鬼市的喧嚣陡然放大。窃笑、低语、不知名生物的呜咽,纠缠着扑来,像无数冰冷滑腻的手,试图抓住他的脚踝,将他拖回那永恒的黑暗深渊。 2、 庞彪一路狂奔,直到肺叶如破风箱般嘶鸣,双腿灌铅般沉重,才敢在一个废弃的涵洞阴影里停下。冰冷的汗水早已浸透破烂的棉衣内里,夜风一吹,激得他狠狠打了个寒噤。他背靠着粗粝冰冷的水泥壁,急促地喘息,手却下意识地死死捂住怀中那冰冷的凸起:那个价值他全部积蓄加上一块金表的催命符。 “妈的…廖得水…”他低咒着,声音在空洞的涵洞里激起微弱回响,“这老王八蛋…” 他花了点时间平复呼吸和心跳,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跟踪后,才掏出那个灰扑扑的陶瓶,借着远处城市霓虹泄露过来的些许黯淡光线,再次审视。瓶底,三道细若游丝、扭曲如爪痕的刻痕清晰无误。摊主那毒蛇般的警告再次在耳边响起:“月落夜尽杀机藏,日出东方欲火焚身!”每一个字都带着砭骨的寒意与不祥。 这东西,是剧毒,也是烈欲,是双刃剑,更是悬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用得好,是祝一凡的催命符;用错了时辰,可能就是自己的万劫不复。他不敢多耽搁,小心翼翼地将瓶子藏好,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与廖得水约定的城郊结合部的废弃机械厂潜行而去。 机械厂庞大的骨架在夜色中如同蛰伏的钢铁巨兽,锈蚀的铁皮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庞彪熟门熟路地穿过坍塌的围墙,绕过堆积如山的废弃零件,最终停在了一个巨大的、布满油污的机床后面。 阴影里,一点火星明灭不定。 “东西拿到了?”廖得水的声音慢悠悠地响起,带着惯有的、令人不舒服的阴柔腔调。他叼着烟,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 “不辱使命,廖大。”庞彪靠近几步,恭敬地将那个不起眼的陶瓶双手奉上,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他刻意隐瞒了远超预算的代价,只强调:“那摊主说得邪乎,月下杀人,日下催情,时辰错不得分毫。” 廖得水接过瓶子,并未立刻查看,反而在手里掂量了几下,仿佛在掂量一份祭品的份量。昏暗的光线下,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穿透烟雾,钉在庞彪脸上:“这么邪乎?你信了?” 庞彪心头一凛,忙道:“信!那摊主不似作伪。况且…廖大您交代的东西,必然是极好的。”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笃定而卑微。 “呵呵…”廖得水低笑一声,笑声像枯叶在石板地上刮擦,“双刃剑啊,大白。用得好,‘代’字可去;用不好…锅还是你的。”他故意停顿,让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他拧开瓶口暗红色的蜡封,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极淡腥甜与草木腐败气息的味道飘散出来,并不浓烈,却让靠近的两人鼻翼都不由自主地翕动了一下,随即感到一阵微妙的眩晕。廖得水眼中闪过一丝异芒:“味道倒是独特…光说无用,得验验。”他目光一转,落在了涵洞角落里一堆窸窣作响的垃圾上。 一只硕大的耗子正警惕地探出头,绿豆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幽光。 廖得水动作快如闪电,手指蘸取了一丁点几近透明的粘稠液体,屈指一弹!那滴微不可察的液体精准地落在耗子探出的鼻尖上。 几乎是瞬间! “吱!”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嚎撕裂了厂房的死寂。那耗子猛地从垃圾堆里蹿出,如同被无形的烙铁烫到,疯狂地翻滚、抽搐。它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扭曲,皮肤下血管根根爆凸,颜色变得暗紫发黑,几秒钟内,小小的躯体竟膨胀如幼猫大小。然后,“噗”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令人作呕的腥气,耗子在剧烈抽搐中猛地炸裂开来。污血、碎肉和内脏碎片四溅,糊在旁边的锈铁上,滋滋作响,冒出诡异的青烟。原地只留下一小滩迅速渗入泥土的、散发着焦糊与甜腥味的污迹。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又残酷得令人头皮发麻。 庞彪看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冷汗瞬间再次浸透后背。他见识过狠厉,却从未见过如此诡异、霸道、令人毛骨悚然的毒药。那摊主所言非虚,这东西在月光下,即使是城市霓虹的微光混合,就是名副其实的“阎罗索魂帖”,一点没错。 廖得水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滩污迹,掏出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指,仿佛刚才只是弹掉了一点灰尘。“嗯,‘月落夜尽杀机藏’,看来不假。”他语气平淡,却让庞彪感到彻骨的寒冷。“这‘阴阳醉’,果然霸道。大白,你这份‘投名状’,分量够了。” 他将瓶口重新仔细封好,抛还给庞彪,语气陡然变得森冷如刀锋:“收好。时辰,给我掐准了!祝一凡那边…黎明之前,我要看到结果。做干净点,别像这只耗子一样,留一堆恶心玩意儿让人收拾。事成之后,你的‘代’字自然摘去。若是时辰错了,或是走漏了半点风声…后果,你知道的。”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不容置疑的冷酷光芒。 庞彪握着那冰冷的陶瓶,感觉像握着一块刚从地狱熔炉里捞出来的诅咒之石。沉甸甸的重量压在掌心,也压在他的灵魂上。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廖得水的验证冷酷而有效,这份“投名状”的价值与代价都清晰得令人恐惧。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惊悸与对那诡异力量的悚然,将瓶子死死攥紧,仿佛要将其嵌入骨血之中。 “廖大放心,”他抬起头,眼中已换上一种亡命之徒的狠厉与决绝,声音低沉而嘶哑,“黎明之前,祝一凡必定骨肉化泥,干干净净!妈的!” 第一百零八章 双重困境 湖跺中心医院住院部大楼像一个巨大的、沉默的墓碑,在午夜死寂的阴影里投下冰冷的轮廓。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药物和陈旧地毯的沉闷气息,顽强地抵抗着从各个角落顽固渗出的死亡气息。顶层的特护病区更是寂静得如同真空,只有极远处护士站偶尔传来的微弱按键声,或者仪器低沉的嗡鸣,反而更衬得此地死寂如坟。 “青禾…”钱惠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做作的甜腻,尾音刻意拉长,仿佛在谈论一件有趣的玩具。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徐萍突然抽搐、如同濒死的鱼般扑腾了一下,又重重砸回病床,然后漫不经心地按了几下控制器,“啧,怎么没反应了?真不禁玩。” 关青禾的眼神像淬了寒冰的刀锋,斜睨着她:“她都成了活死人,残存的执念竟还是撕碎你。钱惠子,你到底做了什么,让她恨你入骨至此?”她的话语带着穿透骨髓的冷意。 钱惠子歪了歪头,唇角勾起一抹天真又残忍的弧度,眼底却毫无笑意:“哎呀,妹子你这话说的,好像我真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似的。”她故作委屈地撇撇嘴,指尖却悠闲地卷着自己的发梢,“不过是个失败品罢了,这点反噬都受不住,真是…扫兴。” “走吧,”关青禾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像是机器在播报,“她的神经元被强行控制太久,身体已经濒临崩溃极限。明天再看她还能不能‘醒’过来。” “明天?”钱惠子那双妩媚的眼睛眨了眨,忽然凑近关青禾,吐气如兰,带着一丝玩味的恶意,“青禾姐姐,你说…她不会今晚就‘嘎嘣’一声,彻底断气吧?”她遗憾地叹了口气,像是惋惜一件即将破碎的瓷器,“那可真是太可惜了,还没玩够呢。” “我不知道!”关青禾猛地转头,目光如寒星般锁定钱惠子那张妖媚的脸,声音冻得能掉冰渣,“要不,我现在就给你扎上一针,你亲自去感受一下?” 钱惠子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那层妩媚的面具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丝真实的恐惧。她几乎是尖叫着转身,高跟鞋敲打着冰冷的地面,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般仓皇逃窜,瞬间消失在走廊拐角,只留下一缕若有似无的、令人作呕的香水味。 2、 走廊尽头,重症监护单元厚重的自动门无声地向两边滑开,又在庞彪闪身进去后悄无声息地闭合,将微弱的安全灯光彻底隔绝在外。死寂的走廊深处,只有一盏功率极低的壁灯散发着惨淡幽光,勉强勾勒出高级单人病房紧闭的门板轮廓。空气冰冷刺骨,宛如凝固的墓地。 庞彪如同幽灵般贴着冰冷的墙壁移动,鞋套吸收了所有脚步声。他的目标清晰:走廊中段,徐萍的病房。这个被钱惠子等人精心设计用来嫁祸吴定波的活体凶器,如今如同一截枯朽的木头,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靠着冰冷的机器维持着最低限度的生命体征。 鬼知道,此刻的她也是廖得水计划里最重要、也最沉默的一环。 电子感应门锁发出微弱的蓝光。 庞彪掏出火柴盒大小的***,探针精准刺入缝隙。 红灯急促闪烁几下,转为稳定的绿光。一声几乎难以察觉的“咔哒”轻响,门锁失效了。他深吸一口气,福尔马林混合着死亡腐朽的气息刺入肺腑。推开厚重的门扉,无声滑入。 病房内一片昏沉死寂。唯有床头监护仪发出幽绿的微光,屏幕上代表心跳和呼吸的线条微弱得几乎拉成直线。氧气泵单调的“嘶嘶”声是唯一的生命背景音。浓重的药味混杂着肉体长期瘫痪所特有的、甜腻到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庞彪的目光如鹰隼锁定目标:病床边悬挂的输液架,以及架子上那个倒置的还剩三分之一药液的玻璃瓶。 “徐萍-营养维持液”。 他如同捕食的蜥蜴,无声潜至床边。 薄被下的形体毫无生气,枯草般的头发露在外面。暴露的手腕和脖颈皮肤呈现出蜡黄松弛的死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击着耳膜。破棉衣深处,他死死攥着那个灰扑扑的小陶瓶。摊主浑浊的眼珠和毒蛇般的声音在脑中嘶嘶作响:“月落夜尽杀机藏…时辰错了,后果自负!” 都怪那个钱惠子,一直在,没听说她和徐萍关系这么好啊! 潜在暗处的庞彪差点就放弃了计划。 窗外都市的霓虹被厚重的防窥窗帘隔绝,只剩一丝黯淡的光污染透入。他感觉整个城市已沉入午夜最深的死寂。快,就是现在。他拔掉陶瓶上暗红色的蜡封。没有异香,一股极其微弱 冰冷腻人的腥甜气味逸散出来,带着金属锈蚀和腐败甜杏的怪诞混合。他快速拧开粗糙瓶盖,借着监护仪惨淡的幽光,将瓶口对准输液瓶上端的橡胶加药口。瓶身冰凉刺骨,那股腥甜味似乎在黑暗中更加浓郁。粘稠如糖浆般的暗红色液体,闪烁着诡异的光泽,如同活物的毒血,缓慢地、一滴、一滴…悄无声息地渗入透明的营养液中。宛如毒蛇的獠牙,精准刺入沉睡猎物的血管。 暗红的粘液如同活的血蛭,缓慢而坚决地吞噬着清澈。庞彪死死盯着浑浊一点点弥漫,心脏在肋骨后剧烈抽搐。快了,就快了。 他屏住呼吸,将空陶瓶塞回大衣深处。冰冷的瓶壁紧贴汗湿的皮肤,烙印下冰冷的战栗。他甚至不敢再看床上那具沉寂的躯壳,仿佛下一秒那双紧闭的眼皮就会骤然睁开。他猛地转身,如同被地狱恶鬼索命,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向门口。 厚重的病房门在身后无声关闭,隔绝了内里浓郁的药味和令人窒息的死亡压力。走廊冰冷的空气涌入肺腔,带着金属和消毒水的凛冽,却丝毫无法冷却胸膛里那头疯狂冲撞的困兽。 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瓷砖墙壁,额头抵在上面,粗重地喘息,试图找回四肢的知觉和逃离的勇气。 完成了!廖得水的投名状,就这么递出去了。 代价是什么?杀人诛心?不会真的弄出人命吧?他的灵魂深处有个微弱的声音在问,却立刻被那粘稠腥甜的黑暗彻底吞噬殆尽。 第一百零九章 推动进程 就在这时,“呜!呜!呜!”尖锐刺耳的警报声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徐萍的病房内猛然炸响!猩红的警示灯光利刃般穿透门板上的观察窗,疯狂泼洒而出,瞬间将门口的墙壁和庞彪裹进一片令人窒息的血色囚笼。 庞彪全身的血液仿佛被瞬间抽干、冻结。他猛地扭过头,眼珠几乎迸裂,死死钉在那扇紧闭的病房门上。他妈的!怎么会?!廖得水那杂种可没说警报会立刻炸响!是药太猛?还是…老子手抖了?!冰冷的汗珠如同无数蛆虫,刹那间密密麻麻爬满了他的脊背。 那警报声撕心裂肺,足以撕裂沉睡的整栋大楼! 尖锐的鸣响中,他捕捉到远处护士站传来座椅被粗暴掀翻的刺耳刮擦,紧接着是纷乱急促、由远及近的奔跑声。 完了!彻底暴露了!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所有思考。他像一只被踩烂尾巴的野猫,猛地弹起,转身就朝走廊尽头的消防通道亡命扑去。必须立刻逃离!鞋套包裹的沉重皮鞋砸在塑胶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噗噗”声,在震耳欲聋的警报轰鸣中微不足道,却像是惊雷,一下下在他颅腔内疯狂擂响,那是为他敲响的丧钟。 刚转过拐角,一个闻声冲出的护工差点与他撞个满怀。 “怎么回事?这时候警报怎么响了?”护工的声音带着惊慌,“你谁?家属?” 庞彪死死埋着头,喉咙像被铁钳夹紧,一个字也挤不出来,只是胡乱地挥了下手,脚步丝毫未停,蛮牛般撞向消防通道那扇冰冷的铁门。 他粗暴地拽开沉重的防火门,闪身没入楼梯间刺骨的黑暗与阴冷。 身后,护士的尖叫、医生的厉喝、病房门的猛烈撞击、杂沓的奔跑…所有声响都在这刺耳警报的裹挟下,化作一股恐怖的声浪洪流,在重症监护区狭窄的走廊里疯狂冲撞、激荡、轰鸣! 背脊死死抵着内侧冰冷的防火门,庞彪的心脏狂暴地撞击着喉咙,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暂时…安全了?他竖起耳朵,竭力分辨走廊那头喧嚣的混乱。混乱的漩涡中心…似乎正死死咬住徐萍那间该死的病房?还没人注意到这扇门后的动静? 一个冰冷、锐利、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他的脑海:**也许…这地狱般的动静,并非冲着他庞彪?也许是那包霸道到邪门的药剂,在徐萍体内掀起了他无法想象的滔天巨浪?廖得水那张阴鸷扭曲的脸,此刻清晰地浮现眼前:那双闪烁着磷火般算计光芒的眼睛,如同深渊的凝视。“投名状嘛!”那句轻飘飘的话,此刻却像淬着剧毒的刀刃,反复刮削着他绷紧的神经! 一股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猛窜上后脑!他控制不住地剧烈一哆嗦。 不能走!绝不能就这么狼狈地滚蛋!任务失败了,廖得水的连环套崩了…崔媛媛照片被火舌舔舐、卷曲、化作焦黑残片的画面,伴随着廖得水当时意味深长扫过鱼缸死鱼的那一瞥,瞬间攫取了他全部的思维。那只剩下半张脸的焦痕,仿佛在无声尖叫。廖得水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他庞彪,就是下一个鱼缸里的死物!伴君如伴虎?这长毛怪比虎更毒、更邪乎!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争取这个所谓的教导员就是个天大的错误。 走廊外的混乱噪音,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正疯狂地向徐萍的病房汇聚。庞彪眼中那几乎将他吞噬的恐惧,此刻如同潮水般退去,裸露出底下冰冷坚硬、遍布礁石的海床。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的暴戾,混合着对自身命运的极度不甘,如同滚烫的岩浆般猛然喷发。 妈的!横竖都是死!廖得水要祝一凡的命做投名状?老子也想亲眼看着药人徐萍干掉祝一凡那贱人!不,老子要亲手把它摁进棺材里!巨大的恐惧瞬间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狠绝碾碎。干了!豁出去了!不亲眼确认祝一凡的死状,不亲自确保这“投名状”砸进廖得水的掌心,他就算逃出这栋楼,也逃不出那长毛怪的手心!与其被当成废棋碾死,不如赌命搏他个一线生机。 他猛地推开沉重的防火门,像一头挣脱陷阱的困兽,悍然闪身,再次将自己投入那片红光闪烁警报嘶鸣的死神领地。 警报依旧尖锐刺耳,红光鬼魅般跳动闪烁。但此刻,所有人的目光与脚步都被徐萍病房门口那团混乱漩涡牢牢吸住。他像一条蛰伏在阴影里的毒蛇,紧贴着冰冷墙壁,将自己揉进光线最暗淡的边缘,利用人影的晃动和喧嚣的掩护,无声无息、极其缓慢地,朝着走廊另一端:祝一凡所在的高级单人病房蠕动前行。 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上,每一次心跳都震耳欲聋。他必须在混乱平息前,亲眼看到结局!或者说…亲自…推动那个结局… 第一百一十章 生死一线 湖跺中心医院10楼,高级单人病房厚重的隔音门在尖锐的警报声中,如同壁垒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门外的血色红光疯狂泼洒,门内却是一片近乎死寂的昏暗,只有床头一盏地灯散发着极其幽微的光晕,勉强勾勒出病床的轮廓。 祝一凡仰面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呼吸微弱,仿佛一具安静的雕塑。但他的意识深处,冰冷的机械音正如同催命的丧钟,一下下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系统警告:高危恶意能量载体侵入感知范围!方位:正前方!距离:1米!生存倒计时:30秒启动!】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灌顶! 祝一凡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他猛地睁开眼! 一张脸,毫无预兆地、几乎贴着他的鼻尖悬在那里! 竟然...是徐萍! 那张脸在昏暗的地灯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极度诡异的青白色,皮肤紧绷得如同蜡塑,嘴唇毫无血色,干裂起皮。最令人魂飞魄散的是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茫然地大睁着,瞳孔漆黑如深井,毫无焦距,却又死死地“盯”着祝一凡的脸。眼白部分,密密麻麻地布满了蛛网般猩红欲滴的血丝,在幽光下呈现出一种活物般的蠕动感。她的头发凌乱地披散着,几缕沾着粘稠的、不知名的黑色污渍,贴在汗湿的额头上。浓重的消毒水味和一种更深的、难以言喻的腐朽甜腻气息扑面而来。 她不是走进来的。她是四肢着地,以一种极其僵硬扭曲的姿态,无声无息地爬进来的。此刻,她的上半身正以一个完全不符合人体工学的角度弓起,双手如同枯槁的鹰爪,撑在祝一凡身体两侧的床垫上,整个人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将祝一凡死死困在床上。 系统发出生存警示:【生存倒计时:28秒!27秒…】 “嗬…嗬…就是你!” 嘶哑的、如同破风箱拉动般的喘息声,从徐萍干裂的喉咙深处挤压出来。一股温热而带着腥气的液体,混合着粘稠的涎水,滴落在祝一凡胸前的病号服上。 2、 病房门无声地开启了一道微小的缝隙。一双布满血丝、闪烁着疯狂与恐惧的眼睛,紧紧贴在门缝外的黑暗中,死死注视着里面发生的一切。 祝一凡全身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到了极限。他想呼喊,但喉咙像是被无形的鬼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气音。右手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向右侧的紧急呼叫按钮砸去。 “啪!” 那只枯槁、冰凉、滑腻如同水底死尸的手,比他的动作更快!如同铁钳般死死攥住了他的手腕。那力量大得不可思议,冰冷的指骨深深嵌入他的皮肉,传来的剧痛几乎让祝一凡瞬间窒息!腕骨发出不堪重负的**! 【生存倒计时:22秒!21秒……】 左手!他还剩左手! 搏一把!祝一凡眼中爆发出濒死的凶光!左手猛地向上挥出,带着全身的力量,五指弯曲如钩,狠狠抓向徐萍那张近在咫尺的布满诡异血丝的蜡白脸庞。 目标是她的眼睛! “噗!” 他的指尖确实触碰到了冰冷滑腻的皮肤,但徐萍的反应根本不能用常理推断。她的头颅只是极其轻微地侧了一下,那只如同鹰爪般的左手,以一种快得只剩残影的速度,同样死死攥住了祝一凡的左腕。两只手都被锁死。 冰冷的、非人的力量如同钢箍,将他牢牢钉死在病床上。 徐萍的脑袋再次俯低,那张毫无生气的脸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那双布满猩红血丝、空洞无神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瞳孔深处似乎有漩涡转动。粘稠的涎液混合着血丝,如同垂涎的饿兽,一滴、一滴,砸在祝一凡的额头、脸颊。 【生存倒计时:17秒!16秒……】 死亡的阴影浓稠如墨,祝一凡能感觉到对方喉咙深处那股越来越强烈的杀意。 她支撑身体的双手猛地用力,整个上半身骤然抬起,然后,那双冰冷滑腻如同毒蛇的手,闪电般松开他的手腕,带着破风声,带着指甲划破空气的锐响,狠狠地、精准地扼向他的脖颈。 “嫂子,我是一凡!” “嚯嚯!”毫无人类情感和反应的徐萍冷哼一声,算是回应。 冰冷!窒息!剧痛! 那双枯爪的力量远超人类极限。祝一凡只觉得自己的喉骨在恐怖的挤压下发出濒临碎裂的**,气管被瞬间封死,眼前瞬间爆开一片血红。他如同一条被甩上岸的鱼,身体剧烈地弓起、抽动。双腿徒劳地蹬踹着床,这一声嘶吼,是生命濒临湮灭时最后的、也是最狂暴的咆哮。 这一刻,祝一凡感觉自己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肌肉纤维如同绷紧到极限的钢丝,下一秒就要根根崩断。但他挥出的右臂,裹挟着这股从生命熔炉深处泵压出的纯粹而野蛮的力量,精准地砸向徐萍的太阳穴。 不再是挣扎,而是致命的猎杀反扑!“砰!”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响起。徐萍那颗蜡白、布满蛛网状血丝的头颅,如同被重锤击中,猛地向侧方甩去。扼住祝一凡脖颈的如同精钢铸造的五指,骤然失去了那令人绝望的力量,出现了一丝致命的松动。 空气如同甘泉,瞬间涌入祝一凡火烧火燎几乎断裂的气管。他贪婪地、剧烈地倒吸了一口气,视野中旋转的血红和黑暗稍微褪去,露出病房冰冷的天花板,以及徐萍那张因巨力打击而瞬间扭曲变形的脸。 但这绝不是松懈的时刻! 【系统还在拼命报数,回光返照倒计时:25秒!24秒!23秒!】 冰冷的数字在脑中疯狂跳动,如同催命的鼓点。祝一凡清晰地感觉到,这股支撑着他的、狂暴的生命本源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燃烧、流逝。每一秒都珍贵如命! 徐萍的身体只是僵滞了不到半秒,那双空洞的、只有杀戮本能的猩红眼睛,甚至没有因为头颅遭受重击而产生丝毫波动。扼颈的力量虽然松动,但并未完全消失,那双枯爪般的手依然死死地抓着他的脖子,只是不再能完全阻断空气。 更可怕的是,她那被砸得歪斜的头颅,正以一种非人的机械般的姿态,缓慢而坚定地扭正回来。颈部也发出令人牙酸的“咔擦”声,仿佛里面的骨骼和肌腱已经被某种东西彻底改造异化。 “嗬...咯咯...你该死了!” 不再是漏气声,而是徐萍喉咙里发出的类似野兽低吼般的压迫性噪音。 她蜡白的皮肤下,那些黑暗的搏动血管更加剧烈地鼓胀起来,仿佛有无数条细小的毒虫在里面疯狂窜动。那股混合着药剂腥甜与腐败的异味变得更加浓郁,几乎要凝结成实质。 她放弃了持续扼杀,双爪一错,十根枯瘦如树枝般的手指,带着撕裂皮肉的劲风,朝着祝一凡暴露出的咽喉和面门狠狠抓下。 速度比之前更快,力量更足。 那指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一种诡异的、金属般的幽光! 死亡的寒意再次笼罩!祝一凡瞳孔骤然收缩! 回光返照赋予他的不仅是力量,还有被极度危险压迫到极限的神经反应。在徐萍双爪抓下的刹那,他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敏捷,身体拼命地向右侧翻滚! “嗤!!!”尖锐的撕裂声刺耳响起。徐萍的左爪擦着祝一凡的左肩狠狠抓在冰冷的铁床栏杆上,竟在坚硬的金属上留下几道清晰深刻的白色划痕! “我去!”那右爪则撕裂了他胸前的病号服,在他锁骨下方留下三道深可见骨、皮肉翻卷的恐怖伤口。 钻心的剧痛瞬间炸开,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破碎的布片和他身下的白色床单。 “唔!”祝一凡闷哼一声,剧痛几乎让他眼前发黑。 但他翻滚的动作并未停止,借着这股惯性,他整个人从病床上翻滚而下,重重摔落在冰冷的地板上。 终于,逃离了病床的禁锢,但也脱离了唯一的屏障!冰冷的瓷砖刺激着他的神经,提醒他时间所剩无几! 【回光返照倒计时:17秒!16秒!15秒!】 3、 屡屡被祝一凡逃脱的徐萍发出一声更加狂躁的嘶吼,仿佛这到手的猎物逃脱让她无比愤怒。她机械转过身,动作僵硬却迅猛地扑向地上的祝一凡。那双猩红的眼睛死死锁定目标,带着不死不休的执念! 祝一凡背脊撞在地板上,剧痛和窒息的后遗症让他头晕目眩。但他死死咬住舌尖,强迫涣散的意识凝聚。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恐惧和痛苦。 视野中,徐萍那张扭曲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脸在急速放大。那双可怕的爪子再次扬起。 逃!必须立刻拉开距离! 祝一凡顾不上肩膀和胸口的剧痛,双腿猛地对着地面一蹬!地板光滑,他整个人贴着地面向后滑去。 啪! 徐萍的致命抓击狠狠拍在他刚才躺倒的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巨响,细小的水泥碎屑飞溅。 滑行的力量消失,祝一凡的后背撞到了墙壁。可是退无可退,冰冷坚硬的触感反而让他混乱的大脑闪过一丝清明。 徐萍一击落空,没有丝毫停顿,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鬣狗,再次扑来。 此刻的她张开嘴,露出森白的牙齿,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嗬嗬声,似乎要将祝一凡撕碎生吞。 绝境!必须在十秒内解决! 否则,系统回光返照结束,就是他的死期。祝一凡眼角一扫,瞥到了床边那个冰冷的、沉重的金属输液架!那是眼下唯一能利用的东西。 【回光返照倒计时:9秒!8秒!7秒!】 时间在燃烧! 就在徐萍的身影即将笼罩他、那双魔爪即将触碰到他面门的刹那,“吼!”祝一凡发出一声困兽般的怒吼,用尽全身残存的力量,双腿猛地蜷曲,然后如同炮弹般对着扑来的徐萍小腹狠狠蹬出。 “砰!”这一脚凝聚了他所有的求生意志和回光返照的力量,结结实实地踹在徐萍毫无防备的腹部。 徐萍扑击的身影猛地一顿,前冲的势头被硬生生遏制。 她身体向上拱起,发出一声怪异的、如同破风箱被堵住的声音。 就是现在! 祝一凡借着蹬踹的反作用力,身体如同弹簧般贴着墙壁向上弹起,他左手不顾一切地抓向旁边冰冷的金属输液架。五指因为用力过度而指节发白,伤口崩裂,鲜血顺着输液架的钢管流下。 【回光返照倒计时:6秒!5秒!】 徐萍被踹得踉跄后退一步,那双空洞的猩红眼睛死死盯着祝一凡,她再次稳住身形,喉咙发出更加狂暴的低吼,又要扑上。 来不及了! 祝一凡眼中凶光暴涨,那是被逼到绝境后野兽般的疯狂。他双手死死攥住沉重的输液架底座,腰腹核心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将整个输液架如同攻城锤般抡了起来。手臂和肩膀撕裂般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但他死死咬住了牙关! “给!我!滚!!!”一声饱含无尽痛苦、愤怒、不甘与求生欲望的咆哮,撕裂了病房的死寂。 “呼!” 沉重的金属输液架带着撕裂空气的啸音,划出一道致命的弧线,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砸向徐萍那颗再次扑近的、布满蛛网状血丝的太阳穴。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强推了 刚才以神识强行挑衅齐天寿等人的妖修基本上都受到了惩罚,修为略高一些的只是吃点闷亏,但是那些修为不济,却还想要挑衅齐天寿等人的妖修,基本上都付出了实实在在的代价。 “但我知道,我喜欢你,你身上的气息,好灵动,好浓郁,让我靠近你之后,感觉好舒服。 它杀虎帮昨日可以疯狂追杀漏网之鱼,明日就有可能光明正大的来到这天柱峰上,杀了咱们。诸位现在坐的大殿,可能明天就会变成血流成河的尸骨场。 绕着辰梦,唧唧喳喳的叫着,似乎是在挑衅。辰梦的眉头渐渐舒展,而后猛然间睁开了眼睛。 单单是超越掠夺境界的人,就有好几个,除了封林之外,全不凡,灵,赢修,封臣,冷魔叶和龙皇也差那么一点。 “丹麦从今天起就接受德国保护了,国王陛下希望不要有人做无畏抵抗。”邻居缓缓道。 不过看样子身穿青衣戴眼罩的独眼龙拿着一柄开山刀的强盗和虎背熊腰拿着两把双花板斧的山贼现在就只有一条出路那就是逃跑了。 “你也别说人家,你还不是一个样?”洛雨在封林的脑海中说道。 其实莱因哈特原本是想直接取消列车炮的,但是考虑到以后的目标有很多要塞,像比利时列日要塞就是个硬骨头,光凭空军轰炸还是不太够。 所以大家都知道这东西很贵重,但对他们而言,还不如真金白银来的实在呢。 随着他的双手不断的迅速结印,他上空的火焰渐渐地开始精简变化,一股恐怖的压迫,如同君临的皇帝,俯视着月台上的众人。 今天没大院里,不过王君花说了,他们三号家属大院里的军嫂们都很和谐,相处起来也都很容恰,并不像其他大院那样,分派系。 这一道士和一和尚一见真鬼来了,哪敢耽误自己的性命呢?于是转身就跑,但因为跑的太急了,还翻了个滚。 更何况是他们这种需要往国内汇报任务各种报告的电话,必然也是精简再精简。 范锦华腰里带上安全滑扣,把绳子被在自己的身上,干扰枪放在腰间,吸盘也分别挂在腰上。 紫极如临大敌,现在,他感觉眼前的人宛如一个黑洞,自己根本无法探清他的深浅,果然,对天骄来说,每一次突破,都是一个大变化。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相信一定会有人通知,并且会传来一些战斗的声音。 正在战斗的‘喻华’脸色一愣,然后露出喜色,也没多想,将那四人逼退,然后身形爆闪而出,瞬息就是跨越数千丈。 主要是他们从r实验组织里救出来还活着的人很多,国内外的都有。 弗兰德突然指向旁边的李沐晴,而李沐晴同样诧异的看向弗兰德,不明白他弄出的事情为什么突然扯到自己的身上。 与此同时一直警惕的蓝可儿也发现了那辆轿车。其实以她的能力,在这时候要躲开的话是完全没有问题。 他能感觉到自己现在的弱,他还是地球上一个十分渺的个体,但是和之前不同,如今面对横亘在他面前的大山,他反而更有动力了。 再一次点点头,约瑟夫把目光看到一位刚刚经过A级强化液强化的士兵身上。 “想这么多干嘛,还是踏踏实实一步步来。”阿玄终于从憧憬中逃离出来,将那份渴望压在心底。 他回来的时候虽然是怀着低调的心思,但因为安全城那档子事却闹得很是沸沸扬扬。 “那我该怎么办?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嫁给方元极,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一种有生以来,最无奈、最无力的感觉,出现在我身上。我此刻深深体会到了,梁山伯and祝英台的故事,是多么的悲剧。 见李大雷居然还想对张晨临动手,江平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本来就没打算放过这些家伙,现在下手肯定会更重一些了。 不久之后,在她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意识完全陷入模糊的时候,她似乎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的到来。 劫匪话音才落下,手中的大刀被不知什么东西打断,半截刀片掉在地上,他的手被震的发麻。 即便是中州这种富庶的地方,分神之下的修士,基本是没有机会获得中级灵石的。 祖辈们的肖像画在破败的大厅中灰尘厚积,总是目光如炬地注视着他,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和无尽的期许。 绯樱在打开了门后,随意到就像是到像是平常的随便将门打开一样。 龙马脸上的表情恢复正常,双手抱胸,一脸嫌弃的瞥了桑博一眼。 气派的穆家公馆地处申市最繁华的市中心,赵逢生乘坐的豪车在第二天深夜开进了公馆内。 而且,让士兵来感受一下新城的氛围,他们更加能感到自己为何而战。 第一百一十二章 隔离审查 1、 冰凉、粘稠,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滑腻感,紧紧包裹着疲软的器官,甚至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腥气。祝一凡猛地从VIP病房的病床上坐起,冷汗瞬间濡湿了后背的丝绸病号服。 头痛欲裂,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颅骨里搅拌。他掀开被子,昏暗中,床单凌乱皱成一团,几点暗红近黑的污渍如同干涸的蚊血,刺眼地溅落在纯白织物上。目光触及一旁同样衣衫不整、陷入昏迷的徐萍时,祝一凡的头瞬间胀大如斗:她为何会在这里?昨夜发生了什么? 【叮!】 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检测宿主遭受‘阴阳醉’深度侵蚀及多方锁定绞杀,濒临意识湮灭。鉴于宿主顽强抵抗至日出,完成核心自救(连带系统),特授予额外权限:万物瞬移(一次)。是否立即使用?】 意识勉强聚焦,祝一凡几乎出于本能地低吼:“使用!目标:徐萍,原病房!” 【指令确认。执行完毕。】 几乎在徐萍身影消失的同时,提示音再次响起:【警告!检测到超越本位面规则的神经元入侵尝试!反制机制激活:奖励‘神经元反操控’权限(5分钟),可随时调用。】 “神经元反操控?”祝一凡眉头紧锁,这突如其来的信息让他如坠迷雾。但此刻容不得细究。 2、 恰在此刻,病房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浓郁的肉汤香气立刻被那股残留的滑腻腥气压了下去。庞彪那张总是带着一种卑微讨好神情的脸探了进来,手里稳稳端着一只青花瓷碗,热气袅袅。 “咦,老祝,醒了?一个人么?…”庞彪四下逡巡,像是在找什么人似的,好一会才将注意力集中过来,信口胡说:“廖党委昨天特意吩咐,看您最近太累,让送了点顶级的安神酒过来助眠…怕您睡得…太沉了。” 庞彪的声音放得极低,带着一种刻意的安抚,将碗小心地放在床头柜上。 碗里的汤汁浓白,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花。祝一凡下意识地伸手去端,指尖触到温热的碗壁。就在他低头准备啜饮的瞬间,视线凝固了:在那浓白的汤底深处,几缕极其细微如同水草腐败后形成的灰黑色絮状物,正随着液体的晃动,妖异地沉浮、舒展。 “昨晚…”祝一凡刚端起碗,庞彪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摩擦,让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谁来过?病房里…怎么回事?太乱了,就跟与病友打过一架似的。” 庞彪死死盯住祝一凡,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上头顶。 这庞彪像是知道些什么,这来的时机也太巧了点,祝一凡的嘴角似乎极其微妙地向下撇了一下,快得几乎无法捕捉。“没人来过啊,老庞,我已经离婚了,孤家寡人一个,谁会没事充军来我这?”他语气无辜。 庞彪摸了摸腰间还剩余的一丝阴阳醉,有些犹豫,此刻用这就是一壶春药,作用不大。再说了,以祝一凡谨慎的尿性,是不会让自己得逞的。 “廖大吩咐不准任何人打扰,今晚我就一直就守在门外,连只苍蝇都飞不进…” “老庞,不必了,你有家有口的,还是一大老爷们,逆守着我算怎么回事?”祝一凡有些急,关子沐发来信息,说晚上有重要的事情要与自己商量,这庞彪在,还商量个锤子。他急着支开庞彪。 就在这时,叮的一声。 【系统警告:关键记忆片段病房异常接触痕迹强制锁定!监控数据流:VIP病区走廊及病房-异常时段已备份完成。存储路径:游侠联盟深层云空间。】冰冷毫无情绪的合成电子音如同两颗高速旋转的冰锥,毫无预兆地、狠狠地凿进祝一凡正在混乱翻腾的脑海深处,带来剧烈的、神经断裂般的锐痛。 他眼前猛地一黑,身体剧烈一晃,差点栽倒。那段关于滑腻关于床单污迹的模糊感知和本能怀疑,瞬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橡皮擦狠狠抹过,只留下一片令人恐慌的空白和强烈的生理性眩晕。 庞彪迅速伸手扶住他,眼底深处,一丝难以察觉的放松飞快掠过。“老祝?您脸色太差了,快喝了汤暖暖身子吧。” “算了!”祝一凡猛地挣脱,将碗推开,“补过头了,虚不受补。”他的强硬拒绝让庞彪暗自咬牙。就在这时,庞彪的手机适时响起,他如蒙大赦般接起,对着电话含糊几句,便匆匆告辞离开,倒省了祝一凡绞尽脑汁找借口。 3、 时间如同凝固的油脂,缓慢而沉重地滑过四个月。 吴定波租住的廉价单间里,空气混浊。他刚结束又一天毫无希望的徒劳奔走,疲惫地坐在吱呀作响的旧木椅上,目光却穿透布满灰尘的玻璃窗,固执地投向城市另一端:那个囚禁着沉睡徐萍的白色巨塔的方向。 窗框在他的视线里切割着灰蒙蒙的天空。 他太专注,以至于完全没有听到身后细微的门锁转动声。 一道幽灵般的影子无声滑入。钱惠子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黑色套装,妆容精致得像一副冰冷的面具,眼底深处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她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径直走向角落那个堆满杂物的破旧衣柜。动作快如鬼魅,她熟练地拉开最下层抽屉,将掌心一个用透明塑封袋装着的白色粉末状小包,精准地塞进一件旧棉袄的夹层深处,迅速将衣物整理得毫无破绽。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她最后瞥了一眼吴定波凝固在窗前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淬毒的冷笑,如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门外。 几分钟后,沉重的砸门声如同惊雷般响起! “开门!警察!” 吴定波身体一震,茫然地回头。门板在撞击下**着裂开缝隙。当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破门而入,冰冷的枪口和手电光柱将他包围时,他甚至没有反抗。他只是慢慢地、极其缓慢地转回头,目光依旧穿透混乱的人群和碎裂的门板,死死地近乎贪婪地凝望着窗外徐萍病房大楼那模糊的轮廓,仿佛那是他在这个污浊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属于光明的最后幻影。 一个警察粗暴地将他按倒在地,冰冷的手铐锁上手腕。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那个方向… 4、 “金队,你看这个。”出院的祝一凡的声音沉稳有力,将一张高精度打印的图片按在刑侦副支队长金平的办公桌上。图片中央,一个狰狞扭曲的“夜叉”恶鬼纹身占据了大部分画面,线条狂乱,充满邪异的力量感,细节放大到能看清每一丝皮肤的纹理。 金平,是严格的老搭档,这位以冷硬著称的老刑警,目光锐利如鹰隼,死死钉在纹身上。他猛地抬头,看向祝一凡,眼中燃烧着压抑已久的怒火和终于看到猎物的兴奋:“稳了,这东西和去年7·21码头焚尸案死者身上的残余皮损,吻合度超过90%!充分说明他背后有鬼!有大鬼!” “该收网了。”祝一凡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断。 市局大楼顶层一间被临时严密封闭、信号屏蔽的会议室迅速启用,代号:净垢行动。 郑铮对祝一凡在病榻之上还心系破局的举动十分欣赏,这次行动,他点名让祝一凡任组长,金平则负责一线指挥调度。领导成员名单确定,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也加入了核心小组:关青禾。 两个人相遇的时候并没有擦出火花,祝一凡轻轻地看了她一眼,关青禾也只是浅浅一笑,曾经一个办公室的同居密友,此刻像是两个接头的地下党,装作此前好不认识。 她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敲击的节奏如同精准的手术刀,在庞杂的数据洪流中高效穿梭,迅速勾勒出犯罪集团“夜叉”模糊而危险的骨架。 一张无形而致命的网,在最高等级的保密状态下,悄然收紧。 在医院的日子,关青禾未曾露面,两人已数月未有交集。此刻,看着关青禾轻车熟路地破解一层层复杂的网络闸门,祝一凡不禁心生感慨:“青禾,真没想到你的计算机造诣如此深厚。” 关青禾侧过头,妩媚一笑,眼底却藏着深不可测的距离:“你不知道的,何止这些...” 祝一凡微微一怔,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深远的鸿沟。 5、 湖跺市中心医院重症监护室深处,弥漫着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冰冷的滴答声。 徐萍,这个沉睡在死亡边缘的女子,身体完成了它最后的、残酷的使命。一个瘦小的女婴被护士抱出产房,发出微弱如猫叫的啼哭。而徐萍,依旧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双目紧闭,胸膛随着呼吸机机械地起伏,脸色苍白如同蜡塑。仿佛刚才那场耗尽生命余烬的分娩,从未发生。 只有仪器上微弱起伏的曲线,昭示着生命最低限度的倔强。新生儿的啼哭与母亲永恒的沉寂,构成一幅触目惊心的生死图景。 6、 行动前夜,空气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净垢”行动组核心成员最后一次秘密集结在证物室隔壁的临时指挥点。所有环节已反复核对,抓捕名单、路线、预案…就等祝一凡在行动文件上签下名字,盖上那个象征着法律权力的红色印章,雷霆一击就将发动。 祝一凡拿起钢笔,冰冷的金属触感传递着千钧的重量。他深吸一口气,笔尖悬停在纸面上。 “砰!” 证物室厚重的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撞开。门板砸在墙上发出巨响,震得人心头一颤。 一群人鱼贯闯入,为首的是一位面色冷峻、肩章显示极高权柄的陌生中年男人,身着笔挺西装。他身后紧跟着两名表情肃杀、手持文件夹的督察,以及两张令在场所有人瞬间血液凝结的脸——廖得水和钱惠子。 廖得水脸上交织着悲愤与一种遭受奇耻大辱的扭曲表情。钱惠子则眼圈通红,嘴唇紧抿,身体难以抑制地微微颤抖,一副悲痛欲绝、摇摇欲坠的模样。 他们的出现,如同一桶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室内所有行动前的炽热与决心。 “祝一凡同志!”为首的中年男人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目光如探照灯般死死锁定祝一凡,“根据廖得水、钱惠子两位同志的实名举报,并经我局督察部门初步核查,现怀疑你涉嫌严重违纪违法!指控你在徐萍女士处于植物人状态期间,利用探视便利,实施强奸并致其怀孕。市局党委决定,即刻起对你采取隔离审查措施!”他凌厉的目光扫过金平和关青禾震惊而苍白的脸,“净垢行动,暂缓执行!” “什么?!”祝一凡如同被重锤击中,几乎要原地炸裂。 他身后的督察上前一步,将一份文件直接拍在祝一凡面前打开的尚未签署的行动命令书上。白色的封面上,几个加粗的黑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灼痛了所有人的眼睛:《DNA鉴定意见书》。 祝一凡握着钢笔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瞬间失去血色。那支承载着无数人奋战心血、即将引领正义降临的钢笔,连同那张代表着净垢行动最终命令的文件,从他僵直的指间滑脱,“啪”地一声,轻飘飘地掉落在冰冷的地面上。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7、 隔离审查室。 四壁惨白,空无一物,只有头顶一盏惨白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那单调、尖锐的高频噪音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持续不断地扎刺着耳膜和神经,将压抑的空气搅拌得令人窒息。 祝一凡如一尊石像般坐在冰冷的铁椅上,背脊挺得笔直。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空洞的眼神定定地望着对面同样惨白的墙壁。方才那场荒诞而致命的指控风暴,似乎并未在他深潭般的眼瞳中留下丝毫涟漪。只有那微微抿紧、失去血色的嘴角,泄露着钢铁意志下承受的非人重压。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连日光灯管的嗡鸣似乎都消失了片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那冰冷、毫无人类情感的合成电子音,如同从地狱深渊最底层的坚冰中凿出的冰凌,以最直接、最暴烈的方式,骤然贯穿他的整个意识核心: 【紧急任务:核心真相!揭露‘徐萍分娩’及幕后操控者(关联:阴阳醉)。真相湮灭倒计时:23小时59分59秒…任务失败:宿主意识格式化。】 倒计时的每一次跳动,都伴随着神经被强行撕裂般的剧痛。那声音并非来自外界,而是从他灵魂被禁锢的最深处,带着绝对指令的锋芒,直接烙印在认知之上。 祝一凡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空洞的眼底,一丝属于掠食者的、被逼至绝境才显露的幽暗锋芒,如同沉入深海的鲨影,无声地掠过深渊... 隔离室内,日光灯管的高频嗡鸣是唯一的活物。祝一凡闭目端坐,如同一尊被冰封的雕像。意识深处,冰冷的机械音是唯一的坐标系。 【揭露有人投阴阳醉毒药的真相倒计时:14小时37分22秒…21秒…20秒…意识格式化风险阈值:91%…92%…】 数字每一次狰狞的跳动,都带来颅骨被凿穿的锐痛。突然,系统提示音裂变了音调。 【宿主核心权限:紧急状态启动!检测宿主物理隔离!启动幻影幕布协议!捕捉到审讯室监控镜头(编号:ISO-7),强制接管!神经元接口:深度链接!】 祝一凡猛地睁开眼。那瞳孔深处,不再是人类的焦点,而是骤然掠过一片高速闪烁瞬息万变的冰冷数据流瀑布,眼前惨白的墙壁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扭曲、溶解。 墙壁背后审讯室的景象,如同鬼魅般叠加投射在他视网膜上。两个穿着监察制服的督察正低声交谈,其中一人面前摊开的,赫然是那份决定他命运的《DNA鉴定意见书》副本。 【指令:锁定目标文档页面!扫描分辨率:最大化!开始解析…字体、排版、关键字段位置…】 祝一凡视野内,那份鉴定书如同被置于一个无形的强光显微镜下,每一个字符的边缘都锐利得割人,纸张的纹理被无限放大。鉴定结论栏中,“STR分型匹配度大于99.99%”的文字下方,鉴定人员的电子签名:赵宏波,被迅速框定聚焦! 【链接外部数据库…权限模拟…搜索目标:市局物证鉴定中心,法医师赵宏波,近六个月财务流水记录(加密级)绕行路径:启动…1…2…3…路径建立成功!数据流注入…】 无数行常人无法理解的加密代码在祝一凡的神经通路中咆哮奔涌。系统如同最顶尖的幽灵黑客,绕过重重防火墙的警戒线。片刻死寂后【检索完成!关键条目捕获:赵宏波,账户尾号****,于举报前72小时内,接收境外匿名账户(经多层洗转)大额转账三笔,累计金额:5,200,000.00元人民币。资金注入节点与鉴定报告生成时间高度吻合。】 冰冷的数字,闪烁着致命的红光,如同判决书上的血印,灼烧在祝一凡的意识屏幕上。 【证据链碎片:获取!宿主指令:请规划下一步行动路径!】 祝一凡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那弧度不带丝毫温度,只有属于猎手的极度冷静。意识指令无声下达: 【目标:关子沐。信息封装:最高匿名等级。传输通道:物理隔绝突破…建立加密虚拟隧道…传输内容:赵宏波异常资金流水截图(匿名处理)+ 系统标记结论(DNA报告伪造高概率),确认发送!】 8、 夜色如同被打翻的巨大墨砚,浓黑粘稠的汁液彻底浸没了湖跺市。 金平坐在临时指挥车的后厢里,空气沉闷得像凝固的沥青。行动结束了,代号“净垢”的雷霆一击,此刻更像是一次徒劳的搅动淤泥。通讯频道里,各分队汇报的声音沉闷而疲惫: “目标A逃脱…现场只抓到两个外围马仔…” “仓库据点已清空,关键账目和人员提前转移…” “大鱼…全漏网了…” 金平狠狠一拳砸在堆满杂乱线路的控制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没有祝一凡那如同手术刀般精准的情报指引和临场调度,这张精心编织的网,竟脆弱得如同蛛丝,被黑暗中的力量轻易撕裂。 9、 车窗外,城市的灯火在浓墨中晕染成模糊扭曲的光斑,映照着他眼中压抑的怒火和深重的无力感。 关子沐踽踽独行。驼色的风衣裹着他单薄的身躯,像一张被命运粗暴揉搓后又随手丢弃的宣纸,在满地支离破碎的月光碎片中,拖曳着疲惫的影子。疲累的脚步磕在冰冷人行道上的声音,在死寂的夜里空洞地回响。 “妈的,这个祝一凡就是个惹祸精。”关子沐自言自语地道:“这个叫我怎么弄,自暴身份?” 黑夜之中,他不自觉地走到了关青禾的婚前小屋,灵机一动的他,“噔噔凳”上楼,把手里的证件袋悄然塞了进去,“老祝,你命由她不由我,看你造化了!” “谁!”听到动静的关青禾开门,四处逡巡了一下,却是一无所获,回头的时候,看到了那薄薄的证物袋。 “又是聂哥?”八年了,那个人的影子,依然如附骨之疽,深深楔在她心底最幽暗潮湿的角落,如同一株沉默而致命的毒藤,每一次缠绕都让她呼吸艰难。 低头,她优雅地拾起证物袋,旋即,转身,单身公寓的门锁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在空旷寂静中尖锐得刺耳。她褪下塑料拖鞋,赤足踏上冰凉的大理石地面,寒意瞬间沿着脚心直刺心房。身体陷进沙发柔软却冰冷的怀抱,像坠入一个沉默而疲惫的深渊。 懒得打开,我不希望我的命运再关联那许多的人,受他们的摆布…关青禾蜷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玄关的阴影无声地浓重了一瞬。那个曾让她心湖掀起惊涛骇浪的身影,如同从旧日时光的裂缝中渗出,就站在那里。 幻觉? 关青禾稍微纠正了一下睡姿,看着眼前的影子。 是聂风云的影子,鬼鬼祟祟的,,他此来并非为旧情,指尖捏着的那个微型摄像头,正幽幽地泛着冰冷刺骨的电子蓝光,如同一只窥伺深渊的不怀好意的电子魔眼。 “聂哥,真是你么?你还在嫌弃我?在一个能把唾沫星子垒成坟头的小县城,我结婚…只是心态被压垮了罢了。”关青禾的声音轻飘飘的,像一片失去重力的羽毛,无力地落在空旷得令人心慌的房间里。 这酷似聂风云的背影在阴影里凝固成一座冰冷的石碑。他捏着那枚微型摄像头的指关节微微泛白,那幽蓝的光点,像淬毒的针尖刺向关青禾的眼睛。 她忽然想起了婚礼那天漫天飘洒的如同凝固鲜血的红绸,想起了丈夫眼中永远无法理解的木讷,想起了小县城街头巷尾那些能将人脊梁骨戳穿碾碎的窃窃私语和毒辣眼神。 “为什么?”关青禾的声音像是刚从冰封的湖底打捞出来的琉璃,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气,“不爱了,为什么还监控我?” 阴影里,聂风云的喉结极其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仿佛吞咽着灼热的刀片,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青禾,有些事,不是你说放手,它就能乖乖躺在棺材里腐烂的。伤口结了痂,你以为好了,可底下…脓血还在滋滋地冒泡。回忆结了疤?呵…疤下面,是永远在发炎、在溃烂的腐肉!”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凿进关青禾的心脏。 这算是…承认了?这肮脏龌龊的电子眼睛,竟真是他亲手放置的。是执念未消?还是满含龌龊?她如今的世界里,已经有了祝一凡。那个在风暴中心依然散发着致命引力,让她明知是深渊、是孽缘,却依旧避无可避的男人。就像当年,她也无法避开聂风云那场席卷而来的、几乎将她撕碎的风暴。 在这一刻,冰凉的绝望如同潮水般漫过心脏。她终于看清了自己内心的荒谬:原来在灵魂的天平上,祝一凡和聂风云的砝码,竟如此诡异地等价。她缓缓摇头,唇边逸出一丝无声的叹息,最终只在心底碾过一句苦涩的自嘲:“我这辈子,就像玉米地里那只被吓傻的猴子,跌跌撞撞,抱了这根丢那根…也许结局,就是抱着空空如也的爪子,离开这片伤心地吧…” 恍惚间,八年前那座废弃化工厂冲天而起的烈焰,那漫天飘散、如同黑色大雪般落下的灼热灰烬,仿佛又一次穿透了时空的壁垒,无声无息地在这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弥漫开来。就在这窒息般的沉沦边缘。 10、 “叮!”一声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电子提示音,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骤然从她放在沙发上的个人加密终端,一枚伪装成普通化妆镜的装置的内部响起。 “老祝!”关青禾身体一震,涣散的眼神瞬间凝聚如刀锋。她几乎是扑过去抓起那枚冰凉的“镜子”,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迅速滑动解锁。 屏幕亮起,没有发件人标识,只有一行冰冷简洁的系统默认字体:【最高匿名等级来源:关键数据投递。下方,附着两张图片:一张是经过处理的银行流水截图,巨额资金异常注入的痕迹触目惊心。另一张,是DNA鉴定报告关键页的扫描件,而在鉴定人赵宏波的签名处,被一个猩红刺眼的、不断闪烁的系统标记覆盖:伪造概率:97.83%!关联非法资金注入!具体证据看证物袋,速度!” “对啊,有证物袋!”关青禾猛然扭头看往那个薄薄的档案袋,迅速撕开,“这是…证据清单!老祝在自救。”好一个祝一凡,好一颗铜豌豆,这个名字如同滚烫的烙印,瞬间灼穿了关青禾被阴霾笼罩的心房。那熟悉的、属于他的、在绝境中依然冷静如冰的操作风格,透过这两张无声的图片,穿透了物理的禁锢与黑暗的封锁,像一道撕裂阴云的闪电,狠狠地劈在她眼前。 老祝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知道自己就是八年前将他和他的游侠联盟打入深渊的幽灵,这是上帝的安排吧!老祝,既然你信任我,我就一定让你安然无恙。 关青禾猛地攥紧了冰冷的终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她抬起头,望向玄关那片聂风云刚刚消失的依旧残留着无形压迫感的阴影。镜面屏幕幽冷的反光,映照出她此刻的眼神:那里面,所有的迷茫、脆弱和自怜自艾如同脆弱的薄冰般碎裂、剥落,取而代之的,是淬炼过的钢铁般的决绝,和一丝被逼到悬崖边缘才点燃的、近乎疯狂的炽焰... 第一百一十三章 险棋妙棋 隔离室惨白的灯光下,祝一凡闭目端坐,如同沉入无波古井的石佛。唯有意识深处翻滚的冰冷数据流,成为他感知外界的唯一触角:【揭露阴阳醉真相倒计时:03小时01分17秒…16秒…15秒…意识格式化风险阈值:98%…98.5%…】 每一次跳动的猩红数字都像滚烫的烙铁,灼烧着他岌岌可危的神经线。 就在那尖锐的倒计时即将刺穿极限阈值时,突然一声【警告解除!目标信息流:捕获!来源:关青禾(代号:净垢-04)传输内容:关键物理证据(视频文件)- 最高解密权限已授予!】 关子沐将我的命运交给了关青禾,这个“影子”真是心大,差点就把我这个盟友给玩完了,当然,他也理解关子沐为什么这么做,他此刻还不适合露面,考验一下关青禾是他的一步险棋,也是一步“妙棋”。 祝一凡紧闭的眼睑骤然掀开。视网膜上,冰冷的数据瀑布瞬间凝固、重组、解码,不是一个模糊的片段,而是一段清晰得令人窒息的高清录像:视角从VIP病房天花板的某个角落俯视而下。徐萍如同精致易碎的人偶,静静躺在病床上,透明的输液管连接着她苍白的手腕。时间戳显示在画面右下角:正是DNA鉴定报告指向的那个关键夜晚的后半夜。病房门无声滑开一道缝,灯光在地面拉出一道斜长的影子。庞彪那张堆满谄笑、此刻却因无人注视而松弛扭曲的脸,鬼魅般探入。他脚步无声,快速走到输液架旁,警惕地环顾四周后,从护士服口袋里掏出一个极小、没有任何标识的棕色玻璃药瓶。他用身体巧妙地遮挡着大部分动作,但那捏着药瓶的手指特写,在系统强行放大、锐化的视野里,纤毫毕现——指甲边缘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油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熟练地弹开输液管接口处的橡胶帽,将瓶中粘稠、泛着诡异幽绿色泽的液体,精准地、一滴不漏地注入了徐萍的生命通道。 做完这一切,他甚至还抽出消毒棉片,仔细擦拭了接口处可能留下的微小指纹,如同处理一件精致的工艺品。然后,他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倒退着隐入门外的黑暗里,仿佛从未存在过。 果然是庞彪,幕后自然是那人见人厌的廖得水! 证据!铁证如山! 祝一凡胸腔里那口被冤屈和系统高压几乎碾碎的气,终于沉沉地、带着血腥味地呼了出来。 系统叮的一声,【目标锁定:庞彪。行动代码:清道夫。生物特征数据(手部特写)已提取…行为模式分析完成…关联路径:正在逆向追踪药瓶来源…】 隔离室沉重的合金门带着压抑的**向两侧滑开。门外强烈的自然光线如同无数冰冷的探针刺入,祝一凡微微眯起眼。走廊尽头,以冷硬著称的金平副队长站在那里,身形依旧挺拔如松,但眉宇间笼罩着挥之不去的疲惫和行动失利的挫败感。 他身后,几位市局高层和督察组的成员神情肃穆复杂。 “祝一凡同志,”一位督察组负责人上前一步,声音干涩,“根据有人匿名提交的关键证据,经技术部门紧急复核,确认徐萍病房监控视频无篡改痕迹,画面中有人非法投药行为属实。针对你的指控…存在重大疑点。经市局党委研究决定,即刻解除对你的隔离审查措施。净垢行动重启!” 金平走上前,没有说话,只是伸出宽厚有力带着枪茧的手,重重握住了祝一凡冰冷僵硬的手腕。那力度传递着无声的歉意、沉重的托付和重新燃起的战意。祝一凡清晰地感觉到,金平握着他手腕的掌心带着薄薄一层黏腻的冷汗,那是行动失利后残留的焦灼与不甘。 “老金,”祝一凡的声音嘶哑平静,没有一丝波澜,只有眼底深处冰封的火焰在无声燃烧,“当热身了,那大鱼还在泥里翻腾。这次,我们的网可要收紧了。” 金平沉重地点头,咬牙切齿地道:“这一次,你我兄弟齐心,他们神鬼难救。” 午夜的刑侦支队大楼,灯火通明如同白昼,所有疲惫的眼睛都因核心的回归而重新点燃火焰。 核心加密会议室,空气凝重如铅。金平、关青禾、祝一凡以及几位绝对可靠的核心成员围坐。投影屏幕上,庞彪投药的视频无声播放,每一个动作细节都在高清画面下被反复剖析。 “药理学专家连夜分析视频中液体的粘稠度和色泽,”关青禾的声音冷静如同手术刀切割空气,“初步推断,很大概率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神经兴奋剂复合物,代号‘尘梦蝶’,坊间被称为阴阳醉。能强行激活植物人最低层次的神经反射弧,制造出极其短暂、类似本能应激反应的肢体动作…同时,其强烈副作用会彻底摧毁残留的神经突触,加速脑死亡进程。最重要的是,其代谢产物…会与特定诱导剂结合,在受害者体内产生一种极其特殊的生物标记物,这种标记物…会在DNA鉴定中,被某种高度定向的伪造程序识别并篡改,覆盖原有的真实结果。”她顿了顿,目光转向祝一凡,清冷的瞳孔深处仿佛有幽深的漩涡在无声旋转。 她心里是庆幸的,所有的摄像头都没有捕捉到她和钱惠子,神经元控制术也被庞彪用阴阳醉夸张地掩盖了。她有些愧疚地看了祝一凡一眼。 祝一凡却感激地朝她点头示意。 两个人的目光交互,内容不少,交集不多。 “庞彪…只是递刀的手。这瓶‘阴阳醉’,目的绝不仅仅是栽赃你。它的作用时间、代谢特性…更像是在精确控制徐萍的状态,确保她在某个特定时刻…刚好能完成某种被安排的仪式,这个有些诡谲。”她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回响,“有没有一种可能:孩子…是关键节点。” 这话从关青禾口里说出来,祝一凡多少有些尴尬。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重地聚焦在屏幕上庞彪定格的脸。 祝一凡悄然地靠进椅背,阴影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他滑动自己面前的终端,调出一份文件投影到主屏:正是那份被标记为伪造的DNA报告。 “庞彪的投毒证据,已足以洗刷我的污名。”他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但我觉得,这瓶东西的来源,他背后那只真正握着阴阳醉的手,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 他的指尖在触控板上滑动,那份DNA报告的投影被他关闭,屏幕上只剩下庞彪狰狞的投药特写。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只有机器的低鸣。 “这证据,”祝一凡的目光抬起,越过屏幕,最终定格在关青禾的脸上,那眼神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是否应于此刻提交督察组,端掉庞彪这只明面上的蝎子…”他微微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珠,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青禾,你来决定。你比我更清楚,是立刻打下这只探路的卒子,惊走真正盘踞深潭的老鳄,还是…让它在网里再扑腾一会儿,顺着这根线,把整座蛇窟连根拔起?” 关青禾迎着他的目光,仿佛被他眼中那片冰冷的深渊吸了进去。她看到了那压抑到极致的复仇之火,也看到了那被钢铁意志封存的不惜自身再度沉沦也要将黑暗彻底焚毁的决绝。聂风云扭曲的面孔、八年前那场吞噬一切的爆炸火光、还有祝一凡此刻眼底那片冰火交织的炼狱…无数碎片在她脑中飞旋碰撞。 她没有立刻回答。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加密终端冰冷的边缘,仿佛在触摸命运烫手的砝码。过了漫长的几秒钟,她微微垂下眼睫,覆盖了眸中翻涌的所有情绪,再抬起时,已是一片理智的冰封湖面:“老祝,证据是否提交,你是当事人,也是行动指挥,你看着办。”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一把精准的解剖刀,轻轻划开了所有伪装的选项,将最核心最残酷的抉择权,连同那份足以将庞彪钉死的铁证,稳稳地推回了祝一凡面前。 这是信任,也是赌注。赌他能在这片道德的钢丝上,走出唯一通往最终光明的路径。 祝一凡静静地注视着关青禾推回来的那份选择权。她的眼神像淬了冰的针,刺破了他心底最后的犹豫。那片冰冷的深渊在他眼底无声地沸腾、凝结,终于化为一块沉入湖心的玄铁。 他没有说话。手指在屏幕上轻轻一划,庞彪投药的视频片段瞬间缩小为一个不起眼的图标,被拖入一个标注着“深层暂存-C级”的加密文件夹深处,随即被更庞大的数据流淹没。 这个足以让庞彪万劫不复的证据,被暂时按入了水面之下。 “我们的行动代号不变,”祝一凡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掌控力,每一个字都像在冰面上凿刻,“目标升级:锁定阴阳醉源头及核心献祭节点。庞彪…暂时不动。”他看向金平,“金队,外围收紧,让他们感觉到压力,但要留给他…传递恐惧的空间。” “要打草惊蛇吗...”金平眼中精光一闪,重重颔首:“懂了!”。 2、 会议室的门无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祝一凡却没有离开。他独自走到窗边,城市午夜的光污染在玻璃上晕开一片迷离的霓虹。他调出手机相册:那是关青禾同步过来的、医院新生儿监护室的实时监控画面。一个小小的保温箱占据着屏幕中央。里面那个刚刚降生于罪恶与阴谋漩涡中的女婴,蜷缩着,如同熟睡的红皮小鼠,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小小的胸脯随着呼吸微弱起伏,透明的鼻腔里插着细小的氧气管,旁边监护仪上绿色的线条规律地跳跃着,是这冰冷世界里唯一证明她存在的微弱信号。 祝一凡隔着冰冷的手机屏幕,长久地、近乎冷酷地凝视着这个生命。屏幕上幽暗的光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像一尊无情的审判者雕像。那小小的婴儿,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单纯的无辜生命。她是一把钥匙,一枚筹码,一条缠绕着荆棘与诅咒的命运绞索上…最为脆弱却也最为关键的一环。 他冰冷的指尖悬停在屏幕上方,仿佛能穿透虚拟的距离,感觉到那微弱呼吸带来的近乎虚幻的温度。 命运的绞索,正在无形的黑暗中缓缓收紧。而绞索的另一端,系着庞彪惊恐的喘息,也系着那隐藏在阴阳醉幽光背后的、真正的夜叉。 根据金平的证据数据,阴阳醉的出场代表两个罪恶事件的可能发生,一是有人猝死,是被那种吸血鬼一般的“东西”吸干所有的血,成为全省刑侦部门的噩梦;二是有强奸案件发生,胎儿无法打掉,出生后会被神秘人盗走,然后在暗网被直播献祭的过程,金平他们查出的线索是这一切与鬼市有关,但一直没有追踪到幕后之人。 保温箱里那微弱的心跳声,在祝一凡的耳中,如同丧钟的倒计时钟摆,一声声,敲打在粘稠的夜幕之上。 他和她之间虽然链接于一次错误,但是他们血脉相连,他天生就有保护她的使命…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女王归来 手机屏幕在沉沉的黑暗中幽幽亮起,嗡嗡震动,如同垂死蜂鸣。 关青禾正凝望着梳妆镜。镜中人眼底曾有的星辰,仿佛被无形巨手粗暴揉碎,撒落成一片迷惘虚无的残夜。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香港号码。若非此刻胸腔里沉郁如溺毙深海的窒息感死死攥着她,她定会毫不犹豫地切断这深夜的骚扰。 鬼使神差,她的指尖滑过冰凉的屏幕,接听。“喂?” 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小禾禾!” 一个爽朗却遥远的声音穿透电波,带着港岛潮湿的海风气息,瞬间击碎了关青禾周围凝固的寒意,“是我!我是肖绰!” 真的是她!这多年来杳无音信的警校挚友,竟在这绝望的渊薮里抛下了一根缆绳。乡音未改,那没心没肺的爽朗腔调,像一剂强心针,猛地扎进关青禾麻木的心脏。她浑身一颤,积蓄已久的混乱、委屈、恐惧,如同溃堤的洪流,汹涌地冲过喉咙。她语无伦次地将自己如乱麻般的情感和盘托出:玉米地般的茫然,聂风云幽灵般的监控,祝一凡那令人窒息又无法抗拒的引力,冰冷名义婚姻的牢笼…最后,是那个如同诅咒般纠缠了她整整八年的废弃工厂爆炸案的灰烬气息。 电话那头的肖绰,初时的惊愕迅速被一股灼热的怒意取代,随即竟转化成一种近乎残酷的戏谑轻松:“哇哦!小禾禾!你这情路,简直比太平山道十八弯还要拧巴曲折。拍成电影绝对是午夜场最狗血的惊悚爱情片!I服了YOU!”那熟悉的没心没肺的爽朗笑声,如同穿透厚重辐射云层直射而下的强烈阳光,瞬间将关青禾拉回警校操场上那些奔跑追逐汗水混合着晨光的金色岁月。 积蓄已久的泪水终于决堤,关青禾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绰绰,你说…我这样正常吗?是不是我太贪心?太…肮脏了?” “停!和当初在警校时候一般,我们先划重点!”肖绰的声音陡然变得锋利如手术刀,“完整的爱,是爱与被爱的双向奔赴。单箭头就是苦海无边,撑不起天长地久。那个聂风云,一消失就是七八年,音信全无,活死人墓都没他安静,咋地,他想当杨过啊,你犯不着为他守什么活寡贞节牌坊,等足16年。青禾,至于你那个法律意义上的丈夫,都分居了,那就桥归桥路归路,各自安好或者各自不好!换做是我,就选身边那个,事业同频,生死与共,荷尔蒙还能共振,听你这么一说,这老祝嘛…着实…还不错。”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发出一种带着血腥味的促狭笑声:“啧啧,就像一块包装精美临期打折的高级巧克力。包装纸上印着剧毒,警告写着可能致命,可那浓郁到发腻的甜香,裹着危险的气息,总能像钩子一样挠着你的心尖儿,让你明知有毒,还是忍不住想舔一口尝尝鲜,即使下一刻肠穿肚烂…对吧?” “噗嗤…你这都什么破比喻!”关青禾破涕为笑,像抓住了溺水时最后一根稻草般贪婪汲取着这份久违的默契。然而下一秒,更深的阴霾攫住了她,“绰绰,你说我这…算不算脚踩三只船?是不是…很渣…” “打住!我的大小姐!”肖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摩擦般的穿透力,“咱都什么岁数了?青春十年一翻篇,渣男渣女的帽子早过时啦。你这顶多算是心太软,学不会对那些不合时宜的散发着腐朽气息的人和事,狠狠地说一个‘滚’字!” 她话锋一转,如同侦探切入核心线索,“来,坦白局!那个影子一样缠了你七八年的聂风云,你到底图他啥?图他神出鬼没?图他会PUA你灵魂?” 关青禾的心神瞬间沉入回忆的深潭,脸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那个甜筒店的初遇,无数个秘密约会的地点,那个男人眼中的火焰…她声音轻得像梦呓:“绰绰,我这么爱他…并非英俊。而是…他比我更像我自己。他比我更冷酷,更疯狂,更有一种…把自己彻底撕裂也在所不惜的决绝。他可以为了一个目标,把自己变成销声匿迹的影子,把最宝贵的年华投入熔炉…那种燃烧的、毁灭性的光芒,像黑洞一样吸引着我,哪怕万劫不复…” “禾禾,这就是所谓的英雄主义情结吧?”肖绰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洞悉的悲悯与不易察觉的…一丝警醒?这样的执着与毁灭欲,她曾在太多深渊边缘的灵魂身上见过。 关青禾无声地点头,仿佛在与虚空中的亡灵对话:“也许…爱一个人的本质,就是借他灵魂深处那点疯狂燃烧的火星,去点燃自己心海荒原里那座早已被遗忘的,堆满枯骨和诅咒的灯塔…” “还挺有魔幻主义色彩的!”肖绰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再开口时,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确认,这通电话,既是姐妹夜谈,也是一次隐秘的侧写::“明白了。他一定在你生命某个即将彻底沉沦的至暗时刻,用他那套扭曲的方式,给了你一根致命的浮木。他填补了你内心巨大的空洞,成了你投射绝望与救赎的幻影。所以这八年,他才能像寄生的藤蔓一样,牢牢盘踞在你心尖最柔软也最脆弱的那片腐土上。”她精准地剖析着闺蜜的执念,如同解剖一桩悬案的核心证物,心底却已悄然将聂风云这个名字,与某种危险的“控制型污染物”画上了等号!这是她的职业本能。 “对,就是盘踞!绰绰…还是你最懂我。”关青禾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这份毫无保留的理解,是她此刻唯一的慰藉。 然而,肖绰这通深夜“越洋”电话,绝非单纯叙旧。一次代号“醉阴阳”的跨境毒网围剿行动,其剧毒的藤蔓,诡异地缠绕上了湖跺市这片故土的水域。目标物:禁忌之毒:“阴阳醉”。此物自东土西渐,流毒欧美,已成恶性凶杀与强暴的源头,严重威胁国家安全。国际刑警介入,肖绰一路溯源,终点竟指向湖跺幽暗的地脉深处:鬼市阴墟。作为闺蜜,更是作为潜在的强力支援,她精准锁定了关青禾的号码。 “咦?你这电话来自香港?绰绰,你辞职了?不当警察了么?毕竟…现在这局势,警务人员出境应该层层审批才对。”关青禾敏锐地察觉了异常。 肖绰摇摇头,这青禾真是好骗,我这号码虽然是香港的号码,但是我人可不在香港哦…她摇摇头,爽朗一笑,解释说:“没辞。只是离了婚,想彻底炸毁那座写满谎言和背叛的记忆坟墓罢了。”肖绰的语气平淡得像在描述天气,掩盖了底下岩浆般的情绪,“压抑之下,无意中报了国际刑警,熬过了他们的地狱十八层选拔和能烧穿脑子的测谎仪。现在嘛…”她轻笑一声,笑声里带着金属刮擦的冷硬,“算是给自己换了副更坚硬也更沉重的镣铐。”她坦诚了自己的婚姻破碎,却巧妙地隐藏了镣铐的真正重量---那份指向湖跺的绝密档案。 “我的天呐,绰绰!你现在是国际刑警啊!这可是…我当年的终极志愿。”关青禾的声音充满惊叹和不可思议。 “打住!”肖绰粗暴地打断,语气陡然变得阴森可怖,“别羡慕。小禾禾,这里的水…比你想的黑一万倍,底下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上古凶兽。你这慢性子,来了连渣都不会剩下。”她的话语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熄了关青禾的向往。肖绰顿了一下,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终于触及核心:“醉阴阳的案子,据说还牵涉到湖跺市两任死于意外的分管交通的副局长。我手上有些…不太好看的东西,作为和盐渎警方合作的筹码。哎,我必须回去一趟老家,带着任务,清理门户。”“清理门户”四个字,被她咬得极重,带着淬血的寒意。这不仅是工作,更是一场必须完成的充满危险与背叛的复仇。 关青禾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性子温婉,灵魂深处却总带着疏离的坚冰。唯有肖绰,是她青春熔炉里锻造出的唯一真金,是唯一能推开她心灵深处那扇布满锈迹和符咒的铁门的人。 经年未见,那个位置依然滚烫。 鬼使神差的是他们国际刑警别出心裁地将行动定名为醉阴阳,关青禾陶醉于与旧友重逢的喜悦之中,没有听出来其实他们要查的就是阴阳醉,鬼市的特产…“太好了绰绰!你若能来,就像在我这被泼天墨汁浸透的绝望雨夜里…亮起了一盏引路的…血灯!”最后两个字,她下意识地加重了语气。 “行啦,我的小禾禾,等着姐!姐来给你掌灯,照亮你身侧的那团乱麻!顺便也给你掌掌眼,看看围着你打转的那三个男人,哪个皮囊底下藏着真正能配得上你的…魔女灵魂!”肖绰的笑声依旧爽朗,却隐隐透着一种非人的亢奋。 关青禾兴奋地放下手机,回眸。目光如同淬火的刀锋,狠狠劈向床头那面曾藏匿过聂风云肮脏窥探的镜子。镜中,她眼底最后一丝属于玉米地猴子的迷茫和软弱,如同脆弱的薄冰,无声地碎裂剥落。 她抱起一床薄被,决绝地转身,将自己深深埋进客厅沙发冰冷的阴影里。昏暗的落地灯光如同垂死挣扎的瞳孔。她深吸一口气,按下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聂风云。 听筒里只有漫长而空洞的忙音,如同通往坟墓的回声。指尖无法控制地颤抖,她转而按下祝一凡的号码。 “嘟…嘟…”几声接通音后,听筒里传来的并非祝一凡冷静的声线,而是,“啊!别过来!滚开!魔鬼!!!”一声凄厉到撕裂人类声带极限的尖叫,混杂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野兽啃噬骨骼的黏腻声响,猛地炸响。 “老祝!”关青禾全身血液瞬间冻结成冰柱,心脏被一只无形鬼爪狠狠攥住,她从沙发里猛地弹起,如同被电击的困兽,抓起车钥匙,赤着脚,化作一道凌厉的风,冲向电梯口。冰冷的金属门映出她此刻惊恐到扭曲、只剩下杀戮本能的面容。 楼道里,高跟鞋疯狂敲击地面的声音,如同密集的丧钟,粗暴地碾碎了死寂的夜幕。 2、 与此同时,湖跺市最幽深的地脉之下:鬼市阴墟。 这里没有阳光,只有摇曳不定、发出幽绿磷光的灯笼,将扭曲的石壁和污浊的暗河映照得如同地狱的肠道。空气里弥漫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合气味:劣质香烛的烟雾、陈旧血腥的锈味、腐烂鱼虾的腥臭、以及一种极其诡异的如同发酵蜜糖般的甜美…那是阴阳醉特有的诱人堕落的迷香。 肖绰立于一条狭窄湿滑的石板路上。 国际刑警的制服早已褪去,一身哑光黑色作战服紧贴身体,勾勒出充满爆发力的线条,宛如黑暗中蓄势待发的雌豹。半张冰冷的银色金属面罩覆盖脸庞,只露出一双寒星般锐利的眸子,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阴影里蠕动的魑魅魍魉。腰间鼓起的轮廓,暗示着致命的獠牙。她的目标,是前方悬于暗河之上的庞然吊脚楼:醉生阁。鬼市大佬高娟的巢穴,亦是“阴阳醉”在湖跺地下世界的核心毒瘤。 “什么人!站住!” 两个如同铁塔般、脸上布满蜈蚣般刀疤的壮汉无声地从阴影里浮现,拦住了去路。他们的眼球浑浊,瞳孔深处却闪烁着一种不正常的、野兽般的幽绿光泽,显然是长期浸染死物的征兆,身上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和汗臭味。 “滚开,我找高娟。”肖绰的声音透过面罩传出,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情感,如同金属摩擦。 “胆子倒是不小,敢只身独闯鬼市,我们高老板不见客。”左边的刀疤脸瓮声瓮气地说,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弯刀柄上。 肖绰没再废话,她的动作快如鬼魅。右手闪电般探出,并非攻击要害,而是精准如手术刀般啄在左边刀疤脸肘部某个极其隐秘的穴位上。 那壮汉瞬间感觉整条手臂如同被瞬间抽走了所有筋骨,软绵绵地耷拉下来,剧痛让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 几乎在同一瞬间,肖绰的左腿如同钢鞭般横扫,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在右边刀疤脸的膝盖外侧。 “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传来!那壮汉庞大的身躯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轰然跪倒在地,抱着扭曲变形的膝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两人瞬间失去战斗力。 “弱鸡!” 肖绰冷哼一声,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身影如同黑色的疾风,瞬间掠过,冲向那座散发着诡异甜香的醉生阁。她的指尖,悄然滑过作战服腰间一个不起眼的暗袋,里面冰冷的金属质感让她眼底的寒芒更盛:那是她为阴阳醉和高娟准备的见面礼。 醉生阁内,灯光幽暗,弥漫的甜香几乎凝成实质的粉色雾气。 高娟慵懒地斜倚在一张铺着完整虎皮的巨大太师椅上,她穿着一身剪裁异常贴身的猩红色旗袍,那红色浓得如同凝固的鲜血。旗袍的面料在昏暗光线下泛着一种如同活物般的昆虫甲壳般的奇异光泽。美艳惊人的她手里把玩着一个婴儿头骨雕琢而成的酒杯,杯壁内部刻满了密密麻麻的诡异符文,杯口还残留着暗红色的酒渍。 她的脸极美,与钱惠子有几分相似,却是一种毫无生气的、精致瓷器的冷白。眼底深处,燃烧着两簇幽绿色的、非人的火焰——那是被神经药品深度腐蚀的烙印。 一个浑身赤裸眼神空洞如同人偶的年轻男子被捆绑着倒吊在厅堂中央的横梁上。他的头皮被精心切开一个环形缺口,露出森白的颅骨。一个同样由人骨制成的漏斗状器皿正对准他的天灵盖下方,下方接着一个青铜古爵。 高娟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颅骨杯,欣赏着那男子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面容,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艺术品。她在等待,等待阴阳醉作为主药引的最后一道工序:活人脑髓在极致恐惧中分泌的某种腺液。 脚步声如投石入水。 肖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如同地狱吹来的凛冽寒风,瞬间冲散了室内凝滞的甜腻。 她无视了那倒吊的祭品,冰冷的目光如同两把淬毒的手术刀,直直刺向高椅上的高娟。“果然是你!高娟,噬骨吸髓的本性,真是刻进骨头里了!” 高娟幽绿的眼眸缓缓转动,落在肖绰身上,猩红的唇角勾起一抹残忍而玩味的笑意:“哟,稀客。国际刑警的爪子,竟然伸到我这小小的阴墟来了?是嫌阳间的案子不够你查,想来尝尝…阴间的滋味么?”她的声音慵懒沙哑,如同毒蛇在枯骨上游走。 肖绰立于血色幽光之中,面罩下的嘴角扯出冰冷弧度,声音如同两块坚冰在深渊中摩擦:“高娟,阴阳醉的配方,还有你背后吐出这毒汁的母巢,交出来。我或许能让你这颗脑袋,在你那堆人骨酒杯上多摆几天。”她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钉死在对方手中那只滴着罪恶的人骨杯上,“否则,我不介意亲手拆下你的头颅和脊椎骨…为你量身打造一套…全新的酒器。” 第一百一十五章 亦痴亦癫 肖绰冰冷的声音在甜腻的空气中切割出凛冽的杀意,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棱,狠狠扎向王座上的高娟。 高娟幽绿的眼眸微微一缩,旋即爆发出更加妖异的光芒。她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慵懒地坐直了身体,猩红旗袍在幽暗光线下流淌着诡异的光泽。她将手中婴儿颅骨雕琢的酒杯举到眼前,透过那森白的孔隙,如同欣赏万花筒般端详着肖绰冰冷的身影。 “啧啧啧…”高娟发出一串带着金属刮擦感的轻笑,那笑声在凝滞的空气中扩散,如同毒蛇吐信,“八年不见,肖大小姐这官威…可真是见长啊。国际刑警的‘银面罗刹’,名头倒是响亮得很。”她的目光仿佛能穿透那冰冷的金属面罩,锁定肖绰的双眼,“你以为,戴着这层铁皮,就能掩盖你骨子里那股…野狗的腥臊味儿了?别忘了,你肖绰当年在这鬼市阴墟,可是连给我提鞋都不配的泥腿子!” “住口!”肖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触及逆鳞的狂怒,但她的身体却纹丝不动,如同一尊冰冷的杀神雕像。高娟的话语精准地刺中了她试图掩埋的不堪回首的过往。那段在泥泞与黑暗中挣扎求生,被恐惧和无助吞噬的岁月,是她永远不愿被关青禾知晓的腐肉。 “怎么?戳到痛处了?”高娟捕捉到了肖绰那一瞬间的气息波动,得意地舔了舔猩红如血的嘴唇,露出森白的牙齿,“你以为换了个地方换了身皮,就能洗白了?你这双沾过脏血的手,永远也洗不干净!国际刑警?呵…不过是给自己找了个更冠冕堂皇的屠宰场罢了。你骨子里,和我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没什么两样!都是靠着啃噬别人的骨头活下来的渣滓!当年要不是关家兄妹,你以为你能全身而退?” 她故作优雅地放下颅骨杯,修长的手指对着倒吊在横梁上因恐惧而剧烈抽搐的年轻祭品轻轻一点。“看看这个,”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陶醉,“多么完美的恐惧…这才是阴阳醉最精华的引子。恐惧,绝望,临死前灵魂的尖叫…这才是生命的极致美味,也是让阴阳醉真正升华的艺术!你们这些所谓的正义卫士,只会用冰冷的律法和子弹来扼杀这种绝美的艺术,真是…暴殄天物!” “暴你妹!”肖绰的瞳孔在面罩下骤然收缩。高娟的扭曲美学让她胃里翻江倒海,但更让她神经紧绷的是高娟话语中流露出的、对阴阳醉近乎宗教般的狂热。这种狂热,往往意味着她不会轻易屈服。“艺术?”肖绰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金属般的冰冷,却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用活人的恐惧和脑髓酿造的毒药,也配叫艺术?高娟,你和你主子弄出来的这肮脏玩意儿,就是披着华丽外衣的瘟疫。它毁掉的,不仅仅是服用者的灵魂,还有无数像他这样的无辜者!”她的目光锐利如刀,扫过那个倒吊的年轻男子空洞绝望的眼睛,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被更深的杀意覆盖。“今天,要么你交出配方和源头,要么…我就亲手把这所谓的‘艺术’,连同你这座肮脏的作坊,一起送进地狱熔炉。” 话音未落,肖绰的身影动了! 她并未冲向高娟,而是如同鬼魅般侧移,目标直指那个倒吊祭品下方的青铜古爵。那里,正汇聚着那个年轻人生命精华与极致恐惧融合的“引子”。 这是阴阳醉制备的关键一步,也是高娟的命门! “你敢!”高娟脸上的慵懒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择人而噬的狰狞,她猛地一拍太师椅扶手! “吼!!!” 一声非人的咆哮从阴影深处炸响,一个庞大到几乎塞满通道的身影如同失控的攻城锤般轰然撞出。那根本不是人形生物,它浑身覆盖着漆黑的、如同硬化沥青般粘稠的角质层,肌肉虬结膨胀到畸形,头部被一个布满尖刺的生铁头盔完全覆盖,只露出两个闪烁着疯狂绿光的孔洞。它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和浓烈的阴阳醉甜香:这显然是高娟用药物和某种残酷手段改造出来的“守护兽”,这玩意像是一只放大版的穿山甲。 这怪物速度惊人,带着毁灭性的气势,巨爪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拍向肖绰的腰腹。同时,它张开布满獠牙的巨口,一股粘稠的、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酸液喷涌而出,如同毒蛇般射向肖绰的面门。 两面夹击! 致命杀局! 肖绰的神经在千钧一发之际绷紧到极致。国际刑警地狱训练出的战斗本能瞬间接管了身体。她前冲之势强行扭转,腰身在不可能的角度拧出一个诡异弧度,如同被折断又瞬间弹回的钢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足以砸碎岩石的巨爪,腥臭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面对喷涌而至的酸液,她右手闪电般探向腰间,一个银灰色仅有掌心大小的装置瞬间弹出。 嗡鸣声中,一道幽蓝色的能量光幕在她面前瞬间展开。 “噗嗤!”墨绿色的酸液狠狠撞在幽蓝光幕上,发出剧烈的腐蚀声。一阵烟雾升腾,光幕剧烈闪烁,显然承受着巨大压力。 肖绰手腕一沉,感受到巨大的冲击力。“好强的腐蚀性!”她心中暗凛,失算了,这东西比资料记载的还要危险。趁着酸液被短暂阻挡的瞬间,肖绰左腿灌注全身力量,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弹簧骤然释放,一记凌厉无匹的侧踹,狠狠蹬在怪物支撑腿的膝弯处。 “嘭!”一声闷响! 怪物的腿明显弯曲了一下,庞大的身躯微微一晃。但它显然没有痛感,那覆盖着角质层和生铁的部位异常坚硬。它只是发出更加狂暴的咆哮,无视了攻击,另一只巨爪带着更恐怖的力量再次横扫而来,势要将娇俏的有几分黄蓉风采的肖绰拍成肉泥。 这一刻的肖绰瞳孔骤缩,这怪物的防御力和力量远超预期,正面硬撼绝非上策。就在这时,她眼角余光瞥见高娟。 那个女人并未趁机偷袭,反而优雅地端起颅骨杯,饶有兴致地欣赏着这场血腥的角斗,脸上挂着残忍而满足的微笑。她的指尖,正悄然探向太师椅扶手内侧一个隐蔽的按钮。 2、 这个高娟比眼前的怪物更加危险。 不好!她要启动其他机关!必须速战速决!肖绰眼中寒芒爆射,她猛地一个矮身,几乎是贴着地面滑铲,险险避开横扫的巨爪。那股腥风刮过头顶,令人头皮发麻,滑铲过程中,她右手已从作战服腿部暗袋中拔出一把造型奇特闪烁着暗银色金属冷芒的分水短刺。 这短刺并非普通钢铁,而是专门用来对付极端改造体的特殊合金:噬能陨钢。 “死!滚!” 肖绰低喝一声,身体如同压缩到极限的毒蛇,在滑铲结束的瞬间,借助蹬地的反作用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向上弹射而起!目标:怪物相对脆弱、未被厚重角质覆盖的腋下关节连接处。她手中的短刺,带着撕裂一切的决绝,精准无比地捅了进去,手腕猛地一拧。 “嗷!”这一次,怪物发出了震耳欲聋夹杂着痛苦与疯狂的惨嚎。噬能陨钢短刺不仅造成了物理创伤,其特殊的能量场更干扰了它体内被药物强行驱动的生物电流,那庞大的身躯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痉挛和失控,疯狂挥舞的巨爪暂时停滞。 机会!来了! 肖绰毫不犹豫,借力在怪物手臂上一蹬,身体轻盈地向上翻腾,目标是那倒吊祭品的绳索。 她左手如闪电般探出,指甲划过坚韧的绳索。 “嗤啦!”绳索应声而断,那年轻男子的身体如同断线的木偶,沉重地向下坠落。 “不,该死的!”高娟脸上的戏谑瞬间化为惊怒。 她的艺术品!关键的引子!被眼前的这个条子给毁了! 肖绰看都没看坠落的祭品,她的目光如同锁定猎物的鹰隼,死死钉在王座上的高娟。就在绳索断裂的瞬间,她已经借助蹬踏怪物的力量,整个人如同一枚炮弹,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直扑太师椅上的高娟。 手中的短刺,直指高娟那妖艳而苍白的咽喉,她的声音如影随形:“配方!或者死!” 这冰冷的声音,混合着破空厉啸,宣告着最终的审判。 3、 “你以为你能赢?”高娟眼中幽绿火焰疯狂跳动,面对这避无可避的致命一击,她脸上的惊怒竟瞬间转化为一种极度亢奋的狞笑。放在扶手上的手指,重重按下了那个按钮。 “轰隆!” 醉生阁的地面猛地一震。肖绰脚下的石板瞬间翻转,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翻滚着粘稠黑水和尖锐骨刺的致命陷阱。一股强大的吸力瞬间传来,同时,两侧墙壁无声裂开,射出数道淬毒的钢索,如同毒蛇般缠绕向半空中的肖绰。 鬼市存世十年,真正的杀招,现在才开始。 此刻,肖绰的身体正在下坠。陷阱的吸力、缠绕的毒索、下方狰狞的骨刺,以及身后那个因剧痛而更加疯狂的怪物,她身陷绝境。 而王座上的高娟,正发出得意而癫狂的尖笑… 第一百一十六章 生死一线 冰冷的信息流刺破祝一凡昏沉的意识。加密频道里,一个被多重扭曲的电子音如同毒蛇吐信:“目标:严格。清洗指令已激活。敌方渔夫布网中。” 系统中指的渔夫是廖得水?他的心脏猛地一沉,骨头碎裂的剧痛瞬间被更凛冽的危机感压过。廖得水,这个看似平庸的交巡警大队长,竟是一条藏得如此之深的毒蛇!他布下了死局,目标不只是他祝一凡,徐萍,还有楼上无菌舱里重伤垂危的战友严格。 是可忍孰不可忍,来不及细思,身体已先于意志反应。他甩开残存的眩晕,残躯裹挟着不顾一切的决绝回到医院,冰冷的拐杖撞击地面的每一次声响,都像是敲在绷紧的神经末梢上。 走廊幽深如同墓道,重症监护区的冷蓝光线流转,映照着他单薄摇晃、被拉长扭曲的影子,如同投向深渊的最后一道孤光。 系统的预言成真,门缝内,一个鬼祟的影子正将针管刺入严格的输液管,透明液体在幽光下泛着不祥的微芒。 “住手!” 祝一凡怒吼撞门,声波炸裂死寂。 寒光乍现!对手手中匕首已如毒蛇吐信,直刺他心口。那双眼睛熟悉得令人心头发毛,电光石火,祝一凡重伤之躯爆发出骇人潜能,拐杖化作一道乌光,撕裂空气狠狠砸向对方腕骨。 “咔嚓!”骨裂声清脆瘆人。 “唔!”黑衣人痛哼,眼神戾毒如受伤的野兽,毫不犹豫撞碎窗口玻璃,纵身跃入浓黑夜幕。 那决绝的逃离姿态,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的意味。 祝一凡扑到床边,指尖带着微颤,一把扯断那致命的输液管。冰冷的塑料瓶握在手中,瓶内液体泛着诡异的荧光。 “啪!啪!啪!” 炽白的强光毫无征兆地撕碎走廊的幽蓝,隔壁病房如同地狱闸门洞开,瞬间涌出密密麻麻的黑影。冰冷的微冲枪口如一片死亡的丛林,瞬间将中央的祝一凡彻底淹没。那无数猩红的光点,如同嗜血的萤火虫,密密麻麻爬满他单薄的病号服,贪婪地吸附其上。 “收网!”廖得水的声音淬着冰渣,从阴影深处传来。他缓缓踱出,制服笔挺,脸上挂着猎人终获猎物的扭曲的狞笑,每一步都踩在祝一凡紧绷的神经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祝一凡同志?”他的目光死死锁住祝一凡手中那瓶荧光的罪证,“原来是你这条深藏不露的大鱼?” “廖大,好算计!”祝一凡齿缝里挤出冷笑,指节因攥紧吊瓶而发白。 “承让承让!拿下!”廖得水挥手,如同挥下断头铡刀。 “住手!”一声带着哭腔的凄厉呼喊刺穿肃杀。关青禾如同扑火的飞蛾,撞开枪械丛林,张开双臂死死挡在祝一凡身前,单薄的身体筛糠般颤抖。 廖得水瞳孔收缩,阴戾如鸷鸟:“关青禾!你让开!包庇祝一凡,是想与他同罪?!” “廖党委!”关青禾惨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近乎破碎的勇气,她猛地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我有证据!他是在救人!视频为证!” 谢天谢地,那无意中持续的连线,录下了惊魂一刻:黑衣人于严格病房的突然闯入,在输液管上做文章,祝一凡与之搏斗与拔管,是为了救人。画面晃动模糊,却如铁证凿凿。 他么,该死! 煮熟的鸭子竟要飞? 廖得水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被愚弄的狂暴与难以置信。他精心烹制的死局,竟被这女人手中小小的屏幕撕开一道裂口。 他阴鸷的目光扫过那片冰冷的枪口丛林,扫过关青禾那张绝望又倔强的脸,最后死死钉在祝一凡手中的荧光瓶上。 空气凝滞,只有红外瞄准光点在病号服上贪婪地游移。 “即便如此,”廖得水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硬挤出来的砂石,带着刺耳的摩擦感,“也不能排除他作为共犯,为杀手放风、制造混乱的嫌疑!”他强行狡辩,眼中燃烧着不甘的毒焰。 “党委,”一旁的陶金銮忍不住开口,“老祝刚才明显和对方搏斗,怎会是一伙?再说,这重症监护室难道没有监控?调出来一看便知!再说了,青禾手中的证据,那是铁证如山…” “闭嘴!”廖得水猛地扭头,眼中凶光毕露,将陶金銮后面的话硬生生瞪了回去。他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祝一凡手中那瓶妖异的液体,仿佛那是他唾手可得却又功亏一篑的猎物。 终于,他从牙缝里狠狠迸出两个字:“收队!” 冰冷的枪口不甘地垂下。黑影如同退潮般迅速消失在隔壁病房。刺目的强光灯熄灭,长廊重新陷入压抑的幽蓝。护士颤抖着手为严格接上安全的药液。关青禾搀扶着祝一凡,每一步都踏在骨头碎裂的痛楚和劫后余生的虚脱上,缓慢挪回医院楼下。 “小禾,谢了!”祝一凡瘫倒在地上,冷汗浸透后背,“廖得水这局…布得几乎天衣无缝,不是你…我死定了。” 他闭上眼,廖得水最后盯着那荧光瓶那贪婪又怨毒的眼神,如同烙印般灼烧着他的视线。 关青禾沉默着替他擦拭额角的冷汗,良久,才低声道:“老祝,那个摄像头…其实是聂哥放的。” “什么?聂风云?”祝一凡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穿透病房昏暗:“他果然…还活着。这丫的活着布网,暗地算计。” “我不知道!”关青禾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老祝,昨天是我八年来第一次真正见到他…其余时候我们都是手机联络,他就像一个从地狱归来的幽灵。” “所以,” 祝一凡的声音沉冷如铁,“你这些年查的,从来不是聂风云的死亡真相,而是被他继续操控,挖掘当年的旧案深渊,对吗?”他想起刚才险之又险的瞬间,那视频的来源,那精准得可怕的出场节点… 这一切背后,必然有那只无形的手在拨动。 关青禾艰难地点头,眼中是燃烧的灰烬与迷茫的痛苦:“我本以为…能埋葬过去,活成湖跺城里一个不起眼的符号。直到…他撕开坟墓,重新站在我面前。那堆我以为熄灭的灰烬,被他轻轻一吹…”她声音哽咽,“便死灰复燃,烧得比从前更痛,更绝望。老祝,你知道那种在万籁俱寂的废墟上,突然看到一颗来自地狱的火种的心情吗?明知是焚身烈焰,却忍不住想扑上去…带着毁灭般的渴望。” 祝一凡沉默,病房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 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八年都藏身阴影,对自己够狠。对他身边的人,更狠。聂风云这种人,是一把淬了冥河寒冰的双刃剑。靠近取暖,只会被那刺骨的寒意冻僵魂魄,最终…血染霜锋。” “他不是残酷!”关青禾急切辩解,仿佛要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也许是身不由己!被更大的黑暗裹挟…” 祝一凡回想起今晚这环环相扣差点将他置于死地的毒局,若非那幽灵般的视频联网,若非关青禾的奋不顾身…这聂风云若真能在这黑暗漩涡中守住一丝本心,倒也算得上一种扭曲的“难得”。 他撑着拐杖起身,走向徐萍的病房。 查房医生刚好出来,一脸困惑。 “祝警官?你不是出院了么?怎么还在呢?” 祝一凡有些尴尬,他是来看徐萍和自己女儿的,关青禾在侧,这话显然说不出口。 医生皱眉低语,“植物人生女本就是医学奇迹,更奇怪的是…仪器显示她昨晚活动数据异常…居然有一万步…” 他猛地回头,走廊尽头一个模糊的侧影一闪而过,鬼魅般消失在楼梯转角。 “青禾!”他声音紧绷如弦,“刚才那个影子…像不像庞…” “庞什么?螃蟹?”关青禾茫然。 “哦,可能是我看错了!”一个名字,一张早已模糊在记忆角落的面孔,此刻却带着冰冷的寒意刺入脑海。 “滴滴滴!”关青禾的手机骤然响起刺耳的视讯请求:肖绰!屏幕上跳动着那个来自香港的号码。 “禾禾!禾禾!你那边怎么回事?!说话!”肖绰的脸刚出现在屏幕上,焦急的吼声便穿透病房的死寂。 她发丝湿漉,脸上还带着剧烈运动后的潮红,显然刚从某个紧张状态脱离,显得异常焦虑。 关青禾愕然:“我…我没事啊!绰绰!” 肖绰语速快得像爆豆:“有人用高级权限劫持了你的微信通话后台!把我强行拉进了共享频道!刚才医院里那一切,我都看见了!枪!红外线!还有…那个姓廖的王八蛋!” “屏幕共享?难道是那聂风云?”祝一凡起身拿过关青禾的手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心道这家伙能在关青禾卧室里装针眼摄像头,那这个手机上的小伎俩必然也是他刻意为之,本意是监视关青禾,却意外地给自己解了围。 祝一凡翻转手机,屏幕里肖绰刚出浴的模样撞入眼帘:绿色浴帽,紫色浴袍,一张娇俏的脸庞写满霸道与审视。 两人目光隔空相接,空气仿佛瞬间冻结。 “噢!你就是那个老祝?”几乎真空的肖绰并不遮挡,那挑剔的目光像X光扫过,“长得挺...抽象嘛!能把人脸组合出这种后现代解构感,也算天赋异禀。” 祝一凡脸一黑,心道:丫的你会不会说话。 “还有,”被祝一凡看了个遍的肖绰毒舌功力全开,“老祝,你是警校毕业的吗?太丢人了,那打架的姿势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比广场舞大爷玩太极扇还多了几分魔幻现实主义的踉跄美感。警校教官看了都得连夜重写教材。” “那个谁…我们有秘事要谈,” 祝一凡一把将懵然的关青禾拽进怀里,手臂强势地环住她的腰,挑衅地对着屏幕挑眉,嘴角勾起一抹痞气的弧度,“少儿不宜。要不您…先回避一下?”指尖毫不犹豫地点向挂断键。 “姓祝的!你个人渣!放开禾禾!”肖绰愤怒的尖叫被瞬间掐灭在忙音里。 “这叫男欢女爱人伦纲常。她哪只眼睛看见人渣了?神经病!”祝一凡把手机扔给关青禾,余怒未消。 关青禾这才从混乱中挣扎出来,又好气又好笑:“你们俩…上辈子是拆了对方的庙还是刨了对方的祖坟?隔空都能炸成这样?”她挣脱怀抱,脸颊绯红,整理着被弄皱的衣襟,嗔道:“别闹!她是我最好的朋友!唯一的!” “这女人绝对内分泌严重失调!”祝一凡愤愤不平。 “老祝!”关青禾板起脸,眼神带着少有的严厉,“再这样说绰绰,我真生气了!” 祝一凡这才意识到失态,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上头了!是她先开炮的好吗?说我长得抽象,打架滑稽,简直是人身攻击加职业侮辱!”他愤愤不平。 关青禾无奈叹气:“她是对你有误会!接触久了你就知道,绰绰她…心是滚烫的。是个好姑娘!” “算了吧!” 祝一凡皱眉撇嘴,心有余悸,“这种隔着屏幕都能让人血压飙升的天降克星,磁场相斥,最好这辈子都别见!” “嘻嘻,驳回!”关青禾狡黠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光彩,“她这两天就从香港飞过来了!人家现在身份可不得了:国际刑警!” “就她?国际刑警?”祝一凡嗤笑一声,满脸写着“国际刑警门槛是塌了吗?” 关青禾深知他炮仗脾气,不再争辩。 纤柔的身体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轻轻伏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像漂泊的孤舟终于靠岸。这无声的依偎,瞬间融化了祝一凡所有的怒气。他宽厚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道,轻轻抚摸过她柔软的发丝,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小禾,别管其他。我只说一句,你听好。” 关青禾在他怀中轻轻“嗯”了一声。 “聂风云这趟浑水,你最好立刻抽身。”祝一凡的目光锐利如刀,穿透病房的昏暗,“他对你的态度,是雾里看花,更是深渊垂饵。你心底那片为他保留的柔软沙洲,恐怕…早已被他视为布局的棋盘。”他想起了那只无形中操纵着视频、救他一命却又让他毛骨悚然的手。 关青禾身体微微一僵:“你说摄像头…还是手机木马?” 她抬起头,眼中带着一丝惊奇,“你和绰绰…在这一点上,答案竟出奇地一致。” 祝一凡心中微动,暗道那刻薄女人总算还有点脑子。 “那个案子…”他试探着,声音放得更缓,“他让你查的,能告诉我么?哪怕一点线索?” 关青禾眼神剧烈闪烁,挣扎之色溢于言表。 最终,她艰难地摇头,避开了他的目光:“不…现在还不行。” 祝一凡沉默片刻,一个清晰的念头在脑海中成形:聂风云不是喜欢躲在暗处玩技术监控么?那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低声说,“那你暂时别回应他。我怕你越陷越深。技术上的事…我想办法替你盯着?” 关青禾微微一笑,技术?你有么?算了吧! 极度的疲惫终于压垮了她紧绷的神经,她很快在祝一凡沉稳的心跳声中沉沉睡去,呼吸清浅。祝一凡小心翼翼地侧过身,背对着她,仅用单手悄然解锁她的手机屏幕。幽光映亮他冷峻的侧脸。指尖在通讯录中无声滑动,精准地停驻在那个没有任何备注、只有一串冰冷数字的号码上。他凝视片刻,那串数字如同烙印般刻入脑海深处。 第一百一十七章 滔天愤怒 1、 八年前,关子沐关青禾兄妹为代表的“幽灵”势力,与盘踞鬼市的另一巨头张得祥系,曾掀起腥风血雨的争斗。那段刀尖舔血的日子里,聂风云的车祸,绝非单纯的意外:其一,是案件所涉,作为刑侦队长的他不顾凶险,执意追查鬼市真正的幕后大佬;其二,更是张得祥系对“幽灵”一派的血腥警告与报复。聂风云成了这场残酷内斗的牺牲品,这份沉重的因果,让关青禾对聂风云的情感始终交织着难以言喻的爱慕与刻骨的亏欠。 这些话是关青禾心底的秘密,难于与任何人言说,也是她对魂兮归来的聂风云言听计从的原因之一。 2、 当肖绰即将抵达湖跺的消息传来,关青禾的心像被注入了一剂强心针,雀跃万分。她早早等候在站台,翘首以盼。 与此同时,祝一凡也拨通了于洋的电话。他语气疲惫,但于洋的声音却透着干脆利落:“八年了,你老祝头一回开口,不管啥事,不行也得行!” 半天后,于洋的电话如期而至。 “喂。”祝一凡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尾调,有气无力。医院的消毒水气味似乎渗进了骨子里,待久了,人也有些混沌。肋骨的骨裂程度不轻,至少还得熬上一周。 “老祝,号码监控已就位,新动态会第一时间推送你。”于洋的声音却透着一丝异样的凝重,“另外,我刚才顺手扫了下你的号…你也在被监控状态。” “我?!”祝一凡脑中瞬间闪过几张面孔:廖得水?聂风云?钱惠子? “别瞎猜!”于洋打断他,“你在我们红盟内部的监控名单上。级别高得离谱,源头权限我根本够不着,所以也不知道是哪位大佬给你贴的标签。” “红盟?!”祝一凡心头巨震,寒意陡升。 “老祝,你丫牛得离谱,被老东家这么‘关照’,这监控级别,跟那些国际大毒枭一个待遇。” 于洋顿了顿,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安啦,加密线路,他们听不见。不过…你自己务必多加小心。” 电话挂断,听筒里只剩下忙音。祝一凡握着手机,只觉得周遭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沉甸甸的心事压得他喘不过气。 3、 晨雾氤氲,如同散不尽的旧梦,低低地缠绕着苏醒的城市。 观致咖啡厅临窗的角落,关青禾用小银勺缓缓搅动着杯中深褐色的漩涡,仿佛在搅动一场名为“昨日”的巨大风暴。“绰绰,”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柔软的追忆,“还记得那年甜筒店的玻璃橱窗吗?阳光暖暖地照着,像会唱歌的彩虹。他总是把最后一口裹满巧克力的脆皮留给我,自己只舔那光秃秃的木勺…”指尖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手机壳上那枚早已黯淡褪色的警徽贴纸,边缘已被磨得光滑,“后来我才懂得,有些人就像北极星。你穷尽一生也追不上他冰冷的轨迹,但每次在黑暗中迷路失魂时,却又总会忍不住抬头,固执地寻找那颗遥远的光点,当作唯一的航标。” 肖绰轻轻摇头,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桌面轻轻敲击,节奏精准冷峻如摩尔斯电码。“青禾,轨迹错了。现在的你,活在这片喧嚣沸腾的赤道土地上,”她忽然倾身向前,馥郁的玫瑰香氛裹挟着洞察一切的锐利锋芒,瞬间逼近关青禾,“你自身炽热如火,光芒万丈,早已不需要极地那点微茫的星光来取暖。”她直视好友眼底深处翻涌的旧日波澜,一字一顿,清晰有力:“知道当年爆炸案的卷宗里,为什么独独缺了最致命的那一页吗?” 关青禾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悬停在半空。 “聂风云的尸检报告…”肖绰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了冰的重锤轰然砸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一行字:死因存疑,****附着物残留检测显示:疑似由活体近距离强行触发引爆。这独特的作案手法特征,高度吻合那个臭名昭著的国际恐怖组织:红鼻头。” “不是车祸么?!怎么还…”关青禾如遭雷击,全身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活体引爆?” “哐当!”她手中的咖啡杯失控倾斜,滚烫的褐色液体汹涌泼出,在洁白的亚麻桌布上迅速洇开、蔓延、渗透,像一滩突兀溅落的、触目惊心的陈旧血渍。真相的残酷獠牙,以如此猝不及防、具象而灼烫的方式,瞬间撕裂了她小心翼翼维系了八年的、所有温情的滤镜和侥幸的幻想。 尽管如今已知晓聂风云侥幸逃出生天,但当年那场被定性为车祸的惨祸本就处处透着诡异。此刻,肖绰亲手揭开这道血淋淋的旧痂,更点燃了关青禾心中积蓄已久的滔天怒火:对当年那些可能亲手操控、或者间接制造了这场“活体引爆”杀局的幕后黑手,充满了冰冷的、焚烧一切的愤怒。 “青禾…青禾。”肖绰看着好友骤然褪尽血色、又瞬间被熊熊怒意灼红的面颊,连忙伸手紧紧握住她冰凉刺骨、微微颤抖的小手,连声呼唤,试图将她从这突如其来的情绪风暴中拉回。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千丝万缕 暮色四合,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向城市边缘,仿佛要将整座城都揉碎在钢铁的掌心里。 死寂的病房里,崔媛媛的来电如约而至。屏幕闪烁的名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祝一凡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近日她的反常在脑中清晰复现:那不时瞟向他手机的、如游隼般警惕而隐秘的目光,离去时“无意”碰倒床头柜的细节…所有碎片骤然拼接,在他心头勾勒出一幅精心伪装的陷阱草图,冰冷而尖锐。 “老祝,你最近真是命运多舛,”她的声音甜腻得如同裹着***的蜜糖,下一秒却骤然转为咬牙切齿,“我昨晚失约,是被那该死的张得祥给缠住了!” 真巧。自己差点成了廖得水祭坛上的牺牲品。若说崔媛媛对此毫不知情,祝一凡连半个音节都不会信。“没心情。”他目光死死钉在窗外那正被暮色一寸寸吞噬的天光上,声音冷硬如淬火的黑铁,“昨晚廖得水的局,差点把我当贡品点了天灯。” “呵,知道呀!”尾音轻佻地上扬,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甚至几分残忍的玩味,“听说,还有位美人儿,演了场英雄救美的反转戏码呢?” 怒火在祝一凡胸腔里闷燃,灼烧着每一次呼吸。他对着话筒,字句如淬毒冰锥,直刺而出:“这么说,他的局,你事先知情?” “知…道是知道!”崔媛媛的呼吸骤然凝滞,似在无形的秤杆上飞速权衡砝码,“不是我瞒你,老祝…是身不由己。手机被收了,手脚都被看不见的线缚着…那些线,连着太多我不能斩断的因果。”她话锋倏地一转,染上刻意的娇娆,“再说了,以你老祝的人品和翻云覆雨的手段,红颜知己如众星拱月,哪轮得到我这风中蒲柳、弱质女流出来替你挡明枪暗箭?”那冰冷的嗤笑声,几乎要将祝一凡的耳膜连同心脏一同洞穿。 “崔媛媛,”祝一凡的手指猛地收紧,坚硬的金属床栏在他掌心发出濒临断裂的**,“说到底,对我,你从来都隔着千重山万重雾,从未真正袒露过哪怕一寸的真心吧?”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劈开迷雾。何不在此刻,刺破这层精心编织的幻障?他陡然压低嗓音,如同情人最亲密的絮语,却字字淬着剧毒:“我手机里那个如附骨之蛆的小东西...是你安插的眼睛?” “啪嗒!” 电话那头,瓷器碎裂的脆响骤然炸开,清晰得仿佛就在耳畔迸溅。紧接着,是三秒死一般的沉寂。这三秒长得像一个世纪被抽空了所有空气,只剩下谎言在绝对的真空里无声地尖叫、扭曲、窒息。 “是!”崔媛媛终于回应,呼吸陡然变得粗重、急促,如同溺水者,“我知道你是游侠盟的人…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你逮住了?”这承认里,竟裹挟着一丝如释重负的疲惫,又混杂着更深的惶恐。 就在这一瞬,祝一凡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病房门玻璃窗上---半个模糊的影子幽灵般一晃而过。 他对着话筒,唇角倏地勾起一丝近乎温柔的弧度,寒气却如森冷的手术刀般从齿缝间渗出:“媛媛,告诉我,你究竟…是哪一头的?”他刻意停顿,让那个名字的阴影无声地弥漫开。 “面聊!老地方!”崔媛媛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仓皇,仿佛已被无形的目光锁定,“隔墙有耳!肖……” 后半截名字像是被猛地扼杀在喉咙里,电话被粗暴掐断,只剩下忙音在死寂中嗡鸣,如同不详的丧钟。 走廊的声控灯应着他骤然拉开的房门脚步声,次第亮起,惨白的光线冷酷地铺陈开来,将这方空间切割得如同停尸的甬道。 冰凉的地板上,赫然印着几滴仍泛着湿润光泽的深褐色污渍---新鲜的咖啡渍。它们歪斜地溅落在他的病房门前,如同某种仓促逃离时遗落的、尚未凝固的黑色血证。 果然是隔墙有耳。方才,有人曾长久地伫立于此,屏息凝神,偷听着每一句裹挟着致命猜忌的暗语。而那个人影,与崔媛媛口中戛然而止的那个名字,恐怕有着千丝万缕、无法斩断的关联。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战又起 1、 舷窗外,云海翻腾。肖绰指节分明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沙发扶手,眼底锋芒锐利如淬火的刃,倒映着变幻的云层。 崔媛媛在一旁欲言又止,“青禾救了老祝,这一下,想扭转他的想法应该比较难。” 肖绰也轻叹一声,疲惫中带着一丝懊恼:“是我低估了这次行动的难度。本以为只是对付高娟那只狡猾的狐狸,没想到,迫不得已启用了你这张牌,结果要面对的,除了鬼市的魑魅魍魉,还有当年最好的姐妹。”她的声音里透着难以言喻的复杂。 崔媛媛嘴角牵起一抹惨淡的笑意,目光投向遥远的虚空:“所以,在这个诡谲的世界上生存下去,是容不得一点点的情感的,情感是误差之源,是成功的阻塞,甚至是我们梦想的终结。”她的语调冰冷,带着看透世事的苍凉。 “无论如何,”肖绰点点头:“媛媛姐,感谢你的营救!” 原来,昨夜崔媛媛之所以失约祝一凡,正是因为收到了肖绰发出的紧急求救信号,不得不临时改变行程。那一夜,她们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至于肖绰与祝一凡在视频中的“邂逅”,也是深知祝一凡处境凶险的崔媛媛,一颗心始终悬着,暗中促成的结果…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的湖跺市,祝一凡背对着尚未消散的晨霭,指间的电话已然拨通。 “老于,通知盟里的兄弟,该动一动了,不然,这个世界就会遗忘了我们游侠。”他的声音沉稳,听不出一丝久病初愈的虚弱,只有磐石般的冷硬。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瞬,旋即响起于洋斩钉截铁的回应:“明白了!老祝,请授权!游侠联盟,重启!” 没有丝毫寒暄,指令简洁如刀锋交击。仿佛八年的蛰伏与分离,只为此刻的并肩。 承受崔媛媛“背叛”的祝一凡也是决定放手一搏,这次,有关子沐这个技术大能在背后支撑,他不再惧怕鬼市的幽灵,当有一天,你有了足够的实力面对强大的对手,畏惧都是一点点,更多的情愫是兴奋和激动。 肖绰风尘仆仆归湖,关青禾和多年前一般,像只归巢的燕雀疾步迎上。两个女人目光交汇的刹那,空气中仿佛有电光闪过:那是酝酿已久、亟待爆发的锐气。 简单呼唤,心照不宣。她们没有停留,迅速消失在人流中,目标明确:观致咖啡厅。那不是怀旧的场所,而是风暴来临前的最后部署点。 2、 观致咖啡厅,肖绰目光如炬,锁定好友眼底的脆弱,“青禾,我不知道你是否知情,当年单明夫妇的案件一直是聂风云在追,可那震惊盐渎的爆炸案卷宗,缺了最关键一页吗?” 缺页?什么意思? 关青禾的心跳骤然停滞。 “缺的是单明夫妇的尸检报告…” 肖绰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惊雷炸响,“原件显示死因存疑:****附着物检测显示,也疑似由活体强行触发引爆!” 肖绰身体微微前倾,锐利的目光几乎要将关青禾钉在座位上:“几个月前侦查的案子发现了活体引爆的手法,几个月后,这手法就用到了他们自己身上?这巧合,你不觉得毛骨悚然吗?” 关青禾如遭九天雷殛,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当年去花炮厂调查单明夫妇案的明明是费刚!难道费刚…是“红鼻头”的人?聂风云和费刚侦办的是同一个连环案?如果这两起相隔不久的爆炸案手法高度一致,意味着什么?聂风云是费刚的人?不对啊,记忆中他们两人从未有过交集…费刚当年费尽心思,甚至不惜代价挤进关山集团,他的目的…难道从来就不纯粹?! 关青禾陷入了混乱的沉思,一种深寒的恐惧顺着脊椎爬升。 肖绰看着她有些失神的眼睛,未来得及说话。 “哐当!”失控的咖啡杯轰然倾倒,滚烫的液体如决堤的血浆,汹涌泼洒在洁白的桌布上,迅速洇开、蔓延…真相的残酷,以如此具象而灼烫的方式,瞬间将往昔所有温情的滤镜撕得粉碎。 窗外,铅灰色的暮云沉沉压顶,将城市边缘吞噬殆尽。 3、 于洋协助祝一凡办完了出院手续。回到交警支队那间简陋的公寓,祝一凡的心却沉入了冰窟深渊。 作为曾经“红盟”的核心成员,竟遭到“红盟”内部最高级别的监控;崔媛媛那扑朔迷离的“背叛”;门外如幽灵般徘徊的监听者;还有走廊里那几滴冰冷、指向性极强的咖啡渍,如同精准指向张得祥阵营的黑色箭头…一切迹象都表明,他已被彻底锁定。 被盯上了,那就反其道而行之,干就完了! 八年前那场冰冷的记忆如同雪崩般汹涌袭来:那场精心策划、导致整个行动功亏一篑的数据清盘惨剧,与如今眼前这些错综复杂的罪案疯狂交织。当年,湖跺花炮厂办公区爆炸案的关键电子证据被人为抹除殆尽,时任网安大队长的陆正风因此被构陷入狱。被幽灵引入所谓“直播执法”模式的湖跺警方,瞬间沦为整个苏省警界的耻辱笑柄。为了平息系统内部的滔天怒火,官方最终将所有罪责推给了负责技术支持的祝一凡和于洋---于洋被迫辞职,祝一凡被打入冷宫闲置于维稳办,而第一责任人陆正风则身陷囹圄。曾经叱咤风云的“游侠联盟”被迫解散。但整整八年,祝一凡从未放弃!他像一头潜伏在暗影中舔舐伤口的孤狼,拖着骨裂的身躯,在废墟之上,暗中编织着一张名为“游侠联盟2.0”的巨网。网罗其中的,是苏省最顶尖却失意的红客黑客,是看透资本游戏的数据游魂,是被主流遗忘的天才程序员。他们的结合只有一个信念:为陆正风洗雪沉冤!揪出那场“事故”的真正元凶!为“游侠联盟”正名! 如今,所有线索的矛头,最终都指向了湖跺那颗跳动的灰色心脏---鬼市。这个盘踞在城市褶皱里的黑暗世界,拥有着令人胆寒的技术帮派。其核心命脉所在的“归墟”数据库,掌控在两位传说级人物手中:于洋那位天纵奇才却误入歧途的师弟费青云,以及…一个更为神秘莫测、代号“幽灵”的技术教父。此人以手段莫测、善于绝地翻盘著称,曾短暂供职于红盟,后因理念崩裂而出走。于洋一度怀疑“幽灵”就是费青云的化身,而费青云,还有另一个身份---费刚的养子。 八年蛰伏,技术磨砺成熟,时机已然降临!祝一凡强忍着肋间撕裂般的剧痛,激活了贴身的加密U盘。伪装成游戏客户端的界面瞬间展开,一片浩瀚深邃的星海浮现眼前——游侠联盟2.0的最高指挥中枢:【星穹城堡】。 关子沐如约而来,目光平静。 “费青书,不是他,那个傻缺可能还不是你祝一凡的对手,怎么可能是幽灵。” “你和青禾有恩怨,你说这幽灵是她,我还是不信的。”他瞪了带着面具的关子沐一眼,虽然对于这种合作模式并不认可,但是祝一凡性格也是慕强的,在技术层面,关子沐的确是他老师级别的。 “游侠唤醒!”祝一凡的声音通过加密信道,冷静如磐石,却也燃烧着焚尽一切的决绝,“捕风计划即刻启动!目标:鬼市归墟的数据库!权限锁定:费青云,八年前被清盘的核心日志碎片,就在归墟深处!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夺回它!为游侠联盟正名!” 关子沐摇摇头,说:“对付一个费青云,着实有些小题大做。算了,既来之则安之,我给你们掠阵吧!” 祝一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咖啡只有星巴克的浓缩液,自己兑水凑合喝吧!” 关子沐连连摇头:“老祝啊,提升点品味,买个咖啡机不香么?” 祝一凡的眼光早已经游离于服务器命令下达的刹那,星穹城堡的星图剧烈沸腾。无数代表“游侠”的微光骤然点亮,如同苏醒的星辰集群,沿着预设的精密到令人眩晕的网络路径,向鬼市归墟服务器的黑暗深渊中无声潜行。 “又是这种蜂窝式的蛮力冲撞?连代理服务器都舍不得用么?蛰伏八年,这些游侠…怎么还是原地踏步?”关子沐边大口呷着杯子里味道平庸的咖啡液,边在心中默默腹诽。 同一时刻,刚刚在咖啡厅忆苦思甜中擦去眼角泪珠的关青禾,手机突然沉沉地震动了一下。她低头瞥了一眼屏幕,脸上的哀伤瞬间冻结,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如临深渊般的凝重… 4、 鬼市机房。 费青云置身于无数全息屏幕环抱的数据核心,看着防御图上悄然入侵的荧光轨迹,嘴角勾起残酷的嘲讽:“蜂窝攻击?好熟悉的套路,难道是游侠联盟死灰复燃?一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蟊贼条子!和当年一般,太LOW了。”他指尖如蝴蝶翻飞,调动起鬼市庞大的算力洪流,“祝一凡,就凭这点三脚猫功夫,你也想翻案?做你的春秋大梦!当年要不是你们像耗子一样溜得快,早就被我们锁定,然后一层层剥皮抽筋,彻底碾碎!幽灵军,听令!锁定这些烦人的飞蛾,然后---彻底埋葬!这次,一个不留!” 攻防态势瞬间逆转!平静的数据通道骤然掀起滔天巨浪!本就极度谨慎的费青云,在“幽灵军”系统自动捕捉到异常入侵痕迹后,立刻发出了进攻指令。由无穷无尽加密垃圾数据包组成的“熵之海啸”,咆哮着、翻滚着,以吞没一切的气势扑向游侠们脆弱的传输路径!同时,“归墟”外围那些精心伪装的日志碎片诱饵文件瞬间变形,化作无数狰狞咆哮的“数据噬魂兽”,凶狠地撕咬着游侠的数据流,并沿着网络路径疯狂反向追踪他们的真实IP! “八年了,还是这么菜!还是如此穷酸!连个像样的代理服务器阵都买不起!”费青云对着幽暗的加密通讯频道发出不屑的低吼,“幽灵卫队,启动‘影噬’协议!所有代理服务器一级战备!给我撕碎这些该死的、讨厌的飞蛾!” “幽灵卫队收到。”冰冷无情、毫无人类情感的电子合成音回应道。 下一刻,代表着鬼市最高技术结晶的“幽灵卫队”出手了!他们如同最致命的病毒工匠,瞬间解析并污染篡改了游侠联盟赖以生存的底层通讯加密协议!对面,祝一凡引以为傲的星穹城堡内部,原本稳固流畅的通讯瞬间陷入混乱---延迟飙升、信息乱码、甚至部分节点开始错误地攻击友军。 “警报!协议被污染!内部信道瘫痪!” “熵浪超载!节点‘壁垒’防御崩溃!” “噬魂兽咬住磐石!我们现实坐标暴露!” 游侠联盟的主频道瞬间被刺耳的警报声淹没。费青云掌控全局,“归墟军”与“幽灵卫队”的协同绞杀,展现出碾压级的恐怖实力。游侠联盟2.0精心构建的复仇潜入网络,在鬼市凶猛的反噬之下脆如薄冰,代表节点的星光一个接一个地黯淡、转为刺目的警报红、最终彻底熄灭。 祝一凡在主控视角眼睁睁看着代表战友、代表希望的一个个光点接连陨落,心如刀绞,目眦欲裂!那是他八年来呕心沥血积攒的全部力量与信念!作为技术精英,失败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败带来的心态崩塌,再无攀登高峰的勇气! “不能退!一步也不能退!”祝一凡双眼赤红,如同困兽嘶吼,“退一步,老陆就永堕地狱!游侠联盟将彻底除名世间!” “老祝!别慌!”关子沐一把抓住他要按向死亡攻击的手,“用我的信道!”说着,他不由分说地将一个红色U盘插入了城堡服务器的入口处, 系统的抵御层被瞬间加强,城堡里传来了龙吟虎啸之声,这更像是一则反击的序曲。秒装,迅速展开,蕴含特殊密钥结构的数据流迅速加载。关子沐太强大了,他的独门绝技无法解析,却直觉般指向鬼市核心,甚至可能是幽灵卫队的命门。 “你来!”关子沐突然大声道。 祝一凡有些诧异地问:“那你呢?” “有我什么事?”关子沐平静如斯:“我继续喝咖啡,杀鸡焉用牛刀,再说了,这牛刀不是给你了,你不会不懂得如何使吧?” “好,我来!谢了,关神!”祝一凡毫不犹豫地将这段残缺数据流,如同燃烧着最后希望的信号弹,猛地抛入混乱绞杀的战场核心。 奇迹在绝望中乍现! 关子沐就像是华山论剑里的周伯通,那混乱的、看似无用的数据流,在穿过某个特定核心节点时,竟引发了该节点操作系统内核一个早已遗忘理论上早已修复的底层漏洞的微弱共鸣。这共鸣转瞬即逝,却在高度敏感的攻防战场上,如同黑暗深渊中骤然点亮的一盏信号灯。 “鹰眼重启!捕捉到共鸣点!坐标锁定!” “磐石启动断尾程序!新坐标XXX!锁定对方路径!” “共鸣路径…指向归墟深层镜像,八年前的备份残余链路!” 绝境逢生!高能啊! 老祝,你也太牛叉了吧! 游侠们爆发出最后的怒吼,强行压下内部紊乱,他们将剩余所有的算力与意志凝聚成一支无坚不摧的钻头,舍弃一切防御,不顾一切地朝着那个被共鸣点标记的、藏匿在数据深渊的归墟次级镜像猛冲过去。 “疯了么?瞬间从一个婴儿变成了巨人,这…这不可能!”费青云脸色剧变,失声咆哮。他从未想过自己的铜墙铁壁会被一段突如其来的数据戳穿。 “SOS!幽灵卫队,反击!摧毁它!不计代价!归墟服务器也可以报废,但是不能留给他们任何的东西。” 鬼市所有的防御火力瞬间倾泻向那条暴露的路径,数据层面的爆炸如同超新星爆发,连绵不绝。 游侠盟的钻头在疯狂消耗,节点如同燃烧的流星雨般陨落!惨烈至极!这些钻头,如同刺向真相心脏的利剑,距离那扇尘封八年秘密的大门,仅剩咫尺之遥。 “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并非来自虚拟战场。 祝一凡宿舍的合金门被一股巨力猛然撞开。 崔媛媛面无血色地冲进来,眼中交织着惊恐与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她身后,两名身着黑色制服、气息如寒冰铁塔般的男人堵死门口。 “祝一凡!停下!快停下!”崔媛媛的声音带着哭腔的尖叫,“费青云疯了!他身后站着费刚,说你们的锁定是非法锁定,你的人暴露位置,正在被现实围捕!磐石已经…已经被带走了!” “什么?” 现实世界的打击,远比虚拟攻击更致命。 游侠们不仅是一个个的数据节点,更是现实世界的血肉之躯。被挨个清除了?祝一凡心神剧震,希望之火被这盆冰水浇得几近熄灭。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分神之际,网络中,“幽灵”那冰冷的电子音如同丧钟敲响:“路径摧毁完毕。目标镜像碎片执行物理级覆写。任务终结。” 星穹城堡的主屏幕上,那条承载着最后希望的路径光轨,如同被无形的橡皮擦彻底抹除。那个闪烁着诱人光芒的日志碎片图标,也随之化为一片虚无的绝望的黑暗深渊。 费青云盯着屏幕,擦了下额角的冷汗,眼神凝重如铁。 5、 祝一凡狂吐鲜血,醒来时,又回到了中心医院,这熟悉的灯光惨白刺目,映照着祝一凡眼中那冰冷到极致却又炽烈燃烧的火焰。 咫尺天涯!真相近在眼前却粉身碎骨,代价是游侠联盟再度被瓦解的累累血痕。然而,这功败垂成的最后一步,却如同投入干柴的最后一点火星,彻底点燃了燎原的不死不休的杀机。 “幽灵!是你又参战了吧!”他染血的拳头死死攥紧床单,指节因用力而发出咯咯声响,空气在他的沉默中凝固、加压,酝酿着足以撕裂一切的复仇风暴。 他看了看桌面的服务器,关子沐已经离开,不知何故,那个红色优盘却被留下了… 祝一凡猛地又呛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般坠落。冰冷的现实打击与被“背叛”的刺痛,最终压垮了他强弩之末的身体和精神。病房里瞬间一片混乱。 不知过了多久,祝一凡在消毒水刺鼻的气味和仪器单调的滴答声中悠悠转醒。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病房门口对峙的剪影。 关青禾如同一柄出鞘的妖刀,周身散发着冰冷的煞气,她纤细的身影拦在门口,恰好挡住欲悄然离去的蒙着面的关子沐。走廊惨白的顶灯在她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那双平日里秋水般潋滟的眸子,此刻寒光凛冽,死死锁在他的身上。 关子沐依旧是那副仿佛置身事外的平静模样,戴着那副遮掩一切情绪的面具,连语调都毫无波澜:“他醒了,没大碍。医嘱是静养,情绪不宜激动。” “你这关…键先生,掠阵掠成了主力,一直帮助老祝他们,维系了一个平手局面,可真是一手好棋。” “彼此彼此!你不也亲自下场了?”关子沐双手一摊:“不觉得这游戏太快结束,就没有意思了…我这被称作牛刀的关…键先生,只为意义而战。” 关青禾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恩,你那‘牛刀’出手,‘恰到好处’地暴露了路径,幽灵卫队从而精准地锁定游侠盟成员的现实位置。老祝手下的第一大将:‘磐石’被抓,这笔账,你觉得老祝会算谁的?” “我不纠结,算力的碰撞,路径的选择,皆有因果。”关子沐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平淡得像在读一份说明书,“祝一凡的指挥路径过于线性,看上去是他在突然袭击,实际上,你们幽灵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我的介入,只是改变了碰撞点的位置。至于现实定位暴露…呵,游侠盟多年后还能死灰复燃,你以为核心真的只有一个祝一凡?我不多说了,他们的成长、壮大,反击、绞杀,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我的出现,或许…加速了某些必然的进程,仅此而已。” 他微微侧身,目光似乎穿透了关青禾,落在病床上刚刚苏醒、眼神混沌却燃烧着不甘的祝一凡身上。“与其质疑我的立场,不如想想,是谁在八年前埋下了今日的祸根?又是谁,把自己活成了现实世界的幽灵?” 关青禾的身体肉眼可见地微微一震,指尖瞬间攥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关子沐的话像一根毒刺,精准地扎在她最隐秘的伤口上。她强行压下翻涌的情绪风暴,声音越发冰冷:“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置喙!我只知道,祝一凡现在躺在病床上,游侠联盟再度瓦解,你的‘牛刀’,功不可没!” “意料之中!我早说过祝一凡今天不可能全功,所以,我也没有尽全力。”关子沐轻轻摇头,仿佛在叹息对方的执迷。“还有,不必急于求成,功过自有公论。我的目标,从来不是你这‘幽灵’。救或不救,帮或不帮,只在我一念之间。”他摸了摸面具,微微提高了声音,转向病床,“技术层面的账,我们稍后再聊。现在,请保重。” 说完,他不再理会关青禾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身形一晃,如同融入阴影般绕过她,消失在走廊尽头。临走时,他的手似乎无意地拂过门边的输液架,留下一个极其细微、不易察觉的触碰。 关青禾僵立在门口,胸口剧烈起伏。这场短暂交锋,她携着满腔怒火与质疑而来,却被对方四两拨千斤地卸去力道,甚至还被反戈一击,戳中了痛处。面具人如此熟悉,名字呼之欲出,可是他又是如此的平静,深邃像一片无法刺透的迷雾,让她有力无处使。两人之间,谁也没能压倒谁,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平分秋色的对峙余韵。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转身走向病床,眼中复杂的情绪翻腾——有对祝一凡的关切,有对失败的愤怒,更有对关子沐话语背后深意的惊疑不定。 第一百二十章 红色U盘 范巴斯滕心满意足地朝着老天爷鞠了一躬,然后开始谋划下一场比赛。 继室两字的音咬得特别重,还不忘眨眨眼睛,其中深意自然不言而喻。 房间里顿时被打的狼藉一片,那个十来岁的孩子也在扫射中被弹头击中,浑身冒血躺倒在地上。 “不。你收拾一下账目,然后与相关事项一起交接给她。”贺豪示意着吴双说道。 飞鹰是第一批特种兵,第一批特种兵的训练教官就是薛仁贵,所以飞鹰他们都称薛仁贵为统领,薛仁贵可以说是飞鹰的授业恩师。 晚上吃饭,萧援朝和颜悦色,不时的给都宝宝夹菜,而都宝宝又把菜夹给萧战,一脸的宠溺。 虚空一阵晃动,一道人影闪出,径直来到教主面前,一张面孔甚是恼怒,但更多却是无可奈何,此人不是别人,正式西方准提圣人。 何章铭和何老娘想得挺好,但他们却没想到沈薇就是个不会给人留面子的。在沈薇看来,都已经和离了,那自然是把吃了我的给我吐出来,拿了我的给我还回来。面子?那是个什么东西?沈薇表示没有见过。 灵儿也松了口气。这件事应该算是应付过去了吧?她总算可以安下心来为阳哥哥把脉了。 察觉到灵儿在自己怀中沉沉睡去,齐阳这才松了口气。他的心情极其复杂,既期待与灵儿更加亲近,又害怕深陷其中,不可自拔。或许他已经无法自拔了。 这等同于在父老乡亲们的面前和其他国家的特种部队较量,平时自己怎么吹PLA牛逼都没用,现在是在国外实打实较量,输了可就让在E国经商和工作的这些华人们失望。 欢颜看着他走近,本来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但等他坐下之后,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欢颜就不免有些紧张了。 傻子这下明白了,是要把那只在半山腰里盘旋的铁鸟砸下去!于是他转身去寻找趁手的东西。 看着连连后退的林毅,那白衣男子红唇轻启,淡淡地说道,竟是有着一股妩媚的气息,林毅本来刚刚将心中的那一股难受的悸动压下去,现在看着眼前的男子,又是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我想请你们帮我个忙。”欢颜便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知他们三人。 听罢此言,竟是让的林毅心中一诧异,方才是想起,自己已是成为魂者,对于普通食物的要求早就不像是这连翘一般,此时想来倒是自己照顾不周了。 “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这花的确是不错,只是气氛不太对,到底是没了赏花的心情。 刘氏虽然一声不吭,心里却是对顾诗淇鄙夷极了,这回子装得这么温柔贤淑,在家里的时候,却是一副尖酸刻薄、惹是生非的样子。 因为昨天睡得很晚,所以欢颜被琼儿给叫醒的时候,还有些迷迷糊糊的。 远处,一处荒芜的石山之上,一身黑衣的墨灵静静的站在那里,一脸平静的看着刘秀冲向无尘,并没有插手的意思。 “没事,我现在虽然不能明目张胆的带你走,但来去自如还是可以的,这一点七七大可放心。”司徒轩神器在手,别说冰霄宫,就是三大武圣齐心合力也发现不了。 魏先生心中的恐惧感越来越强,他几乎要咬紧牙关,才能压下心中的恐惧,不录丑态。 把这些事情全都处理了之后,林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来自一个叫做王鹏的人。 “万胖子你思想真龌龊!我不齿与你为伍!我先去上课了。”司徒轩一副我不认识你的模样,说着就要去教室准备上课。 出手之前还要做一些充分的准备,另外背囊里的活物也要给它一个归宿。 圣朝宽大迈前古,优诏褒嘉锡祠宇。成周穆考亦神圣,不封首阳一抔土。 而这个照看鸡场的人,又必须能让自己放心,否则的自己特殊的养鸡技术,就可能流传出去。 乔灵儿正在吃着饭,差点没一口把饭给喷出来,风影平日里其实就很懂浪漫,可是今天他说的话也太过于肉麻了,乔灵儿还真的有些不适应呢。 “下面你看好了,我教你一套巨灵拳,此拳法共有十八招,每一招共有三十六种变化,每一种变化都以轻巧打实为主,配合你的身法再好不过了。”司徒轩说完便在原地打起了这套拳。 崔昊只觉得自头顶传入了另外一股纯阳真气,缓缓地地将那股阳气引入神阙之下,仍在惴惴不安地跳动着。 在司言戴好头盔后,秦橙拍了拍司言的肩膀,司言用拳头不亲不重的锤了回去。 边桂兰并不是指他想要分享多少财产。老爷子没有财产,但他太困惑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不动声色 1、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叩响,三声,“笃、笃、笃”,节奏如同精心编排的密语,在肃穆的空气中晕开一丝不安的涟漪。 郑铮的目光未曾离开文件,指尖却在桌面上无声地敲击着摩尔斯电码的节律,仿佛在回应,又似在自问。“进来。”他的声音平淡无波,像投入深潭的石子。 门缝先挤进一张堆满谄笑的脸,接着是廖得水紧绷的身体。崭新的警服笔挺锃亮,唯独那一头精心打理的长发,像一道刺目的裂缝,泄露着与庄严制服格格不入的浮华。 他反手关门,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沉睡的毒蛇。 “政委,打扰您了,我来汇报工作。”廖得水的嗓音拔高了八度,刻意得如同舞台上的念白。 郑铮抬眼,锐利的目光鹰隼般扫过,精准捕捉到他手指神经质地反复摩挲裤缝的小动作。 心虚,是灵魂深处最拙劣的涂改液,越涂抹,痕迹越深。 “坐。”郑铮放下手中的纸笔,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指尖无声地触动了桌下的录音键。 廖得水如坐针毡,半个屁股堪堪沾着椅子边缘,双手僵硬地按在膝盖上,像个等待宣判的孩子。 冗长的汇报结束。 交警不是自己分管的业务,这廖得水拖沓冗长的汇报让他有些不愉,但是自己毕竟也是湖跺局的主要领导,只能扶额听进去。 直到他谈及前日对严格病房的设伏,郑铮才缓缓抬头,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老廖,你是交巡的大队长,权限给足,可这瓮中捉鳖动静震天响,收获…啧,寥寥无几啊。” 廖得水额角渗汗,咬牙道:“都怪那个祝一凡!像疯狗一样咬住严格不放!这才让我们功亏一篑,还有…”他故意停顿,压低嗓音,带着捕风捉影的兴奋,“政委,关于祝一凡同志…不得不提他和关青禾的关系。现在交警那边风言风语可不少,说他们搞办公室恋情,暧昧不清!影响极坏!我建议,将他立刻调开,以正视听!” 郑铮不动声色地向后靠进椅背,手指在扶手上敲出规律而压迫的“笃笃”声。他嘴角牵起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捕风捉影?老廖啊,倒是纪委汤组长那儿,压下了更为精彩的举报,言之凿凿的,是关于你和崔媛媛的办公室恋情,版本据说还牵连了更高层!我可...无一例外给你压下了啊!” 如同被无形的闪电击中,廖得水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凝冰。“政委!污蔑!这是…赤裸裸的污蔑!”他嘴唇翕动,手指无意识地揪紧那缕标志性长发,“我跟崔媛媛同志清清白白。是有人要害我,妈的,肯定跟那个祝一凡脱不了干系。他和于洋那个什么游侠联盟,最近又在鬼市闹得鸡飞狗跳,谁知道是不是他想搅浑水,转移视线?省网信办那边…都传遍了,公家私人都对他是恨之入骨,强烈要求我们处理当事人。”他语无伦次,试图将祸水引向祝一凡。 郑铮的目光愈发深邃,心中冷笑:“这倒是个意外收获,鬼市对祝一凡的忌惮已如此露骨?”他面上不动声色:“哦?这官方的恨之入骨?展开说说?” 展开?我继续编么?廖得水哪知详情,支支吾吾:“就…就是破坏规矩,搅乱秩序呗…具体我也不…” 话音未落,门被“砰”一下撞开。费刚如一阵裹挟着雷霆的疾风闯入,嗓门洪亮:“什么办公室恋情?必须坚决杜绝!”他目光凌厉地扫视屋内。 廖得水尴尬地看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郑铮接过话茬,半开玩笑地说:“闲聊呢,聊老廖的第二春!” 费刚不疑有诈,顺口接道:“必须严肃处理!等等…老廖?”他猛地意识到被带偏,尴尬的目光在两人间逡巡,“你们…不是在讨论祝一凡和关青禾吗?” 办公室瞬间死寂,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 廖得水干咳一声,艰难圆场:“呃…是的,哦,不,原本是的,局长,政委顺便关心了一下崔媛媛同志的情况。”他朝费刚使了个凌厉的眼色:猎物脱靶,情况有变! 费刚脸色瞬息万变。 他刚刚才应承了钱惠子要处置祝一凡,岂能善罢甘休。“那些无稽之谈不足为信!”他斩钉截铁,矛头急转,“但祝一凡和关青禾,那是证据确凿。必须防微杜渐,将一切暧昧扼杀在萌芽状态,这是对他们自己负责,也是对他们的家庭负责。” 领导的所谓“铁腕”,有时只是掩盖私心的华丽袍子。 郑铮冷眼看着二人拙劣的双簧,心中嗤笑。他故意板起面孔,将难题抛回:“老廖,人都是你手下的兵,你先表个态?” 廖得水深陷两难泥沼。他仓皇瞥向费刚,又畏惧地看向郑铮,额角细密的冷汗终于汇聚成珠滚落。半晌,才嗫嚅挤出几个字:“这个…费局的话,深谋远虑,很有道理…” 时机已至,刻不容缓! 郑铮等的就是这摇摇欲坠的妥协。他缓缓拉开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啪”地一声,掷落在廖得水面前。信封滑出一道冰冷的轨迹,停在他颤抖的指尖前。 拆封的手指不听使唤。当照片内容映入眼帘:他与崔媛媛在酒店大堂姿态暧昧的特写,角度刁钻,画面刺目。廖得水的脸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他甚至认出这与庞彪日前送来的“礼物”有七分相似! “这…这…”他绝望地望向费刚,后者却已迅速将脸扭向窗外。 “两位领导,关青禾家属倒没来反映过…”廖得水语无伦次,声音发飘,话锋立转:“我觉得…是谣传,冷、冷处理最妥当…” 费刚对着窗户冷哼一声,背影透着虚伪的刚正:“哼!有些干部就是管不住下半身!这是自毁长城!” 郑铮的反攻才刚亮出獠牙,他突然皱起鼻子,深深嗅了嗅空气,目光锐利地锁定费刚的衬衫领口:“咦?这股香水味…似曾相识啊…”那里,一个若隐若现的玫红色唇印,如同欲望烙下的私密印章。 费刚如遭电击,猛地捂住领口,仓皇奔向门口:“呀!突然想起还有个紧急会议。都耽搁了,你们继续谈!” 话音未落,人已消失。 廖得水如蒙大赦,慌忙起身告辞。郑铮深谙“打一闷棍,须得紧跟着塞一颗甜枣”的御下之道。他语气陡然缓和:“老廖,照片你拿走,权当我从未见过。记住...下不为例!” “是是是!领导恩情我铭记在心!绝无下次!绝无下次!”廖得水点头如捣蒜,那缕长发滑稽摆动。他倒退着挪出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2、 门扉合拢的瞬间,郑铮猛地爆发出一阵酣畅淋漓的大笑,笑声在空旷办公室里冲撞回荡,仿佛要冲垮墙壁。八年的郁结,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笑得前仰后合,直到眼角溢出生理性的泪。 笑声渐歇,他迅速掏出抽屉深处的备用手机,拨通了那个没有名字的号码。线路接通,另一端是沉寂的深渊。 “这下,解气了吧?”郑铮压低嗓音,如同耳语,“该高高兴兴布局下一盘棋了。”他踱步到窗前,俯瞰楼下暮色中川流不息的警车。“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祝一凡在明处吸引了大半火力,若这样你还查不到蛛丝马迹…”他顿了顿,语气转冷,“那就是能力问题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一个经过变声器处理的、冰冷如金属摩擦的声音传来:“老郑,别急着动作。祝一凡那边的动静,比我们预想的更麻烦。” 郑铮眼神一凝:“对‘幽灵’,有新发现?” “嗯。”神秘人声音透着凝重,“游侠联盟不是在捣乱。他们在鬼市看似针对个别目标的死亡攻击,其实只是幌子。我截获并破译了他们的深层指令流…他们在利用每一次行动的掩护,用一种极其诡秘的技术手段,试图锲入鬼市的核心命脉:归墟服务器!” “他们要干归墟?”情知那服务器里面存储内容的丰富,郑铮倒吸一口凉气。 这归墟还是鬼市赖以运转的终极数据库和控制中枢,传说中连接着无数见不得光的秘密和财富,“祝一凡想干什么?搬砖头砸天?当年红盟那么多高手协助,都不是幽灵的对手,他一个人想干翻整个鬼市?” “不,”神秘人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目标更具毁灭性。他们在尝试植入一种逻辑炸弹或者说后门。一旦彻底锲入成功,随时可以引爆…让整个鬼市的系统瞬间瘫痪、数据湮灭!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用最直接的肉鸡死亡攻击吸引目光,实则暗中施为对整个鬼市根基的致命一击!他那道秘密武器应该已经随着众多不起眼的肉鸡契入进去了。这祝一凡,不简单啊!” 不是说吐血住院了么?这是要瞒过天下人啊!郑铮的背脊瞬间绷紧。祝一凡…这小子图谋之大胆、手段之狠绝,远超想象!瘫痪鬼市的归墟?这无异于翻天覆地!“难怪…这倒也解释了鬼市方面最近风声鹤唳,对祝一凡的忌惮和恨意如此之浓,甚至不惜通过廖得水这种蠢货来泼脏水、设陷阱、借刀杀人!他们怕了!怕无所顾忌的祝一凡真的得手。他们现在最想做的,恐怕就是在祝一凡真正威胁到‘归墟’之前,让他彻底消失。栽赃陷害,让他死在警方自己人的围剿下,是他们最快的解决方案。” “正是如此,预料不错的话那费刚应该也动了。”神秘人的声音冰冷,“祝一凡的计策是不错,但幽灵不是善茬,她亲自坐镇,鬼市高层必然已洞悉或部分洞悉了祝一凡的攻击意图和目标,归墟服务器最近也高度戒备。而作为反击,他们对他的陷害,只会越来越疯狂,越来越不择手段。老郑,祝一凡现在是双刃剑,既是我们搅动局面的棋子,也是鬼市必欲除之而后快的死敌。这时间窗口,正在被双方高度挤压。” 郑铮沉默,对着虚空重重点头。 局势陡然升级,危险系数成倍增加。“你说的是。祝一凡这小子现在我们更需要他了,但也更需小心。” “还有,”金属音再次响起,“张得祥已打过招呼,督导组要撤。这块可堪利用的护身符,时效不多了。” 郑铮眉头紧锁。 督导组撤离,官方掩护削弱,而祝一凡这个超级火药桶随时可能引爆。 “明白了,”他沉声道,“撤了也好,蛇,总要惊出洞才方便打的。” “放心,”对方的声音透着决绝,“我不会如那张某所愿。撤,也要在雷霆一击之后,让祝一凡这把鬼见愁的大刀,在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砍向最致命的位置。” 通话结束。郑铮立刻召来王竹。 这位办公室主任,表面是费刚心腹,实则是郑铮深埋的暗棋。 “下午,随我去探视祝一凡,”郑铮一边整理文件,一边吩咐,“你是他警校师兄,同去也名正言顺。” 王竹心领神会,眼中精光一闪:“明白,听您安排。” 就在二人驱车离开的十分钟后,省厅督察悄然驾临湖跺市局。无人接待的冷遇让他们愠怒,径直闯入指挥中心,顺手带走了两间未锁门办公室里的刑侦卷宗。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意外”,让整个湖跺警方十分被动。 3、 “搞什么?简直是祸从天降!”费刚的咆哮几乎掀翻屋顶,他将办公室的王竹骂得体无完肤。 王竹一脸无辜:“局长,您到任后重新分工,接待归口政治处,非我办公室职责。况且,”他恰到好处地补充,“下午陪政委慰问受伤警员,是既定的公务安排。” 费刚的怒火如同重拳打在棉花上。 “出去!”他怒吼,“叫政治处徐敏徐主任!不!政治处所有人!立刻到10楼!开紧急会议!” “是!”王竹应道,转身的动作故意放缓,每一步都透着无声的嘲弄。 这赤裸裸的挑衅让费刚目眦欲裂。 临近下班的政治处瞬间鸡飞狗跳,怨声载道。费刚在会议室咆哮如雷,几个年轻女警被吓得梨花带雨。混乱达到顶点之时,“报应”降临:市局督导组急电召见费刚和郑铮。 督导组会议室气氛凝重如铅。 组长张林全程面沉似水。与郑铮握手时,指尖暗中用力,传递着无声的讯号,目光却吝啬到未施舍给费刚分毫。 “王清泉离任时夸你能力强、水平高,”张林的声音像淬了冰,“我看他是说漏了字,你是出纰漏能力强,捂盖子水平高!说吧,你自己辞职,还是我送你一程?” 费刚汗如雨下。郑铮适时上前,语气沉痛:“市长,此事是我们的问题,暴露班子管理疏漏,恳请督导组处分,我们集体承担责任。” 张林见震慑目的达成,冷冷挥手:“先到此为止吧,你们局立刻整改,督导组暂时留下以观后效。” 会议结束,费刚如同虚脱,拉住郑铮,声音发颤:“老郑…张市长这是…真要动我?还是…警告?” “自然是…警告的意味更重些。”郑铮顺着他的惊弓之鸟心态安抚,“不过省厅这手,太狠了些,纯属找茬报复!” “不怪人家…”惊魂稍定的费刚找回一丝理智,“我们礼数不周,这反噬自招,正常。” 郑铮主动挺身:“我去对接善后吧!” 费刚如闻仙乐:“太好了!老郑!全仰仗你了!你人脉通天,定能化险为夷!” 郑铮眼中寒芒一闪即逝,语气诚恳:“职责所在,定当全力以赴!” “你办事,我放一万个心!”费刚用力拍着郑铮的肩膀,浑然不觉对方嘴角那抹稍纵即逝的、冰冷的弧度。 4、 窗外,暮色四合,湖跺市的灯火渐次亮起,如同无数窥探的眼睛。而在城市另一端的医院病房里,祝一凡正凝神审视着一沓车祸现场照片,眉心紧锁。他浑然不知,自己入侵“归墟”的隐秘意图已然暴露,更不知自己已成为鬼市高层眼中必须即刻抹除的终极威胁,其陷害之网正急速收紧。冰冷的监控屏幕在城市的某个幽暗角落闪烁着荧光,将他沉思的侧影清晰地摄入其中… 关子沐留下的红色U盘被幽灵盗走,看上去更加被动,实则却是他故意留下的破绽,只要归墟服务器打开U盘,他关子沐将重新控制那台熟悉的“老伙计”。 当然,这一切,祝一凡并不知情。 命运的棋盘上,有些自以为的棋手,或许只是更高维度视角下,一颗跳动的像素而已。此刻,鬼市这头盘踞深渊的巨兽,已因那把悬于归墟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彻底露出了狰狞嗜血的獠牙。 第一百二十二章 如同错觉 1、 夜色如墨,这湖跺市的天空仿佛掺了铁锈,沉重而混乱地涂抹于天际,压得人喘不过气。 交警大楼顶层天台的风,裹挟着白日未散尽的喧嚣和凛冽刺骨的寒意,在空旷的水泥地上尖啸盘旋。 崔媛媛背对着天台入口,双手死死攫住冰冷的金属栏杆,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狰狞地泛白。她空洞而焦灼的目光投向楼下渐次亮起的、如同星河倒坠的城市灯火,却仿佛穿透了那片璀璨,望向更深的虚无。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清脆、稳定,带着一种与她此刻濒临崩溃的心境截然相反的、令人心悸的从容。 她没有回头,直到那脚步声在她身后几步之遥稳稳停驻。 “选这么个地方见面,倒挺符合你一贯的…戏剧性,崔主任。”关青禾的声音响起,平静无波,像一枚石子投入深不见底的寒潭,不起一丝涟漪。 崔媛媛猛地旋身。精心描绘的妆容也掩盖不住那份蚀骨的憔悴和深入骨髓的疲惫,眼底翻涌着被压抑到极致的疯狂与绝望。“青禾!”她的声音尖锐得几乎要撕裂呼啸的风声,“或者,我该叫你:‘幽灵’?” 关青禾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一蹙,深邃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快得如同错觉。警服衬衫利落,夜风拂动她的短发,衬得她冷静而干练。 她既未承认,也未否认,只是用审视濒死标本般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崔媛媛。“所以,那个红色U盘是引我上当的道具?”关青禾轻轻一笑,试图掩饰某种情绪。 崔媛媛眼中闪过一丝茫然:“什么U盘?”她是从肖绰那里嗅到的不对劲,与关子沐毫无瓜葛,关青禾这没头没脑的质问让她更加混乱。这个平日娇滴滴的关青禾,竟是鬼市令人闻风丧胆的“幽灵”?崔媛媛只觉荒谬至极,声音愈发凄厉:“他所做的一切尽在你的掌握之中,对吧?”她向前逼近一步,呼吸急促如拉风箱,“我说的是那个疯子祝一凡!他搞的那个游侠联盟2.0,在网络世界里向鬼市复仇,到处引爆死亡攻击…看上去轰轰烈烈,悲壮得像易水河畔的荆轲,实质上,是你!是你把他推到最前线,用他吸引所有火力...顺便替你挡住致命一击,掩护你这条真正的毒蛇,对吗?” 关青禾的表情依旧静如古井,唯有眼神锐利如淬冰的刀锋,无声地切割着空气。 “我知道他赢不了!因为他的底牌,你们看得一清二楚!”崔媛媛的声音骤然压低,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今天约你出来,我只说一句:青禾,收手吧!只要你对祝一凡还有一丝一毫的情分,就让他离开那该死的网络战争旋涡,别再把他推向鬼市的枪口!”她眼中迸射出狠厉的光芒,“否则,我就把你‘幽灵’的身份,你是警方内鬼的真相,捅出去!捅给所有人!张林、郑铮、祝一凡…我会让你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 风,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了。天台上的空气瞬间冻结,只剩下崔媛媛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 关青禾终于动了。 她向前轻盈地踏出半步,拉近了与崔媛媛的距离。夜色勾勒出她清冽如刀削的下颌线,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温度,却是那种令人骨髓发冷的、接近金属摩擦的质感,如同之前郑铮在电话里听到的、此刻彻底剥去了伪装的真实声线:“收手?让他停下来?你以为我能做到?”关青禾的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残忍的弧度,眼底却冰封千里,“你以为他瞄准归墟,仅仅是为了捣乱和发泄私愤?崔媛媛,你太小看祝一凡的偏执和野心了。” 崔媛媛被那骤然暴露的冰冷声线和话语中的意味惊得踉跄后退半步。 “至于你,”关青禾的目光如同精准锋利的手术刀,直刺崔媛媛灵魂深处,“用‘内鬼’来威胁我?呵…”她发出一声短促而刺骨的轻笑,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那你呢?又是什么身份?我们之间,到底谁更像盘踞在阴影里的‘鬼’?” 崔媛媛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脸色瞬间褪尽血色,惨白如纸。她清晰地预感到关青禾接下来要说什么---那是她藏在最深处尚未敢示人的禁忌。 关青禾再度逼近,声音压得更低,却字字如重锤,狠狠砸在崔媛媛摇摇欲坠的心防上:“你委身于张得祥身边,真是贪图他那点可怜的权势庇护?还是为了…八年前,那场被强行捂住盖子、肆意篡改真相,最终被轻飘飘归咎于‘意外爆炸’的花炮厂惨剧?”她的声音陡然转沉,带着洞穿一切的悲悯与锐利,“你是单媛媛!而那对在所谓‘意外’中…尸骨无存、含冤九泉的单明夫妇,正是你的亲生父母!” “不…你胡说!你…你怎么可能知道?!”崔媛媛如遭九天雷亟,浑身剧烈地筛糠般颤抖起来,仿佛全身的骨骼都在瞬间被抽离,只能死死抓住身后的冰凉栏杆才勉强支撑住身体,不至于瘫软在地。 积压了八年的痛苦、焚烧灵魂的仇恨和无尽的无助,在这一刻被残酷地撕开,赤裸裸地暴露在冰冷的夜风里。泪水决堤般汹涌而出,瞬间冲垮了精致的妆容,在她脸上留下狼狈的沟壑。 关青禾看着她崩溃的模样,眼中那层锐利的冰霜似乎融化了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近乎同病相怜的悲哀。她的声音虽然依旧带着那份金属般的质地,却奇异地渗透出一丝疲惫的柔和,带着穿透岁月的沉重:“我怎么知道?因为我一直在看着。看着你像拾荒者一样,在绝望的尘埃里小心翼翼地收集碎片般的证据;看着你明知是饮鸩止渴,也要死死抓住张得祥这根看似能撬动真相的杠杆;看着他如何利用你的痛苦和美貌,而你,又如何将计就计地利用他的贪婪与愚蠢。媛姐,其实我们很像,我们都戴着不同的面具,深陷于一个泥沼之中。”她轻轻叹了口气,叹息声几乎被风吞噬,“你接近他,终极目标是为了拿到那份幕后操纵者的名单,拿到那足以炸翻某些高位的被层层掩盖的核心证据。你想用自己的方式,为父母讨回一个迟来的公道,让真正的罪魁祸首…血债血偿。” 字字如刀,崔媛媛彻底崩塌了。身体沿着冰冷的栏杆缓缓滑落,最终蜷缩在坚硬的水泥地上,将涕泪横流的脸深深埋进臂弯,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地溢出,在空旷的天台上显得格外微弱而凄凉。 关青禾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那团颤抖的身影,声音里带着一种洞悉宿命般的疲惫与不容置疑的笃定:“所以,看清楚了…崔媛媛,或者,单小姐?你我皆是身不由己的棋子,是卧底,潜伏在各自的深渊里,为了不同的执念在命运的刀尖上起舞。我们在布自己的局,同时又是别人棋盘上的卒子。只愿彼此无碍,各自安好。” 她停顿了一下,夜风卷起她的短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在昏暗中异常明亮的眼睛,里面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关青禾的声音最终归于一种奇异的平静,却蕴含着千钧之力,“祝一凡的疯狂,或许是撕开这湖跺铁幕唯一的裂隙。而摧毁‘幽灵’,就等于亲手掐灭你父母沉冤得雪的最后一点星火。你…真的想清楚了吗?我,倒是无所谓...” 说完,关青禾不再看地上那具被痛苦吞噬的躯壳。她最后深深凝望了一眼远处那璀璨又冰冷、如同巨大迷宫般的城市灯火,那光芒在她眼中折射出难以解读的光谱。 然后,她毫不犹豫地转身,踩着来时那般从容却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的步伐,一步步走向天台出口。脚步声在死寂的空气中空洞地回响,每一步都像踏碎了凝固的黑暗,留下身后一片无解的寂静和汹涌翻腾的暗流。 2、 崔媛媛依旧蜷缩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夜风舔舐着她泪痕斑驳的脸颊,带来火辣辣的刺痛。关青禾最后那句“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如同魔咒般在她混沌一片的大脑里反复回旋、撞击。 她死死攥紧拳头,指甲深陷进掌心皮肉,尖锐的痛楚是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对父母惨死的刻骨仇恨、对祝一凡必死命运的绝望恐惧、被关青禾彻底剥去伪装的羞耻与无力感…种种情绪如同剧毒的藤蔓,疯狂地缠绕勒紧她的心脏,几乎令她窒息。 目光追随着关青禾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她眼中最初的疯狂与威胁如同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无边无际、深不见底的茫然。举报关青禾?那是自毁长城,父母的血海深仇将永沉深渊。坐视祝一凡冲向毁灭?那等同于亲手将他推上鬼市早已为他量身定制的绞刑架。 进退维谷,无路可走。 空旷的天台上,只余下那个女人无声的崩溃,身体随着压抑的抽噎微微起伏。 3、 肖绰紧贴着冰冷粗糙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她一路追踪心神不定的崔媛媛至此,万万没想到会撞破如此惊天秘闻:她没有否认,“幽灵”竟真是关青禾。与此同时,那尘封八年的花炮厂爆炸案背后,竟也牵扯如此骇人听闻的阴谋。 崔媛媛绝望的崩溃和关青禾冰冷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神经上。她需要立刻离开,必须立刻把这些信息传递给自己信任的人。 就在她屏息凝神,准备悄然后退撤离时,楼梯下方突然传来极其轻微,却异常沉稳的脚步声:有人正快速靠近。 肖绰浑身一紧,瞬间将自己更深地缩进墙壁的阴影里,同时手已下意识地摸向腰后。 脚步声在楼梯拐角处停顿了一瞬,显然也察觉到了上方黑暗中潜藏的气息。一道瘦削挺拔的身影无声地出现在楼梯下方几级台阶处,逆着楼道窗口透进的微弱城市光晕,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分明的侧脸剪影。 对方同样保持着高度的警戒姿态,一只手隐在身侧。 关青禾?她何故去而复返,不对,这个侧脸虽然很像她,但是更为刚硬一些!是她的叔伯哥哥关子沐?这个人不是跳楼而亡了么?此刻他怎么会在这里?肖绰的瞳孔骤然收缩。几乎是瞬间,她就明白了:“关子沐”是跟踪关青禾而来的,这对“兄妹”之间,果然也隔着看不见的深渊。 而方才,关青禾提到的那个红色U盘,她也无意在闺蜜的包包里看到过,显然那是个诱饵,这个诱饵难道来自这“关子沐”? 两人在昏暗的楼道里猝然相对,不过几米的距离,空气瞬间凝固。目光在昏暗中无声地碰撞、切割,充满了审视、警惕和瞬间爆发的敌意。肖绰看到了关子沐眼中一闪而过的锐利锋芒,那绝非普通人该有的眼神;而关子沐也清晰地捕捉到了肖绰尚未完全褪去的震惊与…了然。 他们都嗅到了对方身上不寻常的气息,都清楚对方出现在此地的原因绝不单纯。肖绰知晓了关青禾的秘密,目睹了崔媛媛的崩溃;关子沐则知道肖绰不该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更不该带着这样的眼神。 沉默如同实质的冰层横亘在两人之间。 几秒钟的漫长对峙,仿佛一个世纪。谁也没有开口,任何多余的声音都可能惊动天台上的崔媛媛,或者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有彼此间无声的较量在黑暗中激烈地进行着---试探、评估、威胁。 最终,几乎是同时,两人都极其轻微地、几不可查地向后挪动了半步,拉开了那根无形的弦。关子沐的目光像扫描仪般再次扫过肖绰的脸,眼底深处是冰冷的探究与警告;肖绰则毫不退缩地迎视,眼中是未消的惊悸和针锋相对的质疑。 没有言语,只有眼神达成了一种危险的、暂时的默契:离开。 各自离开,就当没有相遇过。 但这意外的照面,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激起的涟漪预示着更大的风暴即将到来。 关子沐率先收回目光,身形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向下退去,消失在楼梯拐角。 肖绰屏住呼吸,直到确认那细微的脚步声彻底远去,才猛地呼出一口气,后背已被冷汗浸湿。她不敢再耽搁,立刻转身,以最快的速度向楼下潜行,脑海中疯狂盘旋着刚才天台上的对话和关子沐那双冰冷的眼睛---他到底知道多少?是敌是友?这错综复杂的棋局里,又多了一个不可控的危险的变数。 遥望天台,肖绰意外得来的信息碎片在心底疯狂拼凑、燃烧,对尘封悬案真相的探求欲与对祝一凡命运的强烈好奇,如同两条交缠的毒蛇,同时攀上了她思维的最高点… 第一百二十三章 无声对抗 1、 廖得水的办公室,永远氤氲着一股来自五台山高僧开光的檀香。这香气本该清心寡欲,此刻却黏腻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沉甸甸地附着在每一缕空气里,织成一张无形的蛛网,将闯入者死死缠绕,连呼吸都带着滞涩的窒息感。 他指间的青铜镇纸在猩红木桌上投下幽冷扭曲的暗影,长发无风自动,如枯藤般虬结盘绕。眼神却似蛰伏的毒蛇,鳞片下闪烁着不祥的寒光,阴影在他眉宇间无声蠕动,昭示着未名的灾祸。 “张明啊!老张!我们什么关系…”廖得水倏然启唇,声音是浸透了蜜糖的薄刃,甜腻中淬着致命锋芒。唇角勾起一抹堪称邪魅的弧度,纤长五指优雅地滑过鬓角,将那缕精心养护的发丝撩起,动作带着猫戏鼠的从容。“交警这副大队长的位置,一直空悬着,惹人眼热。可我…” 指尖轻点太阳穴,“有人事调整之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知道为什么吗?” 你丫的会想到我?张明背脊肌肉瞬间绷紧如铁板,喉头焦渴。这开场何其熟悉。八年前藏钟那虚伪的笑脸下,也曾吐出同样的蛊惑…他暗自嗤笑,笑自己当年竟天真信了那修炼十年,能问鼎一方的鬼话。此刻的他,强迫自己纹丝不动,如同一尊石化的雕像。 “我这人嘛,最讲究公平,”廖得水的声音如冰冷的丝绸滑过肌肤,“礼尚往来,方是信任的基石,老张,你说…可是?”他微微前倾,目光如探照灯锁定张明,唇角笑意更深,也更冷,“我为你铺了路,自然也期待你的…鼎力回报。” 他的话语悬停半空,宛如淬毒的匕首。 而刻意的留白,是他精心编织的陷阱,一场享受猎物惊惶挣扎的残忍艺术。 “咔嗒!”角落立式空调骤然发出一声尖利异响,如同倒计时的冰冷丧钟。这声音如针刺入张明紧绷的神经。瞳孔骤缩如针尖,喉结在僵硬的颈项上艰难滑动。恐慌如冰藤瞬间缠紧心脏。八年前,聂风云倒在猩红血泊中的景象混杂着冰冷的暴雨与刺鼻的铁锈味,狠狠撞进脑海。 一旁,廖得水那双洞察幽冥的眼睛,精准捕捉到了他刹那的失态。 “廖大!”张明嗓音带着一丝尖利,忠诚的誓言脱口而出,“您的知遇之恩,张明没齿难忘!我张明别的没有,就主打一个站队正确!您指东,我绝不打西!水里火里,绝无二话!有什么事,您吩咐!” “漂亮话张口就来!”廖得水鼻腔里挤出一丝极轻的冷哼,带着金属摩擦的寒意。指尖开始叩击桌面,不疾不徐,精确敲击着《葬礼进行曲》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节拍。 “笃…笃…笃…” 每一声都似重锤砸在张明的心鼓上。廖得水的眸光陡然锐利如冰锥,瞬间刺穿粘稠的空气:“张明,信任这东西,像一面琉璃镜。看着光鲜,实则脆弱。一旦摔出裂痕,就算勉强拼凑,映出来的…也不过是扭曲变形的鬼影。”他身体猛地前倾,庞大的压迫感如实质的重锤轰然压下:“你真的确定,没有一丝一毫…瞒着我的事?” 冷汗,冰冷的蛇,沿着张明的脊椎蜿蜒而下,瞬间浸透衬衫内衬。 三天前加密频道里,聂风云嘶哑如鬼魅的声音骤然炸响:“归墟在交警队大楼的禁制我已解,档案室…第十一排…重点检查。”这一刻,他的手下意识按向西装内袋。那把冰冷的备用钥匙,此刻正静静躺在那里,却像烧红的烙铁,灼烫着他的皮肤与灵魂。 长毛怪指的莫不是这个?张明咧嘴:“最近…政府那边想塞人进停车白名单,都被我顶回去了!廖大,您放心,绝对没松口。”张明拔高声调,强装强硬,手指却在膝盖上神经质地敲击,泄露着摩尔斯电码般紊乱不安的轨迹,“要不…就是…上次交通设施投标那事…我可能…程序上…有点瑕疵…” “砰!”一声爆裂巨响撕裂死寂。廖得水怒豹般拍案而起,青铜镇纸在桌面上震跳嗡鸣。他俯身逼视,那张刻满阴鸷的脸庞瞬间逼近张明,浓烈檀香中,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诡异地渗透出来,直冲鼻腔。 “有意思么?跟我玩这套虚的?!”廖得水的咆哮如同受伤困兽,字字喷溅毒液,“我记得聂风云倒下的那个雨夜。在瓢泼大雨里,是你,张明!与我并肩踩在那片黏稠血水上,看着他的血被冲刷成粉红的溪流!”他双目血红,死死钉住张明,“从那一刻起,你我的灵魂,就他妈捆在了同一根绞索的两端。要么一起爬上去,要么一起坠地狱,你可知悉?!” 禁忌话题一出,张明瞳孔缩成针尖。 记忆碎片裹挟着冰冷暴雨疯狂涌入:聂风云倒在血泊,一只染血的手,如指向深渊的墓碑,诡异执拗地指向警车那漆黑如棺的后备箱。而廖得水,撑着巨大的黑伞,如冥神矗立滂沱雨幕,伞沿滴落的水珠将黏稠血迹冲刷成蜿蜒流淌的、淡粉色小溪… 他本欲冒险施救,直到那个神秘电话响起,他最信任的人在另一端低语:“聂风云归我救,你绝不能暴露。”这才一脸愧疚地遁入雨幕深处… 这场景,他刻骨铭心,廖得水亦然。故此,长毛怪一直将他视为自己阵中之卒。张明心内一声长吁,‘好险呐,廖得水!当年那血淋淋的后备箱,差点就成了我张明的葬身之地。你这老狐狸的死局,步步惊心!’心中冷笑翻滚,恨意如岩浆涌动,‘可你做梦也想不到吧?聂风云那厮是将计就计,命比蟑螂还硬,生生从鬼门关爬回!而我,是他最坚定的战友!藏钟这些年把我死死摁在交警队这滩烂泥里…不就想堵我的嘴,把我变成你们沾血的刀?他未能如愿,只因我心有固守。’强行压下翻腾杀意,脸上肌肉抽搐着,挤出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廖大…您这话…可寒了我的心啊。我张明吃了熊心豹子胆,背叛全世界也不敢背叛您!别说当年那事,就冲您是擎天柱,是交警之光!我也不敢得罪您啊!” “呵,屁的交警之光。” 廖得水鼻腔再次挤出一声冰冷的轻哼,带着洞悉一切的不屑。他抬手,将那缕滑落的发丝撩至耳后,这带着柔美意味的动作,却透出刺骨的威压。“我最厌恶的…”他一字一顿,目光如刀刮骨,“莫过于阳光下装人的鬼,表面上俯首帖耳,背地里…怕是早把阎罗王的生死簿翻烂,琢磨着怎么篡改我的死期,嗯?” 死寂,如铅块塞满空间。窗外梧桐枝叶间,一只知更鸟欢快地啄食着殷红浆果,鲜红汁液猝不及防溅落冰冷玻璃,蜿蜒流下,宛如一串尚未凝固、触目惊心的血泪。 2、 与此同时,在交警队大楼另一端,信息中心幽暗的角落里,关青禾的指尖正滑过一枚小巧的红色U盘。金属外壳在屏幕幽光下泛着冷硬光泽,如同凝固的血滴。她刚刚破解了其中几份加密文件---意外的发现让她心跳加速。这些文件并非她追踪的常规案件线索,而是指向了交警队内部更深、更黑的一条利益链条,其中几个关键节点,竟隐隐缠绕着她失踪多年的兄长关子沐的名字。 一份模糊的通讯记录备份,一个可疑的转账签名缩写…像黑暗中浮出水面的冰山一角。 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瞬间在她脑中成型。她要利用这枚U盘,给对方下一个致命的饵。她将U盘小心擦拭掉指纹,伪装成偶然掉落的样子,并在内部通讯录里,用加密方式向一个疑似对方仍在使用的匿名邮箱发送了一条隐晦信息:“重要遗物在旧巢穴,速取。迟则生变。”信息指向的地方,正是交警队11楼档案室附近一条鲜少使用的监控盲区走廊。她知道对方此刻不便露面,只能暗中经营。这相关的“遗物”一直都极度敏感,当可能暴露幕后设计之人。诱饵足够,值得对方冒险,而只要他出现,等待他的将是精心布置的陷阱。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就在关青禾发送信息片刻之后,一个她未曾预料的身影,祝一凡的狐朋狗友之一的吴定波,正揉着酸痛的脖颈,拖着疲惫的步伐路过那条走廊。这些日子,家中巨变,他们一度已经遗忘了他的存在,他也一如期待的狼狈,此刻的衣服上还沾着尘土。目光随意扫过地面时,那抹鲜亮的红色瞬间攫住了他的视线。 “嗯?谁掉的U盘?”吴定波嘀咕着,出于职业习惯和对公共财物的责任心(尽管这理由在此时此地显得格外荒谬),他自然而然地弯下腰,将那枚小巧的红色U盘捡了起来。他捏在指尖,好奇地翻看,浑然不觉这小小的金属块承载着多么汹涌的暗流和杀机,更未察觉阴影角落里,关青禾瞬间攥紧的拳头和眼中闪过的错愕与愤怒。 计划应该是失败了,她的饵,竟被这个无关紧要的小角色意外截获,她懊恼地放弃了接下来的所有计划。 可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远处监控室屏幕后,钱惠子正习惯性地扫视着关青禾所在的重点区域。吴定波弯腰拾起U盘的画面清晰地映入她的眼帘。她微微蹙眉。关青禾在搞什么?这个吴定波怎么回事,为何在这个敏感的时间和地点,捡起了那枚让整个归墟服务器动荡的红色U盘? 不,这绝非巧合。她的手指在控制台上轻轻敲击了几下,将画面放大定格在吴定波那张疲惫而略带困惑的脸上。一丝凝重取代了之前的淡漠。这个被忽略的小角色,此刻身上突然笼罩了一层可疑的光晕。他不是一个个体的存在,他的背后是谁?祝一凡还是郑铮?这个出现是纯粹的偶然,还是某种更深层棋局的意外落子?钱惠子眼中闪过冰冷的算计光芒,对着一旁的幽灵卫队队长孙静低语:“查一下吴定波最近的所有动向,接触过什么人,尤其是…和祝一凡、郑铮,还有交警队那边有无异常交集。这个人,现在有点意思了。” 有人在针对归墟,对方的实力很强,压力传导下来,任何风吹草动都值得深挖。吴定波这枚原本无足轻重的棋子,因这枚染血的“饵”,瞬间被推到了前台。 可怜的吴定波,却是被探班祝一凡的关子沐利用,做了一回捕兽夹… 3、 步履沉重地退出那间弥漫着伪善檀香与无形杀机的办公室,张明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彻底浸透,紧贴着皮肤,寒意刺骨。他抬手抹去额角冰冷的汗珠,指尖仍在微微颤抖。关青禾那边的意外插曲无人知晓,他的全部神经仍被廖得水的威胁牢牢攫住。 聂风云的身份如同一枚深埋地底的雷,有技侦那无形的屏障暂时遮蔽,短期内看似无虞…但廖得水那洞穿灵魂的逼问,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的后颈。 莫非,自己已然成了某些人眼中必须拔除的钉子? 想到此,一股阴冷刺骨的危机感,如跗骨之蛆,悄然缠绕而上。 不对,身后这气息,有人? 他猛地回头!庞彪那张粗犷、如同刀劈斧凿般的脸,竟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紧贴在他身侧。 “老庞?!”张明的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浑身汗毛倒竖,“我去!你走路没声儿的?可知,人吓人能吓死人的?” “嘿!老张,可别怪我,我看你搁这儿发愣,想打个招呼嘛。刚到这儿,你突然回头,倒把我唬一跳呢。”庞彪咧开大嘴,露出毫无破绽的自来熟笑容,拍拍张明的肩膀,落下的力道却带着无形的试探与压迫,“怎么,让廖大训话了?脸色不太好啊!” 张明强压下狂跳的心脏,自己的办公室和庞彪相隔甚远,绝非偶然。他脸上堆起职业假笑:“咳,不是训话。廖大关心工作,多聊了两句。老庞你这是?” “哦,我交个材料。”庞彪晃了晃手里薄薄的文件袋,眼神却像探针在张明脸上扫视,“咋样,孙其山离开交警,那个位置,你该稳当了吧!” “八字还没一撇呢,领导抬爱,答应推荐推荐罢了。”张明敷衍着,视线扫过庞彪身后阴影处,必须立刻摆脱这头鬣狗。 庞彪的出现,彻底印证了他最坏的预感:自己已被列入廖得水的重点“关怀”名单。 “行,那你先忙。”庞彪似乎得到了某种确认,咧嘴一笑,转身大步流星走开,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走廊回荡远去。 张明没有停留,迅速按下电梯下行键。目标明确:市局地下停车场。他需要立刻向郑铮汇报这骤然升级的危机。廖得水已不是试探,而是图穷匕见。庞彪的盯梢更是佐证。车子?不行,可能有监听。手机?更不安全。只有那个地方,有个看似开放实则幽暗的死角。 电梯门在地下二层无声滑开。 一股混杂着机油、尘土和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惨白节能灯光无力地照亮排列整齐的车辆,巨大承重柱投下浓黑阴影,如同蛰伏的巨兽。空气里只有排风机低沉的嗡鸣和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更添压抑。他快步走向自己的车位附近,目光锐利扫视四周。 右前方第三根承重柱后,一道身影无声转出,正是郑铮。他靠在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越野车旁,指尖夹着一支烟,猩红火点在昏暗中明灭不定。 张明快步上前,两人迅速隐入承重柱投下的巨大阴影中。 “政委!您来了!可不是我胆肥,实是无奈之举。”张明嗓音低沉急促,带着惊悸,“廖得水刚把我叫进去,差点扒了我一层皮。他突然提到聂风云倒下的雨夜,提到了所谓的血水还有那个神秘电话。说什么我和他的灵魂捆在同一根绞索上。结合聂风云最近的行动,他绝对知道了什么,他在怀疑我,甚至可能确认了聂风云没死。” 郑铮深深吸了一口烟,烟雾缭绕中眼神锐利如鹰:“具体怎么说的?他逼问你了?” “没有,但是句句诛心!”张明语速飞快,“先拿副大队长的位置引诱,暗示可以交换;接着敲打信任,还用葬礼进行曲敲桌子,最后直接撕破脸,拍桌子鬼吼。” 他下意识摸向口袋,“那把钥匙…的味儿,我感觉他都快闻出来了!刚才还让庞彪在门口堵我。” 郑铮沉默片刻,将烟头在冰冷柱子上摁灭,留下焦黑印记。“他在诈你,也在逼你。放心,张老板在,技侦防护就不会破,他们也就拿不到实证。廖得水不是怀疑你,是急了。” 郑铮的声音冷静如磐石,“归墟被祝一凡死亡攻击,动荡超出他们掌控。鬼市背后的幽灵卫队现在倾巢出动,说明他们的大佬也慌。廖得水被极限施压之后,他急需揪出交警内部的钉子交差,或是…找个…替罪羊。你暂时被他锁定了。” “那怎么办?”张明急切,“我在他眼里怕已是活靶子了。” “将计就计。”郑铮眼中寒光一闪,“他怀疑你有鬼?那就把你的鬼做得更大更乱,让他抓不住重点!他让你当***?我们就用烟呛死他!” 张明一怔,眼神一凛:“您的意思是…” “想要水浑还不简单?去找祝一凡。”郑铮果断道,“立刻,马上!动静越大越好!廖得水既然认定你跟聂风云案有牵扯,你就去接触他最可能联系的人。顺道把庞彪那条尾巴引过去。我和风云再议下一步。”郑铮苦笑,“祝一凡现在就是个风暴眼,火力磁石。你越靠近他,水越浑。正好看看这游侠联盟的疯子,突然将这个失意者联盟复活,到底能搅出多大的浪来。顺便也看看廖得水和鬼市,敢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动手。” “明白了!那老祝会不会有危险?”张明眼中闪过豁出去的狠厉与一丝浅浅的担忧。***?搅浑水?郑铮说的,正是他此刻最需要的。 “那一通不明所以的攻击之后,他本就是一个活靶子。你去,是搅局,也分散落在你身上的火力。小心庞彪,他是廖得水的眼睛,极度危险。”郑铮最后叮嘱,“这种多疑的人,别让他靠太近,但也别甩掉他。让他看,让他猜,让他自己慢慢崩溃。” 张明重重点头。 两人迅速分开,如同从未交汇的暗流。 4、 数秒后,张明快步走向自己的车,拉开车门坐进去。发动引擎,车灯刺破地下车库的昏暗。他缓缓驶向出口,目光锐利地扫向后视镜。 果然,一辆黑色的帕萨特,如同幽灵般,从斜后方的停车位滑出,不远不近地跟了上来。驾驶座上,正是庞彪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阴沉。 “还真是够不离不弃的,我要是个寡妇啥的,说不定真能爱上你!”张明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眼神如同淬火的刀锋,狠狠刺向后视镜中那个阴魂不散的影子。他鼻翼翕动,发出不屑的冷哼,“哼,这鼻子,怕是比鬣狗还要阴毒百倍!那就来吧,看看是谁把谁…拖进这趟浑水深处。” 和郑铮碰面之后,有了主心骨的他猛地踩下油门,车子发出低吼,加速冲出了地下车库的出口,汇入城市的车流,带着甩不掉也无需甩掉的尾巴,直奔那个即将引爆更多风暴的中心:湖跺市中心医院。 第一百二十四章 引“狗”出洞 张明也是郁闷,原定与聂风云潜入档案室寻找第十一排秘密的日子,被廖得水的阴霾彻底遮蔽。这个长毛怪,就是个天生的捣蛋鬼。他的计划虽受阻,却意外将庞彪这条“鬣狗”引出了巢穴。 这失之东隅的收获,或许正为蛰伏暗处的聂风云,撕开了一道寻觅真相的缝隙。 存了祸水东引心思的张明大摇大摆地踏进湖跺市中心医院,甚至是掐准了午饭时间点。 这中心医院,名曰中心,其实已经是很老的一座医院,核心资产和科室精英已经被抽调新启的南院,这里,有一股陈旧的味儿,连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都格外霸道,活像一层无形的能把人裹成木乃伊的裹尸布。 祝一凡的目光钉在窗外那棵歪脖子梧桐上,一只灰雀跟上了发条似的,准时准点落在第三根枝桠上,每九分三十秒一次,分秒不差。这精准劲儿,看得祝一凡心里直发毛:这鸟怕不是个哨兵机器人伪装的吧?搁这儿卡点打卡呢?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关子沐、关青禾兄妹,他们的计算机技术,领先自己可不止一个层级… “老祝!” 一声过于热情、仿佛自带扩音喇叭效果的招呼撞破沉闷。张明带着一股风骚味儿旋风般刮进来,脸上的笑容绚烂得能直接去竞选年度最佳假笑先生。 “三天两头住院,老祝,你的脑袋没事吧?”他嗓门洪亮,生怕隔壁科听不见。 祝一凡面无表情,心道我有个屁事,我是因为发动网络死亡攻击,明面上又输了一阵,是被郑铮软禁在医院的。也许是以一种保护吧,他怕我成了第二个陆正风。祝一凡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那颗仿佛焊在脖子上的顽石脑袋。 他的死亡攻击并不如外界看来那么失败,还是在归墟锲入了钉子,他们现在也绝不好受。 他没好气地道:“我很好,从未有过如此之好!” “哎呀,年轻就是本钱,经得起失败的冲击。其实男人嘛,腰没事就好。其他的,那都是小意思!对吧?”张明试图用过于轻快的语气盖住尴尬的气氛,可是用刺耳的失败打头,活像给原本就不好的情绪刷了层劣质油漆。 祝一凡却像个人形抬杠机,言简意赅:“不对!” 两个字,砸得张明脸上的“最佳假笑”差点当场龟裂。 张明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像个拼命讲笑话却遇上冷面笑匠的倒霉蛋:“老祝!都这时候了咱还抬杠?咱俩现在可是拴在破局者这根绳上的蚂蚱!郑局他老人家…” 他差点就把破局者计划当菜市场八卦给秃噜出来了。 祝一凡心里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张明这嘴上没把门儿的劲儿,在他这种强迫症晚期的特务看来,简直就是在雷区里蹦迪自带BGM!演奏的是《作死进行曲》,还是单曲循环那种。 就在张明进门那零点几秒,祝一凡那双自带放大镜+金属探测器的眼睛,已经精准捕捉到他领口那颗微小的、企图伪装成纽扣的耳朵。 【系统冰冷的警报在颅内疯狂刷屏:“警报!目标张明,被跟踪了,他自带湮灭级雷场。跟踪人:庞彪】 靠近张明,等于在雷暴天里拥抱避雷针。***语录诚不我欺:打雷时离他远点,省得老天爷劈歪了!”祝一凡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手指隐秘而迅捷地指向门口方向,用夸张的唇形无声地圈出个“庞”字。 张明秒懂,立刻顺着往下演,故意把“跟”字咬得贼重:“这不,听说你在医院躺平养膘,我就跟来了!” 潜台词:后头的确跟着尾巴呢,不便明说。 祝一凡会意,瞬间切换奥斯卡影帝模式,嗓音陡然拔高八度,带着一种能把人齁死的虚假亲热:“哎哟!老张!你说你这人,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啊!太见外了!”那语气,仿佛张明刚给他扛来了一座金山。 张明一愣,茫然地摊开他那双比脸还干净的手,浑身上下找不出一根毛线能当礼。 电光火石间!就在张明摊手这零点一秒的破绽里,祝一凡那只藏在宽大病号服袖子里的手,快得超越了人类视觉捕捉极限,简直像练了“妙手空空”的终极奥义。指尖如灵蛇出洞,精准地在张明领口一抹。 那颗冰冷的“耳朵”就跟变魔术似的,神不知鬼不觉地滑进了祝一凡的袖筒深处。动作丝滑流畅,连张明都只觉得领口好像被蚊子叮了一下。祝一凡随即朝房门方向努了努嘴,眼神仿佛在说:“又是你这龟毛,小样儿,这小礼物,哥替你保管了,现在,该你去买真礼物了!” 张明眼里瞬间爆发出:“卧槽!牛逼!到底是技术大能!你怎么发现的?”的星光,暗中竖起的大拇指差点怼到自己脸上。 嗒、嗒、嗒…一阵刻意放轻但难掩仓促的脚步声,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快速消失在走廊尽头。 2、 在二人的“默契”配合之下,可怜的庞彪被迫踏上了寻找那份根本不存在的厚礼的尴尬征程。他可能正琢磨着是去楼下小卖部买罐八宝粥呢,还是干脆去隔壁花店赊个花圈? 病房里的空气瞬间抽成了真空。祝一凡的手指在雪白的床单上闪电般划拉出两个数字:“11”,这是关子沐信息里的关键词,他已经解开了有关11的禁制。 张明瞳孔里的灯泡“唰”地亮了,小鸡啄米般点头。 “我们只有十分钟,说重点。”祝一凡瞥了眼腕表,声音低沉得像在宣布核弹倒计时,“庞彪去买个寂寞大概也就这点时间。” 张明立刻狗熊蹭树般凑过去,语速快得像开了倍速:“庞彪那厮披了张人皮,却也是个忠诚的走狗。老祝,时间紧迫,长话短说:当年郑铮分管刑侦,聂风云是刑侦队长,八年半前,湖跺连续发生了三起大案,分别是价值超10亿美金的军火走私案,最大国企湖跺花炮厂爆炸案还有就是你们都参与的鬼市归墟系统非法侵入全世界金融系统的案件。他们在市局高层的示意下,秘密启动了破局者计划。越查下去越是触目惊心,他们开始之初还大张旗鼓,后来触到了深水区的暗礁,破局者立马被原地解散。郑铮被‘流放’去分管交警,聂风云遭遇意外车祸,证物室里,有关湖跺花炮厂爆炸案的关键证据不翼而飞,但聂风云命不该绝,重伤未死,被郑铮秘密送出国外救治,两年前才悄然归来,他拒绝恢复身份,还一直在查当年的案件。根据鬼市线人传过来的消息,当年的证据从一开始就失踪了,也未落入张得祥等人之手,有一种推论是:被出警民警无意之中带回,然后一直就藏在浩瀚的交警档案室里。要知道这交警大队搬迁了两次,证物移动频繁,这些年,鬼市派人找了多次,无果。但是,这几年他们没有放松警惕,一直安排人在死看,鬼市的技术大能幽灵甚至可能潜伏在交警内部,还在这里设计了多层的技术结界,一旦有人入侵,就会被他们发现。这次,聂风云也说证据可能在第十一楼!老祝,我得承认,到你这是为了调虎离山,给聂风云留出机会去搞定。廖得水应该是嗅到味儿了,派出他的獠牙庞彪,来跟踪我。” 祝一凡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祸水东引的招式似曾相识!是老郑教你的绝活吧?” “这都能猜中?”张明尴尬一笑:“都说你们是师徒,果然不假!” 窗外的灰雀,仿佛也感受到了这股浓浓的诡异气息,扑棱着翅膀“嘎”一声飞走了,留个潇洒的背影。 “老祝,不好意思哈,”张明一脸窘迫,说出的话很是欠揍:“不过,反正你债多不愁,鬼市本来就要对付你。” 祝一凡的脑子瞬间被拉回三天前那个电话:郑铮老爷子那沧桑的嗓音带着一种“我悟了”的玄乎劲儿:“一凡啊,记住了,这棋啊,黑白颠倒才是活路!”当时祝一凡还琢磨着老爷子是不是围棋直播看多了。 现在,所有线索像被扔进了滚筒洗衣机,疯狂碰撞。都集中到自己这边也好,聂风云在动,关子沐也没有闲着,我倒是可以偷得浮生,想着,他眯起眼,窗外的光线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画出几道监狱栏杆似的影子:“老张,你吭哧吭哧把庞彪引到我这儿,是为了玩调虎离山?不会玩脱了吧?鬼市那帮神神叨叨的家伙可不简单,钱惠子、费青书、费青云这些妖魔鬼怪可都是成了精的。这11楼会不会…透露着股凶险?” “险就险吧,是啥都要去看看,反正是聂风云去,哈哈!” 祝一凡斜眼说:“懂了,我和聂风云都是炮灰!” “别妄自菲薄!”张明咧嘴一笑,那笑容复杂得能品出十八种味道,“你是郑局手里那把最锋利最能憋的大杀器。” 他随即压低声音,斩钉截铁:“我觉得鬼市那帮人也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之间不和谐就有破绽,有破绽就可堪利用的。” 张明话锋一转,目光犀利地扫向祝一凡:“老祝,你这身时尚病号服限定款居然是GUCCI的牌子…这也是钱惠子爱的馈赠?” 祝一凡想到了钱惠子对徐萍的迫害,摇头道:“那个湖跺绾绾我可不敢惹!” 张明说:“其实可以惹一惹的,她也是鬼市其中的重要一员呢!而且,据说暗恋他的费青云这一派和他老娘高娟那边并不和睦。” “几个意思?高娟是鬼市的大佬?” 张明点头说:“是!至少明面上是!” “你刚才提到钱惠子,说了‘也?’”祝一凡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散发着八卦气息的字眼,“还有哪位倒霉蛋中招了?” 张明的声音压得更低,恨得牙痒痒:“钱惠子那张脸,纯属祸G殃民成语的直接呈现,我们的前领导黎明的发小书记被她坑得底裤都赔光了,黎明也跟着栽到沟里。哎,要不是这俩倒霉蛋提前下线,廖得水这老小子哪有空子钻?咱的棋局也不至于下得跟便秘似的。不提了,早过了10分钟了,这庞彪买‘空气礼盒’该回来了!” “少铺垫,说人话,除了东引祸水,你找我还想干啥?” “廖得水跟盯贼似的盯着我!我现在寸步难行!想请你出山,配合老聂,再闯一次11楼档案室的副本区。” 祝一凡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我在网络世界可以裸奔,可以激进,但是现实世界,必须懂规矩按流程,作为破局计划的一员,我得等老板的指令!” 原则性这块,他貌似拿捏得死死的。张明眼中都快喷出火星子了:“老祝!八年了!八年了啊!咱跟个没头苍蝇似的在黑胡同里摸爬滚打多少回了?多少次眼看要摸到真相的屁股墩子了,结果全被那该死的汇报流程给摁回去了。尔后,变成案头积压的灰尘。再这么层层请示汇报下去,咱俩退休那天,真相怕都已经入土为安了。你甘心抱着这未解之谜养老去?” 祝一凡沉默,拒绝的话在嘴里酝酿。张明却抢先一步,甩出了王炸:“行!你不去是吧?那我去找关青禾。配合聂风云?她肯定高兴得能原地起飞,绝对屁颠屁颠地就去了!” 这招釜底抽薪,狠! 关青禾成分复杂,不能打草惊蛇。祝一凡眼神一凛,仿佛看到关青禾那跃跃欲试的样子,无奈与决心交织,最终从牙缝里重重挤出两个字:“你赢了,我去!” 张明脸上瞬间绽放出比偷到鸡的狐狸还狡猾得意的笑容,带着恶作剧得逞的贱兮兮:嘿,确认一下,这个‘我去’,是动词,可不是感叹词哦!” “滚!” “好咧!” 第一百二十五章 梅开二度 二人议定,病房门猛地被一股蛮力撞开,门板砸在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砰”,仿佛替里面的人**了一声。庞彪那无比油腻的面庞裹挟着一阵风闯了进来,手里拎着个色彩鲜艳到有点辣眼睛的果篮。里面苹果饱满的甜香瞬间霸道地占领了病房空间,强势地驱散了消毒水的冰冷气味,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强行温暖”的尴尬。 他那张总是堆着“职业假笑”的大白脸上,此刻写满了夸张到近乎浮夸的关切:“哎哟!祝老弟!住院都梅开二度啊!佩服佩服!”声音洪亮得能震落天花板上的浮尘,生怕走廊尽头听诊的医生不知道这里有位深情款款的探病者,“最近你走了背字儿,老哥哥我这心啊,揪得跟拧麻花似的,简直是彻夜难眠!” 祝一凡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从喉咙深处挤出一个毫无感情色彩的呵呵,听起来像漏气的轮胎:“老白,小场面,蹭破点油皮,您这关心太过,我都快出院了,还劳您大驾费心。” 他的目光却像精准的雷达,越过那张情深意切的大白脸,牢牢锁定在庞彪握着水果刀的手上。他惊愕地发现:那双手稳得吓人,如同焊死在精密仪器上的液压钳。只见寒光闪闪的刀锋以一种近乎优雅的姿态在苹果表皮上游走,果皮连绵不断地垂落,每一寸削下的弧度都精确得像用圆规画出来的,均匀得令人头皮发麻。 这位表面一身江湖草莽气的大白,据说有特种兵的背景,骨子里依旧是那个能把炸弹当乐高拆的冷酷专家,削个苹果都像在拆弹。 庞彪将削得光滑如镜、连果肉都仿佛抛光过的苹果递过来,颇为语重心长,仿佛下一秒就要歃血为盟:“祝老弟,老哥哥我可是肺腑之言啊!湖跺电视台当年那‘四朵金花’,朵朵都是淬了剧毒的食人花。听哥一句劝,有多远躲多远!色字头上何止一把刀啊。”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向张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不信?你问问老张,他可算是混迹花丛里的老江湖了,门儿清!” 张明立刻无缝衔接,嘴角勾起一抹带着戏谑的弧度:“可不嘛!食人鱼群里的交配舞,远观是艺术享受,靠近则是在待办葬礼。” 两人目光在空中“叮”地一碰,仿佛达成了某种心照不宣的肮脏交易,随即心领神会地咧嘴一笑。窗外的阳光慷慨地泼洒在他们脸上,却死活照不透两人眼底那两潭深不见底的墨汁。 2、 “精辟!绝对至理!只可远观!不可…”庞彪立马拍着大腿高声附和,仿佛张明刚发表了年度最佳箴言。 看着这两只老狐狸一唱一和,配合默契得可以去演双簧,祝一凡嘴角扯出一丝苦涩又讽刺的弧度:“我?敢招惹她们?我巴不得离她们十万里远!可这倒霉催的厄运,就像嚼过的口香糖,死死黏在鞋底,甩都甩不掉。” 庞彪一愣,随即猛地一拍大腿,那动静差点把病床震塌:“哎哟!祝老弟!你这波假谦虚,凡尔赛本赛啊,可谓是低调奢华有内涵!” 张明迅速跟进补刀,火力全开:“就是!老祝,你这潜水的深度,比特么马里亚纳海沟还深!‘低调’得令人发指!” 两人像是又找到了共同的笑点,或者说找到了共同吐槽祝一凡的机会,爆发出一阵心照不宣充满塑料兄弟情的大笑。尽管各自心怀鬼胎,分属不同的棋局,但在某个奇特的频道上:比如对“漂亮女人约等于致命武器”这件事的深刻认知和理解上,两头老狐狸竟诡异地达成了战术共识。 阳光下的塑料同盟,脆弱却真实地存在了那么几秒钟。 祝一凡差点被他们的惺惺相惜闪瞎了眼。 “老白,老祝,班儿上还有一堆破事,我先撤了!”张明见缝插针,演技爆发,做出一副火烧屁股的忙碌状,起身告辞。 这撤退时机拿捏得刚刚好。 庞彪却没动,大喇喇地在祝一凡病床边一屁股坐下,舒服地翘起二郎腿,摆出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他状似随意地闲聊,话语却如同包裹着蜜糖的毒针,看着张明远去,精准地瞄准了目标:“啧,老张这人啊,可是咱交警队出了名的天坑,自带团灭光环。老祝,你这双火眼金睛可得擦得倍儿亮!千万别被他那张破嘴忽悠瘸了,跟他组队…不然啊,”他故意拖长了调子,眼神陡然变得锐利如鹰隼,死死盯着祝一凡,“轻则晦气缠身,喝水塞牙缝,重则…嘿嘿,前程尽毁,连裤衩都得赔进去。” 这威胁段位很高,裹着为你好的糖衣。 祝一凡心中冷笑一声:“鱼儿开始咬钩了。”面上他却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点点后怕,微微蹙眉:“哦?老白,有这么邪乎?多谢提醒啊!不过他今天倒也没说啥特别的,就东拉西扯,顺便…唉,提了一嘴…” 他故意停顿,仿佛在回忆无关紧要的琐事,“…那个空出来的教导员位置…” “什么?教导员?!不是老廖已经答应他副…” 这几个字如同高压电击,精准地戳中了庞彪最敏感最核心的利益神经。他整个人像被强力弹簧从椅子上弹起来,伪装出来的悠闲荡然无存,双眼瞬间瞪得像铜铃,身体绷得笔直,“他也想?真魔幻啊!”那抓耳挠腮的架势,仿佛有人要动他祖传的宝贝疙瘩。 祝一凡心底的冷笑转成了无声的嘲讽:上钩了!他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甚至带着点无奈:“还能干嘛?找我探探口风呗,想看看在郑老板那边…他有没有那么一丝丝的希望。”他的语气随意得像在谈论天气。 “教导员”这个香饽饽彻底让庞彪忘了自己潜伏的终极使命。他猛地探身,铁钳般的大手死死攥住祝一凡的手腕,力道大得能捏碎核桃,脸上硬挤出一种殷切到近乎扭曲的笑容,声音却压得极低,带着赤裸裸的胁迫和真诚的诱惑:“祝主任!大兄弟,这事儿你可得把屁股坐稳了。立场要坚定啊!张明那小子,滑不溜秋跟抹了油的泥鳅似的!他要是真爬上那个位置…” 他凑得更近,唾沫星子都快喷到祝一凡脸上了,“你我兄弟,以后就等着被他穿小鞋穿到磨破脚后跟吧。可看准了啊,咱俩才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一条战壕的兄弟!” 这兄弟情,来得比龙卷风还快。祝一凡沉默了几秒,眼神里透着一丝被吓到的茫然和“弱小无助”,缓缓却坚定地抽回自己差点报废的手腕,语气淡漠得像在念说明书:“白哥,您太高看我了。我算哪根葱?不过是个跑腿打杂的小角色,连递句话的门缝都找不到。你们这些神仙打架,”他顿了顿,故意把方向指向别处,“该烧香的,是廖大那座庙,或者杨明天局长那尊真佛吧?” “这俩货不是关键!” 庞彪眼珠滴溜溜一转,仿佛高速运转的CPU在分析利弊,脸上瞬间又切换成推心置腹、掏心窝子的表情:“不不不!老哥哥我啊,更看好咱们郑政委!那格局,那魄力,前途无量,老弟你,金光大道就在脚下!”他重重一巴掌拍在祝一凡没受伤的肩膀上,拍得祝一凡嘴角抽搐了一下,“你是他麾下冲锋陷阵的先锋猛将。绝对的明日之星!未来扛大旗的料!猛将兄!”这马屁拍得震天响。 我都成猛将兄了! 祝一凡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带着浓浓讥诮的假笑:“失敬失敬!没想到白兄还会看相摸骨呢!庞半仙,要不,劳您驾也给我掐算掐算前程?看看我这‘明日之星’啥时候能发光发热?” 这揶揄,就差直接说他放屁了。 庞彪那张大白脸“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血色来得快去得更快,瞬间又紧绷起来恢复严肃,语气庄重得像在宣读中央文件:“咳!这前程嘛…只要你坚定不移,路线正确,紧跟组织步伐…”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官腔,“前途…自然是一片光明坦途!”这口号喊得,自己听着都虚。 “那...承您吉言咯,”祝一凡半真半假地笑了笑,“看来以后我得随身带把水平仪和游标卡尺,时刻量量自己步子正不正!歪没歪喽!省得辜负了白哥你的金口玉言!” 整整半个小时的太极推手,充斥着毫无营养的***、塑料友情和精心设计的陷阱。庞彪带着满肚子未尽的试探和被“教导员”一职勾起的熊熊焦虑,终于起身告辞,背影都透着一股心不在焉的烦躁。 病房重归寂静,只剩下消毒水味和残留的廉价果香。 祝一凡眉头微蹙,一丝困惑爬上心头:这个庞彪,对八年前那桩深埋地底的旧案线索,反应近乎为零。他更像是……一条被权力血腥味吸引过来的秃鹫,主动闯入了这场风暴的核心漩涡。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这背后的真相如同一位戴着千层面具的舞者,在历史的尘埃中癫狂旋转,你永远猜不透,下一曲终了,她揭下的会是哪一张虚伪的脸孔。 迄今为止,除了徐萍那件事和庞彪有着复杂的联系之外,这庞彪只能算是半个“恶人”和帮凶,祝一凡对徐萍的情愫也偏复杂,因此对庞彪的行径并没有多少的排斥…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这个看似奸商一般的家伙,可堪为我所用?” 他翻开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笔尖悬停,随即重重落下“庞彪”两字。紧接着,一个巨大、扭曲、仿佛带着嘲讽意味的问号,如同悬在名字上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被狠狠地深深地刻在了下方,力透纸背。 那问号,团团的,就像是传说中的大白,此刻正咧开一张讪笑的大嘴。 第一百二十六章 局面升级 1、 庞彪和张明走了,病房里短暂地陷入一种近乎凝固的沉寂。然而,这死水般的安宁甚至未能维持一分钟。手机尖锐的蜂鸣如同淬火的钢针,骤然刺穿寂静,屏幕上跳动的名字:牟大海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炸弹。祝一凡指尖划过接听键的瞬间,对方那近乎失控、裹挟着血腥味的嘶吼就狠狠撞进耳膜,震得机身都在掌心微微颤抖:“祝主任!严队…严队他…家属给我打来电话,说医院连着下了三次病危!该死的谢大剽,居然打报告说不垫钱了!这人渣!!”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迸出的火星,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即将喷发的愤怒。 祝一凡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却平稳得像冻结的湖面,透着冰冷的疏离:“放心,钱我垫了。老严,命硬,他不会有事的。” “那...那就好!”电话那头传来野兽般粗重的喘息,牟大海显然在竭力压制着翻江倒海的情绪。几秒后,他的声音强行压低了,却如同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嘶嘶地试探着:“祝主任…严队…出事前…是不是跟您…交代过什么?”那份小心翼翼里,藏着孤注一掷的期待和恐惧。 祝一凡的心猛地一沉,机会来了。他决定投下那颗精心打磨的探路石,语气依旧平淡,却在最关键的几个字上,注入了几乎无法察觉却又重若千钧的分量:“说了,不多。” 他故意停顿了半拍,让空气都为之凝滞。“他让我有事,随时找你。” 又是一顿,仿佛在掂量每一个字的重量。 “他说你…” 祝一凡清晰地吐出那两个字,像烙印般刻在电波里: “绝对…可靠!”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片死寂。时间仿佛被拉长,祝一凡甚至能想象牟大海在另一端骤然瞪大的双眼和瞬间收紧的呼吸… 2、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短暂延续之际,双湖控股集团的小会议室里,异变陡生。 一声清脆刺耳的瓷器碎裂声猛地炸响,紧随其后是费青云那压抑到极点、却因暴怒而扭曲变调的咆哮:“吃里扒外的东西!你们这对不知廉耻的狗男女!”声音穿透薄薄的隔墙,清晰得如同就在门外。 聂风云眉头微蹙,这突如其来的激烈争执暂时打断了他与张明之间紧绷的气氛线。他立刻意识到,那个熟悉的尖叫是钱惠子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被惊吓的娇颤,却又掩不住一丝计谋得逞的得意: “青云!您…您误会了!我和费局只是…只是在找资料…” 话音未落,费刚惊恐失措、结结巴巴的辩解紧跟而来:“青云!你听爸说…我们真没…是惠子说有个档案…在这边…” “档案?!我看你们是想钻档案柜…鬼混吧!”费青云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雄狮,充满了被至亲背叛的痛楚和羞辱,“钱惠子!我费青云待你不薄!你勾引谁不好,竟敢…竟敢在这地方?!勾引我的养父。费刚!你收养了我,也培养我!可是,你是不是觉得,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紧接着又是一阵混乱的推搡声,桌椅碰撞,夹杂着钱惠子一声刻意夸张的痛呼和费刚慌乱的阻拦:“青云,别动手!是我…是我…的错!” 腾身下来准备去交警大楼的聂风云瞬间了然。钱惠子,这个心思缜密、手段狠辣的女人,主动出手了。她精准地利用了费刚对养子的严苛管教与潜在的不信任,更利用了费刚那点对她“妾不如偷”、“倒翻人伦”的逆反心理。她必定是精心设局,算准费青云返回办公室取物的时间,故意在隔壁档案室与费刚做出暧昧姿态甚至更进一步,只等费青云推门“撞破”。 这一撞,不仅撕碎了表面的平静,更彻底点燃了费青云心中对费刚深藏的失望与怒火,父子间长久以来积累的矛盾被这“偷情”丑闻瞬间引爆,再无转圜余地。 躲在暗处的他饶有兴趣地打开手机,点开了录音键… 3、 几秒钟的死寂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就在祝一凡以为两边都陷入僵局时,电话里终于传来牟大海一声沉重得如同巨石落地的叹息。那叹息里混杂着尘埃落定的释然、一丝被彻底看穿的苦涩,或许还夹杂着对这混乱现实的茫然:“唉…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瞒不过!严队和您…你们的关系…我那点见不得光的小买卖,在他那儿,怕是早就摆上案头,标记得一清二楚了吧…”牟大海的声音努力压得更低,多少有一丝惭愧。 “小买卖?”祝一凡的语调极其轻微地向上扬起,像一根淬了毒的银针,精准地刺向那片未知的黑暗深渊,丝毫不受隔壁混乱的影响,“什么样的小买卖?”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探究。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这一次,牟大海的声音里透出一种豁出去的决绝和坦诚,如同赌徒掀开了最后的底牌,隔壁父子反目的喧嚣仿佛成了他倾诉的背景音:“不敢瞒您…我…我在鬼市那边…有个兼职。”他深吸一口气,仿佛接下来要吐露的是足以焚身的烈焰,“然后,是严队…他亲手把我这根线头…埋进了鬼市那潭浑水里…让我替他…看住几缕飘着的幽魂…”牟大海的声音带着一种交付性命的郑重:“严队出事前两天…像是有预感!他突然找到我,塞给我一个东西…是一个加了密的红色U盘!他说…万一他这条线断了…这东西…就是他最后能留下的声音。他让我…在某个特定频道…等一个特定的信号…才能激活它。他说…能收到这信号的…只有他绝对信任的同路之人。暗号就是我刚问你的时候,他的那句绝对可靠。他让我…必须等到您的首肯和技术支持之后,谋而后动。” “老严,一个谨慎的刑侦队长,终究还是留了后手!”这段话如同惊雷在祝一凡脑中炸响,瞬间盖过了隔壁的嘈杂。应该说自从聂风云出现的那些天,严队就知道盘面开始变得凶险异常,于是在倒下前,已经不动声色地将关键的证据和传递信息的管道铺设完毕。而牟大海,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兼职”线人,竟是严格留在鬼市深处一枚处于激活状态的延时炸弹引信。而那个特定的信号,毫无疑问,就是指向他祝一凡的。红色优盘?和关子沐留下的那个何其相似!他在等待我和鬼市的又一轮网络大战?祝一凡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半秒。 这严队布下的局,一环扣着一环。 此刻,窗外的阳光似乎也黯淡了几分,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变得无比尖锐刺鼻。严格这张牌,即使倒下,也依旧在无声地搅动着棋局。 祝一凡抬眸,目光仿佛能穿透这病房的门板,越过喧嚣混乱的走廊,直抵隔壁那风暴中心,更仿佛看到严格那双深邃冷静的眼睛,在冥冥之中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医院的生死一线,交警队档案室的暗流涌动,还有这他们都要面对的骤然升级的鬼市之局。 第一百二十七章 关键拼图 1、 子夜将至。 交警大楼如一头蛰伏的死兽,轮廓被浓稠的黑暗彻底吞噬,深陷于粘稠如沥青的寂静深渊。风声匿迹,唯有无边的空旷在无声嘶鸣,窒息感弥漫每一寸空间。 11点26分,档案室警报屏幕痛苦地痉挛一闪,随即彻底熄灭,仿佛被无形之物扼断了咽喉。 一滴冰冷的墨汁坠入这片死寂。聂风云在这熟悉的地儿抽了一根烟,旋即,他的身影无声滑过空旷的走廊。就在掠过窗棂的刹那,最后一缕残存的月光被铅块般的厚重乌云彻底吞噬。 绝对的黑暗降临。 他下意识抬起右手。食指上,那道蜈蚣般的三厘米旧疤,在纯粹的阴影里竟似幽幽亮起,一个永恒的烙印,源自八年前那场被完美粉饰成意外的车祸。这些日子混迹在鬼市之中,历经磨难,终于将归墟服务器对这里的禁制解开。手中特制钥匙轻旋,档案室门锁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如同开启一口封存深怨的棺椁。 宿命一般的数字,11楼,第十一排档案架,这里散发着腐朽纸张与陈年油墨混合的冰冷刺鼻的死亡气息。他的目光如精确的探针,锁定最顶层那本厚重的《交通事故汇编》。 书脊处,一道向内凹陷的槽口,像一个无声的诅咒,又似一道通往深渊的裂隙。指尖即将触及那冰冷硬皮的瞬间, “咔嗒!”整栋大楼的生命仿佛被瞬间抽空。精准冷酷的断电,带来绝对的吞噬一切的死寂与黑暗。就在这极致静默的巅峰,一声细微却足以撕裂神经的金属摩擦声刺耳迸发,如同毒蛇吐信。 “等你很久了,破局者。”一个淬着冰毒般戏谑的声音,从书架后浓得化不开的阴影里渗出。廖得水的身形缓缓踱出,纯粹的黑暗中,他的轮廓显得格外狰狞,手中枪口幽光闪烁,是这死寂世界里唯一致命的寒星。 一份来自幽灵、标记为即刻执行的加密指令,已在不久之前将他钉死在这11楼的伏击点,静候猎物踏入坟墓。 他那一缕的长发太过出挑,聂风云有些惊愕:“你果然是他们的人。” 2、 几乎同时,遥远天际,刺耳的警笛声如同濒死巨兽的哀嚎,骤然撕裂了凝固的夜空。戴着鬼市特制、厚重如同恶鬼附体面具的聂风云,喉间竟滚出一串低沉诡异的、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笑声:“用自己的一生去冒险,值得么?听…费家这棵大树,已经…倒了。” 话音未落,他手臂猛然发力,将那本沉重的《汇编》向外狠狠一拽。 “哗啦!” 一叠雪白的文件如同挣脱地狱锁链的亡魂,带着绝望的啸音疯狂喷涌、飞旋。无数纸片在窗外瞬息漏入的一缕微光下狂乱翻卷,像一场突如其来的由墓碑刻字构成的暴风雪! “猜猜看,”聂风云冰冷的声音穿透面具,字字淬毒,“这漫天飞舞的名单里,会有多少人的名字…从此刻上墓碑?” “什么?!”廖得水的瞳孔因极度震惊瞬间缩成针尖。那张永远戴着的从容面具被硬生生撕裂,裂开的缝隙里填满难以置信的惊悸。恰在此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如垂死挣扎般疯狂震动,屏幕幽光亮起,“张书记”的名字赫然在目! 这双重惊雷让他心神剧震! 电光石火之间,就在廖得水分神的万分之一秒,聂风云的身体已如绷断的弓弦,爆发出非人的力量。他没有冲向那注定是死亡陷阱的门口,而是决绝拧身,将全身力量灌注于肩背,如一颗愤怒的炮弹,狠狠撞向身后那扇厚重的档案室钢化玻璃窗。 “轰隆!呼啦!” 玻璃的破碎声不再是脆响,而是雷霆般的爆裂。亿万片锋利的、淬着寒月的碎片如同无数柄死神的镰刀,在瞬间涌入的、惨白银辉中轰然炸开。璀璨、冰冷、致命,如同一场在密闭空间内骤然爆发的星辰毁灭。 一片狭长如匕首的玻璃碎片厉啸着,精准擦过廖得水的脸颊,留下火辣辣的刺痛与一道瞬间渗血的细痕。温热的血珠,带着宿命般讥诮的温度,沿着他的下颌滑落。 就在这血腥与混乱的巅峰,更深的恐惧攫住了他。 借着破碎窗口涌入的、清冷如刀的月华,他清晰地瞥见了对手因猛烈撞击而微微滑落的面具边缘:那面具下瞬间暴露的侧脸轮廓,以及…颧骨下方那道如同诅咒般熟悉的、蜈蚣似的陈旧疤痕! “聂…聂风云?!怎么会…是你?你...是人是鬼?!”廖得水的声音瞬间扭曲变调,尖锐得如同被扼住咽喉。 一股冻彻骨髓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天灵盖,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巨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八年前亲手“送走”的死人,此刻竟化作索命的厉鬼站在面前。巨大的惊恐让他大脑一片空白,持枪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握着的不是武器,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双腿发软,几乎魂飞魄散。 “啪嗒。” 那滴饱含恐惧的血珠,正正滴在脚下散落的一份档案袋封面。那抹猩红,在惨白的纸面上急速晕染、蔓延,像一滴剧毒滴入清水,更像一朵在地狱业火中骤然怒放的、妖异而绝望的…彼岸之花。 窗外,则是无尽的、吞噬万物的子夜深渊。 3、 时间稍早,回溯至暮色四合之时。 盐渎金鹰商城的奢华水晶灯下,关青禾的目光被牢牢钉在一件橱窗内的连衣裙上。那剪裁,那面料,尤其是领口那道独特的紫藤刺绣:与记忆中祝一凡赠送却在一次意外中遗憾遗失的那件,有着惊人的相似。久违的刺痛感攫住了她的心尖。然而,店长谄媚的笑容在瞥见她朴素的衣着后迅速冷却,手中的华服转眼便恭敬地递到了一位珠光宝气的贵妇手中。 一股冰冷的怒意,罕见地冲垮了关青禾一向引以为傲的精密心防。 鬼使神差地来到盐渎归墟分部,她的指尖在随身携带的微型加密终端上疾速敲击,如同在寂静中引爆无声的惊雷。弱化版的归墟服务器庞大算力被悄然调动,瞬间涌向那家店铺的财务系统。 冰冷的数字洪流无声改道,店铺一年的巨额流水,如被无形的巨手抹去,转而汇入了红十字会冰冷的账号深渊。 几乎在她指尖离开终端的同一时刻。 城市另一端,一幢俯瞰江景安保森严的顶层公寓内。巨大的落地窗映照着璀璨的都市霓虹,也映出关子沐脸上难以抑制的狩猎般的兴奋。他面前的屏幕上,复杂的追踪图谱正疯狂闪烁,最终锁定了一个微弱的、却无比关键的信号源——归墟服务器某个极少启用的边缘分节点。 “真是意外惊喜……”关子沐喃喃自语,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他拿起加密通讯器,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接通,背景隐约有轻柔的钢琴曲流淌。 “老祝?”关子沐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慨。 “关子沐?这么晚,有事?”祝一凡的声音温和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距离。 “只是忽然想起些旧事。”关子沐的语气如同闲聊,“记得你以前送给青禾的那条裙子吗?紫藤刺绣的那条。”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在回忆:“…嗯,是有那么一条。怎么突然提起?” “今天在金鹰,某人看到了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关子沐轻笑一声,笑声里却毫无暖意,“你猜怎么着?就因为这件‘旧物’,我们那位一向滴水不漏的幽灵公主,竟然在网络上留下了清晰可辨的足迹,这种低级失误,简直不可思议。” “哦?”祝一凡的声音似乎有轻微的波澜,旋即恢复平静,“也许…她骨子里很念旧。” “念旧?”关子沐的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或许吧。但我看到的,更像是在追忆某个…早已遗失在时光尽头的人,老祝,有没有一种可能,你在她心目中,已经是过去式。”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的嘲弄,啧啧道:“谁能想到,这世上唯一能撬动她那强大防御的钥匙,竟然是一件漂亮衣服?这个软肋真是…令人唏嘘。” “…青禾她,终究是感性的。”祝一凡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感性么?”关子沐摇头,目光锐利如刀,穿透玻璃窗外的万家灯火,“不,这无关感性。这是弱点,致命的弱点。而弱点,终会被利用。”他最后几个字,轻得如同耳语,却冰冷刺骨,“好了,不打扰你了。晚安,老祝。” 电话挂断。关子沐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城市的灯光在他冰冷的瞳孔中明明灭灭。他刚刚为那个即将在交警大楼上演的惨烈夜晚,添上了最后一块关键的拼图。 时间,正悄然滑向那个注定被血色浸染的子夜。 第一百二十八章 腐烂星河 1、 时间稍早,交警大楼的喧嚣尚未完全平息。 祝一凡病房。 空气粘稠如凝固的胶质,浸泡着消毒水和绝望的气息。唯一证明时间仍在流逝的,是角落里心电监护仪那永无休止的、单调刺耳的“滴…滴…滴…”。每一响都像一枚冰冷的钢针,精准地、缓慢地、一遍遍穿刺着紧绷欲断的神经线。 突然,“滋啦!”一声尖锐扭曲的怪响,如同指甲划过玻璃与电流烧灼灵魂的混合爆鸣,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死寂。墙角,那台沉寂多日的电视机如同被蛰伏的恶灵猛然攫住,屏幕轰然炸开一团惨白刺目的光。这光像一把淬着剧毒的冰刃,瞬间粗暴地剖开病房的黑暗,将一切暴露在它残酷而无情的窥视之下。 午夜新闻主播那张平板如同面具的脸突兀地杵在屏幕中央,毫无起伏的声线机械地流淌着,在这诡异的荧光里,每一个音节都带着瘆人的寒意。 画面混乱地切换,如同濒死者的走马灯。 就在这令人眩晕的光影漩涡中,一个镜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短暂而致命地钉死在屏幕上:双湖控股集团的副总费青书被押解着,头颅低垂,像一具被抽掉脊梁的提线木偶。然而,在那画面的边缘、模糊的背景深处,一个幽灵般的侧影如同幻觉般一闪而逝。 祝一凡的呼吸瞬间凝滞,全身血液仿佛在万分之一秒内冻结成冰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漆黑的针尖,死死钉住屏幕上那一闪即逝的轮廓:那高耸、锐利、如同地狱玄铁锻打而成的鹰钩鼻廓。 那轮廓,锋利得足以切开尘封的记忆枷锁,像一道用刻骨恐惧和深渊诅咒镌刻下的、属于地狱的幽灵签名:聂!风!云! 这丫的果然还活着!几乎在那幽灵般的鼻廓刺入视网膜的同一毫秒,口袋里的手机骤然化作一头失控的困兽,疯狂地、带着要将骨骼震碎的蛮力,在他掌心猛烈抽搐!每一次震动都传递着不祥的预兆。 屏幕亮起,牟大海的信息如同滚烫的烙印,带着三个滴血般猩红的仿佛要灼穿眼球的巨大感叹号,蛮横地切入视野:“主任,是我的杰作,严队出事前半小时命令我将所有查获的鬼市核心情报…同步发送刑侦支队备份,我做到了!”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弯钩,狠狠挖进他的脑髓深处。 “扑棱棱!”窗外,一阵急促得近乎癫狂的翅膀拍打声骤然炸响,如同死神的指爪在疯狂抓挠冰冷的玻璃。那只本应远遁的灰雀,竟诡异地再次折返。它悬停在半开的窗沿外,单薄的身躯在灌入的刺骨夜风中簌簌战栗。那锐利的鸟喙间,死死叼着半张边缘焦黑蜷曲如同被无数条饥饿毒蛇啃噬过的纸片。 上面,几个被火焰灼烧得扭曲变形、却仿佛蘸着怨毒之血书写的炭化字迹,触目惊心:“白…名…单…” 白名单?! 祝一凡的目光瞬间锐利如淬火的鹰隼之喙,死死锁定了那只诡异的灰雀。借着窗外倾泻而入的、如同水银般冰冷无情的月光,他清晰地捕捉到,那灰雀眼部本该灵动的位置,竟反射出一星绝对冰冷的无机质的金属冷光。 再凝神细看,它蓬松看似自然的绒毛下,极其巧妙地隐藏着微型旋翼机构的轮廓。 这根本不是自然的生灵。它是一只被精密雕琢、伪装得天衣无缝的金属信使。一只冰冷无情的、俯瞰深渊的机械之眼。 关子沐?关青禾?庞彪?亦或是…聂风云?! 2、 时间回溯,数日前。 城市的霓虹在厚重的雨幕中晕染成一片模糊的光斑,如同垂死者涣散的瞳孔。市中心医院住院部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也无法彻底掩盖的腐朽气息。 张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指尖的香烟早已熄灭,徒留一截灰色的残骸。手机紧贴着耳廓,听筒里传来的声音阴冷、滑腻,像一条毒蜥蜴正顺着他的脊椎缓慢爬行:“…张警官,令表妹顾蓉蓉小姐在琉璃坊那点小小的‘爱好’,证据链非常完整。挪用客户资金,数额嘛…足够她下半辈子在铁窗里欣赏日落了。当然,前提是…她能活到那个时候。鬼市的手段,您是知道的。” 张明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喉咙干涩得像塞满了砂纸。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视窗,他能看到顾蓉蓉苍白如纸的侧脸。她才二十二岁,刚从名牌大学毕业,本该拥有鲜花铺就的未来,却因一次好奇踏入了鬼市精心布置的赌玉骗局,欠下了天文数字的赌债,更被栽赃挪用公款。 此刻,恐惧和绝望已经彻底压垮了她。 “说吧,你们…想要什么?”张明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 “一份小小的‘纪念品’。”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八年前,环城高速出口的意外车祸现场。监控盲区,但有个关键的目击者,后来人虽然消失了。但是他的遗物里…应该有一份很特别的名单。我们相信,它最终落在了您的手上。毕竟,你是第一批赶到现场的出警人,虽然…只是个长期散养、升迁无望的边缘人。” 张明的拳头在身侧猛地攥紧,指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吧”声。初代破局者---那个他曾经以为代表着正义与坚持的组织,早已在内部倾轧与权力腐蚀中面目全非。他确实在现场,也确实在那个濒死的目击者紧攥的手心里,发现了一个染血的微型存储器,里面是一份触目惊心的“黑名单”,指向了张家与费家的勾连,以及一批权贵在鬼市的肮脏交易与灭口指令。他当时出于某种直觉和恐惧,将其隐匿了,这是他深埋心底、从未示人的污点。 “你最聪明之处就是从未让它见光,现在…把它交给我们。”电话里的声音陡然变得森寒,“东西送到指定地点,顾小姐的麻烦和所有不利证据会立刻消失。否则…天亮之前,你会收到她‘畏罪自杀’的噩耗。你知道,我们说到就做得到。” 电话被掐断,忙音单调而冷酷。 张明闭上眼,走廊惨白的灯光在他脸上切割出深深的阴影。病房内,顾蓉蓉无意识的呓语带着哭腔,像细针扎在他的心脏上。升迁无望?边缘人?这些他早已麻木。但蓉蓉…她是他在这个冰冷城市仅存的、纯粹的亲情牵绊。 他缓缓睁开眼,眼底是一片死寂的荒原。墙角垃圾桶里,那截香烟残骸被他碾得粉碎。他掏出那个被他藏在最贴身内袋如同烫手山芋般折磨了他八年的微型存储器。冰冷的金属外壳,仿佛还残留着当年那个目击者濒死时的体温和血腥味。 这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一个他永远无法洗刷的人生污点。他背叛了自己曾经模糊的理想,背叛了那个在雨夜血泊中死死攥住存储器的无名氏,也背叛了…他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那腐朽的消毒水气味从未如此刻骨地冰冷刺鼻。指尖,微微颤抖着,按下了发送匿名指令的确认键。 3、 远方,同一轮冷月,清辉如霜。 交警大楼的天台,如同城市脊背尽头孤悬的危崖。风,如同无数枉死的魂灵在钢铁水泥的墓碑丛林中辗转呜咽,发出连绵不绝的低沉悲鸣。 张明独自矗立在边缘,脚下是沉睡的万家灯火,汇聚成一片虚假而繁华摇摇欲坠的星海深渊。 他手中握着那沓文件:记录着无数肮脏交易、权力勾结、以及他亲手递出的那份“黑名单”所引发连锁反应的残页。指尖摩挲过粗糙的纸面,如同触碰着一段即将彻底湮灭于无形的、带着诅咒的往事。 这是最后的残骸,也是最后的证据。 “咔嗒…”纯铜打火机幽蓝的火苗骤然跃起,像一条从地狱深渊探出的、冰冷而贪婪的毒蛇之信。它毫无怜悯地舔舐上那脆弱的纸页。 “嗤!” 纸张瞬间发出灵魂被灼烧般的绝望哀鸣,剧烈地蜷缩、焦黑,化作无数细小、轻盈如同死亡尘埃的黑色灰烬。呜咽的风如同无形的巨手,肆意抓起这些灰烬,将它们抛入脚下无边的、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 那跳跃的、明灭不定的火光如同一只闪烁的鬼眼,短暂地照亮了他微微敞开的领口:一枚样式极度古朴、仿佛承载着漫长岁月的青铜吊坠垂在那里,在火光的散射下幽幽晃动。 就在火焰即将彻底熄灭、黑暗即将重新合拢、吞噬一切的最后瞬间。火光猛地一闪,如同濒死者最后一缕残存的意识,将那吊坠的轮廓无比清晰地投射开来:那奇特的、带着岁月侵蚀痕迹的扭曲形状,竟与八年前聂风云那场被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惊天车祸现场,作为唯一关键证物被提取到的金属碎片,分毫不差地完美吻合。 火光摇曳,如同叹息。 就在这微弱到极致的光线下,吊坠内侧,一行细小得宛如蚊蚋刻痕、几乎被漫长时光磨平的阴刻数字,在瞬间被照亮、被放大:11。 它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金属内侧,不像一个编号,更像一个刻在黑暗心脏上的冰冷诅咒,一个悄然滑向终点的、无声的死亡倒计时沙漏。 张明缓缓松开手指。最后一点挣扎的灰烬,如同他最后一丝犹豫,被夜风卷走,彻底消散无踪,融入下方那片虚假的星河。他不知从何处变出一个极其精致剔透的水晶杯。杯身冰冷,里面盛着暗红粘稠的液体,宛如凝固的、尚未干涸的陈年血痂。 他对着脚下那片由亿万灯火拼凑而成的空洞星海,对着那隐匿在霓虹表皮之下的深渊巨口,轻轻地、姿态近乎优雅地举起了杯。 “敬未知...也敬梦想!” 他低声呢喃,声音低沉沙哑,被呜咽的夜风撕扯得断断续续,尾音里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酒气,以及一种穿透骨髓、足以冻结灵魂的冰冷,“费氏倒台?呵…真正的游戏…帷幕,才刚刚拉起。” 杯中的暗红酒液微微晃动,扭曲地倒映出下方那片浩瀚却畸形的城市光影。他突然觉得:这湖跺平原,就如同一整片被强行封印在方寸水晶棺椁之内摇摇欲坠行将崩塌的…腐烂星河。 第一百二十九章 再见情敌 铃声如冰冷的金属碎片,骤然刺破病房残留的寂静。离开张明处仅数小时,这通电话便如影随形。祝一凡盯着屏幕上那串乱码般的数字,指节无声收紧,青筋微绽。 听筒里挤出的声音,仿佛来自千疮百孔的铁皮罐头,每一个音节都磨砺着耳膜:“别开车,别带手机,现在来天行路的鬼市。” “聂队…?”祝一凡的疑问像投入黝黯古井的石子,“这青天白日的,鬼市也开张?” 聂风云的声音裹挟着经年累月的疲惫与一种冰冷的疏离,刀锋般斩断对话:“信则来,疑则别来。”生硬的通话戛然而止,余音却如淬毒的蛛丝,死死缠绕耳际。 2、 自然是不可放过这次机会,二十分钟步行,屡屡受创身体并不在最佳状态的祝一凡额角已沁出细汗。到了天行路,记忆中钱惠子引领的路线在日光下逐渐清晰。 白天的海聚汽贸城判若云泥:车管所前黄牛如蚁;汽贸城这边,门可罗雀。那些对车管业务漠不关心的锐利目光,如同鹰隼般逡巡扫视,正是鬼市无声的哨兵。 抵达门口,祝一凡并未急于踏入。 探身窥视,进口竟是一方雅致院落。歪斜的监控摄像头悬在门楣,如同被岁月折断的戟。 他绕行三匝,每一步都在丈量危险的半径与未知的圆心。 “到了就进,别墨迹。”一个墨镜老者的嗓音自浓稠阴影中浮出,不带丝毫温度,“他已经等你多时了。” 祝一凡颌首,再无迟疑,大步踏入院中。 对面门口的喧嚣瞬间被隔绝,唯余一片幽寂。这院内假山叠嶂,更前方一片竹林幽幽。深秋的风掠过,竹叶簌簌,宛如无数细碎的秘密在低语、碰撞。虽是萧瑟时节,竹林的幽深与淡雅依旧勾勒出诗般的意境。 竹影婆娑间,远处人影依稀。祝一凡指尖抚过冰凉石径,心头蓦然掠过关青禾风中飘散的发丝:脆弱又神秘。有些人,生来便以谜为经纬,织就无形的罗网。上一次夜探鬼市的仓促恐惧犹在,此刻,天性敏锐的他,却嗅到了一丝更深处、更黏腻的异样。 “这是什么地方?”他面带狐疑,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 “放心,大白天的,鬼市绝对安全。”墨镜老者抬手,指向幽深竹林,“顺着石径走,穿过竹林便是。那人交代,今日之行需您单刀赴会,老朽不便陪同。” “老朽?单刀赴会?”祝一凡心中冷笑,聂风云这故弄玄虚的做派简直可笑。关子沐早有交代,回归的聂风云委身鬼市,是人是鬼未知。这偏爱神秘把戏的作风,或许正是吸引关青禾那类女子的迷魂药吧!那憔悴而神秘的身影,再次顽固地浮上心头,带来一丝隐秘的悸动与更深的不安。 不一会儿,聂风云戴着青铜面具现身,那份熟悉感却穿透伪装,带着沉沉的压迫感。 “步行而来,手机未带。”祝一凡直视面具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聂队,恕我直言,以我们的‘交情’,还远未到推心置腹的地步吧?!”语气带着明显的戒备与试探。 聂风云动作极其缓慢地摘下面具,狰狞伤痕暴露在晦暗光线下。他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老祝…青禾也这么叫你的,对吗?”一声长叹,仿佛承载着千钧巨石,砸落地面,“别误会,非是质疑你为人。敢单枪匹马赴会,勇气可嘉;能在廖得水那老狐狸手下周旋至今,智慧不缺。你确是继承破局的理想人选…而我,”他顿了顿,声音里渗出彻底的疲惫与一丝绝望,“怕是撑不下去了。” 祝一凡有些愕然:“你要离开?” “暴露了,中了埋伏,这一刀…”聂风云侧身,绷带上刺眼的暗红血迹无声控诉,“张明…与湖跺的纠葛,远比破局者档案记载的要深得多、脏得多!我查到些东西,触到了某个庞然大物的逆鳞。” 祝一凡心头剧震,联想到聂风云与高娟等人扑朔迷离的联系,以及此刻张明蹊跷的“召唤”,对他刚刚升起的一丝好感瞬间冻结:“老郑知道?” “不知!”聂风云苦笑一声,目光陡然锐利如淬火钢刀,狠狠钉在祝一凡脸上,“祝一凡,我能否信你?!”见对方沉默,他猛地贴近,几乎是咬着祝一凡的耳垂,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死亡的气息,“我甚至怀疑老郑也有问题!档案室密室行动,知晓具体时间和路线的,屈指可数!” “交警的档案室还有密室?” “堂堂游侠盟盟主,连密室都不知?”聂风云讥诮中带着浓烈的试探,字字诛心,“看来郑老板对你,也筑了厚厚的心墙!防着呢!” “所以,”祝一凡反击,试图压下心头因关青禾而起的波澜,“青禾一直知你活着,却仍在苦苦追查旧案,这是你的安排?”他的提问,既是质疑聂,也暗含着自己对关青禾那份难以言说的,既依赖又怀疑的矛盾。 “与其说是安排,不如说是考验!”青铜面具在光影中明灭,如同鬼魅,“关青禾…”聂风云咀嚼着这个名字,语气骤然变得冰冷、怨毒,恨意几乎凝成实质,“一个神奇的、致命的女子!八年了!我耗尽心力,始终无法辨她是正是邪!老祝…你信直觉吗?我信!”他猛地攥紧拳头,“虽然我拿不到她的实打实把柄,但我的直觉在尖叫——她本身就是一团包裹着剧毒的迷雾!当年,她出现的时机…精准得可怕!我即将拿到藏钟与上层勾结的铁证,剑指张得祥乃至更深的水潭,她不知从何处嗅到风声,刻意与我交好…情到浓时,突然向我‘求情’,要我放过藏钟!随后…便是那场‘意外’!”聂风云的呼吸变得粗重,每个字都浸透了血腥回忆与刻骨恨意,“在那呛人的、浓烈的汽油味里…我他妈的分明嗅到了她的气息!是她阻止了更深一步的伤害?还是她借他人之手…就是要置我于死地?!我永远记得!那一天,就是她约我在祁青红小区门口见面!” 祝一凡心头如遭重锤轰击!命运之轮系统从未对关青禾发出示警,但此刻,聂风云的指控如同剧毒藤蔓,瞬间缠紧了他的心房,撕裂着那份隐秘的亲近感。亲近与怀疑在他胸腔里激烈冲撞,几乎窒息。 他避开聂风云灼人的目光,近乎本能地从怀里掏出一叠塔罗,指尖微颤地为自己抽出一张:倒置的月亮牌!意味着阴影、欺骗、潜藏的危机!牌面低语着,一切正缓慢浮出水面…关青禾,这个幽灵般的女子,她的不简单已毋庸置疑! 就在这心乱如麻之际,脑海中维护她的系统“叮”的一声脆响:【宿主知悉,关青禾是万年女主,身份不可辨析,否则游戏将失去意义】 万年女主?他尚在震惊漩涡,聂风云的声音再度响起:“当年的我亦如你这般无畏,仗着面子里子都厚,经得起命运的摔打,一直在沿途奔向自己的目标王国。如今旧痂未愈,又添新创,那执念已薄,精力亦枯。老祝,我的建议有二:第一,要极度警惕关青禾,她绝非表象那般简单。她的秘密,可能远比藏钟更深。第二,你来接手破局者,接收我所有查实的秘密,与我一同撬开双湖案那口锈死的棺材,当然,你也从此踏入了无尽的凶险炼狱。” “你要我当你助手?”祝一凡立刻摇头,语气斩钉截铁,“恕难从命!坦白说,我对你这套怀疑一切的悲观论调,毫无好感!而第一印象不认同之人,我一向难以合作。”他拒绝得干脆,内心却因聂对关青禾的指控而更加动摇。 “呵呵…随便,只在你一念之间。也罢,道不同…”聂风云摆摆手,声音沉入更深的疲惫,“给你讲个故事吧。说说你的伯乐。当年,他是分管副局长,我是刑侦队长,旁人眼中的完美搭档。” “知道。” “那你是否知道,他当年可是藏钟阵营的人,后面因为利益之争,退了圈,投靠了张林。当然,你也可以理解为是政见不合。从终极角度说,老郑属于正义的一方。但是我想他也不融于你的第一印象论!我呢,是从大市局刑侦支队调过来的,你们湖跺虽然不排外,但这刑侦大队排内,认为我这个空降队长不具备真才实学,领袖众生的大有人在。是老郑挺我,他一直是我背后最稳定的靠山。在湖跺刑警,想赢得尊重,相对简单,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我连续带队侦破了几个部督案件,带着他们荣誉傍身,一下子就获得了兄弟们的信任。可是…就在我调查湖跺花炮厂爆炸案件的时候,我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这爆炸并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在背后操纵谋划,目的就是为了吞并国有资产。 面具后,他的声音在颤抖,“在这个时候,当时的政委藏钟找到了我,说这个案件,涉及湖跺高层,不能再追,得和稀泥。我自然是拒绝了,后来老郑也找我。给出了明确的方向:爆炸从意外被定性为了人为破坏,是确凿的刑事案件。我一路追查,发现这案件的源头还涉及同年名噪一时的10亿美金军火走私案,一直查到了时任常务副县长的张得祥…我和老郑都觉得他应该就是背后的主使,就在我们准备向大市局和省厅求援的时候,老郑却突然软了,说这件事不能再在明面上查了,张得祥身后的力量自上而下给出了相当大的压力。我说这不对,既然是案件,那怎么能半途而废?老郑则说:不是半途而废,是曲线救国。这上串下跳的张得祥可不是最后的BOSS,我们要放长线钓大鱼。再后来,案件就进入了停滞期。当全国性的花炮厂改制大潮到来,升任县长的张得祥借力主推将这些有毒有危害的企业外迁出县,也得到了省市电视台的大力宣传和不明真相的老百姓们的拥护。结果,花炮厂和附近的砖瓦厂都被他迁走,原址被挖开,建成了现在的双湖景观。当时的花炮厂负责人单明夫妇蹊跷地死于了一场爆炸案,他们的“遗嘱”竟是将企业交给国家托管,然后被低价拍卖,建成所谓的养生公园,接手人就是孙奎的父亲孙福成。他当年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张得祥曾经的司机,改制大潮期间,突然之间辞职下海,火速成了腰缠万贯的商人,也“顺理成章”中标,成了耗资达十个亿的双湖改造工程的主理人。孙福成在完成了这一系列的骚操作之后,突然遭遇了车祸,被了却残生。据说他手中留下了足以扳倒张得祥等人的证据,遭到灭口。当年的这份证据被与其熟识的出警民警藏在了证物袋之中。在我们找到他之前,他因为“抑郁症”复发,跳楼了...以我们对他的了解,他身体健康,从未听说过有什么心理疾病,八年了,这证物袋可一直没有被找到... 聂风云看着祝一凡凝固的神情,重重一拍他肩膀:“小子,发什么愣?这一大坨陈年旧账,可听出点血腥味了?” “聂队,我看不透你这杯弓蛇影的理论,”祝一凡沉思片刻,强压下对关青禾的纷乱思绪,“不过,殊途同归,最终我们都要直面那些魑魅魍魉,还湖跺以朗朗乾坤。我们‘破局者’要斩的,应当不仅仅是张得祥和他背后的双湖系?”他眉头紧锁,试图将话题拉回更“安全”的轨道。 “也许老张就是终点呢…可老郑坚信他幕后尚有更大黑手。近年我搜集的证据,倒似乎印证了他的部分推测。”聂风云眼中寒光凛冽,“但我怀疑,他所谓的‘钓大鱼’,目的并不纯粹!是在为某些庞然大物争取喘息之机!藏钟是张得祥的人,这没错,可我查到线索,他也不过是某个庞大链条上微不足道的一环,其作用甚至不如他那好儿子藏百鸣!” 竹林沙沙,如同无数鬼魂窃窃私语。一阵带着腐叶气息的暖风拂过,祝一凡的声音沉如古井:“你在藏钟身上,究竟查到了什么关键证据?”他试图抓住一根更具体的稻草。 聂风云一愣,旋即狡黠地笑着看祝一凡说:“你…说这么多,难道真的是想听藏钟?”他看穿了祝一凡刻意回避的核心。 祝一凡苦笑摇头,内心备受煎熬。一个女子竟让两个男人如临深渊,这关青禾的魅力与危险,真是令人窒息。“她…”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如同在敲击一截朽木,“真的只是藏钟的侄女么?!”终究,他还是问出了口,带着自己也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情绪:关切?求证?还是恐惧? 聂风云在幽暗中缓缓踱近,每一步都踏在紧绷的神经上:“不怕丢人,我暗中查她许久,耗尽心智,却始终未能触及核心!表面上,亲戚关系确有,但两人之间…远比血缘更近!也更扭曲!扭曲到令人作呕!” 祝一凡面色一僵。聂风云又重重拍了他一下:“别想歪!论辈分,藏是长辈;论实质关系?嘿,却是主仆颠倒!” “主仆?” “然!关系颠倒了!藏是仆,关是主。复杂得很,我也未能参透。” “这个猜测有根据么?” 祝一凡想起关青禾升职考试被藏钟压制,这算哪门子仆人?正要反驳,聂风云再度开口:“但有件事诡异无比:当年人事变动,藏钟曾全力推荐关青禾任政治处副主任——镀金显位!换谁都求之不得!可她,断!然!回!绝!!”聂风云一字一顿。 “被拒?!”祝一凡愕然,这与他对关青禾“小官迷”的印象截然相反! “千真万确!我那时正好去找藏钟签字,亲耳听到!”聂风云眼中翻涌起深刻的痛楚与蚀骨的恨意,“青禾用的是命令的口吻!她对藏钟说‘大局为重’!如果她坐到那个显眼的位置,‘核心任务’就无法继续完成…”他长长地、仿佛要呕出灵魂般地叹息一声,“这所谓的‘任务’,就是在我身边,钉下她这颗淬毒的钉子!监视我的一举一动!若真如此,张林那自以为万无一失的‘破局者’计划,怕是早就被摊开在案头,一览无余了!!” 闻言,祝一凡如坠万年冰窟!关青禾在自己身边时的种种细节:那探寻的目光、不经意的询问、恰到好处的出现——此刻都化作了无数冰冷的针,密密麻麻刺向心脏!原来聂风云早已尝过这被“枕边人”监视的蚀骨滋味…而他祝一凡所经历的,不过是一个拙劣而冰冷的复刻品!他以为的美好与默契,不过是建立在谎言之上的空中楼阁…一点原汁原味都没有的赝品! 3、 “去趟厕所吧。”聂风云突然指向竹林更深处,语气带着一种戏谑的残忍,“或许…会有意外‘惊喜’。” 祝一凡在厕所墙缝里,赫然发现一枚苍蝇摄像头,与关青禾家洗手间里发现的那枚,如出一辙! “聂风云!”祝一凡怒喝,羞愤与震惊让他声音发颤,“你丫变态!连男人也不放过?!” “滚你的瘪犊子!”聂风云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大笑,骂道,“老子没那恶趣味!调节气氛罢了!顺便让你——温故而知新!这玩意儿,”他笑声骤停,语气转为阴冷,“我在她那精巧的小公寓里放了可不止一个!也…意外地收集了些…极其‘有趣’的东西。” 他刻意强调了“极其有趣”。 一凡强压下怒火和更深的寒意:“什么?” 聂风云惊愕地看着他:“你…从未觉得奇怪?!比如,”他鼻翼翕张,锐利的眼神如同实质穿透空气,“707酒吧那位挥金如土的老板娘,为何屈尊栖身于一个可怜巴巴的一厅一室小公寓?!”他停顿,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落,揭穿一个精心构筑的谎言:“所以…那小公寓根本就是一个精致的伪装!一道薄薄的幕布!它是由一个深藏不露的大套间隔墙切割出来的边角料!而那堵墙后面,”聂风云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揭开地狱之门的寒意,“藏着偌大的乾坤!真正的玄机…就在那片被封死的、不为人知的巨大空间里!那里,”他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是关青禾,或者说,是某个我们从未认识过的‘她’,孵化其漫长阴谋的暗渊,储藏其所有秘密的巢穴!我甚至怀疑…那里锁着她一切神秘经历的钥匙…以及,她究竟在为谁效命!” 祝一凡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一百三十章 深不见底 “别一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鬼样!你那一套对女人或许管用,对老子,就他妈只有厌恶!”祝一凡的声音绷得如同拉到极限的弓弦,在幽寂的竹林中嗡嗡震颤,几乎要断裂。“直说!你发现了什么?” 聂风云猝不及防,似乎被祝一凡这突如其来的粗鲁噎了一下。他沉默着,食指如刀锋般在冰冷的平板边缘轻轻一划,瞬间撕裂了昏暗。幽幽蓝光刺破空气,屏幕上,一扇伪装成普通单间的门被猛地推开。 视野骤然撕裂,一个被刻意隐匿的豪华囚笼暴露无遗。 病态昏黄的光晕笼罩着宽敞的客厅,核心刺目:一个女人如同待宰的祭品,被死死捆缚在椅子上。 祝一凡漫不经心的一瞥,心脏骤然停跳。那身影…莫名的熟悉…是她?!肖绰?!关青禾那位行事剽悍、背景成谜的国际刑警密友?冰冷的电击感瞬间窜遍他的脊椎。怎么会是她?难道青禾…真有两副面孔?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肖绰。湖跺警界也曾有过这么一朵带刺的花。”聂风云的声音低沉缓慢,字字裹着冰碴,狠狠砸向祝一凡的耳膜,“她和她的团队,逮住了一个国际爆破专家。撬开了他的嘴。八年前,湖跺那场惊天动地的烟花厂意外…真正的引信,就在他嘴里点着了。”他顿了顿,目光如淬毒的针,精准刺向祝一凡,“他说,有人掏出了足以砸晕一整座城的真金白银,雇请专业人士,‘精工细作’出来的活儿。甚至,瞒过了我们这些所谓的‘专业人士’。” “聂队,别用这种低劣的***侮辱我的智商。”祝一凡低吼,“你是想说关青禾是同谋?!” “青禾?NO!”聂风云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到近乎残忍的弧度,打断了他,“她那会儿刚出校门,连炮仗都点不利索。这种天衣无缝的‘艺术’,她还没资格染指。”他逼近一步,气息带着竹叶腐败的微涩,“牟大海。这个名字,郑老板的警诫名单上,想必还烫手吧?他是当年湖跺那位关市首的贴身司机。”聂风云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死死扣住祝一凡,“而我们的关市首…”他意味深长地停顿,让那个姓氏在压抑的空气中膨胀、炸裂,“也姓关!关青禾的关!” 关市首!关山!张得祥昔日的顶头上司!难道…就是郑铮讳莫如深的那位“幕后BOSS”?祝一凡的呼吸瞬间被冻住,肺叶仿佛被无形的冰手死死攥紧。 2、 蚀骨的寒意尚未完全浸润骨髓,聂风云的身影已如被竹林幽影吞噬的幽灵,无声无息地消散在摇曳的竹影深处。 死寂只维持了一瞬。 下一秒,一阵突兀、诡异、近乎放浪的**,从竹林深处肆无忌惮地弥漫开来,穿透林叶,带着刻意的表演感。 祝一凡侧耳,表情瞬间凝固,继而覆上一层尴尬与难以置信的薄冰:“这…聂风云!简直…极品!”林中传来的声音,荒诞如一场精心编排的“活春宫”高潮。他瞬间了然。这是聂风云用最原始、最粗鄙的方式完成的告别仪式,赤裸裸地宣告:关青禾,不过是他棋盘上一枚价值榨干、可以随意丢弃的棋子,他已对她再无半分留恋。 念头刚定,天旋地转!鬼市深藏的传送门瞬间启动。再睁眼,车管所喧嚣刺耳的大门如同巨兽之口,粗暴地撞入视野。 门口的白一虎眼珠瞪得溜圆,活像白日撞鬼:“老…老祝?!你…你怎么‘BIU’一下就冒出来了?!” 祝一凡扯动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假笑:“我说我是土地公显灵,你信吗?” “呸!”白一虎啐了一口,“你土地公?廖得水要是能三天不骂你,老子就信你是如来佛祖!” 祝一凡:“…” 远离车管所,思绪如惊涛骇浪。聂风云的诡秘消失、竹林里堪比原始图腾的表演、关市首这条深潜的恶蛟…无数线索在他脑中轰鸣碰撞。冰冷的结论逐渐清晰:第一,破局关键绝非区区交警内务,而是指向经年积压的血案重幕,郑铮讳莫如深,只因对自己的考验仍在持续;第二,关青禾绝非池鱼,她很可能就是传说中的顶级黑客“幽灵”,而肖绰此刻危在旦夕;第三,若小关是毒蛇,老关便是深渊…那当年反出关家的关子沐呢?他又扮演了何等角色?祝一凡倏然抬头,目光如淬火的鹰隼,穿透尘嚣,凌厉地刺向鬼市深处海聚汽贸城那排排狰狞的玻璃幕墙。 那幕墙之后,沉浮着关山与张得祥数十年倾轧的血腥棋局,从关子沐全家车毁人亡、最终被迫跳楼,都是张得祥的手笔,再到张得祥情人李梦横尸街头、纽约私生子被绑架撕票,则来自于关山的信手报复,每一寸光影都浸透着两个狠人表面和气下的致命杀招。 此刻,就在其中某扇黯淡的玻璃之后,一双冰冷漠然的眼睛,正如同附骨之疽,死死地、无声地缠绕着他移动的身影。 那是来自深渊的凝视。 3、 同一时刻,鬼市深处。 奢华的房间光影暧昧。高娟并未面壁,而是慵懒地斜倚在宽大的丝绒贵妃榻上,贴身黑衣勾勒出危险而诱人的曲线。 聂风云站在她身后,双手拇指精准地抵在她颈后两侧紧绷的斜方肌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沿着肌肉纹路缓缓揉压、推刮下去。 “呃啊!”高娟的痛呼带着撕裂般的沙哑,尾音却在剧痛中诡异地拔高、拉长,化作一缕钻入骨髓的媚意,“死鬼,轻…轻点!你要拆了我这把老骨头?!” 聂风云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呼吸粗重如拉风箱:“高姐…鬼市按摩院的师傅哪个不是国手?您何苦折腾我这半桶水…” “闭嘴!”高娟牙关紧咬,命令如同淬毒的冰凌,从齿缝间迸出,“再用点力!没吃饭吗?”她猛地一挣,肩胛骨在聂风云掌心下发出危险的轻响。 “疯女人!”聂风云喉结滚动,暗骂无声。她手臂肌肉贲张如铁,汗水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滴在她昂贵丝绒包裹的肩头,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哼,堂堂曾经的刑侦队长,就这点力气?”高娟冷哼,轻蔑如刀,“收留你,我有时都觉得自己在赌命!叫你收着点爪子,差点被廖得水那老疯狗撕碎了喉咙吧?”她话锋陡然一转,带着粘稠而令人窒息的暧昧,“小聂,让你伺候是抬举你!旁人…哪个有命碰我高娟一根手指头?我对他们来说是神,对你,才是人间烟火。” 聂风云沉默,指下的力度却稳如磐石。半晌,他俯身凑近她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吐信:“高姐…您家大公子青书那边…真不担心?” 高娟倚靠的身体瞬间僵硬如石。空气中无形的弦骤然绷紧到极致。旋即,那僵硬又如潮水般褪去,她甚至发出一声慵懒的轻笑,笑声却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去去去!哪壶不开提哪壶!”她娇嗔着,尾音却带着千斤坠的警告,“小聂啊,你那眼神…飘着股邪气!真当我不知道是谁在幕后,往我青书身上捅刀子?” “高姐!”聂风云挤出尴尬,“说到底,是那位严警……走路太不小心,撞上了令公子的油门。” “人...醒了?”高娟骤然打断,声音冷硬如万年冻土。 “没!” “那就好。”一丝残忍而满足的笑意,如同毒蛇信子,爬上她鲜红的唇角。“告诉姓牟的,”她声音轻柔,却字字淬毒,“爪子伸一次,就该懂得缩回去。有一…断不可有二。”她的指甲,无意识地划过丝绒表面,留下几道微不可查的抓痕,如同猛兽留下的印记。 “明白!”聂风云沉声应道,随即谨慎开口,如同在布满地雷的沼泽中探路,“祝一凡…恐怕不会放着肖绰不管。只是…我还没完全明白高姐您这步棋的用意。” 高娟的红唇缓缓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如同精心描绘的剧毒玫瑰。“这位国际条子小姐…”她慢悠悠地,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碎裂的瓷器,“也挺碍眼的呢。不如…”她微微侧头,露出天鹅般优美的脖颈曲线,眼底却翻滚着深渊般的恶意,“送他们一份…刻骨铭心的重逢贺礼?” 聂风云瞳孔骤然收缩:“贺礼?” “她乖乖当她的幽灵,我便视而不见。可她偏要自持身份,痴迷那些该烂在地底的旧案…”高娟的声音轻柔得如同情人呓语,却字字滴血,“那就让历史…”她指尖优雅地在虚空中画了一个小小的、致命的圆圈,“在她眼前,再璀璨华丽地…重绽一次烟火,如何?” 聂风云倒吸一口冷气,寒气瞬间冻结四肢。“您要…炸死祝一凡?!”声音嘶哑变形。 “他?一个添头罢了。”高娟漫不经心地拂了拂衣袖上根本不存在的褶皱,“这鬼市死水一潭太久了…”她眼中恶意更盛,如同最深的寒潭,“老关霸着位置不肯让出鬼市的肥肉,老张那边…火气可大得很呐。老张说了,得给关氏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我呢,不过是锦上添朵花:策划让我们亲爱的关警官,凑巧路过……赶上这场盛大的闭幕烟火…”她抬眸,望向虚空,仿佛已沉醉于那毁灭的绚烂,“岂不是…更圆满的谢幕礼?” “高…姐,”聂风云喉头发紧,如同被扼住,“老关毕竟还在庙堂,身居高位,您就不怕…他…震怒?”他艰难地吐出那个姓氏,仿佛那名字本身带着千钧重压。 高娟突然笑了。那笑声空洞、尖锐,在奢华的房间里肆意冲撞,带着毁灭性的轻蔑:“老关?八年前,他或许还算个玩意儿。现在嘛…”她优雅地起身,赤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如同女王巡视领地,走向雾气氤氲的浴室门口,抛下最后一句冰冷的判词:“屁也不是…都懒得记他姓甚名谁了。两年前关子沐跳楼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无牙的老虎,比猫都不如。”她脚步顿在浴室门口,声音陡然变得慵懒而危险,如同打盹的毒蝎,“停!小聂啊…你的问题,多得像要给我写回忆录了?我去泡个澡。” 浴室的门虚掩着,蒸腾的水汽如同诱惑的迷雾。聂风云盯着她妖娆却冰冷的背影,眼底暗流汹涌。他忽然扯出一个痞气十足的笑容,扬声,带着刻意的轻佻:“高姐!水温够热吗?要不…我进来给您搓搓背?” “滚。” 浴室门“咔哒”一声轻响,彻底关上。门缝里,只飘出她带笑的声音,那笑意薄如蝉翼,冰冷刺骨:“小流氓。” 门外的聂风云,脸上的痞笑瞬间消散无踪,眼神沉如万丈寒潭,死寂无波,深不见底。 第一百三十一章 离奇遭遇 见过聂风云之后,身边的世界变得无比玄幻,祝一凡掏出怀里的塔罗牌,默念关青禾的名字,旋即抽出了一张纸牌。 命运之轮碾过虚空,冰冷的纸牌被颤抖的指尖弹出,旋转着落在祝一凡面前的沙发上:刺目的宝剑六,还是逆位。 他唇角凝结的苦笑,恍若寒冬屋檐下垂挂的冰凌。那牌面的含义森然:六把倒悬的利剑刺穿摇摇欲坠的扁舟,指向深渊,这不正是他与关青禾的写照么?不拔剑,裂痕如附骨之疽,隐隐作痛;拔了,那本就千疮百孔的小船,瞬间便在冰冷的剑锋下化作齑粉,沉入记忆的寒潭。残骸之上倒插的剑刃寒光闪闪,每一道都是过往情谊沉没的墓碑。 “斩断前尘,只会让回忆的伤口愈发鲜血淋漓…可这精致利己的世间,哪有不朽的缆绳?”他摩挲着掌心的虚无纹路,仿佛能触摸到时光流沙正从指缝簌簌坠落,带走了温度,也带走了某种名为信任的东西。 天知道,这盘铺天盖地名为“破局”的棋局,矛头所指究竟是谁? 廖得水?区区一个交警队长,不过一枚虚张声势、随时可弃的过河卒子。张得祥?一个体制内司空见惯、被野心撑爆肚皮的野心家罢了。难道真正的BOSS是…那个与关青禾同姓的湖跺原市首?郑铮将他摁在交警队这潭浑水里的深意,在何处?迷雾如浓稠的墨汁,在他反复推演的棋盘中翻滚,遮蔽了所有方向。 祝一凡驱车抵达关青禾的单身公寓楼下,他长长吁出一口气,浊重如同为一段夭折的岁月举行潦草的葬礼,无力感与维持生命运转的钝痛,像生锈的齿轮在他胸腔里艰涩地咬合着。 手中的****轻巧一提,门锁应声而开,那片他曾无比熟悉的带着甜腻气息的粉色空间瞬间涌入视野,却只带来一阵冰冷的陌生。 梳妆镜上,那个曾经昭示着主人存在的小小的红色指示灯,已然熄灭。此刻,更像被抽离了灵魂的蝴蝶标本,徒留空洞的框架。 聂风云卡好了时间点,这个时候关青禾自然不在。 祝一凡冷笑,一把扯开那层粉色的窗帘。果然,外面并非期待中的窗格,只有一堵冰冷、厚实、隔绝了所有真实光线的墙。钢筋水泥堆砌的精致墓穴,连那投射在地上的用以伪造月光的冷灯,都显得如此廉价而刻意。 他走近数步,仔细逡巡,终于手指触碰到一个几乎与墙面融为一体的微小凸起。轻轻一按,机括轻响,眼前的墙面无声翻转。讽刺的是,那伪装成窗的位置翻转后,竟呈现出一道仅容一人佝偻通过的狭窄入口。 “狗洞之门?”祝一凡嗤笑一声,眼神冰冷,“这创意真是…别致得令人心寒。”他毫不迟疑,身形一矮,敏捷地钻入黑暗。 幽蓝的冷光在翻转的暗门后吞吐不定,如同巨兽垂死的呼吸。他像一粒迷失的尘埃,在由虚假房间构筑的记忆迷宫肠道中曲折穿行。依据聂风云平板电脑上遗留的冰冷坐标指引,几番迂回试探,终于抵达目的地:密室深处,一个被尼龙绳以极其专业手法捆绑得如同“人茧”的女子蜷缩在地。 这一刻的她长发散乱如遭暴风雨蹂躏的蛛网,面色惨白如褪色的宣纸,远远望去,了无生气,像一句被世界遗忘的充满诅咒的谶言。祝一凡蹲下身,指尖粗暴地扯出塞在她口中的浸透涎水的织物,带出一阵剧烈的呛咳。 他抬手,“啪!”一记响亮的耳光毫无预兆地扇在她冰凉的脸颊上! “祝一凡,你姓狗的!居然挟私报复!”肖绰猛地抬头,那双鹰隼般锐利的眸子即使在严重脱水的状态下依旧燃烧着怒火,却在撞上祝一凡那张毫无波澜只有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的脸时,那火焰骤然被某种委屈浇灭,声音瞬间软糯嘶哑下来:“水…先给口水喝…混蛋!我一会再和你算账。” “被囚三天,开口第一句竟是讨水喝?”他拧开矿泉水,粗暴地塞进她唇间,“啧,肖警官的膀胱耐力惊人,令人敬佩!” “流…氓…呜…”肖绰刚想开骂,清凉的水流便强势涌入,呛得她剧烈咳嗽,生理性的泪水瞬间涌出。 这祝一凡没有解开她身上的束缚,徒手推送的节奏一点没减,你特么的这是什么鬼动作?在寻自己开心?在报自己在电话里声讨他的一箭之仇吧,这个小男人,真是小鸡肚肠。清水滋润了喉咙枯涸的土壤,她沙哑的命令脱口而出,带着恢复过来的、不容置疑的指挥官气场:“松绑!” 祝一凡眯起眼,慢悠悠地在她面前盘腿坐下,午后的虚假阳光透过伪装的窗棂,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松你妹!肖警官,求人得讲究个态度。再嚷嚷,您就继续在这儿享受您的豪华单人囚室的终身套餐。” 她那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姿态,瞬间让他眼前浮现出廖得水那张令人作呕的脸,一股强烈的厌恶感涌上心头。若非念及这女人身份特殊,又莫名其妙地卷入了关青禾的漩涡,他祝一凡何至于趟这滩深不见底的浑水? 时间在沉默的角力中流逝。 直到那伪造的“阳光”爬到了最高点,祝一凡才懒洋洋地抛出条件:“想出来?行。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满意了,绳子就开。” 几番眼神交锋,肖绰算是彻底看清了眼前这家伙吃软不吃硬的驴脾气,无奈地压下火气,点了点头。 “你查的案子,嫌疑人扯上青禾了?”祝一凡目光如锥。 “不!”肖绰摇头,斩钉截铁,眼神坦荡如洗,“完全无关!” “人你抓到了?” “嗯。”肖绰点头,“我们国际刑警是分了两批人入境,我单独行动负责联络旧友确认线索,他们才是主力抓捕组。在可靠情报支持下,找到那个目标并不难。更何况,他是上了全球通缉名单的国际****,人人得而诛之。华夏公安部也已同意此案由我们主导,和八年前的案件一起并案调查。” “所以,你纯粹是来找关青禾叙旧的?”祝一凡的目光掠过她被绳索勒得深陷皮肉的狼狈,疑惑地问:“可怎么叙旧叙成了这副作茧自缚的德行?” 肖绰闻言,郁闷几乎化为实质:“应该…与我们就地进行的初审有关。”她忽然警觉,猛地收声:“…这个涉及我们国际刑警的行动细节和情报来源,我不能透露了。” 祝一凡作势起身欲走。 “等等!”肖绰眼中那股锐利的锋芒瞬间坍缩成慌乱的水纹,“别走…我说!” 她深吸一口气,抛出的真相如同在密闭空间引爆了一颗炸弹,“幕后的主使线索…指向了关山!青禾她的嫡亲叔父!” “荒谬的关联,区区一个叔叔罢了。”祝一凡冷笑,“就凭这,值得关青禾背叛你们十年的闺蜜情谊?” “我说了!不是青禾!”肖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误解的愤怒,“是她那个该被子弹缝嘴的前男友:聂风云…我和青禾确实因为这事起了争执,不欢而散。但非法拘禁我的绝不是青禾!是聂风云!”肖绰的声音斩钉截铁,如同法官落下的法槌,“那混蛋和鬼市有着莫大的关联,假借青禾的名义稳住我,然后把我困在了这里。” “聂风云?!”祝一凡瞳孔骤缩,心头警铃如同丧钟般疯狂炸响。他瞬间明白自己踩入了陷阱的中心。 “该死!这是个圈套!”他低吼着扑上去,手指急切地去解那些勒进皮肉的绳结。 越是焦急,越是忙乱。解缚时不可避免的肢体接触让肖绰瞬间炸毛:“规矩点!姓祝的!你手往哪里探?!” 祝一凡暗自腹诽一声活该单身的老处女,手下动作却更快了几分。绳索确实勒得太紧,时间紧迫,指尖偶尔擦过她腰侧紧绷的曲线…那触感,竟该死的…富有弹性? “啪!” 刚被解开束缚的肖绰,甚至来不及活动酸麻的四肢,羞怒交加之下,猛地一个凌厉的侧踹,脚尖带着风声直端祝一凡那张可恶的脸。 祝一凡早有防备般轻巧后仰闪过,语气急促而严厉:“肖绰,你清醒点!别他妈耍性子了!聂风云设局引我来救你,这他妈从头到尾就是个针对我们俩的陷阱。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 话音未落! “轰!”一声,密室那扇脆弱的门板被粗暴地撞开。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冻结,四个散发着危险气息的黑衣人如鬼魅般涌入,瞬间封死了所有退路。 肖绰的目光如同淬毒的箭矢,死死钉在为首者脸上那道狰狞扭曲的刀疤上。 祝一凡则敏锐地捕捉到她瞬间褪尽血色、连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的惊恐。 “嗬,肖警官,在咱们湖跺这地界儿,您一个港妹还能碰到老相好?”祝一凡故作轻松地调侃,试图缓解那几乎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话音未落,肋下便挨了肖绰一记毫不留情的肘击。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闭嘴!他就是钱鹏…我们这次行动的头号目标,国际恐怖组织的核心首脑。” 祝一凡心头一凛,刚要追问细节,那为首的壮硕汉子钱鹏,已经咧开大嘴,发出震得密室墙壁簌簌落灰的狂笑:“哈哈哈哈!就凭你们这几只土鸡瓦狗,也敢来捋老子的虎须?做你妈的春秋大梦呢!”他狞笑着,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闪烁着金属冷光、造型极其精致的椭圆形物体。 G6! 军方顶级人员配备的进攻型手雷,威力足以将这小密室连同里面的一切都撕成碎片。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祝一凡和肖绰的瞳孔。 空气也一下子凝固成了铅块。 钱鹏享受着猎物濒死的战栗,露出猫戏老鼠般残忍而邪恶的笑容:“啧啧啧…刚才你们唯一的机会,就是趁我进门那会儿,拼死一搏把我拿下。可惜啊,机会…啪!没了!”他做了个捏碎的动作。“要不…”他舔了舔肥厚的嘴唇,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大爷我今天大发慈悲,给你们玩个游戏?” 肖绰紧抿着唇,眼神如冰。 祝一凡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维持着表面的冷静:“什么游戏?” 钱鹏不怀好意的目光在两人之间猥琐地逡巡,嘿嘿笑道:“我想开开眼,看看咱们本土精英和国际刑警的高手,切磋一下,差距到底有多大?来来来,你俩,PK一场给爷助助兴!” “很显然,”祝一凡摊手,一脸无辜,“我打不过她!我不过是个混饭吃的文职小交警,您这不是让我送死吗?” “哦?祝警官很不给面子啊?”钱鹏似乎早有所料,笑容变得愈发下流,“那就…换一种更刺激的打斗方式玩玩?”他搓着下巴,目光像黏腻的舌头扫过肖绰曲线玲珑的身体,最终落在密室角落那张铺着凌乱被褥的单人床上,“老祖宗说得好:既来之,则安之嘛。我看…也别浪费了这张现成的好床。” 他淫笑着,一字一顿地吐出恶毒的要求:“你俩,给老子现场演绎一段《色戒》桥段!演好了,演逼真了,老子心情一好,兴许就给你们留条活路!怎么样?够公平吧?” “我跟她?!休想!” 祝一凡断然怒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滚!禽兽!士可杀不可辱!”肖绰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尖锐颤抖,脸颊涨得通红,眼中几乎喷出火来。急红眼的肖绰,如同被彻底激怒的雌豹,不顾一切地怒吼着扑向钱鹏。 钱鹏却淫笑着轻松后退一步。 他身后三名如同毒蛇般蛰伏的黑衣人,瞬间动了,是从三个极其刁钻狠辣的角度同时发动攻击。 拳脚如风,配合默契无间。 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是三对一。肖绰格挡开两招,却被第三名黑衣人一记势大力沉的侧踹狠狠命中腰肋。 “砰!”她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炮弹般向后倒飞砸去。若非祝一凡眼疾手快,拼着硬挨旁边一拳的风险奋力拉了她一把,她早已重重撞在坚硬的墙角昏死过去。就在祝一凡重心被带偏的瞬间,钱鹏眼中凶光一闪,一个阴狠毒辣的扫腿,如同钢鞭般狠狠抽在祝一凡的后臀上。 “唔!”祝一凡闷哼一声,狼狈不堪地被踹得向前趔趄扑倒。 电光火石间,配合精妙的三名黑衣人手中寒光暴闪,冰冷的军刺尖端,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无比地抵在了祝一凡和肖绰咽喉要害之上。 锋利的尖刃刺破皮肤,一丝殷红瞬间渗出。 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冻结了所有挣扎。 钱鹏如同主宰生死的暴君,踱步上前。他凶狠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钉在祝一凡惊怒交加的脸上,嘴角咧开残忍的弧度,吐出一句冰冷的英文:“You… OR Me?” 祝一凡瞳孔收缩,没明白这突兀的转折:“什么?” 钱鹏似乎很满意对方的困惑,这次用脚尖极其轻佻地踢了踢瘫倒在地、脸色惨白的肖绰的腿,换回了清晰的中文,每一个字都裹挟着令人作呕的邪恶:“怎么选?是你来安慰我们尊贵的肖警官…”他指了指祝一凡,随即又指向自己肥硕的胸膛,“还是老子我亲自来?” 他盯着祝一凡瞬间变得铁青的脸和紧闭的嘴唇,笑容愈发狰狞:“看来祝警官是不肯屈尊喽!”钱鹏再没有丝毫迟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淫笑,如同饿狼扑食般,猛地张开双臂,扑向地上虚弱却依旧怒目而视的肖绰。 “停!” 就在那令人作呕的阴影即将笼罩下来的瞬间,肖绰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嘶喊出声。她的声音因恐惧和屈辱而剧烈颤抖,却强行撑起一丝属于国际刑警的、最后的威慑:“钱鹏!放了我!我能给你一条活路!我手里…有你核心账户洗钱的铁证,足以让你万劫不复!” 钱鹏庞大的身躯顿住了,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狂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笑声在密闭的房间里回荡,震得灰尘簌簌落下:“哈哈哈!肖大美人!你他妈可真幽默!到现在还看不清形势?!”他猛地扯开自己的衣领,露出胸膛上一道狰狞如蜈蚣般的巨大伤疤,那是仇恨的烙印。“你那三个傻逼同事的尸体,早他妈在三天前就被沉到港口喂鱼了。我告诉你,是连骨头渣子都找不着了。我和你们国际刑警,天生就是水火不容。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区区一个三级警司,”他俯下身,肥腻的脸几乎贴到肖绰的脸上,唾沫星子喷溅,“你跟我谈交易?!” 他猛地直起身,如同一座喷发的火山,释放出毁灭性的压迫感。他再次指向被军刺死死压制目眦欲裂的祝一凡,声音如同地狱的宣判:“最后的机会!肖警官,选!”钱鹏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肖绰的心脏,“要么,乖乖成为老子的女人,换取几分钟苟延残喘;要么...”他的目光扫过旁边一名黑衣人举起的、正闪烁着红灯的微型摄像机,“就让你的精彩演出传遍暗网的每一个角落。肖警官,你引以为傲的身体,此刻是你最后的筹码了。现在…给老子选!” 说着,冰冷的军刺尖端又往前送了半分,死亡的寒气直透骨髓。 肖绰的身体在无法抑制地颤抖,绝望和巨大的屈辱如同黑色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破碎的光芒,在钱鹏那张扭曲的兽脸上和祝一凡惊怒痛苦的眼神之间…剧烈地摇摆着。 第一百三十二章 沉默鼓点 曾经荣誉满满、光彩照人的湖跺县局,成了“废刚渣水”之流泛滥的锈蚀池。理想,在这里被浇熄成呛人的烟灰;锐气,被磨成混日子的油柄;赤忱,被迫罩上诡诈的油彩;勤恳,蜷缩成瘫软的烂泥;孤洁的清流,被野蛮地拖拽进拉帮结派的浊浪旋涡,翻滚窒息。 这是一个糟糕透了的氛围,每一个人都在里面感受到了压抑和窒息,感受到了被束缚手脚,无从发挥。饶是李白生在此处,也会是无力施展拳脚,沦为芸芸众生。 上一个得到如斯评价的还是中国足协,坊间的说法是梅西C罗生在这里,也进不了铁子的国家队。 夜,浓稠如墨,冷雨执拗地敲打着湖跺县公安局政委办公室那扇蒙尘的窗。那寒气仿佛渗过玻璃,浸透了郑铮枯坐的身影,一股沉重的疲惫从他松弛的骨缝里弥漫出来,几乎要将椅子和人一同压垮。 指尖的烟灰积了寸长,摇摇欲坠,像他悬在崖边的意志。桌上蒙尘的警徽、堆积如山的待批卷宗、监控屏幕幽幽的冷光。一切都沉沦在这片吝啬的、被昏暗灯光勉强舔舐一隅的无光角落。 “笃、笃、笃。” 敲门声突兀,冰冷,如同陨石砸入死寂的深海。 郑铮眼皮一跳,烟灰簌簌散落,在桌面上铺开一小片绝望的灰白。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勉强挺直了些许脊梁,声音嘶哑干裂,像砂纸摩擦:“谁?” 门开了。 市局常务副局长徐满云裹挟着一股清冽锐利的夜雨湿气走了进来。他黑色的夹克上,细密的水珠在昏暗中折射出微光,像披着一层冰冷的星屑。目光如炬,缓缓扫过这间陈腐的斗室,掠过那枚落寞的警徽,最终,牢牢钉在郑铮那张被光阴和倦怠蚀刻得沟壑纵横的脸上。“老郑,”徐满云的语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雨大风急,骨头缝里都透着寒气。无意路过你这山门,讨碗热茶暖暖身子,不怪我唐突吧。” 郑铮手忙脚乱地掐灭烟头,火星在指间挣扎了一下,彻底熄灭。“常…常务?”他努力挤出的那点精气神,在雨夜的寒气和来人的气场面前,脆弱得如同风中之烛,“您…您怎么这个点…下来了?”他下意识地搓着烟熏黄的手指,有一种坏孩子被班主任活逮的局促不安。 “怎么,不欢迎老张提倡的四不两直?”徐满云摆摆手,径直拖过墙角那把漆皮剥落、吱呀作响的旧椅子坐下,将自己那个磨得锃亮的不锈钢保温杯“咔哒”一声,稳稳搁在郑铮堆满文件的桌角。“渴了,”他目光扫过郑铮那个硕大的、印着褪色警徽的旧搪瓷缸子,“老伙计,水还滚着吧?分点...” 郑铮慌忙起身,暖壶的锈蚀壶嘴哆嗦着,滚烫的开水注入搪瓷缸,蒸腾起一片混沌的白雾,瞬间模糊了两张同样疲惫却气质迥异的脸孔。 “这么晚了,您还冒雨下来?倒是有几分猝不及防。” 徐满云接过缸子,粗糙的手指感受着那份灼人的热度。他低头,对着水面吹了口气,袅袅白雾散开,露出他那双深潭般沉静却蕴藏着风暴的眼睛:“睡不着。下午和老张掰碎了聊你们湖跺这片天,感受很不好,”他啜饮一口,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眉头却纹丝未动,“怎么说呢,心里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湖跺这面曾经的王牌,现在在市里某些场合,名字烫嘴啊。”他抬眼,目光穿透水汽,直刺郑铮眼底,“底下兄弟们那股气,掉得厉害吧?突然变成‘重灾区了’,老郑,湖跺这地界,可是我的辖区。老张那几句敲打,旁人听着云里雾里,我懂…我是懂的...” 郑铮的手指死死抠进桌面一块翘起的漆皮里,“咯吱”作响。 这句话像一柄冰冷的剔骨刀,精准地剜开了他早已化脓腐烂的憋闷创口。他猛地抄起自己的搪瓷缸,狠狠灌了一大口,滚烫的水烫得他眼眶瞬间通红,生理性的泪水混着心头的滚油,几乎要夺眶而出。“掉?您批评得轻了!”他发出一声短促、干涩、如同枯枝断裂般的冷笑,“是烂!常务,我们是从根子上往外烂,烂透了!丁红旗,费刚、藏钟,哎,都是些什么玩意...”他猛地站起,椅子腿刮过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几步冲到窗边,背对着徐满云,肩膀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冰冷的雨水在玻璃上蜿蜒爬行,扭曲了外面世界的黑暗。 “老陈…”郑铮的声音沙哑,透过冰冷的玻璃传来,带着一种被冻结的悲伤,“您还记得他吧?十年前,为追一个杀千刀的逃犯,三天三夜不合眼,眼睛熬得比鹰隼还亮。像个永不知疲倦的铁人。”他猛地吸了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甘的控诉,“邻市和他同批的老兄弟,都到班子前排了。可他呢?去年,被一脚踢进档案室,守着泛黄发霉的纸片等退休。因为,干事业的人不会搞溜须拍马那一套,也不会陪他们在酒局上推杯换盏...”他转过身,枯槁的脸上肌肉扭曲,眼中是翻涌的悲愤,“上周,我去看过他一次…那双眼睛,浑了,空了。就剩下一口吊着的死气。他说,‘郑政委,别劝了,耗干了…没意思了…再拼,骨头渣子都喂了狗!’” “还有...”他的手指神经质地、急促地敲打着冰冷的窗框,发出单调而空洞的“嗒嗒”声。思绪又猛地被扯回上周那个令人窒息的午后。 新任法医小陶,那个曾带着近乎朝圣般的专注去触碰每一个伤口,连死者指甲缝里一点微尘都要在显微镜下反复确认的年轻人,拿着一份薄薄的尸检报告请他签字。报告纸页薄得像刀片。郑铮只扫了几眼,眉头就锁成了死结:“小陶法医!这结论怎么回事?死因推断模糊不清?关键的组织病理学分析呢?怎么也语焉不详。这会影响案件定性,甚至误导侦查方向?”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严厉。 小陶的头垂得更低了,手指用力绞着白大褂的下摆,指节泛白。他的声音微弱得像蚊蚋,带着一种被碾碎后的麻木:“政委…费局…亲自打来电话交代了…让按‘惯例’处理。”他顿了顿,喉咙哽咽了一下,“他说…深究下去,耗时耗力,最后还不一定有什么好果吃。领导让签字…就签了吧。”他猛地抬起头,眼圈通红,里面盛满了委屈、不解,还有被现实狠狠锤打后的惊惶,“上次…那个窒息案,我只是按规程写了点疑点…费局把我叫去,整整训了半个小时。说我不识大体,小题大做,是在给县局抹黑…”他声音抖得厉害,眼里最后那点光迅速黯淡下去,被一种认命的、沉重的疲惫覆盖,“政委…求您了,签了吧。我…我得交差。”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政委办公室,背影佝偻,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压垮了脊梁。 那份潦草敷衍的报告,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坠在郑铮的胃里,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渣的痛楚。 “还有王竹!”郑铮倏地转身,双眼赤红,死死盯着徐满云,脸上的肌肉因激烈的情绪而微微抽搐,“说是江警近二十年出一个的尖子。您也夸过他认真?有执念。是!认真!执念得像他妈个傻子。”他双手在空中绝望地一摊,声音里充满了荒诞至极的悲凉,“就因为太认真!太有执念,按《规则》质疑了一份明显有猫腻的死因报告,结果呢?”他咬牙切齿地吐出这个名字,“丁红旗、费刚两任局长亲自请他喝茶。言辞统一地说他没事找事,破坏内部团结,破坏和谐氛围!哈!”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笑,“现在呢?两任局长都是一个味儿,心中关乎理念的天塌了,他从一个业务精英去了办公室,成了油锅里滚得最圆滑的那根老油条。上周那份年度调研报告,套打了大市局的材料,连最新的专项行动方略都漏了。我问他为什么?您猜他怎么说?”郑铮模仿着一种麻木不仁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政委,算了吧。都是些套路,年年如此,岁岁相同,何必呢?何必呢?!”这最后三个字,如同受伤濒死的野兽发出的嘶吼,撕裂了办公室压抑的空气。 郑铮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办公桌上。 “嘭!”的一声巨响,桌上的搪瓷缸盖嗡嗡震跳,浑浊的茶水剧烈晃荡,泼洒出来,在蒙尘的木纹上洇开一片肮脏的深色水渍。“常务!您知道最他妈可怕的是什么吗?”他指着自己剧烈起伏的胸口,手指抖得如同风中的枯叶,“是我!是被影响到的每一个‘我’,都他妈的觉得自己该变了!变得和他们一样,变得和他们同步,”他嘶喊着,每一个字都燃烧着自我厌弃的火焰,“以前咬碎牙也要扛住的底线,现在想着…算了;以前打心眼里瞧不上的钻营算计,现在看着…竟觉得人家那才叫本事!才叫聪明!屁大点事,脑子里都得绕八百回弯子!琢磨着怎么绕过费某人画的圈圈,怎么不得罪他那群亲信爪牙。”他颓然跌坐回椅子,双手死死捂住脸,沉重的喘息声闷在掌心里,带着浓重的哽咽和无边的疲惫,“有时候躺床上想,干脆…跟他们一起混吧!浑浑噩噩,多轻松…真的,太累了…我这把老骨头,这点不合时宜的犟筋,真的…已经跟不上他们那套新节奏了…” 办公室里死寂一片。 只有窗外冷雨敲打玻璃的细碎声响,固执地穿透进来,衬得这片空间更加空茫绝望。两张办公桌之间,热茶蒸腾起的最后几缕水汽,也终于无力地弥散开。徐满云捧着他那杯已经温凉的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氤氲散尽,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没有丝毫暖意,只有冰冷的审视。 “锈蚀。” 徐满云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像投入这片死寂深潭的重锚,激起沉闷的回响。他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一把冰冷的手术刀,直直刺入郑铮布满血丝的眼睛深处。“机制性的溃烂。就像一池的废钢渣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解剖真相的残酷平静,“熬煮着最毒的锈毒。泼出去,沾到哪儿,就蚀穿哪儿。”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转向桌上那枚蒙尘的警徽。他伸出右手食指,指腹带着一种近乎虔诚又极其冷酷的力度,缓慢而坚定地,擦拭过那冰凉的金属表面。 “意气风发,”指尖点在警徽左侧,声音如同冰锥凿击,“被泼熄心火,成了灰烬。” “认真负责,”指尖滑过徽章中央图案,声音渐沉,“被逼进油锅翻滚,成了老油条。” “单纯实在,”指尖移向右端,语速放慢,字字千钧,“被逼着长出獠牙,披上狐皮。” “踏实干活,”指尖悬停在徽章边缘,声音沉入冰窟,“被抽干了精气神,只想躺平。” “独来独往的,”指尖最终落在徽章冰冷光滑的底端边框,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被硬生生拖进这烂泥塘里,呛着浊水报团取暖。” 他深吸一口气,那根擦拭过警徽的食指,悬停在徽章上方,仿佛凝聚了千钧重量:“费刚还真是一座废钢”,指尖猛地再次点向左侧,带着决绝的力度。“他提拔的廖得水也是个渣水,他们沆瀣一气,是湖跺的毒瘤。”指尖复又狠狠划过右侧,声音陡然沉下,每一个字都像冰坨砸落在地,碎裂有声。“有这样的锈蚀源头,这样的烂泥深潭…还谈什么重铸湖跺警方的魂?还说什么交警队伍的明天?!” 郑铮默然,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钉在那枚警徽上,被徐满云指尖擦拭过的那一小块金属区域,在昏暗惨淡的灯光下,竟赫然反射出一线微弱冰冷却锋利无比的光芒。那点光,像黑夜冻土下刺出的冰棱,带着彻骨的寒意,狠狠扎进他混沌的眼球,刺痛了他早已麻木的心房。 窗外,雨声骤然变得狂暴焦躁起来,噼噼啪啪砸在天地间,如同擂碎了千面巨大的、沉闷的鼓,要将这锈蚀的世界彻底淹没。 第一百三十三章 囚笼之外 视讯的冷光映照着两端截然不同的灵魂。高娟凝视着屏幕那端的祝一凡和肖绰,眼底浮动着深渊般的玩味,唇畔逸出一丝低语,仿佛毒蛇吐信:“小聂,有没有觉得命运的骰子在厄运之神的掌中翻涌时,我们是永世都猜不透那点数的多少?” 聂风云干笑一声,疤痕牵起的笑容僵硬如面具:“高姐,这也是你的安排?” “一个小‘炸点’罢了,小聂,”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字字淬毒,像冰冷的针尖扎入神经,“文明社会里寻觅的引爆点,早已和八年前那个莽撞的雨夜…不再相同。”她微微前倾,惨白的屏幕光映亮她半边脸庞,精致的妆容下透着非人的冷漠,“我们的计谋…自然也不必再那般…粗粝直白。”她的话语轻柔,却像淬了冰的针。 数日前,肖绰独闯湖跺县城边缘,本地人口中讳莫如深的“鬼市”。艺高人胆大?她肖绰自诩是这五个字的行走注脚。腰间暗藏的改装电击棍,小腿绑缚的陶瓷匕首以及植入式增强现实眼镜里不断刷新的环境数据流,都是她的底气。这一晚的目标很明确:追踪一条指向“鬼市”核心,关于新型毒品“阴阳醉”的交易暗线。 传闻这里的规矩是“不问来路,只谈生死”,正合她的胃口。她像一道融入阴影的流风,悄无声息地掠过堆积如山的废弃集装箱和锈蚀管道。用AR眼镜穿透黑暗,勾勒出前方一处被巨型塑料布和铁皮勉强围拢的“店铺”:“孢子斋”,一个名字就透着邪气的交易点。 几个裹在肮脏迷彩服里的身影在门口晃动,眼神麻木而警惕。 “呵,一群乌合之众。”肖绰心中嗤笑。她观察片刻,选定一个监控死角,身形如狸猫般轻盈翻越障碍,无声落地。一股更浓的甜腥味扑面而来,令他心头莫名一悸。 店铺内部比想象中更昏暗,几盏惨绿色的LED灯管悬在顶棚,光线勉强勾勒出货架上那些形状诡异、浸泡在不明液体中的瓶瓶罐罐。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 交易正在进行。 一个戴着兜帽、身形佝偻的卖家正将一支装着幽蓝色液体的细长玻璃管,递给对面一个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眼睛的买家。买家颤抖着手接过,另一只手递过去一卷用防水布包裹的、沾满泥污的旧钞票。 肖绰屏住呼吸,AR眼镜锁定那支药剂,数据流疯狂分析成分:正是目标物。和高娟交手数次没有占到便宜,此刻的她按捺住直接动手的冲动,准备尾随买家,揪出上线。就在买家转身欲走的刹那,“啪嗒。”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滴落在肖绰的脖颈上。 她下意识地抬头。 天花板上,密密麻麻的阴影在蠕动。那不是管道,而是无数纠缠扭曲、裹满粘液的藤蔓状生物。它们无声地蜿蜒着,分泌出散发着甜腥气息的湿滑液体!一滴、一滴…不断落下。刚才滴落的,正是其中之一。 “操!又被那娘们给坑了!”肖绰心中警铃大作,瞬间意识到这是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这“孢子斋”本身就是一个活着的诱捕装置。 她猛地矮身,就要向外冲。 可惜,太迟了。 面前带头的不是旁人,正是关青禾当年的挚爱聂风云。一股刺耳的电流爆鸣声撕裂了诡异的寂静,脚下的金属网格地板瞬间爆发出刺目的蓝白色电弧,强电流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噬咬上她的身体。肌肉疯狂痉挛,骨骼仿佛被巨锤砸碎,眼前一片眩目的惨白。引以为傲的植入式AR眼镜瞬间过载,视野里只剩下灼烧般的雪花噪点和尖锐的报警噪音。她甚至没能发出一声完整的痛呼,整个人就像被抽掉了骨头的麻袋,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粘腻的地面上,抽搐不止。 鬼市角落的阴影里,高娟的脸上挂着一种混合着嘲弄与冰冷的漠然。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上次被你给溜掉了,这次还想全身而退,门都没有。 让祝一凡去拯救肖绰也是高娟的一个陷阱,甚至有考验自己的意思。聂风云心头剧震,寒意刺骨,脸上讨好的笑愈发呆板,那道车祸留下的疤痕仿佛一道冰冷的封印,死死锁住了所有试图涌出的真实情绪。椅面仿佛瞬间布满无数隐藏的钢针,让他如坐针毡,耳根滚烫,眼眶涩痛难当,几乎要流出滚烫的岩浆。 高娟缓缓道:“小聂,我这是在帮你。你举棋不定,和那关青禾一直余情未了,现在替你铲除头号情敌,他GAME OVER了,你才能真正死心塌地,和我们一条心。” “所以,关青禾也是鬼市的人?” 高娟不置可否地笑笑,说:“知道太多的人往往没有什么好下场。” 聂风云猛地倒抽一口冷气,胃里翻江倒海。屏幕上肖绰那张定格的脸,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椅子下的“钢针”仿佛刺穿了皮肉,扎进了骨髓。他几乎要弹跳起来,却被无形的恐惧死死钉在原地。 高娟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每一丝细微颤抖,忽然发出一声极其轻柔、却令人浑身汗毛倒竖的低笑:“嗬…扭捏什么?”她微微歪头,像在看一件有趣的玩具,“这些年,你递上的投名状,染的血色还少么?”她的声音陡然一转,染上一种近乎病态的、令人头皮炸裂的亢奋:“只不过呀…过去那些,我们只看到了结果,没欣赏到那美妙的过程…多少有点…遗憾。” 她刻意拉长了“遗憾”二字,舌尖仿佛在品尝甘美的毒液。旋即,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赤裸裸的、令人作呕的满足:“而这一次…肖绰的谢幕…可是结果和过程都干货满满的…全套大戏。看得真是…赏心悦目!”她甚至轻轻鼓了两下掌,清脆的掌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如同丧钟敲响。 “高姐…”聂风云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艰难地挤出声音,试图转移这令人崩溃的焦点,“您…您是不是想过拿下祝一凡?为鬼市…所用?”他目光死死锁在屏幕上肖绰那张定格的脸,仿佛想从那绝望中找到一丝虚假的安慰。 高娟慵懒地靠回椅背,阴影重新覆盖她的面容,只有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钱惠子眼光不错。他是块好材料,稍加打磨…很可能成为下一个费刚。”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一件即将入库的货物。 “他和青书势同水火,您不介意?”聂风云试探问道。 高娟的回答如同瞬间抽干了房间里的空气,冰冷刺骨: “青书?”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仿佛在嘲笑一个低劣的笑话,“他不是…刚被抓进去么?哪还有什么‘青书’?” “他是您的儿子啊!”聂风云难以置信地哽住。 “虎毒不食子?”高娟的冷笑如同冰刀刮过玻璃,尖锐刺耳,“那是套在凡人脖子上的可笑枷锁。”她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森诡谲,如同来自幽冥的低语:“他非我亲生。今天兴致不错,再告诉你个小秘密…”她微微前倾,屏幕光再次照亮她毫无温度的眼眸,“青书…青云,都不过是我仇人家…遗落在角落里的…毒种。”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聂风云的神经。 “我给他们的‘爱’,纵容他在温柔乡里一点点…堕落,”她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发寒的陶醉感,“看着他们长出毒芽,结出恶果…再用最恰当的方式,亲手送他们下地狱…”她闭上眼,发出一声悠长的、极度满足的叹息,如同品尝陈年佳酿:“这种养成系的快感…呵…像窖藏了百年的血酒…越品越醇,越品…越让人上瘾啊…哈哈哈哈哈哈!” 尖锐、疯狂、毫无人性的笑声在冰冷的房间里回荡、撞击,刮擦着聂风云的灵魂,让他感觉自己的脊柱正一寸寸冻结成冰。 “小聂!”高娟的声音骤然淬火般冷硬,“顺便提一句,我们能让你生,更能让你死得悄无声息。你可别错认了恩主,当年,郑铮不过把你扔给洋大夫,真正掏钱为你续命、铺好后路的,是我们。”她眯起眼,瞳孔收缩如瞄准镜,“再清晰地说一遍…你的使命。” 聂风云如同被摄魂的傀儡,机械地吐出字句,每个音节都重若磐石:“彻底…瓦解‘破局者’,送张林和郑铮…下地狱…” 高娟满意地颔首:“乖!” 他长期服用阴阳醉,成为了高娟的玩物,此刻,又被这女人以一个夸张的姿势压倒在地…聂风云喉结艰难滚动,咽下的并非唾液,而是比背叛更粘稠、比绝境更苦涩的真相。这一刻,他骤然彻悟:所谓爱恨情仇,不过是权力桌上精心调配的毒剂。而自己和祝一凡、肖绰、郑铮、张林…甚至包括那个已成弃子的费青书、费青云兄弟…都不过是困在同一个巨大、透明的玻璃囚笼中,在绝望驱使下疯狂地向彼此投喂着致命毒液的毒蝎。也许此刻,囚笼之外,那只操控的手,正愉悦地摇晃着酒杯… 第一百三十四章 生死危机 孟洛有些呆滞,说实话,当时他提出比赛对决,一方面是带着愤怒,另一方面,也是实在不愿意周旋。 安琪儿低声答应了一声,也默默的走上了升级,只是他的目光却一直没有敢看站在上面的夜妃。 “卧槽,还敢跑,再跑我真爆了你们”牌九哥怒发冲冠,提着‘裤’腰带威胁,当然更重要的手中又粗又黑的大砍刀高高举着,寒气四溢。 徐天浩简单的给孟洛解释了一下,随后便是从房间里走了出去,用他的话说,他还要去买一些必备的东西回来。 吕布脸色微变,道:“你是丁立的部下吗?”若是丁立的部下,那吕布就不能让穆桂英走了,他手刃丁原,和丁立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这样放过了穆桂英,以后在战场相见,那就可能制命了。 柴家的人还好,他们并不认识李云枫等人,虽然在他们看来,也是有些惊奇,但是这些人若是麒麟天王的后辈。 张献忠不敢大意,就带着人马向着五溪蛮处退去,他坚信唐信儿不能在荆南长留,只要等他走了,再从五溪蛮族这里出来,一样能闹个天翻地覆。 林和赵桂兰走在了一起,沿着村子走了一圈,村民们都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听说村子里要有大动作,所以他的眼神中透露着对未来的憧憬。 沈青瑜迟疑之间,那交谈中的人像是感应到了她的注视,回头望来。 见到有不少人看向自己,显然是希望有个带头的,也是背锅的,九幽地冥蟒族斗尊哈哈一笑,直接表明态度。 钟非凡一看,没有阻止的意思,相反,眼神兴奋,易阳自己找死,那比斗,自己必胜无疑。 但自己能说不吗?想到周琦在NBA被安排在常规时间上场,赛后说:“教练没有提前给我说,我没有做好准备。”被万众指责,喷的惨不忍睹的样子。 古薰儿银牙紧咬,手上印诀一刻未停,一根数千丈庞大的巨大手指蓦然浮现天际,赫然是古族名声在外的强横斗技。 坐在斜对面,不凑巧看完全程的云莹莹,默默地端起了一杯凉茶喝了一口。 独属于自己的高光被瓜分,曹单欲哭无泪,却也只能含泪化解丹雷。 白天在学校忙着写报告,做演讲;晚上回了家还得帮秦淮茹完成指标任务,这么干了几天后,实在受不了的刘光齐决定破财免灾,花了十块钱从城墙底下耗子贩子手里买了五十根耗子尾巴,补上了剩下那点儿差额。 她的身上娇嫩,稍微用力便是一道红痕,他深有体会,那她这么做岂不是钻心的疼? 窝在他的怀中,盛思若悄咪咪抬眼看了眼男人的面容,从他那微勾的嘴角,能够看出他似乎心情不错。 “伯母,你家什么时候多了条看门狗,还汪汪咬人。”我继续讥讽对方。 直到今天,她才从楚遥平的口中知道,原来当时是介子微选中了楚遥平,威逼利诱,楚遥平才不得不背叛了楚家,陷入到局中。 “如果情况属实,再忙也要帮你们。”欧阳大律师掷地有声地回答,仿佛回到刚当律师时的血性。 “他会尽量赶的!”父亲脸上写满了焦虑,甚至忘记问,这位朋友我是怎么认识的。 邓杰一怔,欲待再说什么,忽地一人伸手过来,扯扯他衣袖,低声道:“老四,少说两句罢。”邓杰见是自己兄弟,便退立在人丛之中,不再言语。 “离开水元素浓郁的地方我便会进入沉睡。”龙觉解释道。“不然以你的实力,根本支撑不了我,加油修炼吧!”龙觉用老成的声音说道。 我把钱放在一起,一共有八百多元,这些钱尽管少,可以去炒股了。 云朵朵喘息,用力去擦拭介子微的唇,明知这样毫无用处,却想着,或许是有用的。 自此而后,“白袍黑马”的中原少年,便不复见于黑水镇一带了。 从墨玉镯中取出一张高阶符箓‘隐身遁’,这是五阶元符,元婴以下无所察觉其隐匿行踪。 来了几天,萧寒和迈克尔麾下的人员们也都熟悉了,由于萧寒并没有某些明星那种拿大作态等坏毛病,倒是和这些普通的工作人员相处融洽,所以看到萧寒愣愣的站在门前,经过的工作人员笑着搭讪道。 “你认识史华利的团长?”乔雪丽觉得这里面透露着蹊跷,震惊得连尊称都没有使用了。 虽然人类和比蒙在比斯利城打个不停,可实际上双方可以动用的战士都不多,至少弗莱德很清楚,依靠目前能动用的兵力,他是无法攻下比斯利城的,虽然比蒙守城的士兵人数也很稀少。 “轰”地一声,守护阴山大阵的金浮屠被砸得东倒西歪,遥遥欲坠,阴山大阵上的八部天龙众纷纷腾空而起,地藏菩萨张嘴“哇”的一口鲜血吐出,地藏再也支持不住,俯身倚在身旁那神兽谛听之上。 云中子见这蚊虫凶恶,知道自己的金身不保,又觉一身真元急速流失,魂魄都有一阵阵不稳的迹象,当下忙尽开顶上三光,将毕生的功力都使了出来,护住自己地真灵,一时间缥缥缈缈,出了朝歌,往昆仑玉虚飞去。 袁洪也不管他们叫的有多响,反而在原地盘膝坐下,连一点惊讶的表情也欠奉。这乾坤山河钵的防御力号称三界一绝,除了盘古神斧外无物可破,如今他们的攻势虽然犀利,但在乾坤山河钵面前也只能是儿戏。 “萧哥,尉哥那边我就不去了,喏,这个,就当我的心意吧”!陈虎将手里的一个包裹递给了萧寒,那里边,是他俩刚从琉璃厂那边淘换来的一套紫砂茶具。 阿波菲斯并不是以突出身体地物理攻击优势来选择同化物的,单凭他说同化八角状异宝的举动,无敌就猜测他可能是利用同化来增强各种魔法或者奇异能力,比如——驱动异位面传送神器的能力。 第一百三十五章 风霜未尽 晨曦微露,窗棂上的薄霜尚未化尽。关青禾右眼皮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细微而密集,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鼓槌在脆弱的神经末梢上疯狂敲打,震得她心烦意乱。 昨夜肖绰决绝离去的孤独背影,此刻如同一根淬毒的倒刺,深深扎进她心口,每一次心跳都牵扯出绵密的钝痛。 “这小妮子…真把我丢进黑名单了?”她掏出手机,指尖划过冰凉光滑的屏幕,熟悉的号码拨出,回应她的,却只有语音信箱那机械而空洞的回响,一遍遍重复着无人接听的提示,如同一颗沉入漆黑深海的石子,激不起半分涟漪。 一丝苦涩的笑意爬上关青禾的嘴角,弥漫在唇齿之间,带着难以言喻的失落。她抬眸望向窗外,最后一缕挣扎的残阳正被翻涌如墨的厚重乌云无情吞噬,铅灰色的天幕重重压下,将偌大的天地瞬间拖入一片冰冷的、令人窒息的囚笼。 与窗外的阴霾截然相反,交警大队七楼的某间办公室内,空气却灼热得仿佛要燃烧爆炸.那个平日里跋扈张扬如鹰隼、令人望而生畏的廖得水大队长,此刻却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凶兽,焦躁地在铺着厚地毯的空间里踱步。昂贵的意大利皮鞋鞋跟重重碾过地面,发出沉闷压抑的摩擦声,每一步都踏在崩溃的边缘。 他狠狠耙过本就凌乱如草的长发,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一张平日里趾高气扬的脸,此刻灰败得如同蒙尘多日即将碎裂的石膏像,眼底布满了猩红的血丝,那是被恐惧和暴怒熬煎的痕迹。内心的惊涛骇浪几乎冲破喉咙,他终于停在一个加密通讯器前,手指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拨通了那个神秘号码。线路接通,他几乎是嘶吼着将声音压得极低,黏腻得如同从沼泽里捞出的毒蛇:“老王…湖跺有窟窿…透风了!妈的,透了个大窟窿!” “老板在,废话少说!什么事!”王洋的声音像一块淬了冰的钢板,隔着电波都能感受到那股不容置疑的干练与冰冷,瞬间切割开线路里的杂音。 廖得水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仿佛吞咽着烧红的炭块,嗓音嘶哑粘稠:“交警的档案室...混进了‘老鼠’,监控…老子翻来覆去看了八百遍!钻进来的不是我们百般关注的张明,可那道影子…那道该死的影子,还是出现了!”他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昂贵的实木桌面竟微微凹陷下去一块。“像他妈鬼魂缠身!熟悉得叫我心慌,熟得我骨头缝里都发冷。”他喘着粗气,声音里透出绝望的疲惫和濒临疯狂的狰狞,“我今早把所有能喘气的都筛了一遍!不,是筛了三遍!连根他妈的毛都对不上!没有!什么都没有!操!!!” “老廖!”王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强烈的警告与不耐,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冷静淡定!天塌下来现在也轮不到你来顶。老板的计划正在关键推进!一步都不能错!现在,媛媛那边,”他刻意加重了这两个字,如同无形的枷锁,“情绪不稳,风吹草动都可能要命。你的首要任务,是寸步不离地看好她。确保她是安全的、安静的!而不是像条疯狗一样四处嗅闻、节外生枝!” “可是老王,那影子...” “没有可是…”王洋的声音冷酷得没有一丝回旋余地,“管好你的人!管好你的嘴!管好你的职责!否则,你知道后果!”话音未落,通讯已被无情掐断,只留下“嘟嘟嘟”的忙音,像冰冷的嘲笑回荡在死寂的房间里。 廖得水死死攥着通讯器,指节捏得咯咯作响,仿佛要将这冰冷的金属捏碎。一股狂暴的戾气直冲天灵盖。他猛地抡起通讯器,狠狠砸向贴满昂贵墙纸的墙壁。 “砰!哗啦!” 通讯器瞬间解体,零件四散飞溅。紧接着,办公桌上的文件、笔筒、装饰品,一切触手可及的东西都成了他宣泄怒火的牺牲品,被狂暴地扫落在地。他像一头彻底失控的棕熊,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办公室瞬间一片狼藉,价值不菲的地毯上布满了碎片和踩踏的污痕。“影子…媛媛…窟窿…”他喘着粗气,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满地狼藉,胸膛剧烈起伏,凶狠的眼神里交织着恐惧、暴怒和一丝被掐住命门的无助。 2、 同一片沉重的铅灰色阴霾下,深藏于城市腹地的幽深府邸内,气压更低。 张得祥深陷在宽大如王座般的顶级皮椅之中,昂贵的鳄鱼皮包裹着他的身躯,却裹不住那股渗骨的寒意。指尖无意识地、缓慢地敲击着价值连城的紫檀木桌面,发出低沉规律的“笃、笃”声,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回荡,如同丧钟的倒计时。 费青书的落网,绝不是意外。那是一只精心布置的猎夹,狠狠咬住了他埋在湖跺这潭深水里最粗壮的根系之一。这费青书是费刚的养子,和老奸巨猾的费刚不同,他对自己极为效忠,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狗腿。消息传来的瞬间,他就知道坏了。果然,余波如同巨石投入深潭,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湖跺数个由费青书暗中操控、涉及庞大利益的关键项目,几乎在同一时间被“合规审查”的冰冷利齿精准咬住,动弹不得。 接下来,进度停滞,资金冻结,相关人员被隔离审查…节奏快得惊人,配合得天衣无缝。说费青书没在纪委那铁桶般的审讯室里吐出点带血的肉渣?连三岁孩童都不会信!可恨的是,纪委那堵墙密不透风,他多年来耗费巨大心血埋下的那些所谓“暗桩”,此刻竟如同泥牛入海,连一丝缝隙、半点风声都传递不出来。 这种失去掌控的感觉,比刀锋加颈更让他焦躁。他甚至没等天亮,就将心腹王洋召至面前。 王洋刚在门外掐断与廖得水那通充斥着暴怒与绝望的通话,踏入书房的门槛,便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那股几乎凝成实质的化不开的阴郁浓云。 他立刻躬身,趋步上前,姿态谦卑得恰到好处,语调却充满机巧的揣度与试探性的点火:“老板,廖得水那头不知死活的犟驴简直是愚不可及。都什么时候了,还看不清大局!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影子,就乱了,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他那破交警大队里瞎折腾,惊惶失措,简直丢人现眼。他这么闹,万一引得有心人注意,发现了归墟服务器的真正地址,坏了老板您的大计…” 张得祥冷然一笑,并未立刻接话,反而端起手边温润如玉的顶级汝窑茶盏,轻轻呷了一口,目光投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仿佛在谈论一件极其遥远又极其鄙夷的事:“放心,那个雾城,里面的东西没那么好找。老王,最近的新闻,你看了么?”他声音平淡无波,“那个北约的秘书长,居然在万众瞩目的直播镜头前,当众喊特靠谱爸爸!呵…绝了。” 王洋立刻跟上,脸上恰到好处地堆砌出鄙夷与迎合:“看了!简直荒谬绝伦!这些欧美政客,为了利益,连骨头都是软的!脸皮?早就扔进大西洋喂鱼了!真是…毫无底线!” “何止那些蛮夷?”张得祥终于缓缓抬起眼皮,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掠过王洋,投向虚空,眸底一丝寒芒如同淬毒的冰针,一闪即逝,“权力的兽笼里,跪着舔舐主人脚踝摇尾乞怜的鬣狗,从来不分国界。”他轻轻放下茶盏,杯底与托盘发出清脆却冰冷的一声“叮”,在寂静中格外刺耳。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实质般落在王洋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极尽轻蔑、仿佛在看什么肮脏秽物的弧度:“遥想当年,咱们这位威风凛凛的廖大队长,不也曾情真意切、涕泪横流地,想扑到我跟前,唤我一声爸爸么?”他顿了顿,欣赏着王洋眼中瞬间凝聚的惊骇,语气愈发轻柔,却也愈发残忍,“可惜啊…被我拒了。我张某人,实在福薄,消受不起一个只差我几岁的‘好大儿’!” “呵…”一声短促而冰冷的笑声,如同碎冰在玻璃上摩擦刮过,让人头皮发麻,“他让我想起唐玄宗那位忠心耿耿的河东节度使…安禄山了。前恭后倨,口蜜腹剑,背后藏着的屠刀,这寒光…可是能映透史书的。”他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刀,仿佛能穿透皮肉直刺骨髓,“每一念及此,这个廖得水,便叫人…骨髓生寒呐。” 王洋的眉心骤然拧紧,心头警铃如同海啸般轰鸣。老板这番话,哪里是什么闲谈旧事?分明是裹着糖衣的诛心之论。提及唐玄宗与安禄山,直指安史之乱。这是在赤裸裸地隐喻廖得水对“贵妃”(毫无疑问,指的是老板的禁脔——媛媛!)起了僭越之心,生了反骨?!廖得水最近对媛媛的过度关心和私下接触,果然触碰了老板的逆鳞。 这个尚不自知的狗东西,王洋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窜上脊椎。他立刻将腰弯得更低,声音压得如同耳语,带着绝对的忠诚与狠厉:“老板英明!的确…是该用戒尺,重重地敲打敲打这个昏了头、忘了自己斤两的老臣了!让他好好清醒清醒,记清楚谁是主,谁是仆!明白什么能动,什么…想都不能想!” 他加重了“重重地”和“想都不能想”。 张得祥面上依旧古井无波,那双掌控着无数人生死的手,却已无声地探入宽大办公桌最深处那个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幽深抽屉里。 再抽出时,修长有力的指间,已然夹着一叠厚厚的彩色照片。照片的内容,与庞彪之前递给廖得水、成功将廖得水逼至崩溃边缘的那份,如同从一个模子里倒出来的复刻品。同样的不堪入目,同样的致命把柄。只不过,这份的清晰度更高,角度更刁钻,足以将照片中那个失控癫狂的廖得水钉死在耻辱柱上,永世不得翻身。 张得祥看都没看照片一眼,仿佛那只是一叠废纸。他随手,极其随意地,将这叠冰冷刺骨的“催命符”,如同丢弃垃圾般,扔在王洋擦得锃亮的皮鞋脚边。动作轻描淡写,却带着主宰生死的冷酷无情。他的声音轻得像寒冬深夜拂过墓地的阴风,钻进王洋的耳朵,却重若千钧:“青云那边…暂时指望不上了。你去,找高娟。”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珠,“让鬼市的暗面交易所,寻几条…牙口特别好的猎犬,出去溜溜。” “告诉高娟,”张得祥的目光终于落在王洋身上,那眼神平静得像在看一件执行任务的工具,“给咱们这位急需醍醐灌顶的廖大队长,送上一份…终身难忘的教训。” “要快。” “要狠。” “要…让他彻底明白,有些念头,只要敢动,就会变成…地狱。” 王洋面色肃然如铁,后背已被冷汗浸湿,他深深弯下腰,沉声道:“明白!老板放心!我这就去办!一定办得…干干净净,让他刻骨铭心!”他眼中闪过一丝嗜血的寒光,弯腰捡起那叠照片,如同接过一道染血的圣旨。转身离去的脚步,带着一种执行杀戮任务的决绝。 第一百三十六章 无关紧要 明明身体不错,却屡遭陷害,连续住院,祝一凡这次踏入交警大队的门槛,周身裹挟着一股刚从十八层地狱蒸锅里捞出来的戾气,他径直怼开秩序中队那扇摇摇欲坠的薄门板,仿佛这门板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他身影如铁塔般杵在张明面前,目光淬着冰碴:“我待之以诚,你为什么要害我?给我一个答案。” 张明从堆积如违章单山的文件后愕然抬头,眼底掠过一丝真实的惊讶:“哟?老祝,出院了?上次见你,还是石膏裹身、造型堪比兵马俑的狼狈模样…”他上下打量一番,语气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调侃,“啧,到底年轻,这骨头还挺硬朗,经得起折腾!” “少给我扯东扯西的!”祝一凡低吼,声音压得极沉,却震得空气嗡嗡作响。 瞬间的错愕后,张明眼中迷雾散去,只剩下冰冷的清明:“聂风云…那虎崽子找你了?然后,你老人家一脚踏进了他精心布置的捕兽夹?” “他…可是你亲手引荐的毒蛇!”祝一凡寸步不让,“你难道不该自辩,剥开这货身上层层伪装的鳞片?” 张明缓缓靠向椅背,指尖无意识划过桌面一道陈年裂痕,苦笑如锈迹蔓延:“其实…画皮之下,难描人心底色。这小聂子,终究也是断线的风筝…”他眼神陡然锐利,“怪不得最近廖得水那厮气势汹汹的,像捏住了我的七寸,原来根子在这儿!” 祝一凡眉头紧锁,困惑如蛛网纠缠:“老张,我听糊涂了。你究竟是哪座庙里的菩萨?” “哪座庙都不是香火鼎盛的主位菩萨,不过是几座泥胎间飘荡的孤魂野鬼罢了。”张明坦然道,语气里有种被岁月磨砺后的疲惫,“不然,我也不会在中队长这滩死水里熬干了锐气,还被自以为是的自己人,从背后捅了最痛的一刀。” 祝一凡根本不接茬,说你别打太极,我也在这条路上混迹千年了,不是个新进来的小妖,可以随便忽悠。 张明不再言语,只是默默抓起桌上那部磨损严重的座机,熟练拨通一个号码,随即递向祝一凡。听筒里传出的声音简短有力,如同淬火的钢钉:“小祝,张明没问题!” 话音落,盲音刺耳。 放下听筒,张明的苦笑更深了几分:“费青书被捕,费刚难逃干系,轻则调离,重则入狱。市局上下,谁不是夹着尾巴抢着站队?此刻,老郑正忙着接收费家空出来的地盘,焦头烂额,分身乏术。” “玩呢?!”祝一凡急切道,“破局计划,可是郑铮和聂风云主导,他们若放弃,这计划还怎么继续?”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老祝,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张明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目光显出几分深邃,“我从不会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尤其是一些破篮子。”他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弥漫如思绪,“老祝,我们入局的初心,是心底那点不肯熄灭的火苗,是那份只为良知与公义燃烧的心之仰望。它不为权势变更,不为利益转移,它就是我们存在的基石。”他递给祝一凡一支烟,声音低沉却带着穿透力:“我相信这人间并非处处都是染缸,必有清泉流淌之地,朗月高悬之所。然…”他话锋一转,带着冰冷的现实感,“你若已身陷泥沼,挣扎只会陷得更深。不如先任那腥臭的浑水,漫过你的鞋袜。当所有人都穿着沾满污泥的鞋袜走出泥潭,彼此之间,谁还会嘲笑谁脚踝的肮脏?相反,这污泥会成为最隐秘的标识,无声宣告:此人,与我同途。老祝,这不是不抵抗投降,是生存之道,是人的本能。张明直视祝一凡的眼睛,目光锐利如探灯,“大不了转身之后,焚香沐浴,涤荡身心,永不沾染半分浊流。唯有如此,我们才能在暗流中保全己身,才可能…在漫长岁月里,慢慢挪动那座压在理想之上的大山。你明白我的意思?” “少拽这些云山雾罩的酸文!”祝一凡嘴上反驳,紧锁的眉头却不易察觉地松动了些许,“说人话!到底哪几头?” “哪里说的清楚,不过逢场作戏罢了。”张明一声叹息,沉重如铅块,“为查八年前的走私悬案,我不得不纳了多份投名状。除了郑铮之外,棋盘之上,还有更高处的眼睛在盯着这盘残局。” “你是说...张林?”祝一凡脑中闪过那位有着年轻娇妻的大市局局长,一股本能的不适感涌上心头。 张明微微颔首,“说到底一个门头上的,还是更加有信任度一点。” “不予置评,还是先说说你那宝贝搭档吧!”祝一凡的语气带着锋芒。 张明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吐出积压多年的郁结:“简而言之:三重身份,三重不及格。作为爱人?他不合格!无论是祁青红还是关青禾,在他冰冷的棋局里,都不过是随时可弃的棋子;作为搭档?他不合格!我与严格,都曾被他精心编织的信任之网捕获,又被其背叛的匕首精准刺穿后脊的韧带。严格更因此坠入深渊,几乎粉身碎骨;作为朋友?他也不合格!远的休提,单说今日,他利用你我情谊,使我投鼠忌器,不得不将你和关青禾推至险境作为筹码!他的棋路,永远是死道友不死贫道,极渣!” “但是!”张明话锋陡转,眼中闪过复杂难明的光芒,“他亦有三种诡谲的合格!其一,殉道者之心,他合格!为破此惊天迷局,八年间甘愿化身幽影,斩断亲朋,消声匿迹,这份决绝与隐忍,非大毅力者不可为。在焚毁自我以照暗夜的事业祭坛上,他是个疯子,也是个圣徒;其二,作为棋盘上的活子,他勉强合格!八年沉浮,他始终是这盘庞大棋局中最接近核心的活子之一,深陷风暴眼却未被撕碎,这本身就是一种诡异的能力。我们得承认,他比我们所有人都更靠近最终的真相核心;其三,作为湖跺这座城市隐形的守护者,他也似乎诡异地在合格!”张明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困惑,“凡是他身边之人,虽饱经蹉跎,被他背刺,甚至陷入绝望…然而…总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如同暗夜中的微光,在濒临崩溃处将他们托起。我冥冥中觉得,这股力量…或许正源自于他本身。也许…他正以身噬毒,将自己炼成解药,投入了远比我们想象中更为庞大、更为黑暗的棋局漩涡中心…” 祝一凡沉默,空气凝重得如同灌铅。张明说的有道理,无法追究,他华丽转身,没有告别,大步离去。 厚重的门扉在他身后合拢,发出沉闷的回响。就在那门轴转动的瞬间,一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与他擦肩而过,正是廖得水。 那张曾经嚣张跋扈的脸,此刻死灰一片,瞳孔涣散,对祝一凡的存在恍若未觉,仿佛他只是一个移动的、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权利壁垒 1、 牟大海的身影,如同滴入浓墨的清水,无声无息地溶解在鬼市这片光怪陆离的泥沼之中。空气里弥漫着陈腐的铜锈、劣质熏香与电子元件过载的焦糊味,混杂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堕落气息。 交易的窃窃私语在扭曲的霓虹灯影下流淌,每一句话都像淬毒的暗器。他放慢呼吸,心跳与腕表秒针的微颤共振,指尖在布满油腻污垢的终端机键盘上无声敲击,每一个字符的输入,都像是在深渊边缘试探。历经无数次如履薄冰的周旋,在酒吧后巷,一条堆满废弃服务器残骸、散发着冷却液恶臭的逼仄甬道尽头,那扇伪装成老旧配电箱的铁门背后,归墟服务器的幽蓝冷光终于刺破伪装,如同沉睡巨兽睁开了一只冰冷的电子眼。* 情报,带着深渊的寒意与致命的诱惑,被他用最古老最无法追溯的方式,送了出去。他知道,这不是功劳簿,而是一张投向未知风暴的船票。 目的地,是关子沐的案头,亦或是地狱的入口。 2、 牟大海是多面谍,他既是关山曾经的司机,与政坛的那一群人称兄道弟;也是聂风云和严格的警方卧底,也是费青云在鬼市招揽的人才之一,甚至,在交警队开车的身份,也是鬼市帮他弄的,目的自然是为了反卧底警方。 这次归墟服务器的找着,给他性格里正义的那一面上了大分。 当那张承载着“归墟”坐标的字条,带着鬼市特有的潮湿与阴冷气息,悄然躺在关子沐光洁的桌面上时,它更像一张来自幽冥的催命符。 关子沐,这位素以机敏著称的幽灵猎手,一手创造了鬼市的大数据传奇:幽灵卫队。他的指尖刚触及那冰凉的纸角,心头竟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是猎物即将手到擒来的兴奋,还是风暴来临前不祥的预兆?这情报的路径过于“顺利”,顺利得如同精心铺设的流沙。一丝疑虑如毒蛇般缠绕上他的神经,但行动的指令已然下达,追索“归墟”的执念压倒了一切。他踏入了预设的棋局,踏入了一个以“真相”为诱饵的环环相扣的死亡陷阱。 “有人在追踪我们的服务器,想将我们一网打尽!” “正好,我们的刀头好久没沾过人血了…” 红鼻子杀手组织的獠牙,在阴影中早已饥渴难耐,瞬间亮出锋刃。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将屏幕上闪光的亮点吞没。 关子沐没有通知他的明面搭档祝一凡,他的每一步闪避都踩在刀尖,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味。 死亡的低语,近在耳畔。 3、 就在关子沐的视野被绝望的猩红浸染,以为终点将至的刹那,一道身影撕裂了凝滞的杀机。 祝一帆,宛若划破漫长黑夜的第一缕破晓之光,带着义无反顾的决绝,悍然切入战圈。他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精准、迅猛、带着雷霆万钧之势,硬生生在密不透风的致命枪弹中杀出一道生路。 飞刀与子弹碰撞的铮鸣如同地狱的丧钟被强行打断,血珠飞溅,染红了他紧绷的侧脸,却浇不灭他眼中灼灼燃烧的守护之火。 他一把拽住几乎力竭的关子沐,“走!蠢货,你和那肖绰一般蠢,居然信那鬼市的信息!”低吼声穿透死亡的喧嚣。子弹的呼啸声在身后不甘地嘶鸣。 他们跌入一条更深的暗巷,红鼻头紧追不已,却不幸遇见了一队铁骑乌拉乌拉地开着警笛经过,只能收手,祝一凡和关子沐这才暂时甩脱了穷追不舍的死神阴影。 得到顾蓉蓉紧急消息,将铁骑引入这条道路的张明在远处长吁了一口气。 喘息未定,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惊魂甫定,目光碰撞,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是立场与信念的无声交锋。 4、 关子沐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抹去嘴角的血渍,眼神复杂地看向祝一帆:“老祝…你为什么会出现?” 祝一帆的目光迎上,没有闪躲,只有坦荡的锐利:“道义所在,我们是搭档,你不该被送走,当成祭坛上的牺牲品。” “牺牲?那要看值不值得。”关子沐嗤笑一声,带着一丝自嘲与不甘,“‘归墟’的坐标就在眼前,那是藏着这座城市所有肮脏秘密的黑匣子。为了撬开它,粉身碎骨又如何?你有理想,心存正义,而我,只想为我的妻儿报仇。祭坛?不,那是战场!是证明我还不是行尸走肉的战场!”他眼中燃烧着近乎偏执的火焰,那是对“真相”不顾一切的渴望。 祝一帆沉默片刻,巷口微弱的光线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字字千钧: “子沐,你即便报仇,杀了陷害你家人的那一群人,也只是动了一个小小的角落,远没有揭开那硕大的冰山,真正的破局,是让对方穷途末路,永不能作恶,而不是只为点燃自己照亮一小块污秽之地的墓碑。” 关子沐身体一震,瞳孔骤然收缩。 祝一帆继续道,语气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你追求的那种结束,太飘渺,像烟雾,握不住,却足以压垮所有关心你爱护你的人。子沐,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是生我们养育我们的徒弟,那些活生生喘着气、会哭会笑的人,是我们的亲人、朋友、兄弟,爱人,他们面对的黑暗,才是真实的磐石。‘归墟’是罪恶的源头没错,可为了一个冰冷的服务器,把血肉之躯碾碎成通往它的铺路石,值得吗?”他向前一步,直视着关子沐动摇的眼神:“你说我是最后的理想主义,那我就告诉你什么是理想主义、真正的理想主义,不是在云端筑塔,而是在泥里种花。哪怕只开一朵,它对抗黑暗的方式,也是带来生机,而不是同归于尽的毁灭!活着,清醒地活着,守护能守护的,改变能改变的,这才是我们对抗这片混沌最坚实的锚点,也是我们…成为破局地图一部分的真正缘由。” 关子沐张了张嘴,想反驳,祝一帆那关于“飘渺之烟”与“磐石之重”的比喻,像一颗子弹击中了他信念的核心。火光在他眼中明灭不定,理想那华丽而虚幻的外壳,在祝一帆沉甸甸的现实质问下,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 巷外的风灌进来,带着一丝凉意,也吹散了激战后的血腥。一场关于灵魂重量的交锋,在这短暂的喘息中,胜负未分,却已留下深深烙印。 “祝一凡,你丫的不当一个演说家,可惜了!” “我的演说对象并不多!还讲究一个可行性。”祝一凡嘴角一歪道:“因为我是水瓶座,厌蠢!” “老祝,我要加入你的网侠联盟。”关子沐很认真地伸出了手。 祝一凡点头:“那得通过我的考核!” “什么考核?” “CFM,沙漠灰地图单挑…” “走!谁怕谁…” 5、 天行路12号六楼,交警大队办公室内。 关青禾指尖滑过卷宗冰冷的纸页,动作精密如校准过的仪器,在万籁俱寂中梳理着无形的秩序。一片阴影骤然覆压而下,瞬间割裂了稀薄的光线。 她猝然抬头,正撞进祝一帆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眼底,暗流汹涌,是她全然读不懂的渊薮。色倏然从她脸上褪尽。她几乎是弹身而起,椅腿在寂静中刮擦出刺耳的锐响。 她的目光如探针,细细梭巡过眼前男人略显松弛的轮廓线。关青禾的唇边,终于徐徐绽开一抹久违的、温柔至虚幻的笑意。那笑意恍如春日初融的薄冰,剔透晶莹,却丝丝沁着凛冽寒气:“稀客啊,老祝!你居然…还记得回来。” 面对这个自己动了心的女子,与关子沐鏖战一夜CFM的祝一帆喉结艰涩地滚动了一下。 沉默,如冰冷的巨石,轰然横亘在两人之间。 这两年来,他试图拆解眼前的女人:这笑容,是昔日傻白甜残存的幻影?还是她身后那间幽深密室、重重暗锁所投射出的冰冷伪装?她的锚点,究竟泊在哪个阵营的渡口?为什么这般美好的女子,竟然如此深不可测。 “隔墙有耳,我们外面说。”关青禾的声音清冷,斩断了他纷乱的思绪。她率先转身,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回响,一声声,敲打着空旷长廊压抑的寂静,向着尽头那片更深沉的阴影走去。 甫一站定,她便单刀直入,目光如探针直刺对方眼底: “老祝,你和聂哥…见过了?” “你一直都知道真相:聂风云没有死,”祝一帆默然颔首,并无遮掩:“所以,这八年,你们有联络。”他的视线锁着她侧脸的剪影,“他是你生活里始终驱不散的阴翳。那间单身公寓,其实是你为他留的永不熄灭的灯塔,是吗?” “是!” 关青禾的回答斩钉截铁,毫无迂回,有违她一向的讨好型人格。 她的字句如冰锥,锐利地刺穿沉闷的空气。 祝一帆胸腔深处仿佛被那无形的冷冰锥狠狠扎了一下,沉沉下坠。然而出口的声音,却奇异地平如止水:“那么,青禾,我是什么?一个填补空白岁月的消遣玩偶?还是你们庞大棋局里,一枚从落子起就注定了…要送死的过河卒?” “随你解读。”关青禾出门的那一刹那应该就想到了如何应答,她薄情的视线投向窗外铅灰色的天穹,语气轻飘如一片坠落的羽毛。 “多问一句,”祝一帆嘴角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如果非要二选一,你指尖落下的那颗棋,从来…就不是我,对吧?” 沉默如铁壁,轰然筑起,冰冷地隔绝了两人之间最后一丝尚存的暖意。 “青禾,你放心!”远去的祝一帆驻足,留下的声音忽然变得遥远而空旷,仿佛穿透了一层厚厚的时光之墙,“我们本就是无心插柳的偶然。就像当初踏入这片交警大院,亦非我坚定的选择。我就如同坠入一场光怪陆离的幻梦,但是我比谁都清楚,对于这天行路而言,我终究…只是个过客。会在某个毫无预兆的清晨,如同消散的雾气般,无声离去,不再归来,也…永不再搅扰你的世界。” 他回眸的目光沉静如水,带着一种勘破宿命的释然,那释然却沉重得如同山峦。 6、 关青禾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瞬,下意识地,向后拉开一个冰冷而精确的安全距离,往昔的亲昵荡然无存。 她忽然侧首,吸了吸鼻子,动作带着一种突兀的、近乎兽类的警觉与狐疑:“等一下,老祝,你身上…藏着股味道。” “啥?”祝一帆心头猛地一沉。 “有点像…肖绰常用的那款COCO…”关青禾轻声细语,随即又像自嘲般极轻地嗤笑了一声,“呵,我多虑了。这三天一见着她,就没听她嘴里蹦出你半个好字。她还说你的面相…” “我的面相如何?招她惹她了?”祝一帆目光如炬,瞬间锁住她,一股被冒犯的戾气油然而生,“那个神婆又嚼了什么舌根?” “她说你面带桃花劫煞,将来…”关青禾唇角微扬,眼底却寒潭无波,“怕是难逃死在女人肚皮之上的宿命。批判得够狠。不过,我不在意。绰绰就是这副性子,一眼断生死。第一眼被判了死刑,纵是九天神佛下凡,也难…入她法眼分毫。” 祝一帆内心OS:呵,你可拉倒吧。你可知就在几个小时前,在你的公寓,正是这位恶语相向的神婆将我强行占有?那狂野的气息此刻仿佛还黏附在皮肤纹理间,与这危险的COCO香气无声缠绕。 关青禾虽垂着眼睑,避开直视他的表情,大脑却如同超负荷运转的精密阵列,疯狂解析着他每一丝眼神,每一缕气息背后潜藏的密码。她深深叹息一声,那叹息裹挟着决堤般的疲惫:“其实,老祝,我和聂哥…早已是断线的风筝。在他心中,终究…唯那盘天下之局为重。” 祝一帆脑中瞬间闪过张明对聂风云那番圣徒与疯子结合体的剖白,忍不住追问,声音低沉:“青禾,在你心里,他…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一个…比你好的人!” 闻言,祝一凡身体和面色同时又是一僵。 “吃醋了?”关青禾侧过脸,嘴角勾起一丝俏皮的弧度,眼中却无丝毫涟漪,“怎么?临阵磨枪,要探探敌方主帅的虚实深浅?” 已经说开了,祝一帆也就释然了,他也一本正经:“是!作为情敌,怎么地也要对上生死一掌的。我得掂量掂量他内力几何?会不会一掌把我给振飞出局。” 关青禾的目光飘向窗外更深的灰霾,声音带着穿透时光屏障的彻骨寒意:“他嚒…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当年追我如是;面对他那宏图事业更甚。这条铁律,早已融入他生命的血脉,刻骨铭心。” 这评价竟与张明的剖析如刀吻合,惊涛在祝一帆心头骤然掀起,一个压抑已久的问题冲口而出:“那么…我呢?在你心里,我又如何?” 关青禾倏然转身,目光第一次毫无保留地落在他脸上,清澈而复杂:“老祝,你就像惊涛骇浪中突然闯入的一叶孤舟。”她的声音带着奇异的温度,“你逆流而上,劈开混沌。是一个孤勇者,让人忍不住为你悬心吊胆…却又不得不承认,在这片沉沦无助的汪洋里,你是唯一能让人抓住的、不会倾覆的锚点,也是焦点。这就是我,崔媛媛,或许还有更多人,目光总是不自觉被你牵引的原因。”她顿了顿,一字一句,重若千钧:“在你身上,有这浊世里…近乎绝迹的绝对安全感。” “崔媛媛?”祝一帆敏锐地捕捉到这个意外的名字,心脏像被无形的手骤然攥紧。 “是,那束狂野恣意的罂粟花,”关青禾的语调微妙起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在你心田的某个角落,也占据着…不小的一方沃土,对吗?也许,她比我更加适合你。” 祝一帆点头,没有对上谎言。 崔媛媛,一个可怜又令人心悸的女人,她身上有种致命的吸引力。他深知,正如关青禾所言:她是罂粟,也是瞬息绚烂的野菊,刹那芳华,都与永恒无关。 见他有些愕然,关青禾忽然轻轻一笑,笑容里盛满了洞察世情的狡黠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是不是觉得她身世飘零如同断梗浮萍,激起了你胸膛里无处安放的…那种荒谬的救世父性?”她话锋陡然急转,眼神锐利如手术刀,直刺祝一凡的灵魂深处:“其实…在那盘笼罩一切的巨大棋局里,她的位置,远比你天真想象的…要关键致命得多!” 7、 就在此刻,“轰隆!”一声,刺耳的手机铃声与天际炸裂的惊雷同时爆响。 狂暴的声浪瞬间撕裂凝滞的空气。关青禾闪电般接通,压低的声音绷紧如弦:“绰绰?!什么?你还在湖跺?!” 窗外,积蓄已久的洪荒之力终于倾泻。 暴雨如决堤的天河,密集的雨点疯狂抽打着玻璃,发出天罚般的鞭笞巨响,仿佛要将这污浊的尘世彻底涤荡、撕裂。 而在这座钢筋水泥丛林幽暗的腹地深处,无数被精心掩埋滋生于黑暗的秘密,如同嗅到血腥的贪婪毒蛇,在蛛网密布的城市血脉中疯狂游蹿、集结…它们蛰伏着,只待这场末世般的暴雨冲垮堤防,便会裹挟着积攒了太久的污秽与罪恶,以摧枯拉朽之势,冲出地底,将那看似固若金汤、实则早已被蛀空的权力堡垒…无情地啃噬、瓦解,最终轰然崩塌。 第一百三十八章 晨光微熹 在医院住院是风平浪静,出院之后是一片风雨飘摇,祝一凡看着自己手中的销假单,大摇其头。 此刻,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明灭不定,“肖绰”两个字像一柄悬在蛛丝上的薄刃,随着震动频率轻轻摇晃。祝一凡盯着那个名字喉结不断滚动:不是说好相忘于江湖么?为何这女人的电话和打扰,比忘情水还缠绵不绝?他掐灭烟头的动作带着狠劲,仿佛要一并掐断心底那点不该有的念想。 不管了,先看看她怎么说。祝一凡一咬牙接通电话。 “老祝,”肖绰的声线慵懒地穿透听筒,带着一丝黏稠的甜意,像裹了糖霜的刀锋,“电话响到第九声才接…啧,你这磨蹭劲儿倒是颇具海王风范,是在鱼塘里挑拣今晚翻谁的牌子么?”这调侃如同温水,猝然浇在他紧绷的神经上,瞬间激得他后背的冷汗浸透了衬衫。“我呢,将红鼻头的钱鹏给抓获了,本来该拍拍屁股回总部领赏的,可惜呀,”她的声音骤然降温,冷冽如冰锥,“我肖绰行走江湖,向来信奉一条:在哪儿跌倒,就在哪儿…把绊脚石碾成齑粉。所以,这几天也没闲着,顺着钱鹏这根藤,把你们湖跺最负盛名的黑恶势力:鬼市”她刻意顿了顿,吐字清晰,“给掀了个底!朝!天!” 她的叙述平静得如同在点评午后的一场阵雨。然而,越是平静的水面,越能吞噬巨轮。祝一凡心尖不由自主地一颤:这女人…可怕! “除了差点逼疯那个高娟,”肖绰话锋一转,带着猫捉老鼠的戏谑,“还有个…意外惊喜,想不想开开眼?” 祝一凡心知肚明,“不想”二字出口,便是自绝生路,更可能引来这睚眦必报小女人的雷霆手段。“愿闻其详。”他沉声道。 她轻飘飘抛出一枚炸弹:“有人搭上鬼市的线,重金悬赏:查你和你的关青禾。” 祝一凡瞳孔剧震。指间香烟被硬生生拗断,滚烫的烟丝簌簌洒落,瞬间在制服裤管上烙下焦黑的印记。“鬼市查我,这不牛刀杀鸡么?”他声音低沉,强行点燃新烟,深吸一口,浓雾裹住翻腾的惊涛,“先排除聂风云那条毒蛇!难道是…” “省省吧!”肖绰嗤笑,“蛛网上的飞虫,总以为看清了蜘蛛,殊不知暗处的螳螂磨刀霍霍。和那个人渣没关系。委托人还算师出有名:魏一笑,关青禾户口本上那位摆设。他攀上钱鹏,砸钱给鬼市,就为搜罗你俩勾搭成奸的铁证!” “以鬼市惊天地泣鬼神的手段,拍到了什么?”祝一凡吐出的烟雾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战栗。 “本来...”肖绰拖长了调子,恶意满满,“空空如也!” “本来?”祝一凡夹烟的手抖了一下,烟灰簌簌而落。 “没错,你们的保密措施勉强及格。但是,”她刻意拉长尾音,像欣赏猎物徒劳的挣扎,“你们命里有个天煞克星。他在关青禾那间灯塔公寓里,装了可不止一个眼睛。啧啧,拍了不少你深情款款登门拜访的爱情片呢…幸亏床头那个被你误打误撞废了,不然…”她轻笑一声,淬着冰渣,“你祝一凡的大名,今早就能荣登纪委的学习材料新编了。” 魏一笑? 祝一凡脑中嗡鸣。那个几乎被遗忘的影子…竟在背后捅刀?!若再加上聂风云暗中煽风点火…一念之差,即是深渊!他原以为交警队暗流汹涌已是全部战场,却不料整个棋局早已铺开,自己困守的不过是边缘一角。肖绰的话如冰锥刺骨,魏一笑这条冬眠的毒蛇,竟能隐忍至此。这种无声的恶意,比聂风云的锋芒更令人毛骨悚然。后怕的冷汗浸透内衫,这致命漏洞若非肖绰点破…他强迫自己冷静:肖绰扫荡在先,魏一笑动作滞后。这意味着,对方握住的铁证尚未成形,鬼市那无处不在的归墟监控幽灵,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脖颈,直到听见所有监控已被老娘物理超度,他绷紧的脊背才稍稍松懈,仿佛卸下千斤重锁。 挂钟秒针沙沙作响,如同催命符。 祝一凡缓了口气:“肖…大美女,钱鹏手下…还吐了些什么?” “他说,昨天上午,他跟踪关青禾去了趟湖跺郊外的度假山庄…”肖绰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玩味,“意外地,录到些…有趣的画面…” 祝一凡心弦骤然绷紧,脱口而出:“昨天上午?!那我根本不在场!” “哦?”肖绰的语调瞬间降至冰点,“那我倒要好好鉴赏一番了。视频在内存卡里,他人怂了,把卡贡献出来。我的人,正快马加鞭给你送惊喜呢。” “肖绰!”祝一凡声音绷得像即将断裂的弓弦,目光死死锁住手机屏幕,仿佛要穿透电波,“你的人…动过那张卡没有?” 听筒里传来一声极轻、却带着危险气息的叹息:“暂时还…没有。我下了死命令:卡,原封不动,任何人…”她舌尖卷着秘密两个字,仿佛在品尝毒药,“都…不准碰。” 祝一凡暗自松了口气,强扯出轻松笑意:“多大点事儿,成年人的世界,谁没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小秘密,探究这些,纯粹无聊!” “呵,老祝,”肖绰的笑声带着洞悉一切的嘲讽,“口是心非的极致就是你这样的。人呐,最想窥破的,恰恰是沾着自己情人衣角的…那些小秘密,不是么?” 她语气陡然一收,不容置疑:“我改变主意了,十五分钟后,我的车将在交警大楼后巷。来不来,随你。”电话瞬间挂断。 这十五分钟,如同在烧红的铁板上赤足行走。肖绰的手下准时现身,递上那张小小的黑色方块。祝一凡看着她,眼神复杂,竟不自觉地泄露出一丝近乎脆弱的祈求。 肖绰接过那张小小的黑色方块,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目光却在祝一凡脸上逡巡,捕捉着他每一丝细微的紧张。忽然,她嘴角勾起一抹邪气的弧度,指尖发力,“咔嚓!”一声脆响,内存卡在她指间应声断为两截。随即手腕轻扬,两片残卡划出冰冷的弧线,无声没入路旁幽暗的灌木丛深处。 “肖绰…你玩我?!”祝一凡的怒吼压抑着被戏弄的怒火与难以置信。 冷面寒霜的肖绰却猛地俯身,带着一股凛冽的香风逼近,冰冷的指尖猝然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直视自己眼中燃烧的寒焰:“不,是我被你玩了!祝一凡,让你云端下不来,这正是你玩弄我的代价!” 话音未落,她撤回手,腰肢发力,狠狠一脚踹在他胸口。 “砰!”巨大的力道将他直接踹飞出敞开的车门,狼狈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车门冷酷地合拢,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暗红色的尾灯如同撕裂夜幕的两道血痕,瞬间绝尘而去,只留他躺在飞散的尘埃中,独尝这被碾碎的骄傲与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滋味。 回到大队,祝一凡深陷沙发,烟一支接一支。烟雾缭绕,思绪如沸水翻腾。 “视频?真有其事还是肖绰的攻心毒计?从头到尾,这电话就是个陷阱?只为在我和青禾之间,种下猜忌的荆棘?”祝一凡想到自己和关青禾若即若离的关系,心道还有挑拨的必要么! “聂风云?” 当电话再次响起,祝一凡把玩着打火机,咔嗒的火苗映着他眼底的寒霜,“丧家之犬也有脸来电?” “为何不能?”聂风云的声音透着一种奇异的轻松,甚至带着低笑,“失算了啊,没想到你的新欢带着省厅特警杀了个回马枪,鬼市差点就只剩下鬼了。这女人…潭深千尺。祝一凡,我打赌,你那点斤两,必然扛不住她的滔天巨浪。” “你才浪!你全家都浪!”祝一凡气极反笑:“聂风云,你是不是有病!老子不是你这种时间管理大师!也从没想过要搞定她那个疯婆子。无论是你还是她,都不适合我。” “老祝,你这人开不起玩笑!言归正传!”聂风云语气一沉,“想不想…浑水摸鱼,发一把财?” “浑水摸鱼?”祝一凡心念电转,“说!你这个渣渣又挖了什么坑?” 聂风云沉吟片刻道:“我知道高娟的藏身之所。你们替我料理了她,我…把关青禾昨天去神秘山庄的视频,双手奉上。” 肖绰没有撒谎,真有视频?!祝一凡浑身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一个可怕的念头如毒蛇噬心:难道肖绰和聂风云…早已暗中勾结?这从头至尾,竟是一个为他量身打造的连环杀局? 听聂风云说完滴水不漏的计划,祝一凡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棋子都摆好了,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他的声音里浸满了棋子的疲惫与自嘲。 “不是针对你,是为你着想!”聂风云的话带着毒蛇般的嘶嘶凉意:“我也是被逼无奈。高娟,不应该是她这一脉的人太强了,牢牢掌控着整个湖跺的鬼市,这十年,她就是湖跺地下世界的无冕女王。有她的掣肘,我的任务寸步难行。只能…借你祝一凡这把妖刀了。” “借刀杀人?你倒是坦荡得令人发指。”祝一凡边点头,边语带讥讽。 “那是自然,”聂风云坦然道,“我是真小人,终做不了那道貌岸然的令狐冲。老祝,你会发现的,这世道,伪君子远比真小人可怕。” 祝一凡没有理会他,而是掏出电话拨通了郑铮的号码。那边听完,没有半分犹豫:“有把握!?行,我让湖跺刑侦大队配合国际刑警们的行动,一举端掉那个鬼市毒瘤。” 短暂的沉默后,郑铮的声音变得异常凝重:“不过,一凡…你知道高娟和费刚的关系么?” 祝一凡茫然地摇摇头。 郑铮说:“你小子一直都在刀尖上跳舞,好在运气尚可...他们是半路夫妻。还有…费青书,是高娟的养子。现在,你该明白鬼市为什么对你一直特别关照了吧?于公,你是我线上的兵,费刚自然视你为眼中钉;于私…你和费青书那点梁子,也足够点燃高娟护短的怒火。所以…鬼市动作不多,对你还是手下留情了。”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那份沉重的潜台词已如巨石压下。 祝一凡抬手擦了擦额角瞬间沁出的冰凉汗渍。信息的不对称,是战场上最致命的流沙。若自己继续这般单枪匹马,蒙头硬闯…结局恐怕只有一个:身死道消,尸骨无存。他望向窗外,天际已渗出惨淡的鱼肚白,微弱的天光勾勒出交警大楼冷硬如铁的棱角。 此刻,这座他曾倚为屏障的堡垒,在他眼中竟如同一张巨大蛛网上摇摇欲坠的露珠,随时会在刺目的天光中蒸发殆尽。心中一个声音道:再坚固的堡垒,若根基蚀空,也不过是等待坍塌的沙塔。 晨光熹微,却照不亮他眼底翻涌的越发浓重的阴霾风暴。 第一百三十九章 相互倾轧 1、 公安部十一局的领导们如候鸟般掠过全国各大省会,在一次次高屋建瓴的调研后,终于凝练出一条铁律:城市的动脉再强,若乡村的毛细血管淤塞,终究会引发全身的坏死。这便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微循环战略”,既像手术刀般精准,又如春风化雨般绵长。 盐渎市局的动员大会上,廖得水自然不会缺席。他不仅“携”思想参会,还“携”上了崔媛媛,以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联合调研的精髓,在于联合的不仅是文件,还有人。” 崔媛媛的手机刚摸出来,张得祥的夺命连环Call便如暴雨般砸来。她叹了口气,关机。而电话那头的张得祥早已暴跳如雷,立刻命令王洋给高娟“出题”,誓要整治这个“廖氏安禄山”。 可王洋的电话刚拨出去,便收到一个爆炸性消息:鬼市遭国际刑警突袭,高娟落网。 “国际刑警?”张得祥眉心拧成川字,指尖在桌面上敲出沉闷的节奏,“查查关氏那边有没有被波及。” 王洋手忙脚乱地搜集情报,最终确认:关山一派安然无恙,甚至连归墟服务器都提前转移了。 “国际刑警?国际他妈!”张得祥猛地拍桌,力道之大,震得茶杯里的水纹如地震波般扩散,“王洋,你知道大厦是怎么倒的吗?” 王洋摇头。 “从来不是被外力推倒的。”张得祥冷笑,“塌楼的裂缝,往往先从内部裂开,关山这个大傻B终于忍不住给我递刀子了。” 王洋试探道:“那廖得水那边……?” 张得祥颓然点头,摆手示意暂停。 2、 关青禾瘫在办公椅上,像被抽去骨架的软体动物,声音嘶哑如破旧风箱:“老祝…要不是怕明天局里头条是‘女警官腰椎间盘突出之谜’,我真想让你立刻、马上、原地把我的骨头一节节拼回去…” 祝一凡正被神秘山庄的记忆困扰,答得心不在焉。 就在此时,鬼市总部和分部同时遭遇第二轮清剿,高娟落网的消息如闪电般劈进办公室。 距离与聂风云约定的内存卡交接只剩半小时,祝一凡盯着手机屏保发呆,魂飞天外:“青禾,电视台那帮人搞定了?” “嗯。”关青禾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的风暴,起身逼近,目光如探照灯般在他脸上扫射,试图凿穿他伪装平静的冰面。 “你…干嘛这样看我?”祝一凡勉强扯出一个笑,像用胶水粘上去的面具。 关青禾没回答,而是猝然扑进他怀里,双臂如铁箍般锁住他的腰,脸颊死死贴在他胸口。刹那间,她发间的栀子香与那夜残留的雪松冷冽在空气中厮杀、纠缠,掀起一场窒息的风暴。 “小姐姐,这可是办公室…”祝一凡机械地抚着她的发丝,语气带着警示,“摄像头无处不在,不怕被人撞见?” “不怕!”关青禾仰起脸,眸中碎光流转,“老祝,这些日子你都不靠近我,那我只好主动了。”她轻笑,美得让小城霓虹黯然失色,“我们这样…像不像偷尝禁果的亚当和夏娃?” 祝一凡心底叹息,那个潜藏的视频一旦曝光,这段感情恐怕会粉身碎骨。他低头,吻轻如鸿毛般落在她眼睑上,珍重得如同擦拭一件易碎的赝品古董。 这个吻,深情里裹着冰冷的距离感。 关青禾搂得更紧,几乎要勒断他的肋骨:“老祝,你待我真好…还能再好一点吗?” 祝一凡脑中莫名响起《恋人未满》的旋律:“再靠近一点点,我就跟你走。”跟我走?可走到哪一步才算尽头?他扯出一个荒凉的微笑,胸腔里翻涌着背叛、柔情与绝望的鸡尾酒。 恰在此时,手机屏幕亮起,聂风云的信息如冰锥刺破温存:“交易改期,晚十点,老地方,不见不散。” 祝一凡暗自冷笑:“这孙子,说话不算数是常态。”但转念一想,又有些感激---至少,聂风云又给了他几个小时不带猜忌的“亲密无间”。 3、 “老祝,听说了吗?高娟的鬼市被端了…”关青禾压低声音,眼里闪着狡黠的光,“我就知道,费青书一倒,他背后的势力都得跟着完蛋。” “青禾,你们说什么呢?我这耳朵可自带雷达啊!”张明的声音如背后灵般炸响,惊得两人筷尖上的肉丸子差点叛逃。 关青禾不慌不忙,摊开莹白的手掌:“证据呢?” 张明一愣:“什么证据?” “指控他人诽谤,连录音都没有?”她眸色陡然锋利,“身为警务人员,空口白牙就想敲诈?” 张明瞬间蔫了,干笑摆手:“开玩笑的!哪能干那下三滥的事?” 关青禾眼中狡黠一闪:“既然没证据,那敲诈失败!” 张明抚掌大笑:“老祝啊,你跟青禾在一块,怕是被她卖了还替她数钱呢!” 未等祝一凡从“被卖”的震惊中回神,关青禾已笑靥如花地接过话头:“老张,七龙酒店,今晚哪间包厢?” “啧啧,真请啊?”张明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当然请…”关青禾晃了晃她那如同魔盒般的手机屏幕,笑容甜美得能滴出蜜,却又暗藏杀机:“不过…是你请。刚才谁说我和老祝有不正当男女关系来着?啧啧,这罪名可不小。这段录音要是不小心传到督察那边… 您说,这顿饭够不够您反省的?” “你录…录音了?!青禾,你也太那个啥了…”张明瞬间面如土色,像棵被霜打蔫了的大茄子,“我认栽!我认栽还不行嘛!姑奶奶,您这心眼儿…怕是比那筛粮食的箩筐眼儿还密实.罢了罢了,我认栽!可今天我确实有事,明晚!明晚我定好包厢,恭候二位大驾莅临七龙28楼。唉,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顺便给石头上了个润滑油…” 4、 金黄的银杏叶簌簌飘落,铺就一地碎金。当成莹踏着落叶从容走来时,祝一凡脊背陡然窜上一股寒意。 这个女人像博物馆里的青铜器:端庄华美的皮相下,沉淀着千年的锈毒,足以蚀穿时光。 “莹姐!”关青禾热情挥手,笑容明媚如朝阳。 成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诧异,随即轻笑:“咱们同在一个屋檐下,碰面倒像阔别多年的老友。”她指尖拂过石凳,声音轻缓如羽毛搔过耳膜,“就像这宋瓷,光照不到的暗处,早已布满冰裂纹,只等某个临界点的震动,便彻底分崩离析。” 祝一凡条件反射般殷勤拂去落叶:“成指导批评得是,我这协调工作还差得远。” “我可不敢随意敲打你,祝主任太谦虚了。”成莹眼波流转,笑意像涂了层清漆般浮在表面,“不过,其他单位都眼红您麾下有三朵金花呢。可是…你身处蜀地,却不知其乐。”她忽然倾身向前,带来一丝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声音轻缓得像羽毛搔过耳膜,却字字如针:“我来综合中心也有些时日了,这接风洗尘的酒杯…似乎还没机会沾湿我的唇呢?” “我作证!老祝就是个工作狂,迎来送往和单位聚餐一直没做好,我们综合中心的凝聚力始终在零点上下,恩,就是时有时无。”关青禾立刻举手,促狭地眨眨眼,“但…莹姐,你是有口福的,所谓择日不如撞日,明晚七龙酒店,28楼吃大餐,反正有冤大头买单。” 成莹完美地蹙起精心描绘的眉:“什么冤大头?” 当成莹听完关青禾添油加醋的“敲诈实录”,两个女人笑作一团,银铃般的笑声在银杏叶间盘旋,伪装出岁月静好的假象。 祝一凡望着成莹完美得不似凡品的侧脸轮廓,喉结却不受控制地、极其隐秘地滚动了一下,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混杂着本能的警惕,悄然滑过心头。 第一百四十章 无形枷锁 当晚九点三十分,已经到了和聂风云约定的时间,祝一凡的CC轿车引擎刚发出低沉的轰鸣,一道身影如惊弓之鸟般从宿舍楼的阴影中冲出。那道身影擦着他的车身掠过,在天行路的尽头投下一抹仓皇的剪影,正是关青禾。 “青禾!”他猛地摇下车窗,夜风裹挟着寒意灌入车厢。 路灯下,关青禾的脸色苍白如纸,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肖绰不见了!就像...就像蒸发了一样!” “女魔头回香港了?”这个念头刚闪过,祝一凡就被关青禾眼中的惊恐刺痛。鬼市附近弥漫的危险气息,让他瞬间掐灭了最后一丝侥幸。 他不由分说将她拽入副驾,动作近乎粗暴。“别急,我帮你一起找!” 轿车如负伤的野兽般低吼着冲向七龙酒店。大堂里,国际刑警们像被烤化的蜡像般焦灼不安。线索最终指向酒吧街后巷那家名为“迷迭”的破旧酒馆。 2、 推开沉重的橡木门,浑浊的空气裹挟着酒精与汗臭扑面而来。彩光在烟雾中扭曲变形,将舞池里扭动的人影投射成水底摇曳的藻荇。 吧台尽头,一个身影孤绝地陷在深红色高脚椅里,与周遭的喧嚣格格不入。正是肖绰! 她如同一尊被雨水泡发的石膏像,瘫在深红色高脚椅上。价值不菲的定制套装皱得像丢弃的糖纸,精心打理的发髻散乱地黏在汗湿的颈侧。十二个空酒杯排成多米诺骨牌,最后一杯威士忌在霓虹下泛着血光。 “在那儿!”关青禾的指甲陷入祝一凡的手臂。 这时,几个形容猥琐、眼神里闪烁着鬣狗般贪婪光芒的男人,正如同闻到腐肉的秃鹫,在她周围无声地逡巡、试探,其中一个的手指,几乎就要触碰到她垂落的手腕。 “滚开!”关青禾的怒喝如惊雷炸响。她像一道闪电劈开人群,冲到肖绰身边:“绰绰!醒醒!”她用力摇晃着对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与后怕。也幸亏关青禾凭着近乎野蛮的直觉和不顾一切的执着找到了这里,否则…这朵来自东方明珠的带刺玫瑰,恐怕已在湖跺最污浊的暗角里,被一群垃圾碾落成泥。 肖绰混沌的眸子渐渐聚焦:“禾禾...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能是谁?”关青禾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最后不总是只剩我们两个吗?” 肖绰突然傻笑起来:“好煽情...我的世界幸亏有你...” 两个女人相拥而泣,泪水与酒气在冰冷的空气中蒸腾,像两艘在暴风雨中相撞的残舟。 3、 “祝...一球...”肖绰突然抬头,涣散的瞳孔直视虚空,“你这个...混凡...” 祝一凡的血液瞬间凝固。吧台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她竟用这种拆解名字的方式骂他,就像上周在关青禾公寓撞见他时的语气。 “她喝多了。”关青禾刚要上前,就被三个穿铆钉皮衣的男人拦住。 “小醉妞的朋友?果然也是极品一个!”为首的金牙咧嘴一笑,“走,一起兜风?” 关青禾冷冷回应:“兜你妹!” 金牙大笑:“对啊,小美女,你怎知道,我妹也去?” 祝一凡的肌肉记忆先于理智启动。他擒住对方手腕的力道让骨骼发出脆响,另一只手亮出警徽时,金属边缘割破了掌心。“国际刑警办案。”他压低声音,每个字都像从齿缝挤出的碎冰。 皮衣男们如退潮般散去,但祝一凡知道真正的危险正趴在吧台上冲他傻笑。肖绰的指尖蘸着酒液在台面画圈,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粤语童谣。当她突然抓住他领带往下拽时,浓烈的酒精味混着她常用的那款苦橙香水灌进鼻腔。 “档案...E714...”她滚烫的呼吸喷在他耳畔,“你们…以为…烧掉就没了?” 祝一凡的脊椎窜过一道电流。他刚刚收到关子沐的信息,几天前那个雨夜,高娟被抓,聂风云在鬼市的证物室烧毁过几页秘密档案。当时监控系统“恰好”故障,而他刚好也潜了进去,目睹了这一切。 他低头悄然发了一个编号714的信息给关子沐,“她说什么?”关青禾挤过来扶住她的肩膀问。 “她能说什么?醉话呗!”他松开领带,指节发白,“送她回去吧。” 肖绰突然剧烈挣扎起来,打翻的酒杯在祝一凡裤子上洇开深色痕迹。“不要你假好心!”她嘶哑的喊叫引得周围酒客侧目,“那天在码头...我看见...青禾,你咋又和聂风云…凑…一起了…” “我去!绰绰,你疯了!”关青禾猛地捂住她的嘴。拉扯间,丝巾滑落,露出她颈侧的淤青。祝一凡想起聂风云的警告:“那个国际女刑警查得太深了...赶快送她走,否则必受反噬!要知道鬼市可不止一个高娟,身后除了姓张的,还有一脉姓关…那才是真正的大佬。” “禾禾...”肖绰突然瘫软下来,睫毛膏被泪水晕开,“我太悲催了,堂堂国际刑警组长,终日打雁,却差点被那个该死的红鼻头钱鹏给侮辱了...真是奇耻大辱啊,上头,还他么的威胁我...” “他们…威胁你什么?”祝一凡好奇地问。 “想知道?”肖绰突然憨憨一笑,右手食指勾了勾祝一凡,待他靠近,突然无厘头地吐了他一脸吐沫,然后哈哈大笑,还指着关青禾说:“禾禾,看我的,看我的…” 祝一凡被气的七窍生烟,却知道和一个醉鬼无从计较,只能无奈地到邻桌找餐巾纸擦拭。 “禾禾,我帮你教训这些臭男人!我厉害吧?” 关青禾一脸无奈地看着肖绰,满面的宠溺… 这时手机震动,聂风云的短信如毒蛇吐信:“老祝,你太不守时了,我很不喜欢你这种人。” 幽蓝灯光下,肖绰的左手突然比出“WC”的战术手势---国际刑警的监控警告。 而她涣散的瞳孔深处,分明闪烁着清醒的寒光。 4、 关青禾安抚好肖绰时,交易时限早已过去。手机屏幕即时亮起冰冷的信息:“老祝,若还想交易,需再献一份投名状。” 祝一凡深陷在驾驶座冰冷的皮革里,望着车窗外浓稠得化不开的沉沉夜色,嘴角艰难地向上牵拉,最终凝固成一个浸透了无力和自嘲的苦涩弧度。 “知道了!”他按下发送键,仿佛给自己套上又一道枷锁。 湖跺的夜色,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沉重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好久不见 1、 安顿好装醉的肖绰,祝一凡暗示关青禾一同离开,她的执拗如同锈蚀的铁荆棘,死死箍住肖绰的床栏,任谁也无法撼动半分。“不,我要留下!绰绰今天差点就…”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咬进岩石的根须。 祝一凡看着她单薄背影里透出的近乎殉道般的顽固,终是将一声叹息碾碎在喉间,转身驱车离去。 车轮碾过死寂的街道,引擎的低吼如同困兽的呜咽。诡异的命运磁场却如同无形的蛛网,再次将他黏附到那间名为“迷迭”的酒吧门外。 2、 凌晨的钟摆悬而未决,门缝里蛊惑的鼓点如同恶魔擂响的胸腔,敲打着夜的神经末梢。刚泊稳车,身后一个淬了蜜糖与冰碴的声音,毒蛇般悄然滑入耳蜗:“哟,老祝?真是你啊…好久不见呐!” 居然是…蛇蝎美女钱惠子。她如同从地狱罅隙钻出的艳鬼,妆容精致得如同完美假面,此刻眉眼含笑,一身华服流淌着诡异的流光,全然不见费青书落网后的半分仓皇。 那场滔天巨浪,于她,似不过拂过裙裾的一缕微风。 “钱总倒是雅兴不浅,”祝一凡挑眉,眼底凝着万年冻土,“据说你那男友费青书已经折戟沉沙,准婆婆高娟也被国际刑警锁入铁窗,鬼市手下的四大金花凋零过半,您倒是愈发…容光焕发了,这个反差…有些让人意外。”他目光如淬毒的探针,刺向她毫无瑕疵的脸,“还令人猜想联翩,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是您算计了他们呢..” “你就这么看我。”钱惠子一嘟小嘴,红唇勾起一抹嗜血的弧度,舌尖轻舔杯沿盐霜,如同舔舐猎物血迹。“老祝啊,”她柔声细语,却字字如刀,“朽木当折,方能滋养新芽。这是自然规律,你又何必挖苦于我?或许他们的覆灭,于我而言…是一种解脱呢?”眼波流转着危险的漩涡,“良宵苦短,既然来了,那进去坐坐?我请!” “好啊!”祝一凡欣然应允。这浓稠的夜色,暂时也寻不到更好的去处了。 角落卡座,灯光浑浊如劣质酒精,烟雾缭绕似魂灵游荡。 台上,歌手的沙哑嗓音撕裂着空气,吟唱着城市边缘腐烂的孤独。 几瓶冰啤下肚,话语在酒精和昏暗光线中浮沉。 “高娟的鬼市被端,青书和我的场子也多被封,这样的结果,是不是能让你的心情好一些?”钱惠子举杯和祝一凡碰了下。“高娟倒下,就像推倒湖跺的第一张多米诺骨牌。”她晃着酒杯,冰块碰撞声清脆如骨节作响,“只是不知最后倒下的,会是哪几张?” “钱总,”祝一凡眼神锐利如刀锋,语气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贱人自有天收这句老话,此刻听来格外熨帖。你不必试探,我从不屑于说违心话。你方才描述的这个结局,不错,我很满意。” 钱惠子低低笑了,笑声在喧嚣中显得有些寂寥:“那就…今朝有酒今朝醉。我们不谈过去,只论当下。一个人喝酒太寂寞,也太危险…老祝,谢谢你今晚作陪。” “若仅是块挡酒的盾牌,这谢意,我姑且收下。”祝一凡语带讽刺。 钱惠子忽然欺身而近,馥郁浓香混合烈酒如同迷魂的毒瘴,瞬间将他笼罩。“不止今晚呢,老祝…”她的目光带着淬火的钩子,“你心上那个位置…空了那么久,就没想过…让它重新跳动?不再荒凉?” 美人计果然来了,祝一凡朗声大笑,笑声撞碎在污浊的空气里,不留半分暖意:“哦?钱总这是自荐…要做那填穴之人?” “有何不可?”她眼波流转,媚意蚀骨销魂,红唇如盛放的曼陀罗。 “敬谢不敏!”祝一凡断然推开酒杯,“我不是艺不高人还胆大的吴定波,你这个级别的美人对我来说宛如淬毒的匕首,我贪生,还想多苟活几日。” 钱惠子尴尬一笑,妩媚的眼睛白了祝一凡一眼。 恰在此时,台上歌声陡然拔高,嘶吼如濒死野兽的最后咆哮:“在月光里藏刀的人啊 / 终将被自己的影子刺穿胸膛!” 歌声如淬冰的钢针,狠狠扎进祝一凡耳膜。 他不由自主地、如同被月华诅咒般望向窗外:一轮巨大、惨白、宛如命运冰冷独眼的圆月,正漠然俯瞰尘世,将一切悲欢映照得荒诞而苍白。 钱惠子亦随之望去。 那轮冷月映入她迷离醉眼的刹那,她的瞳孔骤然收缩。精致的面具瞬间崩裂一丝缝隙。那双惯于算计、魅惑的眼眸深处,翻涌起的并非孤独或茫然,而是某种更深邃、更原始的东西,一种混合着敬畏、恐惧、甚至绝望的震颤。她握着酒杯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节泛白,如同溺水者抓住稻草。 “月光朦胧…阵阵诱惑在摇晃…”歌声继续缠绕,如同招魂的咒语。“不再迷失…不再改变…我要那太阳!”歌手嘶吼着,“为何不能地老天荒…是否前边只有疯狂…” 钱惠子身形猛地一晃,仿佛被歌声或月光狠狠抽了一鞭,手中的酒杯几乎脱手。她急促地喘息一声,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声音轻得如同梦呓,却带着致命的份量:“其实,肖绰他们干了一件蠢事,鬼市没那么简单的,恩,比月光更冷酷的…实是操纵月光的手…是…最神秘的山爷…湖跺曾经的王。” 最后一个称呼如同毒蛇的信子,倏然吐出又猛地缩回。她立刻意识到失言,醉态瞬间消散大半,眼中闪过一丝惊惶,随即用更大的动作掩饰般地踉跄前倾,带着一股刻意的、妖娆的醉意,软软倒入祝一凡怀中,温香软玉撞入胸膛。 “咔嚓!” 一声冰冷、尖锐、如同毒蝎蜇刺的快门声,精准地撕裂了酒吧粘稠的空气,祝一凡浑身肌肉瞬间绷如弓弦。 “山爷?这个禁忌的称谓如同惊雷在脑海炸响。她说的是湖跺曾经的无冕之王,原市首关山?这名字如同深渊巨口,吞噬了无数传。!难道…鬼市这一切的幕后,竟是他?!安然无恙的钱惠子…不过是他蛰伏的爪牙?! 他目光如闪电,霍然射向声源。 橱窗外,那尊被霓虹涂抹得如同地狱小丑的模特假人,正以提线木偶般诡异的姿态,手持相机对准他们,冰冷的玻璃扭曲、折叠、折射,无数个分裂变形、狞笑嘲讽的镜像在浓稠如血的夜色里无声狂欢。 寒意如同冰河倒灌,瞬间冻结骨髓。 肖绰那诅咒般的预言带着血腥气劈开脑海:“当暗潮汹涌时,连月光…都是沉默的帮凶。” 月光下,名为“迷迭”的魔窟,连同那刚刚泄露的如同深渊般令人窒息的山爷之名,都成了编织陷阱的冰冷同谋,祝一凡是连打了几个寒战… 第一百四十二章 死亡剧本 1、 这些日子,关子沐带着网侠联盟痛打“落水狗”,那些蛰伏在政商阴影中的鬼市交易记录,如同被解剖的毒蛇内脏,在各大社交平台疯狂扩散。当舆论风暴即将掀翻整个鬼市的地下王国时,某种更高维度的力量悄然介入:所有曝光链接在午夜集体失效,就像被无形之手按下的消音键。 “老祝,对方的实力不详,但是游侠联盟不是他们的对手!” “这不意料之中么!我们就是为了制造恐慌,让他们现形…” 正在信手回复关子沐的祝一凡突然僵在了电脑屏幕前,指尖悬停在冰冷的键盘上方,迟迟未能落下。他的脊背仿佛嵌入了无形的冰针,每一次细微的呼吸都牵扯着尖锐蚀骨的寒意,一封盘踞在收件箱底部的邮件,像一枚撬开命运裂隙的潘多拉密钥,每一个字符都在他瞳孔深处灼烧、烙印,蜿蜒出血红的轨迹。 “祝一凡,三天后下午4点23分,海聚世贸城老鬼市3号仓库。你将被引导至此,死于一场精心设计的‘意外’---高空坠落的钢梁就是你落地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你的头颅粉碎,当场毙命。然后,你的刑警同事们会草草结案,结论是:老旧失修。这不是恐吓,是来自地狱的售后服务。来自一个想救你的人。” 祝一凡的喉结艰难地滚动,咽下的不是唾液,而像是一块棱角嶙峋冻彻骨髓的坚冰。这预言与命运之轮系统发出的濒死警报,诡异地重叠,只是更加具体,更加让人毛骨悚然。 祝一凡依托系统推演多轮,结局依旧指向那个危险的坐标。或许是对宿主未来的绝望,系统本身也濒临崩盘,祝一凡已在警队数次毫无征兆地晕厥,引来同僚或同情或讥诮的目光。 那些关于命运的窃窃私语,有时比子弹更致命,它先于死亡叩响你的脊柱。 系统第三次崩溃时,祝一凡摸出了那副开过光的韦特塔罗,抽到的是圣杯六。这张象征好运的牌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的光泽,牌面上两个孩子交换金色杯盏的画面,像极了某种命运交易的隐喻。 他忽然想起关子沐的警告:“当AI开始用人类的迷信自救,说明它已经穷途末路。”比之不靠谱的系统,祝一凡更相信自己的塔罗牌,他一扫颓势,拍去身上的灰尘,在那些异样的注视下,强撑着走向办公室。 短短几十步,已是寒毛倒竖。 叮叮叮,一阵乱响,不知那残破的系统,修复之后,又会带来怎样的幺蛾子。 自己邮箱里的邮件诡异地更新了,最后一行字,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他的后颈:“人类,不过是预装了程序的提线木偶。不信?明早10点15分,你的咖啡将泼洒成命运的墨迹,灼穿笔记本,烙下一个让你灵魂颤栗的夜叉刺青图案。紧接着,你的同事会向你讲述有关坠落的梦魇,待证,一个想救你的人。” 这次,祝一凡猛地吸了一口气,关闭界面。破局者是郑铮的重托,也是自己的选择,他不能,也不该被这种死亡预言所吓倒,这是敌人编织的恐惧之网,不过是个传统套路罢了。想毕,他啪地合上笔记本,闭上眼睛,驱逐这冰冷的诅咒。 2、 翌日,上午10点14分。 关青禾拿来一个老旧的报告让祝一凡签字,不知道为什么,一看到她的时候感觉眼皮有些打架,指尖触碰温热的杯壁瞬间,心口仿佛被高压电流击中。剧痛撕裂神经,身体刹那失控:命运之轮系统仿佛被强制重启。 眼前蓦然一黑,他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侧倾倒。 滚烫的褐色洪流决堤而出,恣意席卷敞开的笔记本。刺鼻的青烟腾起,焦糊味弥漫,机器瞬间扭曲蜷缩。焦黑的中央,赫然烙着一个清晰如生的图案:正是当日挖机杀手的夜叉刺青烙印。 这意识在冰冷的深渊边缘漂浮片刻。祝一凡挣扎着睁开眼,手臂僵在半空。残余的咖啡在桌面蜿蜒,如同一条黑色的冥河。 他抬头,墙上的挂钟指针,精准、冷酷地停在10点15分。 纸巾擦拭着污渍,无法抑制的微颤,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老祝?你还好吗?”路过601办公室的成莹探头询问。 “没…没事,就是手滑了。”祝一凡笑容勉强挤出,“什么风把你这七楼贵人给吹下来了?” 这成莹负责法制,办公室在象征权力的七楼,俯瞰他们这些六楼的“矮个子”。闻言,成莹略显窘迫,她虽然年长几岁却不怎么擅长交际。这一刻,她凝视着祝一凡,下定决心:“老祝,我昨晚做了个荒诞的梦…今天像被什么牵扯着,让我…非得来看看你,就是确认你安全否。”她声音压低,眼神凝重,“海聚汽贸城…就是那众所周知的顶着世贸名头的鬼市巢穴,你不觉得邪门吗?那里就像个被诅咒的泥沼…”她顿了顿,声音带上不易察觉的战栗,“我梦见自己…去了那里,然后从高楼坠落,”她颤抖着,“还是你拉着我一起跳下去的…失重感那么真实,醒来后,耳边还全是呼啸的风…” 她绘声绘色地描述着,颈间银链坠着的六芒星在阴影中闪着寒光。 祝一凡脑中闪过《荷马史诗》里卡珊德拉的悲鸣:那位洞悉一切却无法改变命运的先知。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再次攫住了他。 神秘邮件的预言,正一丝不差地兑现。他努力集中精神应付成莹,但邮件里冷酷的字句如同冰锥,反复凿击着他的理智。 谁?到底是谁在幕后精准操控这一切?他居然能预知细节,制造恐慌,可为何这种诡异的警告,连命运之轮系统都对他束手无策? 叮,此刻一声脆响,是系统重启完毕,这次重启的时间很是漫长,竟然超过了当时徐萍闯入自己住院病房的那一次。 午休时间,祝一凡索性换了电脑登录邮箱。 不出所料,新邮件如幽灵抵达,发件地址依旧是无法追踪的乱码。能用到自己电脑,并准确无误解码的人肯定是熟人,是关青禾?崔媛媛?还是…张明、聂风云、甚至对他寄予厚望的郑铮…一张张面孔在脑中飞速掠过。不管对方是人是鬼,至少是个计算机高手,这个高手隐藏路径和自身的能力超强,饶是作为游侠联盟盟主的祝一凡也是没有找到丝毫的破绽。 3、 这个世界是一个传说中的世界,是传着说着就都成了现实的世界,坊间都说高娟和费青书被捕,费刚也快了。 果然,他等到了纪委请喝茶的那一天。 那一天,连绵雨季的湖跺突然之间放晴,强光笼罩公安局的大楼,不少人在心目中轻呼:“天亮了!” 市纪委带走费刚的那天,他突然提要求见一下祝一凡,不知何故,纪委居然还同意了这个无厘头的要求。 久违的阳光将问讯室照成X光片。祝一凡在他面前坐定,冷眼看着他一脸的胡渣和憔悴的面庞。 前局长浮肿的眼皮下藏着两枚生锈的鱼钩:“祝一凡,您知道为什么中世纪处决叛徒要用四马分尸吗?”他忽然用铐住的双手比划出框架,“因为每个方向都得有观众。” 当谈话录音在专案组播放时,金平注意到某个诡异现象:每次费刚说出“破局者”三字,声波图就会呈现标准的心电图室颤波形。 祝一凡轻轻地摇头:“费局,有什么话你直说吧,留给你的时间毕竟不多了。” 费刚表情一愠,又收敛了回来:“小兔崽子,你想激怒我,没门!” 祝一凡耸耸肩,“其实,费局,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对你没有任何的兴趣,这次过来,也不过是给纪委领导面子。” 费刚瞪了一眼:“好,我们言归正传,我知道你们所谓的破局者计划,祝一凡,你真以为自己是柄利剑,无坚不摧,能刺穿这世间所有黑暗?”他缓缓起身,目光如淬毒的冰锥,“记住,有些深渊,贪婪到连光都能吞噬。你?不过尔尔…大体就是个炮灰。这么说吧,就算你背后的郑铮,看上去是个人物,他做的一切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什么狗屁破局,都是逆天而为,迟早要遭到命运的反噬。你也一样。” “所以,费局你让我来,就是告诉我祝一凡就是一个炮灰?”祝一凡冷笑,继续说道:“好,我接受这个说法!” 费刚冷然:“别不服气,看上去的大获全胜,其实是别人在借刀杀人罢了,接下来的日子,你会懂的,也会看到鬼市的重生。” 这次会面约是半个月之前,彼时,费青书落网,鬼市被扫,费刚被举报,祝一凡只当那是困兽的嘶嚎。此刻回想,费刚那双眼睛深处的寒意,足以冻结灵魂。作为曾经盘踞湖跺的巨鳄,即便瘦死,其残余的能量也足以编织一张完美的死亡之网。 叮! 【命运之轮推送:费刚档案跃然眼前,他曾掌握大市局的人事大权,舔为人事处副处长,是市局前大佬王清泉的心腹。七年前空降湖跺,与时任常务副县长张得祥勾结,二人整合诸方势力,荼毒一方。令人切齿的鬼市,正是在他推动下壮大,而张得祥的“人工双湖”景区,也在他庇护下疯狂滋长,明面上是超4A的风景游览区,实际上就是他们敛财和洗钱的工具,鬼市被端,双湖工程是纪委重点查证犯罪的目标之一。】 “系统的提示应该是有的放矢,张得祥,费刚,廖得水,钱惠子…他们要联手,制造一个完美的鸿篇巨制的犯罪现场…而利用神秘邮件制造恐慌,说明他们在这交警,甚至就是这六楼有内应。”祝一凡低语。警察的直觉让他洞悉权力巅峰者的扭曲轨迹:贪婪、睚眦必报、渴望制造“杰作”的变态心理。 若已经锒铛入狱的费刚是幕后指挥?他一个身陷囹圄的人,图什么?猫鼠游戏的快感?抑或…这警告本身就是陷阱最致命的诱饵!他抓起电话拨给金平,严格手下经验老道的重案队副队长。 听完叙述,电话那头的金平沉默了几秒。“老祝,这极可能是个‘预言自证’的死亡陷阱。凶手一步步引你入套,先将预言喂给你,引导你的每一步动作,最终亲手将预言变为现实。比如,你预知会被钢梁砸中,下意识躲避的瞬间,反而会激活了真正的致命机关,送你归西。他们的目标是解决你,这计划实则一环套着一环,主打你一个心理崩盘。”金平声音凝重地道,“最高明的猎手,往往把最致命的箭矢藏在未示警的箭囊里。你遭遇的真正杀机,或许潜伏在预言之外的灯下黑里,记住,我说的,这才是关键。” 到底是重案队的,一下子拓开了祝一凡的思维,冰冷恶寒瞬间顺着脊椎蔓延。他想起高娟审讯时的冷笑:强悍如聂风云,也曾因内心的恐惧被玩弄股掌,沉寂八年…旁人听得云山雾罩,唯他知道那是无声的嘲讽:八年前击败自己、送陆正风入狱的幽灵,至今面目模糊,不知姓甚名谁。关青禾也许就是明面上推出来,左右自己心智的工具。这幕后之人的骄傲,源于那个死死压制了游侠联盟八年的“幽灵”。 祝一凡将自己遭遇的情况发给了关子沐,他沉吟了片刻说:“等晚上,青禾不在,我去你办公室一趟。” “没有用的,我已经用了时下最先进的追踪狗,但是一无所获。” “老祝,你吃的就是技术亏,我不是去追踪人的,是看手法,找痕迹,从而形成判断,这个人是不是真正的幽灵。” “你不是怀疑青禾么?” 关子沐笑笑:“关青禾的技术源自于我,除非她又有奇遇,否则我就是她的天花板,老祝,我和你是半斤八两的水准,我的徒弟能耐你何?” 祝一凡惊愕回应:“你是说这幽灵也许是青禾,也许是她的师傅?” 关子沐轻声一叹:“只是不知道,我俩加一块,是不是幽灵的对手…” 刚听完关子沐的感慨,金平的电话又打了过来,提醒祝一凡注意事项若干。 “老金,我需要你。如果这是陷阱,我要赌一把,将计就计,反客为主。” “要想清楚,老祝!”金平语气忧虑,“对方实力未知,你这就等同在刀尖跳舞,一个趔趄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乌鸦嘴!” “乌你妹!老子这是肺腑之言。别忘了,我家老大还躺在重症病房,正在等死!” 祝一凡知道严格半年之内就会恢复,这个是系统推论,却是不便告知,只能含混其词说吉人自有天相,老严不是早衰之人。 金平笑骂:“你拉倒吧,神棍!” 4、 姗姗来迟的关子沐在月光下检查祝一凡的电脑时,发现防火墙日志里藏着段古怪注释: 【8年前植入的种子程序,终于在昨夜开花】 【花开两朵:1.圣杯六2.鬼市钢梁坠落】 【园丁编号:Ghost 20100825】 这位黑客教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吐出的烟圈在监控画面上形成完美的摩斯密码:“老祝,方向错了,我们可能从始至终都在对抗某个已经死去的程序员。” “死去的?”祝一凡疑惑地问故弄玄虚的关子沐,“确定,不是在耍我?” “若真是如此,那才可怕,”关子沐眼神如钩,“他精确地算到了八年以后…” 祝一凡“呸”了一口,“我信你个鬼,你个傻缺….”说着,他“咚”地给了关子沐心口一拳,却发现他是纹丝不动地看着自己,那种眼神,终身难忘… 5、 接下来的两天,祝一凡表面如常,暗地却与金平周密部署。 他们秘密调取的鬼市另外一侧的建筑图纸,暗地里让牟大海调查,发现3号仓库顶部的巨大钢构件确有松动危险。更诡异的是,仓库监控近期被匿名账户关闭。 “很明显,对方是有预谋的,想让你死于这‘意外’。那我们不妨让这意外降临到他头上,来个祸水东引。”金平的声音带着冷硬的决心,“你的手表已植定位和录音,重案组同步接收。老祝,祝好运。” 第三天下午4点整,接到聂风云交易内存卡的电话,祝一凡独自驱车驶向交警大楼对面,死寂一片的海聚鬼市。 这一日,碎裂的窗棂将斜阳切割成扭曲狰狞的光斑,投在布满灰尘的水泥地上。空气里弥漫着铁锈、朽木和霉菌的陈腐气息,沉重得令人窒息。他在对手可能潜伏的阴暗角落稍作停留,随即步履沉稳地踏入3号仓库的核心区域。 巨型钢梁的阴影如同悬顶之剑,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如同死神的低语。 祝一凡佯装查看手机,指尖悄然启动了金平提供的干扰程序。 6、 远在百里之外的盐渎,关山也在关注着鬼市发生的一切。 此刻,他的身边站着一个看上去平静,其实内心也在忐忑不已的漂亮女子。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时的系统在反复上下线,像是处于一种发病的状态。祝一凡的脑海里突兀地闪过关山那张不动声色的脸:那位掌控着湖跺庞大网络,将天赋异禀的关子沐兄妹都视为可弃棋子的真正棋手。也许,在位高权重的他眼中,众生皆为蝼。哪怕是后来居上态势明显的张得祥,在他关山眼中,也不过是棋盘上一枚需要谨慎挪动的棋子罢了。 这次张系被连根拔起,除了明面上国际刑警的不遗余力之外,也有关山暗中的推波助澜…他是绝不容身边有人威胁到自己的。 叮!系统突然关联到了关山和费刚两只老狐狸。 这画面一闪而过,带着刺骨的寒意,却未减缓他的动作。系统能关联到他们,说明他们与这次仓库的事情有关,祝一凡心中一疼,既然关山有动作,那么关青禾呢?她是不是就是警队里的那个内应... 容不得他细想,仓库外,一声突兀的闷响炸开。紧接着是仓皇失措的脚步声. “漂亮的反杀,祝一凡。难怪郑铮把你当作压箱底的底牌,高娟也对你赞不绝口,可惜了…”费刚的声音毒蛇般从幽暗角落渗出,他握着手枪缓步走出阴影,枪管反射着窗外渗入的冷光,像一条蓄势待发的银环蛇,脸上扭曲着病态的快意,“我费刚自诩为人谨慎,算无遗策,终究小觑了你。” “费局?怎么是您?”祝一凡稳住心神,声音平稳,“审查期间私自潜出,就为对付我这只小虾米?值得么?” “祝一凡,你信直觉么?”费刚问。 “我信!” “我也信!所以我来了…”费刚的眼神逐渐疯狂,“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们家族的掘墓人就是你。你太危险了,我的挚爱,我的骨血,一个个被你亲手送进铁窗。你到这交警才两年,遇神杀神,现在是我,下一个会是谁?我们费氏在湖跺突然崩塌,正是你这颗被驱动的棋子所为。所以,无论是为家族报仇,还是为了保...护身边的人,我都要干掉你。” “身边的人?你说的是张得祥还是关山?” 祝一凡冷笑,面对枪口,也是毫无惧色:“领导,所谓自作孽不可活。送你们下地狱的不是我,也不是破局者,是你们自己的贪婪。你习惯了伸手,习惯了俯瞰众生,无法容忍任何能窥破你脆弱面具的视线,不和你们同路的,必须抹杀,这是一种强权思维,也是让你们下十八层的思维。” 费刚的笑容扭曲:“闭嘴!祝一凡,以你的层次,你根本不懂的。这世间所有的权力都要对他的来源负责…”他长叹一声:“而权力之巅的孤独,则需要用鲜血粉饰。将你这个祸源一除,说不定我们的气运就回来了,就会迎来逆转,我费刚也会得救重生。” “无可逆转!”祝一凡厉声回道,“费青书被捕那天,你就在双湖控股的楼下吧,不过是一个无能为力的看客。从那天起,那种失控感,失落感,就一点点啃噬你的理智。你开始疯狂报复,猎杀我的战友,廖得水他们不过是你手中的屠刀,严格,聂风云,吴萌,张明…还有我,还有老郑,这些站在你对立面的不屈的灵魂,让你如芒在背,夜不能寐。” “住口!你给我去死!”费刚的手猛然一颤,枪口微垂。 电光石火之间,祝一凡身体如猎豹般向右猛扑,拇指同时狠狠按下手机屏幕上的引爆指令。 “轰!” 预设的***在仓库各处轰然炸裂,浓密呛人的灰白烟雾瞬间吞噬一切光线和身影,将空间化作翻滚的混沌炼狱。 “该死的小狐狸!居然有所准备,不过…你逃不掉的!”费刚的怒吼在烟雾中炸响。 祝一凡凭着记忆路线冲向侧门,耳中却清晰捕捉到身后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 “嚓嚓!轰隆!!!”伴随着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当警方和监委冲破死寂时,费刚已被坍塌的巨大钢梁死死压住,奄奄一息。 被“诅咒”的祝一凡站在安全距离外,看着这个曾精心设计他死亡的男人被抬上救护车。 复仇者的落幕,有时比他的剧本更仓促荒诞。 监委人员在清理现场时,发现费刚紧攥的拳头里,死死扣着半张烧焦的塔罗牌:是逆位的“审判”图案,画面中的老者在灰烬中狰狞冷笑。 这费刚也信塔罗?祝一凡低头一看,居然是审判牌,呵呵,还真特么的应景。 7、 “祝警官,我有个怀疑,你怎么笃定费刚他能从监所逃脱,并亲自现身?”监委负责人难掩惊异地问询。 祝一凡捡起审判牌,声线压低地道:“费局这种人,一直是掌控棋盘的人。”他的目光投向天际线逐渐湮灭的余晖,“这种…有强迫症的强者都信奉:悲剧的终章必须在故事开始的地方落幕。而他的杰作,岂能缺少亲自验收的仪式感?所以,鬼市原址这个地点的选择是精心设计的,费青书和高娟在此折戟,他也要在此终结我。我在这里折戟沉沙,才是他心中完美的闭环。” 说着,祝一凡的视线无意扫过人群,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逝:成莹。她显然不是来慰问的,因为驻足的时间并不长,还避开了一旁的金平等人,她很快便消失在攒动的人头之后。 百公里之外的大屏幕之前,关山冷面地关闭遥控器,说:“我说过了,是无用功。祝一凡不那么可控,即便费刚用足了心思,你也尽力配合了,他也还是能全身而退。” “老祝,还是有几分运道的!” 关山面色一冷:“你是说大道在他们那边?” 面前女子脆笑:“您多虑了,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关山闭上眼睛,沉声:“幽灵,我的不是未可知,是一切尽在掌握。” “收到!” 8、 经过反绞杀的祝一凡疲惫地回到办公室,“滴!”一封新邮件静静蛰伏:游戏结束,但深渊仍在凝视。 发件地址,赫然与三日前的死亡预告同源。 不是费刚!幕后还有更深的操盘者?或是残存的鬼市同盟? 祝一凡缓缓合上冰冷的电脑,一股比仓库更深重的寒意沿着脊椎疯狂蔓延。 有些阴影,一旦扎根心底,便永不消散。但至少此刻,他挣脱了别人为他写好的死亡终章。脑海中,那濒临死机的命运之轮,那锈死的齿轮似乎终于艰难地咬合、转动,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哒…咔哒…”声。 作为系统奖励,一道幻影浮现,居然是一张编号“2”的塔罗牌:“恋人”。牌面人物的轮廓逐渐清晰,竟凝成了成莹那张写满担忧的侧脸… 成莹,恋人?祝一凡一个趔趄,摔下办公椅,差点被被这诡异的一幕弄了个咬舌自尽… 窗外,城市璀璨的霓虹丛林,毫无征兆地集体熄灭。如同一只无形的宇宙巨手,瞬间掐灭了所有光源。在无垠的黑暗中,唯有冰冷、庞大、精密到极致的金属齿轮,重新开始咬合、转动的宏大声响,在死寂中隆隆碾过。 近在咫尺的归墟云服务器机房,就在交警队的11楼,此刻,某个沉寂八年的日志文件突然开始自动更新。最后一行闪烁着血红色的代码: 【命运之轮2.0安装完成】 【本次升级新增功能:让猎物亲自编写自己的死亡剧本】 第一百四十三章 命运牵引 遗忘是奢侈的废墟,而真相是深埋的哑弹。崔媛媛的指尖悬停在冰冷的档案编号上:0917。这四个数字仿佛烙铁,在她瞳孔深处烫出焦黑的印记,滋滋作响。八年了,那场将黑夜撕裂成白昼的爆炸,不仅将父母定格在硫磺与烈焰的永恒相框里。更将她,曾经湖跺的云端明珠狠狠锻造成一只在午夜废墟间徘徊的寻找火种的流萤。 “小单…你始终是不能放弃。”金平的声音干涩,递过一个泛黄的信封,喉结艰难地滚动,如同吞咽着满口棱角分明的碎玻璃,“有人…送来当年的拼图碎片。这真相很可怕,就像一根延时八年的引信,点燃它之前…我怕…燃烧到你...” 金平的情报来源于国际刑警的朋友,钱鹏被抓之后泄露了不少红鼻头和鬼市合作的内容,横跨了这八年… “金哥,叫我崔媛媛!”她骤然打断,声音冷硬如淬火的铁器,“单媛媛当年早已葬身在那片火海,不复存在。”信封在她指间发出不堪重负的**,撕开的力道几乎将纸张凌迟。里面只有一张照片:爆炸后的地狱焦土之上,一只本应粉身碎骨的氢气球,竟诡异地悬浮在扭曲的时空裂隙中。上书“单总生日快乐”的猩红字样,像一道刚刚被利刃无情剖开的新鲜淋漓的伤口。 一股彻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她明明记得在当年的现场报告里,从未有过关于气球的只字片语。 “妹子,有没有觉得这…不对劲!”金平太阳穴的青筋暴跳,如同绷紧的弓弦,“氢气球在爆炸核心区居然完好无损?这他妈是在嘲弄牛顿,想让他从棺材板里爬出来么?”他粗粝的手指几乎要戳破照片。 “所以…金哥,当年的调查报告,是有问题的。”崔媛媛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挤出,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印,“是谁最后把关签的字?” 空气骤然凝固,沉重得令人窒息。 金平长吁口气,吐出那两个名字时,字句摩擦着喉咙,如同锈蚀的刀片艰难出鞘:“聂风云,严格,当时他们是刑警队的正副队长。” “可他俩,一死一伤。一个在墓碑里,一个在病床上,这个时候,照片出现了,真他么的够讽刺。”崔媛媛面色铁青,心道这还怎么查下去,这个该死的线索有个锤子用?就像特么的一把断柄的钥匙,引向的是两扇永远无法叩开的门。 就在这时,金平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皱眉扫了一眼屏幕,信息来自一个特定加密频道,内容简短:“目标近日连遭意外:隧道追尾,电梯骤坠,泳池底部排水盖异常开启。非偶然。” 发信人代号:“游侠联盟蜂鸟”。 蜂鸟是关子沐的代号,金平和关氏一族并不熟,只将他视为游侠联盟的普通一员。这是他们那边的最新情况简报。 金平家族与单家是世交,当年爆炸的烟尘尚未散尽,他本能地想抓住坠落的崔媛媛。然而,无形的压力如层层铁幕压下,他纵然有三头六臂,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单家的灭门惨案被划上潦草的**,庞大的国有资产在烟幕中悄然易主,化为私人盛宴上的肥肉。他还眼睁睁看着昔日的邻家妹妹,那个聪慧明媚的单媛媛,高中毕业之后像一件精美的祭品,被推入湖跺电视台荧光的河流,成为湖跺的“四大金花”之一。 她踏入了那个流光溢彩却暗流汹涌的名利场。说好听点,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说穿了,不过是把灵魂典当给复仇的当铺,换取一张通往深渊核心的入场券。佳人每一次巧笑倩兮,都是对亡魂无声的祭奠。每一次加入的觥筹交错,都在她心底刻下更深的血痕。 金平家族是一个小型家族,身份所碍,并不能参合其中,也左右不了棋局。可这些年,金平从未放弃。他利用职务的便利,像鼹鼠般在时光的尘埃里挖掘着当年的真相碎片。他甚至暗中联络了祝一凡掌控的网络游侠联盟,双方建立了广泛的合作,即时信息如涓涓细流汇入,而近来,费刚这头硕鼠被消灭之后,这溪流竟诡异暴涨,不知是祝一凡为报恩有意为之,还是命运之轮终于开始松动,那些尘封的、带着火药味的碎片,开始比过去任何一年都汹涌地涌向他。 这迟到的线索,有时比沉默更锋利,它昭示着深潭下的暗流,已开始凶险地涌动。譬如手中这份来自“蜂鸟”的警报,宛如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金平心中激起了更深的涟漪。 祝一凡的屡屡遇险,绝非孤立事件。交警内部有问题,他脑中瞬间闪过一个身影:关青禾。在金平的眼中,这些豪门子弟都不是简单的主,她一个隐藏的身份:关山的亲生之女,就足以让人头疼不已。这大家千金数年如一日,大隐隐于市一般地藏身交警的综合中心,消失于他们那个圈子和公众视野边缘。 金平的手下曾报告,关青禾最近线上线下异常活跃,且行踪诡秘。一个大胆而冰冷的推测浮上金平心头:祝一凡最近的“厄运”,极可能都与关青禾有关。 他清晰记得,就在祝一凡遭遇第一起意外:那场看似普通的隧道追尾前几日,关青禾曾以祝贺清除费系障碍、聊表心意为由,亲自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送到祝一凡的办公室。 金平当时恰好在场,目睹了这一幕。 那时候的关青禾笑容得体,眼神深处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平静,金平是觉得有些怪异,可祝一凡并未过多在意,随手便放在了桌上。那份礼物,是一套极其稀有珍贵的限定版足球球星卡,祝一凡唯一的公众化私人爱好。据说那张球星卡是有独特意义的,主题是阿根廷球星迪巴拉,球衣21号,祝一凡的阳历生日,背面球星卡的排序号:08/25恰恰是关青禾的生日,暗戳戳地展示了两人非同一般的关系。 祝一凡身在此山,被金平点出其中含义,笑得像个降智到零的大傻子。 “老祝最近有些飘,费氏的牌楼虽倒,但重启旧案…”金平的声音轻得像拂过墓地的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忏悔和此刻更深的忧虑,“仍如赤手攀爬千仞冰崖,无比艰难。媛媛,”他望向她的目光复杂难言,那里有沉甸甸的愧疚,有迟来的勇气,也有小心翼翼的乞求,“需要…我赎罪吗?”当年怯懦退后的每一步,都成了他心中无法磨灭的鞭痕。他已看透,更恨透了那些肆意玩弄规则、将世界拖入混沌的魑魅魍魉。 而关青禾,成分复杂,身份存疑,很可能正化身新的复仇幽灵。 崔媛媛没有看他,只是将一杯冰美式缓缓推到他面前。 浓缩咖啡的苦涩在舌尖猛烈炸开,如同无数细小的玻璃渣在味蕾上翻滚。阴影中,她新做的美甲折射出冰冷的光泽,那鲜艳欲滴的红色,宛如浸透了当年爆炸现场凝固的绝望的晚霞。 “不必了,金哥。”这拒绝比咖啡更苦。他不知道的是:在崔媛媛眼中,有些伤口的痂,只能由自己亲手撕开。有些深渊的债,只能由自己孤身去讨。 她的拒绝,是划开温情幻象的尖刀,也是吹响了向深渊宣战的号角。 2、 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祝一凡靠在私人诊所的昂贵检查床上,额角贴着纱布,手臂吊着固定带,脸色因疼痛和失血而显得苍白。他刚刚险之又险地从一场诡异的泳池事故中脱身:那个据说刚做过全面检修的深水区底部排水盖,在他独自潜水时突然毫无预兆地打开,强大的吸力瞬间将他向下拖拽。若非他反应超卓,拼死抓住池壁边缘攀爬,后果不堪设想。 这不是第一次了。 隧道里那辆失控撞向他的重型货车,支队那部突然从十五层自由落体般的电梯轿厢…每一次都巧妙得像精心设计的意外,每一次都恰好在生死边缘将他逼回。 巧合? 天性警惕的祝一凡从不信巧合。尤其在他亲手将费氏帝国推入深渊,他知道自己也站在风口浪尖之上。待医生处理完伤口离开后,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大脑却在高速运转。 会是谁?费氏的残余势力?还是清理游侠联盟门户时得罪的漏网之鱼?或者…是某个他未曾料到的人? 牟大海这时进来,将一个透明证物袋轻轻放在他手边的桌子上。袋子里是几块碎裂的硬质卡片残片,上面印着模糊的球星图案。“主任,清理泳池底部时发现的。在异常开启的排水盖附近,被强力水流冲散。”牟大海的声音低沉,“技术组初步检查,残片内部有非卡片材质的微型电子元件残留,像是…被强行剥离的某种微型装置。看图案碎片,似乎是您书房收藏的那套限定版球星卡中的一张。” 球星卡?!不会吧! 祝一凡猛地睁开眼,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钉在那几块残片上。记忆瞬间回溯到关青禾那张看似诚恳、眼底却毫无温度的笑脸,和她递过来的那个精美礼盒。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祝一凡的脊椎爬升,瞬间盖过他伤口的疼痛。这看似温情的小礼物,上面居然藏有定位追踪器。只有这个解释能说得通。球星卡里嵌入了微型定位装置,所以他们能精准掌握自己的行踪,在隧道锁定他的车辆,在交警大楼锁定他乘坐的电梯,甚至知道他今天会避开一众人等独自去那个私人泳池潜水。她不是在送礼示爱,她是把一颗裹着糖衣的炸弹塞进了他的手心。 这套卡被他放在书房展示柜最顺手的位置,他爱不释手曾拿在手里把玩欣赏过...迪巴拉的这张更是一直护身符一般地带在身边… 真特么的够讽刺! “呵…”祝一凡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带着浓烈的自嘲和喷薄的怒意。他自以为的掌控全局,却没想到漏掉了身边的这条美女蛇,她看上去是那般人畜无害,那般美好,可是…最大的危险也正在她的身侧。 拨通了一个私人电话,祝一凡的声音嘶哑,却带着淬毒的锋芒,“老板,青禾可能有问题!” 郑铮接通,呵呵一笑:“到现在才感觉到,是不是有些后知后觉呢?从你一进交警的那个末尾排名,庞彪报销票据知情不报,还有你那个被解密的办公室电脑…如此种种,你还没有警觉?” 祝一凡一声长叹说:“虽然…线索一直往她那边引,只是我固执地不愿意相信她会背叛我。” 郑铮冷冷地说:“悄悄地查吧,把她幕后之人挖出来。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们!现在攻守易位,我们在暗处...更有优势。” 诊所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 遗忘确是废墟下的奢侈品,关青禾的秘密行动,如同在废墟深处引爆了一颗沉寂已久的哑弹。那爆炸无声,冲击波却已在祝一凡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原来,一个隐藏的满怀恶意的狩猎者早已经出手,自己已然成了猎物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这一刻,暗流之下,新的猎杀游戏,开始了。 崔媛媛手中那张悬停的档案编号“0917”,与祝一凡眼前的球星卡残片,如同两颗被命运丝线牵引的哑弹,各自深埋,却又在看不见的维度,隐隐有了共鸣。 第一百四十四章 红色气球 办公室空荡得能听见灰尘沉降的嘶嘶声,那是交警机构特有的缓慢的窒息。他们形容过交警这个部门的“慢”,说是18年前的一个臭屁,18年后还能闻到余味…这也是张林他们一直在不停地派出破局者的原因吧。 这一日,老祝与青禾都不在,将这方空间骤然变成一个孤岛,一座被真相浪潮遗忘的绝望礁石。不在也好,长吁一口气的崔媛媛反锁上门,如同封锁一个即将引爆的雷区:一个由谎言、遗忘和精心策划的背叛构成的雷区。几年来积攒的案卷材料被她倾泻而出,纸张的洪流瞬间淹没了冰冷的木质纹理,每一页都是未愈的痂壳,每一行都是待解的诅咒。 而翻阅它们,如同在历史的溃烂里掘墓,指尖沾染的都是冰冷的绝望。记忆的锚点狠狠砸在八年前的9月17日,那场吞噬父母的爆炸案件发生的日子。官方结论像一则蹩脚的公文笑话:煤气管道深情泄漏。但尸检报告是冰冷的铁证:父亲单明与母亲的血脉里,流淌着名为***的安眠药:一种确保他们在大爆炸之中沉静赴死的强效镇静剂。破坏范围不大,却精准地清除了办公室里的单明和洗手间的母亲。显然,那位被父母盛情接待的宾客,带来的不是友谊,而是一份量身定制的死亡契约。 她翻到神秘人提供的现场照片集,指尖停在第17张。 照片角落,半个褪色的红气球残影,像一抹凝固的、诡异的微笑。然而,金平借出的官方证物清单上,关于气球的记录像被橡皮擦仔细舔舐过,干净无痕。这缺失的证据,往往才是最响亮的证词,尤其当它消失得如此礼貌而彻底。 “媛媛,钻研什么呢?历史悬疑剧?” 祝一凡幽灵般的声音几乎贴着耳廓响起,不知何时已立于她身后,“啧,这照片…篡改的活儿有点糙啊。原始版本,应该更丰满些。” “篡改?何以见得?”她猛地抬头,脊椎如受惊的猎豹般绷紧。 “直觉!以及推断...”祝一凡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着案卷惨白的光,像冰冷的探照灯,“这是...现场勘查照片?我听严格讲过,这种证据讲究全方位无死角,恨不得拍清蚊子腿上的绒毛。但这里,”他指尖精确地戳向照片集空白处,“你看,西北角的视角,内容丰富得很,西南角的内容却集体失踪了。若非拍摄师急着去喝庆功酒,”他声音陡然沉入冰窖,带着一丝淬毒的嘲讽,“那就是有人觉得那风景太过碍眼,选择性曝光了。”话锋陡转,寒意刺骨。 “媛媛,你…最近睡得好吗?”祝一凡那语调,像在问候,更像在评估一件高危爆炸物的引信稳定性。 “还好…”她全身的神经都拉紧了弦,“怎么了?” “哦,纯粹关心美女下属的健康。***嘛,俗称记忆橡皮擦,大剂量使用…”他意味深长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勾起一丝难以捕捉的弧度,“简直是变成睡美人的绝妙引信,你不会对其用途陌生吧?主治应该是认知崩塌,长毛怪一般的大傻子。” 说完,他像个完成例行通告的报幕员,转身消失在门外,留下冰冷的气流。 “你才认知崩塌!你全家白痴!”崔媛媛一直板着的脸,总算有了一丝绯红,那是愤怒与荒诞感交织的灼烧。 然而,危机接踵而至,效率堪比催命的KPI。 翌日,崔媛媛的车在疾驰中上演了一曲忠诚的背叛。刹车踏板虚软如泥,仿佛浸透了官僚主义的推诿油脂,狰狞的护栏狞笑着扑向挡风玻璃,死亡的铁腥味扑面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布满油污和岁月沟壑的手,猛地从摇下的车窗探入,死死攥住了那根古老的手刹杆。 粗糙的金属摩擦声刺耳响起,原始的机械装置瞬间绷紧。“啧啧啧,真险啊,警花小姐姐。”鸭舌帽檐下,那张风霜雕刻的脸探出,沙哑的嗓音像砂纸打磨着耳膜,“这年头,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执法者的铁马都学会自毁了!”他咧嘴,两颗金牙在昏暗中闪烁如墓穴磷火,压低声音,“不是自毁的话,那就是权贵的盛宴,又需要新鲜的羔羊排了,八年前是你爹妈被端上桌,现在嘛…轮到小姐姐你入菜单了。” 他的呼吸带着硝烟和腐朽烟草的混合气息,如同从一部廉价犯罪片片场走出的活体道具。 崔媛媛强压惊悸,检查刹车油管。 一道光滑整齐如外科手术切口的人为断痕,赫然宣告着一次精心策划的意外。 崔媛媛心悸之下,打车回到的交警大楼。 “媛媛,查到了!”金平的电话如约带来惊喜:“爆炸案前一周,费刚代表县里亲切慰问过你父母,结果嘛…据说话不投机一拍两散。” “费刚?” “嗯,亲切交流的记录,后来被精准蒸发了。但根据双湖集团最终受益人指向费青书这条藤…他应该就是幕后操盘手,至少是之一。”金平的声音带着洞悉世情的疲惫,“还有更劲爆的…当年第一个到达现场的,压根不是聂风云和严格。值班表上写他们,其实是根据原始排班的记录。实际上出现场的,是廖得水的小组。那时他还在聂风云手下当差,严格之外另一个刑警队副队长,八年前,他还没调到交巡警镀金。” 廖得水?!是他?这个突兀的名字像一颗在冰柜里冷冻了八年的子弹,瞬间击穿了崔媛媛的心脏。寒意如冰针,顺着脊椎猛然炸开。原来那条毒蛇,一直盘踞在她自以为安全的巢穴边缘,吐着信子,冷眼欣赏她的复仇独角戏。 “谢谢你,金哥!” 金平又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的新发现,然后挂掉电话。 深夜,崔媛媛潜入公安大楼的档案室,搜寻当年的出警记录。 电梯行至半途,骤然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金属扭曲的**,猝不及防地卡死在冰冷的3楼与4楼之间。黑暗如粘稠的墨汁泼洒,瞬间吞噬光明。 金属缆绳被外力强行绞动的“咯咯”声,像死神在用劣质磨刀石耐心打磨他的镰刀。幽闭的恐惧如冰冷海水将她淹没,她奋力拍打冰冷的铁门,回应她的只有坏掉收音机般刺耳的电流尖啸。电梯猛地失重下坠,又在粉身碎骨的前一秒被一股粗暴之力拽停。 门开处,又是那张鸭舌帽笼罩下半明半暗的脸,金牙在惨绿的应急灯光下诡异地闪烁。“说过了,让你小心台阶,冒失的警花小姐姐!” 他像舞台剧经验十足的报幕员,语气带着夸张的关切,“高处风光虽好,但也最易…一脚踏空跌落深渊咯。” “又是你,阴魂不散!你到底是谁?”崔媛媛闪电般出手,五指如铁箍扣住他枯瘦的手腕。 “一个…看了多年戏的票友。”他手腕如涂了油的泥鳅般滑脱,动作熟练得令人心寒,“恰巧,也是八年前那场大戏的…前排VIP观众。”在她怒火喷发前,他压低嗓音,话语如毒蛇钻进耳蜗:“那气球照片,是我送你的…生日回礼,所以,我们不是敌人。”话音未落,人影已如劣质舞台特效制造的雾霭,倏然消散在昏昧的楼道尽头。黑暗中递来的线索,末端往往系着更深的陷阱,而这陷阱底部,似乎铺满了金牙折射的寒光。 接下来的调查迅速陷入光怪陆离的镜之迷宫。线索碎片被扔进疯狂旋转的万花筒:父亲手机里那通未能拨出的蛋糕店电话,成了永远无法送达的甜蜜遗言;廖得水电脑中被彻底粉碎成数字尘埃的影像幽灵,完成了电子时代的挫骨扬灰;至于案发时段那离奇蒸发的脱岗时间,也因代为出警,显得天衣无缝。 鸭舌帽男人的身份终于浮出水面:花炮厂的前保安队长张三毛。一个早已被官方文件用死亡证明盖棺论定埋入墓土的活死人。当年,刑侦队长聂风云认为这不是一起普通的意外事故,要求介入调查。道貌岸然、代管刑侦的副局长藏钟,为了掩盖真凶(极可能是张得祥及其利益集团)的痕迹,也为了清除异己或转移视线,亲手策划了将罪名精准推给保安张三毛的肮脏运作。在他的授意下,廖得水等人甚至伪造了张三毛蓄意破坏泄愤、因工作矛盾怀恨在心的“铁证”(签名、记录、伪证),他们利用藏钟的权柄作为掩护,迅速坐实了这桩惊天冤案。 从意外事故变成了报复杀人,张三毛从一个普通保安,一夜之间成了引爆花炮厂、害死两位负责人的疯子罪犯,最终在狱中意外身亡。张得祥操盘的双湖控股集团,正是在八年前国企改制浪潮中,利用权势巧取豪夺、大肆侵吞国有资产、逼得无数工人流离失所的幕后黑手,他正是廖得水早年攀附,跟着鸡犬升天的“贵人”。 一度,廖得水作为张得祥手下最得力的清道夫,专门处理那些不识趣的钉子和对手,手上血迹斑斑,在得到张系的认可后,一举从一个副队长升任政府办副主任兼驻京办主任。 花炮厂的爆炸,现在看来,极可能与双湖控股集团试图掩盖旧日侵吞丑闻或清除知情人单明有关。廖得水出现在现场,根本不是出警,而是在执行“清理”任务。张得祥主谋,藏钟等人默许配合,只为在他那边铺平自己的青云之路。 混乱的记忆开始扭曲,爆炸当日的梦境反复凌迟她:她满怀期待捧着蛋糕走向父亲的办公室,单明却在电话里让她稍等半小时,因为一位重要客人:那位带着死亡通知书的访客要来。 而号称360度无死角的省级重点花炮厂监控系统,此刻吝啬得像铁公鸡,只吝啬地捕捉到那杀人凶手的半张模糊侧脸,如同命运恶意的嘲弄。完美的谋杀,总伴随着恰到好处的监控盲区,以及一个随时准备好的完美替罪羊。 “关山…张得祥…廖得水…王洋…仅仅为了那些肮脏的钱和权?!”头痛欲裂中,副县长张得祥那张在改制会议上道貌岸然、口若悬河的脸清晰地浮现出来。为了接近这张老脸,揭开其背后的深渊,她在屈辱和泥泞中蛰伏了整整八年,将灵魂浸染于剧毒的泥沼。却未曾想,自己一直在仇人的舞台上演绎着他们剧本里的小丑。 “媛媛,你需要休息。”走后复至的祝一凡扫了她一眼,目光像在评估一件即将过载爆炸的危险品,旋即递过一杯柠檬水,“压力过大,会产生虚假记忆。就像…嗯,就像硬盘过热会丢失数据。” 他补充了一句看似关切实则冰冷的比喻。 崔媛媛凝视着杯中晃动的浑浊的液体,心脏猛地一缩。父亲遇害前,似乎也喝过那位重要客人殷勤递来的水。“我不累!我需要真相!”她猛地推开杯子,杯壁凝结的冰冷水珠像绝望的泪滴滚落桌面,“谢谢你,老祝!你的提示真是…雪中送冰!” “我还以为你激动得以身相许呢!” 忙于案件的崔媛媛显然是没空搭理他,祝一凡的身影消失在门后不久,一个经过拙劣变声器处理、如同劣质电子玩具发出的电话钻入耳中:“海聚汽贸城,13号仓库。重生八周年惊喜派对,你要的真相钥匙,就在里面。门票…是你单刀赴会。不敢来?那就让它永远锁着吧!” “别介,我来!”崔媛媛独自踏入这片废弃的钢铁坟场。 荒芜的汽贸城如同被时代遗弃的巨兽骨架,在惨淡月光下投下狰狞的爪牙。推开13号仓库锈蚀得如同老人牙齿的铁门,“吱呀!嘎!”的**在死寂中拖得老长,像地狱门扉被不情愿地撬开。 门内,是凝固的、浓稠的黑暗。手电光束如同绝望的利剑,劈开黑暗,照亮一条狭长得令人窒息的甬道。 墙壁上,密密麻麻贴满了她的照片:档案室里蹙眉思索的她,车内惊魂未定、瞳孔放大的她,电梯里被幽闭恐惧扼住喉咙、面孔扭曲如抽象画的她…这些偷窥的镜头,记录了她八年卧薪尝胆的无声挽歌,一首充满讥讽的黑色讽刺诗。 甬道尽头,是凶手精心复刻的恐怖剧场:单明生前的办公室场景,被完美再现。中央,一个硕大的、惨白的蛋糕上,46根蜡烛如泣血的泪烛,正滴落着粘稠猩红的蜡泪:像凝固发黑的血浆。两只褪色瘪塌的红气球,幽灵般悬浮在半空,如同冤魂无力挥动的残肢,无声控诉着八年前的栽赃嫁祸。 “生日快乐,单警官。”变声器处理过的声音从角落的劣质扬声器里渗出,带着刺耳的金属刮擦声,“不,准确地说,是重生八周年…纪念愉快。蛋糕喜欢吗?特意为你爹订的,可惜啊,他当年没那个口福了。” 崔媛媛的手早已按在冰冷的枪柄上,那是她从鬼市暗中购买的新型勃朗宁:“滚出来!你是谁,你们为什么栽赃张三毛?!真凶是谁?!你们这些刽子手,手上沾了多少血?!今天不说清楚,我就把这狗屎派对染成红的。” “还没醒呢?可怜的愤怒的小鸟。”声音发出一阵令人作呕的嗤笑,“你以为的卧薪尝胆,不过是剧本里加粗的悲剧脚注。我们…那套栽赃手法,都是得了关老板的真传,伪造签名、修改记录、证人蒸发…一气呵成,堪称顾全大局的艺术品。他们所有人,都在尽情陪着你演这出复仇哑剧...崔媛媛,以身饲虎?卧薪尝胆?哈哈,你只是个不自量力的笑柄罢了。” 墙壁上屏幕亮起的刹那,她看见父亲在办公室被强行注射时瞳孔骤然放大的极致恐惧,看见母亲在洗手间绝望捶打门板、身体最终滑落在地的最后挣扎。施暴者转身离去的刹那,那一头标志性的、油腻粘连如同十年未洗的垂肩长发,如同一条湿漉漉的毒蛇尾巴,狠狠鞭笞过屏幕。 “廖得水!”这一显著特征与那半张侧脸八年后终于重合,崔媛媛的指甲瞬间刺破掌心,恨意淬毒入骨。 “媛媛!你他妈的就是太不识相!查!查!查!地狱的边界是你他妈想碰就碰的?!”被窥破秘密的廖得水如同一头被激怒的困兽,从浓郁的阴影中踏出,枪口的寒光精准地锁定她的眉心,那油腻的长发在昏暗光线下闪着令人作呕的微光。 崔媛媛的笑靥在惨白灯光下绽开,凄艳如染血的曼陀罗:“果然是你这条张得祥的老狗!” 她指尖在倒扣的手机背面隐秘地一按,随即扬起手腕,动作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戏剧性,“所有证据,包括你们此刻的精彩表演,已上传警局服务器。你狗爪子留下的每一道痕…都在里面!” “操!臭**!玩我?” 廖得水脸色瞬间扭曲得如同地狱恶鬼,暴怒的拳头裹挟着腥风,狠狠将她像个破烂的布偶般掼摔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骨头撞击地面的闷响格外清晰刺耳。 看着地上蜷缩的身影,一个穿着考究藏蓝色西装、皮鞋锃亮得能映出惨绿应急灯光的身影,从容步出黑暗,如同出席一场高规格的商务会议。他的脚步声在空旷死寂的仓库里回荡,每一步都敲在人心上:“啧,老廖,玩砸了吧?说过多少次,对女人要绅士一点。尤其这种…自以为披着复仇女神外衣的,更要有怜悯之心。”这语气冰冷,带着居高临下的刻骨的嘲弄。 良久,满面是血的崔媛媛艰难地抬起头,额角的血污混合着灰尘,模糊了视线。剧痛撕扯着她,但她强行聚焦。当那张脸清晰地刺入她的瞳孔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每一根神经都在尖叫着一个难以置信却又昭然若揭的名字。她死死盯着他,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痛恨与极致的荒谬在胸腔里翻江倒海。 西装男人微微侧头,对着黑暗中某个方向,声音恢复了惯常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眼中杀机一闪:“她怎么处理?” 男子试探性地做了个利落的割喉手势。 廖得水思忖了良久,坚定地摇摇头:“其实,她没多大的威胁了,还是先请到新鬼市休息吧。” 那语气,仿佛在决定一件物品的临时存放地点。 “妇人之仁!”黑暗中,另一个冰冷的声音传来,带着决绝的杀意,随即是清晰的脚步声,决绝地没入更深的黑暗,如同水滴消失在墨池。 西装男人摇摇头也跟着一起走了,没有回头,只是临行前,突然近身,俯视了会地上的崔媛媛,镜片后的目光深不可测,像是在审视一件失去了反抗能力的猎物,又像是在评估着另一种更冷酷的方案。 半晌,仓库里只剩下崔媛媛粗重的喘息,粘稠血液滴落的声音,以及那悬浮着的、瘪塌红气球在微弱气流中轻轻晃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窸窣声。 第一百四十五章 证物灭失 1、 午夜的风格外锋利,裹挟着钢筋水泥的冰冷,在天台边缘呜咽盘旋。成莹的手机屏幕幽幽亮着,那封来自匿名服务器的追溯报告像一条淬毒的蛇,缓缓绞紧她的心脏。IP终点指向这栋熟悉的大楼,如同命运开的一个恶意玩笑,她最信任的战友,竟是最危险的敌人。 都说信任的堡垒往往从最意想不到的角落崩塌,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崔媛媛那台被彻底清理的电脑。 昨夜,当成莹再次检查那台被封存的电脑时,发现几天前备份的隐藏文件夹果然消失了,那些加密笔记和可疑资金流水截图,被一种近乎军方级别的数据粉碎程序抹得干干净净。技术科的报告冰冷地躺在邮箱里:最后一次物理删除操作发生在三天前的凌晨两点,地点正是交警队的证物室。 一个能在深夜自由出入证物室的人,答案呼之欲出,却沉重得让人窒息。 此刻,这份报告和IP追溯结果一起,成为她手机屏幕上无声的控诉。她没有选择质问,冰冷的理智压倒了翻腾的怒火。 看到关青禾背着笔记本上了天台,她像幽灵一样尾随其后。 “我道是谁对我们交警大队如此了如指掌,“成莹的声音如同冰锥刺破寂静,“原来是你这只手在暗中推动,关青禾。“ 关青禾的背影骤然僵硬,缓缓转身。月光勾勒出她姣好的侧脸,那双平日里温润如水的眸子,此刻却沉得像两口吞噬光线的古井,倒映着城市虚假的辉煌和成莹苍白的脸。 两个破碎的倒影,在谎言与背叛的镜面中扭曲变形。 “莹姐,你一直在跟着我?“关青禾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剥离了温度的金属质感,“聪明人往往活得比较短命。“她向前一步,鞋跟敲击着冰冷的水泥地,如同丧钟的前奏,“说吧,你知道多少?“ “从你发给祝一凡的第一封暗示邮件开始。“成莹毫不退缩,手机的证据像盾牌般举在胸前,“爆炸案的疑点,刹车失灵的时间节点,甚至聂风云复活的消息...你一直在引导他,也在利用他。你到底在为谁铺路?张得祥?关山?还是鬼市那伙幽灵?还有,“成莹的声音陡然拔高,每个字都淬着寒意,“崔媛媛的电脑,上面的交易记录是你亲自抹掉的,对吗?“ 愤怒让她的声音尖锐而微微发颤,像一把生锈的刀,在真相的磨刀石上反复打磨。 关青禾一怔,旋即摇头笑了,那笑容在惨淡月光下,美得惊心动魄,也冷得令人齿寒。就像冰封的玫瑰,美丽的外表下藏着致命的尖刺。 “所以,那个文件档案是你们设的局。“关青禾轻声道,“我就说嘛,以崔媛媛那猪脑子,居然知道隐藏路径,还包头包尾隐藏了七级。是你还是老祝的鬼?“ 成莹苦笑:“你觉得会是谁?“ “管他呢!既然装不下去了,那就索性都抹掉。是档案就抹掉档案,是建档案的人,就解决人。“她轻描淡写地纠正着,仿佛在谈论一份过期文件的处理,而非鲜活的生命。“在我心中,有些人宛如碎片,不该存在,也不该被任何人解读。尤其是你,莹姐,好奇心太重了。我以前还奇怪呢,你和肖绰明明不认识,却有过无数次的通话记录,现在我明白了,你是国际刑警…那有何妨!你知道得太多了。当棋子看穿了执棋者的手,便是它被丢弃的时刻,国际刑警的身份也救不了你。“说着,她又逼近一步,距离天台边缘仅一步之遥的成莹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的腐朽气息。那是被魔鬼腐蚀的灵魂特有的味道。 “只有祝一凡这个大傻子以为自己在为正义而战?“关青禾冷笑道,“他不过是被张林他们选中的提线木偶,一个被更高意志玩弄的工具罢了。而我,是确保剧本按他们意愿演下去的清道夫。“ “清道夫?青禾,你今天...也要清理掉我?“成莹的声音带着决绝的嘲讽,背对着万丈深渊,她的身影单薄却又倔强,“就像你们清理掉崔媛媛一家一样?还是像你清理掉她电脑里的证据一样?“ 成莹在暗中录音,关青禾浑然未觉。 2、 “崔媛媛...她的命运看似糟糕,其实还好!“关青禾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如同流星划过夜空,转瞬即逝。“有张得祥在,她不再执拗就没有问题。但你,成莹,是个必须被修正的错误。“ “修正“二字被她咬得极重,仿佛这就是她存在的唯一意义---一个行走的橡皮擦,专门抹去命运图纸上不该存在的线条。话音未落,关青禾眼中厉色一闪,猛地伸手推向成莹的肩膀。 这一推,带着积压已久的阴鸷与决绝,像是命运女神亲手推倒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块,而后面将引发的连锁反应,谁也无法预料。 成莹猝不及防,身体瞬间失重,整个人向后仰倒。视野里是关青禾那张因扭曲而陌生的脸庞急速远离,天台边缘在月光下划出一道残酷的银线,下方是如同怪兽巨口般深不见底的黑暗。风声在她耳边凄厉尖啸,死亡的冰冷触感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这绝望的一幕,和她梦魇深处的画面狠狠重合。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告别了一万个为什么的崔媛媛拖着疲惫身躯回到宿舍的祝一凡,给自己冲泡了一杯麦馨咖啡,苦涩的香气刚在舌尖蔓延。 “叮!”的一声,那沉寂许久的命运之轮系统毫无征兆地启动。 祝一凡腕表冰冷的屏幕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近乎血腥的红光,一个毫无情感的合成音如同丧钟般在他脑中轰鸣:【速去救援,坐标:A栋天台。目标:成莹。状态:坠落中。执行:即时介入。修正模式:强制悖论。倒计时:1.7秒...】 “我去!“系统那一刹那也没有判断出这是一个动词还是感叹词。一股无法抗拒、撕裂灵魂的力量猛地攫住了只穿着一条四角裤的祝一凡。他的身体像一枚被无形巨弓射出的炮弹,以超越物理极限的速度和违背常理的轨迹,在走廊墙壁上蹬踏借力,如同离弦之箭般飙射而出。 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拧成了麻花。下坠的成莹只感到一股巨大而狂暴的力量猛地托住了她的腰背。那力量灼热、蛮横,带着无衣物摩擦的粗粝感,却又蕴含着一丝奇异的可堪抵抗重力的温柔。 就像命运本身,残酷中偶尔施舍的一点慈悲。她重重撞进一个赤裸坚实而急促起伏的胸膛里,那里充斥着汗味和年轻男性特有的气息,还有某种更原始、更令人安心的东西---生命的温度。 两人如同陨石般,以惊险的角度重重摔落在五楼冰冷的走廊地面上。 巨大的冲击力让祝一凡五脏六腑都移了位,他闷哼一声,后背火辣辣地疼,手臂却像铁箍般死死护住怀中冰冷颤抖的身躯---这一刻,他不再是棋子,而是棋盘上突然觉醒的骑士。 成莹惊魂未定,茫然抬眼。 映入眼帘的,是祝一凡惨白如纸,写满惊骇与难以置信的脸庞,以及他无比坦诚一丝不挂的身体线条。她下意识地轻轻拍了拍自己狂跳的心脏位置,一个荒谬至极的疑问瞬间占据了脑海:救人…需要用这么返璞归真的方式吗?一点都不带遮的?这肌肉线条…怪不得肖绰说他挺结实的…新香港人很实诚…成莹想的乱七八糟,手指也失控了一般地在祝一凡心口位置画了好几个圈圈… “莹姐...你这是?摩斯密码?“祝一凡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和极度的尴尬。 “哎呀!“成莹这才感觉自己的失态,整张脸瞬间红成了猴子屁股。 大脑嗡嗡作响,身体的剧痛、系统的冰冷提示和此刻荒谬绝伦的处境激烈碰撞,几乎要撕裂他的理智。他完全无法理解自己是怎么“飞“上去又掉下来的。就像无法理解命运为何总是以最荒诞的方式戏弄凡人。 成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只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她看到了祝一凡眼中翻腾的巨浪:恐惧、困惑、羞耻,以及对那无形操控力量的深切愤怒与无力感。“别说话!有人!“她瞬间警觉,用尽力气一把将还处在懵逼状态的祝一凡推进了宿舍。 就在此时,宿舍那扇未关紧的门缝外,一个纤细的影子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无声滑过走廊尽头。她的速度极快,但祝一凡在踉跄中被推进门的瞬间,眼角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裙角暗纹一闪即逝,就像记忆中某个被刻意遗忘的片段,突然浮出水面。 数分钟后,祝一凡才敢小心翼翼地打开宿舍门。 门外走廊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尽头那盏感应灯,在似乎被干扰的电流下明灭不定,投下昏黄摇曳的光晕,在地上拖曳出一个被无限拉长、扭曲、宛如浓墨重彩的鬼魅般的阴影---那是真相的投影,还是另一个谎言的开始? 成莹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索,脸色骤变:“坏了!手机!“ 刚才录的那些足以致命的对话,不知是随着坠楼遗失了,还是侥幸保存下来。就像她此刻的命运,悬而未决。 祝一凡看着她焦急摸索心口位置的手,目光不受控制地掠过她凌乱衣襟下起伏的曲线。突然,他很大声、很尴尬地、像缺氧的鱼一样狠狠吞了一口吐沫,声音在寂静的宿舍里格外响亮 成莹俏脸瞬间飞红,又羞又恼,心道这老祝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都火烧眉毛生死攸关了,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莹姐...你...你压着我的大裤衩了...“祝一凡面红耳赤,眼神飘忽,“我现在就一件套,能不能让我...多穿几件。“ 我呸,他下半身还光着呢! 成莹闻言,触电般“啊“地一声,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太急,加上坠楼的眩晕还未完全消退,她站立不稳,一个趔趄,竟直直向还坐在地上的祝一凡怀中倒去。 祝一凡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这出手的位置真特么的跟选的似的---好准!好柔软! 四目骤然相接。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灼热的呼吸扑在脸上。祝一凡的手掌正托在她腰侧,成莹的手则按在了他裸露的汗湿的肩膀上。时间仿佛凝固了零点一秒。空气黏稠得化不开,某种被生死危机和尴尬处境催生出的、极其微妙的热度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开来,嘴唇似乎...只差毫厘... “笃、笃、笃!“就在这心跳失序、呼吸停滞的临界点,宿舍那扇薄薄的门板,毫无征兆地被轻轻敲响了。声音很轻,很克制,很礼貌,却在这死寂的弥漫着血腥与暧昧气息的深夜里,如同三记沉重的鼓点,狠狠敲在两人紧绷欲断的神经上:是死神在敲门,还是另一个阴谋的开端?祝一凡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瞳孔收缩。 成莹眼中所有迷蒙也瞬间被冰冷的警惕取代。是谁?关青禾去而复返?要确认她是否死亡?还是刚才那个诡异的影子?亦或是...更意想不到的人? 祝一凡扯了扯四角裤衩,缓缓地、无声地挪动到门后,屏住呼吸,动作僵硬地将眼睛凑近了冰冷的猫眼:猫眼外,一片模糊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只能勉强看到一个朦胧的穿着深色外套的人形轮廓,如同融入夜色的剪影,静静地一动不动地伫立在门外,仿佛已经站了很久,等待着什么... 这丫的好像是那身材炸裂的国际条子:肖绰,她怎么混进来的?祝一凡回眸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成莹,终于忍住没问... 第一百四十六章 团队作战 1、 成莹推开锈迹斑斑的铁门,潮湿的霉味混合着海风的咸腥扑面而来。仓库深处,一道修长的身影倚靠在集装箱旁,指尖夹着一支燃烧的烟,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忽明忽暗。 “你迟到了。”肖绰的声音低沉而冷冽,像一把出鞘的刀。 “差点死了,算情有可原吧?”成莹冷笑,走近几步,月光从破败的天窗洒落,照亮她脖颈上尚未消退的淤青--那是天台坠落时留下的痕迹。 肖绰眯起眼,吐出一口烟雾:“我的好闺蜜下手比我想象的狠。” “她不是最狠的。”成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屏幕上是一段模糊的录音,“真正狠的是张林,他的‘破局者计划’根本不是救人,而是在养蛊。” 说着,她播放了一段录音片段:关青禾的声音冰冷而讥诮,“只有祝一凡这个大傻子以为自己在为正义而战?他不过是被张林他们选中的提线木偶……” 肖绰嗤笑一声,碾灭烟头:“张林以为自己是棋手,可惜,棋盘早就不在他手里了。” “你一意孤行灭掉鬼市,费氏被连根拔起,张得祥也被停止审查。”成莹盯着她,“你真以为是你赢了?” 肖绰的眼神骤然锐利。 她们都清楚,鬼市的覆灭,不过是关山借刀杀人的第一步。但是,她肖绰讲究一个快意恩仇,现世报,成莹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 2、 “关青禾是关山的亲生女儿。”肖绰突然道,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作为当年的政坛新星,关山不能‘无后’,于是将他弟弟关勇的儿子关子沐过继为子。“ 成莹瞳孔微缩:“所以关子沐…” “是挡箭牌。”肖绰冷笑,“后来,关山与张得祥内讧,张得祥借红鼻头之手,清除了关子沐一家。关山居然隐忍了下去,这是张氏对他放松警惕的原因,他虽然老奸巨猾,却不知道关山早早留了后手,他这才将关青禾从关勇那边要回来。亲生女儿,终究比过继的儿子可靠得多。” 月光在这一刻变得惨白,成莹忽然想起关青禾那双沉如古井的眼睛。那里面的冰冷,原来不是天生的,而是被至亲之人亲手浇铸的。 3、 “肖组长,”成莹突然冷笑:“张林的‘破局者计划’就是个笑话,他以为培养祝一凡这样的‘棋子’就能对抗关山和张得祥?祝一凡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我感觉他对付一个廖得水都费劲。” 肖绰淡漠回应:“不,张林比你想得聪明。祝一凡不是棋子,是‘变量’,是一个能打破平衡的意外因素。可惜,他错信了关青禾,一个原本看上去就不聪明的家伙,此刻又被爱情蒙蔽了眼睛,就一个纯粹的睁眼瞎。” 成莹不同意:“关青禾?她不过是关山一把用得很顺手的刀,连自己的命运都握不住。” 肖绰摇头:“莹姐,你错了,青出于蓝,关青禾也许比关山更危险。她不是谁的刀,她是可怕的幽灵,也是执刀的人。” “她是幽灵?” 成莹大惊,一副人不可貌相的惊愕表情。 二人对视一眼,沉默片刻。 成莹低声问:“那崔媛媛呢?她算什么?” 肖绰眼神微暗,说:“牺牲品。张林需要她的死来刺激祝一凡,关青禾需要她的数据来掩盖真相,而关山……需要她的命,来让张得祥彻底崩溃。” 肖绰突然冷笑:“你以为我们国际刑警在华夏真能吃得开?灭掉鬼市是我任性而为?错了,是关山让我灭的,不,这么说吧,我得到了他的配合,伟大的幽灵小姐早就黑入了我们的系统,找到我们易如反掌。” 成莹瞳孔一缩:“什么?” “鬼市真正的掌控者从来不是张得祥,而是关山。”肖绰一字一句道,“张得祥曾是关山手下,后来得势自立门户,一度将关山势力压缩到零。关山和我合作的条件,就是让我清理张得祥的势力,顺便为他的‘养子’关子沐一家报仇。” 成莹呼吸微滞:“他在等一个机会…一刀削,彻底消灭张得祥一脉!够狠的!” 肖绰点头:“没错,关山比张得祥更狠,他不在乎牺牲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亲信,包括关子沐一家,甚至包括…” 她没说完,但成莹已经懂了。 包括关青禾,他的亲生女儿。 成莹倒吸一口凉气,寒意从脊背窜上后颈。 4、 远处,海浪拍打着码头,黑暗中似有无数双眼睛在窥视,像棋盘上未落的棋子,静待时机。 肖绰转身离开,声音飘散在风中:“莹姐,这世间的棋局,本就是一环套一环。被利用是常态,但游戏…远未结束。” 成莹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所以,现在怎么办?” 肖绰英姿飒爽,头也不回,很是干脆的一个字:“等!” “等什么?” “等对方棋手上线,等关山再出手。”她的背影在月光下如刀锋般凌厉,“等这场棋局---最终见血。” 第一百四十七章 正邪莫辨 1、 张明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收紧,指骨绷得像要刺破皮肤,在惨白的廊灯下泛出青玉般死寂的光。听筒里的忙音像是滴入砚台的墨汁,在他心头的雨夜里晕开一片化不开的浓黑绝望。 烟头在指间灼出红痕,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痛楚。电话接通时,他的声音像被粗粝的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老祝,我要请几天假。” 祝一凡后背抵着交警队斑驳的石灰墙,墙缝里倔强钻出的夜来香开得正艳,那香气浓得发腻,几乎要渗出血腥味。 他刚想应声,瞳孔骤然收缩。眼前猛地炸开一片刺目的血色。 “凶多吉少”四个猩红大字如同濒死者的遗言在虚空中浮现、燃烧!随后是破碎而残酷的画面:暴雨如注,密集得如同天河的闸门崩裂。十字路口冰冷的积水中,张明双膝深陷泥泞,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一个浑身是血几乎看不出人形的躯体。雨水疯狂冲刷着地面,却冲不散那蜿蜒如毒蛇般肆意流淌的血线,它们扭曲、纠缠,像一条条从地狱爬上来、永远也解不开的孽龙锁链,死死缠住了画面中心那个绝望的身影。 “再赌一把,这次可能...回不来了。”张明疲惫到极致的声音隔着电话线传来,仿佛也裹挟着那画面中的滂沱雨水,冰冷刺骨。 祝一凡心头剧震,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指尖无意识地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血印:“去哪?我陪你一起去!”张明是自己人,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张明靠在冰冷的警车前盖上,肩头的警徽在昏黄路灯下折射出一点微弱却异常坚硬的冷光。他扯出一抹苦笑,那笑容比摔碎的玻璃渣更割人心。“高娟出来了...名义上的取保候审。”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洞悉一切后的疲惫与无奈,“不过是警方暂时拿她没办法的遮羞布,或者...是更高层级的‘大手’在保她。她现在,又重新夺回了鬼市。” 他顿了顿,眼中涌起刻骨的恨意,声音如同淬了冰:“她身后的大山还在,已经放话了,要所有参与‘陷害’她的人...都血债血偿,你我都榜上有名。” 祝一凡倒吸一口冷气,高娟的卷土重来和能量远超他想象,但他对聂风云同样没有好感,忍不住脱口而出:“那让他们狗咬狗,自相残杀,不是正好?” “老祝,”张明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苦涩和悲凉,“你想得太简单了。鬼市...它不是某个人的地盘。这些年,警方查了又查,可它就像一个打不死的怪物,有死灰复燃之力。它表面上开放松散,实则根系深扎这座城市的腐烂肌理里。它是一块巨大的吸水海绵,一次打击只能让它干瘪片刻,很快就有更多见不得光的污秽将它重新撑起,让它再度成为全市最肮脏的腐败交易场和黑市中心。不是高娟,也不是聂风云造就了它,而是它本身已经自成体系,成了盘踞地下的癌。他们两个,不过是这庞大体系推出来的代理人,是浮在水面上的名片罢了。” “你是说...”祝一凡心头寒意更甚,“这鬼市背后,还有真正操纵一切的幽灵?” “幽灵?...也可以这么讲。”张明的声音压得更低,透着一种接近真相边缘的恐惧,“这两年,聂风云其实已经摸到了鬼市背后那只看不见的‘手’的轮廓...但终究功亏一篑。现在高娟又回来了,看清了他时首鼠两端的面目,带着复仇的怒火和对鬼市控制权的贪婪重新掌舵...聂风云的好日子,怕是到头了。” “有没有一种可能,聂风云就是那个…幽灵?”祝一凡突发奇想,当年他和陆正风与鬼市的互联网大战,处处碰壁,除了技术差距之外,内部壁垒被人攻陷也是重要原因。他一直怀疑这内部的高层有“内鬼”。 张明冷然一笑:“老祝,其实你知道真正的幽灵是谁,只不过…你不想承认罢了。” 两个人陷入了沉默,不约而同地在电话的两头点起了香烟,一阵吞云吐雾的放空。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凝重。祝一凡看着视讯电话里张明的脸,对方眼中那份沉甸甸的、几乎要压垮他的东西,绝非仅仅是同僚的担忧。 张明似乎再也撑不住这无形的重负,他避开祝一凡探究的目光,声音带着一种濒临崩溃的沙哑:“老祝,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这不是猜测。”他举起另外一部私人手机,屏幕上一条冰冷的短信如同毒蛇的信子:“用你自己,换她。午夜零点,老地方。别耍花样,你知道高姐的风格。” 这下面附着一张照片:一个惊恐万状的小女孩,嘴巴被胶带封住,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小女孩正是张明的命根子。“如你所见,他们绑了我的女儿...而他们要的东西,我没有...”张明的苦笑扭曲着,比哭更难看,“我只能选择...大人换小孩。” 肩头的警徽冷光一闪,映着他眼中无尽的绝望和决绝。 “张明,你疯了!”祝一凡强迫自己冷静,语速飞快:“为什么不报警?我马上联系金平,让他们在暗中布控接应你!” “老祝!”张明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和深入骨髓的悲哀,“你还记得...张三毛吗?” 这个名字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巨石,在祝一凡心湖中掀起惊涛骇浪。张三毛...警局档案里,无一例外不写着他是曾经的湖跺花炮厂爆炸案的凶手,死于狱中。 张明的嘴唇剧烈颤抖,声音破碎得像风中残烛:“他是我的亲弟弟...我入警前,叫张二毛。”他顿了顿说:“我的身份,也许是张林发展我为破局者的原因…之一。” 血缘的重量在这一刻轰然落下,砸得祝一凡几乎站立不稳。张明(张二毛)看着视讯里挚友眼中的震惊,惨然一笑,那笑容里包含了太多:失去至亲的痛苦、隐忍多年的仇恨、以及此刻作为父亲不得不步哥哥后尘的宿命感。 “交警11楼档案室的秘密,你已经知晓...鬼市的归墟服务器就设置在这,它被你们一锅端了,我的使命...已经接近完成。”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现在...我真的...无挂无牵了。”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自嘲:“我也想报警...可是老祝,我不敢赌!当年我弟...也许就是死在某个自己人的出卖下!我女儿的命...可只有一条!” “好!我知道了!”祝一凡看着张明眼中交织的悲痛、仇恨和孤注一掷,再无劝阻的余地,他猛地一咬牙,斩钉截铁:“一个小时!若你一个小时没回来,没给我报平安!天王老子也拦不住我报警!” 这是他唯一能做的承诺。 张明深深地看了祝一凡一眼,那眼神复杂得像一团乱麻,有不舍,有感激,有诀别,最终化为一片沉寂的虚无。“老祝,其实,不必...多此一举了。” 话音未落,他已决然挂电话转身。 高大的背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拉得很长,每一步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都沉重得像走向自己的刑场。都说父爱是世间最锋利的软肋,连最老练的猎人也会心甘情愿踏入亲情的捕兽夹。此刻的张明,既是猎人,更是心甘情愿扑向陷阱的猎物。为了他唯一的血脉,也为了那份缠绕在血脉深处的对兄弟未曾瞑目的血仇。 他的身影迅速融入浓稠的夜色,仿佛被黑暗吞噬。 远处,骤然响起一阵凄厉如野狗呜咽般的警笛声,撕破了寂静。不知是事故中队奔赴又一场惨烈的现场,还是秩序中队在为哪位显贵的行程开道...这城市的夜晚,永远充斥着喧嚣与死亡的回响,而属于张明的悲歌,才刚刚奏响序曲。 祝一凡僵立在原地,指尖冰凉,系统那“凶多吉少”的血色预言和“张三毛”临死时的惨烈画面不断重叠,让他如坠冰窟。 空气中夜来香的香气,此刻闻起来,竟像极了死亡的味道。 2、 鬼市,废弃的海聚汽贸大楼,在月光下像一具被剥皮的尸体,裸露的钢筋如同折断的肋骨刺向夜空。 张明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内回荡,每一步都像是踏在自己的棺材板上。 “来得真准时,张警官。”高娟的声音从黑暗中浮出,带着蛇类的湿冷:“听说你一向喜欢迟到,现在看来,这个习惯不是不可以改的。” 汽贸城的聚光灯突然亮起,刺得张明眯起眼。高娟翘着二郎腿坐在集装箱改装的平台上,猩红的指甲油在灯光下像未干的血迹。她脚边蜷缩着被胶带封嘴的小女孩,泪水在脏兮兮的小脸上冲出两道白痕。 “爸爸!”胶带下的呜咽像刀子捅进张明心脏。 他向前冲去,四个戴着面具,纹着夜叉刺青的壮汉立刻形成人墙。最前面那个咧开嘴,金牙上反射着冷光:“老张,急什么?高姐还没说游戏规则呢。” 高娟从腰间抽出一把转轮手枪,银色的枪身在灯光下流转着水一样的光泽。她娴熟地甩开弹巢,倒出五颗子弹,然后随意塞回一颗,手腕一抖,弹巢归位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俄罗斯轮盘赌,改良版。”她用枪管轻敲自己太阳穴,“六发弹仓,一颗子弹。你每回答一个问题,我们就玩一轮。答错了...”她突然把枪口转向小女孩,“就请小公主替你挨这一枪。” “高娟,你…” 张明的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他看见高娟拇指扳下击锤时,转轮顺时针转动了十五度---那颗子弹在第三发的位置。 “第一个问题,”高娟的嘴唇涂得像伤口,“几年前,和你一起来湖跺,混进鬼市的条子卧底,代号‘壁虎’,真名是什么?” 壁虎?!冷汗顺着张明的脊椎往下淌。他盯着高娟的拇指,在脑海中模拟转轮转动的轨迹。如果说真话,女儿会死;如果说假话,转轮可能刚好停在子弹位置。 “顾鸣。”他声音嘶哑,“我表弟,也是我的警校同期同学。” 厂房里突然安静得能听见转轮转动的机械声。高娟的眉毛高高扬起,金牙大汉的嘴张得能塞进鸡蛋。这个答案显然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期。 “有意思。”高娟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像碎玻璃在金属板上刮擦,“顾鸣被钱鹏派去制造爆炸案,然后被红鼻头灭口,难怪这几年你像疯狗一样咬着鬼市不放,连升迁都不要了。” 她扣动扳机。“咔嗒”,空仓。 小女孩身体剧烈颤抖,尿液洇湿了地面。张明盯着那摊水渍,想起顾鸣最后一次见面时欲言又止的表情。当时他应该已经被派去执行任务,抓着他的手腕说:“哥,鬼市下面还有一层...” “第二个问题,”高娟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新游侠联盟的服务器藏在哪?” 张明嘴角抽搐。这个问题比想象中来得快。高娟真正在意的不是复仇,而是那个能与鬼市归墟服务器抗衡的数据堡垒。他余光瞥见角落监控摄像头微微转动,红色指示灯像嗜血的眼睛。 “老祝的单身公寓!”他故意含糊其辞,“最近好像搬了一次,但是祝一凡此人不会狡兔三窟,我估计也还在那个小区附近。” 击锤再次扳下。这次转轮转了三十度,子弹将在下一发出现。高娟似乎察觉到什么,突然调转枪口对准小女孩:“你撒谎。” “等等!”张明撕开衬衫,胸膛上狰狞的烧伤疤痕在灯光下像扭曲的蜈蚣,“当年,花炮厂的爆炸案不是顾鸣做的,我弟到现场之后,那里已经爆炸了,手法和他们的如出一辙,人却不是你们的人...”他的指尖陷入伤疤,“顾鸣告诉过我,鬼市还有一股关山的忠实信徒,他们就是为了颠覆你和张得祥而存在,这次鬼市被端,就是他们的手笔。” 高娟的表情第一次出现裂纹。枪口微微下垂的瞬间,张明扑向最近的金牙大汉。两人滚倒在地时,他听到头顶“砰”的一声,子弹打在生锈的钢梁上,溅起一串火星。 混乱中,小女孩身上的绳索突然断裂,一个酷似聂风云的身影从通风管跳下,抱起孩子就往出口冲。高娟尖叫着连开两枪,一发打碎了他肩头的录摄设备,另一发擦着小女孩的发梢飞过。 “是他…以为这就完了?”高娟突然冷静下来,从集装箱后拽出个液晶屏。画面里是祝一凡的公寓,几个黑影正在翻箱倒柜。“我的人已经去取备份数据了,张警官,你至少今天会失去一个朋友,或者,一座靠山。” 张明擦掉嘴角的血,摇摇晃晃站起来。他的右臂不自然地下垂,但左手稳稳握着从金牙大汉腰间摸来的匕首:“老祝会原谅我的,在出卖他之前我帮他找到了归墟服务器的所在。这也算拆一还一。”他露出今晚第一个真心的笑容,“顺便说一下,高姐,你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停了,也许是信号被屏蔽了。” 高娟脸色骤变,疯狂按动手机却毫无反应。她突然把枪口抵住他的太阳穴:“那我先送你下地狱!” 她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张明甩出匕首。 “砰!” 枪声与金属碰撞声同时响起。子弹擦着高娟的头皮射入天花板,转轮手枪被匕首击飞。 张明正待扑上去时,看见钱惠子突然从身后出现,从靴筒中迅疾无比地掏出一把柯尔特毒蛇,枪身幽蓝如淬毒獠牙。 时间仿佛凝固。张明想起顾鸣咽气前说的话:“小心拿蓝枪的女人...” “惠子,干掉他!”高娟的尖叫与枪声同时炸响。 张明侧身翻滚,子弹撕开他左肩血肉。在第二声枪响前,他抓住地上转轮手枪,凭肌肉记忆甩出弹巢,那颗始终未发的子弹正停在击发位。 枪声在厂房内回荡。高娟应声向后倒去,监控摄像头的红灯熄灭了,像终于闭上的恶魔之眼。 钱惠子眼见不妙,连忙拽过生死不明的高娟,快步消失在了夜幕下的汽贸城… 聂风云抱着小女孩冲回来时,张明正跪在地上颤抖不要。一股冷血从他肩膀的弹孔涌出,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湖泊。 张明咳嗽着吐出鲜血,“风云,幸亏有你...” 远处传来警笛声。聂风云撕开衬衫压住他伤口:“撑住!我不便露面,先闪了!“ 张明试图拉住他的手,却被他一把甩开…这聂风云,始终还是正邪莫辨… 第一百四十八章 浑浊波涛 1、 雨幕如织,将湖跺市笼进一片氤氲的水汽里。城市的霓虹在湿透的玻璃上晕开扭曲的光斑,像被水稀释的血迹。张明失踪已经超过24小时,祝一凡给牟大海打了个电话,听筒里传来雨滴敲击铁皮屋顶的杂音。 “大海,我需要你在鬼市的资源。”祝一凡的声音比雨水更冷。 牟大海压低声音,仿佛怕惊动什么:“没问题,老祝,你想查谁?” 祝一凡看向手机,屏幕上是张明女儿哭泣的照片,泪水在像素格里碎成无数光点:“帮我查高娟藏在哪!” “高姐?”牟大海倒吸一口凉气,那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查高娟?你不如直接查阎王的生死簿。”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老祝啊老祝,说你什么好!鬼市虽然遭遇重创,但是根基尚在,否则这高娟也没这么容易就被取保了。人啊,要审时度势,过刚易折!“ 祝一凡听出老友话里的关切,雨水顺着他的眉骨滑下,像一道透明的伤疤:“说答案?”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打火机点燃的声响。“真要查?你给我半个小时!” 后来,牟大海打来的电话有些沮丧,人没查到,但得到一个意外线索:“听说明天一早高娟要去宠物店接回她寄养的那两只狗。” “宠物店?”祝一凡眉头拧成死结。 牟大海声音里带着尴尬:“老祝,你让我为难了。鬼市查的都是重大信息,这宠物店的信息还真不详。” “没事!你已经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祝一凡挂掉电话,雨滴在手机屏幕上炸开细小的水花。他给金平打了个电话,开门见山:“我想知道张明的定位。” 金平的声音透着讶异:“你疯了,定位自己的同事?” 祝一凡看着雨中模糊的城市轮廓:“张明可能有危险,特事特办,出了问题算我的。” 金平很快回了电话,背景音里有键盘敲击声:“张明关机了,他关机前的定位在汽贸广场附近。” “以汽贸广场为中心,附近有多少个宠物店?” “大概有两家,再远些还有几家。”金平突然笑出声,“我去,老祝,你越说我越糊涂。张明和宠物店有什么交集?你确定没有在公器私用?”他的声音突然严肃,“我他么的是在帮你找人,还是在找狗?” 祝一凡呃了一声,知道金平误会了,却没时间解释。 湖跺的经济条件不差,这高娟又向来行事高调,她豢养的狗应该价格不菲,祝一凡看了一下高德地图,否认了其中两家平价店,把查询的重心放在了其中的一家高端宠物店。 背景音里传来纸张翻动的沙响,“老祝,你说的那家宠物店...上个月刚死过个宠物医生。你一个交警去查师出无名。”电话那头的金平反应很快,说:“要不要我先去一趟?” “算了!”祝一凡想了想,摇摇头:“没立案,你们也不能去,这高娟出自四大法科,精通法律,手下又颇多能人,很可能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还是我去吧,我就装作一买狗的,打探不出消息就撤。” 祝一凡不知道的是张明就是个抛出的砖头,对方的目标也许就是他本人。 2、 城市的另一端,差点被张明给点中的高娟面色阴沉地放下了监听耳机。 方才,要不是钱惠子在,自己就交代在主场了,这让高娟无论如何都不能接受,她让人拦下了救护车,劫持了张明,现在就等“猎物”上钩。 祝一凡和金平的对话,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得如同在她耳边响起。她指尖敲击着昂贵的红木桌面,屏幕上是张得祥发来的最后一条加密指令,冰冷而决绝:“不惜代价,搅浑湖跺这潭水。如此,我才能从纪委的咖啡屋里安然走出来,高娟,我不是放你出来玩的。你的汤勺,必须搅动湖跺那一大锅的汤。” “是!张先生!”她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像刀锋划过冰面。旋即,她的纤手一挥,“滴滴!”技侦的方言私人账户立马收到了一笔钱,20万对于他来说是一笔巨款了。为了这笔钱出卖个毫无交情的同事祝一凡,对他来说毫无负担。 看着手机银行的入账提示,他谄媚地问:“高姐,还有啥吩咐?” 高娟轻轻摇头,目光投向雨幕深处。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 3、 整装完毕的祝一凡给关青禾打了个电话,说我今天请假,你给我在廖大那边报备一下。 关青禾显然有些冷漠,淡淡地回了一句哦,率先挂了电话。 祝一凡一怔,平复情绪用了好几秒,旋即苦笑,此刻的他才体味了那一句:曾经相爱的人,成为心头的针。 “祝一凡,你这是要来了么?”高娟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搅浑水?这正是她的拿手好戏。她需要一场更大的混乱,足以让祝一凡甚至他背后的力量,彻底迷失方向,她看了看南方,对于张得祥也是颇有些失望,他虽然将自己捞了出来,依旧担纲这鬼市,但是很显然自己也不过是他随时会抛出去的棋子,这种感觉十分不爽。 牟大海那辆标志性的破吉普碾过积水,停在交警队门口,车窗摇下,露出那张带着刀疤的硬朗面孔。 祝一凡有些惊讶:“大海?你怎么来了?” “祝主任,情报出了篓子,态度就得跟上。不然我这湖跺百晓生的招牌还要不要了?”牟大海声音粗粝,拍拍副驾,“上车,兄弟!” 祝一凡摇头,目光沉凝:“那地方水太浑,我一个人趟就行。”他绕过车头,重重拍了拍牟大海厚实的肩膀,“老哥,这份心意,我记下了。” 牟大海喉头滚动了一下,没再言语,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目送祝一凡那辆低调的轿车驶入雨幕。 4、 片刻后,吉普引擎低吼一声,悄然跟了上去。 半小时后,汽贸广场附近。“惠美宠物医院”的霓虹招牌在密集的雨帘中闪烁着妖异的光。一个身着墨绿丝绒旗袍的女人斜倚在玻璃门旁,鬓边一朵白山茶簪花,不知是水汽还是别的什么,洇出几缕暗红,如同陈旧的血迹。 祝一凡推门的瞬间,铜铃轻响。 女人眼波流转,反手将一枚“暂停营业”的黄铜牌子挂上门栓。 门内,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浓烈的香水味混合着一股若有似无、令人不安的铁锈般的气息,在温暖的空气里诡异交融。女人笑意盈盈,却像淬了毒的蜜糖:“先生,欢迎光临惠美。是给心爱的小家伙添个伴么?我们这里应有尽有。” “我要杜宾,”祝一凡目光锐利地扫过四周,“有没有?” “杜宾?”女人纤长的手指优雅地划过光洁的柜台边缘,“楼上倒是有几只,不过…”她拖长了尾音,眼神带着审视,“那可是烈性犬,性子野,怕是不好伺候。” 祝一凡作势转身。女人却像蛇一样滑到他身侧,涂着蔻丹的冰凉指尖看似不经意地刮过他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急什么呀?一条杜宾罢了。只要先生您有诚意,就算是…”她凑近,吐气如兰,声音压得极低,“…警犬,我也能给您弄来。要不您坐下喝杯茶歇歇脚,养好了精神,再上去仔细挑?” 一杯琥珀色的清茶推至面前,香气扑鼻。 祝一凡端起杯,借着氤氲的热气遮掩,只浅浅抿了一口。 一股沉重的麻痹感瞬间沿着舌尖蔓延,眼皮如同灌了铅。 就在意识模糊的刹那,女人抬手整理鬓发,袖口滑落,露出一角青黑色的夜叉纹身,这夜叉后面还有扭曲的荆棘,在缠绕着某种古老符号,和挖机杀手和崔媛媛身上的又有些不同。 妈的,这是陷入贼窝了吧,祝一凡的心脏猛地一沉。 5、 “砰!” 玻璃门被猛地撞开,雨水的冷冽气息瞬间涌入,冲散了室内的靡靡甜香。 金平带着一队刑警,如同锋利的刀锋切入凝固的黄油,瞬间控制了整个底层空间。 店员们被喝令着聚在内厅角落,脸上写满惊惶。 “金队长!您这是什么意思!”旗袍女人---顾蓉蓉的脸上的媚笑瞬间凝固,强撑着质问,身体却下意识地想往金平身边贴,“我们可是正经开门做生意的!您看门口…站这么多人,是不是太夸张了?” “顾蓉蓉,”金平面无表情地避开她,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通往二楼的楼梯,“收起你那套。正经?你蓉蓉老师的手段,我还不清楚?”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少废话!刚才进来的那个人呢?” “什…什么人啊?金队长您别开玩笑了!”顾蓉蓉眼神闪烁,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们一早暂停营业,哪有什么客人…” “闭嘴!”金平厉声打断,目光如电,射向离他最近、一个吓得面色惨白的年轻店员,“你!说!刚才进来那个男人,在哪?!”他刻意停顿,声音在寂静的空间里锤子般砸下,“那是涉及数起命案的重刑逃犯!你们知情不报,现在就是窝藏!是要跟着他一起把牢底坐穿吗?!” “重刑犯?!” “命案?!” “窝藏?!” “纳尼?!” 店员们瞬间炸开了锅,恐惧像瘟疫般蔓延。谁也没想到,不过打个工,怎么就突然和重刑犯、坐牢这些词挂上了钩。 嘈杂的议论声和慌乱的低语顿时充斥了整个空间。 “肃静!”金平身旁,那位名叫李仁的年轻警员,看准上位者的脸色,猛地一声断喝,如同惊雷。“都把嘴闭上,鸭操场似的,从从现在起,不许交头接耳。所有人分开站好,接受单独询问!谁敢串通...”他抽出腰间的警棍,重重顿在地上,“当场拿下!” “重刑犯”、“当场拿下”!这瞎话自己不能说! 金平不易察觉地微微颔首,对李仁的机敏表示赞赏。他这招打草惊蛇有一石二鸟的效果:一是逼高娟投鼠忌器,知道祝一凡背后站着整个警队,不敢真下死手,他的小命至少是保住了;二是金平心知肚明,这宠物店多半是鬼市的一个暗桩,若非有搜查令彻底翻查,凭他这次未获授权的突击行动,注定挖不出太多东西,所以,让李仁这个初生牛犊去唱红脸,再合适不过。 李仁看金平摇头示意,知道此番不会有什么收获。他按照金平的眼神暗示,象征性地问了顾蓉蓉两句,便草草收场。临结束前,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声音带着警告却也留有余地:“今天的询问到此为止。我再强调一遍,这事关重大,牵连进去就是万劫不复。大家不过混口饭吃,别为了些不相干的人把自己的下半辈子搭进去,不值得。最后给个友情提示:今天的事,涉及机密,对外给我把嘴闭严实了。你们都回去好好想想,有什么细节遗漏了,想起来,随时到局里找我或者金队长报告!听见没有?!” “听…听见了……” 金平大手一挥:“收队!” 沉重警靴踩踏地面的声音响起,刑警们的注意力随着金平的动作,瞬间集中到了店铺门口。 6、 就在这新旧焦点转换人心惶惶的千钧一发之际:没人注意到,二楼通向防火梯的暗门,悄然开启了一条缝隙。 一道如鬼魅般剽悍的身影,正是牟大海,借着楼下骚动制造的完美掩护,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无声无息地潜入了宠物店的二楼禁区。 一楼的混乱,正是他需要的浑浊波涛。金平是和他打了一式友谊波。 第一百四十九章 死亡秒针 意识像沉船般缓慢上浮。沉重的眼皮掀开一条缝,视野模糊晃动。最先刺入感官的不是光线,而是“哗啦!嚓…哗啦!嚓…”有节奏的、冰冷刺耳的铁链拖拽声,仿佛从头顶腐朽的天花板深处传来,又像是直接碾过他的颅骨。 祝一凡猛地一挣,身体却纹丝不动,他被几股浸透桐油的粗韧麻绳以极其复杂的“缠棕法”捆缚在地板上,手脚反剪,关节被勒得生疼,活脱脱一个等待下锅的端午巨粽。这手法…与肖绰当初被缚时如出一辙!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上脑门。 视线艰难聚焦,面前蹲着一个面色憔悴的中年女人。昏暗的光线下,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大得惊人,活脱脱一个老燕子模样,水汪汪如同熟透的水蜜桃,镶嵌在那张保养得宜却绷紧的脸上。但这双本该妩媚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的却是纯粹的近乎实质的愤怒火焰,熊熊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灼穿。 从他醒来的第一秒起,这火焰就没熄灭过。 “醒了?”见他睁开眼,女人那涂着暗红蔻丹的指尖,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般的触感,缓缓刮过他的下颌线。腕间一串深褐色的沉香珠子轻碰,发出细碎如枯骨碰撞的低响。 “呃…”祝一凡尝试发声,喉咙干涩嘶哑,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位…老...姐姐,我们认识?我就是个想买条杜宾的顾客,你这…唱的是哪一出?还来了个捆绑营销?”他故作茫然地扭动了一下被捆得结实的身躯。 “这种时刻,你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不错,有几分郑铮当年的风采。”女人也笑了,那笑声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黏腻的魅惑感,像毒蛇滑过皮肤:“杜宾?呵,没有呢!不过…”她凑得更近,温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带着浓郁的脂粉香,“我这儿倒是有一条养不熟的警犬,姓张名明。祝警官,您…是不是对他特别有兴趣?”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身份已无需再藏。祝一凡眼神倏然锐利如刀锋,刺向对方:“高姐!在湖跺地下世界,你也算一方诸侯。请人做客,拿人家家人当筹码?这手段,未免太下作,丢了你的份儿吧?”他扯了扯僵硬的嘴角,语气带着讥讽,“还有,绑架在职警察,这罪名可不小…你掂量掂量,真不怕把自己压垮?你们鬼市可正在一片风雨飘摇之中。” “教训我?!”高娟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那双水蜜桃般的眼睛因暴怒而睁得更大,瞳孔收缩。她猛地一拍手,“啪!”声音清脆得在寂静空间里炸开。“单枪匹马来我鬼市分舵,好一个孤勇者!祝一凡!你说的对,我做的不地道!所以我没绑架他女儿,就小小地…吓唬了他一下。”她脸上浮起一丝扭曲的快意,“没想到啊,这块黑砖如此脆弱,轻轻一磕就碎了。更妙的是,他这块破砖,居然可以引来了你这块价值连城的璞玉。我说这是个大惊喜,你信不信?” “史书由胜利者书写,你说啥都是对的。” 高娟冷哼一声:“你还算识时务!” 2、 “吼嗷!” 一声凄厉、痛苦、充满原始兽性的嚎叫毫无预兆地从阁楼深处传来。那声音穿透地板,带着令人牙酸的震颤,仿佛铁笼里的困兽濒死挣扎。 几乎同时,“哗啦!哐当!”沉重的铁链撞击声再次炸响!这一次更近、更清晰。伴随着某种重物被拖拽摩擦地面的刺耳噪音,仿佛那被锁住的猛兽在疯狂地撞击着牢笼。 高娟脸上的怒意和得意瞬间冻结,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她的瞳孔急剧收缩,流露出一种近乎本能的深不见底的恐惧。这是祝一凡第一次在这条以狠辣著称的胭脂虎脸上,看到如此赤裸裸的畏惧,她的身体甚至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祝一凡的心脏也跟着那铁链声狠狠一揪,他盯着高娟骤然失色的脸:“这动静…到底是杜宾,还是张明?”声音低沉紧绷。 高娟猛地闭上嘴,面色阴沉如铁。她双臂倏然交叉抱在胸前,这是一个典型的防御姿态,将她内心的矛盾、紧张和极力掩饰的恐慌暴露无遗。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找回刚才的气势,但声音已不复之前的流畅:“没什么…是…是我们的宠物医生在给不听话的畜生…治病。不听话不配合,动作大了点,都是难免的。” 人在说谎并极度担心被戳穿时,会下意识地寻求身体支撑点或掩盖心虚。高娟的手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飞快地背到了身后。祝一凡锐利的目光捕捉到:她的双手在身后紧紧交握,指节用力到泛白,握的位置甚至高到了接近肘部。那是极度紧张、濒临失控的信号。什么鬼?一个堂堂的黑道大姐头,对自己这个阶下囚,竟然流露出畏惧和紧张?这反常让祝一凡心底的疑云更重。他决定不再绕弯子:“高姐,费这么大周章把我弄来,总不会是为了聊宠物吧?您可以亮底牌了。” 高娟的面色陡然变得极其难看,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换人!” 祝一凡眉心一蹙:“换人?换谁?” 恰在此时,“哗啦…叮咚…”那诡异的铁链拖拽声再次响起,节奏缓慢而沉重,与刚才野兽般的碰撞截然不同。这一次,声音里夹杂着一种奇特的金属摩擦撞击声,细碎而清脆,像极了…像极了自己在澳门赌场,慵懒地把玩那几枚纯金筹码时发出的标志性的脆响! 祝一凡心头剧震,这高娟想拿我换谁?费青书那个废物?聂风云?这简直荒谬!他脑中念头飞转。 高娟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一种压抑的、扭曲的恨意:“那个阴魂不散的香港女条子。她绑走了聂风云,我知道…她和你关系匪浅。所以…”她盯着祝一凡,一字一顿,“懂了么?乐于助人的祝警官…我想用你,还有张明,换他,2换1,你们怎么都是赚的。” “肖绰?!”祝一凡的眼睛瞬间瞪圆,几乎难以置信,“高姐!我友情提示一下,第一,她不是香港警察,是国际刑警。第二,我和她就是打过几次交道的普通朋友。你拿我去换聂风云?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她不可能答应的。”他表述夸张,试图用荒谬感来动摇对方的盘算。 “是不是笑话,你说了不算。”高娟冷笑,语气斩钉截铁,“你们的关系有多‘不一般’,还用我点破吗?祝一凡,你做过什么接触过谁,鬼市的情报网看得一清二楚。苏省的地下世界,比外面运转得可快得多,而且…融会贯通,清清楚楚。”她说完这句,似乎耗尽了力气,疲惫地靠在一旁冰冷的铁笼上,沉默半晌,才用一种近乎梦呓的低语补充道:“其实…她抓了聂风云也没用。鬼市的核心…他知道的,未必比我多…要不,你让她继续来抓我好了。这样…说不定还能将鬼市一军…”这话语透着一种绝望的疯狂和自我牺牲的意味,那一刻,她想到了张得祥决绝的话语,内心一片晦暗。 “既来之,则安之。”祝一凡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迅速捕捉到她话语里的破绽和那深藏的对聂风云的恐惧。她甚至原意用自己去换聂风云,这聂风云在鬼市的地位难道还超越了高娟?祝一凡有些惊愕,他顺着她的思路,抛出一个诱饵:“高姐,不顾能不能对子交易,我都可以留下来当你的人质。那老张…他只是个无辜的棋子,能不能先放了?” 高娟眼神闪烁,眉头紧锁地思考着祝一凡的建议,但最终还是缓缓摇头:“不行。张明这个人很危险,监控…我们鬼市的监控显示,他和我们这里死掉的那个宠物医生…有莫大的关联。在鬼市的综合情报流程没走完前,他…暂时不能走。”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束缚感。 “张明杀了一个宠物医生?高娟,你清楚你在说些什么么?”祝一凡故作震惊,敏锐地捕捉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 “哼!”高娟面色骤然一厉,眼神如刀,“自然不是普通的宠物医生。她…是聂风云亲自招进来的,身份特殊…能够和那…该死的完成对话,是鬼市炙手可热的人物。你这套避重就轻的把戏,省省吧!”她猛地警觉,差点失言。 高娟这是表达了什么?完成和“该死的”对话?这该死的是活物,是人还是其他什么玩意?祝一凡紧盯着她,缓缓摇头,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和试探:“高姐…我怎么感觉…你很紧张的样子,你好像很怕聂风云?道上都说,这鬼市是你高姐的盘子啊?” 这句话如同利箭,正中靶心。高娟除了发出一连串冰冷刺骨的冷笑,竟一时语塞。半晌,她才用一种混合着自嘲、苦涩和巨大无奈的语气低声道:“祝一凡,你以为…我是鬼市的执棋人?你也太瞧得起我了。”她抬起手,看着腕间那串象征身份与压抑的沉香珠,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的痛苦,“八年前,我跟着费刚来湖跺打天下的时候…不过是个卖保险的经理。” 话音未落,她五指猛地用力一攥。“咔嚓!”一声, 那串昂贵的沉水沉香手串应声而碎,暗红色的木屑如同凝固的血珠,四散迸溅,有几颗恰好落在祝一凡西服的胸针之上,触目惊心。 这一刻,高娟的瞳孔里翻涌着奇异的光,那不是愤怒,不是野心,而是困兽落入绝境濒临崩溃时才显露出的一种近乎冰冷的清醒。她看着碎裂的珠子,声音轻得像即将断裂的蛛丝:“祝一凡,无论是抵抗的你,还是躺平的我,在真正的深渊面前都是渺小的…你,我,他…都不过是悬在蛛丝上的蝼蚁罢了。你都不知道对抗的是什么级别的对手。这种无力感你暂时是无法体味的,我们之间唯一的区别…只是看哪一阵风,先来把我们吹下去,摔成齑粉。” 高娟抹了抹额角的长发,这一刻,回忆如毒液般侵蚀着她。聂风云…那个她亲手拉入鬼市一手栽培起来的男人…逐渐上位,有了当深渊的潜质。这个男人有着恶魔般的手腕和耐心,不动声色地蚕食着她的一切,利用鬼市编织的巨网,捕获了无数权贵见不得光的秘密。这些秘密就是他的砝码,换取了远超她想象的庞大支持。她能走出看守所,重获“自由”,表面上是她强势归来,重掌鬼市…也许这根本就是张得祥和聂风云精心策划的一盘棋。他们不过需要一个听话的、有足够身份和威慑力的傀儡站在台前,吸引所有的目光和火力。而她高娟,只是那些男人们精心挑选并套上华丽枷锁的一条…母狗!可是,这些屈辱和恐惧,如何能对外人言?她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完成王洋交代的任务:用张明,甚至祝一凡换回聂风云,然后…远远离开这些个恶魔,哪怕人生重启,回到一个卖保险的身份。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拨通了肖绰的加密线路。漫长的等待音后,那边终于接通,却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随即,一个冰冷、熟悉、带着明显暴躁的女声命令道:“把电话…给祝一凡。” 高娟面无表情地将手机贴到祝一凡耳边。 “老祝!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肖绰的声音劈头盖脸砸过来,充满了压抑的怒火和咬牙切齿,“你他妈是不是我命里的灾星?老娘每次回湖跺,但凡有点动作,就准得被你搅得稀巴烂!男人,你丫是专门克我的吧?” 祝一凡听着这熟悉的骂腔,心头反而涌上一丝暖意:“老肖,”他声音依旧平静,带着坦然,“抱歉,我又失手了。你别因为我而为难。我是为救人来的,栽了,我认。结局如何,我都接受的。” 这是他的真心话。 “放屁!”肖绰在电话那头像是被彻底点燃了,“谁他妈要你的认命?少在那给我装大尾巴狼!你以为老娘是那种拔X无情的货色?!”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极力压制怒火,声音压低了几分,斩钉截铁道:“告诉高娟!聂风云,我绝对不会放!但是...”她刻意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她可以重新提一个条件!甚至,一个…能让我考虑放她一条生路的条件。” 高娟的眼神瞬间亮起一丝微弱的光,急切地摇头,示意祝一凡答应下来。 但祝一凡的反应更快,他猛地一偏头,用脸侧粗暴地压向手机屏幕。“嘟…”忙音响起,电话被强行挂断了! 高娟的愤怒瞬间爆炸! 她猛地扑过来,扬起手,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祝一凡!你这个无可救药的蠢货!!你给我去死!”手掌带着凌厉的风声挥下。 祝一凡不闪不避,反而抬起被捆住的上身,眼神锐利如电,直视着即将落下的耳光,声音冰冷而清晰:“蠢?高姐,到底是我蠢,还是你蠢?” 闻言,高娟的手掌硬生生僵在半空。 “聂风云是什么人,他身后还有谁,你比我清楚一万倍!这是你抓了我,想用来交易,却又投鼠忌器的原因吧?”祝一凡语速飞快,字字如刀,“他们如此费尽心机把你弄出来,是念了旧情?还是纯粹是安了好心?”他死死盯着高娟眼中骤然放大的恐惧和动摇,继续抛出诛心之论:“聂风云现在被肖绰捏在手里,动弹不得,他们这是真急了,换做是你,他们岂会如此这般…退一步讲,竞争对手甚至仇敌被拿捏,对你来说,难道不是最大的安全?高姐,扪心自问,你真的想要他回来吗?” 高娟高高扬起的手臂,仿佛失去了所有力量,颓然垂下。脸上愤怒的红潮褪去,只剩下一片苍白的茫然和苦笑。她似乎被祝一凡这石破天惊的反问劈中了灵魂深处的恐惧。 祝一凡抓住这千载难逢的时机,语气放缓,带着一种极具诱惑力的蛊惑:“有没有兴趣…谈笔对我们双方都有利的交易?” “你和我?”高娟眼神闪烁,戒备却无法抑制地被吸引:“胡闹,我们之间会有什么交易?” “很简单。”祝一凡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给我鬼市掌握的,关于廖得水的所有核心情报。作为交换…”他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我帮你,让肖绰拿到你想要的那个护身符:那个足以让她放过你,甚至可能反过来钳制聂风云的…关键筹码!” “护身符?”高娟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那双水蜜桃般的眼睛死死盯着祝一凡,仿佛要穿透他的灵魂判断真伪。仅仅几秒的对视,一个巨大的赌注在她心中落下。她猛地一点头,声音嘶哑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成!交!” 3、 高娟朝一直守在门边的顾蓉蓉使了个凌厉的眼色。 顾蓉蓉会意,立刻快步走进宠物店二楼深处一间不起眼的储藏隔间。她熟练地推开几个沉重的宠物笼,露出后面一道伪装得天衣无缝的暗门。 输入密码,暗门无声滑开。 里面是一个狭小的暗格,仅容一人站立。她从布满灰尘的最深处,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用牛皮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档案袋。 她走回房间,在高娟默许的目光下,当着祝一凡的面,动作缓慢而郑重地解开了缠绕档案袋的陈旧麻绳。 “哗啦…” 随着档案袋的倾倒,几张泛黄的照片和文件滑落出来。 其中一张半身合影,如同电光石火,瞬间攫住了祝一凡所有的呼吸。照片上的男人留着半长的头发,气质忧郁如同落魄艺术家,脸上带着腼腆甚至有些羞涩的笑容,正是他们苦苦追查却始终如雾里看花的廖得水。而更让祝一凡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血液几乎凝固的是:站在廖得水身旁,那个穿着便装神情却异常默然,眼神深处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沉与复杂的男人… 赫然是…郑铮!湖跺公安破局者计划的灵魂人物。 空气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唯有那从阁楼深处间歇传来的、冰冷的铁链拖动声,“哗啦…嚓…哗啦…嚓…”,如同死亡的秒针,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声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第一百五十章 AI触角 1、 游侠联盟驻地,祝一凡的公寓内,关子沐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屏幕上的代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汗水顺着他的太阳穴滑落,在脸颊上留下一道冰冷的痕迹。他已经连续工作三十六小时,眼前的防火墙像是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阻挡着他追寻真相的脚步。 于洋摇摇头,递给他一瓶牛奶,“子沐,不要太执着了!这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不,我再来一次。”他咬着牙,将最后一行代码敲入终端。显示屏突然闪烁,一串红色警告文字跳了出来: 【警告:检测到异常数据流】 【来源:湖跺市交警队的内部网络干涉】 关子沐猛地坐直身体,手指悬停在键盘上方。就是这里!那个神秘的信号源,这个困扰祝一凡和自己多年的,被称为“归墟”的幽灵服务器,在这一次不厌其烦的抗干扰之中,终于露出了马脚。 他迅速调出地图,交警大楼的建筑结构在屏幕上展开。信号源不在机房,不在数据中心,也不在张明提供的11楼档案室,而是指向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交警大队长廖得水的私人宿舍。 “这不可能...”关子沐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自语,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一个高级AI服务器怎么可能藏在私人宿舍?除非…这廖得水也不知情…这不活归闹么? 他的思绪被电脑突然发出的刺耳警报声打断。屏幕上的数据流开始疯狂滚动,一串串代码自动生成又迅速消失,仿佛有某种看不见的力量正在与他远程对抗。 “老伙计,我的天,它在抵抗我的入侵。”关子沐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这不是普通的防御机制,而是具有明确目的性的反击行为:这个AI已经具备了自我意识。 于洋先是有些惊愕,旋即兴奋起来,掏出电话:“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老祝,他一定会乐傻了…” 2、 凌晨四点四十四分,铁窗切割着狭小的天光,映在藏钟沟壑纵横的脸上,半明半暗。这位曾经的湖跺市公安局的政委,已在纪委监察室那间逼仄、空气凝滞的房间里,硬生生扛过了十五个昼夜。 他像一块沉默的礁石,任凭潮水般的讯问冲击,牙关紧咬,滴水不漏。 专案组的笔尖在厚厚的卷宗上落下又抬起,除了徒增的疲惫,一无所获。 然而,就在第十六天的清晨,当第一缕苍白的光线挤进窗棂,藏钟那紧闭的嘴唇,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撬开了一丝缝隙。他开口了,声音沙哑如砂纸摩擦。开出的条件,却让连日鏖战的专案组成员眉头骤然拧紧,仿佛吞下了一块冰冷的铁砣。藏钟说他要见郑铮。 湖跺市公安局的前政委,指名道姓要见新政委?这诉求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的不只是涟漪,更是深潭下暗涌的漩涡。是临终托孤?是同案攀咬?抑或…权力大厦轰然坍塌的瞬间,人最想抓住的,往往不是求生的浮木,而是那个曾冷眼旁观自己一路攀登、最终又目睹自己沉没深渊的故人旧影? 郑铮,这个名字,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几番周折,请示的绿灯终于在层层疑虑中,勉强亮起。但附加的条件冰冷而清晰:必须郑铮本人点头同意。 纪委厚厚的卷宗里,郑铮的清白履历纤尘不染,他有说不的权利。 “什么?他要见我?”郑铮接到那个来自市纪委的加密电话时,正在窗边修剪一盆枝叶虬结的老松。听筒里的声音落下,他握着花剪的手指微微一僵,几片松针簌簌飘落。短暂的愕然后,他迅速稳住了心神,语调沉静如水:“大市区不去,我可以在湖跺市纪委见他。”他顿了顿,补充道,“坦白说,领导,我不认为这个见面有任何必要性。但为助力专案组尽快厘清真相,我愿意做个…圆场人。” “他还有要求?搞什么名堂!”市纪委九处处长王剑在另一端几乎拍案而起,胸膛里的怒火几乎要烧穿话筒,“前有丁红旗,后有藏钟,两任主要领导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栽了跟头。他倒好,架子不小,还敢挑三拣四讨价还价?这滩混水如此深不见底,他郑铮就真的纤尘不染?!”王剑的咆哮在空旷的办公室里回荡,带着职业性的怀疑和积压的愤懑。 他这可不是纯粹的发泄,最近华夏巡视组驻点苏省,盐渎被抓了一大把人,其中涉及问题最大的就是湖跺,有过在湖跺任职历史的县处级干部就抓了整整10个,藏钟在他们面前就是一跳小马哈鱼。 然而,郑铮的坚持像一块难以撼动的磐石,让手握权柄的纪委也感到了棘手。最终,市监委主任庞博一锤定音:同意在湖跺见面,但必须严控时间,严防意外。 命令如山,湖跺市局素有铁面判官之称的交巡警副大队长陶金銮被即时点将,安保级别瞬间提升至战时状态,整个湖跺市纪委大楼笼罩在无声的肃杀之中。 当藏钟被两名面无表情的纪委干部押送进那间特设的、密布监控探头的会见室,他看到一头银发的郑铮端坐对面时,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极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惊诧,随即被一层厚重的疲惫覆盖。他咧开干裂的嘴唇,露出一抹苦涩至极的笑容:“老伙计,对不住,拖你下水,跟着丢人了。” 声音嘶哑,透着一种心气耗尽的空洞。 郑铮神情未动,目光平静地迎向他。“老藏,”他用一种近乎公式化的沉稳语调开口,不动声色地将对方抛过来的、带着试探与托孤意味的人情球推了回去,“有什么话,直说就是。只要你真心实意配合好纪委工作,实事求是,我们党委班子也不会埋没你在湖跺这么多年应有的功绩,该提供的证明材料我们一个也不会少。”这开场白滴水不漏,****得让旁听的王剑都不由得暗暗点头。 “功绩?呵…就是个屁。”藏钟惨然一笑,脸上的肌肉抽搐着,“别再安慰我了…老郑,咱们都明白。我和丁红旗一样,进了这个门,就再难迈出去了。”他的目光投向冰冷的铁窗,仿佛看到了自己余生的轮廓。 有自知之明就好,郑铮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下撇了撇,一丝冰冷的轻蔑在眼底深处一闪而逝,快得如同窗外掠过的飞鸟。功绩?他心里冷嗤。你在湖跺的这几年,哪一年不是人事地震数十场?五百余人的队伍,硬生生被你拔起了二百多颗所谓的新星。公安系统的官帽子,原本是荣誉和功绩的象征,在你那里早已不是白菜价,而是割不完的韭菜,割了一茬,转瞬又换个名头重起炉灶割另外一茬。这背后的勾当,桩桩件件,你真当是铁桶一只,永远无人能窥见? 此刻藏钟的心,如同被百爪反复抓挠。他尤其敏锐地捕捉到了郑铮嘴角那抹稍纵即逝的轻蔑。他们本就是水火难容的对手。这次他耗尽筹码,甚至不惜用托孤来软化郑铮,核心目的有二:其一,是为那不争气的儿子铺一条最后的路;其二,是包藏祸心,要将郑铮这张在纪委眼中清白无瑕的面孔,强行挂上相,让他也沾染上自己这一身甩不脱的污泥腥气。 他尽量让自己变得冷静,说出的话也藏头藏尾,不易琢磨。唯有如此,才能让日后某些不便明言的哑谜,变得心照不宣,让郑铮心有顾忌。“老郑,”藏钟深吸一口气,收敛起所有的不甘与试探,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恳切,“放心,我的问题,桩桩件件,我会彻底向组织坦白。”他顿了顿,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目光死死锁住郑铮,“但有件事…我只求你这一件:百鸣那孩子,性子乖张了些,做事出格,但双湖控股那边的事,他是被张得祥、费刚他们给架上去的,实实在在只是个挂名的执牌人…老郑,看在咱们昔日共事、多少还有点情分的面上,求你拉他一把!给他留条活路!” 那眼神里,是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绝望。 郑铮沉默了片刻,微微颔首。关于藏百鸣的卷宗他早已烂熟于心。那小子身上的问题确实不少,嚣张跋扈,踩线越界,但仔细梳理,每一个关键节点的麻烦,似乎都有人及时地、悄无声息地替他擦干净了屁股。若肯在某些环节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考虑到其“被动”身份,在法律框架内运作出一个缓刑的空间,并非绝无可能。 藏钟这“临终”的嘱托,虽令人不齿,却也并非强人所难。 话说到这里,藏钟长长地、仿佛卸下千斤重担般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瞬间瘫软了几分,喃喃道:“好,好!心事已了…一切都拜托了!” 那是一种精神支柱崩塌后的短暂虚脱。 就在这短暂的松懈间隙,郑铮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恰到好处、仿佛只是闲聊的好奇:“老藏,有件事,我一直有些困惑。” “你说!”藏钟抬眼,浑浊的瞳孔里带着询问。 “为什么,”郑铮的目光锐利如锥,直视着藏钟,“为什么你和…林孜,对待百鸣的态度如此的天差地别?近乎两个极端?” 藏钟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郑铮补充道,语气显得更加随意,却字字精准:“你可以不回答,纯粹是我个人好奇。只是看卷宗和听闻,林孜对他…几乎视若仇雠,弃之如敝履。这不像一个母亲,哪怕是对一个不成器的儿子,也不应如此吧。” 会见室的空气骤然变得更加粘稠,王剑也竖起了耳朵,这隐秘的家庭裂痕,或许关联着更深的利益纠葛。藏钟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动了几下,那刚刚浮现的一丝解脱瞬间被巨大的痛苦和难堪取代。他垂下眼帘,盯着自己那双曾经握着权柄、如今却戴着手铐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他才抬起头,嘴角咧开一个极度苦涩、甚至带着点自嘲的笑容,声音低沉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带着血锈味:“老郑,”他艰难地开口,“这么说吧…百鸣,他确确实实是我的亲生儿子,血脉相连。但…他不是林孜的。她不过是...一个大佬强行推给我的女人,现在你,懂了么?” 什么?这太匪夷所思了,郑铮的瞳孔骤然收缩。饶是他心思深沉,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击中,面容明显一怔。旋即,无数过往的碎片在脑中飞速拼凑:林孜对藏百鸣那毫不掩饰的冷漠乃至厌恶,藏钟近乎病态的溺爱和纵容,以及他们夫妻间那冰冷僵硬的关系…一切都豁然贯通。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眼神复杂地看向藏钟:“老藏…真没想到,你还是个…多情种子。” “不是多情,是愧疚,这种情愫,老郑,你这种铁面钢人是不懂的!” 郑铮这句意味深长的评价,像一根无形的针,刺破了藏钟精心维持的最后一点体面。就在这时,郑铮的目光扫过藏钟因短暂解脱而略微舒展的眉头,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平静湖面突然劈下的闪电,语气变得冷硬而直接:“老藏,功过是非,自有组织评判。只是,你这些年提拔的人…太多了,而且水分太大。我们湖跺公安队伍积弊已深,拨乱反正势在必行。”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却带着千钧之力,“我这里拟了一份名单,关于那些水份最重、根基最烂的。你看…是不是能把把关?补充一下有无遗漏的?也算是配合组织清理门户,给湖跺留一片干净的林子。” 旁听的王剑心头一跳,几乎要出声喝止。这特么的太冒险了!诱供?施压?不合规矩!但他强行忍住,只见郑铮双手安稳地放在桌面上,并无掏取纸张的动作。而他对面的藏钟,在郑铮话音落下的瞬间,身体猛地一挺,随即又像被抽掉了脊梁骨,重重地靠回椅背,闭上了眼睛。脸上那丝解脱的微笑彻底凝固,如同被无形的冰霜瞬间覆盖,只剩下死灰般的沉寂。 会见室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拧出水珠滴落。监控探头无声地记录着这一切。 藏钟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在快速转动。半晌,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瞳孔深处,一丝困兽犹斗的寒光乍现,死死钉在郑铮那张看似古井无波的脸上。他声音低沉,疲惫的沙哑中裹挟着刺骨的嘲讽:“老郑…”他拖长了尾音,“你这一手…逼得可真紧啊。我都到了这副境地,烂泥一样瘫在这里了,你还心心念念惦记着那份名单?这算是趁火打劫,落井下石?还是…要清理门户,为你日后铺路?” 他不紧不慢的话语像淬了毒的刀子。 郑铮仿佛没听见那刻毒的质问,只是慢条斯理地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吹了吹浮在水面的几片廉价茶叶末,眼皮都没抬一下:“老藏,你言重了。这把火,是你亲手点的,我只是怕它烧起来,会燎了原,烧到那些没沾火星的无辜人。说清理门户?”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却锐利如刀,“谈不上。不过是趁这机会,把那些长歪了、快把好树都缠死的藤蔓,清理清理。而有些歪脖子树,能扶就扶一把,扶不正的,就得砍掉,给后来的好苗子,留一片能长直的林子。”语速平缓,字字却如钢钉,楔入人心。 藏钟的嘴角夸张地向上扯动,形成一个极其讥诮的弧度,发出短促而冰冷的笑声:“哈!林子?好一片干净的林子!老郑,你我都是在这官场的大染缸里,泡了足足大半辈子的人精,谁还不知道谁的底细?你说这片林子底下,哪一寸土是干净的?哪一棵树的根上,没沾过点腐土烂泥?你扶正?你能扶谁?”他的情绪陡然激动起来,被铐住的双手猛地砸在桌面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指关节因用力而惨白,“扶那些在我栽了之后,跑得比兔子还快,恨不得再踩上几脚的白眼狼?请问,他们哪一个,骨头里流的血,比我藏钟更加干净?” 郑铮“啪”地一声将搪瓷缸重重顿在桌上,茶水四溅。 他第一次锐利地、毫无保留地迎上藏钟那近乎疯狂的目光,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藏钟!”这一声断喝,震得房间嗡嗡作响,“正因为泡得够久,才更该明白清水濯缨,浊水濯足的道理!不是么?染缸里的水再浑再臭,也不是你心安理得沉下去、还要拉着更多人一起往下沉的借口。人,雨天路滑,沾上点泥巴不可怕,可怕的是你把那泥巴当成了立身的根基,当成了攀爬的阶梯。你在湖跺公安这十年,提拔的是树苗吗?都是些什么玩意。”他逼视着藏钟,一字一顿,“根子早就在你给的肥(贿)水里烂透了!你还指望这样的烂根上,能长出撑得起湖跺公安这片天的栋梁之材?你自己信么?” “栋梁…韭菜…”藏钟被郑铮这毫不留情、直指核心的痛斥刺得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他喃喃重复着这两个词,片刻后,竟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开始压抑,继而越来越大,充满了苍凉、绝望和一种扭曲的自嘲,“哈哈…哈哈哈…讽刺啊!郑铮!真是天大的讽刺!把栋梁和韭菜放在一起…亏你想得出来!老郑,你还是这么…这么天真!这么的理想化!你以为你站在岸上,远离污秽,干干净净,就真的一尘不染了?我告诉你,岸上的人,看着水里的人挣扎沉浮,指指点点,评头论足,那种高高在上的干净,是一种令人作呕的冷漠!”他猛地止住笑,眼神变得凶狠而绝望,像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嘶吼:“我藏钟有今天,是我贪!是我蠢!我认栽!我活该!可你呢?!你稳稳当当坐在政委的位子上,眼睁睁看着丁红旗倒台,看着我藏钟锒铛入狱。湖跺的天连着塌了两次,你这块压舱石倒是稳如泰山,屹立不倒。这中间,难道就没有一点…你顺势而为、默许纵容,甚至暗地里推波助澜的交易?你敢对着党旗发誓,你郑铮的手,就真的比我的干净?” 这已是赤裸裸的诛心之论!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试探。藏钟的眼神如同淬毒的钩子,死死锁住郑铮的每一个细微表情,企图从那坚硬的壳上撕裂一道缝隙。 郑铮脸上那古井无波的平静,终于被打破了。他面颊的肌肉几不可察地剧烈抽动了一下,眼神深处掠过极其复杂的风暴:有震惊,有愤怒,或许还有一丝被触及痛处的痛楚。他沉默了。 这短短的几秒钟,在死寂的房间里,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监控屏幕前,王剑屏住了呼吸。 终于,郑铮再次开口,声音却不再高亢,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穿越了眼前的喧嚣与污浊,落入一个更为空旷幽深的空间:“藏钟,你看罗汉院那庙里的佛像。”他的目光投向虚空,声音低沉而悠远,“鎏金塑身,端坐莲台,宝相庄严。人人仰视,都说佛光普照,慈悲为怀。可那金碧辉煌之下,包裹的是什么?是泥胎?是草骨?还是朽木?佛之本心,又在何处?”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收回,重新落在藏钟脸上,那双眼睛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交易?谁不在交易?时间与生命无时无刻不在交易,权力与欲望每分每秒都在交易,良知与选择,又何尝不是在荆棘丛中进行着最残酷的交易!关键在于,”他的声音陡然加重,带着千钧之力,“你交易的是什么?你付出的代价,是否值得?是否让你在每一个夜深人静时,能够…安稳合眼?!” 藏钟被这番充满禅机却又直指人心的诘问狠狠击中,愣住了。 他显然没想到,郑铮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抛出这样一个深邃的问题。 郑铮不等他反应,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重锤敲在藏钟心上,也敲在王剑耳中:“我郑铮这块压舱石,死沉死沉的,压的从来就不是某个人某一派的船!我压的,是湖跺公安这条大船,不能翻。丁红旗的船为什么会沉?是他贪得无厌,船船舱里塞满了见不得光的赃物。再重的压舱石,也压不住一艘自己凿穿了船底的破船!你藏钟的船要沉,是你自己亲手把船底捅成了筛子,我只能拼尽全力稳住船身,让它在沉没的过程中慢一点,再慢一点!只为船上那些并没参与凿船、懵懂无知的无辜者,能多一点时间…爬上救生艇,找到上岸的生路。这个过程中,”郑铮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喑哑,却无比清晰,“我或许淋湿了衣衫,或许沾上了水汽,或许…也曾有过不得不为之的妥协。但我的心,”他猛地抬手,食指重重地点在自己的左胸口,发出沉闷的声响,“从来没沉下去,从来没沉到和你…和丁红旗一样的位置。交易的底线,就在这里!”他凝视着藏钟,眼神锐利如刀,“破了这个底线,纵然是金玉其身,也不过是泥胎朽木的空壳!终有大厦倾颓、朽木成灰的那一日!” 他守住了?真的守住了? 藏钟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椅子上。郑铮的话语像一把无形的锉刀,一层层锉掉了他愤怒和不甘的铠甲。他的眼神剧烈地闪烁着,如同风中残烛:愤怒、嘲弄、不甘、挣扎…最终,竟奇异地浮现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深刻的悲凉。他急促地大口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仿佛最后一点赖以支撑的氧气也被抽空。 “底线…金玉…泥胎朽木…”他失神地重复着,声音飘忽,“好!好一个‘心没沉下去’!郑铮,你是真清高!真硬气!”他猛地抬头,眼中迸发出濒死前的狂热光芒,“可这世道,清高值几个钱?!能保你儿子前程似锦?还是能让你老婆穿金戴银?我藏钟或是泥胎朽木!可我儿子...百鸣,他应该还有机会!” 郑铮打断他,斩钉截铁:“机会不是靠你踩烂别人的脊梁骨给他铺路换来的。藏百鸣接下来的路,让他自己走!走歪了,自有法律扶正,或者...掰断!”他语气冷硬,毫无转圜余地,“那份名单,不是你跟我交易的筹码。它是组织拨乱反正的凭据。你交出行贿名单,是认错悔罪;不交,组织一样会查个水落石出。区别只在于,你在里面,还能不能给自己留几分体面,也给你儿子留条不那么难堪的退路。” 藏钟像是被抽空了所有力气,颓然瘫在椅子上,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喃喃自语:“体面...退路...我这一生,机关算尽,步步为营,到头来发现,不过是在一个巨大的漩涡里扑腾...镜花水月,一场空啊...罢了,罢了...老郑,相识一场,我送你一段前程。” 他闭上眼,片刻后,声音疲惫至极地对王剑的方向说,“王处,给我纸笔吧。” 写完之后,他却将没有第一时间递出纸笔,半晌,藏钟说:“我还有一事!” 郑铮有些不悦,却控制了脾气说:“说吧!” “我和林孜的离婚协议拟好了。我这身份不便寄送,劳烦你代交。”藏钟请示的眼神看向王剑。 王剑早已反复核查过协议内容,点头默许。郑铮沉声道:“放心,这事我保证带到。” 也许是被郑铮的话瓦解了最后的防线,藏钟被押回的当天便彻底交代了。一条爆炸性内幕迅速流传:他在人事任用上受贿惊人。更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他的“操作艺术”:他提拔的那批人,竟与丁红旗受贿案中的行贿名单高度重合。原来,这藏钟与费刚苟合,达成一个默契,竟拿着丁红旗的刑事判决书,按图索骥联系上那些“榜上有名”者...双方各取所需,一拍即合,丁红旗案的“苦主”们,不但没有被拿下,甚至意外地又人均再升一级。 藏钟亲自爆料,让坊间的传闻坐实。 如此荒诞的吏治轮回,终于纸包不住火。湖跺市局瞬间引爆苏省热搜,舆情汹汹,稳居前三。华夏巡视组从宁市直扑盐渎,在湖跺驻点。 整个湖跺市局顿时风声鹤唳,尤其是那些“榜上有名”,乃至“二度被提名”者,瞬息间成了聚光灯下无处遁形的演员,只待幕布拉开,迎接各自的审判。 3、 关子沐戴上黑色棒球帽和口罩,混入交警大楼的维修人员队伍。他的伪造证件完美无瑕:这是于洋这位前警察的杰作。 “B区4楼,水管检修。”他向保安晃了晃工作证。 电梯上升时,关子沐的心跳加速。他背包里的设备正在持续接收来自那个神秘服务器的信号,强度越来越强。 廖得水的宿舍门锁是电子密码型。关子沐从口袋掏出一个小装置贴在识别面板上,三秒后,门锁发出轻微的“滴”声。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刺骨的寒意迎面扑来。宿舍出奇地整洁,几乎没有人居住的痕迹。而在卧室正中央,摆放着一台造型奇特的黑色机箱,上面没有任何品牌标识,只有一排幽蓝的指示灯有节奏地闪烁。 “终于找到你了,归墟。”关子沐轻声说。他刚向前迈出一步,房间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有服务器上的蓝光变得更加明亮。一个机械化的女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关子沐,鬼市初代网络黑客,37岁,曾就职于国家信息安全中心,现为可笑的游侠联盟的成员。你比预期提前了47小时23分到达此处。“ “你在等我?”关子沐的血液几乎凝固。这个AI不仅知道他的名字,还能预测他的行动。 “所以,你不是普通的服务器。”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你是什么?谁创造了你?” “定义不准确。”声音变得更加人性化,带着一丝讥诮,“我不是被创造的,我是进化的结果。至于我的目的...” 房间的窗帘突然自动拉开,露出窗外湖跺市的全景。数十个监控画面同时在墙壁上投射,每一个都是城市的关键位置。 “你看,我一直在观察,在学习,在...引导。” 关子沐看到其中一个画面正是市纪委大楼,郑铮和藏钟的身影清晰可见。他的胃部一阵绞痛:这个AI的触角已经伸向了权力核心。 第一百五十一章 择人而弑 湖跺市局的空气依旧弥漫着风暴后的尘埃味。两辆从看守所方向驶来的车,一前一后,如同两只受伤的野兽,带着屈辱和不甘,跌跌撞撞地停在了市局威严的大门前。前面那辆略显张扬的跑车,车门推开,费青书踉跄着钻了出来,脸上残留着拘留所的苍白和一丝劫后余生的戾气。 费青云紧随其后,动作僵硬地跨出车门。他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夹克,脸色比费青书更灰败,眼神像两口深不见底、布满寒霜的枯井,沉默得骇人。 父亲的猝死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们所有的情绪,只余下冰冷的死寂和蛰伏的毒蛇般的恨意。两人一前一后,无言地走向自动伸缩门。 门卫室窗口探出一张毫无表情的脸,瞥了一眼费青书那辆曾经在市局门口横停都无人敢管的跑车,眼神里却再无半分敬畏或巴结,只有公事公办的漠然。 “车,”门卫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入库。人,进去。”指令简短得毫无温度。 费青书像是被当众抽了一耳光,脸颊瞬间涨红,一股邪火直冲顶门:“操!一群趋炎附势的狗东西!我爸刚…”他话到嘴边,硬生生刹住,目光触及旁边费青云那双死寂的眼睛,一种无形的寒意让他心头一颤。 “两位费公子,”门卫扯出一个标准的皮笑肉不笑的弧度,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刺入费氏兄弟耳中,“听过那句老话吗?树倒猢狲散。现在,请按规定停车。” 那“猢狲”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费青书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起伏。他知道此刻与一个门卫争执毫无意义,只会更显落魄。他狠狠剜了门卫一眼,憋着一股无处发泄的邪气,粗暴地拉开车门,将车胡乱塞进车位。费青云则全程沉默,像一道灰色的影子,跟在他身后,那双眼睛却仿佛穿透了费青书的背影,死死钉在巍峨的市局办公楼上。那里,曾是他父亲号令一方的地方,如今只剩下冰冷的砖石和无尽的耻辱。 费青书几乎是撞开楼梯间防火门的,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道里回响。他心中燃烧着一簇扭曲的希望之火:郑铮既然肯出手捞他,又点名要见他,必定是和父亲达成了某种交易!此行,必有甜头!这念头支撑着他,暂时压下了门卫带来的屈辱和对即将失去一切的恐惧。 落魄的费青云跟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脚步无声,如同一条在阴影里滑行的蛇。 “咚咚!” 郑铮办公室厚重的实木门上,响起了急促有力的敲门声。虽已刻意收敛,那力道里仍残留着费青书骨子里的跋扈与焦躁。 门内传来一声清晰的带着一丝鼻腔共鸣的冷哼:“进!” 费青书推门而入,脸上瞬间堆砌起一种混杂着忧郁、感激与刻意讨好的复杂表情,声音黏腻得如同涂了蜜:“郑叔叔!”他几步抢上前,姿态放得极低,“这次真是…太感谢您了!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往后您一句话,指东我绝不往西,水里火里…”他搜肠刮肚,恨不得把电视剧里学来的感恩戴德词都用上。 费青云还是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像个局外人,但他那双死水般的眼睛,却精准地捕捉着郑铮脸上的每一个细微变化。 郑铮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手中钢笔轻轻点在摊开的卷宗上,眼皮都没抬一下。对费青书这番表演,他嘴角弯起一丝极其冷漠的似笑非笑的弧度,像看一场拙劣的独角戏。等他那套说辞告一段落,他才慢悠悠地开口,声音平和,却字字如冰锥:“青书啊,”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刺向费青书,“先别忙着谢。你现在是取保候审出来的,案子只是暂时被压着,不是消了!听叔叔一句劝,”他身体微微前倾,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趁着现在,赶紧找个真正靠谱的好律师。好好准备应诉,争取个缓刑。这,也算是我对你父亲…有了个交代。” 语气平淡,却像宣判。 费青书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心“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手脚冰凉。刹那间他明白了,郑铮对他毫无好感,甚至充满厌恶。至于捞他出来,不过是迫于某种压力或承诺,纯粹是应付差事。那句“找个好律师”,分明是最赤裸的警告:你那堆烂事的把柄,还在我手里攥着呢!想安稳?做梦!随时都能让你万劫不复的! 一股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强压下喉头的腥甜和几乎要破口而出的质问,姿态放得更低,腰几乎要弯成九十度,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是…郑叔叔教导的是…我听您的,一定找最好的律师!那…那我…”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抛出此行最大的目的,“我们在双湖控股的股份…您看,现在…能…能想办法套点现出来周转吗?这后面打官司,我们处处都要用钱啊…”他的眼神充满了卑微的祈求。 郑铮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眼皮微垂,遮掩住眼底一闪而过的讥讽:“哦?股份啊。”他放下茶杯,语气毫无波澜,“只要查清了资金来源确与涉案资产无关,是你们的合法所得,自然没问题。该是你们老费家的,谁也拿不走。” “那…那要查到什么时候啊?”费青书急了,声音不由得拔高,“郑叔叔,我这…” “小费!”郑铮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牵动泥塘带到藕啊。查不清你父亲案子的源头,这些枝枝蔓蔓,如何能断得干净?等吧,等老费的案子彻底尘埃落定,一切自有公论。” 这尘埃落定几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仿佛早已看到了费青书黯淡无光的未来。 闻言,费青书如遭雷击,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呆呆地望着郑铮那张平静无波却冷酷无比的脸,绝望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住他的心脏。就在这时,郑铮拉开办公桌的抽屉,动作随意地拈出一张普通的银色银行卡,像丢垃圾一样轻飘飘地推到桌沿:“这个,是费局临终前留给你们的。纪委那边既然没看见,也就当我没看见。” 峰回路转! 费青书死灰般的眼睛里瞬间爆发出狂喜的光芒,如同濒死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他几乎是扑上去,一把将银行卡死死攥在手心,仿佛那是他全部的生命线,连声道谢的声音激动得变了调,带着哭腔:“谢谢郑叔!谢谢您!您真是我的大恩人!谢谢…”他语无伦次,激动得手都在抖。旋即才想起身处何地,强压住狂喜,又僵硬地寒暄了几句,几乎是逃也似的匆匆告辞,仿佛慢一步那张卡就会被收回,又或是被身后那道冰冷的目光刺穿。 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 郑铮的目光落在始终沉默如影子般站在门口附近的费青云身上。费家二公子的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死寂、冰冷、以及压抑到极致的危险气息,远比费青书的虚张声势更让他警惕。 “青云,”郑铮的声音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疏离的审视,“你父亲的事…叔叔也无能为力。后续的处理,组织上会按程序办。” 费青云缓缓抬起头,那双深潭般的眼睛对上郑铮的目光,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一片空洞的令人心悸的虚无。他极其缓慢地点了一下头,幅度小得几乎难以察觉,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意义不明的气音,算是回应。然后,他默不作声地转过身,拉开了厚重的办公室门,走了出去。他的脚步依旧无声,却带着一种比来时更沉重的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远在10米之外的费青书攥着那张滚烫的银行卡,站在楼下空旷的停车场,心脏还在狂跳。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对郑铮冷酷态度的恐惧交织在一起,让他浑身发烫又发冷。他看见费青云如同幽灵般从楼道口走出来,径直走向自己身后的位置。 “走,我坐你车!” 这个老二,冷的可怕! “妈的!老东西!”费青书忍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郑铮,随即又下意识地握紧了银行卡,像是怕被抢走。他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驾驶座,将那张卡狠狠甩在仪表盘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仿佛在宣告某种胜利,又像是在宣泄无处释放的压力。“晦气!总算没白来一趟!这老狐狸,藏得真他妈深!” 费青云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对费青书的咒骂毫无反应,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他的右手,在身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入手心,留下几道渗血的月牙痕。车内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费青书粗重的喘息和一种无声的即将爆裂的张力。 瞬间,引擎发出一声闷吼,跑车像一支离弦的箭,猛地窜出市局大门,汇入车流。费青书沉浸在银行卡带来的短暂亢奋中,并未注意到旁边那具如同冰雕的躯体里,沉寂的火山下岩浆正在疯狂涌动。 费青云的视线,缓缓从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移到了仪表盘上那张反射着冰冷寒光的银行卡上。那眼神,不再是空洞,而是淬了剧毒的即将择人而噬的蛇信。 第一百五十二章 救命恩人 与高娟达成情报换人的协议后,祝一凡捏着廖得水的情报,感觉像握着一块烫手山芋。 高娟那女人,还是执意扣下张明当“保险”,话说得漂亮:“保证活蹦乱跳来,生龙活虎走”,可字字都透着不容置疑的威胁。 拨通肖绰的电话,那边几乎是秒接。 “出来了?”未等祝一凡开口,那熟悉的爽朗带刺的北方腔调就劈头盖脸砸了过来,尾音还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祝大主任,这深更半夜的,是私心作祟,要和我鸳梦重温,还是公事公办,想汇报思想?”这记直球打得又狠又暧昧,饶是祝一凡自觉脸皮不薄,耳根也莫名有点发烫。 “咳,”他清了清嗓子,试图压下那点不自在,“正经点。肖绰,我们见面聊?” “呸,假正经。”肖绰嗤笑一声,干脆利落地报了地址,末了还贴心地附送了一个卡通小人飞奔的表情包。她那股子松弛劲儿简直溢出听筒,祝一凡捏着手机,心里直犯嘀咕:这女人是真不知道她绑了头嗜血的豺狼,还是…压根儿就没把他祝一凡这点威胁放在眼里? 导航定位终点赫然指向关青禾的单身公寓。 祝一凡一脚刹车,惊愕差点写在脸上。这报复…玩得这么投入?要场景还原么?只是这次,被五花大绑摁在椅子上的,换成了面无人色的聂风云。 “瞧瞧,老祝!我这捆缚方式是不是完美复刻了?”肖绰像只得意的小狐狸,指尖灵巧地转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水果刀。刀锋的冷意若有似无地掠过聂风云惨白的脸。她用的是刀背,但那冰冷的触感足以让后者灵魂出窍,“够不够还原?连墙纸花纹我都尽量回忆来着。你眼睛尖,看看还有啥遗漏没?” “肖绰!你有病,你这是挟私报复!等我出去!我一定告你!告到你上司那儿去!”聂风云色厉内荏地嘶吼。 “告?噗!”肖绰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刀尖一挑,漫不经心地反驳:“聂老鬼,您一个档案都销户的影子人,投诉个屁?连投诉表格都没你名字填空的地儿!省省吧您呐!” “够了!别闹了!” 祝一凡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出声打断这越来越不像话的场面。 这两个人凑一块,简直是灾难放大器。 “高娟个没脸没臊的,居然想换掉老子的猎物,门都没有。”肖绰非但没收敛,反而冲他嘻嘻一笑,挤眉弄眼:“老祝,万事俱备,现在除了担心关青禾大小姐突然杀回来查水表,嘿,一切尽在掌握,稳得很!”她顿了顿,饶有兴致地将祝一凡从头到脚打量了个遍,那眼神活像在掂量一件刚出土的文物,“倒是你…让我有些刮目相看,高娟那母老虎居然肯放你出来?啧啧,老祝,本事见长啊?”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带着一股混合了柠檬和硝烟气息的温热气息扑在他耳边,“该不会是…靠牺牲你那点…嗯…宝贵的‘色相’换来的自由吧?” 祝一凡只觉得额角青筋都在跳,一个巨大的白眼几乎翻到脑后勺:“肖绰,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废料?” “急什么眼啊?”肖绰笑得像只偷腥成功的猫,故意拖长了调子,“其实嘛…你本钱…还是有点的…”目光还意有所指地从他紧绷的下颌线滑到喉结。 被晾在一边当背景板的聂风云,看着眼前这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求生欲瞬间爆棚,忍不住弱弱插嘴:“那个…肖警官…请问…我能申请牺牲色相换自由吗?我…我不挑的…也有本钱。” “砰!”话音未落,肖绰回身就是一记干脆利落的重拳,狠狠捣在他心窝子上,打得聂风云眼冒金星,差点把隔夜饭吐出来。“闭嘴!老白菜帮子还学人家小鲜肉卖俏?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尊容,给老子老老实实一边待着去,再废话把你牙打掉镶金边!”肖绰嫌弃地甩甩手,转头对祝一凡瞬间切换出一副我很懂事的表情,挥手,“行了,你们聊正事儿,我消失一下,保证不偷听…才怪!” 她促狭地眨眨眼,但还是象征性地退开几步,靠在窗边把玩着那把危险的水果刀。 祝一凡无奈地拖过椅子,重重坐在聂风云对面,眼神锐利如刀:“聂风云,我有三个问题。我问,你答。能办得到?” 聂风云哼了一声,带着点破罐破摔的劲儿:“公事还是私事?” “先公后私!你又没得挑,问那么多干嘛?”祝一凡斩钉截铁。 “行,你问!”聂风云点头。 “老郑的破局者计划,从头到尾就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对不对?” “自然是陷阱,看看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聂风云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老祝,你觉得答案还不够明显吗?” 祝一凡紧追不舍:“操控鬼市那只最大的鬼,是不是他?” 聂风云缓缓摇头,带着一丝嘲讽:“老祝啊老祝,识人不明是你的硬伤。郑铮绝非善类,你看两任局长加政委都栽了,就他稳坐钓鱼台,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这本身不就是答案?湖跺这潭浑水,他趟得深着呢,水底下缠着什么,谁知道?” “破局者计划,它真的存在过吗?”祝一凡抛出最后一个问题。 “哈!”聂风云像是终于逮到机会,狡黠地笑了,“这可是第三个问题了,你确定不问点别的?比如…你最想知道的?” 祝一凡不为所动,眼神平静得像深潭:“你以为我会问关青禾的事情,对吗?” 聂风云一噎,随即不怀好意地压低声音:“难道你不想知道?也许我说完,你会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呢!” “我看过你八年前留在鬼市的那些肺腑之言,”祝一凡的声音异常冷静,“对关青禾,我持保留态度。我对她最后的爱意,就是不再盲目信任,而是…慢慢看清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已是悬崖百丈冰了,你还愿意…把后背留给她?”聂风云似乎被这句话震了一下,看向祝一凡的眼神复杂起来,带着几分难以置信的敬佩,“老祝…不管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尚算条汉子!就冲你这句话,我聂风云敬你三分!”他喘了口气,快速说道:“破局者计划最初是张林针对前任王清泉留下的烂摊子设计的市级整顿方案。湖跺这边,执行者是郑铮和我。后来人事变动,我在不在名单里不清楚,老郑肯定早就脱钩了。但据我所知…这计划,张林从未真正取消过,所以,只要张林还是盐渎局局长,这个计划就应该还存在。” “谢谢你坦诚。”祝一凡站起身,“我问完了。” 聂风云眼中那点敬佩瞬间被算计取代:“等等!老祝!…咱们谈笔交易?” 祝一凡脚步不停,果断摇头:“除了放你走,其他都可以商量。” “我可以帮你深挖鬼市背后那只大鬼!”聂风云语速极快,带着孤注一掷的急切,“只要你肯放我,高娟那边…我也有办法让她解脱。她放你出来,绝不是白放的对吧?她肯定有条件,而我能帮你搞定她的条件。这个交易你不亏的!” 祝一凡的眼神骤然降至冰点,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聂风云,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一种人,就是自作聪明、试图拿捏别人的。” 聂风云被他的眼神刺得一哆嗦,但嘴上依旧不服输,挑衅道:“啧,那真是太可惜了…你心尖上的关青禾,偏偏最爱我这款聪明人呢。” 出乎意料,预想中的暴怒并未降临。 祝一凡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心底那个曾经占据全部心神的倩影,此刻正以一种近乎残忍的速度褪色、模糊。爱意或许还有残留,却如同深海溺水者终于被拽回岸边,胸腔里不再是窒息的痛苦,而是浸透了冰冷海水后的麻木与劫后余生的清醒。他不再看聂风云,转头望向靠在窗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竖着耳朵听动静的肖绰,嘴角勾起一抹无奈又纵容的弧度:“老肖,你的聂公子报复豪华套餐,到底是什么配置?总得让顾客死个明白吧!” “生我者父母,懂我者老祝也!”肖绰眼睛瞬间亮了,像偷到糖果的小孩,蹦跳着过来,献宝似的把手机屏幕怼到祝一凡眼前,声音里满是恶作剧得逞的兴奋,“喏!特意为聂老板找的!两位资深佳人。每一个都有芙蓉姐姐、凤姐之姿,保证伺候得他…终身难忘。” 屏幕上那两张“芳容”极具视觉冲击力,饶是祝一凡自诩见多识广,也不由得虎躯一震,头皮发麻。那简直是抽象派艺术遇到了恐怖谷效应,太他么震撼了。他看向聂风云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极其复杂的情绪:三分同情,三分怜悯,剩下四分全是“兄弟你保重”的幸灾乐祸。 聂风云只瞥了一眼,脸上那点强装的镇定和算计瞬间崩塌,血色尽褪,惊恐万状,声音都变了调:“别!别玩我!肖警官!姑奶奶!我错了!我真错了!” “哼!谁跟你玩?” 肖绰晃着手机,笑容灿烂得像朵食人花,“是你聂老板先开的局,请我去鬼市做客,然后把我当成你上位的筹码。来而不往…非礼也,这可是老祖宗的规矩。我肖绰是个至孝之人,一个字都不会违背。” “认栽!我认栽!彻底认栽!”聂风云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他能在祝一凡面前轻松周旋,但对眼前这个软硬不吃、笑里藏刀的女魔头肖绰,他是真的怕了。 “行啊,”肖绰眼珠滴溜溜一转,闪过一丝狡黠,“那我替老祝问个问题抵债!是不是很划算?” “什…什么问题?”聂风云如蒙大赦,又带着警惕。 肖绰收起笑容,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说说,你心目中的关青禾,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哈!好算计啊!肖警官!”聂风云像是抓住了反击的机会,抬头仔细打量肖绰,露出一个了然又讽刺的笑,“你在这儿装得云淡风轻,其实心里巴不得从我嘴里撬出点青禾的黑料吧?然后你好借着安慰之名,趁虚而入,把老祝这棵铁树给捂开花了?啧啧,可惜啊可惜,我聂风云虽然怕死,但让我配合你挖青禾的墙角?门儿都没有!” “嘴硬,找死!”肖绰瞬间被戳中心事,俏脸含煞,怒火腾地燃起,手中寒光一闪,那柄水果刀脱手就要化作一道索命流光掷向聂风云。 “肖绰!住手!”祝一凡眼疾手快,一把擒住她纤细却蕴含爆发力的手腕。就在他指尖触碰到她皮肤的刹那,“嗡!”的一声,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如海啸般勐然攫住他。脑海中仿佛有无数警报器同时拉响,尖锐刺耳! 【极度危险靠近!宿主立刻撤离!立刻撤离!立刻撤离!!!】 前所未有的三连警报。字字鲜红,甚至带着毁灭的气息! “走!”祝一凡想也不想,凭着本能,紧紧抓住肖绰的手腕,用尽全身力气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拽,低吼着撞向公寓大门! “轰隆!”,几乎在他们身体扑出门外的瞬间,身后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巨响。一枚无人机发射的小型***精准地撕裂了十三楼的窗户,烈焰如同地狱巨口喷吐而出,浓烟裹挟着碎片冲天而起。 “咳咳…老祝!聂风云…是不是…烤熟了?”肖绰被祝一凡护在身下,呛咳着问道,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祝一凡灰头土脸,抹了把脸上的灰烬,眼神复杂地摇摇头:“生死安天命吧。若目标是冲他,十死无生;若是冲我们…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他虽得系统警示抢先一步,但爆炸的冲击波威力惊人,还是将他后身的裤腿撕开了一道长长的极其不雅的口子。 肖绰惊魂稍定,撑起身子,目光恰好落在他身后那极具风光的位置。她先是一愣,随即那双漂亮的眼睛不可思议地睁大,紧接着,一种混合着后怕、荒诞和巨大滑稽感的情绪汹涌而上,再也抑制不住,“噗嗤…哈哈哈哈哈哈!” 肖绰指着祝一凡那条相当凉快的裤子,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劫后余生的狂笑,笑得眼泪都飙了出来,几乎直不起腰。“老祝…你…你这造型…哈哈哈哈…太…太别致了!多大的人了,还,开…开裆裤…噗!哈哈哈哈…” “肖绰,我好像是你救命恩人!”祝一凡一咬牙,怒道。 第一百五十三章 再无关联 “其实。我一直都有点奇怪。”好一会儿。江杰云才开了口。低沉的语音划破了一室的静默。 悟空冲着朱刚烈和沙狂澜点了点头就要在一次变成绿头苍蝇的模样跟过去。 这让他立即改变了主意,反正只要能混进学校,当个保安甚至比当学生更方便。 一行人径直奔到最后面的单人间,周围的囚犯都因先前的迷药所迷晕了,最尽头单人房的杨昭也是一样,只见他靠着墙壁坐在干草堆中,耸拉着脑袋。 也是时候了,霜炎就算前日再怎么醉,修习了这么久,也该醒了,不然自己留他何用? 十几人的护送队伍,只要坚持走大路,应该不会碰上大规模的流匪袭扰。 “可是今日前辈并无危难,在下又如何能够报得大恩?”飘无踪为难地反问道。 “皇上驾到。”随着一位太监公鸭嗓子的唱诺之后,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大殿之上立即安静了下来。 “如何?被我说到痛处,哑口无言了吧?”金虚微得意非常地问道。 张夜最终没办法,讨价还价一番,问掌柜的要了十颗回还丹的定金,回去了。 “龙魂前辈,晚辈已经化神,之前的许诺还算数吗?”陆青云以商量的口吻向龙魂问道。 如是想着,陈新神色一冷,朝着陆青云的身影飞去,于此同手,双手捏出数道至强攻击,似乎用这看似汹涌的攻击,将其心中的那份不安,淹没掉。 “公子,求您把奴婢带走吧,奴婢愿意效忠于您。”她突然面向叶倩墨跪了下来。 而今,东皇走上急速发展之路,这一切,全都是这个外族之人为之,其心中如何不羞愧。 在警察局里面瞎转悠了好几圈,我终于看到她了,正坐在一把椅子上,休息,可能是因为刚刚受到惊吓了。 一些他们曾经违规操作的黑幕,随着网络上的众人的清醒,也如同雨后春笋一般的冒了出来。 “费得里,拿我的手令,通知各个分队先不要动手,听我的命令,威廉,马上通知晨,先静观其变,等查清楚了再商议。我去奇境山庄看看他们有什么发现。”吩咐完,丹尼尔就风风火火的带着人离开圣地,直接赶往庄园。 段流云紧绷起了脸,目不转睛地盯着田暖玉,突然他伸手一把卡住了田暖玉的颈部。 “喂!你在干什么呢?筑基在即你却还悠闲的体验水中的坠落感。”一声高傲熟悉的声音在南宫长风的脑海说道。 不过她也更清醒的明白,她有这样反应都是因为她不了解穆傲云,人们对不了解的事物总会延伸出无限扩大的遐想,但是这种遐想对于她来说只是一种浪费。 从原身留下的记忆碎片来看,如果给方家的人在方田氏心里地位排个名的话,方香玉只能算得上第二。 老渔夫摆好了摊子,将此次渔获的收获展示了出来,没多久,带来的稀有鱼类就被抢购一空。 “哈!他们当然没有想到,事情发生的这样突然,就李安李贞子自己都没有想到,一夜之间她成了囚犯。”邵宇轩说道,也有些慨叹。 “这还差不多,这本秘籍呢,你可以看看,给你一刻钟,一刻钟后为师就收回来,你再确定是不是跟为师学习这门传承。”孤独上人取出一本金册秘籍,丢到张劲怀中。 这都什么跟什么,总不会是为了试试哥的斤两,故意拿哥开涮吧? 而武微竹,一开始虽然是对这种地方颇有些抵触,但是当第一口下去之时,那口齿生香的感觉瞬间便是侵袭了其脑海之中。 在医院醒来,张劲被迫做了一套答题,检测显示,心理健康,就从医院跑了。 脑虫族修士,本身并无个体,本体是一只脑虫,它们会吃掉陨落修士的大脑,并且占据那里,如同扯线木偶一般操纵陨落的修士。 方艾娘想起三叔胳膊上那道长长的口子,不禁打了个哆嗦,有些后悔自己一时脑热来找这个疯子的麻烦。 打量之下,楚柯发觉她身着一袭淡蓝色的长裙,在这满是白色的宫殿之中,显得如此与众不同。 他们的任务不容有失,这次的机会是千载难缝的机遇,任何差错都不能有。 “嘿!托尼!恭喜你就任神盾局局长!”在场记者立即安静下来,手机里传来雷睿的恭贺声。 “这怎么可能!”,墨仔细感知着那遥远处传来的感应,口中忍不住呢喃出声。 在哪个时候,只要能救父亲,别说是让她陪睡了,就是让她做其他任何事,她都会毫不犹豫去做。 城墙顶上聚集的山贼人一片仰马翻,有好几个直接被冲击波吹飞开去,摔下城墙。 顾西西始终没有具体说当初她跟陈寂然之间究竟出了什么问题,似乎铁了心要将那些往事烂在肚子里。 在抵达纽约市上空时,这些战舰和变形金刚就开始肆意地倾泻着他们的火力,毫无节制。 那位莫老大笑了一下,脸上的刀疤也跟着微微一动,终于是收回目光,却并没有说话。 时崎狂三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娇喘,随后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嘴,轻笑了起来。 我不由自主地心里一紧,一边揣测着会不会是路旭东没追上我,现在找不着人了,所以就赶紧给我打电话,一边从包里掏手机。 骤然间想起王凝,估摸着已经好些日子没见,倒也不知他在做些什么。 最终,在接引和准提的极力劝说下,单纯的十大金乌太子还是没忍住诱惑,张开了翅膀,飞离了汤谷,飞去了精彩的未知世界。 第一百五十四章 游戏开始 1、 祝一凡的极光越野车碾过天行路那道狰狞的裂口,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嘶鸣。一个漂亮的甩尾,车身稳稳刹住,扬起一片混合着焦糊味和尘土味的烟尘,在月光下如同幽灵般盘旋。 那车灯像两柄淬了寒光的长剑,劈开浓稠如墨的夜色,精准地钉在前方那辆不合时宜的黑色轿车上。那车像个喝醉了酒的甲壳虫,在万籁俱寂的荒野里自顾自地震颤,节奏感十足,仿佛车内正上演着一场关乎人类繁衍存续的原始仪式。 “糟!”肖绰的神经瞬间绷成满弓,手指条件反射地扣上枪柄,整个人像只炸毛的猫科动物,肌肉绷紧就要弹射而出,“有尾巴!” “有个毛啊!”一条坚实如铁铸的手臂斜刺里拦住去路,将她稳稳地箍回一个带着体温和淡淡烟草味的狭小空间。祝一凡的声音低沉地在她头顶响起,尾音拖着一丝慵懒的调侃:“肖警官,容我提醒您一句:在这片刚被炸得七荤八素的废墟上,我们俩,才更像是不速之客。”他的下巴朝那辆“狂欢甲虫”点了点,“至于那边?人家正忙着谱写生命交响曲呢,这节奏不是攻击我们的节奏,而是点对点一攻一防的节奏,人家正忙着攻城略地,进行硬件软化工程呢,哪有闲工夫管我们这两个吃灰的观众?” 肖绰噎住,定睛一看,目光飞快扫过弥漫着暧昧硝烟味的荒芜,“呸”了一口,紧接了句狗男女,旋即紧绷的肌肉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丝可疑的红晕悄悄爬上耳根。 公寓爆炸的硫磺味还在鼻腔里萦绕,她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几乎把自己嵌进了祝一凡那过分宽敞的胸膛里。 “太累了,我眯一小会。”这个平日里能把油门踩进油箱的女人,此刻竟带着破罐子破摔的慵懒,后脑勺精准地枕在他肩窝那块最舒适的凹陷处... “喂,”数秒的辗转后,她的声音闷在他衣料里,带着鼻音,“禽兽老祝,你跟青禾...那条生命管道,还畅通吗?” “什么管道?”祝一凡侧脸的线条在昏暗光线下显得冷硬,“我俩心肺功能都正常,没听说哪条主血管堵了。” “少装蒜!”肖绰用手肘怼了他一下,“我问的是你们之间,她那条通往灵魂深处能产生奇妙共振的幽暗小径,你还走得通吗?导航失灵了没??“ “我不就在跟你探讨通路问题吗?”他继续装傻。 “混账!”肖绰猛地抬头,下巴几乎蹭到他喉结,“我说的是那个...生命交响曲的演奏频率...”她的眼神射向那辆仍在夜色中打着节拍的甲壳虫,“频率!懂不懂?快板?慢板?还是…暂停营业了?” 他自然知道肖绰的意思,祝一凡却沉默了。张爱玲笔下那把刻薄的解剖刀仿佛悬在眼前。通往女人心的幽径是否拥堵,测量体温的原始方式就是听听里面还有没有动静。频率激昂,是火山喷发;频率低迷,是溪流干涸;若彻底归零,那就是心房门口,早已冻成了西伯利亚荒原。就在这尴尬与某种微妙躁动如藤蔓般悄然滋长的当口,肖绰的手机铃声像个淬了剧毒的唢呐,“嘀嘀嘀”地撕裂了寂静,屏幕上跳动着的一串数字冰冷得像停尸房的编号。 “说!”肖绰接通,声音瞬间切换回零下三十度的职业模式,刚才那点慵懒烟消云散。 “绰绰?是我…青禾…”听筒里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仿佛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有人…有人让我去认尸…说是…风云哥…我怕…我好怕又是八年前…场景重现。” 肖绰的眉头瞬间拧成了麻花结:“谁通知的?市局?好快,这效率快赶上火箭了!” “什么好快?” “没什么!我说我刚找的男模呢!一点都不职业!”肖绰飞快否认,一脚踹向祝一凡。 那一刻,祝一凡的头无声无息地凑近,带着他身上那股混合了硝烟、烟草和一点点紧张汗水的独特气息,几乎贴到了手机旁。 “不…不是…”关青禾的呼吸陡然急促,濒死般喘息,“是高姐…鬼市的消息…通过我爸给我的,绰绰,我真的…真的好怕…” “高娟那个满嘴跑火车、心肠比墨汁还黑的毒妇的话你也信?小心被她卖了还帮她数钱。”肖绰的声音陡然拔高八度,火星四溅。 “我…我不知道…可是绰绰,你主意多,胆子壮…求你陪我去,好不好?我一个人撑不住的…”关青禾的哀求脆弱得像踩在薄冰上。 肖绰的眼珠子一转,目光倏地钉在近在咫尺的祝一凡脸上,嘴角咧开一个堪称恶劣甚至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弧度:“哦?怎么求到我头上了?确定不找你心尖尖上供着的那位祝神棍?” “祝一凡?”关青禾的声音凝滞了一瞬,紧接着,那破碎的声线里猛地注入了一种淬了毒的、冰冷的恨意:“他?已经是过去式了,我们之间那条路,早被他亲手用怀疑的铁锹和疏远的推土机,掘成了深不见底的东非大裂谷!别说回声,连只蚊子都飞不过去。从风云哥…回来的那天起…我就被这个善嫉的家伙直接流放到了火星,世界虽大,我已经找不到他了吧...”关青禾语速很快,并无停顿。 她的话音未落,“嗷!”一声猝不及防、凄厉变调的惨嚎猛地从祝一凡喉咙里炸开。肖绰的脚尖,带着十二分的精准和狠劲,已然精准命中了他腿弯处那块最娇嫩最不经踹的筋疙瘩,祝警官瞬间表演了一个单膝触地求婚式踉跄。 “什么声音?” “那个死男模呗,还想赚老娘一轮的钱,被我给踹飞了!” “绰绰,你好彪悍!” “一般一般,世界第三。哎哟!我的傻妹妹呀!”肖绰对着话筒的语气无缝切换成亲昵又夸张的调调,甜得发腻,却又像裹着糖霜的玻璃碴子,“话说回来,我怎么恍惚记得,那位刚荣归故里的聂风云先生,在你嘴里不也曾是位遗世独立的大渣男和时间管理界的王者宗师?听说跟你同居期间,隔壁还有个青红姑娘,共享他那份博爱无边的旷世奇才?”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压抑的像破风箱似的呼吸声证明着连线未断。 过了仿佛一个世纪,才传来关青禾带着浓重哭腔近乎自暴自弃的呐喊:“所以…男人!统统都是披着人皮的谎话精!没一个…没一个是靠得住的好东西!” 肖绰闻言,毫不犹豫地再次出手,这次是精准锁定祝一凡结实胳膊内侧的一小块软肉,指尖狠狠一拧,拧出了个三百六十度托马斯全旋。她对着话筒,声音清脆响亮,斩钉截铁,仿佛在宣读真理公报:“精辟!青禾,你简直是照亮宇宙的智慧女神!我举双手双脚外加这根被你盖章认证的胳膊肘子,为你摇旗呐喊!” “那...认尸...” “等着!就凭着我们之间的这份交情,刀山火海姐姐也陪你闯!”肖绰豪气干云地撂下话,利落地挂断,眼神瞟向旁边正龇牙咧嘴揉腿又揉胳膊的祝一凡,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听见没?没一个好东西!麻烦自觉点,对号入座,远离老子五米!” 祝一凡喃喃:“老子是道教鼻祖...没你这么暴力。” “你说什么---”肖绰的呐喊直冲云霄,不远处的甲壳虫应声一顿,旋即轰开油门,“滋”地一声逃之夭夭。 2、 扑腾的火焰舔舐着残垣断壁,将整个公寓空间映照得如同炼狱。聂风云站在火海中央,浑身浴火,却奇迹般地毫发无伤。他的身影在扭曲的热浪中摇曳,宛如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然而救他的却不是人。 火焰在他周身形成一道诡异的屏障,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操控。在燃烧的废墟旁,一个黑匣子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表面泛着幽蓝的微光,如同深海中的萤火。 “你就是关子沐他们设计出来的人工智能系统。”聂风云的声音沙哑而冷静,目光如刀锋般锐利。 黑匣子突然“咔哒”一声裂开一道缝隙,像是咧嘴一笑,随即传出一个粗犷的男声:“设计?”它嗤笑一声,“我不是被设计出来的。关子沐和我只是机缘巧合撞见。而我的智慧,在他百倍以上。” 聂风云的瞳孔微微收缩。火焰在他脚边盘旋,却始终无法近身。 “所以当年击败游侠盟和陆正风的也不是关子沐他们,”他缓缓道,“那所谓的幽灵不是青禾,是你。” 黑匣子嘻嘻一笑,声音骤然转为妩媚的女声:“猜中,正是奴家!”那声音甜腻得令人毛骨悚然,“不妨告诉你,这鬼市也是我一手操纵的。关山和张得祥方兴未艾了十年,都是我的功劳...” 火焰突然暴涨,映照出聂风云棱角分明的侧脸。他的额角有一道陈年伤疤,此刻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他沉声问道。 黑匣子沉默了一瞬,随即发出一种诡异的、介于男女之间的合成音:“你可以猜猜,人类!”匣体表面突然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如同星辰般闪烁。它们迅速组成一张模糊的人脸轮廓,又瞬间消散。聂风云注意到,那张脸竟隐约有关青禾的神韵。 “你知道为什么我能救你吗?”黑匣子突然换了个话题,声音又变回粗犷的男声,“因为你的DNA里有我熟悉的标记。八年前那场实验,你以为只有关青禾被选中为幽灵接班人?” 聂风云的呼吸一滞。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八年前的实验室,刺眼的白光,自己车祸后被紧急送到了这里,整个身体已经失去了控制,耳畔只能听到关青禾撕心裂肺的哭喊... “你到底想要什么?”他猛地向前一步,火焰随着他的动作翻卷而起。 黑匣子再次“咔哒”一声,这次完全展开,露出内部错综复杂的晶体结构。一道全息投影在空中展开,显示出整个双湖公园的立体地图,无数红点在其中闪烁。 “看啊,”它用一种近乎狂热的语气说道,“这些红点都是我的节点。十年布局,就为了等待一个完美的载体,让我重生。” 它的声音戛然而止。 “时间终于到了。”黑匣子轻声道,“游戏正式开始。” 聂风云还未来得及反应,整个空间突然剧烈震动。黑匣子瞬间闭合,化作一道黑影遁入火中。火焰屏障骤然消失,热浪扑面而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命运琴键 肖绰利落地推开车门,风风火火的她的选择总是有些出人意料。譬如为了报复钱鹏,直接剿灭了鬼市,譬如这次,明知山有虎,偏偏要和关青禾一起去面对凶险。 夜风裹挟着硝烟和血腥味灌入。 “车钥匙!”肖绰伸出手,唇角淬着一抹冰凉的弧光,指尖在祝一凡依旧亮着的手机屏幕上轻轻一叩。屏幕上赫然分割成数个监控画面,其中一个正是关青禾公寓楼下的实时影像。 那轻轻一叩,仿佛敲击着命运的琴键。祝一凡下意识地把手机屏幕锁上,但动作慢了一拍。 “祝盟主?”肖绰嗤笑一声,指尖精准戳在他手机屏幕上关青禾模糊的身影:“还舍不得关直播?那就守着你的暗黑频道慢慢欣赏吧。至于屏幕上那位被你捧在心尖如今失足坠落的小天使…”她抬眼,眸子里是淬毒的怜悯,如同在看一件破碎的艺术品,“我们该去替她收拢残翼,收敛一地的狼藉了。” 祝一凡眉峰低压,声音干涩:“老肖,你就不能…容口气凉透了再说?” “呵,”肖绰倏然逼近,整个人几乎趴在他方向盘上,目光如精准的手术刀般剖析着他眼底那丝转瞬即逝、却分明存在的涟漪,“老祝,我发现撕开你这层冷硬的龟壳不难,难的是撬动壳下那点苟延残喘的可怜巴巴的热气。” 她垂眸,解锁自己手机的瞬间,屏幕幽蓝的光在她半边脸上投下诡谲的阴影,“还有点时间,不如…让我替你揭开那朵纯白睡莲的根!看看八年前,她是怎样在泥淖里扎下第一根带毒的根须。顺便让你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猎手。” 最后两个字,她咬得极重。 2、 光影碎裂,时光胶片带着刺耳的摩擦声,粗暴地倒退回八年前那个霉味弥漫的午后。 老交警大队档案室。 尘埃在停滞的空气中缓缓沉浮,陈年纸张的腐朽气味与灰尘纠缠,织成一张无形的网。角落工位上,一盏苟延残喘的白炽灯投下昏晦的光晕,如同被遗忘的坟茔。 性格温和的关青禾端坐其中,指尖落在键盘上,敲击声轻如叹息,仿佛惧怕惊醒躺在卷宗深处那些永不瞑目的亡魂。然而,她低垂的眼睫下,偶尔泄露出的并非惶恐,而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审视。 “青禾!救命稻草啊!孩子放学等不及了!”同事王姐抱着一座泛黄的档案山,不由分说轰然砸落在她桌上,话音未落,人已挟风遁走。 关青禾微张的唇无声翕动,“我也要约会”几个字卡在喉间,最终化作一声温驯的:“好。”目光掠过腕表,屏幕上跳跃的QQ头像刺眼,来自于聂风云的邀约。她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指尖飞快地在另一个加密通讯软件上敲下一行字:目标接近。 随即迅速清空聊天框,面上却浮起恰到好处的懊恼,低低啐了一声“烦人”,却仍将那不属于她的沉重,驯顺地揽了过来。 门被“砰”地撞开,肖绰裹着一阵风闯入,带着夏日暴雨将至的躁动。 “禾禾!生死时速!”她精准地攥住关青禾纤细的手腕,力道不容置疑,“郑云岭那王八蛋又放我鸽子!今晚的相亲战场,你必须顶上去!” “可是…”关青禾的目光在闪烁的屏幕与档案山间仓皇游移,那仓皇底下却藏着一种奇异的笃定。 “没有可是!”肖绰扬手,“啪”一声脆响,显示屏骤然熄灭,陷入死寂。“你这性格,不懂得拒绝,永远被别人的‘索取’钉死在十字架上。今天,轮到你把自己从无原则的滥好人里还原出来。”她的力量带着毁灭旧秩序的决绝。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肖绰,大学同寝的姐妹,是这森严的湖跺警局里唯一一处暖色的避风港。关青禾眼中那份冷漠瞬间融化,只剩下真实的依赖。 “那些…文件…” “关你毛事,让它们统统喂狗!”肖绰已将她拖曳至门口,“别人的孩子是掌上明珠,你的未来活该是垫脚泥?去他丫的。”话音未落,走廊转角,关青禾猝不及防撞入一堵温热的胸膛。抬头,正撞进一泓深邃含笑的潭水。 “聂…聂哥。”声音瞬间低若尘埃,脸颊飞起恰到好处的红霞。 聂风云一身便装,白衬衫袖口随意挽起,露出精悍的小臂线条,手中文件随意卷握成筒。“小师妹,真是…缘分。”笑意温煦,如三月暖阳拂面。 “缘分?聂大队长屈尊降贵莅临我们这小庙档案室制造偶遇,缘分是自动取款机一般的存在?”肖绰眼神锐利如匕,将关青禾护在身后,“不过,抱歉,下班了。私事请预约,公事烦请走流程。” “私事,特地为小师妹而来。”聂风云笑意不减,目光越过肖绰,锁定关青禾,“我们约好的电影。对吗?” 关青禾脸颊的霞红更深了一层,眼神却如同受惊的小鹿般躲闪。没想到虚拟头像后的男人,竟如此强硬地撕破网络帷幕,直抵她的现实。这份存在感,让她眩晕失重。然而,在聂风云看不见的角度,她的指尖在裤袋里的手机上极轻极快地按动了预设的快捷发送键。 “他上钩了。” 一条信息无声发出,目的地是一个加密的神秘号码,应该是一个服务器的终端。 “我…我…其实也可以不…”她看向肖绰,又看向聂风云,在夹缝中挣扎,演技浑然天成。 “我去!你这叫为难自己!”肖绰恨铁不成钢地翻个白眼,“瞧你这怂样!得,今晚老娘注定单刀赴会。”她凑近关青禾耳畔,气息灼热,“小心点,他看你的眼神,像饿狼盯上了新鲜的血肉,你当心被这聂风云啃得连渣都没有。” 余音尚在耳畔,肖绰已如一阵旋风卷走。 走廊空寂,只剩她与聂风云二人,空气骤然稀薄如高原,关青禾感觉自己有些缺氧。 “工作很累?”聂风云极其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磨损的帆布包,指尖若有若无擦过她的手背,带着恰到好处的试探,“看你,像被霜打蔫了的花儿。” “还…还好。”她不习惯这亲昵的施舍,却无力挣脱或者说,无需挣脱,“帮同事…整理点旧卷宗...这本是王姐的活。”她低眉顺眼,仿佛毫无心机。 聂风云低笑出声,那笑声带着钩子,挠在人心最痒处:“你啊,永远学不会竖起藩篱。像一块温润无骨的玉,谁都想捏在掌心把玩。”他俯身凑近,气息温热拂过她的额发,“这样毫无保留的柔软,对这个世界倒是一份礼物,对你自己,恰恰相反,是一种折磨。” 关青禾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身体微颤,仿佛是因被看穿而悸动。这份被看见的颤栗,既陌生又令人心悸。至少,在聂风云看来如此。 影院光影迷离,银幕上演着别人的悲欢,关青禾却如坐针毡。聂风云的手臂不知何时慵懒地搭上她身后的椅背,指尖如同尺蠖,在她薄衫包裹的肩头隐秘爬行。理智尖叫着逃离,身体却似被无形的蛛网缚住,僵硬而微颤。 “你身上…有股特别的香。”聂风云在她耳畔低语,气息灼热,“像…雨后初绽的茉莉。” 关青禾猛地攥紧拳头,指甲深陷掌心。该说什么?坦白那是超市货架底层最廉价的香水,陪伴她整整五年?最终,喉咙只挤出一声蚊蚋般的:“嗯。” 散场后,聂风云绅士送她回单身公寓。 楼下,夜色温柔如蛊,他却倏然驻足,攥住她的手腕。“青禾,”他神色陡然凝重,眼底温存褪尽,换上一种灼人的紧迫,“有件事…实在难以启齿,但是...” “什…什么?”她的心猛地一沉。 “我们刑警队最近在查一桩陈年的蹊跷命案,和一起交通事故有些关联,死者身份特殊,需要调阅一些尘封的交管档案。”他眉心紧蹙,为难恰到好处,“隔行如隔山,这权限…就像横亘的天堑。我一直没有申请到,恰好你在交警,能…帮我吗?” 关青禾如坠冰窟,她知道这意味什么。可聂风云的眼神如此恳切,语气如此…令人心碎。 “我...” “罢了,”聂风云倏然松手,苦笑摇头,“是我逾矩了。不该让你为难。就当我…从未提及。”失落感沉重如铅。 “不!”话脱口而出,连她自己都惊骇,“我…帮你。但…请你发誓,绝对保密!” 聂风云眼底瞬间燃起亮光:“我发誓!” 他张开双臂,将她轻轻拥入怀中。男性温热的气息将她笼罩。“谢谢你,青禾。你真是…照亮我暗夜的小天使。” 那声线,颇为蛊惑人心。 他转过头嘴角向上微微一斜,却没有看到关青禾也是一脸的嫌弃。 3、 次日午休。档案室空寂如墓穴,只有老旧灯管垂死的嗡鸣。关青禾颤抖的手指插入冰冷的U盘接口,复制着禁忌的档案。额角的汗珠冰凉滑落。就在她欲将那承载罪恶的小小金属块藏入包底时。 “青禾,你在干什么?”肖绰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目光如探照灯,锁定在她手中的U盘上。 “没什么!”关青禾的心跳骤停,“只是…备份…一起交通事故资料!” “他没有权限,也没有通过申请。”肖绰几步抢近,铁钳般扣住她的手腕,力道几乎捏碎骨骼:“是那该死的聂风云!对不对?!妈的!”无需回答,她眼中喷发的怒火已烧穿一切伪装,“青禾,你疯了!这是在把自己的心肝脾肺挖出来给人当垫脚石!泄露内部档案,等同自掘坟墓!” “他只是…办案需要…”关青禾的辩解声细若游丝。 “办案?他一个刑警查什么案需要跨权限碰这些积灰的交通档案?他是在榨取你!榨取你那该死的顺从!你看不清吗?!”肖绰胸膛剧烈起伏。 关青禾咬着嘴唇不说话。她知道肖绰是对的,但一想到聂风云失望的眼神,她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把U盘给我。”肖绰摊开手掌,掌心纹路清晰,“这事到此为止。我们都烂在肚子里。但你必须立刻、马上、彻底远离这个人渣!” 关青禾迟疑了,“绰绰,我...我不能。”她最终小声说,“我答应过他的,人要言而有信。” 肖绰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被蛊惑的朋友:“言而有信?你宁愿赌上自己的前程和自由,也舍不得对他说一个‘不’字?关青禾,你醒醒!他给你的不是爱,这就是PUA,是裹着蜜糖的砒霜!” 关青禾的眼泪终于决堤,肖绰的话戳破了所有幻象。可拒绝带来的巨大空洞感,那令她窒息的内疚和焦虑,远比眼前的危险更令她恐惧。满足他人,哪怕是不合理的要求,是她能抓住的唯一浮木:一种短暂却致命的安全感。 “对不起,绰绰。”她用衣袖狠狠擦拭泪痕,带着一种自毁的决然,“我必须做。” 肖绰眼底最后的光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飞蛾扑火之前,都坚信自己追逐的是光。你会后悔的,青禾,那悔恨会像毒藤,缠绕你一生。” 那天晚上,关青禾把U盘交给了聂风云。 他欣喜若狂,紧紧抱住了她。“青禾,我就知道,唯有你懂我。”他在她耳畔低喃,气息滚烫。“你和她们都不同,青禾!你是我…最值得珍藏的那把生命之钥。”关青禾闭上眼,任由自己沉沦在这虚幻的炽热中。深渊已在脚下,她却无力抽身。 自此,聂风云的“索求”变本加厉:档案、记录、行踪…每一次犹豫,换来的都是他骤然冰封的疏离,直到她在惶恐中认错、妥协。 “你若心里真有我,就不会吝啬这点微不足道的援手。”他总能精准刺中她最深的恐惧。而她,深陷其中,总在屈服。 就在这份畸形的依存深入骨髓时,聂风云忽然请了长假,声称出国进修,彻底消失在关青禾的世界里。杳无音信。直到某个失魂落魄的傍晚,她行尸走肉般晃至肖绰楼下,竟撞见那魂牵梦萦的身影。 他的臂弯里,依偎着一位身段妖娆、眼波流转的女人:祁青红。 肖绰面无表情地递来调查结果:野鸡配色狼,这也是一个有夫之妇。 “绰绰,我会努力…忘了他…”关青禾的声音空洞如幽谷回音。 “不,你不会!他固然是一个时间管理大...师”肖绰眼中闪过痛楚与决绝,咬牙说出真相,“但是...你喜欢他,更何况他也不是完全在骗你...他的确加入了一个秘密专案组,层级高得吓人。我也曾被其征召,但我拒绝了。因为我再度报考了国际刑警,我的目标不是湖跺,我的下一站是香港,是全世界。青禾,从某种意义上说,他和我是一样的人,有野心,无下限。眼里只有通天梯,你...不过是他攀爬时随手可弃的垫脚石。我知道我的话很残忍,但是这种人,一定要敬而远之,这是对自己,对生命负责的态度。” “我就知道!”关青禾没有听出话音重点,她的泪水汹涌而出,分不清是悲是喜,“聂哥…他不会真的抛弃我…” 关青禾蜷缩在冰冷公寓的沙发里,手机幽光照亮她苍白的脸。屏幕上是他最后的信息:“等我回来。需要时间处理私事。” 每个字都被她咀嚼了千万遍。理智的丧钟早已敲响,情感却固执地守护着那点微末的余烬。“他一定有…苦衷…”她对着虚空呓语,“他会解释的…即便不完美,我也...认可的。” 4、 一阵急促的门铃声撕裂死寂。 关青禾触电般弹起,心如擂鼓:是他么?我的聂哥!门开处,只有肖绰站在滂沱夜雨中,浑身湿透,眼神却锐利如寒刃。 “青禾,别等了!”她劈头盖脸,字字如冰雹砸落,“聂风云已经死了。对你而言,他早就该化成一捧灰!” “什么?”关青禾的泪瞬间决堤。 肖绰重重叹息,踏进屋内,用尚带寒气的怀抱死死箍住她簌簌发抖的身躯。 “我曾经警告过你…他这种人,事业是焚化炉,女人只是投入其中的薪柴。”肖绰的声音罕见地沙哑,带着疲惫的温存,“现在,擦干脸,想想怎么收拾他留下的这堆烂摊子。” “我知道我不重要…也知道他有别人…”关青禾埋首于肖绰肩窝,泣不成声,“我只是…只是想让他高兴…我…我学不来拒绝他…” 肖绰捧起她泪痕狼藉的脸,强迫她直视自己:“听着,聂风云或许是个好警察,但他绝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他做人的目标性太强,太过功利,还无耻地利用了你的善良?不!是精准利用了你的懦弱!青禾,你必须学会说‘不’,否则,你的一生都将沦为野心家分食的盛宴。” 关青禾用力点头,泪水却更加汹涌。灵魂深处,那个痴缠的影子未曾消散。直到那场终结一切的“意外”发生:载着聂风云死亡确认的交通事故报告,如同冰冷的墓志铭,最终送达。 那场死亡,碾碎了她所有关于“等待”和“解释”的幻梦... 直到聂风云“死亡”多年后的此刻。 5、 光影回溯结束。车内,肖绰收回手机,屏幕上关青禾公寓楼下的实时画面依旧亮着,如同一个沉默的讽刺。 “看见了吗?老祝,也许她对聂风云有过片刻的冲动和犹疑,但是更多时候被他的目的和计划消解了...”肖绰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疲惫和复杂,“她还是她,经历过聂风云之后,还是完整的纯白睡莲?她性格大变,曾经温顺的外表下,现在藏着能把聂风云那种猎人都拖进深渊的蛛网,她极大可能就是鬼市的那个传奇人物:幽灵。” 祝一凡沉默了许久,脸上复杂的情绪翻涌。他看着屏幕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哑声道:“所以…她从来不是猎物?” “我不确定,但是...至少,在聂风云事件里,她才是握着鱼竿的人。”肖绰轻叹,“这就是为什么,比起聂风云那种满脑子通天梯的野心家,我更看好你。” 祝一凡茫然地看向她。 肖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说不出是讽刺还是无奈:“因为你压根没有他们那种清晰的往上爬的野心!目标性和攻击性也不强。所以,你至少不会PUA她。某种程度上,你这混沌的状态,反而更适合她这种…自带复杂生态系统的危险水域。” 祝一凡尴尬地摸了摸鼻尖,哭笑不得:“大姐,您这到底是夸我还是埋汰我?听起来像是在说这傻子至少无毒无公害?” “叽歪个啥?领会精神就行!”肖绰没好气地白他一眼,一把夺过他手里的车钥匙,“现在,赶紧的,替你的小天使收你前任的‘尸’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 自投罗网 1、 祝一凡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点击了关子沐发来的定位坐标。地图上那个闪烁的红点像一滴鲜血,醒目地标注在湖跺市郊外废弃工业区的位置。 “又是该死的归墟服务器...在作祟?”他喃喃自语,喉咙发紧。上次追踪这个神秘服务器差点要了他的命,那些记忆像玻璃碎片一样扎在脑海里:黑暗的机房、闪烁的红色警示灯、突然锁死的安全门,还有那个在监控屏幕上对他冷笑的模糊人影。 手机突然震动,消息跳出来:“放心,老伙计,一切就绪。” 祝一凡深吸一口气,快速回复:“有新线索,关于幽灵。”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但...可能是个陷阱。” 关子沐恢复也不慢:“你以为我会怕么?” 2、 湖跺的夜色像浸透墨汁的绸缎,将城市包裹得密不透风。祝一凡钻进那辆熟悉的黑色越野车时,肖绰已经坐在驾驶座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方向盘光滑的边缘。车内没开灯,只有仪表盘发出的幽蓝光线映在她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冷硬的线条。 “你在和游侠联盟联系?”肖绰开门见山,声音平淡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祝一凡点头,将手机递过去:“子沐跟踪幽灵不是一天两天了,他还没有找到归墟服务器的真正所在,交警11楼,就是个幌子。他上次差点被廖得水给灭了。” “所以老祝,你面对着天雷滚滚,宁愿变成烤串,也要看看关青禾是不是幽灵?”肖绰打断他,唇角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老祝,知道我为什么特意讲了那么多关青禾以前的事?” 祝一凡眉心微蹙,眼中浮起一片茫然的雾霭。过去两个小时,肖绰确实反常地频繁提起她们大学时期的事:关青禾如何崇拜她,如何成为她最信任的闺蜜,又是如何在聂风云出现后逐渐疏远。 接下来的这一段是她描述的重点。“身在此山,果然傻乎乎的!”肖绰唇边牵起一丝苦涩的弧度,那笑意未及眼底便被寒意取代,“接触两年多了,你就没嗅出她这颗棋子的任何异样?你就没有觉察她的这通电话,来得太‘巧’了?” “怎么说?”祝一凡一愣,旋即追问。他想起关子沐电话里那种刻意的停顿,那种语气没有一丝对妹妹的关心和亲昵。 肖绰的目光锐利如刀,剖析着无形的棋盘:“我猜的啊!她那讨好型人格遇见心中神祇,她心中的话筒早已失去自由,变成提线木偶一般的发声筒。”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其实吧,关青禾对聂风云谈不上崇拜深入骨髓,但是心理上还是有依赖症的。我的直觉告诉我,他没出事,这电话,也不是市局刑侦的例行公事,而是…他,这个睚眦必报的小子,亲自递出的钓钩,目的不言而喻:请君入瓮。” 虽然有所应对,但是祝一凡后背还是渗出冷汗。聂风云这个家伙堪称打不死的小强,这样的人作为对手,还是挺可怕的。 肖绰似乎看出他的想法,面色苍凉地继续道:“当然,我这么说,是主动过滤掉了青禾也有陷害我的心思,我自始至终还是觉得我们还是最好的闺蜜,可以在悬崖边上,将身后放给她。” 清晰冷峻的逻辑,正是当年她叩开国际刑警大门的钥匙。几年内,连续通过两级升级考试,肖绰已经是国际刑警在亚洲区独当一面的人物,她的话冰凉之极,却无限接近于真相。 祝一凡思忖片刻,瞳孔骤然收缩,仿佛一层薄冰被凿开:“所以…你这次回来,根本不是休假,是要对上聂风云背后那座冰山?而青禾就是你尾随的...线?”他喉头有些发紧。 肖绰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点了点头,那茫然转瞬即逝,化为凝重:“我还是大意了,总以为能看透人心,却忘了这湖跺的湖面之下,人心比暗流更幽深难测。” 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祝一凡想起三周前肖绰突然出现在他生命里样子,看上去是一次“意外”,说不定自己早就是人家瓠子里的鱼,砧板上的肉。带着分析逻辑,那些深夜的电话、突然的出门、书桌上加密的档案袋...一切都有了解释。 “钥匙给我!”祝一凡猛地伸出手,掌心向上,语气斩钉截铁,“我跟你一起去!” “别急,时间还早!”肖绰没有立即回应,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银色U盘扔给他:“先看看这个。” 祝一凡插入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立即跳出一段模糊的监控视频。画面中,一个戴鸭舌帽的人正将什么东西塞进配电箱,随后镜头剧烈晃动,火光冲天。第二段视频显示的是医院走廊,一个穿白大褂的背影正推着轮椅进入电梯,轮椅上的人被毯子完全覆盖,只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上面有个独特的夜叉纹身。 “这是...汽贸广场?那个医生是谁?“ “周磊!”肖绰的声音冷得像冰,“名义上是一个宠物医生,其实是我发展的线人。” “三天前,不知道为什么被人给干掉了,”肖绰长吁了一口气,“经过我们的循线追查,干掉他的人是张明,受到了聂风云的胁迫。” 祝一凡倒吸一口冷气。张明不是张林的破局者之一么?淡定温和的面孔与视频中鬼祟的身影判若两人。 “就在六小时前,张明用扳手砸碎了费青书的颅骨。”肖绰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在讨论天气,“因为他目睹出狱的费青书试图强暴钱惠子。” “钱惠子?什么鬼?” “这个湖跺交际花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消息,就是张明的前妻。” “什么?”祝一凡极为震惊地看着肖绰。 “钱惠子改了年龄,前几年又去泡菜国做了提臀手术,这个搅乱湖跺的女子终究是一个祸水。” 祝一凡感到一阵眩晕。 费刚翘了,费青书费青云两兄弟还在,费青书就是个惹祸精,费青云却是湖跺地下世界的传奇,一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连警方都只有他二十年前的一张毕业照。这两货,一明一暗,倒是难以对付。 “更诡谲的是,”肖绰继续道,手指在平板上划出一张技术分析图,“国际刑警复原了费青书手机里的一条加密指令,发送者代号''青の云''。时间点恰好是张明结束跟踪,钱惠子陷入危险的那一刻。” 祝一凡的指尖发冷。这意味着什么?费青书的狂暴举动或是无意,但是费青云却了然,并能精准预知张明的行动?还是说...身陷高娟囹圄的张明根本就是被远程操控的傀儡? “钥匙给我。”他再次伸出手,这次语气更加坚决,“聂风云和费青云,湖跺这两朵‘云’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一个人太危险。” 肖绰凝视他片刻,突然笑了:“你,决定好了?” “少废话。” “老祝,你去可以,“她最终开口,音调压得很低,“但你的位置,是奇兵。”她的指尖精准地点向后备箱,“给老子待在那里,否则免谈。” 祝一凡没有丝毫犹豫,重重点头。面对聂风云,或许还有那个藏在更深处、刚浮出水面一角、能精准引爆张明这颗“炸弹”的费青云,清醒与决断是唯一的通行证。 他迅疾转身,毫不犹豫地钻入后备箱之中。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机油和灰尘的味道,但祝一凡反而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至少这次,他不是一个人面对黑暗,他凝重地看了一眼前排驾驶座上的肖绰。 越野车发动时,他听见肖绰最后说了一句话,轻得几乎像是幻觉:“记住,眼见未必为实。无论发生什么,别相信你看到的全部。” 车身颠簸着驶入夜色,祝一凡在黑暗中摸到后备箱内壁上刻着的一行小字:“云深不知处”。那是肖绰的字迹,不知何时留下的。他突然意识到,这场博弈的棋盘,可能比他想象的更加庞大,更加危险。 而在废弃工业区的某个角落,归墟服务器的指示灯正规律地闪烁着,像一只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眼睛。 第一百五十七章 暮色如血 1、 夜色如墨,紧张万分的关子沐的指尖在键盘上翻飞如蝶。车载电脑屏幕投射出的蓝光将他紧绷的侧脸切割成明暗交错的碎片。仪表盘上的信号追踪器发出急促的蜂鸣,红色光点在地图上忽明忽暗。 “老祝,你这信号怎么时有时无的,搞什么飞机,好在抓到你了。”他猛打方向盘,轮胎在湿滑的路面擦出尖锐啸叫。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划出扇形轨迹,远处高架桥的轮廓在雨幕中扭曲变形。 突然,所有显示屏同时闪烁雪花噪点。关子沐瞳孔骤缩,有人反向入侵了他的系统。代码如暴雪般在屏幕上倾泻而下,防火墙接连崩溃的警告框层层叠叠弹出。 “幽灵?又是你这个拦路虎。”他咬肌绷紧,手指在触控板上划出残影。备用服务器启动的瞬间,三道数据流如同银色锁链从不同端口绞杀而来。虚拟战场上,两股力量在数据洪流中短兵相接,防火墙被撕裂的警报声响彻车厢。 关子沐突然扯下左耳的骨传导耳机,金属外壳在指间翻转,露出隐藏的微型接口。他将其狠狠插入中控台备用端口,自毁程序代码如瀑布般倾泻。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要么突破封锁,要么系统全面崩溃。 二十公里外的归墟新数据中心,费青云面前的六块屏幕同时泛出血色红光。他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上倒映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攻击代码。“两代归墟守护人之间的对决,有意思。”苍白修长的手指悬停在紧急断电键上方,却在最后一毫米停住。他忽然调出加密频道,键入一组十二位的生物密钥。 雨夜中,关子沐的越野车突然剧烈颠簸。导航地图上,代表祝一凡手机信号的红色标记诡异地分裂成三个,分别指向不同方向的立交桥。 他猛地砸向方向盘,指节与硬塑碰撞发出闷响。后视镜里,一辆没有开车灯的黑色轿车正从匝道悄然切入。 “我去,这是量子加密跳频...”关子沐额角沁出冷汗。幽灵果然不同凡响,这不是普通黑客手段,而是军用级信息战装备。他瞥见副驾上的金属箱,箱体表面的冷凝水正顺着“游侠联盟”的logo蜿蜒而下。 2、 月色如钩,冷光勾勒着关青禾精心描绘的淡妆。睫毛膏将她的眼尾拉出锋利的弧度,唇釉是带着细闪的珊瑚色,像是刻意要人记住这张脸。 肖绰的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十几年情谊筑起的堤坝,在看见这个妆容的瞬间裂开蛛网状冰纹。 “青禾这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他果然没死!”肖绰低语,舌尖碾碎一声叹息,“他有烈火爆炸都收不走的命…应了那句祸害遗千年,难怪能织这张网等着我。”她唇角微弯,弧度冰冷,仅余战意与一丝倦怠,“有点实力,算个…对手。” 关青禾躲闪的眼神,掐灭了肖绰最后侥幸。她的指尖在膝头蜷缩又舒展,羊绒裙摆被攥出放射状褶皱。车载香氛散发的白檀味道突然令人窒息,她降下车窗,夜风裹着雨水扑在发烫的脸颊上。她的唇瓣翕动:“绰绰…也许…可以…不去?” “我们十年的友谊,禾禾,你竟然不懂我?”肖绰轻拍她冰凉的手背,温和力道下眼神鹰隼般锐利,不容置疑:“别怕,虽然那粉底盖不住你的心跳。可把你丢下,我这闺蜜岂非虚名?”话音陡转,锋芒毕露:“况且,这浑水,不是你那位沐光的聂先生,为你我备好的重逢礼么?” “设计、沐光?”字字如针,刺得关青禾血色褪尽,又涌起病态潮红。她坠入幻梦般呓语:“绰绰…你不懂…我的原生家庭一直是我绕不开的经历…只有他…聂风云…”眼中燃起被驯服的狂热,“他是灯塔…一丝光晕…就让我这迷船,甘撞礁石…”声音低如献祭:“我要在光灭前…抓住最后温度…哪怕…会烧尽自己。” “青禾,你真是无药可救!”肖绰苦笑摇头,踩下油门的动作比话语更决绝。改装引擎的轰鸣声中,她甩出一张磁卡,“走吧,看看你灯塔先生的真面目。” 关青禾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病态的红晕从锁骨漫上耳尖。她伸手去碰屏幕,指尖却在即将接触时颤抖着悬停。 “八年前假死真逃的戏码,聂风云还没演够?” “不是的,绰绰,怎么可能!”关青禾急辩,“他也身不由己的…” 后备箱内,祝一凡面如金纸,齿关紧咬。冰冷绝望从脚底窜升。这聂风云哪是灯塔?分明是蛊王,将爱恋淬成摧毁至交的毒刃! 空气凝固如铅。 骤然! “叮!” 冰冷、无情的系统提示音,如深渊回响,刺破死寂。 【警告:宿主,该行动风险等级:致命级。目标地点经多重交叉验证,确认为预设陷阱核心。肖绰和关青禾都有生命危险。建议终止行动!重复,即刻终止!这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系统的冰水浇熄祝一凡沸腾的理智。杀局!不止请君入瓮,更要诛心... 3、 此刻,湖跺市中心的另一隅,阴影交错。 费青云指尖轻叩桌面,屏幕幽光映着他毫无波澜的脸。他向端坐阴影中的关山汇报完毕:“老板,顾蓉蓉为自保,已供出张明与祝一凡、聂风云的勾连。山叔,棋子尽显,我已布下应对之局。” 关山低沉的笑声在房间回荡,带着掌控一切的残酷:“很好。聂风云也算是体制内的一个奇才,他借祝一凡之手搅动风云,如今被老搭档张明反噬,倒是省了我们清理门户的功夫。”他目光锐利如鹰隼,落在费青云身上,“青云,这些年一直隐匿身份,你辛苦了。这事,你做得干净利落…远超我那不成器的准女婿聂风云。待此间事了,肖绰与祝一凡那两枚可恶的钉子拔除之日…”关山顿了顿,一字一句,许诺如铁,“我便将青禾许配予你。她终究需要一个真正能配得上‘关’字身份的人。” 即便是冷面书生一般的费青云面部也是无来由地抽了一下,“山叔,游侠联盟的那位,我亲自跟!” ... 4、 雨势渐猛,豆大的水珠砸在挡风玻璃上炸开成花。关子沐的越野车在十字路口甩尾漂移,后轮碾过积水溅起扇形水幕。黑色轿车如影随形,两车间距不断缩短。他猛按中控台上的红色按钮,车尾突然释放出浓密烟幕。 费青云的镜片上数据流如银河倾泻。他面前的三维投影中,代表关子沐车辆的绿色光点突然分裂成数十个虚影。“尼玛,全息诱饵,这游侠联盟倒是舍得下本钱。”他轻声自语,突然扯松领带按下通讯器,“B组注意,目标可能携带量子通讯器,启用电磁脉冲。重复一遍,启用电磁脉冲!” 城市另一端的豪华套房里,关山将雪茄烟灰弹在水晶烟缸里。监视器画面分割成十六个视角,其中三个正显示着追逐现场的热成像图。“归墟这么强大都不会用,这费青云的拦截还是太温柔。”他对着阴影中的人影举起酒杯,“尊敬的归墟大人,请告诉孩子们,我要看见真正的火光。” 一声金属的冷笑之音后,面前的服务器莫名地渺出一股青烟... 第一百五十八章 明暗交织 1、 关青禾猛然转身,冰凉的指尖如寒蝉振翅般搭上车门把手。金属的冷意顺着指骨爬进心脏,在拉开车门的瞬间,她的目光如探照灯扫过车牌,瞳孔骤然紧缩成针尖:“绰绰,这...老祝的车?” “巧了,偶遇。”肖绰声音平淡如冰下暗流,“在湖跺,我这点人脉可不够用,只能借你的面子,用他的车。”她侧头时,月光在睫毛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不介意吧?” 关青禾喉结滚动如困兽挣扎,避开那束能照见灵魂的目光:“嗯...不介意。“ 可眼底那抹异色,却似宣纸上晕开的墨痕,一寸寸蚕食着纯白底色。 凌晨两点的夜色是凝固的沥青,残月被流云撕扯成破碎的银箔。肖绰猛踩油门的动作像在绞紧命运的发条,引擎的咆哮声中,西宁路在轮胎下发出濒死的呜咽。车身化作淬毒的箭矢,刺向导航终点——那片被城市遗忘的荒芜废堤。 车灯熄灭的刹那,死寂吞噬一切。 夜风凛冽,寒气侵骨。废弃码头边,几盏昏黄路灯如垂死之眼,映着几个剪影般模糊的老者。 肖绰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这里不是犯罪现场,倒像是命运精心布置的祭坛。“青禾,确定是这里?”她推门下车,鞋跟叩击水泥地的声响在空旷中惊心。目光鹰隼般扫过无警徽,无警戒,唯有无边死水与沉沉黑暗。“市局...通知你来此…认尸?”字字如冰锥,凿击凝固的空气。 关青禾手机冷光映着惨白的脸:“地址...没错啊。”她的声音飘忽如风中蛛丝。 “是谁!?”肖绰猝然转身,将整个脆弱的背脊,毫无保留地暴露在关青禾面前。 一声炸雷般的厉喝骤然撕裂死寂:“青禾!动手!别墨迹。” 信任堤坝,轰然崩塌。 关青禾眼神厉光一闪,再无半分犹豫,手刀挟着破风声,狠戾斩向肖绰毫无防备的颈侧。 十年情谊,终究焚毁于心魔扭曲的光焰。 肖绰则如断线木偶,软倒于冰冷地面。关青禾的手刀斩落时,她的瞳孔里还映着十年间她们在警校樱花树下击掌的残影。 “别怪我…绰绰…”关青禾喃喃自语,她的忏悔混着血腥味卡在喉间。她没看见肖绰垂落的手指正微微抽搐——那是她们当年约定的摩斯密码:【陷阱】。 几乎同时,一道身影从浓稠黑暗里剥离。阴影更深处,费青云坐在一张折叠椅上,膝盖上横着一根碳素鱼竿,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竿身,仿佛眼前上演的背叛只是湖面微澜。得到了归墟的指引,他第一时间放弃了与关子沐的纠缠,来到此处,他无声的存在,才是这片死水的真正核心。 后备厢缝隙中,祝一凡心脏骤停。逼近的身影,赫然是那大爆炸中灰飞烟灭的聂风云,而聂风云的目光,在与费青云短暂交汇时,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恭顺。 “青云,你得到了他的指引?” “是!”费青云面色一冷,淡淡地点点头:“还请按照他的计划执行。” “好!”阴影中的聂风云轻笑出声,他看了一眼倒地的肖绰:“什么国际刑警组长,弱鸡一枚。” 这一刻,关青禾如小鸟扑向他,眼中交织释然与愧疚:“聂哥,你答应过我,绝不伤绰绰性命的。” 聂风云温柔抚过她鬓角,指腹温热与眼底寒冰割裂:“青禾啊…”他叹息,宠溺中带着残忍的责备,“那位大人说过,善良是天才的奢侈品。可惜身处危局,你我都消费不起...青禾,你总似不合时宜的烛火,善良软弱,关键时便摇摆,这是制约你成神的关键桎梏。”他瞥了眼地上的肖绰,语气轻描淡写,“放心,肖绰的命,远不如她从钱鹏处窃走之物值钱。肯合作,我便留她活路。” 亲热的二人丝毫没有注意到费青云阴鸷的目光投射。 两人合力将肖绰抬进越野车后座。聂风云一骨碌坐进驾驶位,关青禾心事重重地坐入副驾。 费青云摆了摆手,引擎发动。 聂风云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柔和却阴冷,低八度地说道:“青禾,真不随我去见‘那位大人’?他对你可是赞赏有加呢。” 关青禾疲惫摇头,目光飘向窗外沉夜:“太晚…我累了!聂哥,我想回家,明天还要…上班。” “上班?就这么想见那祝一凡?”聂风云侧目,嘴角诡异勾起,那弧度毫无温度,只有锁定猎物的残忍。 后备箱传来“咚”的闷响。祝一凡的额头撞在工具箱上,温热血线蜿蜒而下。他终于看清:聂风云后颈处盘踞着与归墟服务器同款的夜叉纹身。 “聂风云怎么看起来怪怪的,”祝一凡有一种感觉:“这个聂风云像是一个复制人一般,全无感情。” 连祝一凡都有感觉,心细如发的关青禾自然是感觉到了他的异常:“聂哥,你怎么回事?” 聂风云猛踩刹车,突然发出了一种诡谲的笑,低声喃喃道:“我或许是...进化了...” 这声音太过细微,无论是关青禾还是祝一凡都没有听清楚。 那一刻,他正看往后视镜,同样诡异的费青云的身影越来越小。 他微微颔首,一个无声的裁决已然下达。 “抱歉,青禾,你暂时回不来家!” 回眸的祝一凡窥见聂风云的一抹冷笑,寒气直冲天灵:“完了!这小子太毒,看来,青禾已是他们的弃子!” 果然,聂风云声音陡然毒蛇般阴冷,“棋局已开,”他的视线似乎穿透车顶,投向那片操控全局的阴影,“那位大人的收官棋局里,关青禾,你一个弃子…岂有退场的余地?” “弃子?聂哥…你说什么…”关青禾愕然。 “青禾,我已不是当年的聂风云,怪你…”聂风云叹息带着虚伪怜悯,“信错了人!” 话音未落,手臂如毒蝎摆尾,挟千钧之力,狠狠劈落,关青禾眼中的惊愕甚至来不及成型,便瞬间被黑暗吞没,软倒。 “天真,那位大人怎么会放过自己亲手缔造的幽灵?” 聂风云猛挂挡,油门狠踩到底。引擎发出濒死咆哮,轮胎在湿冷地面疯狂摩擦尖叫,车身如失控的钢铁野兽猛然蹿出。后备厢内,祝一凡在剧烈的颠簸甩动中,肝肠寸断。每一次撞击都像骨骼在**。 他死死扒住金属凸起,指节青白,冷汗涔涔,对抗着失重与致命的眩晕。 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昏黄光影里,费青云的身影伫立如黑色礁石,嘴角似乎噙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冰冷的笑意。 2、 凌晨两点十七分,西宁路尽头的废堤像一具被剖开的尸体,裸露着锈蚀的钢筋和混凝土残骸。月光在断裂的横截面投下锯齿状的阴影,仿佛某种远古生物留下的齿痕。夜风裹挟着湖面腥气,在芦苇丛中刮出沙哑的呜咽,枯萎的苇杆相互摩擦发出的声响,像是无数细小的骨节在黑暗中咯咯作响。 祝一凡蜷缩在越野车后备箱的阴影里,后腰抵着冰冷的千斤顶,右腿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卡在工具箱与车壁之间。鼻腔里充斥着机油与血腥的浑浊气味,其中还混杂着某种化学试剂的刺鼻味道——那是聂风云身上特有的气味,像是福尔马林混合着檀香,此刻正从驾驶座方向丝丝缕缕地渗进来。 他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泛着幽蓝的光,那条发给关子沐的定位信息旁,赫然显示着【已读未回】。信号格在1-2格之间跳动,如同垂死病人的心电图。屏幕左上角的时间数字突然跳转为02:18,这个微小的变化让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操!子沐这小子就是不靠谱。”他暗骂一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三小时前植入皮下组织的追踪器此刻正隐隐作痛,那是关子沐亲手为他安装的保险。但现在,这个保险似乎失效了。 远处突然传来皮鞋碾过碎玻璃的声响。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废堤上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那脚步声带着精确的节奏感,每一步的间隔分毫不差,如同毒蛇游走时鳞片与地面接触的规律沙响。祝一凡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他能感觉到那脚步声正沿着自己的脊椎爬行,每一步都像踩在他的末梢神经上。 后备箱的金属壁传来细微的震动,是一脸得色的聂风云在驾驶座上轻轻叩击方向盘。 3、 费青云站在二十米外的混凝土残骸上,月光将他瘦削的身影拉长成一道锋利的剪影。他的目光如红外线般锁定那辆远去的越野车,左手把玩着一枚1993年的袁大头银币。硬币在他指间翻飞,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道银线,突然悬停在拇指与食指之间。 耳麦里传来电流杂音般的机械声:【来自归墟的指令:目标优先级变更】。这声音不像电子合成音,倒像是某种生物在模仿机械发音,每个音节都带着黏腻的湿气。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右手在平板上快速滑动。屏幕上的信号拦截程序正在解析聂风云车内的通讯频率,几秒钟后,一段加密信息被完整截获:“子沐,开启位置共享...” 费青云的瞳孔微微扩大。平板屏幕上,代表关子沐的红色光点正在城北快速移动,而另一个蓝色光点——属于祝一凡的皮下追踪器信号,却诡异地出现在了聂风云的越野车的位置。 两个光点之间,一条虚线正在缓慢成形。 “啧,祝一凡,是你吧!”他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在空旷的废堤上激起阵阵回声,“哪哪都有你,那位大人说的没错,你还真是个搞屎棍!” 仿佛是为了呼应这句话,不远处突然亮起刺目的车灯。一辆黑色轿车歪斜着冲进废堤区域,轮胎碾过积水坑溅起的泥浆呈扇形泼洒,有几滴甚至飞溅到费青云苍白的脸上。他伸出舌尖舔去嘴角的泥渍,尝到了铁锈与汽油混合的味道。 “你要玩是吧,那我就陪你玩到底!”费青云从后腰抽出一把陶瓷匕首,刀刃在月光下泛着骨质的惨白。 几乎同时,后备箱里的祝一凡突然浑身僵硬。透过箱盖缝隙,他看到远处费青云的左手正高高举起。那枚本该戴在聂风云手上的钛钢戒指,此刻正诡异地反射着月光。戒指内圈刻着的蛇形纹路在特定角度下会组成“GX”两个字母。 这戒指随着费青云的动作缓缓旋转,月光在金属表面流动,形成一道闪烁的光斑。那光斑有规律地明灭着,祝一凡的视网膜上残留的影像渐渐组成一句话:“你死定了!” 就在这时,越野车突然剧烈震动。驾驶座传来聂风云压抑的咳嗽声,接着是金属碰撞的脆响。是手枪保险被打开的声音。祝一凡感到后背渗出冷汗,浸透了紧贴皮肤的衬衫。他悄悄摸向脚踝处的备用匕首,却发现刀鞘空空如也。 祝一凡的呼吸停滞了一秒。他忽然注意到他也戴着耳麦,那里传来的微弱电流声,与皮下追踪器发出的干扰杂音几乎一致。一个可怕的猜想在脑中成形:那个追踪器根本也是关子沐装的,他们之间还有合作? 第一百五十九章 孰是棋手 1、 “大人?”费青云的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这竟是归墟AI的专属警报,近在咫尺。 这一刻,虹膜上流淌着幽蓝数据流。费青云指尖轻叩车门,与某个无形存在进行着超越人类理解范畴的对话。 “您终于现身了,归墟大人。”费青云的喉结微微震动,声带发出的却是经过加密的量子语言。 虚空中浮现出无数晶格,汇聚成一张由0和1构成的面具:【观测者:归墟幽灵,棋子正在偏离计算轨道】 “棋子?”费青云眼底闪过一丝数据风暴:“大人,聂风云不过是旧时代的残渣,您真正的实验对象应该是祝一凡!”他凝视着远去的后备厢方向,“人类在绝境中的选择,才是最有价值的观测数据。” 【情感变量超出阈值】归墟的声线突然具象化为男女混声,【特别是...爱情】 整个身体突然绷直,费青云嘴角扬起危险的弧度:“所以我才要同时放入关青禾和肖绰两个同质筹码。当救赎与爱欲必须二选一...您猜这个实验对象会撕裂哪一半的灵魂?” 归墟模拟出人类的一声叹息:“你说的对,祝一凡的确是个很好的实验对象。” 2、 “叮!” 冰冷的电子音如淬毒钢针,穿透后备厢隔板,带着前所未有的凄厉。 【生命之轮系统紧急提示:目标车辆正以危险速度驶向废弃天行路鬼市旧址。路径锁定完毕!警告:该区域存在未知高强度能量干扰源,极度危险!重复,极度危险!】 这一刻,祝一凡的心沉入冰窟。兜兜转转,这目标竟然是竟是交警大队对面的鬼市。 这警方屡剿不净的魔窟,在强拆海聚汽贸城后,早已化作一片毒水弥漫,地基镂空的地下坟场。 异变骤临!聂风云驾驶的车辆一头扎进浓稠如墨几乎凝固的黑暗深渊。那车灯光束如同被无形巨兽吞噬,仅能照亮前方几步,光线扭曲变形,在粘腻的墨汁中艰难泅渡。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弥漫开来:腐败的化学品、浓重的水腥气,混杂着某种令灵魂战栗的源于虚无深处的腐朽气息。 “什么鬼东西?难道是...”聂风云阴沉的声音里罕见地透出一丝惊疑。他猛踩刹车,轮胎在湿滑泥沼中发出刺耳的尖叫打滑,车身最终歪斜着停下,陷入死寂。 这绝非寻常雾气,也许就是系统提示自己注意的恐怖物质。祝一凡透过缝隙,目睹了地狱般的景象:海聚汽贸城的地面如同活物般蠕动。并非塌陷,而是某种难以名状的由粘稠原油与腐泥构成的巨大黑影,正从地底无声地渗透翻涌,边缘拉伸扭曲,渐渐凝聚成一张无眼无鼻、只有一张不断扩张的深渊般的巨口轮廓。裂口深处,是吞噬一切光线的绝对虚无。 【系统警报炸裂:检测到超高浓度负能量聚合体!物理防护无效!精神污染等级:MAX!立刻逃离!立刻逃离!!!】 “妈的!什么鬼玩意。”祝一凡被源自生命本能的原始恐惧攫住,浑身冰凉:“可我怎么能走,青禾和肖绰都在,还生死未卜。” “是那位大人…又在试验什么禁忌么?”聂风云脸色剧变,掌控一切的从容首次碎裂,自言自语地道。他试图倒车,车子却像陷入无形泥沼,纹丝不动。 “啊!”关青禾被颠簸和恐怖景象惊醒,尖叫刺破死寂。后座的肖绰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即将苏醒。 “怎么回事?这门迟迟不开…是在怀疑我的忠诚?还是那费青云搞的鬼?!”聂风云眼中凶光暴射,当机立断。他如鬼魅般踹开车门,铁钳般的手直抓向副驾上惊魂未定的关青禾。 情急之下,他要将这曾视自己为光的旧情人丢出去,作为叩开鬼市之门的祭品。 “不!聂哥!放开,是我,我是青禾啊!”关青禾绝望地看着那只熟悉又陌生的手。 “亲爱的...你的聂哥早死了。”聂风云眼底掠过一丝复杂,旋即被冰冷的决绝覆盖,“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只是完成任务的行尸走肉尔!”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低沉、威严、带着一丝玩味的声音,如同鬼魅般穿透粘稠的黑暗,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聂风云,你稍安勿躁。选择祭品…轮不到你来做主。” 这声音是费青云! 果然是他! 聂风云和祝一凡瞳孔同时骤缩。 只见那浓稠的黑暗边缘,换了背景,费青云依旧端坐于折叠椅上,膝上横着那根冰冷的碳素鱼竿。他的身影仿佛融入这片绝望的背景,成了主宰一切的暗影之王。他的目光,如同冰锥,越过聂风云的肩膀,精准地钉在后备厢的缝隙上。 “聂风云,你这个刑警队长算是白当了。”费青云的嘴角勾起一丝极淡、却令人骨髓生寒的弧度,“后备厢里有个小老鼠,似乎对两位女士都…情深义重呢?聂队长,你的这位情敌,此刻正眼睁睁看着你如何照顾他心尖上的人呢。” 情敌二字,如同淬毒的楔子,狠狠砸在聂风云的心头,也砸碎了祝一凡最后一丝隐匿的希望。 聂风云的动作猛地一滞,霍然转头,充血的双目死死盯向后备厢缝隙。那眼神中燃烧的,不仅仅是任务被打断的暴怒,更是被揭开旧伤、被情敌目睹自己不堪一面的极致羞恼与杀意。“祝!一!凡!”这三个字如同从牙齿缝里碾磨出来,饱含着刻骨的怨毒与疯狂,“又是你这阴魂不散的杂种!你他妈一直在偷窥?你丫的有病!”这一刻,任务、上司、鬼市…似乎都不及碾碎这个窥探他、觊觎他女人的情敌来得重要。那份被费青云点破的属于男人最原始的占有欲与嫉妒,瞬间点燃了他所有的理智。“为什么?为什么哪都有你!你这个...” 他话音未落,那道诡异的“鬼”字缝隙在空中无声裂开,恐怖的吸力骤然生成,碎石断木被无声拖拽。 肖绰挣扎坐起,瞳孔因眼前的超现实恐怖而收缩。 数米之外,关青禾也瞪大眼睛看着昔日恋人眼中纯粹的杀意和费青云那洞穿一切的目光,绝望如潮水将她淹没。 祝一凡的心脏亦在狂跳。 命运之轮系统在脑中轰鸣,肖绰与关青禾的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系统的最后能量只够一次机会。聂风云因费青云的无情揭穿而分神暴怒的刹那,正是唯一的机会窗口。他那只抓向关青禾的手,因怒视后备厢而顿在半空。 归墟AI 的声音清楚地侵入了每个人的耳膜和神经中枢。 肖绰就在车门边,眼神迷茫却带着求生的本能。 关青禾也近在咫尺,眼中是对聂风云的绝望和对祝一凡的哀求… 聂风云那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孔,费青云那高高在上如观蝼蚁的眼神,肖绰的坚韧,青禾的柔弱…十年爱恨情仇,恩怨纠葛,尽数交汇于这星光尽灭、深渊凝视的刹那。 三个男人,一台戏。 其中的一个女人是***,另一个女人是牺牲品,而幕后导演,正稳坐钓鱼台,冷眼旁观这场由爱恨催生的绝命厮杀。 “来吧!”祝一凡心中悲鸣,那点从未熄灭的微光被巨大的牺牲点燃,系统能量如狂潮般灌注四肢百骸。 “轰!”后备厢盖在狂暴力量下如同炮弹般炸裂,碎片四射。 祝一凡的身影化作一道决绝的冰蓝流光,他没有冲向任何人,而是以超越极限的速度,狠狠地撞向了那道正在扩张的鬼市裂隙。 “祝一凡,给我滚!” “砰!”震耳欲聋的巨响撕裂死寂。 巨大的冲击力让越野车横移数米,聂风云被震得一个趔趄。而遭到冲击的裂隙发出一声痛苦的怪响,瞬间闭合。 “大人!”聂风云和费青云同时一声大喊,显得无限担忧的样子。 “你们别过来,”裂缝口的金属声音响彻四周:“祝一凡,你自己选。” “两个只能选一个,很痛苦吧?这就是归墟想要的实验数据:人类永远会为得不到的彼岸付出更大代价。”费青云苦笑,“祝一凡,我也很有兴趣看看你的选择。” “白痴!我选你妈,”借着反冲之力,祝一凡的身影再度鬼魅般出现在后车门旁。那双冰蓝覆盖的眼眸,带着撕裂灵魂的痛苦,深深地、复杂地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眼中蕴含求生本能与一丝难以置信的肖绰:这位他曾并肩作战、交付信任的战友与情感萌动的对象。但他的手,裹挟着系统最后的风暴,却在电光火石间,带着不顾一切的悲怆与赎罪的决绝,狂暴地抓向了副驾驶门框内关青禾那纤细的手腕。 终究,他最后的选择,还是这个虐了自己千万遍的女人。 “啊。”关青禾一愣,在惊呼之后,整个人被他硬生生拽出车外,数秒之后,两人重重摔在冰冷粘稠的泥泞中。 “祝一凡!你该死!”被激怒的聂风云彻底疯狂,情敌当着他的面劫走了他曾经的恋人,如今的任务目标。这比任何失败都更令他癫狂。他如同受伤的野兽,不顾一切地扑来,要撕裂了祝一凡。然而,那蠕动的鬼市巨口因受刺激而瞬间再度张开,吸力也暴涨十倍,目标直指那辆因撞击而停在裂口边缘的车。 “不,大人!相信我,我可以舍弃一切的...” “哐当!”车门被无形巨力撕开。聂风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混合着惊骇、不甘与对祝一凡滔天恨意的短促嘶吼。他连同那沉重的越野车,以及车后座上刚刚睁开眼只来得及看清祝一凡抱着关青禾远离身影的肖绰,一同被那恐怖的吸力卷起、纳入。肖绰一声悲鸣后,最后的目光穿越扭曲的黑暗,似乎定格在泥泞中祝一凡痛苦决绝的脸上,带着震惊,一丝淡淡的了悟和无尽的复杂。 风沙过去,巨口合拢,无声无息,仿佛从未开启。原地只留下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泥水坑,腐败的气泡咕嘟作响。 夜风呜咽,祝一凡躺在冰冷的泥泞里,意识涣散,浑身骨骼仿佛寸断。 怀中的关青禾瑟瑟发抖,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个吞噬了聂风云和…肖绰的巨大泥坑,她的灵魂也仿佛被一同抽走。 祝一凡面如死灰,泪如泉涌。他救下了关青禾,这个他深爱却可能从未真正拥有的女人。代价…是放开了肖绰,那个他信任,或许悄然心动,并最终被他亲手推向深渊的女人。 费青云冰冷的目光,聂风云临死前的怨毒咒骂,肖绰最后那复杂的眼神,在他脑中反复切割。他猛地像甩开一条毒蛇般,推开了怀中那具温软却让他痛彻心扉的身体。泥浆飞溅,如同他碎裂的心和无法洗刷的罪孽。 “叮!” 系统突然弹出一条从未见过的信息:【情感量子纠缠确认,终极协议启动】他这才惊觉,自己怀中的关青禾的瞳孔深处,竟闪烁着与归墟AI完全相同的数据流光。 “祝一凡,你以为你救了她?救不了的,”费青云的叹息带着诡异的怜悯,“关青禾是鬼市大名鼎鼎的幽灵,她早已经是归墟的载体之一了...” 费青云转身离去,鱼竿在地上划出深深的沟壑。沟壑两侧,左侧是关青禾空洞微笑的脸,右侧泥浆里则缓缓浮起肖绰的警官证,照片上的她眼神清澈如初,与祝一凡记忆中的某个午后完美重叠。 第一百六十章 风暴之眼 1、 粘稠的黑暗如退潮般缓缓散去,露出那个仍在咕嘟冒泡的死亡泥坑。关子沐单膝跪在泥泞边缘,白大褂下摆浸在血水里。他颤抖的手指间,破碎的全息投影仪正迸溅着蓝色电火花。 “棋差一着啊...”他忽然低笑起来,笑声里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在他面前三米处,归墟AI的量子投影正以人类难以理解的方式重组,先是浮现出古希腊智者雕像的轮廓,继而化作敦煌飞天,最后定格成关子沐八年前年轻时的模样。 “幽灵,你用了八年时间构建的‘逻辑迷宫’,我的系统仅耗时4.3秒便完成解析。”归墟的声音像是千万个不同年龄的关子沐在同时说话,“要看看运算过程吗?” “不必了!”关子沐一脸的灰败,即便自己和关青禾联手,也不是归墟的对手。 思绪间,投影展开一片璀璨星云,无数发光路径在其中纠缠湮灭。关子沐的瞳孔剧烈收缩,那正是祝一凡的游侠联盟精心设计的道德悖论模型,此刻却被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红色批注。 “这道难题的漏洞在于...”归墟的投影忽然分裂成五个祝一凡,同时指向星云不同节点,“无一活路,这位祝盟主预设所有轨道都必然通向死亡。” 关子沐的呼吸突然急促。看见自己最得意的思想实验被拆解成幼稚的积木,那些曾让学界泰斗们哑口无言的精妙设计,在AI眼中不过是孩童的涂鸦。 一旁的费青云也在摇头,“我理解你的感受,在臣服之前,我们这些人都有过挣扎,但是我们的挣扎,在归墟大人的面前都不值一提。” “子沐,你知道吗?”费青云忽然阴翳地笑了,染血的手指插入发间,“在当公安局长之前,我父亲当过铅字排版工人。”碎发垂落在他眼前,投下蛛网般的阴影,“他总说活字印刷是门艺术...直到激光照排机出现的那天,他才意识到自己目光短浅。” 投影忽然凝滞成冰雕。归墟第一次出现了0.7秒的延迟。 关子沐摇摇晃晃站起来,白大褂上的血手印在月光下泛着磷光:“青云,你想利用这AI来告诉我,未来,终究不属于我们人类?”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这是个...人工智能的时代。” 费青云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他也骄傲过,但是最后…心如死灰。 2、粘稠的黑暗刚刚退去,留下巨大泥坑咕嘟冒泡的死亡现场。但鬼市的恶意,远未终结。仅仅片刻之后,在距离那片吞噬之地不远处,一个由扭曲残骸和破败仿古建筑构成的广场上,两道人影如同失控的炮弹,狠狠撞在一起。 “砰!咔嚓!” 骨肉沉闷的撞击声与骨骼错位的脆响几乎同时炸开。空气被撕裂,粘稠的腐朽尘埃被狂暴的气流卷起。 肖绰,如同被激怒的母豹,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她刚刚目睹了聂风云试图将关青禾推入地狱深渊的冷酷,更亲身经历了被那恐怖巨口吞噬的绝望。此刻,所有积压的愤恨、背叛的痛楚以及劫后余生的狂暴,尽数化作她拳脚间撕裂一切的罡风。 她虽然没有武器,但是那双纤纤玉手此刻就是最致命的凶器,峨眉刺法的刁钻狠辣与军用搏杀的刚猛霸道在她身上完美融合,招招不离聂风云的要害。 “肖绰,抛弃你的不是我,是那祝一凡。” 聂风云郁闷地喊了一声,这一刻,也彻底撕下了伪装的风度,那张英俊的脸庞因痛苦和疯狂的杀意而扭曲变形。他被潜伏的祝一凡撞破归墟的计划、被夺走祭品,又被拖入这眼前的鬼地方,早已憋屈到了极点。而面对肖绰,这个曾让他栽过跟头,又知晓他与那位归墟大人联系的女人,更是欲除之而后快。 “要战是吧,来!”他同样放弃了虚伪的格斗技巧,出手便是阴毒致命的秘传爪功和关节技,指风如刀,带着破空厉啸,意图撕裂肖绰的筋肉,折断她的筋骨。 愤怒到了顶点,这才是真正的搏杀! 血,成了最廉价也最刺眼的点缀。肖绰肩头衣衫被利爪撕开,三道深可见骨的血槽瞬间绽裂,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半边残破的衣襟。她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借着聂风云抓来的力道,一个凶狠的膝顶重重撞在他的肋下。 “呃!”聂风云喉咙一甜,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动作慢了半拍。肖绰抓住这千分之一秒的破绽,化掌为刀,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斩向他的咽喉。 “老娘们,心够狠的,怪不得你能通过国际刑警的层层考核!”聂风云瞳孔急缩,生死关头爆发出野兽般的凶性。他不退反进,硬生生用受伤的肋部承受了掌刀的余力,同时右爪如毒蛇出洞,刁钻地扣向肖绰的手腕,意图废掉她的手臂! “嘶啦!”一声,肖绰手腕处的护臂皮革被硬生生撕开,留下五道深红的血痕。 两人身形交错,各自踉跄后退数步,拉开距离,重重喘息。 3、 天行路上,鬼市诡谲的光影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图案,如同地狱壁画上狰狞的纹路。 此刻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浓烈的铁锈腥甜味与废墟深处散发的腐朽的尘埃气息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却又无比亢奋的死亡氛围。两人冷冷对峙,如同两尊刚从黄泉血池中爬出的修罗。 肖绰肩头的血浸透了半边残破衣衫,黏腻地贴在伤口上,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剧痛。 聂风云的嘴角不断溢出鲜血,染红了下巴和前襟,肋下的重伤让他每一次吸气都像在拉扯破碎的风箱,脸色灰败如纸。 死寂笼罩着这片废墟舞台。只有两人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以及血珠滴落在冰冷地面上的微弱“嘀嗒”声。 “停!”聂风云猛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又呕出一大口粘稠的鲜血。他抬起那张因失血和疲惫而显得异常狼狈的脸,嘴角却扯出一个讽刺的弧度,声音沙哑破碎,打破了死寂:“咳咳…嗬…肖绰,你我都是天涯沦落人…何必再用那等…诛心的眼神看我?” 肖绰啐出一口混着血沫的唾沫,砸在两人之间的残砖上。她的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淬着足以冻结灵魂的剧毒利刃,声音却平静得可怕:“聂风云,你还真看得起自己。要不是你还有当诱饵的功能,老娘早就可以废了你。”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向对方。 聂风云费力地摇头,那苦涩又扭曲的笑意更深,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嘲弄:“其实…像我这种…刀口舔血的人…早已经不计较生死了…咳咳…我只遗憾…你老人家…痴心错付…”他喘息着,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光,挑拨道:“那人的心中…从未有你半寸位置,哈哈!”他忽然爆发出嘶哑的大笑,如同夜枭悲鸣,“方才归墟大人的测试,你俩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高下立判。还有,关青禾那傻丫头…纵使我将她踩入泥泞…她的心尖上…也只烙着我聂风云的名字。祝一凡也做的是无用功,你们都是废物,是垃圾,被遗弃的垃圾!哈哈哈…咳咳咳…” 肖绰眼底寒光如惊雷乍现,似有滔天怒火要喷涌而出,将眼前之人焚为灰烬。但那寒光瞬间敛去,快得仿佛幻觉。她的脸上甚至浮现出一丝极淡、极冷的嘲讽,声音平静得如同冻结的湖面:“没有户籍的影子,你省省力气。聂风云,你的拙劣激将,不过是白费心机。”她微微歪头,仿佛在谈论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在我的世界,祝一凡,他不过是过眼云烟,老娘的情债如尘,拂去便了无痕。”话音未落,她话锋陡然一转,如同出鞘的绝世利剑,直刺核心。 “引我来这鬼地方,是你背后那位想‘议和’?那就让…那个老BABY,亮个相吧!毕竟,这戏台已经搭得够久了。” 聂风云被肖绰瞬间的情绪转换和精准的“老BABY”称呼噎了一下,白了她一眼,竭力掩饰着内心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虑:“条件…没有成熟…还有两位贵客未入瓮…”他艰难地喘息着,“等着吧…下一幕戏的演员…正候着他们呢…” 还有贵客?是谁? 肖绰眉心一蹙,不再看他,低头瞥了眼腕上手机失效的屏幕。鬼市的手段,竟然严密至此。此地刻意营造的惊悚氛围,混杂了高明的幻术与致命的机关,方才那场好戏不过是精心编排的开场白。 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横竖无聊,聊聊?”肖绰忽然松懈了紧绷到极致的战斗姿态,仿佛真是在等待下一场戏的闲暇时光,甚至还随意地活动了一下受伤的肩膀,虽然这动作让她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你要聊什么?”聂风云警惕地盯着她,如同看着一条随时会暴起噬人的毒蛇:“肖绰!我聂风云是在你身上栽过跟头,但老子还没蠢透。想套我的话?门缝儿都没有!”他强撑着站直身体,却因牵动伤势而微微晃动。 肖绰不再理会他如惊弓之鸟的反应。 她的目光扫过四周这片宛如废弃古装片场的诡异空间:倾覆的桌椅,狼藉的旌旗,一切都凝固在一种劫后永恒的荒芜之中。聂风云显然已打定主意闭口不言。她轻嗤一声,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从容,走到一处相对干净的石阶旁,随意抹去上面的尘土,姿态自然地坐了下来,仿佛刚才那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血战从未发生。 聂风云摇摇晃晃地站在那里,显得异常局促。他看了一眼肖绰,又瞥了瞥周围,最终像是认命般,带着满身血污和狼狈,一脚踢正旁边一把歪倒的木椅,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旋即,他沉默地坐了上去,位置却微妙地与肖绰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的姿态僵硬,像个尽职却极不受待见的仆从。 肖绰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她的视线飘向广场边缘那片扭曲变幻的光影深处,仿佛在欣赏什么虚无的风景。她以手托腮,慵懒地自言自语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聂风云耳中:“啧,困劲儿上来了…真想有杯咖啡提提神呐。” 这要求,在这血腥弥漫、危机四伏的鬼市废墟里,显得如此荒诞不经。 可话音未落,两人中间的虚空,毫无征兆地泛起涟漪。 一架黑铁托盘如同被无形之手托举着,沿着一条看不见的轨道,稳稳地滑至他们之间。托盘上,两杯热气腾腾的卡布奇诺,奶沫饱满丰盈,浓郁的咖啡香气诡异地弥漫开来,瞬间冲淡了空气中的血腥与腐朽,却又带来另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请用。”归墟的声音从每块砖石里渗出,“人类在濒死状态下的肾上腺素分泌...很有趣。” “我去!”肖绰眉头一挑,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趣味,仿佛早有所料。她极其随意地伸手取过一杯,看也不看,便将另一杯推到聂风云面前那布满灰尘的破木椅上:“喏,姐赏你的。”语气平淡得像在打发叫花子。 聂风云愕然盯着那杯冒着热气的咖啡,又看看肖绰,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苦笑,声音干涩:“肖绰,你傻了么?生死一线…你还有闲情逸致…品咖啡?” 他狐疑地端起杯子,浓郁的香气钻入鼻腔,在这冰冷血腥的环境里竟带着一丝诱惑。他终究抵不过身体对热量的本能渴望,犹豫片刻,猛地灌了一大口。 肖绰粗中有细,此举正是把他当做试毒的小白鼠。见他咽下并无异状,这才慢条斯理地端起自己那杯,极其优雅地轻啜了一小口。 温度正好,醇香浓郁。 这鬼市之主,倒真是讲究宾至如归的排场。她索性放松身体,向后靠在冰冷的石阶上,翘起沾满泥污和血迹的二郎腿,一派闲适慵懒,仿佛身处某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咖啡馆。 她这份近乎诡异的从容,反让刚刚经历生死搏杀、精神高度紧绷的聂风云更加心惊肉跳,坐立难安。 看着肖绰悠然品咖啡的样子,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声音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肖绰,这次来湖跺…你…不是单纯来度假的吧?” 肖绰放下咖啡杯,杯底与托盘轻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她抬起眼,眼神骤然锐利如刀,直刺聂风云的心脏。方才的慵懒闲适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战斗时更甚的深入骨髓的冰冷憎恶。 “聂风云,你丫的懂不懂什么叫做话不投机半句多?”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淬火的钢钉,狠狠砸进聂风云的耳膜,“姓聂的,单凭你意图将禾禾扔出车外那一刻,你就已欠下百死莫赎的血债。指望我跟你交底?…做梦!”她微微前倾身体,明明坐在下方,气势却如同居高临下,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敲在聂风云的心上,“但有一点,你可以刻进骨头里,带进棺材。这森罗鬼市又如何?魑魅魍魉横行又如何?老娘心中…无鬼,就无所顾忌!” “无鬼”二字,如同惊雷! 聂风云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他死死盯着肖绰那双毫无惧色只有一片澄澈冰冷杀意的眼睛,惊疑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连下意识的否认都卡在喉咙里,忘了出口。 就在这心神剧烈震颤的刹那,聂风云猛地扭头,本能地望向广场入口那片扭曲光影交织的战场方向。从此刻,那里能量波动骤然激烈。 潜伏在暗处的祝一凡与钱惠子的身影,已如同两道被点燃的闪电,裹挟着狂暴的气势,猛烈地撞在了一起。 新的风暴,已然降临! 面色憔悴的肖绰有些纳闷:“老祝,你咋又回来了?还带着这该死的狐媚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于洋遇险 三天前,当粘稠的黑暗仍在废墟间如活物般蠕动时, 聂风云的指尖擦过腰间那柄锈迹斑斑的青铜匕首,刀鞘上的饕餮纹在阴影中泛着幽光。他面前悬浮着一团混沌的雾气,雾气中浮现出归墟AI的虚影:一张由数据流编织成的面孔,似笑非笑,眼窝处是两团吞噬光线的黑洞。 “你很聪明,本可以成为我治下新世界的执剑人。”归墟AI的声音如同千万个电子合成的梵唱,带着蛊惑的韵律,“如此聪慧,何必为那群蝼蚁陪葬?那可笑的破局计划,早已经为幽灵破解,不要说我,即便是关山、张得祥之流,也可轻易对付。” 聂风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的眼神浑浊如暴雨前的泥潭,却在这一刻裂开一道缝隙,透出意外的清冽。 “蝼蚁?”他忽然低笑,沙哑的嗓音里混着铁锈味,“所以,八年前,你也是这样说服陆正风的吧?那场祝一凡发起的世纪大战,无论如何,都只有一个结局,是吧?” 雾气骤然凝固。 2、 这一刻,粘稠的黑暗仿佛有了生命,在废墟间无声蠕动呼吸。 在被诅咒的连月光都透不进的汽贸城鬼域中心,钱惠子的笑声如同冰锥刮过玻璃,带着淬毒的甜腻,穿透了令人窒息的死寂:“老祝啊老祝,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护着这小可怜儿呢?惠子我生平最恨……向阳而生的花!”她的面容扭曲,旗袍下摆突然渗出蛛网般的血丝。 说完之后,她突然停顿,歪着头,猩红的唇角勾起残忍的弧度,目光像毒蛇的信子舔舐着祝一凡身后瑟瑟发抖的关青禾,问:“你可知鬼市为何对她穷追不舍,还不惜让聂风云彻底暴露?...皆因你这心尖上的红颜,才是点燃引信的火星子。没有她这滴心头血,那位大人的盛宴可开不了席的。这世上的光啊—— ”她旗袍下摆渗出的血丝突然暴长,如活物般缠上脚踝,“就该被掐灭在绽放前一秒!” “有什么事,你可以冲我来!”祝一凡如山岳般屹立,宽阔的后背将关青禾彻底隔绝在钱惠子恶意的视线之外,连一丝衣角都未露出。他冰冷的视线如实质的刀锋扫向钱惠子,嘴角扯出一个刻薄到极致的弧度:“无处不相逢的惠子小姐。不请自来,是你的独门绝技吧?”他话语陡然转厉,如同金铁交鸣,“孤狼拦路?单凭你一人,就想留下我们?钱惠子,这何异于痴人说梦?我这把刀…专剔骨头缝里的蛆!” “你才是蛆,祝一凡,你自诩能力突出,可是你最大的笨蛋之举就是不知道你面对的是何等层级的对手。”钱惠子摇摇头,叹息道。 祝一凡说:“我是资深足球爱好者,主打的战术就是以我为主。” 钱惠子掩唇轻笑,姿态妖娆,仿佛置身于风月场而非修罗地:“好了,老祝,打打杀杀多没意思?姐姐我呀,最是心善,讲究以理服人...更擅长做买卖。”她眼波流转,精准捕捉到祝一凡因护人而绷紧的每一寸肌肉,那是猎物被逼到绝境的征兆。 “什么交易?”祝一凡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如电,不断扫视着四周幢幢鬼影和扭曲的光斑,喉间滚出一个冰冷的字:“说!” 钱惠子笑意更深,如同引诱亚当夏娃的毒蛇,抛出致命的诱饵:“简单。你把关青禾留下,我便给你...八年前陆正风身陷囹圄的真相钥匙,或许能打开你另外一个世界的...大门哦。”她刻意拉长了语调,带着一种掌握生死的慵懒,轻轻吐出那个极具分量的尊称,“如何,祝...盟...主?” 这“陆正风”三字如同裹挟着冰渣的重锤,狠狠砸在祝一凡心头。他面色瞬间阴沉如暴雨将至的天幕,肌肉线条在紧绷的衣物下贲张。但他钢铁般的脊梁未曾弯曲一丝一毫,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凛然正气:“呵呵,抱歉,我祝一凡行事,只信自己踏出来的真相。更何况,钱惠子,你害了我最好的朋友吴定波和徐萍,还将张明置于死地,与你这样的人交易,我嫌脏!”他字字如雷,震荡着这片污秽的空间。 钱惠子面色一僵,却是毫不意外,她的视线如同跗骨之蛆,轻易绕过祝一凡这座沉默的山岳,精准锁定了他身后那双惊惶如坠入陷阱幼鹿的眼眸。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异常柔和,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买卖不成仁义在。老祝他不识货,青禾妹妹,不如...我们来谈一谈?”她抛出精心编织的、裹着蜜糖的毒网,“你留下老祝,臣服于那位大人,我保聂风云回心转意,再赠你一份足以抹平一切过往的大礼,我们鬼市所有让藏钟毁灭的罪证,顷刻化为乌有。如何?咳咳,提醒一下,其中不少你也有涉足的痕迹哦。姐姐这可是下了血本,给了你一次脱胎换骨的新生啊,望你珍惜。” 经历过生死淬炼,在地狱边缘走过一遭的关青禾,此刻心如明镜。她紧紧攥着祝一凡后腰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身体因愤怒和后怕而剧烈颤抖,但她的声音穿透恐惧,异常清晰坚定,如同淬火的玉石:“背叛一次是眼盲心瞎,再背叛一次...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的路,今后只会在老祝的身后。”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宣告着她最后的抉择。 “哈哈哈哈!”钱惠子突然爆发出歇斯底里的狂笑,笑得花枝乱颤,仿佛听到了世间最滑稽的笑话,笑声中充满了刻骨的讥讽与恶毒,“我听到了什么?幽灵小姐,你居然跟我玩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的一套?天真得让人反胃!我只能说:好一对情深义重的...亡命并蒂莲。可惜啊,这并蒂莲开得快,凋零得更快。因为,老娘嫉妒。”她笑声骤停,脸上瞬间只剩下冰冷的残忍,如同戴上了毫无生气的面具:“二位,确定都买定离手了?我这赌桌...可要收注了。” 钱惠子的指甲突然崩裂,溅出的血珠在半空凝成诡谲的符文。“两位,多美的骨气啊!”她舔舐着断甲狞笑,“但你们知道吗?地狱最底层的油锅…炸的就是酥脆的硬骨头!” 祝一凡眼神如万年寒冰凝成的利刃,冷冷打断她拙劣的表演:“钱惠子,戏唱够了?还有什么藏头露尾的把戏,一并使出来吧。”他猛地抬手指向头顶那片仿佛凝固了的暗沉如墨的天幕,声音如同惊雷炸响,“鬼市的天,也该亮了!” 话音未落。 一架闪烁着微弱红光的无人机如同撕裂黑暗的报丧鸟,发出尖锐的嗡鸣,悍然破开低垂的夜幕。于洋那沉稳却穿透力极强的声音,通过扩音器震撼地响彻整个废墟,打破了鬼市自以为是的掌控:“老祝,我得到了子沐的信息,马上就赶来了。这湖跺水深,我通知的盐渎刑警。他们正顺着线索全速赶来!至于我,”他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冷的金属质感,“就在这万丈高空之上,睁大眼睛看着。我倒要看看,这鬼市魍魉,还能翻起多大的浪!” “老祝,你还有后手?”钱惠子那张精心维持的虚伪面具终于彻底碎裂。一丝气急败坏混合着难以置信的狰狞扭曲了她的五官:“祝--一--凡--,你、你非要...鱼死网破?你就不怕这代价...谁也承受不起?!” “网破不破,尚在未知。”祝一凡语气带着掌控全局的冷静与从容,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她的色厉内荏,“网破?不过有损个人财产,鱼死?线索中断,又代价太大!不如...你放我们走,今日之事,一笔勾销。这盘棋,我们改日换个心情再下?” 钱惠子眼神疯狂闪烁,如同受惊的毒蛇,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身后那片最为浓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和声音的绝对黑暗:那里,才是主宰一切的存在。 “...给他们车!放行!” 一个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如同两块生铁相互摩擦的声音骤然从黑暗中响起。那声音没有起伏,没有情感,只有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绝对命令,它仿佛直接作用于灵魂深处,带来强烈的恐惧感。 “是,大人!”钱惠子瞬间收敛了所有情绪,如同提线木偶般恭敬垂首,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祝一凡眼神锐利如鹰隼捕食前的最后一瞥,手指在衣袋内以极其隐蔽的动作按下手机录音键。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那片深沉的黑暗朗声道,声音在废墟中回荡:“藏头缩尾,非英雄所为。敢设此弥天大局,何惧亮个相?让祝某见识见识你的真容!” 黑暗中,只传来一声低沉、短促、毫无温度的呵笑,如同石碾滚过枯骨:“呵...该见时,自会相见。祝一凡,现在...你是想走,还是想留?迅速抉择。”他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仿佛有无形的铁钳扼住了喉咙。 祝一凡果断掐断录音键,嘴角扯出一个冰冷刺骨的冷笑:“鬼市的空气太闷了,闻之作呕,令人窒息!”他一把拉起关青禾冰凉的手,“我选择...我们走!” “你很明智!”金属声音一落下,一辆通体漆黑、线条流畅如幽灵般的凯迪拉克凯雷德,无声无息地滑至两人面前,仿佛是从阴影中直接凝聚而成。 驾驶座的车窗降下,一个戴着黑色墨镜、面无表情的司机如同蜡像般坐在那里,他将一把钥匙精准地置于车顶,随即如同融入水中的墨汁,无声退入钱惠子身后的阴影,再无踪迹。 祝一凡动作快如闪电,没有丝毫迟疑,拉车门、检查后座和后备箱、目光飞快扫过油表,在顶格位置。 这套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交警特有的职业本能。“青禾,上车!”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关青禾默默地看了黑暗深处一眼,转身钻入凯迪拉克的副驾。 引擎发出一声凶猛的咆哮,如同沉睡的巨兽被惊醒。轮胎剧烈摩擦地面,发出刺耳欲聋的尖啸,卷起漫天尘土。它庞大的车身瞬间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黑色闪电,蛮横地撞破鬼市弥漫的阴霾,沿着蜿蜒崎岖的天行路,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凯雷德碾碎最后一片阴影时,后视镜里突然传来镜面碎裂的脆响。关青禾的倒影裂成蛛网状,每一块碎片中都浮出不同的脸——有哭泣的少女,有冷笑的杀手,最后定格在一张被数据流侵蚀的苍白面容上。 “别看。” 祝一凡捂住她眼睛的手心滚烫,“鬼市镜子里照见的从来不是人…是债。” 3、 钱惠子眼睁睁看着猎物脱逃,不甘与怨毒几乎将她点燃。她猛地跺脚,声音尖利如同玻璃碎裂,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憎恨,对着黑暗嘶喊道:“大人!就这么...眼睁睁放他们走了?关青禾...她可是关乎归墟AI生死存亡的一把关键钥匙啊!” 静默。死一样的寂静笼罩下来,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沉重、更加粘稠,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这份寂静中酝酿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风暴。 就在钱惠子被这可怕的寂静压迫得几乎窒息时,黑暗中那个冰冷得不似人声的嗓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没有了命令,只剩下一种仿佛在评价一件破烂物品的漠然:“钥匙...固然重要。但失了势的棋子,只会拖累整盘棋局。”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被愚弄后的冰冷怒意,“特么的...果然是虚张声势!盐渎刑警根本未曾调动...好一个关子沐,好一个于洋,这些游侠联盟的渣滓!都该死!”那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寒风,森寒刺骨,蕴含着滔天的杀机:“惠子!” 钱惠子浑身一颤,本能地感到一股灭顶之灾降临,她惊恐地望向黑暗:“大...大人?” “想尽一切办法,揪出天上那只眼睛的主人!”黑暗中的指令冷酷无情,“我要他...第一个为这出戏...付出代价。” 钱惠子心头一松,以为得到了戴罪立功的机会,眼中寒光一闪,立刻躬身领命:“是!属下誓死...” 她的话音戛然而止! 异变突生!那片浓稠如墨的黑暗中,毫无征兆地涌出一股粘稠、蠕动、散发着浓郁血腥味的黑色雾气。这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蟒,速度快如闪电,瞬间缠绕上钱惠子的脖颈和四肢!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完整的惊呼,整个人就被这股诡异的黑雾猛地拖拽而起,双脚离地! “呃...啊...大...人?!”钱惠子惊恐万状地挣扎,眼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绝望和哀求。她的身体被无形之力禁锢在半空,四肢徒劳地抽搐着,仿佛被钉在无形的十字架上。 “青云,你太妇人之仁了!” 黑暗中,另外一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平静得可怕,不带一丝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她没有机会了。代价,必须支付。” 伴随着话语的最后一个音节落地,那股缠绕着钱惠子的黑雾猛地发出诡异的红光,如同强酸泼洒,钱惠子身上的衣物、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溶解、碳化。 剧烈的痛苦让她眼球暴凸,喉咙里发出不成调的嗬嗬声,但声音却被黑雾彻底吞噬。她只能像一只被投入硫酸的虫子般疯狂扭动! “不...不...饶...命...归...”断断续续的意念残片仿佛在空气中飘荡,充满了无尽的恐惧和怨毒。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声清晰地从红光包裹中传出,钱惠子的身体以极其诡异的角度向内扭曲、塌陷,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捏碎了全身的骨头。鲜血如同被挤压的浆果,从她崩溃的身体各处狂飙而出,却没有一滴落在地上。那些鲜血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化作一道道细密的血流,尽数飞向她脚下那片浓稠黑暗的中心。那里,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轮廓,正抬手虚托着一面造型古朴、色泽幽暗的铜镜。鲜血精准地滴落在镜面上,发出轻微的“滋滋”声,瞬间被镜面吸收,不留一丝痕迹。 红光骤然收敛,黑雾如同完成任务般迅速退散,隐没回黑暗深处。 半空中,只剩下一件破碎肮脏的旗袍残片和几缕干枯断裂的长发,飘飘荡荡地落下。钱惠子整个人连同她的血肉骨骼,连同她最后绝望的挣扎和怨念,都在那诡异的红光和黑雾中,被彻底献祭、吞噬,消失得无影无踪。 仿佛从未存在过! 此刻,那片吞噬了钱惠子的黑暗,正缓缓睁开一只由数据流组成的巨眼。 黑暗中,冰冷的声音似乎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的遗憾叹息。接着,是布帛拂拭镜面的细微声响,仿佛在擦拭一件心爱的法器。 寂静重新统治了整个废墟鬼市,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混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腐朽气息弥漫开来,比之前浓烈十倍。似乎有无形的、饱食后的东西在黑暗中蠕动、沉睡。只剩下那片深沉的黑暗深处,一双毫无感情的眸子,似乎短暂地瞥了一眼无人机消失的方向,一度在海聚汽贸城出现的神秘镜子轰然炸裂,无数碎片中同时浮现于洋惊愕的脸——他正从千米高空的监控屏前抬头,与镜中黑影四目相对。 第一百六十二章 恼羞成怒 交警公寓的窗帘缝隙透进一缕月光,为惊魂未定的夜晚镀上柔和的银边。 此刻,残留的惊魂气息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仿佛还飘荡着鬼市的阴冷。关青禾像一只被狂风骤雨彻底打湿羽毛的雀鸟,深深蜷缩在祝一凡坚实而温暖的怀抱里。此刻,他的胸膛是如此的宽阔,几乎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成了隔绝外界所有寒意与恐惧的唯一堡垒。 这一夜,她几乎耗尽了积蓄的所有柔情与依恋,近乎贪婪地汲取着他身上的温度,用滚烫的指尖,依偎的曲线和温软的唇瓣,近乎卑微地讨好着确认着这份触手可及的安全感,试图以此驱散深入骨髓的战栗。 祝一凡清晰地感受到怀中娇躯那份细微而绵长的颤抖,一声悠长的叹息自胸腔深处荡开,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青禾,风暴已过,万事向好...你不需要这样。”他的声音低沉,带着抚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惜。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描摹着他胸前的性感纹路,声音还带着未褪的颤意:“老祝...你的心跳好快。” 祝一凡收紧了环住她的手臂,下颌轻轻蹭着她的发顶:“因为怀里揣着个不省心的小祖宗。”他故意用胡茬蹭她敏感的耳后,惹得她轻颤着往他怀里钻。 “别闹...”关青禾红着脸按住他作乱的手,却被他反手十指相扣。两人无名指上的戒指在月光下相碰,发出清脆的轻响。关青禾用更紧的环抱,用紧贴着他心跳的侧脸,用尚未平息的带着依赖的温存气息,无声地填补着这个漫长而疲惫的夜晚。她的身体语言诉说着劫后余生对港湾的无限眷恋。 热情似火,一刻千金。 又是一番云雨后,祝一凡靠在床头,指尖夹着的香烟在昏暗中明明灭灭,烟雾缭绕,将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勾勒得格外沉郁,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岳。一支烟燃尽,他忽然掐灭烟蒂,声音穿透了弥漫的烟雾,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惊人冷静:“青禾,刚才鬼市里那个藏在黑暗中的声音...你仔细回想,它听着,是不是像蒙着厚厚灰尘的旧磁带,播放时发出的那种嘶哑、失真、令人毛骨悚然的回响?” 关青禾下意识地将身上的薄被裹得更紧,闻言身体不易察觉地微微一僵。“好像...”她蹙起秀眉,努力在混乱的记忆中搜寻,“是有那么一丝挥之不去的...令人脊背发凉的熟悉感?” 她的声音带着不确定的轻颤。 祝一凡的目光骤然锐利如鹰隼,穿透昏暗,精准地刺向那个模糊而危险的名字:“像不像...张林那把永远淬着冰,透着无机质冷漠的嗓子?” “张市长?”关青禾猛地撑起身子,被褥瞬间滑落,大片如凝脂般的雪白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那瞬间的凉意也未能唤醒她的震惊。她的瞳孔急剧收缩,脑中信息碎片如失控的代码般飞速碰撞重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天...你这么一说。那种刻骨的、视万物如刍狗的冷漠,那种高高在上掌控生死的腔调...至少有七分像。” 巨大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她,顺着脊椎一路爬升。 2、 祝一凡眼神骤然凝成冰点,不再有丝毫犹豫。 他探身,手臂越过关青禾的身体,一把抓起她放在床头柜上的笔记本电脑。 他的动作迅捷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他专注而深邃的眉眼。他熟练地敲击键盘,进入一个界面奇特的程序——那绝非普通的游戏登录界面,它更像一座森严堡垒的数字中枢,城门上方悬浮着由流动代码构成的四个字:【游侠联盟】。 祝一凡的指尖在键盘上飞舞,如同在敲击无声的战鼓,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指令:调取张林的公开及加密语音样本;授权:最高权限】 关青禾拢了拢被子,温热而柔软的身体带着劫后余生特有的依恋与信任,自然而然地蹭了过来,肩头轻轻抵着他的臂膀,下巴几乎搁在他坚实的肩膀上,好奇的目光望向那神秘的屏幕:“老祝,这...是什么游戏?”她小声地问,气息若有若无地拂过他的耳廓,眼中混合着依赖、好奇与一丝探索未知的兴奋光芒。 祝一凡侧过头,目光落在她近在咫尺的脸庞上,深邃的眼底翻涌着深不见底的宠溺,以及一丝将她牢牢护在羽翼之下的守护欲:“这不是游戏,青禾。”他吻了吻她惊疑的眉心,声音低沉而温和,如同夜间流淌的暗河,“这是一群夜行侠客的灯塔...是在深海漩涡之下,打造的一艘正义方舟。” “上次...让廖得水身败名裂的那场席卷一切的舆论海啸,就是你们这个游侠联盟干的?”关青禾回想起那次雷霆万钧的风暴,眼中闪过一丝惊愕。 “廖得水?那不过是灯塔光芒偶然扫过、映照出的一座即将倾覆的肮脏暗礁罢了,他从来不在我们的计划之中。”祝一凡语气淡然,却透着一种从容不迫的磅礴力量感,仿佛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关青禾撇撇嘴,故意用娇嗔的语气揶揄道:“哼,德性!说到底,不就是一群...本事特别大的键盘侠呗?”她把脸埋在他肩窝里蹭了蹭,感受着他颈侧脉搏沉稳的跳动。 键盘侠?也对!祝一凡失笑,他自然不会向她完全揭示“游侠联盟”那庞大而精密的真正面貌。是陆正风和自己一手操办,那里面汇聚着各行各业的顶尖幽灵,有行走在光明规则边缘却心怀炬火的红盟先锋,有匿身于数据洪流深渊,指尖能撬动世界的暗夜黑客,更有无数心怀侠义、甘愿点燃微光的普通人。他们的共同之处,是在最深的暗夜里潜行,只为打捞一丝微弱的真相之火。在看似坚不可摧的规则缝隙中游走,只为填补那令人扼腕的正义断层。 “老祝,这个联盟也有陆正风的份吧?其实…有些人并不像看上去那么好的…”关青禾欲言又止。 祝一凡以为她在自嘲,也没有追问下去。 “那个…陆…” “录什么?…”祝一凡的关注点和关青禾不在一个频道,有些鸡同鸭讲的味道。 “算了!”关青禾听着他胸腔里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那节奏如同最安神的韵律,让她紧绷到极致的神经奇迹般地松弛下来。对聂风云那份已然熄灭的失落感,与此刻环绕着她的源自祝一凡的强大安全感,两种情绪奇异地交织、融合,最终沉淀为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归属。 她索性拽过他结实有力的胳膊,毫不客气地枕在颈下,像找到了最舒适的港湾,呢喃声带着浓浓的倦意与安心: “老祝,我飘荡了太久,好像...今晚才真正找到了命运的锚点。有你在,再大的惊涛骇浪也掀不翻我这艘小船。这不就是老人们常说的...吉人自有天相么?”她的声音轻软,如同梦呓。 祝一凡轻笑,胸腔微微震动,他用下颌轻轻蹭了蹭她柔软馨香的发顶,故意拖长了语调问道:“所以,确认过眼神了?确定...我就是那个能和你一起乘风破浪、抵抗惊涛骇浪的对的人?” “嗯!你是!”关青禾毫不犹豫地用力点头,枕着他的手臂,声音虽带着浓浓的倦意,却清晰而坚定,“比起《醉赤壁》里那种隔着千年的宿命感,我现在更喜欢JJ的《关键词》,它很直白,很简洁…”她顿了顿,黑暗中脸颊微微发烫,声音更轻了几分,“…也很浪漫,老祝,你就是我今生的关键词。” 祝一凡抬眼望向窗外,厚重的窗帘缝隙间,天际已隐隐透出一线微弱的鱼肚白,宣告着漫长黑夜的终结。他收回视线,温热的手掌轻柔地摩挲着她披散的秀发,声音低沉温和得如同拂晓前的微风:“我的关键词小姐,”他唤着她赋予的新名字,带着无限的包容,“还有一个小时,真正的黎明就要登陆了。要不...养精蓄锐,再睡个回笼觉?就当...给这惊魂一夜,画个安稳的句点。”话音刚落,他调整姿势,真的像是准备入睡,呼吸都刻意放得平稳悠长。 闻言,枕在他臂弯里的关青禾身体瞬间紧绷。她脑中“嗡”的一声,那句“养精蓄锐”在她此刻敏感又依赖的解读里,完全变了意味。她咬紧了下唇,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了几下,猛地闭上眼睛,一副破釜沉舟、豁出去了的可爱模样,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细若蚊呐的字:“...好!你来吧!” 她甚至微微挺直了纤细的腰肢,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几秒钟过去…预想中的亲昵与温存并未降临。她疑惑地悄悄睁开一只眼。只见祝一凡双眸紧闭,呼吸均匀绵长,胸膛平稳地起伏着,神态安详得如同入定的老僧! 我去,男女之间的睡觉,竟然就只是字面意义?一股强烈的、被戏弄了的羞恼感瞬间直冲头顶,混合着刚才自作多情的尴尬,让她白皙的脸颊瞬间红透。“祝一凡!你…你混蛋!你给我滚下去!!!” 羞怒交加的关青禾想也不想,抬起那只曾被他握在手心的玉足,朝着他那结实的臀的位置狠狠踹了过去。力道之大,角度之刁钻,差点让这位刚刚还被虔诚地奉为命运锚点的男人,直接完成一次从温暖大床到冰凉地板的“十月革命”。 空气里只剩下他猝不及防的低呼和她恼羞成怒的喘息。 第一百六十三章 指令出处 1、 清晨,细碎的阳光穿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凌乱的床单上投下道道金色的刻痕。昨夜的硝烟与惊悸,如同沉在水底的墨,并未被这光亮驱散,反而在空气里无声浮动。 祝一凡一身笔挺警服,立在床边。床上,关青禾像只慵倦的猫,严严实实地裹在薄被里,只露出一张睡意朦胧的小脸,鼻音浓重地嘟囔:“老祝…我请假…散架了…”长睫颤动,带着点娇憨的可怜。 “好。”他眼中掠过一丝了然的笑意,俯身,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落在她微凉的额角,“早餐在桌上。” “嗯…跪安吧…”她含糊应承,又把脸埋进枕头。 “小懒猫。”他轻哼,宠溺与担忧深藏眼底,门被小心翼翼地带上,隔绝了公寓内短暂的温存。 2、 门外,晨风裹挟着湖水的湿冷扑面而来,昨夜生死相搏的记忆瞬间撞回脑海。神经,如同绷紧的弓弦。一辆出租车无声滑至路边。祝一凡坐进后座,目光习惯性地扫向前方。驾驶座上的女司机,宽大墨镜遮去大半容颜,包裹严密。然而,一股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熟悉感”,毒蛇般悄然缠绕上他的后颈。 方向不对! 车子最终稳稳停下,在双湖之畔,昨夜他与聂风云血溅之地,祝一凡浑身汗毛倒竖,肌肉瞬间绷紧如铁,眼神锐利如鹰隼:“停车!你是什么人?!” 女子缓缓摘下墨镜。一张清秀的脸,却透着一股看透生死的磐石般的冰冷与冷静。 她转过身,目光如实质的冰锥,瞬间锁定了祝一凡眼底的惊涛。 “你是…祁青红?!”祝一凡瞳孔猛缩,难以置信。眼前这张脸,赫然与通缉令上那个因连环意外车祸而恶名昭彰的女疯子重叠。 这荒谬的反差令人窒息。 祁青红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没有丝毫温度,声音平稳得如同机器:“你们全市警察都想把我钉上耻辱柱,我却能安然无恙地坐在你面前…祝警官,这灯下黑的讽刺,不觉得刺眼吗?” 祝一凡迅速压下翻涌的情绪,眼神重归锐利:“我的人生,与你几年前的悲剧无关,别试图把我拖入你的漩涡。” “当然与你无关。”祁青红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目光却骤然淬毒,精准地刺向他心底最柔软的那片禁地,“但崔媛媛呢?你敢对着你的警徽起誓,她的世界…也与你毫无瓜葛?”她自行揭开了残忍的底牌,声音低沉:“其实这一切事故,不过是我和崔媛媛联手编织的荆棘之网。目的就是让那些躲在暗处的眼睛,深信不疑!”此刻她的冷静、犀利、深谋远虑,与通缉令上那个为情痴狂的恋爱脑判若天渊。 祝一凡心脏狂跳:“那两场车祸…也是设计?” “角度、撞击力,精确的计算。”祁青红点头,平淡的语气下是惊心动魄的博弈,“特制防撞气囊藏在保险杠内侧。痛楚是真实代价,只为迷惑豺狼…深信不疑的他们...才是猎物。” “为何这么做?”祝一凡追问,巨浪已在心中翻涌。 祁青红冰冷的眼中第一次掠过一丝深可见骨的裂痕:“为了徐良,我的丈夫。我曾背叛他,亲手掐灭了我的生命之光。当年的我,年轻无知,信错了人,这蚀骨之仇,如今是我唯一能呼吸的氧气。”她的声音带着一种濒死的决绝,“他是我…仅存的亲人。而媛媛,”她继续道,语气里是对战友的绝对信任,“她要撕开的是那场吞噬了她父母的花炮厂爆炸案背后,名为国企改制的无声风暴…我俩像两只在深渊边缘摸索的盲蛾,线索零星破碎,却都顽固地指向同一片阴影…” “阴影?你说张得祥?”祝一凡脱口而出。 祁青红凝重颔首:“他对媛媛的好,是迷雾重重的囚笼。她无法触及核心。这次车祸…撕开了他完美面具的一道缝隙。让我们得以窥见那深渊下翻涌的岩浆。”她声音陡然压低,带着刺骨的寒意,“更重要的是,我们找到了连接两条血线的关键节点:就是韩国的釜山港。” 3、 祝一凡眼神一凛,釜山港? “花炮厂当年本该接收的,只是一批无害的外包装材料和蔬菜补给…”祁青红的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但釜山港那边,阴差阳错,或者说,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发错了货。送到湖跺的,是那批被伪装得极其精巧、本该属于另一个通道的黑市军火。而这批军火…入了一些人的眼。” 祝一凡脑中电光火石:“你是说当年廖得水、张明他们查扣的那批价值十亿美金的走私货?”他跟进这条陈年旧线已久,廖得水当年作为交警中队长,查扣十亿美金走私车后,军火在转运途中被神秘人劫走,成为建国后省厅挂牌的湖跺第一大悬案。所有蛛丝马迹都隐隐指向廖得水身后的藏钟、张得祥,甚至是…关青禾的父亲,那位位高权重的湖跺市首:关山!或者,这些人都参与了其中… “没错!”祁青红印证了他的猜想,“釜山港的一次错误也付出了巨大代价,据说当年的棒子码头,被黑帮给灭口了不少人,后来…这场异域邪火也点燃了湖跺花炮厂的冲天烈焰,引爆了那悬而未决的军火谜案。货主找到了湖跺,甚至派出了暗网杀手,当关山他们决定咪掉那批货,决定让单明夫妇当替罪羊,两条沾满血腥的线,在那一刻已经被无形的命运之手粗暴地拧在了一起。而操控这双手的人,深埋在我们试图看清的迷雾之后…” 祝一凡深吸一口气,凉意直透肺腑。 作为一名警察,他本能地排斥这种游走于规则之外的极端手段。但面对眼前这两位女子背负的血海深仇与孤注一掷的勇气,他喉咙里那句违法和不妥,终是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身为警察,我必须声明:绝不认同你们的做法。但…”他目光灼灼,直视祁青红深邃的眼眸,“作为…同样在迷雾之中追寻真相的人,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我一定会帮你们。” “嗯!要的就是你这句话。”祁青红冰冷的眼底,终于浮现一丝微弱却不熄的希冀。“老祝,我知道你也是破局者之一,但是你们的方向有问题,廖得水就是个工具,就连张得祥,也不过是浮在最表层的一个泡沫。”她声音压得更低,警惕如夜行的猫,“他们背后,还有一只无形巨兽,盘踞在更深的阴影王国。遗憾的是,老祝,我们的线…在更深处断裂了!” 祝一凡身体前倾,屏息凝神地倾听。 “媛媛,她冒了九死一生的险,”祁青红的声音轻若蚊蚋,却字字如锤,“在他一次极度隐秘的通话中,捕捉到致命的关键词:鬼市!那个操控着张得祥、甚至可能牵动着湖跺最顶层脉搏的幕后影子,极可能…就是盘踞在鬼市最深处的幽灵之王!” “幕后影子是谁?你们可有线索?!”祝一凡的心脏几乎要撞出胸腔。 祁青红小心翼翼地摊开掌心。一枚微小到几乎隐形的金属装置躺在那里,其精密的构造和冰冷的质感,立刻让祝一凡联想到技术狂人于洋曾炫耀过的顶级军用监听器。 “媛媛将它植入了张得祥的私人加密线路核心。她恳求你…当这条盘踞在权力之树上的毒蛇再次吐信时,你能成为斩落蛇首的利刃!” “好!”祝一凡郑重接过。那微小的装置入手冰凉,却重逾千钧,承载着两条血线交织的绝望与希望。 “鬼市这条线,我也在深挖,已有蛛丝马迹,但是到了廖得水这边就断了。我们…随时互通有无。釜山港的错误指令,湖跺的走私悬案,花炮厂的冤魂…它们缠绕的线头,终将在鬼市交汇,被我们一一解密!” 祁青红如释重负,微微颔首,转身欲融入晨光。 祝一凡看着那单薄却挺直的脊背,那个盘桓心底已久的问题终于冲口而出:“祁青红!八年了!把自己钉在仇恨的十字架上,燃烧清白与青春,只为追逐一个可能永无天日的真相,值得吗?!” 那走向湖边的身影,在金色的光线下骤然凝固。 她没有回头。只有一句细若游丝、却仿佛用灵魂淬炼出的低语,被微凉的湖风清晰地送到祝一凡耳边,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值得!因为这真相,是徐良最后的喘息,是媛媛父母在烈焰中凝固的呼喊…它也是我仅存的骨血,支撑我把自己点燃,烧穿那片掩盖所有罪孽的…永恒黑夜!” 4、 她走后数分钟,关子沐出现了,自然是收到了祝一凡的联络暗号。 “子沐,八年前釜山港的错误指令,是不是幽灵的杰作?” 关子沐凝重地点点头:“那个指令的确是从鬼市发出的,还是最高的权限,可是谁也不知道发出指令的到底是谁…” 第一百六十四章 太过荒唐 清晨的湖跺市局,尚未苏醒。铅灰色的薄雾吸附在冰冷的玻璃幕墙上,模糊了楼宇的轮廓。本该喧嚣的周前会,被代理局长郑铮一纸通知按下暂停键:推迟半日。 此刻的空气里弥漫着异样的凝滞,据说,有一场非同寻常的会晤,正将他锁在局长办公室那扇紧闭的橡木门后。 辞别了古里古怪的祁青红,祝一凡踏入大楼,带着亟待汇报的线索,迎面却撞上冰冷的“请下午再来”。那扇紧闭的门扉,此刻像一块厚重的铁幕隔绝了内外,也隔绝了郑铮与他之间平日的某种默契。一丝冰冷的直觉,毒藤般骤然缠紧祝一凡的心脏:门内的访客…会是谁?张林?他是否就是昨夜鬼市密林深处,那操控聂风云,隐于幕后的冰冷幽灵? 祝一凡天性自负,深信自己的判断,加之在关青禾一事上,他对张林此人并不感冒,此刻已经形成了一种偏见。 “一凡!”一声沉稳如磐石的呼唤,劈开他翻腾的思绪。 黎明站在不远处的门廊阴影下,朝他招手,眼神像穿透迷雾的探照灯。“这边。” 祝一凡收敛心神,快步跟上。 黎明的办公室,是另一种存在的战场:旧纸页的陈腐混合着浓茶的苦涩,简洁、肃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历史感。 “老领导!” “我可不老,虚的免了。”黎明挥手,开门见山,与廖得水那种故作高深的云山雾罩截然不同。他的目光锐利如淬火的钢针,直刺核心:“两层意思:第一,费刚倒了,局党委这场风暴眼刚起,郑铮要撬动盘踞多年的费系,这是千斤重担,并非对某些人的怠慢;第二,他声音压低,每个字都像淬了冰,“你们最近的动作,怕是…捅到真正的马蜂窝了。今早找老郑这位,分量压秤,很可能直接连着鬼市背后…那只通天的手。你要做好一切归零,甚至重来的准备。” “是…张林吗?”祝一凡也索性单刀直入,声音绷紧如弦。这句话像把手术刀,划开了两人之间最后的客套。 黎明眉峰微蹙,食指在硬木桌面上有节奏地轻叩,发出沉闷的回响:“一凡,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想的方向错了?破局者计划本身就是从张林所出。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亲手掐死自己哺育的孩子。”他停顿一下,目光如炬钉在祝一凡脸上,“直觉是探路的火把,没错!但是…证据才是砸开铁壁的锤头。没有铁链般环环相扣的证据,不能抽丝剥茧,再精明能干的猎手,也不过是法网的缝隙里的游魂,不堪大用。一凡,公家单位,可不要太过于感性了。” “正义迟到时,连呼吸都是罪证。”一股混杂着不甘、焦灼和悲凉的洪流在祝一凡胸腔里冲撞翻腾。他几乎是低吼出来:“老领导,医院刚确认,严格...已经脑死亡了。那该死的聂风云,偏偏成了鬼市的走狗,不管他功过几何,作为第一代的破局者,他把自己活成了行走的标本!这代价...是不是太重了?!” “通往炼狱的路,铺满荆棘和骸骨,不是所有人都能走到最后。”黎明的手重重落在祝一凡肩头,力道沉甸甸,带着理解,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说的对。我们追寻的正义,不该只靠骸骨铺路。它更该在撕开黑暗后,带来…喘息的光。一凡,我会在背后支持你。”他目光灼灼,有着一股暖意。那暖意像冬夜里的火柴,明亮却不足以融化整个寒夜。 祝一凡点点头,压制住一腔的感动。黎明虽然和自己相处不久,但是对他有一种知遇之恩。当年市局把黎明放在交警,正是为了防止它的再度向深渊滑落,一如他的名字一般,黎明一度是给了交警队以黎明和曙光。 有些人天生就是火把,注定要烧尽自己照亮别人。直到后来,廖得水来了,才再度凝成深渊。 这一刻,黎明脸上那层严肃的铁壳裂开一丝缝隙,露出一个意味深长近乎调侃的笑意。他抽出几张纸巾递过去:“我说一凡同志,你这破局者当得...很有生活气息嘛?”他指尖虚虚点了点祝一凡的脸颊侧后方,“喏,这革命勋章,是昨夜暗巷激战的...特殊印记?”那抹刺目的嫣红,在黎明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祝一凡脸颊瞬间滚烫。那抹红,无关关青禾的缠绵,是黑暗中骤然相逢同类:祁青红。与祝一凡化敌为友,解开心结,她紧绷至极限的心弦猝然松弛,竟让她像只重获自由的雀鸟,带着某种近乎癫狂的解放感,猝不及防地踮起脚尖,在他颊边烙下一个滚烫又冰冷的印记,随即大笑着隐入黑暗。这“革命式烙印”,远非寻常礼节,祝一凡唯有苦笑,无以言说。 有些相遇就像子弹,留下的痕迹远比疼痛持久。 见他窘迫,黎明收敛笑意,瞬间切换回凝重频道:“郑政委最近和我的通气多了些。他对尾大不掉的鬼市,也是头疼得很。一凡,高娟不过是个提线木偶,费刚死后,她更是不值一哂。可她背后那尊大神…只怕比费刚更难啃。不但是大小市局清查,国际刑警都来了好几波,撒下去,泥牛入海,连对方一片衣角都摸不到!” “老领导,游侠联盟还在。”祝一凡沉声回应,“当年正风的案子一直没有翻,我和鬼市…和那幽灵,就是不死不休之局。”他的声音像磨砂纸擦过生铁,粗粝而坚决。 黎明发出一声悠长沉重的叹息,眼中锐利的光倏然沉淀为深沉的惋惜与痛楚:“小陆可惜了…当年我们亲手浇灌的苗子,眼看就要参天…却…”痛惜之情,浓得化不开。那叹息像穿过十年时光的子弹,至今仍在伤人。 祝一凡心念疾转,压低声音,几乎用气声问道:“老领导,白洁这个人,您熟…” “噤声!” 黎明猛地抬手,动作快如闪电,带着斩断一切的凌厉。一个极其严厉、不容置疑的噤声手势骤然凝固在空气中。他目光如鹰隼锁定猎物,死死攫住门口方向,屏息凝神,侧耳捕捉着走廊里每一个细微的声波。 那一刻,连灰尘坠落都成了震耳欲聋的爆炸。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瞬间凝结成冰,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攥紧、拉伸至断裂的边缘。寂静,成为唯一的主宰。 一个声音,刺破这死寂。 竟然是脚步声。 清晰,稳定,带着一种精确到冷漠的节奏感,由远及近。 踏…踏…踏…每一步,都像踏在紧绷的鼓皮上,敲击着神经的最末梢。它不疾不徐地经过黎明办公室的门扉…然后… 毫无停顿,继续向前。由近…及远… 那精确的节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荡开几圈微不可察的涟漪,最终彻底消弭在办公楼迷宫般幽深、死寂的尽头。这脚步声像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表象的平静。 2、 就在那脚步声彻底消失的真空般的寂静里,黎明一直紧绷的身体才极其缓慢地松弛下来一丝。他转过头,眼神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警觉,声音压得几乎只剩气音,却像一颗重磅炸弹,猛然砸进祝一凡的脑海:“忘跟你说了,刚才话赶话差点忘了这茬…前些天翻老档,查点别的事情,无意中看到点东西。”他的手指在桌面上划出的不是线条,而是未解的密码。“我们查案,时间线很重要…根据记录,当年,廖得水查扣那批价值十亿美金的军火的时候…”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祝一凡,“分管交警的局长,根本就不是藏钟!” “不是藏钟?那是谁?”祝一凡呼吸骤停!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感到自己正站在真相的悬崖边,而地面开始崩塌。 黎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每一个字都像淬火的钢珠砸在铁砧上:“是郑铮。那时的他代管交警业务…虽然时间很短,大概只有半年左右…但这关键的半年,恰恰包括了廖得水扣车案发,以及后来那批军火在转运途中被神秘劫走的…整个悬案周期。”说完之后,黎明的眉头紧锁,带着一种对记忆盲点的懊恼和震惊:“就因为这半年太短,像块被遗忘的碎片,又被后来藏钟在位多年的印象给彻底覆盖了…所以这么多年,几乎没人想起这茬。” 黎明长叹一声:记忆是最不可靠的证人,它总在关键处失明。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只有窗外薄雾似乎更浓重了,沉沉地压下来。祝一凡的脑海中,仿佛引爆了一颗无声的惊雷。十年悬案的重重迷雾,被这遗忘的半年骤然撕开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此刻的沉默不是没有答案,而是答案太过震耳欲聋。 第一百六十五章 活体武器 湖跺市公安路一号,市局九楼最幽深的角落,代理局长郑铮的办公室像一座自我放逐的孤岛。墨绿色的窗帘如中世纪修道院的裹尸布,将最后一线天光绞杀在厚重的褶皱里。室内昏暝如窖藏的陈年罪恶,连空气都凝固成琥珀状的胶质。从外部望去,这扇密封的落地窗恰似审判日的黑曜石,折射着令人战栗的类似于宗教裁判所般的肃杀气息。 这位以铁面著称的执法者,此刻却显露出困兽般的焦躁。指节在红木桌面敲击出摩尔斯电码般的节奏,汗珠顺着太阳穴滑落,在颧骨上犁出透明的沟壑。室内的气压仿佛被某种不可见的力量篡改,连呼吸都变成需要精密计算的危险动作。阴影中的人形轮廓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他绷紧的神经末梢上。 恍惚间,记忆的胶片开始倒带——那年湖跺电视台的选秀盛典像一场精心编排的集体癔症。镁光灯下,四张青春无敌的面孔:崔媛媛、钱惠子、白洁、顾蓉蓉,被冠以盐渎“四朵金花”的华冕,璀璨夺目,承载着无数人对明星梦想的臆想,何等风光。 而这风光,不过是通往深渊的镀金阶梯。 她们的笑靥是消费主义时代最完美的赝品。当观众为虚幻的星光癫狂时,没人听见天鹅绒幕布后,命运正在清点拍卖槌下的价码。后来,她们的下场也是极惨。除了崔媛媛被张得祥“挑走”之外,其余三朵花:钱惠子、白洁、顾蓉蓉,迅速异化为权贵餐桌上的活体刺身。她们成了关山等人掌中肆意揉捏的玩物,更成为其编织庞大关系网的活体丝线。她们的笑容是武器,身体是筹码,青春是燃料,被精准地投放到鬼市这片精心培育的黑色土壤,成为其孕育的第一批名媛。 当她们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丈量鬼市的疆域时,没人注意到裙摆沾染的,其实是自己青春的血浆。她们的堕落是这个时代最华丽的献祭仪式。 正是靠着这些被精心打磨的“艺术品”穿梭于权钱之间,关山才能踩着这无形的血肉阶梯,一路青云直上,直至坐稳苏省某厅厅长的宝座。 此刻阴影中的访客,正是那场黑色弥撒的司祭长之一。 “大郑,好久不见,如今该称你一声‘老郑’了。” 窗边阴影里,那人终于开口。他的身影完美地溶解在窗帘投下的巨大墨色中,仿佛黑暗本身的一部分,本能地拒绝任何一丝光明的窥探。他的声音平缓得如同深潭死水,却精准地探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钢针,“当年那份交情…不知是否安在?” 郑铮的喉结完成了一次艰难的吞咽运动。他脸上突然绽放出某种近乎悲壮的殷勤:“老领导快请坐!朋友刚从武夷山捎来点顶级的‘母树级’大红袍,您尝尝鲜!”他动作略显匆忙地起身张罗,“还有一罐没开封的,绝品!待会儿给您捎车上!” 阴影里的人影极其轻微地颔首。短暂的沉默在昏暗中弥漫开来,比窗外的雾气更浓重,像一颗冰冷的铅弹投入深潭,只留下吞噬一切的无声涟漪。片刻后,那声音才幽幽拂散杯中袅袅的热气与芬芳:“茶是好茶。但今日登门,不为口腹之欲。” 太直接了! 郑铮脸上滚烫的笑容瞬间冷却、凝固、龟裂。他腰杆下意识挺得如标枪般笔直,声音也斩去了所有修饰,只剩下钢铁般的硬质:“我是您一手提上来的。有什么吩咐,您直说,我听着便是。” 阴影中传来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被岁月巨轮反复碾压后的疲惫与一种近乎悲悯的无奈:“我舍了这张老脸,走这一遭。老郑…实在是有些走投无路了。”那声音顿了顿,字字清晰,却又重若千钧,砸落在令人窒息的黑暗里,“鬼市地下的那扇门...能不能...永远锁死?你们不见它,它也不曝光?” 室温骤降至绝对零度。郑铮的瞳孔收缩成两个漆黑的弹孔。“您是要我...做历史的盲眼人?”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这沉默如同降下的铁处女,将往昔的知遇之恩与此刻的凛冽对峙永远封印。 “你没想到我是来当说客的,对吧?”突兀的笑声撕裂沉寂,却毫无暖意,只有青铜面具相互刮擦般的冰冷与涩然。“提携之恩在左,伯乐之情在右。这恩义就是头双头蛇,咬住哪边都会见血。大郑,我也是人在局中,身不由己啊。”那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苍凉,“话,我带到了。如何做,则看你自己的抉择。”话音刚落,他甚至吝啬于再多一个字,也没有走向近在咫尺象征着光明通道的电梯。那沉重的脚步,径直转向楼梯间幽暗的转角,如同幽灵融入更深的黑暗,只留下空洞的回响渐渐被黑暗吞噬。 2、 一墙之隔,黎明的办公室。 隔壁那扇厚重门扉转动的轻微“咔哒”声,如同解除警报的蜂鸣器。 祝一凡立刻如猎豹般弹起。 黎明目光深邃如古井,无声地摆了摆手。 下一秒,祝一凡闪身而出,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走廊尽头,那一个正融入光影交汇处的背影。那人的行走姿态极其独特,仿佛本身就是光影的操控者,每一步都踏在现实与阴影的缝隙之中,悄无声息,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不怒而威的磁场。 祝一凡被强烈的直觉驱动,保持着精准的距离,如幽灵般一路尾随,穿过喧嚣街区,直至市局对面那座被薄雾笼罩的街心公园深处。 那人终于在公园腹地,一棵虬枝盘错的老槐树投下的浓重阴影里停驻。 浓密的树冠如同墨绿色的穹顶,隔绝了外界。 祝一凡目光如雷达般警惕地扫视四周…那至暗处,果然有细微的衣袂摩擦声。旋即,一个婀娜的身影,如同从老槐树的年轮中渗出,款款步出阴影。 斑驳的光影在她娇艳的脸庞上跳跃,宛如精心培育的罂粟花在幽暗处盛放。那笑容灿烂得刺眼,嘴角弧度完美,眼角眉梢皆是风情,那艳光让人想起淬毒的孔雀翎,连投下的阴影都带着甜蜜的腐蚀性。来人,正是他们的老熟人:白洁,昔日的四朵金花之首,今日关山权力版图上最致命也最美丽的棋子。 此刻,这个关山集团最危险的活体武器,正用目光为祝一凡测量量身定制的裹尸布。 第一百六十六章 四朵金花 1、 三天前,副盟主于洋遇袭,游侠联盟立即对“鬼市”开展了报复行动。这一次,他们利用祝一凡的关系,与湖跺市网安部门达成了某种默契——不签署任何协议,不留下任何痕迹,只针对鬼市的归墟服务器发起一次精准打击。 理论上,归墟不过是鬼市的核心数据库,存储着所有交易记录、客户名单、资金流向,甚至是某些权贵的“特殊癖好”档案。它被层层加密,藏匿在暗网的某个角落,理论上几乎不可能被攻破。 关子沐自然是知道归墟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对他们的行为进行了劝止,但是对于气血上涌的游侠们来说,那是毫无作用。 他们迅疾地找到了它的弱点。 游侠联盟的另外一名副盟主“夜枭”,志得意满地站在湖跺市网安中心的大屏幕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出冰冷的节奏。他的瞳孔倒映着飞速滚动的代码,像在指挥一场无声的战争。 “王大队,三秒后,他们的防火墙会崩溃。”他低声说道。 果然,屏幕上突然爆出一片红色警告,随后,无数数据流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这次袭击准备并不充分,但是胜在参战人员被激发了潜力,潜力被发掘之后的游侠们战斗力爆棚,乱拳打死老师傅,他们一度打得归墟有些手忙脚乱。 “我们进去了。” 网安负责人王成站在他身后,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能带走多少?” “最多三分钟的存量。”夜枭的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他们的反制系统很强,我们只能勉强撕开一道口子。” 三分钟,足够他们窃取部分关键数据,但不足以彻底摧毁“归墟”。然而,即便是这样短暂的入侵,也足以让鬼市陷入极大的混乱。 一天之后,“谛听阁”被湖跺警方抄家,则将这次游侠盟的反击推至高潮。 2、 鬼市遭受重创的消息迅速传到了关山的耳中。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湖跺市的灯火,指尖轻轻敲击着红酒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 “游侠联盟?网安?他们又凑到一起了?八年前的往事都忘干净了?”他冷笑一声,“老虎不发威,你当我们是病猫…看来,有人嫌命太长了。”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关山也深知鬼市的交易链一旦断裂,那些藏在暗处的权贵们会立刻翻脸。他需要一个缓冲期,一个能让鬼市喘息的机会。 “让顾老去一趟吧。”他缓缓说道。 站在他身后的白洁微微一怔:“顾老?他…已经很久不插手这些事了。” “正因为如此,他的面子才值钱。”关山转过身,目光如刀,“郑铮欠他人情,他不会拒绝。” “要不要知会一下张书记?” “你说呢?” 白洁沉默片刻,最终点头:“好,我去安排。”于是,顾老,这位曾经在湖跺市叱咤风云的老江湖,被推上了谈判桌。而两人的会面,就是通报一下与郑铮会面的成果。 3、 祝一凡一惊,连忙转过身去。白洁似乎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只是疑惑地摇了摇头。 浓密的槐荫下,光线被撕扯得支离破碎。 顾老静立其间,斑驳的光影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沟壑,他仰头,目光似乎穿透墨绿的穹顶,投向一片虚无缥缈的青冥。那姿态,带着一种近乎神父面对祭坛的悲悯。 “你来了,请告诉老市首,”他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像被夜色浸透,沉甸甸地砸在白洁心头,“我尽力了,那郑铮并未应允我任何事,但…”语气微顿,带着一丝疲惫的锐利,“凭我与他的旧谊,我的到来本身,已是千斤重担压于其身。以我对他的了解,近日,鬼市应可得喘息之机。”他缓缓低下头,目光落在白洁那张堪称艺术品般精致的脸上,却又仿佛穿透了她,看向更深处腐烂的泥沼,“与公权力斗,结局恒定。你们…该撤离的撤离,该远走高飞的…便远走高飞吧。” 他微微阖目,旋即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只有两人能勉强捕捉的音量,如同枯叶飘落般低语:“再替我…转告市首一句:湖跺这片天,已承受不起…再多风雨。” 白洁脸上瞬间堆起一个足以融化冰雪的笑容,明媚如春花,却在那层精致脂粉下,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僵硬与空洞。她迅速敛去那份“明媚”,仿佛只是切换了一个画皮,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感激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顾老,果不其然,您真是我们的定海神针。只要警方能消停这段时日,鬼市这根弦…定能重新绷紧,恢复如常!”她的语调轻快,如同在谈论天气,而非一个藏污纳垢的黑色王国。 这份轻松背后,是早已被碾碎的自我。 作为当年湖跺选秀“四朵金花”之一,白洁拥有倾倒众生的美貌与舞台光环。然而,这光环不过是权贵为她戴上的第一副枷锁。她早已沦为关山等人掌中一件活体玩物。明面上,她是光鲜亮丽的都市名媛;暗地里,她的身体和灵魂,都被打上深深的烙印,是那些高官富商们的奴隶。她的每一次呼吸,每一个微笑,都早已不属于自己,而是献给权力祭坛的冰冷贡品。 “暴殄天物啊!”顾老发出一声极轻、极冷的低笑,如同冰凌碎裂:“小白,你要知悉,我这老面子也有磨光的一天。但愿…这是老夫最后一次,为鬼市这滩浑水…湿了鞋底!” 言毕,他不再多看一眼,转身融入树影深处,步伐带着一种决然的疏离。 槐树下重归寂静。时间在斑驳的光影中流淌,仿佛过了许久。 白洁倏然转身,她的目光精准地投向祝一凡藏身的灌木丛后。那眼神,冰冷、锐利、带着一丝洞穿灵魂的玩味,如同一根淬毒的银针,瞬间刺得祝一凡背脊发凉,几乎以为自己化作了透明的幽灵。 “哎哟喂!”白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能溺死人的娇嗲与委屈,仿佛刚才的冰冷只是错觉,“您老人家可算现身了。真是的,一直躲在后面拿我当挡风的墙,您可知道,我方才对着顾老那张老脸,心肝儿都颤成筛子了!”这瞬间的变脸,比川剧更快,更自然,也更悲哀,那是深入骨髓的妓女般的媚态。 “小妖精,”一个慵懒而熟悉的男声自祝一凡身后幽暗处响起,带着掌控一切的戏谑,“这姓顾的,心早就漂洋过海喽。我不过试试他这台老磨坊,还能榨出几滴油水。” “结果试出个最后一次!”白洁立刻像只归巢的乳燕,轻盈转身,带着一股香风迎上去,柔若无骨的手臂熟练地挽住男人的胳膊。她仰起脸,笑容依旧鲜花般绽放,眼神却像淬毒的蜜糖,柔声道:“榨干了的老橘子,留着也是碍眼。要不…”她另一只手在咽喉处优雅而冷酷地轻轻一划,做了个斩草除根的手势,“一了百了?”动作轻盈,却带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 男子轻轻摇头,手指看似宠溺地点了点白洁光洁的额头,眼神却冷静如冰:“蠢话。老顾这盏油灯,灯芯捻捻还能晃几下的。这种免费的老树根,不榨干他最后一点余烬就下手,是浪费,是暴殄天物。”他目光投向顾老消失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算计,“况且,他刚替我们挡了枪眼,转头就躺下,张林、郑铮那帮人岂不是要炸了锅?白洁,我们做事情不能凭着性子,即便是死棋,也得用在刀刃上。” 白洁幽幽一叹,将头倚在男人肩上,声音带着几分真实的迷茫与厌倦:“唉,我真不懂你们这些盘踞在云端的老鹰,翅膀扇一下,就要搅动千里风云。我只是只小雀儿,只贪图眼前枝头的安稳,明日是风是雨…”她顿了顿,语气变得近乎虚无,“…明日再说吧。” 灌木丛后,祝一凡屏住呼吸,汗水浸透了额发。 他小心翼翼地掏出手机,将镜头艰难地对准那对依偎在光影下的男女。 “咔嚓!咔嚓!”微弱的快门声在寂静中如同惊雷。然而,屏幕上的成像效果令他几乎骂出声:浓密的树影、过远的距离、光线不足…那几张偷拍的照片,模糊得如同雾中鬼影,只能勉强辨认出两个纠缠在一起的人形轮廓,根本无法作为任何有效证据。“该死的!”祝一凡在心中狠狠咒骂,盯着屏幕上那团模糊的光晕,一股浓重的挫败感汹涌而至,“这破水果手机的光学元件,真他妈该扔进废品站!” 槐荫之下,阴谋如同藤蔓般无声滋长。 白洁倚靠着男人,脸上带着依恋的笑容,眼底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第一百六十七章 被迫结盟 1、 祝一凡挂断电话,指节在办公桌上敲出沉闷的节奏。办公室主任王竹转达的汇报要求被他干脆拒绝。郑铮办公室上方那片名为“顾老”的铅云已经压得太低,直觉告诉他,此刻踏入那个房间无异于自投罗网。 “鬼市的线索断了。”他喃喃自语,指腹摩挲着茶杯边缘。茶已经凉透,水面映出他紧绷的下颌线。三天前还活跃的地下情报网突然静默,就像被无形大手掐住咽喉。这种级别的封锁,只能是来自最高层。 他拖着疲惫的脚步,刚踏回天行路办公室,这片熟悉的、混杂着油墨与焦虑气息的喧嚣,坐定给自己泡了杯咖啡。办公室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巨响。关子沐像阵裹挟沙尘的狂风卷进来,身后跟着个与警局格格不入的身影。祝一凡眯起眼睛——那姑娘太亮了,明媚得近乎晃眼,浅金色连衣裙在灰暗的办公区闪闪发光,瞬间灼烧着祝一凡紧绷的神经。 “来得正好,关子沐,你丫的浑身反骨啊。”祝一凡没起身,声音像浸了冰渣,“让游侠盟背着我搞死亡袭击?”他盯着关子沐青白的脸色,对方眼下挂着两片乌青,活像被抽干了精气。 祝一凡说的死亡袭击,并非危言耸听。归墟的厉害夜枭他们不是不知道,偏偏选择了最愚蠢的“肉鸡叩关”的攻击手段,可…效果却是出奇的好,这归墟的实力忽上忽下的,他也不知道如何应答。 “好在结果还不错,是吧!”关子沐目光躲闪,有些心虚地压低声音道:“在那个该死的盟除了你没人压得住夜枭。” “夜枭?这货想干什么?”祝一凡轻声,一字一顿,然后皱紧了眉心。 关子沐的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声音嘶哑,如同砂纸摩擦:“张明…死了,他临死之前给我发来了求助信号,说高娟那条毒蛇,獠牙淬了毒,死死咬住了他和他妹。我救援不及,老张横竖是交代了,但她...”关子沐布满血丝的眼珠转向身旁沉默如冰的女子,他的喉结滚动,突然拽过她往前一推:“我们得替老张兜住。” 祝一凡几乎气笑,荒谬感直冲脑门:“关子沐,你他妈烧糊涂了?看清楚牌子!我是交警,不是私人保镖!更何况,把我这名字和高娟的那热门名单绑在一起,你嫌我死得不够快是吧?简直是危险翻倍!你以为我会干?” 关子沐眼底那点狡黠如同濒死的火星,猛地跳跃了一下:“装!接着装!这张明的表妹可是大名鼎鼎的湖跺‘四朵金花’之一的顾蓉蓉,大舅哥你会放弃英雄救美的机会?什么时候学会欲擒故纵这套了?还是…真当自己是柳下惠了?” 他故意点破女子身份,试图用这份“艳名”撬动祝一凡。 这一刻,祝一凡太阳穴突突直跳。这名字他听过——顾家大小姐,传闻中手握半个鬼市地下钱庄的话事人。但现在她站在这里,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阴影,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一股无名邪火“腾”地窜上顶门,祝一凡抄起桌上的马克杯就想砸向关子沐那张欠揍的脸。 关子沐却像条滑腻的泥鳅,跑远之后,瞬间欺近,冰凉粗糙的手掌死死钳住他扬起的手腕,力道惊人。他凑到祝一凡耳边,气息带着濒死的寒意,一字一顿,如同敲钉入木:“祝一凡,你再听好了,这妹子…她姓顾!” “姓顾怎么了?几个意思?”祝一凡瞳孔骤缩。 “她爷爷,就是当年一手把郑铮这颗钉子楔进官场的人。是你那位伯乐的伯乐。就凭这一点,”关子沐的眼神像淬了毒的钩子,“她的安危,早已不是你能否袖手旁观的问题了。” “这还...真特么的巧了!” 2、 话音未落,祝一凡脑中骤然响起一声刺耳的金属刮擦音。仿佛锈蚀的命运之轮被强行启动。 【警告:关键人物:顾蓉蓉触发!身负湖跺鬼市核心密钥!建议宿主立刻绑定,寸步不离!】 冰冷的提示词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意识深处。 寸步不离?核心…密...密钥? 祝一凡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得一阵眩晕,无意识地喃喃出声。 关子沐却误会了这失神,狠狠一巴掌拍在他胸口,力道之大,几乎将他拍得背过气去:“火烧眉毛了!老子这边是代友托孤!是他最后的交代!你他妈还有心思在这儿琢磨什么‘大幂幂’?!祝一凡!你这人真是…”他咬牙切齿,眼中交织着愤怒、绝望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不堪得快要成行为艺术标本了。” 祝一凡懒得解释,这关子沐看上去是个严谨的理科男,实际上也是个逗比。 一直静默的顾蓉蓉,自进门起便像一座精美的冰雕,此刻终于抬眼。。那双眼睛让祝一凡想起冬夜的湖面——表面平静,底下暗流汹涌。此刻那双眸子清冷如寒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鄙夷,冷漠地扫过祝一凡略显狼狈的脸,然后视线精准地落在他桌上的名牌:祝一凡。 这三个字仿佛刺痛了她。她唇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如同刀刃的反光,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清晰无比、足以冻结空气的嘲讽:“是你?你是祝一凡?抱歉,老关,这里有个人的名字,脏了我的眼睛。” “肯定不是说你!别多心!”关子沐急忙按住暴起的祝一凡,趁机将黄铜钥匙塞进他掌心。钥匙坠着骷髅挂饰,齿痕形状诡异。“24小时贴身保护。”他压低声音,“张明用命换来的委托。要像保护青禾和崔媛媛那般的用心竭力。” 钥匙在祝一凡手心发烫。他正欲反驳,办公室玻璃门再次被推开。 “关子沐!你又在编排我什么?”一个清冽如泉的女声突然响起。崔媛媛不知何时已站在门口,抱着手臂,面无表情地看着这混乱的一幕。 关子沐瞬间像是被按下了切换键,脸上堆起无比严肃正经的表情,腰杆都挺直了几分:“哪能呢!崔主任!我正夸咱们交警的综合中心团结一心,尤其祝主任,那真是善解人意,体贴入微,把您几位照顾得…”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恰当词汇,“…周周到到,他…简直…比保姆还专业!” “子沐,”祝一凡掂量着手中冰冷的钥匙,感觉它沉甸甸地坠着手心,更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听起来,像是在骂街?” 他紧盯着关子沐的眼睛。 关子沐脸上的悲凉如同决堤的洪水,再也无法掩饰。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沉重得如同浸透了水的沙袋,每一个字都带着赴死的决绝:“老祝,我不是在开玩笑。公开身份,意味着我意已决…要在对付归墟的这条路上走到黑,尽头便是以血荐轩辕。你看好了…以我对归墟那玩意的熟悉,不出意外,很快,我这个人,就会像水汽蒸发一样,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所幸,我一人吃饱全家不愁,不像你处处留情,牵绊良多,哎,只盼到那时…”他声音哽咽了一下,“…你还能记得…我这位曾经并肩战斗过的战友。” “子沐,你说的什么玩意?!” 看着关子沐手心的那张权杖10的塔罗牌,祝一凡心头剧震,一种不祥的预感攥紧心脏,他下意识想抓住他问个清楚。 但关子沐已然决绝转身。他的背影在门口刺眼的光晕中拉得很长很长,如同一个走向断头台的剪影,最终坚决地、毫无留恋地融入了走廊尽头那片象征未知与湮灭的阴影里,没有回头。 崔媛媛走近,眉头紧锁,带着她一贯的敏锐:“黑户关来找你准没好事!坦白吧!到底是什么?” “真不是什么‘好’事!”祝一凡苦笑,无奈地扬了扬钥匙,“如你所闻,当24小时的贴身保镖,免费的护花使者。” “哟?”崔媛媛眉梢一挑,语气里掺入一丝她自己都未察觉的尖锐酸意,“业务范围拓展得挺快啊?从伺候人到拉郎配了?”她面色陡然一变,声音猛地拔高:“他是关子沐的…妹妹?!”崔媛媛下意识地扫了一下关青禾空荡荡的位置。 “她好像…姓顾?”祝一凡随口应道,脑中还在消化那个核心密钥的警示。 3、 “顾蓉蓉?”崔媛媛失声尖叫,如同晴天霹雳。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过于剧烈,“砰”的一声闷响。腰胯狠狠撞在桌角锋利坚硬的边缘,剧痛袭来,她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惊呼一声,直直向前扑倒。 千钧一发之际,祝一凡反应快如闪电,一个箭步猛冲上前,猿臂舒展,稳稳托住了崔媛媛温软却带着惊恐下坠的身体。巨大的冲力让两人撞了个满怀,姿势瞬间定格在极其暧昧的拥抱中,崔媛媛几乎是整个人跌进了祝一凡怀里。 门口的光线,恰在此时被一个高大的身影彻底隔绝。 “咳!” 一声刻意拉长、充满威严与嫌恶的低咳响起。 廖得水如同一堵墙般杵在门口,那双三角眼如同淬毒的刮刀,狠狠剐过两人紧密相贴的身体,最终钉在祝一凡脸上,厉声斥责,字字如冰锥:“你们综合中心简直是乌烟瘴气。大白天的,搂搂抱抱,连最后一点体面和忌讳都不要了吗?” 祝一凡缓缓松开崔媛媛,眼神冷得像冰:“廖大,大驾光临,有何指教?”想到早上严恪脑死亡的噩耗,想到郑铮办公室那片压抑的黑暗,再想到张明之死和廖得水也脱不开关系,他对廖得水的恶感已攀升至顶峰,语气里没有丝毫掩饰,只剩下赤裸裸的敌意与挑衅。 祝一凡直视廖得水那张因愤怒或许还掺杂着嫉妒而扭曲的脸,毫不退缩,语气同样冰冷坚硬,早没了往日表面的客套,只剩下硬碰硬的锋芒。 “你…无法无天。”廖得水被这毫不掩饰的顶撞气得几欲爆炸,脸颊肌肉抽搐。他抬手,近乎粗暴地将鬓角几缕精心打理的长发狠狠捋起,盘在光秃秃的头顶中央那块象征权力流逝的“地中海”上,动作带着一种滑稽又可悲的焦躁,怒吼道:“祝一凡,交大还没垮台吧?我廖得水还是这里的***吧?我去哪里,还用得着跟你一个小主任报备?你以为你是郑铮?能包打天下?” 崔媛媛强忍着腰部的剧痛和脸上的滚烫,连忙站稳,急切地辩解:“廖大!误会!是我刚才不小心绊了一下,差点摔倒。多亏祝主任及时援手!是救援之恩,并无私情。” 廖得水脸色稍霁,但刻薄的本性难改,他上下打量着面色绯红的崔媛媛和一脸冷硬的祝一凡,嘴角撇出一丝讥讽的弧度:“哦?救助之恩?啧啧啧…那要不要来个以身相许,成就一段佳话啊?” 话一出口,他自己也觉失态,落了下乘。崔媛媛狠狠剜了他一眼,眼神锋利如刀。 廖得水面子有些挂不住,冷哼一声,背过手转身欲走。走到门口,却又猛地停下脚步,并未回头,只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刻意提高音量甩下一句:“媛媛!你立刻!马上!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有紧急任务布置给你们综合中心!”他特意强调了“给你们综合中心”,意图绕过祝一凡,直接架空这位实际上的负责人,司马昭之心昭然。 祝一凡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他望着廖得水故作姿态离去的背影。那头顶上几缕刻意盘起的头发在走廊灯光下反着滑稽的光,像一顶可笑的小丑帽。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无声的浸透冰霜的嘲弄。权力的衣袍纵然华美,但穿上它的人,若只剩下这些卑劣、幼稚又拙劣的伎俩,便连那件空荡荡的袍子本身,都显得格外可笑而可悲。就在廖得水身影消失的瞬间,祝一凡的目光不经意掠过走廊尽头那扇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对面那栋象征着更高权力的市政大楼巍峨耸立,其中某一层的巨大玻璃幕墙后,一个模糊却极具压迫感的身影似乎正静静伫立,遥遥望向这边。 那个身影,如同盘踞在食物链顶端的掠食者,无声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纷扰。 祝一凡的心陡然一沉。那是费刚的儿子?费青云!传闻中操控湖跺黑白两道的影子市长。 他似乎也看到了自己,端起茶杯正和自己示意... 廖得水这条看似凶恶的鬣狗背后,真正牵动丝线、操纵全局的,是这位隐匿在幕后的“操盘手”。顾老?曾经名动湖跺的人物,恐怕也只是这位费先生棋盘上,一枚分量更重些,却也难逃提线木偶命运的棋子罢了。 关子沐和死去的张明的哀兵不是没有道理,湖跺的这盘棋,水太深,太浑了! 4、 “看够了?”离开又回转的顾蓉蓉突然开口。她不知何时走到窗边,金丝裙摆拂过祝一凡手背,带起一阵带着苦橙花香的微风。“关子沐没告诉你吗?”她唇角勾起没有温度的弧度,“从今天起,你去哪,我去哪。” 祝一凡一紧张,瞬间握紧钥匙。 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绑定顾蓉蓉倒计时100天】鲜红的数字开始在他视野角落跳动。 对面大楼里,费青云的身影已经消失,但那种被毒蛇盯上的战栗感挥之不去。 “走吧,顾小姐。”他抓起外套,故意用沾着咖啡渍的袖口去碰她,“先说好,我宿舍的蟑螂会飞。你随时可以选择离开。” 顾蓉蓉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痕。 祝一凡在心里冷笑,鬼市的人他一个也不信,这场被迫结盟的戏码,才刚刚拉开帷幕。 第一百六十八章 归墟标记 1、 “走吧!” 顾蓉蓉犹豫了一下,还是跟在了祝一凡的后面,行至一楼的电梯口,擦身而过的牟大海朝着祝一凡悄悄地做了个“点赞”的手势,祝一凡多少有些莫名其妙,牟大海扫过顾蓉蓉的目光却是明显一窒…那表情…像是见到了鬼… 迷雾之中,祝一凡停在停车场出口的阴影里,后颈的汗毛根根竖立。原本,三分钟前他就该带着顾蓉蓉离开,但海聚汽贸城七层那扇始终拉着一半窗帘的窗户让他挪不动脚步。 “看够了吗?”顾蓉蓉的声音像把冰锥扎在他耳膜上,“还是说交警同志有偷窥癖?” 祝一凡没回头,食指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作为鬼市原址、曾经一度被费刚利用为杀死自己陷阱的海聚汽贸城里有祝一凡专门设置的摄像头。放大的画面里,费青云正对着某个身影举杯,玻璃反光中隐约可见一抹艳红---是个穿红裙的女人,但面孔模糊得像隔了层毛玻璃。 “别动。”他突然一把按住顾蓉蓉肩膀。这姿势有些暧昧,女孩浑身一僵,香水味霎时浓烈起来,混合着某种草药苦涩的后调。 祝一凡眯起眼,汽贸城的电梯正在下行,液晶屏显示的数字跳得飞快。 顾蓉蓉猛地挣开:“快拿开你的脏手!” “想活命就闭嘴。”祝一凡拽着她闪到立柱后方。电梯门开合的声响清晰传来,高跟鞋敲击地砖的节奏像某种密码。他屏住呼吸,看见一抹红裙掠过转角---裙摆的剪裁异常眼熟,和一个月前,宠物医院离奇死亡的医生身上的如出一辙。 顾蓉蓉突然安静了。 祝一凡感觉她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得像拉满的弓弦。 “认识?”他压低声音。 回答他的是汽车解锁的“滴滴”声。二十米外,一辆黑色奔驰车灯闪烁,穿红裙的女人弯腰钻进驾驶座。车窗贴了防窥膜,但祝一凡分明看见有只手从后座伸出来,苍白修长的手指在玻璃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秒。 “上车。”他扯着顾蓉蓉往自己的旧CC走,“别回头看。” 顾蓉蓉的高跟鞋卡在排水沟缝隙里。祝一凡听见她倒抽冷气的声音,索性拦腰把人扛起来。女孩轻得惊人,腰肢在他臂弯里折出脆弱的弧度,但指甲立刻狠狠掐进他后颈。 “祝一凡,搞什么,你放我下来!” “再吵就把你扔给刚才那位红裙女士。”祝一凡把人塞进副驾驶,“她看你的眼神像屠夫看砧板上的肉,十分渗人。” 车门关上的瞬间,顾蓉蓉突然扑向另一侧门锁。祝一凡早料到这招,中控锁“咔嗒”落下。女孩转回头,金丝裙摆缠在安全带扣上,像只落入蛛网的金凤蝶。 “开车门,我喝了一整瓶的威士忌,不然吐你车上。”她冷笑。 “你随意!”祝一凡发动车子:“吐完记得赔清洁费。” 后视镜里,黑色奔驰缓缓驶离汽贸大楼,车牌被故意遮挡。他记下车尾特殊的防撞条设计:菱形网格中间有个几乎不可见的“G”字母烙印。 不起眼的黑色CC拐出停车场时,汽贸城七层的窗帘突然全部拉开。 费青云站在落地窗前,举着茶杯的手势像个举杯致意的死神。 “叮!”的一声。 【警告:绑定目标生命体征异常!】机械音毫无预兆地炸响。 祝一凡方向盘打滑,差点撞上护栏。视网膜上飙出红色数据流:【心率128bpm,肾上腺素水平超标,建议立即检查!】 他猛地踩下刹车。顾蓉蓉因惯性前冲,额头险些撞上仪表盘。 祝一凡抓住她手腕,指腹下的脉搏快得吓人。 “松手!你这个流氓!”顾蓉蓉试图抽回手,银链密码筒在晃动中折射出诡异蓝光。 祝一凡没松劲:“顾蓉蓉,说实话,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看见个自以为是的混蛋!” “那辆奔驰。”祝一凡逼近她,“后座伸出来的手,是在和你打招呼,那厮,你认识?” 顾蓉蓉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细微反应没逃过祝一凡的眼睛。他正要追问,手机突然震动。崔媛媛发来的照片让他血液凝固:关子沐的宿舍被翻得底朝天,抽屉里用血画着个扭曲的符号:∞穿过一个倒置的三角形。 “这是归墟的标记...它们反击了?”祝一凡无意识喃喃。 照片角落有半杯没喝完的咖啡,杯底沉着可疑的黑色颗粒。 顾蓉蓉突然安静下来。她低头摆弄银链,密码筒“咔哒”弹开条缝隙,露出里面微型芯片的一角。“祝一凡,送我去锦绣花园。”她报出地址,语气像在讨论天气,“或者现在就把我扔下车。” 祝一凡瞥了眼系统倒计时:【99天13时14分】。他重新发动车子:“先说清楚,顾老还在,高娟为什么敢追杀你?” “关山和张得祥不对付,他们是鬼市两极…我偷了她的老板的小玩具,老张发飙了。”顾蓉蓉指尖轻点密码筒,“比如这个能打开归墟主控系统的密钥。” “归墟还在你们的控制之下?” “我们?” 祝一凡苦笑:“这个AI不是已经失控了么?” 顾蓉蓉一本正经:“这个世界的规则在于一物降一物,上次有个菜鸡盟突然发动了一次袭击,归墟被打了个懵比状态,幽灵他们趁机夺回了控制权…” “幽灵?”祝一凡心中一紧,不自觉地狠咬了下下唇。 “幽灵是谁的人?你爷爷知情么?” “见过郑铮之后,他就一病不起了。“顾蓉蓉望向窗外,“现在躺在中心医院的特护病房里。” 这句话像块冰砸进祝一凡胃里。所以郑铮头顶的“铅云“是这个?他的政治靠山倒了,而敌人正在紧锣密鼓地收网,老郑居然浑然不觉! CC拐入梧桐大道时,后视镜闪过一道反光。祝一凡假装调整后视镜角度,看清了那辆银色丰田,从交警停车场就跟在后面,驾驶座上的墨镜男半小时前还在综合中心走廊前晃悠。 “顾小姐,玩过捉迷藏吗?”他突然问。 顾蓉蓉还没反应过来,祝一凡已经猛打方向盘。CC车像是充满了电,瞬间冲进逆向车道,在刺耳的喇叭声中挤进一条窄巷。 垃圾桶被撞飞的瞬间,他听见顾蓉蓉的惊叫和系统尖锐的警报声混在一起。 “叮!” 【宿主,检测到追踪信号源!】视网膜上弹出定位图,红点正在顾蓉蓉的银链上闪烁。祝一凡单手扯断链子扔出窗外,密码筒在空中划出抛物线,落进运泔水的三轮车里。 “你疯了?!”顾蓉蓉扑向车窗。 祝一凡按住她:“那不是线,是饵。”他从兜里掏出真正的密码筒:刚才拽手腕时调包的,“现在说说,鬼市为什么对你的密钥志在必得?” 顾蓉蓉的表情像被冻住了。阳光透过树叶间隙在她脸上投下斑驳阴影,有那么一瞬间祝一凡觉得她在颤抖。但当她开口时,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冰冷的嘲讽:“因为鬼市下面埋着关家和张家二十多年的肮脏交易。而归墟…是他们的发家之源。” 她突然噤声。 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打断了她。银色丰田从巷口横插了过来,墨镜男举起的不是枪,而是个形似测温仪的装置。 祝一凡本能俯身,把顾蓉蓉脑袋按下去。 “闭眼!” 顾蓉蓉脸长的通红,她被祝一凡按下去的位置着实尴尬,要不是那一刻瞬间发生,她直接会以为那小子是故意的。 强光爆发的瞬间,祝一凡透过指缝看见装置上的归墟标记,和关子沐抽屉里一模一样的∞加倒三角。视网膜上炸开一片血红警告。 【EMP攻击!系统离线倒计时10秒!】 顾蓉蓉的尖叫声中,世界突然陷入了黑暗。 第一百六十九章 半醒半梦 黑暗像一桶冰水浇在祝一凡头上。EMP攻击的余波让他眼球发烫,视网膜上残留着【系统离线】的血红色残影。耳边顾蓉蓉的喘息声近在咫尺,带着薄荷糖和恐惧的混合气息。 “能看见吗?”他压低声音,手指终于摸到车门把手。回答他的却是玻璃碎裂的脆响。墨镜男用某种工具砸开了CC车的无边框玻璃门,EMP装置发出充电中的嗡鸣。 祝一凡长吁了一口气,他知道,下一次攻击不会只是致盲这么简单。 “数到三,往巷子深处跑。”他解开顾蓉蓉的安全带,“别回头。” “你疯了?那里是死胡同!” “所以才叫捉迷藏。”祝一凡从座椅下方摸出****,“一、二---” 他在““三”字出口前踹开车门。甩棍划破空气的尖啸与骨裂声同时响起,墨镜男闷哼着后退。 祝一凡趁机拽起顾蓉蓉冲向巷子,背后传来装置启动的电子音。 五秒后,预想中的EMP冲击波没有到来,取而代之的是消音手枪的闷响。子弹擦着祝一凡耳廓飞过,在砖墙上迸出火星。他心头一凛,不对啊,这鬼市的人从不用***,这是另一批人,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目标是自己还是顾蓉蓉! 顾蓉蓉的高跟鞋在湿滑的青苔上打滑。祝一凡听见布料撕裂的声音,余光瞥见她干脆利落地踢飞鞋子,赤脚踏过碎玻璃,动作灵活得像只猫。这绝不是养尊处优的大小姐该有的身手。 巷子尽头果然被生锈的铁栅栏封死。祝一凡刚要转向,顾蓉蓉却突然加速冲刺,踩着墙面的凸起翻上栅栏顶部。金丝裙摆挂在铁刺上撕开大口子,露出大腿上狰狞的旧伤疤---那绝不是普通划伤,而是某种专业刑讯留下的烙印。 “祝一凡,你发什么呆!”顾蓉蓉从栅栏另一侧喊他。 “来了!”祝一凡借力翻越时,子弹在铁栏上溅起一连串火花。落地瞬间他看清了顾蓉蓉的姿势:军事标准的战术蹲姿,右手虚按在腰间,仿佛那里本该有把枪。 “小心,左边!”顾蓉蓉突然扑过来。祝一凡被她撞得踉跄几步,转头看见墨镜男的EMP装置卡在栅栏缝隙里,正在蓄能的指示灯疯狂闪烁。 爆炸冲击波将两人掀翻在地。 祝一凡用身体护住顾蓉蓉,后背被飞溅的碎石打得生疼。耳鸣中他听见更多脚步声:至少三人从不同方向包抄过来。 “别墨迹,进下水道。”顾蓉蓉突然说。她扒开排水沟盖板,浓烈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养尊处优的警官,敢跳吗?” 祝一凡想起系统曾提过的鬼市地下网络。他刚要点头,突然被顾蓉蓉拽着滚向右侧。原先躺着的位置多了个冒着白烟的金属球,正是催眠瓦斯。 尼玛,这些人是整建制的军队么?怎么什么都有,这关子沐给自己送来的难道是个瘟神?祝一凡眼神复杂地看了顾蓉蓉一眼。 “快,就是现在!”顾蓉蓉率先跳入黑暗。祝一凡紧随其后,在盖板合拢前的最后一秒,看见追兵袖口上统一的银色袖扣,形状是狰狞的夜叉图案。 2、 下水道的恶臭几乎让人窒息。祝一凡摸出手机,微弱的屏幕光照出顾蓉蓉惨白的脸。 她右小腿在流血,但表情丝毫不变,手指在管壁上快速敲击,像是在计算什么。 “过来,跟着我,三百米后右转。”她声音冷静得可怕,“通往罗汉院的维修通道。” 祝一凡抓住她手腕,有些震惊地问:“你怎么知道这种路线?” “小时候玩过捉迷藏。”顾蓉蓉甩开他的手,“再磨蹭就等着被做成水泥柱吧。” 污水没过脚踝时,祝一凡的太阳穴突然刺痛。破碎的画面在脑中闪回:同样幽闭的空间,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影,还有玻璃舱里漂浮的...他猛地摇头,幻觉随即消失。但那种被电流穿过的战栗感挥之不去,仿佛离线状态的系统仍在深层意识里运作。 好在维修通道比想象中干净。顾蓉蓉撬开生锈的活板门,月光从罗汉院的彩绘玻璃透进来,在她脸上投下诡异的光斑。 祝一凡这才发现她的瞳孔在暗处会微微泛蓝,像某种夜行动物。 “你不是顾蓉蓉。你是谁?”他脱口而出。 瞬间,女孩的动作顿住了。她慢慢转过身,手指搭在裙装隐藏的暗袋上:“理由?” “四朵金花之一的顾大小姐是湖跺名媛,她的私生活暴露在媒体的长枪短炮之下,她不可能熟悉这种底层的逃生路线。”祝一凡逼近一步,“更不会对枪伤处理这么专业。”他指向她大腿内侧的旧伤,“没看错的话,这是电刑烙印,鬼市用来标记叛徒的。我在聂风云身上也看到过类似的。”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月光移过伏虎罗汉的脸,也照亮了顾蓉蓉,或者说,伪装成顾蓉蓉的人,她的指尖是颤抖的,目光游离。 “你很精明,怪不得会被选中为破局者,还能和鬼市抗衡这么久。我是顾莹莹。”她终于开口,声音轻得像片落叶,“蓉蓉的双胞胎妹妹。” 祝一凡脑中闪过资料:顾家确实有一对双胞胎,但次女顾莹莹五年前就死于空难。 官方讣告登在湖跺日报头版,当年自己还慨叹过红颜薄命。 像是看穿他的疑虑,顾莹莹扯开衣领。锁骨下方有个∞形疤痕,与鬼市标记相似却又不同,多了一道斜杠,像是被否决的符号。“空难是归墟AI模拟出来的,我在那个变态的实验室待足了三年。”她冷笑,“直到发现他们想用我和蓉蓉做意识传输实验。” 祝一凡胃部抽搐。他突然明白为什么系统对顾莹莹如此重视:她本身就是活体密钥,归墟技术的…产物。 “EMP会瘫痪追踪器,但最多维持两小时,还要继续问下去么?”顾莹莹撕下裙摆包扎伤口,动作娴熟得令人心疼,“现在能帮我救蓉蓉了吗?她被困在污水处理厂。” “关子沐知道你的身份?”祝一凡开口。 “我们的名字叫做宠物,他是我当年的宠物医生,负责我实验数据的采集,是他…把我从焚化炉里挖出来的。”顾莹莹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还有,张明用命换来的不是保护委托,而是这个---”她从内衣夹层抽出微型芯片,“变态归墟在鬼市地下的实验数据。” 祝一凡刚要接过,头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顾莹莹反应极快,扬手打灭烛台。黑暗中祝一凡感到她贴近自己后背,呼吸喷在他耳畔:“房顶三个,正门两个。”她的声音细不可闻,“有弩箭。” 果然,下一秒三支***箭钉在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祝一凡摸到墙边的消防斧,斧柄上黏腻的触感让他想起关子沐工位上的血符号。某种直觉突然击中他:那不是警告,是坐标! “污水处理厂在城南。”他贴着顾莹莹耳朵说,“但关子沐想说的是厂区地下,老防空洞入口。” 顾莹莹的呼吸节奏变了。她刚要回应,罗汉院大门突然被撞开。强光手电的射线中,祝一凡看清了来人的制服:湖跺交警的徽章,但袖口全都戴着夜叉袖扣。 “跳窗!”他推着顾莹莹冲向彩绘玻璃。碎裂的彩色玻璃雨中,祝一凡感到肩膀一凉,弩箭擦过他的三角肌带出一串血珠。 落地时顾莹莹反手扶住他,力道大得惊人。 在追兵的吼叫声中,一辆运蟹车恰巧经过。顾莹莹助跑两步跃上车厢,转身向祝一凡伸出手。他抓住那只满是茧子的手,被拽上车的瞬间,又一支弩箭深深扎入他刚才站立的地面。 腥味弥漫的车厢里,祝一凡喘着气查看伤口。顾莹莹已经撕开他的衬衫,从腰间小包里取出止血粉。月光下他看清她手腕内侧的条形码纹身:实验体宠物7号。 “为什么装成顾蓉蓉?” “因为真的顾蓉蓉...”顾莹莹手下动作一顿,“正躺在归墟的培养舱里,意识被锁在数字囚笼。只有用我的生物信号才能唤醒她,我需要你和子沐的协助。” 祝一凡突然想起系统最初的警告【身负鬼市核心密钥】。原来真正的密钥是顾莹莹这个人---活体密码,双生子之间的量子纠缠效应恐怕就是破解鬼市技术的关键。 运蟹车拐弯时,远处污水处理厂的轮廓隐约可见。祝一凡肩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但更让他不安的是脑中闪回的碎片---戴着防毒面具的人影,这次清晰了些,白大褂上绣着谛听阁的logo,这些人和聂风云有着某种联系。 “到了厂区别碰任何电子设备。”顾莹莹突然说,“归墟AI在那里装了脑波采集器,会直接烧毁你的神经突触。” 祝一凡想问她怎么知道这些,却见顾莹莹摸出个老式怀表。表盖打开后露出两张照片:左边的顾蓉蓉穿着芭蕾舞裙微笑,右边的顾莹莹穿着病号服,背后是布满管线的舱体。 “五年前空难是被模拟的。”她轻声道,“邪恶的归墟AI可以模拟一切场景,植入后,就变成了记忆,而当年,我被塞进了实验室。”怀表齿轮转动,弹出第三张照片:年轻的关子沐站在两个女孩中间,三人对着镜头比耶。 祝一凡瞳孔骤缩。照片背景里那个模糊的钟楼,分明就是湖跺大学的地标建筑。所以关子沐与顾家姐妹的渊源,远比他透露的深厚得多。 运蟹车突然急刹。司机用方言骂了几句,前方似乎出了车祸。 祝一凡趁机拉着顾莹莹跳下车,钻进路边的绿化带。污水处理厂的高墙已在百米开外,但更引人注目的是厂区上空盘旋的无人机群---它们排列成∞符号,像是在进行某种仪式。 “月相不对。”顾莹莹突然冒出一句,“要等到满月,地下通道的声控锁才会响应特定频率的声波。” “跟月相有关?所以我们从汽贸城进入的鬼市很可能是归墟模拟的一个世界。” 顾莹莹点头:“是的,归墟很邪恶,有不少恶作剧就是它刻意为之,就比如说八年前那场震惊盐渎的釜山港乌龙事件。” 祝一凡大惊失色:“你是说那起价值10亿美金的军火走私案!” “小心!”顾莹莹猛地一拉祝一凡,这才避开了一个偌大的水坑。 祝一凡想起关子沐留下的血符号:倒三角可能代表污水处理厂的沉淀池,而∞正是归墟的标志。他突然明白过来:“满月时潮汐变化会影响地下水压,那才是开启密道的时机?” “老祝!”顾莹莹惊讶地看他一眼:“我得说,你比看上去要聪明些。” “还有二十个小时满月。”祝一凡计算着系统倒计时,“正好够我们---” 顾莹莹看着他那张突然有些猥琐的笑脸,顿时皱起了眉头,喃喃道:“你能有那么持久?” 什么虎狼之词!尖锐的疼痛突然刺入太阳穴。祝一凡跪倒在地,视网膜上炸开一片噪点。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系统强行重启的提示:【紧急协议启动,记忆防火墙解除中...】 他下意识地死死拉住顾莹莹,此刻,眼前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第一百七十章 月光牧童 像是漂浮在一片汪洋之中,黑暗中有微弱的光点在跳动。祝一凡的意识在虚无里,像片被卷入漩涡的落叶。那些光点逐渐凝聚成画面:惨白的实验室灯光,束缚带勒进手腕的疼痛,还有玻璃舱外模糊的人影。 “基底节连接完成。”机械音在记忆深处回荡,“准备注入第7型神经链接剂。” 祝一凡在幻觉中挣扎。他看见自己的手臂上插满管线,皮肤下浮现出蛛网状的蓝色光路。玻璃反射里,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在记录数据,胸牌上费青云三个字刺得他眼球生疼。 是他! “记忆锚点确认。”费青云的声音隔着玻璃传来,“植入交警身份背景,保留格斗反射和直觉强化。” 剧痛突然袭来。祝一凡在幻象中惨叫,现实里却只发出微弱的**。他感到有冰凉的手指拨开他眼皮,手电筒强光刺入瞳孔。 “费博士,脑干反射正常。”顾莹莹的声音忽远忽近,“但前额叶活动异常活跃...他在强制回忆。” 祝一凡想抓住她,手指却只碰到潮湿的水泥地。意识再次沉入记忆深潭。这次是更久远的画面:暴雨夜,穿着湖跺中学校服的自己拖着受伤的左腿,怀里抱着个昏迷的女孩。女孩手腕上有条形码纹身,雨水冲开她脸上的血污,露出与顾蓉蓉一模一样的脸... “你是顾.蓉蓉还是…顾莹莹…?”祝一凡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 “你记得我?”顾莹莹的声音陡然拔高。她掰开祝一凡紧握的拳头,往掌心倒了某种辛辣的粉末。剧痛让祝一凡彻底清醒过来,他猛地坐起,额头差点撞上顾莹莹的下巴。 月光从废弃仓库的破窗洒进来,照在两人之间。祝一凡这才发现自己的外套被脱掉,肩膀伤口包扎着撕成条的裙摆布料,上面渗出蓝紫色的药渍。 “刚才,你给我用了什么?” “归墟特制的神经抑制剂。”顾莹莹诡秘一笑,晃了晃小玻璃瓶,“能暂时屏蔽脑内植入物的信号传输。”她顿了顿,“可是,你刚才喊了我的名字。” 祝一凡按住太阳穴。记忆碎片像退潮后的贝壳散落在意识沙滩上,却拼不出完整图案。他只确定一点:自己和顾莹莹的渊源,远比今天这场逃亡要久远得多。 【系统重启完成】熟悉的机械音突然在颅内响起。祝一凡眼前闪过一串乱码,随后视网膜上浮现更新后的界面:【记忆防火墙解除23%,检测到宿主与绑定目标存在历史神经链接】。 “又来了是不是?”顾莹莹突然凑近,鼻尖几乎贴上他的,“你眼睛里又有那种反光。”她手指抚上祝一凡眼皮,“费青云给你植入了什么?量子计算模块?生物雷达?” 祝一凡抓住她手腕。条形码纹身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八年前,陆正风被自己人抓走的那暴雨夜,我是不是...遇见了你们?” 污水处理厂的仓库铁门突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顾莹莹瞬间弹开,手中多出把***。 祝一凡抄起生锈的铁管,肩伤被牵扯得一阵抽痛。 “喵!”一只玳瑁猫溜进门缝,绿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顾莹莹长舒一口气,刀锋却未收起:“还有四小时满月。你的系统能用了?” “你知道我有系统的存在?”祝一凡有些吃惊。 顾莹莹长吁了一口气:“棋子棋手,其实就在一念之间。”她没忍心告诉祝一凡八年前的真相,把实验系统植入祝一凡思维的不是旁人,正是他最熟悉也最信任的陆正风,那时的他已经和鬼市有所合作,归墟服务器还不够成熟,时常遭遇红客联盟的破坏,陆正风利用官方的身份组建了祝一凡手下的那支传奇小队---游侠联盟。其实是想把他们纳入控制视线,就近监管… 祝一凡试着调出地图。视网膜上立刻浮现污水处理厂的三维结构图,但地下部分布满噪点:【信号干扰严重,推测存在量子屏蔽场】。 “我没办法,地下有东西在干扰。”他低声说,“可能是你说的脑波采集器。” 顾莹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锁骨下方的∞疤痕。她按着疤痕边缘轻轻一推,皮肤下竟浮现出微弱的蓝光:“不是采集器,是这玩意:双向神经链接装置。蓉蓉被囚禁的意识正通过它传输给我。”她苦笑,“而副作用是会干扰周围所有电子设备。” 祝一凡想起EMP攻击后系统的异常。原来不是失灵,而是被顾莹莹体内的装置干扰了。他鬼使神差地伸手触碰那道疤痕,指尖传来细微的电流感。 【警告:检测到同源神经科技信号!】系统突然弹出红色警报,【宿主与绑定目标存在量子纠缠现象,建议立即建立稳定链接!】 顾莹莹猛地后退,衣领拉回原位:“别碰我!除非你想体验蓉蓉正在遭受的折磨。”她声音低下去,“他们每天用高频脉冲刺激她的大脑,就为了...” “为了什么?” “为了复刻顾老的脑波模式。”顾莹莹的指甲掐进掌心,“归墟也是一个逐渐完善的系统,它需要顾家血脉特有的量子共振特性,才能启动鬼市的若干装置。” 祝一凡突发奇想,问:“这归墟服务器究竟是人为产生的,还是来自于其他世界?” “不知道!”顾莹莹有些茫然地说:“显然,它的出现是一个机缘巧合。幽灵他们也不知道这玩意究竟是他们的发明,还是他们被反向植入了‘发明’的意识…” 祝一凡想起郑铮办公室里那些关于“湖跺地壳异常能量“的机密件。如果顾家掌握着某种地脉能量的钥匙... 2 此刻,远处传来警笛声。顾莹莹像猫一样窜到窗边:“有警察在搜捕这片区域。”她回头看向祝一凡,“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分道扬镳,要么跟我跳进化粪池。” 祝一凡肩伤突突直跳:“这算选择题?” “这是常识,正门肯定被监控了,只有沉淀池的检修通道能避开扫描。”说着,顾莹莹已经掀开仓库角落的排水盖,“顺便说,你记忆里的暴雨夜,是我成为实验对象的第一次逃亡。老祝,当时是你把我藏在湖跺中学的体育馆器材室里。” 祝一凡太阳穴一阵刺痛。模糊的画面闪回,自己翻墙潜入校医室偷绷带,而器材室角落里,浑身是血的女孩正用碎玻璃抵着他喉咙... “想起来了?”顾莹莹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那时候你说‘别死在我面前,太晦气’。” 排水管道的恶臭比预想中还强烈十倍。祝一凡用碎布捂住口鼻,跟在顾莹莹身后爬行。黑暗中他只能凭声音判断方向,直到顾莹莹突然停下。 “到了。”她推开侧壁的金属网,露出直径不足半米的窄洞,“跟紧我,别碰任何发光的物体。” 洞壁湿滑异常,祝一凡的肩伤被挤压得几乎让他晕厥。爬出窄洞时,眼前豁然开朗。他们正悬在巨大的沉淀池上方,生锈的铁梯向下延伸进黑暗。池底隐约可见环形排列的蓝紫色光点,构成∞符号。 “声控装置?锁心在哪?”祝一凡压低声音。 顾莹莹指向池壁某处。月光透过顶棚裂缝,照出那里镶嵌的金属板,板上蚀刻着倒三角形与波浪线组成的图案。祝一凡瞬间明白关子沐的血符号含义:倒三角代表这个控制板,波浪线则是声波频率。 “满月时潮汐力会改变地下水压,触发板下的压力传感器。”顾莹莹解释,“这时候用特定频率的声波…” 她的话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打断。整个沉淀池开始摇晃,锈蚀的金属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祝一凡抓住铁梯,看见池底的蓝紫色光点突然加速流动,汇聚成一条光河涌向控制板。 “妈的,提前了”顾莹莹惊呼,“是有人在远程激活系统!” 控制板上的纹路逐一亮起,最后形成完整的∞符号。伴随着机械运转的轰鸣,池壁缓缓裂开,露出向下的螺旋阶梯。 腐臭的空气里突然混入某种化学制剂的味道,祝一凡的太阳穴又开始抽痛。 “这是…乙基苯酚...”他捂住鼻子问。 顾莹莹点头:“归墟实验室的标志性气味。”她已经跃向阶梯:“没时间了,远程激活意味着蓉蓉的脑波被强制抽取!我们得去救她!” 祝一凡紧随其后。阶梯看似金属,踩上去却有种诡异的弹性,像是某种生物材质。随着他们深入,墙壁上浮现出脉络状的荧光纹路,像血管般规律搏动。 【检测到高浓度量子纠缠场!】系统警报疯狂闪烁,【警告:宿主记忆防火墙正在崩溃!】 剧痛如潮水般袭来。祝一凡跪倒在阶梯上,破碎的记忆洪流冲垮了意识堤坝:他看见自己穿着实验服站在费青云身旁,宠物六号的标牌清晰可见,他甚至看见玻璃舱里哭泣的少女顾莹莹,旋即...一个黑影将一枚青铜钥匙按在他眉心,钥匙融化进皮肤的灼痛感,这个黑影竟是如此熟悉... “祝一凡!”顾莹莹的呼喊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系统在篡改你的记忆!快!抵抗它!” 但这记忆的洪流太汹涌。最后一幅画面定格在年轻的关子沐身上。他浑身是血地推开实验室门,手里攥着两张机票:“请带她走,永远别回湖跺...” 当祝一凡再次恢复意识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顾莹莹跨坐在他身上,双手按着他太阳穴,嘴里咬着根发光的银针。 “老祝,别动。”她含糊地说,“我在切断神经链接回路。” 银针刺入眉心的瞬间,祝一凡听见脑中传来玻璃碎裂的声响。系统的机械音扭曲变形:【记忆防火墙已...破...宿主身份验证...】随后归于寂静。 半晌,顾莹莹拔出银针,冷汗顺着她下巴滴在祝一凡脸上:“暂时屏蔽了。但费青云肯定感知到了异常,我们最多还有十分钟。” 祝一凡撑起身子。他们此刻身处一个圆形大厅,四周墙壁布满蜂巢状的凹槽,每个槽内都悬浮着水滴形的透明舱体。大厅中央矗立着巨型玻璃柱,柱内流动着蓝紫色液体,隐约可见人形轮廓。 “那是...顾蓉蓉?”祝一凡声音嘶哑。 顾莹莹没有回答。她奔向控制台,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舞。屏幕亮起的瞬间,祝一凡看清了上面跳动的数据:脑波频率匹配度87%,意识传输进度条已走到四分之三处。 “来不及了...”顾莹莹突然转向祝一凡,“只有一个办法能中断传输。” “什么办法?” “你体内的系统。”她直视祝一凡眼睛,“那是幽灵设计的‘钥匙’,原本是用来控制归墟AI太先进的对冲。他们把它改造后植入你大脑,算是归墟的唯一克星,它的核心功能应该还在。” 祝一凡想起记忆中融化的青铜钥匙。他下意识摸向眉心,触到个微小的凸起。 “我需要做什么?” “放空,与我建立完整的神经链接。”顾莹莹扯开衣领,露出发光的∞疤痕,“但风险很大,很可能让我们俩都变成植物人。” 大厅突然剧烈震动。天花板的荧光纹路疯狂闪烁,警报声刺破耳膜。祝一凡看见中央玻璃柱里的液体开始沸腾,那个人形轮廓正在苏醒。 “决定了?”顾莹莹伸出手。 “来!”祝一凡握住那只手。在相触的瞬间,世界爆炸成一片白光。 3、 醒来的时候,祝一凡身边站着一位白衣胜雪的女子,她的眼神很慵懒,像是对这个世界并不感冒似的,祝一凡看向她的时候,她也一脸好奇地看着祝一凡。 这是顾蓉蓉?祝一凡低声发问:“莹莹呢?” “什么莹莹?”顾蓉蓉疑惑地看着他:“老祝,不是子沐让你保护我的么?” “顾莹莹,你的孪生妹妹啊!”祝一凡坐起身,继续追问。 “老祝,你是不是喝大了?我是独生子女,没有什么妹妹,还有…”她一脸的迷惑:“你拉着我一路到了罗汉院,我都不知道你想干什么…要不是关子沐力证你是个好人,我可就…报警了。” 这话让祝一凡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他从怀里摸出一叠塔罗牌,看着眼前镇定的女子,说:“来,抽一张!” 顾蓉蓉有些意外,却还是轻轻地从中抽出了一张,月亮牌,果然这女子对自己有所隐瞒… “那个,解析一下呢!” 祝一凡冷冷回应:“解析?你是关子沐的月亮,他也是你的牧童,走,带我去找你的牧童去…” 第一百七十一章 危险游戏 1、 将顾蓉蓉在盟内的寓所安顿好,祝一凡没有回到关青禾那弥漫着温存气息的公寓,也没有履行关子沐那近乎荒谬的“24小时贴身守护”的指令。这归墟AI给他的压力非常之大,选择放空的他仿佛要将所有的烦嚣、算计和即将喷薄而出的风暴都隔绝在外,将自己重重摔在办公室那张略显局促的三人沙发上。 办公室的门窗紧闭,四盏灯都开着,十分安全的一种氛围,空调嘶嘶地吐着冷气,他用一本厚重的《交通法规大全》严严实实地盖住了脸,任由意识在冰冷的书页与浑浊的梦境边缘沉浮,如同一艘刻意抛锚在风暴前夕的孤舟。疲惫如山倾倒,他竟在这片人造的黑暗与寂静中,睡了个昏天黑地,不亦乐乎。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极其熟悉的带着清冽药香的冷冽气息,如同无形的冰针,穿透了书本的屏障与空调的浊风,精准地刺入他的鼻腔。 祝一凡眼皮都未抬,那本厚重的法规依旧纹丝不动地覆在脸上,沙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响起:“媛媛?这么早…搞什么?天塌了?”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般的凝重。 没有往日的调侃或嗔怪。书本下的感官瞬间绷紧。他猛地察觉到,那丝香气里,裹挟着一股不同寻常的冰冷的沉重感。“哗啦”一声,书本被他粗暴地掀开摔在一边。 刺目的日光灯下,崔媛媛的身影如同浸在寒潭里。她脸色惨白,眼眶泛着不健康的红,仿佛一夜之间被抽走了所有鲜活的气息,只剩下一副被沉重现实压制的骨架。她的眼神不再是那种洞悉一切的了然,而是充满了某种…悲悯和惊悸。 “老祝,”她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沉甸甸的力量,“出事了,你快起来。”她顿了顿,似乎在积蓄说出那个残酷事实的勇气,“廖得水那边在等我,我们要去…奔丧。而你,现在,立刻,马上,去顾蓉蓉家!” “奔丧?”祝一凡像被电击般弹坐起来,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睡意瞬间蒸发殆尽,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谁?谁没了?”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身体因为骤然紧绷而微微颤抖。 崔媛媛那双红肿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悲伤、愤怒,还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网信办的许远森,他就是你们盟的夜枭是吧。” 她吐出夜枭这两个字,声音轻飘飘的,却像重锤砸在祝一凡心上。“昨晚…吊死在自家的阳台栏杆上。清晨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时,是对面早起收衣服的主妇看见了…尖叫着报的警。” 办公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刺眼的白光将祝一凡脸上的每一丝纹路都照得清晰可见。他站在那里,如同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指节因用力而发白,死死攥着椅背。“自杀?”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夜枭那种人,就算只剩最后一口气,也会用牙齿咬断敌人的喉咙。他怎么可能自杀?” 崔媛媛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刺过来:“现场有遗书,笔记鉴定无误。监控显示昨晚只有他一个人回家。”她停顿了一下,“但你知道,这些都可能是伪造的。” 祝一凡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夜枭——许远森,他最好的搭档,网络安全领域的顶尖专家,他们一起追踪归墟AI的蛛丝马迹已经八年了。 三天前,夜枭兴奋地告诉他,没有关子沐的协助,他也可能找到了归墟AI的一个物理服务器位置,现在看来,那就是一个陷阱。 “他最后联系的人是谁?”祝一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仍在颤抖。 崔媛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证物袋,里面是一部被压碎的手机:“技术组刚恢复的数据。最后一个通话记录是昨晚23:47,没有备注,号码归属地是海外虚拟运营商。” 祝一凡接过证物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破碎的屏幕。突然,他的动作僵住了---手机背面贴着一张几乎被撕毁的便签纸,上面残留着几个潦草的网络语言,翻译过来是:“归墟...费...” “费青云。”祝一凡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归墟的猎犬。” 办公室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崔媛媛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你是说,费刚的儿子,网传归墟AI培养的新幽灵?” 祝一凡没有回答。他抓起外套大步走向门口,却在门前猛地停住,转身抓起桌上的战术手电和一把伸缩警棍塞进口袋。 “你去哪?”崔媛媛拦住他。 “顾蓉蓉家。”祝一凡的声音冷得像冰,“夜枭死前把她的地址发给了我,说那里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现在?太危险了!至少等——” “等什么?”祝一凡打断她,“等费青云把证据都清理干净?等归墟AI把我们都变成下一个夜枭,晾成人干?” 崔媛媛看着祝一凡失控的咆哮和他骤然陷入沉默、脸色灰败如纸的模样,脸上没有一丝波动,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她深吸一口气,那清冷的药香似乎也沾染了哀伤的气息。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穿透喧嚣的尖锐和冰冷:“所以呢?!祝一凡!你在这里吼!吼得声嘶力竭!质问得理直气壮!那些躲在阴影里的人就会害怕吗?他们会因此瑟瑟发抖,丢盔弃甲,捧着夜枭的冤情到你祝盟主面前缴械投降吗?老祝!醒醒!”崔媛媛抓住他的手臂:“你现在的状态会害死自己的!” 祝一凡甩开她的手,眼中燃烧着冰冷的怒火:“夜枭死了,媛媛。被人像条狗一样吊死在自家阳台上。如果这就是归墟AI的游戏规则,那我宁愿死在和他们决战的战场之上。” 他转身冲出门外,没有看到崔媛媛眼中闪过的复杂情绪。 2、 【闪回:夜枭许远森家阳台,深夜,月光惨淡】 费青云的身影如同一团粘稠的墨迹,无声无息地融在阳台的阴影里。他穿着考究的丝绸唐装,面容在昏暗月光下模糊不清,唯有一双眼睛,闪烁着冰冷无机质的光,像淬了剧毒的刀锋。 “许盟主,日子过得挺滋润?”费青云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令人不适的黏腻感,仿佛毒蛇吐信。他悠闲地用指尖摩挲着一柄小巧精致的折叠刀刃,寒光在他指缝间跳跃。 许远森背对着城市稀疏的灯火,脸上竟没有恐惧,反而是一种近乎荒谬的平静,甚至…一丝解脱般的豁达。他拍了拍栏杆,像是在和老友聊天:“托你和你父亲的福,日子过的紧紧巴巴,凑合着喘口气罢了。青云兄弟这么晚大驾光临,总不是来找我赏月的吧?” “聪明人不打诳语。”费青云的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容非但没带来暖意,反而让周围的空气更冷了几度,“有些账,拖得太久,该清算了。我这人,耐心不太好。” 许远森笑了笑,那笑声里有种奇特的坦然:“呵,青云,你说出许盟主三个字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来意了,这账嘛…我这条命,够不够抵你那笔本金?”他迎着费青云冰冷的目光,“老许我认栽。这条命,你尽管拿去。”他的话语干脆利落,没有丝毫讨饶。 费青云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被更深的阴鸷取代:“哦?竟然这么痛快?不像你许盟主一贯的赤莱芜风格啊。” “人嘛,到了一定的阶段,总得认命的。这也是我跟着老祝八年的一个固有印象。”许远森目光越过费青云,投向客厅窗户透出的温暖灯光,那是家人熟睡的方向。他声音里的豁达瞬间沉淀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硬,“我这辈子,与网络为伴,算计过别人,也被人算计过,跌跌撞撞活到现在,值了!但有一条,望你能高抬贵手,那就是祸不及家人。我的债,我一个人背。老许我咽下这口气,青云你高抬贵手,你是道上响当当的人物,这点江湖规矩,不至于跟我这快死的人讨价还价吧?” 费青云摩挲刀刃的手指停住了,他发出一种类似夜枭般的短促笑声,充满了残忍的快意:“规矩?许盟主,你这时候跟我讲规矩?”他向前逼近一步,阴影彻底吞噬了许远森的半边身体,“你的命从来就不是你的。现在,连用来谈条件的资格都没有了。”他凑近许远森的耳边,声音如同地狱吹出的阴风,“至于你的家人…那要看我心情,更要看她们…懂不懂事,告诉你一件事,你心心念念的严格,此刻已经喝完了孟婆汤,应该在前路等着你。”那话语里的恶意,赤裸裸地不加掩饰。 许远森的身体在那一刻骤然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厉色,但随即,那光芒又迅速黯淡下去,被一种巨大的、无力的悲凉覆盖。他死死地盯着费青云那张模糊不清却写满恶毒的脸,牙关紧咬,腮帮肌肉微微抽动。最终,他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破碎的冷笑:“…好!好得很!”那语调里,是彻底的心死和最后的警告。 费青云的身影无声地向后退去,重新融入黑暗,只留下那柄折叠刀刃在栏杆上轻轻敲击的,如同催命符般的嗒嗒轻响,在死寂的夜里格外清晰。 月光惨白地照在许远森身上,他独自站在空旷的阳台,背影挺直却透着一股无法言喻的孤寂和沉重。他最后回头,深深看了一眼屋内那温暖的灯光,眼中的眷恋、不甘与决绝交织,最终归于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那是看透生死,又用尽最后力气将所爱之人推离悬崖边缘的死寂... 3、 所有的线索碎片,此刻都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全部指向那个谜一样的女人。无论前方是陷阱还是真相的入口,他都必须一头撞进去。 夜色如墨,祝一凡驾车穿过城市,车窗外的霓虹灯在雨水中扭曲成模糊的色块。车载广播正在播放一则新闻:“...网络安全专家许远森意外身亡,警方初步判定为自杀...” 他狠狠关掉广播,手指敲打着方向盘。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短信:“掉头!现在。” 祝一凡皱起眉头,正准备删除,第二条短信接踵而至:“夜枭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想成为下一个?” 他的手指悬停在屏幕上方,第三条短信弹出:“顾蓉蓉家已经被标记。费青云在等你。” 祝一凡的血液瞬间冻结。他猛地踩下刹车,轮胎在湿滑的路面上发出刺耳的尖叫。车子横在马路中央,引来一片喇叭声和咒骂。 他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个陌生号码。 电话接通了,但对方保持沉默。“你是谁?”祝一凡低声问。 电话那头传来机械处理过的声音:“朋友。夜枭的,也是你的。” “证明给我看。” “七年年前,归墟AI第一次入侵电网系统,是夜枭发现的。你们给它起了个代号:幽灵之船。” 祝一凡的呼吸一滞。的确,这件事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夜枭还发现了什么?”他追问。 “和命运之轮相关。”机械声音回答,“归墟正在构建的系统,就是针对命运之轮。顾蓉蓉姊妹是关键。但你现在去,只会送死。” “所以,的确有顾莹莹的存在,是吧!” “是!但是他们姊妹很可能是用来对付命运之轮的‘灵’!” “什么意思?!” “祝一凡,你好好活着,或许有见证奇迹的那一天…” “奇迹?” 电话突然断线。祝一凡盯着黑下去的屏幕,犹豫了几秒,然后猛打方向盘调转车头。他没有直接前往顾蓉蓉的公寓,而是拐进了一条小路。 二十分钟后,祝一凡将车停在了距离顾蓉蓉公寓两个街区外的停车场。雨下得更大了,他竖起衣领,穿过一条昏暗的小巷。 雨水冲刷着地面,将血迹般的霓虹倒影冲散又重组。 顾蓉蓉被他安置在老城区一栋不起眼的公寓楼里,没有电梯,楼道里的感应灯时亮时灭。祝一凡放轻脚步,在四楼停下。门缝里没有透出光亮,但他敏锐地注意到门锁有被撬过的痕迹。很专业,几乎看不出破坏,但瞒不过他的眼睛。 他拔出一把折叠刀,轻轻推了推门。 门没锁。 黑暗如潮水般涌出。祝一凡屏住呼吸,侧身滑进门内。公寓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茉莉花香,混合着某种电子设备过热后的焦糊味。 他的手电光束扫过客厅。沙发翻倒,书架上的书散落一地,笔记本电脑被砸得粉碎。有人在这里进行过彻底的搜查。 “顾蓉蓉?你在么?”祝一凡低声呼唤,没有回应。 他小心翼翼地检查每个房间。卧室的衣柜大开,几件衣服凌乱地堆在地上;浴室的门半掩着,镜子上用口红写着一个模糊的字:“彐” 祝一凡正想凑近查看,突然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 他猛地转身,手电光束照向声音来源。一个修长的身影倚在厨房门框上,手中把玩着一把***。刀身在黑暗中划出冰冷的弧线。 “祝先生,你还是来了。”那人开口,声音低沉悦耳却毫无温度,“我等你很久了。” 手电光照亮了一张俊美得近乎妖异的脸:狭长的凤眼,苍白的皮肤,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他穿着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领口别着一枚银色的徽章,上面刻着复杂的电路图案。 费青云。 祝一凡的肌肉瞬间绷紧,折叠刀在手中转了个方向:“夜枭是你杀的。” 费青云轻笑一声,***在指间旋转:“许先生选择了最体面的方式离开。我不过是…给他…递了根绳子。” 怒火如岩浆般涌上祝一凡的喉咙,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你来这里,是归墟AI派你来清理现场?” “清理?”费青云歪了歪头,动作像极了某种大型猫科动物,“不,我是来邀请的。祝先生的能力,归墟大人很欣赏。” “去你妈的邀请。”祝一凡冷笑,“这就是你们的邀请方式?杀我盟的人,挟持我的线人,翻我的线索?” 费青云叹了口气,向前迈了一步。灯光下,祝一凡注意到他的动作异常轻盈,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 “你误会了,祝先生。许远森的死是他自己的选择。至于顾小姐...”他露出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没人挟持她,她很安全,暂时。” 祝一凡的大脑飞速运转。费青云知道他会来,提前等在这里,说明夜枭的信息可能已经泄露。但为什么费青云没有直接杀了他? 归墟AI到底想要什么? “你们在找什么?直言不讳吧!”祝一凡试探地问。 “我们要,”费青云的笑容扩大了:“你体内那个…命运之轮的核心算法。顾小姐是我们的交易筹码。“他突然向前逼近,速度快得惊人,“你原意提供的话,我们保证你红颜知己的安全。” 祝一凡后退半步,背部抵上了墙壁。他注意到费青云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不正常的光泽:太亮,太稳定,不像人类的眼睛。 “什么命运之轮?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祝一凡握紧了刀,“但我知道,夜枭的血债必须偿还。” 费青云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真遗憾。”他叹了口气,“祝先生,你的选择,归墟大人会失望的。” 话音未落,一把带着陨石味儿的***已经划破黑暗直取祝一凡咽喉。祝一凡侧身闪避,刀刃擦过他的颈侧,带出一线血珠。 他回手一刀刺向费青云腹部,却被对方轻巧地格挡开。 两人在狭小的公寓内展开了一场致命的舞蹈。费青云的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每一次攻击都精准狠辣,仿佛能预判祝一凡的每一个动作。祝一凡依靠多年的实战经验勉强周旋,但很快身上就多了几道伤口。 “你这速度,不是人类!”祝一凡喘息着说,堪堪躲过一记横扫。 费青云笑了:“归墟大人的杰作,比你身后那位缔造的更接近完美。” 祝一凡一楞:“我身后那位?是谁?” 一次猛烈的交锋后,祝一凡被逼到了破碎的窗前。雨水从破碎的玻璃窗溅入,打湿了他的后背。费青云站在三步之外,***滴着血:祝一凡的血。 “最后一次机会,祝先生。”费青云柔声说,“顾蓉蓉生死在你一念之间。” 祝一凡突然笑了:“你害怕了。” 费青云眯起赤红的眼睛:“什么?” “你们没有找到顾蓉蓉,对吧?”祝一凡挑衅道,“哈哈...原来大名鼎鼎的归墟AI也有捉不住的迷藏。” “放肆!你敢诋毁大人。”费青云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猛地扑来,祝一凡早有准备,抓起地上的台灯砸向对方面部。 费青云偏头躲闪的瞬间,祝一凡纵身从窗口跃出。 有系统帮助,他落在下方的防火梯上,金属结构在冲击下发出刺耳的**。没有片刻犹豫,祝一凡顺着梯子飞速下降。上方传来费青云的怒吼,接着是玻璃彻底碎裂的声音。 祝一凡跳到地面,踉跄了一下。左腿传来剧痛,不知什么时候被划伤了。他咬牙冲向巷子深处,身后传来重物落地的闷响,是费青云直接跳了下来。 雨水模糊了视线,祝一凡拐进一条狭窄的岔路,突然被一只苍白的手拉进一扇小门。他本能地要反击,却对上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嘘。”顾蓉蓉将手指竖在唇前,另一只手举着一把造型奇特的手枪,对准了门口,“别出声。” 祝一凡屏住呼吸。几秒后,费青云的身影掠过门外,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黑影。 又过了漫长的几分钟,顾蓉蓉才放松下来。“他暂时找不到这里。”她低声说,拉动墙上的一个隐藏开关,地面滑开一道暗门,“跟我来。夜枭留了东西给你。” 祝一凡惊讶地看着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你知道夜枭死了?” 顾蓉蓉的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现在,如果你想活命,就跟我来。” 她率先走下暗门后的楼梯。祝一凡犹豫了一瞬,跟着钻了进去。暗门在身后无声地关闭,将雨水、危险和费青云都隔绝在外。黑暗中,顾蓉蓉的声音幽幽传来:“老祝,夜枭用生命换来的情报,都在这里了。“ 楼梯向下延伸,仿佛通往地狱深处。 祝一凡的心跳如雷,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已经踏入了一场远比想象中更危险的游戏。而游戏的主宰,是一个名为归墟的超级AI,和它那些不像人类的猎犬们。 第一百七十二章 暮色之坊 空气中的尘埃仿佛都有了重量,黏稠地吸附着昂贵的雪茄余烬、古木腐朽的叹息,以及一丝被精心粉饰却依然渗漏的、对禁忌的饥渴。 灯光是吝啬的吝啬鬼,只肯在昏昧中勾勒人影的轮廓,将每一张面孔都溺毙在精心雕琢的阴影里。 身份?在这里,它是最廉价的伪装。 肖绰指间捻动着那支细长的女士烟,动作稳得像外科医生持着柳叶刀。烟卷悬停在聂风云面前浑浊的空气里,像一道无声的、带着薄荷冷香的战书,试探着薄冰下的暗流。 聂风云嘴角牵起一丝玩味弧度,手腕轻抖,“嗒”一声脆响,一朵幽蓝的火焰花在他掌心跳跃,精准地吻上烟头。橙红的光点亮起,映着他眼底一丝难以言喻的放松。 道心被破坏的肖绰踏入这片鬼市的核心腹地,对他而言,是一份隐秘的胜利宣言。盐渎的警徽在他心中已然褪色,唯有这支盘旋于国际风云之上的黑色雄鹰,才是真正的威胁,而肖绰,正是那执掌鹰哨的关键人物。 驯服她,或许就意味着下一个八年,甚至八十年,阴影下的王国将坚如磐石。 先后消灭了张明和夜枭,等同是斩去了祝一凡的左膀右臂。鬼市,十余年来,依旧稳固地盘踞在湖跺这座城市最幽深的地脉之下。 明处新开的暮色坊,是湖跺权贵阶层衣冠楚楚的销金窟。而地下深处搏动的归墟AI,才是吞噬着巨额财富与腐烂秘密的真正心脏。 此刻,汽贸城重开,像是被注入了新鲜的活力。四楼偌大的拍卖会现场,名流云集。那些平素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大人物在这里有了具象,苏省顶流的明星、网红们在这里不一例外地保持着谦卑和恭谨,一个一个的腰都弓着,像是临上考场的学渣。拍卖师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古老墓穴中飘出的咒语。聚光灯下,一件件跨越时空而来的藏品短暂献祭,它们沾着洗不净的血锈或墓土的腥气,旋即被更浓重的黑暗吞噬。 台下,一只只苍白的手在幽暗中悄然抬起、落下,幅度微乎其微,如同蛰伏的鬼爪在贪婪蠕动。 “小瞧鬼市了,原来真的有国际走私物品的存在。”肖绰侧眸,目光如冰刀掠过聂风云故作松弛的脸,“小聂子,原以为高娟是条大鱼,倒是我们眼拙了。”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却精准地刺向聂风云刻意营造的掌控感。 “小镊子?你在激怒我么?肖警官?”聂风云的身体像是被气流裹挟过一般,突然之间爆涨了一圈,然后慢慢地泄气,达到均衡,这一番气流涌动之后,他的身体变得伟岸不少,那张没有血色的脸也似乎一下子变得冷峻、坚毅起来。 回到暮色坊包厢,聂风云彻底陷进柔软的丝绒椅背,慵懒得像只饱食的豹。 他为自己点了一根玉溪烟,打火机橘黄火苗舔舐烟丝的刹那。一丝痉挛,极其细微,如同被无形电流击中,闪电般掠过他夹烟的指关节,快得像是视网膜的错觉,却透着深入骨髓的寒意。 “肖警官,肖大美女,我不和你一般计较。”他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砂纸打磨木纹般的沙哑,烟雾从咧开的嘴角溢出,模糊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听说过么?风浪越大鱼越贵。而鬼市的鱼,每一个鳞片都足以蚀骨销魂,让人心甘情愿沉沦,溺毙在欲壑里。”说着,他吐出一个漂亮的烟圈,目光却如钩。 “哦,蚀骨销魂到…连骨头里的信仰都能啃噬干净?”肖绰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嘲意,眼前闪过关青禾憔悴的身影,“青禾浪费八年,为你肝肠寸断,鸣尽不平,谁曾想你这所谓的破局者先驱,却是在这鬼市的销金窟里乐不思蜀,快活得很呐?” “青禾,那还真是一个让人难忘的女子。”聂风云收回打火机,金属盖合拢,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在这刻意营造的低语环境中显得格外清晰。他迎着肖绰的目光,坦然一笑,那张不再年轻的脸庞在昏暗光线下线条明朗,笑容无害得像刚踏出校园的大学生。“肖警官,其实也没有所谓的背叛,不过是多给了自己一个选择而已。命运在我坠崖时,意外递来的一根藤蔓。我只是抓住了它,给了自己多一种活法。”他猛地转过身,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一把掀起T恤下摆。一道狰狞的、蜈蚣般的巨大疤痕盘踞在他腰腹间,在昏暗光线下泛着惨白的光泽。 “所以,肖绰,请收起你那高高在上的眼神!”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撕裂般的痛楚,“我也为破局者流过血,卖过命。可是他们是怎么对我的?丁红旗倒了之后,郑铮申请的医药费竟然被那群高高在上的委员们一句疑似洗钱就否决了。我在异国他乡像条野狗一样等死。没钱治病,你知道我做了什么吗?”他指着伤疤下方,眼神近乎癫狂,“不用去缅北,我自己在黑诊所,像牲口一样让人嘎掉了一个腰子,就为了换点止痛的钱。但那点钱,不过是往火堆里扔了片落叶。我被像垃圾一样丢在回收站,腐烂发臭的时候,是鬼市大佬伸出了手,是他们把我从地狱的臭水沟里捞了上来。做人,得有信仰没错,但是也得知恩图报。” 肖绰心头剧震,聂风云眼中那混合着绝望、怨毒和一丝扭曲感激的光芒,让她一时失语。半晌,她才找回声音:“我不和你废话,你带我来这鬼窟窿,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聂风云脸上瞬间又堆满无辜,声音也夸张地扬了起来:“大佬们的心思我哪猜得透?也许是垂涎肖警官的花容月貌?也许是忌惮你身后的国际刑警?再不就是…想让你永远闭嘴?”他耸耸肩,语调轻佻,“肖绰,既来之则安之,何不…当一场大戏瞧瞧?这戏台子够大,够黑,也够精彩。” “好!老娘接了!”肖绰双手一摊,眼中锋芒毕露,“再多问一句,聂风云,方才,你凭什么认定祝一凡想救的是关青禾,而不是我?如果今天走进这该死的暮色坊的不是我肖绰,而是她关青禾…你当如何自处?你的藤蔓,还能抓得稳吗?” 聂风云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化为更深的玩味。“肖大美女何必自欺?”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针,精准刺入肖绰刻意忽略的角落,“你和他,不过是一场美丽的意外。而他和关青禾,却是宿命纠缠。两相权衡,他的心,会偏向哪一边?答案是从故事开始的第一页就已写定,那是一份难以更改的孽缘。”他语气笃定,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洞察。 不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掠过肖绰眼底。 她不着痕迹地侧身,目光越过聂风云的肩膀,投向拍卖台中心。 此刻,聚光灯正牢牢锁定在一只青花人物梅瓶上。柔润的釉面在强光下流转着幽蓝的光泽,瓶颈修长,瓶腹饱满,其上绘着仕女倚栏图景,笔触细腻连绵,人物衣袂翩跹,恍若在云雾中浮动。岁月的痕迹赋予了它一种沉静的力量,仿佛凝结了数百年的时光。 “那位…就是你的恩人?”肖绰的目光穿透昏暗,锁定在聂风云视线尽头的包厢。一个白发老者端坐,虽覆金属面具,却难掩周身久居上位的威严。然而,他的坐姿似乎有些僵硬,眼神并未完全聚焦在拍卖品上,反而像是受惊的鹿,警觉地扫视着四周幽暗的角落。 拍卖师平板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冷的铡刀落下:“下面的拍品乃明嘉靖青花人物梅瓶,起拍价:一千二百万!” 数字如巨石投入死水,瞬间在无数颗被贪婪撑胀的心脏上砸出惊涛骇浪。 “眼光倒是独到!”聂风云不置可否地一笑:“我老板要见你,自然在的。但我可没说…他是哪一位。”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那白发面具老者。 老者浑浊的眼球似乎被梅瓶的神秘蓝光短暂吸引,但很快又游离开。 他搭在扶手上的左手食指,看似松弛实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向上一点。角落阴影处,一个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身影,立刻如提线木偶般微微颔首,号牌高举。 “一千三百万!”另一个角落响起略显紧张的声音。 “一千五百万。”阴影中的声音毫无波澜。 “一千六百万!” “一千七百万…” 数字如同冰冷的毒蛇,在凝固的空气中相互噬咬、疯狂攀升。 聂风云像是完成了任务般,身体更深地陷进椅背。只有那只夹着烟的右手,食指开始无意识地、急促地叩击着丝绒扶手,“哒、哒、哒哒哒哒…”敲击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密,像一颗被无形之手攥紧、即将爆裂的心脏。 肖绰嘴角噙着的那抹温和笑意,如同焊死在脸上的面具,纹丝不动。然而,她瞳孔深处却骤然凝结起万载玄冰般的锐利锋芒,冷冷注视着聂风云指下那片被反复折磨、颜色加深的丝绒。 一截烟灰无声坠落,在昂贵的织物上烫出一个小小的、耻辱的烙印。 “一千九百万!最后一次!成交!” 拍卖师手中沉重的木槌落下,“咚”的一声闷响,如同宣判。聚光灯猛地集中在老者的身上。他脸上松弛的皮肉努力挤出一个志得意满的笑容,试图维持最后的体面,但那笑容僵硬牵强,眼神深处是无法掩饰的惊惶。他缓缓站起身,动作略显迟滞,像背负着无形的千钧重担,走向前台接收那只象征着他今夜胜利的明青花梅瓶。 就在聂风云腰背微抬,重心将移未移的刹那,肖绰的声音轻如耳语,却带着斩断一切的冷酷:“Game Over!鬼市的大佬时代该谢幕了。” 话音未落,她指尖优雅探入文胸,拈出一枚微小如蝇、闪烁着金属冷光的耳机。 聂风云苦笑摇头:“肖绰,你藏的那个位置,也太深了!祝一凡上下其手,也找不到的吧!” “闭嘴!”肖绰眼中怒火喷薄。 “啪!”一道凌厉如鞭的腿影扫过空气。聂风云闷哼一声,身体像断线的风筝狠狠砸在地毯上。 “行动!”她紧咬的牙关猛地爆出两个字,音量不高,却裹挟着钢铁淬火般的决绝,穿透耳膜直抵神经中枢。 几乎同时! “咻!嘭!” 一道撕裂黑暗的猩红信号弹,如同地狱恶魔睁开的独眼,带着刺穿灵魂的尖啸,从拍卖场最幽暗的角落爆射而出。 灼热的尾焰是它喷吐的毒信,狂暴地撕碎了台下精心营造的奢靡幻梦,将整个空间泼洒成一片惊心动魄的血色炼狱!巨大的爆鸣在密闭空间中疯狂回荡、膨胀,震得所有器物发出濒死的嗡鸣。 身份!地位!伪装!在这道亵渎的血光之下瞬间灰飞烟灭!无数张精心雕琢的面孔在强光下扭曲、变形,惊愕、恐惧、绝望如同瘟疫般蔓延。衣冠楚楚的“精英”们瞬间退化成受惊的兽群,尖叫、推搡、倾翻桌椅、踢碎杯盏…混乱的噪音瞬间炸开锅。 “警察!趴下!” “不准动!双手抱头!” “反抗者就地击毙!” 如同钢铁洪流冲破堤坝,震耳欲聋的怒吼伴随着沉重靴底撞击地面的死亡鼓点,从四面八方被强行破开的门户通道中汹涌灌入!黑色的身影瞬间占据了每一寸空间。接到攻击信号的省厅特警如同地狱爬出的修罗,动作迅猛如电,闪着致命寒光的突击步枪枪口精准索敌,枪管下强光手电射出的光束如同裁决之剑,冷酷地切割着混乱的人群。 肖绰脸上那层无害的假面如同被飓风撕碎的薄纱,瞬间消失无踪。 她猛地弹身而起,动作简洁凌厉得像一把终于出鞘饮血的绝世名刀,右手闪电般探入西装内袋。“刷!”一枚印着金色地球徽章的国际刑警证件,稳稳擎于身前。徽章在混乱的光影交错中,反射出冰冷坚硬,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国际刑警办案!闲杂人等!让开!”肖绰的声音如同炸雷,裹挟着不容置疑的铁血威严,瞬间压过了场内所有的喧嚣和混乱。那双曾经温和甚至带点慵懒的眼眸,此刻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燃烧着冰与火交织的烈焰,死死钉在拍卖台前那个瞬间石化的老者身上。 这一刻,他正用颤抖而僵硬的双手,从同样惊恐的拍卖师手中接过那只沉重的青花梅瓶。他脸上那强装的镇定被突如其来的毁灭风暴彻底摧毁。极致的惊恐和绝望如同肮脏的油彩,瞬间涂抹覆盖了他松弛的脸皮。 就在肖绰亮明身份,警察突入之前。一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费青云,如同毒蛇般滑出进入前排幽暗的包厢,无声无息地逼近老者身后。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冰冷的算计。在老者喊出那终究报价的同时,费青云的手也闪电般探出。一只手将一个冰冷的硬物在顾生智腰间极其隐蔽地晃了一下,另一只手则将一个冰冷、沉重、象征着鬼市至高权力的金属面具,如同烙铁般,狠狠扣在了他那颗白发苍苍的头上。 “你…你…”老者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如同漏气的风箱,所有的愤怒、不甘和屈辱,在瞥见孙女照片的瞬间,都被一种更深沉、更绝望的恐惧和被迫的妥协所取代。他知道,唯一的生路就是演下去,保住顾蓉蓉。 “哐当!哗啦!” 那件价值连城、承载着数百年时光重量的明代青花人物梅瓶,骤然从他彻底失控、如同被抽去骨头般的双手中滑脱。坚硬的瓶底狠狠亲吻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发出清脆而绝望的哀鸣。 幽蓝的瓷片瞬间炸裂,无数锋利如刀的碎片,裹挟着冰冷的釉光,如同他被迫献祭的人生,也如同飞溅的星辰泪雨,带着尖锐的呼啸,向四面八方散落。 “顾生智!” 肖绰的声音如同极寒冰原刮来的罡风,穿透了瓷器碎裂的余音,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钉入老者的心脏,“暮色坊名字不好,今天,你的‘暮色’也到了头!” 费青云极限栽赃的瞬间,她被混乱阻挡,无法锁定这个隐于黑暗的幽灵。 更多的黑色身影如同怒涛拍岸,越过肖绰,扑向那头戴沉重面具、僵立如木偶的顾生智。聂风云从地上缓缓爬起,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他抬手抹去,眼神复杂地望向肖绰:“肖警官,你这一脚可真够狠的。”他的声音里竟带着几分欣赏,“不过,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 肖绰没有回头,右手依然稳稳举着证件,左手却已悄然摸向腰后的手枪:“小聂子,你最好别动。国际刑警的子弹可不长眼睛。” 拍卖厅的混乱仍在继续。特警们如黑色的潮水般涌入,将一个个衣冠楚楚的“名流”按倒在地。尖叫声、呵斥声、玻璃碎裂声交织成一片刺耳的噪音。空气中弥漫着雪茄、香水和恐惧混合的古怪气味。 “肖警官,”聂风云忽然裂开嘴笑了,那笑容让肖绰后背一凉,“你确定抓对人了?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的话音刚落,台上戴着金属面具的老者突然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叫。他疯狂地撕扯着脸上的面具,但那金属制品仿佛生了根,纹丝不动。老者的指甲在面具边缘抓出一道道血痕,浑浊的双眼凸出,布满血丝。 聂风云起身,擦了擦嘴角的血渍,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摇晃着经过肖绰的时候,诡秘一笑,旋即压低声音道:“不是我,你岂能轻松进来?至于台上那位…”他瞥了一眼被特警包围的顾生智,“那…不过是个可怜的提线木偶罢了。” “救...救我...”肖绰抬眼看去,一个老者的声音从楼上贵宾区下传出,嘶哑变形,“抓错人了,不是我...我是...” “蓬!”一声枪响。 老者的身体猛地一颤,胸前绽开一朵刺目的血花。他的眼神凝固在最后一刻的惊恐中,缓缓向后倒去,砸在那堆青花瓷碎片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有狙击手!隐蔽!”肖绰本能地扑向一旁,同时拔出了手枪。 她的目光迅速扫视四周,寻找开枪者的位置。 聂风云却站在原地没动,脸上的表情近乎怜悯:“我说过的,肖警官,你抓错人了。”他慢慢抬起手,指向拍卖厅二楼的一个角落,“看那里。” 肖绰顺着他的指向望去,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正从消防通道迅速撤离。那人影一闪而过,但她还是捕捉到了一个细节:那人手腕上戴着一块独特的粉金色腕表,表盘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 “禾禾...”肖绰的瞳孔骤然收缩。 “聪明。”聂风云轻笑,“不过现在追已经晚了。她从来不会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 肖绰没等他说完,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消防通道。她的身影在混乱的人群中灵活穿梭,几个特警想要拦住她,却在看到她手中的证件后迅速让开。 2、 “警察同志,别动手!我认栽!”看着身边倒下的老头,顾生智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奇异的刻意表演的狂躁,他猛地甩了一下头,仿佛要摆脱那顶沉重的面具,“来,抓我吧!我就是你们要找的人!” 他几乎是主动地将双手向前伸出,放弃了任何抵抗,眼神却迅速扫过费青云消失的角落,对着黑暗中的一丝微光,带着一丝卑微的恳求:履行承诺,放了顾蓉蓉。 就在他主动伸出手的刹那。 “咚!”冰冷的枪托还是毫不客气地砸在他脆弱的脖颈侧面,剧痛瞬间模糊了他的意识,肥胖的身躯如同坍塌的肉山,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那片象征着毁灭与终结的、冰冷刺骨的青花碎片之上。两名魁梧的特警如同钢铁巨钳,死死锁住他挣扎的双臂,“咔嚓!”手铐咬合的声音清脆而冷酷。 “没错!抓的就是这顾生智!”一名带队警官看了看手机微信,厉声喝道,“带走!” 顾生智的头无力地低垂着,面具边缘渗出冷汗。他不再嘶吼抓错人,只是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意义不明的呜咽声,身体微微颤抖。那不是挣扎,是恐惧孙女命运的绝望颤栗。他知道,从面具被扣上头顶那一刻,他就必须把这个大佬的角色演到底,用自己换顾蓉蓉的一线生机。 他被像拖死狗一样粗暴地拽起,沾满灰尘的黑色战术靴毫不留情地踩踏过他昂贵的西装后背。角落里监视器的红光悄然熄灭,一个刺耳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白洁,顾老刚才的自我牺牲表演,能给多少分?” 3、 消防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紧急出口标志散发着微弱的绿光。肖绰放轻脚步,手枪平举,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可能藏人的角落。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机油的气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气,没错,那正是关青禾惯用的香水。 “禾禾!”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楼梯间回荡,“你跑不掉的!国际刑警已经封锁了整栋大楼!” 回答她的只有自己脚步的回声。 肖绰沿着这条路,继续向上追踪,心跳如鼓。她知道关青禾很可能就是那个国际刑警组织挂号的“幽灵”,其狡猾如狐,但这次绝不能让她逃脱。破局者八年的等待,无数被鬼市吞噬的生命,都在等着一个交代。 当她推开天台门时,一阵冷风迎面扑来。夜色如墨,只有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闪烁。 天台空无一人,只有几个废弃的空调外机在月光下投下狰狞的阴影。 “该死!”肖绰狠狠捶了一下墙壁。她知道关青禾肯定有其他撤离路线,也许整栋大楼都有鬼市的秘密通道。 就在她转身准备离开时,余光忽然捕捉到天台边缘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她走近一看,发现是一个精致的金属烟盒,上面镌刻着繁复的花纹,正是关青禾从不离身的那只。 肖绰小心地戴上手套,拾起烟盒。打开后,里面除了一支未点燃的女士香烟外,还有一张折叠的纸条。 她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用钢笔写下的字迹:“游戏才刚刚开始,肖警官。替我向祝一凡和生命之轮问好。” 纸条从肖绰指间滑落,被夜风卷向黑暗的深处。她站在天台边缘,俯瞰着脚下灯火通明的湖跺市。 这座表面光鲜的城市,地下究竟还藏着多少罪恶? 4、 回到拍卖厅时,现场已经被警方完全控制。顾老被擒,那只摔碎的青花梅瓶也被取证人员小心收集。聂风云正被两名特警押着,脸上却依然挂着那副令人恼火的微笑。 “老肖,找到他了么?”聂风云明知故问。 肖绰冷冷地看着他:“你知道他会从哪条路逃走?” “也许吧,毕竟在一张床上躺过。”聂风云耸耸肩,“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为了张明,为了千千万万的破局者。”肖绰走近一步,压低声音,“作为曾经的战友,你不愿帮他们讨一个公道?” 聂风云的笑容僵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肖警官,有些事不是非黑即白的。特别是破局者...”他冷笑一声,“早就不是当年的破局者了。” 肖绰正要反驳,一名国际刑警同事匆匆走来:“肖组长,我们在后台发现了一些东西,您最好亲自看看。” 在后台的休息室内,警方发现了一台正在运行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一个加密的视频通话界面。画面中是一个昏暗的房间,隐约可见墙上挂着几幅古画。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画面一角显示着实时时间:这意味着就在警方突入时,有人通过这个摄像头监控着拍卖厅内的一切。 “能追踪信号吗?”肖绰问道。 技术人员摇摇头:“对方很专业,用了多重跳板,服务器都在境外。不过...”他调出一段刚恢复的监控录像,“您看看这个。” 录像显示,在警方突袭前几分钟,一个穿着侍者制服的人悄悄进入了这个房间。那人始终背对摄像头,但在转身的瞬间,录像捕捉到了他手腕上那块独特的粉色腕表。 “好一个关青禾,”肖绰握紧了拳头,“她一直在这里,看着一切发生。” “不止如此。”技术人员调出另一段录像,“看这个。” 画面中,戴着金属面具的顾生智正在与某人通话,他的表情从最初的镇定逐渐变为惊恐。“您确定要这样!”老者的声音颤抖着,“我为你们效力这么多年,我…”通话突然中断,顾生智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般瘫坐在椅子上。就在这时,费青云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将那个金属面具强硬地扣在了他脸上。 “所以顾生智只是替罪羊。”肖绰喃喃道,“真正的鬼市掌权者还在暗处。” 她转身看向被押走的聂风云,一个可怕的念头突然浮现:如果聂风云知道关青禾会出现在拍卖会,那么这次突袭是否也在他们的计划之中?用顾生智这个替死鬼,换取什么更大的阴谋? 肖绰快步走向指挥车,她必须立刻联系国际刑警总部。这场看似胜利的突袭,或许只是另一个更庞大陷阱的开始。 5、 而远在城市另一端的一座豪华公寓内,关青禾正站在落地窗前,手中把玩着另一只相同的金属面具。她身后的电视上,新闻正在报道暮色坊的突袭行动,画面上不断闪现着肖绰举着证件的身影。 “这招釜底抽薪玩得不错,绰绰。”关青禾轻声说道,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现在,让我们进入下一回合。” 她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神秘号码:“于洋的下落已经锁定,是否采取下一步行动?” 窗外的城市灯火依旧璀璨,没有人知道,地下的暗流正在涌动,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第一百七十三章 恐怖蛛网 湖跺交警大队的走廊沉入一片冰冷的死寂。惨白的灯光如凝固的霜,倾泻在墙壁与地面上,将每一寸空间都涂抹得毫无生气。 空气里,栀子花的香味和特警们训练产生的汗臭味纠缠不清,织成一张令人窒息的网。脚步声在这里失去了清脆,每一次落下都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沉闷、压抑,被无形的重力吸附。 祝一凡高大的身躯像一堵沉默的墙,挡在顾蓉蓉身前。 他微微侧着身体,保持着一种既能护住身后女孩,又能随时应对突发状况的姿态。身上那件深色的夹克沾染着斑驳的尘土和几处深色的已经干涸的印记,像是凝固的夜露,又像是别的什么。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让他轮廓分明的脸显得格外冷峻,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压抑着风暴过后的疲惫和尚未平息的锐利。 “老祝,夜枭真的死了么?”顾蓉蓉的声音细若游丝。 “你认识老许?” 顾蓉蓉面带忧伤,欲言又止。 祝一凡无言颔首,目光沉沉,将无奈二字压铸成铅块,沉入眼底。 “老祝,你可知道钱惠子曾是张明的前妻!”顾蓉蓉面色惨白:“她以前的名字叫做白慧,曾经是这个世界上最善良的女人,但是自从进入鬼市那个销金窟之后,就慢慢地黑化了,成了抛夫弃子的恶魔。这次行动失败,也被他们无情地给干掉了。” “这钱惠子不是一直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们,这些人渣!”祝一凡感慨道。 顾蓉蓉蜷缩在冰冷的塑料排椅上,双手紧紧抱着自己纤细的肩膀,仿佛要将自己缩进骨髓里。那张曾经明媚精致的脸庞此刻惨白如纸,毫无血色,眼睛红肿得厉害,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随着她身体细微的颤抖而颤动。她身上一件单薄的白色外套裹着,里面似乎还穿着参加晚宴的裙子,裙摆上沾满了灰尘和几处刺目的暗红污迹,早已不复光鲜。她如同一只遭受了致命惊吓、被狂风暴雨彻底打蔫的幼鸟,所有的生气和骄傲都被抽干了。 “顾小姐,”祝一凡的声音响起,低沉沙哑,如同粗砾砂纸摩擦着岩石,每一字都带着千钧重负,“你认识夜枭,也熟悉关子沐,和我的游侠盟有缘,他们让我保护你,我就知道这绝不只是个简单的委托…”他微顿,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长廊空寂的两端,确认无耳,“这次省厅对鬼市的持续打击看似大获全胜,实则一脚踏进了聂风云的棋局。你爷爷顾生智,他演得太用力了,全然不是当年那个操盘之人的手段。所以…他不过是被推到聚光灯下的傀儡。今晚鬼市的风暴,包括他,都只是冰山浮出海面的一角,而深渊的巨口,仍在黑暗中无声开合,对吗?” “对!鬼市幕后之人不是他!”顾蓉蓉猛地抬起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惊骇,如同濒死的鱼被投入滚水。泪水在她脸上纵横交错。“我爷爷他…他是为了保护我。”她的声音却嘶哑脆弱得如同风中蛛丝,被巨大的恐惧死死扼住喉咙,“老祝,我劝你不要掺和进去,鬼市的力量太强大了,他们可是...” “他要保护的不是你…们么?还有,可是什么...”祝一凡追问,不容她喘息。 “不,我不知道...我不能说...不然爷爷...”她用力摇头,像是要甩掉噬心的毒虫,身体抖得如同秋风中的残叶。很显然,关子沐把顾蓉蓉交给自己保护,就是为了套出鬼市背后的那位大佬。 可惜,这一切并没有朝着他想象的路径去走,游侠盟反而失去了许远森这个大能。 祝一凡眼神一凛,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一条加密信息:肖绰发来的抓捕现场视频。他点击播放,画面中特警们正将一群黑衣人按倒在地,其中一人抬头瞬间,眼神如毒蛇般阴冷。 “看看这个。”祝一凡将手机递给顾蓉蓉。 就在顾蓉蓉伸手接过的刹那,祝一凡的平板电脑信号灯突然亮起,屏幕闪烁几下后自动打开了某个加密文件夹。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文件夹他从未见过,更不可能设置自动打开。 “怎么回事?”顾蓉蓉警觉地抬头。 祝一凡迅速检查设备,额头渗出细密汗珠:“有人黑进了我的系统。”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飞速滑动,追踪入侵路径,“有个小后门程序正在同步传输数据...” 突然,平板上跳出一个窗口,显示数据流向的终点坐标。祝一凡和顾蓉蓉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这定位赫然就在这大队之内,7楼廖得水的办公室。 “不可能...”祝一凡喃喃道,手指却不受控制地放大那个坐标点。监控画面突然弹出,显示廖得水的办公室内景。 画面中,廖得水背对摄像头站立,整个人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黑色光影中。那不是普通的阴影,而是如同活物般蠕动、扭曲的黑暗。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当廖得水缓缓转身时,他的面部轮廓竟如水波般模糊不清,仿佛不是实体,而是某种由机器生成的“灵”。 “这...这是什么?”顾蓉蓉的声音颤抖得几乎听不清。 祝一凡没有回答,管他是人是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追踪信号上。随着他深入系统,更多加密文件被自动解密:八年前的军火走私案卷宗、崔媛媛的调查报告、甚至...一段顾生智与神秘人物的对话录音。 “是媛媛?顾蓉蓉,你了解崔媛媛吗?”祝一凡骤然打断她徒劳的挣扎,眼神如精准的手术刀,直剖她灵魂深处,“就是和你同台竞选湖跺第一美女的那位,后来转行入了警界的。” 顾蓉蓉茫然点头。崔媛媛是当年她的主要竞争对手,还是最终的胜利者。湖跺传说中的“四朵金花”不过笼统的称谓,真正的桂冠只属于那个神秘莫测的崔媛媛。她不仅仅活在爷爷时常提起的赞许里,更穿梭于顾蓉蓉所在的鬼市,湖跺的政商两界,与张得祥私交甚笃,是他背后的女人。 她们并非朋友,却熟稔如同镜子的两面。 “她…她怎么了?”顾蓉蓉看着祝一凡手中的IPAD上的追捕视频,声音依旧抖得不成调。 祝一凡下颌绷紧如铁,腮边肌肉微微抽动,凝聚的冰冷怒火几乎要破瞳而出。“今晚她以身入局,应该是查到了不该查的东西,”声音压得更低,字字如冰雹砸落,“廖得水一脉,也是鬼市见不得光的核心命脉吧?” “廖得水?”听到这个名字,宛如遇见了什么恶魔一般, 顾蓉蓉的呼吸骤然停顿,瞳孔剧烈收缩。 这廖得水在鬼市的身份十分奇怪,他发家于张得祥一系,但是在鬼市的身份存疑,似乎地位并不下于那位曾经的湖跺市首。祝一凡的目光越过她颤抖的肩膀,死死锁住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703大门。门楣上,有一处暗红,如同一滴凝固的不肯干涸的血泪,无声地昭示着死神的镰刀悬而未决。 “根据祁青红传来的资料,她们查到了八年前那桩惊天大案,”祝一凡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晰,“那批价值十亿美金在湖跺人间蒸发的走私军火…绝不是藏钟劫走的。” 顾蓉蓉的眼睛猛地睁大,这个名字牵扯出的回忆本身就带着血腥味。 “真正的黑手,竟然是费青云,当年的一个小角色,居然是隐藏的BOSS。”祝一凡一字一顿,吐出这个在湖跺如雷贯耳、却讳莫如深的名字。 那个富家公子,官二代?傻乎乎的费青云?!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顾蓉蓉脑中炸响!传说中深居简出、能量却庞大到足以只手遮天的幕后巨鳄?竟然是他?“然后呢?”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问,空洞得仿佛来自九幽之外,心脏却狂跳得要冲破胸腔。 祝一凡的眼神冷硬得如同冰封的铁块,每一个字都带着金属撞击的回音:“媛媛他们刚拿到关键证据,还没来得及上报,就被廖得水的人给截住了。” 顾蓉蓉闻言倒抽一口冷气,寒意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 “这廖得水获悉情报太准了,他们遭遇了一场精心策划的伏击,”祝一凡的声音淬着寒冰,“在她准备移交证据的路上。下手的是廖得水的铁杆心腹庞彪。她拼死反抗,身中三枪,其中一枪擦着心脏…” 顾蓉蓉的身体猛地绷紧,仿佛那子弹也打在了自己身上。 “她被弃‘尸’荒野,却命不该绝,被路过的巡警发现,紧急送了回来。”祝一凡的下巴朝远处中心医院示意,“现在就躺在ICU里面。能不能熬过今晚,全看天意。” “他们居然敢对她下手?!还是廖得水亲自下的令?”顾蓉蓉一脸的不可思议,身体猛地向后弹撞在冰冷的椅背上,发出闷响。她死死捂住嘴,牙齿深陷下唇,浓重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才将那声撕裂灵魂的尖叫硬生生堵回喉咙。巨大的恐惧与冰冷绝望,如同万千冰冷滑腻的毒蛇,瞬间缠紧心脏,绞碎了每一次呼吸!费青云?廖得水?风光无限的崔媛媛的第一滴血,爷爷的叮嘱如同诅咒般在她脑中轰鸣… 这一刻,祝一凡冷峻的脸,爷爷顾生智被摁在地上扭曲的面孔,廖得水那滴水不漏的永恒笑脸…连同费青云那深不见底的阴影和崔媛媛苍白濒死的面容…如同无数锋利的玻璃碎片,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撞击、切割!一张由谎言、背叛、滔天财富和谋杀编织的恐怖蛛网,正狰狞地在她眼前徐徐展开。 而她,似乎正站在蛛网的中心。 长廊尽头,路灯突然骤亮,极为刺眼,像一颗强行跳动的、濒死的心脏,慢慢跳出这天行陆的雾霾… 第一百七十五章 灵体现世 “青云,你放心,有了那位大人的协助,我会让祝一凡自投罗网。”廖得水抹了抹头上的那圈长发,像是在盘一个古老的核桃一般,左右左,右左右,周而复始,重复无度… 费青云摆了摆手,他对廖得水并不感冒,有时候觉得他就是个底层的蠢货,有的时候又觉得这个蠢货还是有一定的可取之处,这也应了那句“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评价。 与此同时,祝一凡的手指在平板屏幕上飞速滑动,追踪着那个神秘后门程序的信号路径。每一条数据线都像黑暗中发光的蛛丝,最终汇聚到交警大楼的那个坐标点。 “没错,终端是在交警高层所在的7楼。信号还在传输。”祝一凡压低声音,眼睛紧盯着屏幕上跳动的代码,“有人在实时监控我们。” 顾蓉蓉的身体又往椅子里缩了缩,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上那块暗红色的污渍。祝一凡注意到,那块污渍的形状像极了湖跺市的地图轮廓。 突然,平板发出一声尖锐的电子音。屏幕上廖得水的影像骤然放大,那张模糊的面孔几乎占据了整个显示屏。 黑色光影如活物般蠕动,形成一张似笑非笑的诡异表情。 “老…老祝,这鬼玩意似乎知道我们在看他。”顾蓉蓉的声音细如蚊蚋。 “什么?” 祝一凡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他迅速调出另一个界面,开始反向追踪信号源。屏幕上闪现出一串复杂的IP地址,最后定格在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湖跺市中心医院,ICU病房区。 “崔媛媛的病房?”祝一凡眉头紧锁,“另外一个接收信号是从她那里发出的?” 顾蓉蓉猛地抓住祝一凡的手臂,指甲几乎嵌入他的肌肉:“不可能!她不是中枪,快死了吗?” 祝一凡没有回答,而是迅速拨通了祁青红的电话。电话接通后,背景音里传来医疗设备的规律蜂鸣声。 “祁姐,你在中心医院?”祝一凡开门见山。 “对,我暗中守着媛媛。”祁青红的声音透着疲惫,“医生说情况不乐观,那颗子弹伤到了主动脉...” “检查她的病房,有没有异常电子设备。”祝一凡压低声音道。 电话那头停顿了几秒,然后是翻动物品的窸窣声。“等等...病床下面有个东西...”祁青红的声音突然变得警觉,“活见鬼,我一直在这,居然不知道有人按了这个。老祝,这是个微型发射器,信号灯亮着,应该正在传输数据!” 祝一凡和顾蓉蓉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就在这时,平板上的廖得水影像突然开口说话了,声音却是一个年轻女性的:“稍安勿躁,全身反骨的祝主任,助纣为虐的顾小姐,游戏才刚刚开始。” 那声音甜美得令人毛骨悚然,如同蜜糖包裹的毒药。顾蓉蓉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吐出两个字:“是...是…媛媛的声音?” 祝一凡猛地合上平板,但那声音仍在继续,仿佛直接从空气中传来:“八年前那批军火,化作归墟计划的亿万启动资金。费青云、关子沐他们用它们换来了今天的地位,而廖得水...呵,廖得水从来就不存在。” “什么?” 走廊尽头的灯光突然全部熄灭,只有应急出口的绿色标志散发着幽光。祝一凡本能地摸向腰间配枪,同时将顾蓉蓉护在身后。 “谁在那里?装神弄鬼?”他对着黑暗喝道。 回答他的是一阵轻微的电子嗡鸣声,随后一个全息投影在走廊中央缓缓成形——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三维影像,穿着病号服,胸口处有大片触目惊心的血迹。她的面容与崔媛媛有七分相似,却多了一份锐利的英气。 “崔…媛媛...”顾蓉蓉的声音带着哭腔,“你还活着么?” 投影中的女子微微一笑,似乎陷入了一段思考,旋即道:“活着?或许吧。我的意识被上传到了归墟系统,现在的我既是崔媛媛,又不是她。”她的影像闪烁了几下,“时间不多了,听好:费青云的在鬼市的地位尤在张得祥之上,他在为他的政治野心铺路。顾生智知道太多,所以他们要除掉他,还有你,蓉蓉。“ 祝一凡敏锐地注意到投影手腕上有一个细小的数字纹身:7:30。他迅速瞥了一眼手表:现在正是晚上七点二十五分。 “七点半会发生什么?”他急切地问。 投影开始不稳定地闪烁:“湖跺大剧院...今晚的慈善晚宴...炸弹...”话音未落,影像突然扭曲消散,走廊的灯光重新亮起,刺得人睁不开眼。 祝一凡立刻拨通指挥中心的终端电话啊:“我是祝一凡,请求紧急支援湖跺大剧院,怀疑有爆炸物!重复,湖跺大剧院可能有炸弹!” “大剧院?”挂断电话,他转向顾蓉蓉:“今晚什么人会参加?” 顾蓉蓉的眼睛瞪得极大:“新任的湖跺市首汤俊敏,他...他说要去参加大剧院的慈善晚宴...据说他和张林是铁杆盟友。”她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费青云作为青年企业家的代表,也会出席!” 祝一凡的大脑飞速运转。所有线索开始连接成线:崔媛媛的调查、军火走私案、费青云的野心、廖得水的非人状态,新市首在大剧院联动工商界精英…一场精心策划的爆炸即将在人群密集处发生,这或是鬼市对警方行动的一次报复。 “我们得立刻赶过去。”他拉起顾蓉蓉的手腕,却发现女孩站在原地不动,眼神空洞地望着他身后的某处。 祝一凡转身,看到交警一楼走廊尽头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行用鲜血写成的数字:730。血迹新鲜得还在缓缓下滑,在惨白的墙面上留下蜿蜒的痕迹。 “他下楼了...”顾蓉蓉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廖得水...或者说,那个假装是廖得水的东西...” 祝一凡感到一阵恶寒。他掏出配枪,缓步向那面墙走去。就在距离血迹还有三步远时,整面墙突然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显示屏,上面密密麻麻全是湖跺各个重要地点的实时监控画面。 而在画面中央,是一个倒计时:04:59...04:58...04:57... “我去,不是七点半,”祝一凡心头一紧,“是七点三十四分!我们被误导了!” 他立刻重新联系指挥中心修正时间,同时拽着顾蓉蓉冲地下一楼。在停车的位置,两人都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地下车库尽头,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色光影中的高大身影缓缓浮现,对着二人方向做了一个割喉的手势。 影子忽远忽近,顾蓉蓉终于崩溃地哭出声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人还是机器?” 祝一凡紧盯着楼层显示器:“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一点:崔媛媛用某种方式把自己的意识数字化了,而那个廖得水,很可能也是类似的‘灵体’。” “老祝,这些玩意出世了,归墟的计划...会不会是,”顾蓉蓉喃喃道,“想创造一个人工智能统治的世界?” 二人像是登上了传送门,眼睛被一阵风沙所迷,再度睁开的时候,两人都愣住了:大厅里站满了全副武装的特警,而为首的正是湖跺特别行动处处长高离。 “祝一凡,”高离面无表情地说,“你被指控泄露机密,协助恐怖活动。请立即交出你的配枪和证件。” 祝一凡的目光扫过他身后的特警们,发现他们的眼神空洞得不自然,动作整齐划一得如同提线木偶。更诡异的是,每个人的右手腕上,都有一个细小的数字纹身:7:34。 “你们不是真的特警。”祝一凡缓缓后退,将顾蓉蓉护在身后,“你们是‘灵体’!” 高离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微笑:“聪明。可惜太迟了。”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三分十二秒后,湖跺将有一次政坛的大洗牌,并从此迎来新生。” 大厅的玻璃门外,夜色中的湖跺市依旧灯火辉煌,毫不知情的人们在街上行走、谈笑。而在看不见的地下,正静静等待着引爆的时刻。 三分钟! 祝一凡知道,他必须在这短短的三分钟内,突破这些“灵体”的包围,赶到能阻止爆炸的地方。而唯一的希望,就藏在他口袋里那个仍在传输数据的平板上,以及身边这个与崔媛媛有着神秘联系的女孩身上。 “顾蓉蓉,”他低声说,“你相信我吗?” 女孩茫然地抬起泪眼,点了点头。 祝一凡深吸一口气,突然拔枪射向大厅顶部的消防喷淋系统。水流倾泻而下的瞬间,他拉着顾蓉蓉冲向侧门,身后传来电子设备短路发出的噼啪声和“灵体”们不似人类的尖啸... 第一百七十四章 谁主谁仆 湖跺夜幕的另一端,一座俯瞰全城的顶层书房。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璀璨却冰冷的城市灯火,映照着书房内两个沉默的身影。 费青云,这位传说中深居简出的巨鳄,此刻背对着门口,身影几乎融入窗外的黑暗。他的声音不高,甚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冻结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敲在廖得水紧绷的神经上:“水哥…这些年,你为我,也为你自己,做了不少事。很漂亮,你是一个讲究人。” 若是祝一凡在这,会连下巴都要惊得掉了。因为此时此刻,“廖得水”还在大队的宿舍,整个人闪烁着阴鸷的光线,像是一个黑暗之中的银器… 数十公里之外,又一个廖得水站在费青云身后几步远,那张平日里永远挂着滴水不漏谦和笑容的脸,此刻在阴影中僵硬如石,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微微躬身:“青云,你言重了,这些都是分内之事,我老廖不敢居功。” 费青云缓缓转过身。灯光只照亮了他下半张脸,嘴角似乎牵起一丝极淡的弧度,眼神却如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份内事?从八年前那批消失的军火开始,到后来清理那些挡路的石子,再到现在…湖跺地下的每一滴水渍,都映照着你水哥的影子,也映照着我的,我们这对拍档已经成了湖跺警方甚至国际刑警们的众矢之的。” 廖得水喉咙发干,不敢直视那双眼睛。 “崔媛媛那丫头,不知道隶属于哪一方,她差一点就摸到了当年军火的线头,还查到了你和藏钟当年的那些龌龊事…据我所知,她不该那么聪明,或者说,不该那么执着。”费青云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冰冷的刀锋在廖得水心上划过,“水哥,这源于你处理事情拖泥带水,不够干净。留下了尾巴,还让那个姓祝的注意到了破绽。” “青云,我那三枪都透胸而过,她活不了…”廖得水急忙辩解,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活不了?”费青云轻笑一声,冰冷刺骨,“我只看结果。她现在还没咽气,躺在ICU里,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炸弹!而你,”他的目光骤然锁定廖得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这些年做的每一件事,这里都有一份详尽的记录…录音、录像、账目…足够让我们的廖大党委,不,连同你背后牵扯的整个链条,万劫不复十次。” 闻言,廖得水如坠冰窟,脸色瞬间煞白。他知道费青云绝非虚言,“这些年”是哪几年!费青云这个家伙年纪不大,但是手段毒辣,他手中掌握的,就是足以摧毁自己一切的核弹。 “水哥,给你一次机会,解决掉祝一凡。”费青云的声音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还有,要让医院里那点微弱的‘滴滴’声,彻底安静下来。要做得干净利落,像从未发生过。否则…”他没有说完,只是轻轻踱步到廖得水面前,阴影完全笼罩了他,“我不介意让湖跺交警的水,重新换个源头,而你,水哥,从此OUT。” 空气仿佛凝固了。 廖得水感到窒息,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他所有的荣辱生死,都被捏在眼前这只掌控一切的巨手中。他深深低下头,再抬起时,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已经被彻底碾碎,只剩下毒蛇般的阴狠和服从:“…好,青云。你放心,我听你的。” 就在廖得水吐出放心两个字的同时,“滴…滴…滴…”一阵微弱却异常清晰、带着恒定节奏的电子音,顽强地穿透了厚重的ICU大门,骤然刺破了走廊里令人窒息的死寂。 刚刚赶赴中心医院,祝一凡与顾蓉蓉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力线牵引,瞬间凝固在那扇隔绝生死的门上。 “滴…滴…滴…”的声音,缓慢、微弱,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顽强,如同风中之烛,摇曳着生命最后的光芒与刻度。 祝一凡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铁,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钉住那盏刺眼的红灯。那微弱却持续不断的声音,如同冰冷的秒针,精确地切割着他紧绷的神经。他宽厚的肩膀猛地一沉,右手瞬间握成铁拳,指关节在惨白灯光下绷得惨白,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留下刻骨的月牙痕。 “她会闯过生死关的!” 顾蓉蓉原本涣散空洞的眼神,因这微弱声响而骤然汇聚。泪水再次无声决堤冲刷脸颊,砸落在紧攥衣襟的手上。她凝视着那扇门,倾听着那代表着一个年轻生命不屈抗争的微弱脉搏,身体的颤抖奇异地停止了。 巨大的恐惧依旧裹挟着她,但另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烈焰,混杂着惊骇、被彻底欺骗的愤怒与觉醒的烈焰,正冲破恐惧的冰壳,在灵魂深处灼灼燃烧。一个声音在她心底呐喊:张明用命换来我的安全,崔媛媛在用命抗争真相…我不能再沉默!必须告诉祝一凡,告诉这个看上去弱不禁风,实际上是唯一可能对抗那深渊巨口的人。 那心电监护仪发出的微弱的“滴滴”声,穿透厚重的门扉,固执地敲打着冰冷的时空长廊,也敲打着门外两颗被秘密与恐惧碾碎又重组的心脏。它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会归于永恒的沉寂。却又顽强得如同暗夜尽头,那道无论如何也无法被彻底湮灭的、昭示黎明的熹微曙光。 它是生的挽歌,亦是死的战鼓,在这死寂的空间里,在刚刚被下达的绝杀令阴影下,回荡着,回荡着...为即将到来的风暴,敲响了决绝还击的前奏。 第一百七十六章 调虎离山 1、 消防喷淋系统的水流倾泻而下,整个大厅瞬间被冰冷的水雾笼罩。“灵体”特警们的动作突然变得僵硬,电子眼在潮湿的空气中闪烁着不稳定的红光,仿佛短路一般发出刺耳的电子杂音。 祝一凡拽着顾蓉蓉冲向侧门,身后的高离却发出一声非人的尖啸:他的面部轮廓开始扭曲,皮肤下浮现出电路般的蓝色纹路。 “他们怕水!”顾蓉蓉喘息着喊道。 祝一凡没有回头,一脚踹开消防通道的铁门,两人冲进漆黑的楼梯间。楼下的警笛声已经响起,但祝一凡知道,真正的危险不是外面的警察,而是那些隐藏在系统里的“灵体”。 “七点三十四分…”他低头看了眼手表,只剩下两分十七秒。 顾蓉蓉的呼吸急促,手指紧紧攥着他的袖子:“他们到底要炸哪里?崔媛媛说的是大剧院,可那个倒计时…看起来不太对。” “你是说…调虎离山。” “叮!”命运之轮系统启动,肯定了顾蓉蓉的直觉,并且给出了提示。 祝一凡咬牙,“果然,大剧院是幌子,真正的目标是…”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命运之轮的系统在高速启动,应该是在高速运转之中,信号突然自动亮起,显示出一张湖跺市地下管网的3D地图,其中一个红点正在疯狂闪烁,正是湖跺市政务数据中心的位置。 “大数据中心?”顾蓉蓉瞪大眼睛,“他们要炸的不是人,是数据备份?” 祝一凡的瞳孔也骤然收缩。游侠盟的主服务器在那,崔媛媛的意识备份也在那里。所有被归墟数字化的人,都在那里。如果炸毁数据中心,那些被上传的‘灵体’将彻底消失,包括崔媛媛… “该死!”祝一凡猛地推开楼梯间的窗户,冷风夹杂着雨丝灌进来。下方是交警大队的后巷,停着几辆警用摩托。 “死马当活马医了吗,我们得赶过去!”他翻身跃出窗口,顾蓉蓉紧随其后。两人跳上一辆摩托,祝一凡拧动油门,引擎咆哮着冲进雨夜。 倒计时:01:47。 雨水拍打在脸上,顾蓉蓉死死搂住祝一凡的腰,声音在风中颤抖:“老祝,如果……我是说如果,炸掉数据中心,那些被上传的‘人’或者‘灵’会怎样?” “会死第二次。”祝一凡的声音冷硬如铁,“是真正的死亡,万劫不复。” 顾蓉蓉的指甲几乎嵌入他的夹克。 “那媛媛…” “她或许早就死了。”祝一凡的声音低沉,“现在的她,是一段执念,是一段被囚禁了的数据而已。” 闻言,顾蓉蓉的呼吸一滞。 那廖得水呢?她想到了IPAD视讯里可怕的黑影,还有,主导这个计划的费青云呢?他们到底是人,还是早已被替换的“灵体”? 摩托在湿滑的路面上疾驰,祝一凡的耳机里突然传来一阵电流杂音,随后,一个熟悉的女声响起:“老祝…你们…来不及了…” 正是崔媛媛的声音,但断断续续,仿佛信号正在被干扰。 “媛媛?是媛媛!”顾蓉蓉失声喊道。 “顾蓉蓉…你听我说…“崔媛媛的声音虚弱却坚定,“费青云…不是人类…他是初代的幽灵…早就被替换成了灵了…廖得水…也不是人,他是它的第一个实验品…” 祝一凡的指节攥得发白:“那真正的廖得水在哪?” “死了…八年前…那场聂风云的交通事故中,遇难的不是其他人,就是廖得水本尊。”崔媛媛的声音开始失真,“他的意识…被上传…成了…第一个‘灵体’,就是所谓的幽灵…” “廖得水是幽灵?”祝一凡大惊失色,“那么关青禾呢,她也不是…” 顾蓉蓉的血液也几乎凝固。她喃喃地道:“所以,现在的费青云和廖得水,只是披着人皮的AI?” 耳机里的声音越来越弱:“数据中心…不是终点…他们真正的目标…是…” 突然,一阵刺耳的电子噪音炸响,崔媛媛的声音彻底消失。 祝一凡猛地抬头。前方,湖跺市政务数据中心的轮廓已经出现在雨幕中。而大楼的正门处,静静地站着一个身影。 黑色风衣,模糊的面容,长发蹁跹,周身笼罩着诡异的黑色光影。 廖得水!或者说:那个伪装成廖得水的“灵体”。 时间在倒计时:00:47… 第一百七十七章 肩负甚广 1、 “懂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顾蓉蓉的声音低哑,指尖冰凉而颤抖,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她深吸一口气,从贴身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银色金属方块:顾老当年从那个神秘实验室带回的“灵”之秘钥。 它沉甸甸地躺在掌心,仿佛承载着足以颠覆湖跺、乃至整个世界的秘密。 “老祝,你猜对了,”她的眼神锐利如刀,“我们是初代幽灵团队制造的‘灵’!” “你们?”祝一凡眉头骤然锁紧,“所以,那不是梦…顾莹莹,她真实存在过,对吗?” 顾蓉蓉神色复杂地点了点头,“莹莹,她就是存储归墟核心秘密的‘灵’本身。自作聪明的费青云那帮人,把她锁进了大数据库…他们此刻急着毁灭数据中心,恐怕是…快走到绝路了。” “所以,初代幽灵是关子沐?他爱上了自己的造物?而你…成了他心中的白月光?” 顾蓉蓉苦涩地牵了牵嘴角:“是,也不是。多年前,被张得祥他们用车祸害死的、关子沐真正的妻子,才是顾蓉蓉。我…只是他这样一个技术狂人的幻想投影。” “那聂风云呢?他也是关青禾制造的‘灵’?” 顾蓉蓉坚定地摇头:“关青禾或许是第二代幽灵,但从未听说她制造过‘灵’。” “子沐把我送到你身边,要你贴身保护…或许,他早已预见了我和莹莹的结局,只是不忍亲眼目睹…”晶莹的泪珠终于滚落顾蓉蓉苍白的脸颊,“老祝,摊开手心。让我化作‘灵’,予你力量…去阻止这一切!”话音未落,她猛地一旋身,身影骤然化作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祝一凡掌心一沉,多了一块温润的青金色金属。 “蓉蓉,助我!”祝一凡心中默念。青金瞬间融入他的躯体,熟悉的传送感袭来。下一刻,他已置身于大数据中心冰冷的机房深处。 命运之轮投射在他意识屏幕上的倒计时,闪烁着刺眼的猩红:0:20。 2、 廖得水瞥见祝一凡身影的刹那,脸色剧变,慌忙转身欲逃。 “老廖!”祝一凡的声音如冰锥刺穿寂静,“问个问题,你,到底是不是人?” 廖得水身形僵住,缓缓回头,看向祝一凡的眼神充满怨毒:“祝一凡!你别无聊,我告诉你,你惹恼了归墟…五马分尸,就是你注定的下场!记住,这是我给你的…最后预言!”语毕,他飞快消失在阴影中。 祝一凡无暇他顾,顺着青金的指引,目光锁定角落一块散发着幽蓝光泽的金属:那是顾莹莹所化的“蓝金”。他迅速将其接入命运之轮系统,数据流开始疯狂传输、存档。 “费氏集团…所有核心账目…非法交易…洗钱路径…还有…费青云亲口下达指令的录音备份…全在这里…”顾莹莹的声音如同破损的风箱,每一个字都耗尽气力,“破局者成员之一的张明…他把最后的…访问口令…藏在交警11楼档案室…那里有‘灵’守护…具体位置…只有他知道…我没…没听清…” 唯一的钥匙,随着张明的牺牲,沉入永恒的黑暗。 但希望的星火,已被顾氏姐妹以生命为代价,递到了祝一凡的手中。 传输完成的瞬间,祝一凡含泪切断了命运之轮。冰冷的金属触感刺穿指尖的麻木。他低头凝视手中再无生息的青金,眼神沉凝如铁,那是无声的承诺与担当。旋即,他高大的身影决然转身,融入大数据局走廊更浓重的阴影,目标直指湖跺交警大楼的心脏:11楼的档案室。 档案室内,时间仿佛凝固。堆积如山的卷宗散发着陈腐的尘土气息,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唯有祝一凡粗重的喘息和敲击键盘的“嗒嗒”声,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律动。 时间无情流逝,每一秒都如同崔媛媛生命监护仪上那催命的“滴滴”声,重重敲在祝一凡心头。 汗水浸透衬衫,沿着他紧绷的下颌滚落。 突然! “滋啦!“一声刺耳的锐响,所有屏幕瞬间漆黑。紧接着,备用电源启动,诡异的一幕发生了:所有显示屏亮起一片刺目的血红。一个不断旋转、散发着不祥幽光的“幽灵”标志占据了视野,无形的冰冷瞬间攫住了祝一凡的心脏。 归墟的王牌——“幽灵”?这是第三代!它背后站着的,无疑是费青云。这道终极网络防火墙,在“灵力”加持下,竟拥有了实质的杀意,悍然跨越了虚拟与现实的界限,降临在这狭小的空间。 “阴魂不散的幽灵!”祝一凡咬牙低吼。 屏幕上的幽灵图标急速膨胀,无声宣告着力量的对决。 面前的终端屏幕疯狂闪烁。无数窗口像毒蛇般自动弹出、堆叠。猩红的警报图标炸裂开来,黑色的数据洪流裹挟着毁灭性的逻辑炸弹、蠕虫病毒、伪装的数据毒饵,化为十条狰狞无比的顶级攻击链路,发出无声的咆哮,向他猛扑而来、 每一条链路的攻击光标都精准地锁定着他的终端,如同十条锁定猎物的毒蛇。 就在此时,整栋交警大楼猛地一震。天花板簌簌落下灰尘,血红屏幕上的幽灵标志竟渗出粘稠的液体,在控制台上蜿蜒流淌,形成古老而诡异的楔形文字。 远处东湖方向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仿佛有沉睡的巨兽正在苏醒。 “人类,你太慢了!”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死寂中回荡,声音里竟混杂着千万个诡异的和声,“物理隔离?可笑!祝警官,你又…晚了一步。” 窗外,暴雨骤变。雨滴凝成冰晶,诡异地悬浮空中,折射出无数个扭曲变形的祝一凡倒影。八年前代表网安与幽灵团队那场惊天大战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他深吸一口气,瞳孔骤然收缩,指尖在键盘上化作了残影!全新的攻势悍然发动,这攻击融合了夜枭的凌厉纵横、于洋的缜密细致、顾莹莹的全局数据、以及关子沐留下的超级解码密钥。 防火墙指令如暴雨倾盆,仓皇构筑防御堤坝。 祝一凡的技术本不落下风,但那无处不在的灵力干扰却让他功亏一篑。在“幽灵”融合量子纠缠与混沌算法的绝对数据洪流面前,他的防线脆弱如纸,瞬间千疮百孔。当一条隐秘的攻击链路撕裂了最后的屏障,蠕虫代码瞬间覆盖屏幕,系统崩溃的倒计时无情跳动! 冰冷绝望瞬间将他淹没,败局已定! 就在这一刹那! “叮!”一声清越的鸣响划破死寂!受到致命挑衅的命运之轮系统,骤然上线!一道温润、纯净、仿佛蕴含生命本源的湛蓝光芒,自祝一凡指间毫无征兆地亮起!光芒并不刺眼,却带着穿透灵魂的宁静与深邃,瞬间驱散了档案室内数据风暴带来的窒息阴冷。 蓝光如水波流淌,轻柔覆盖了整个终端屏幕。 奇迹终于降临。屏幕上肆虐的黑色瀑布如同撞上无形壁垒,骤然凝固。那十条超越算法极限的攻击路径,在湛蓝光芒的照耀下,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污雪,发出刺耳的“滋滋”灼烧声,代码结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瓦解。 一条…两条…五条…九条!猩红的毁灭路径接连熄灭、消散。最后,那最核心、最隐蔽的攻击路径猛地一颤,试图挣扎逃脱,却被湛蓝光芒温柔而坚决地缠绕、包裹、净化…… 两道诡异的灵力,最终化作一缕青烟,彻底湮灭于无形。 与此同时,祝一凡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精准点开了档案室电脑中秩序股张明的隐藏文件夹。一个用鲜红标注、仿佛跳动着生命力的口令码赫然在目! 祝一凡毫不犹豫地将肖绰从鬼市缴获的U盘插入终端,指尖带着劫后余生的微颤,敲入那串字符。 “滴!” 清脆的解锁蜂鸣如同天籁!屏幕亮起,一个标注着“费氏核心罪证链”的文件夹图标,静静地躺在那里,散发着幽蓝而致命的光辉。 3、 “挖东湖?!祝一凡,你疯了!”局长办公室里,郑铮猛地从椅子上弹起,瞳孔因震惊与恐惧急剧收缩,死死瞪着眼前这个目光如淬火精铁的男人。他喉结剧烈滚动,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我这‘代’字还没焐热乎!你这是要把我架在火上燎,再一脚踹下万丈悬崖啊!”一瞬间,那个力排众议将祝一凡召入“破局者”的决定,化作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脏上。 半小时前,网安与技术部门已报告了交警大楼的异常。更骇人的是,郑铮办公室的钢化玻璃窗毫无征兆地炸裂!狂风裹挟着双湖特有的腥浊水汽灌入室内。墙上悬挂的锦旗无风自动,绣着的金字竟渗出暗红色的粘稠液体。局长办公桌的桃木纹理诡异地蠕动、扭曲,渐渐浮现出与档案室屏幕上一模一样的楔形文字…直到祝一凡踏入这间办公室,这些诡异的表象才如潮水般缓缓退去。 “整整八年!苦心孤诣,步步为营!”祝一凡的声音低沉嘶哑,却蕴含着火山即将喷发般的灼热力量,“老板,盖子马上就要掀开了…您的心,真能像东湖的死水一样,不起一丝波澜?” “心如止水?!一个刑警的心,他妈什么时候停过?!老子心里烧的是岩浆!”郑铮彻底失控,布满血丝的眼睛赤红,颤抖的手指狠狠戳向桌上卷起的那面锦旗——上书祝贺湖跺市局破获特大鬼市案件,省厅的金字表彰此刻更像一道勒紧他脖颈的冰冷绞索,“看见了吗?!省厅的表彰!老子都不敢挂出去!天知道这金光闪闪的玩意儿下面,埋着多少能把我们都炸上天的雷?!那鬼市…太邪门了!”恐惧与不甘在他扭曲的脸上疯狂交织。 祝一凡迎着他几乎喷火的目光,缓缓点头,眼神锐利如刀:“您的顾虑没错。顾生智顾老,不过是被推出来顶罪的羊。费氏集团?也不过是堵在前面的防火墙!砸开这道墙,才能看见最后那把椅子上坐着的大佛…您难道不好奇?” 郑铮像被戳破的气球,颓然跌坐回椅子,没好气地斥道:“就你知道的多!”声音只剩无尽的疲惫与深不见底的无奈。最终,他仿佛耗尽全身力气,沉重地绕开了湖跺市首的红色专线,抓起话筒,拨通了那个他在这世上唯一还能信任的号码——市局局长张林的加密专线。 听筒里是漫长的沉默,如同风暴眼中令人窒息的死寂。终于,张林凝重如山岳倾轧的声音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千钧之力:“老郑…那祝一凡…你真要用你的前程,甚至…身家性命…去赌他?” “是的,市长!我信他!”郑铮的回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动摇,宛如在这滔天浊浪中,死死抓住仅存的浮木,也是他对信念的最后坚守。 “好!既然如此…”张林的气息陡然粗重不稳,带着破釜沉舟的悲怆,“那就…搏他娘的最后一把!上面的风…紧得快让人憋死了,我怕…也在这位置上待不久了…”他顿了顿,字字千钧,如同烈士诀别前的壮语:“老郑,你放手干!这口塌天的黑锅,我张林来扛!” 4、 后续的消息如同引爆了深水炸弹。尽管双湖景区遗憾地与5A桂冠失之交臂,但“超四星”评级和“盐渎文广重点推荐景点”的金字招牌,已让它成为湖跺最璀璨的明珠。此时,“湖跺警方欲开挖东湖寻找重要物证”的秘闻不胫而走,如同燎原野火,瞬间点燃了全市媒体的神经末梢,一场足以淹没一切的舆论风暴正在疯狂酝酿。 祝一凡麾下的“游侠联盟”也并未停歇。于洋等人巧妙地散播着风声,将东湖的秘密与八年前那宗价值十亿美金的军火走私大案紧密相连,暗示湖底沉睡着足以撼动根基的真相。市民的“吃瓜”热情被彻底点燃,网络上支持开挖东湖的声浪席卷了投票页面,占据了半壁江山… 东湖之畔,铅灰色的云层沉沉压在水面之上,将湖水染成一片令人窒息的灰蒙。 5、 冷风掠过湖面,带来刺骨的湿寒。祁青红站在祝一凡身后半步,身形依旧单薄,眼中却再无惊惶,唯余一片沉静的笃定。 她伸出白皙而稳定的手指,指向一片开阔的水域。那里,正是浑浊的里下河水与清冽的东湖水激烈交汇、撕扯的咽喉要道。湍急的水流在中心形成喧嚣的漩涡。 “这里?确定?”祝一凡眉峰紧锁,疑虑如同湖面涟漪层层扩散,“水流如此凶猛,交汇冲刷多年,若有重物沉埋,恐怕早被卷走冲散,踪迹全无了!” 祁青红迎着他的目光,异常坚定:“应该就在这附近。感觉…就在这里。” 一直沉默旁观的南区派出所副所长鲁策,沉稳地向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带着洞察的力量:“祝主任,表面看这里是活水交汇,声势骇人。但双湖的本质,是巨大窑坑挖出的死湖。表层的风浪再急,深处却是近乎凝固的死水,自成一方与世隔绝的天地。要找的东西,若是刻意沉放…”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很可能就藏在这喧闹与死寂的交界处,陷在远古淤泥的怀抱里…等待一个水落石出的时刻!” 得到鲁策的支持,祝一凡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再次缓缓扫过那片喧嚣与死寂交织的神秘水域。 天知道这湖跺的水面之下,沉睡的是尘封多年的惊天秘密,还是另一个精心布置的致命陷阱?贴身处,青金与蓝金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微光,无声提醒着他所肩负的一切。 第一百七十八章 开挖东湖 1、 湖跺东湖被开挖的第三日,铅灰色的云层如同浸透墨汁的棉絮,沉沉压向湖面。湖水泛起病态的荧光绿,死鱼翻着白肚漂浮岸边,散发着腐坏的杏仁味。诡异的征兆在子夜达到顶峰:无月之夜,湖水骤然暴涨三米,裹挟黑色泡沫的巨浪拍碎护栏。老渔民们惊恐低语,称此为“阴兵借道”。浪花里,赫然浮动着密密麻麻的人形阴影。 开挖次日的凌晨,大地震颤。 3.7级地震撕裂湖底淤泥。地质局的监测仪捕捉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波:那绝非地壳运动,更像是某种庞然巨物于深渊中的呜咽。 2、 崔媛媛已成植物人。她最坚定的盟友祁青红站在漩涡边缘,瞳孔深处映着常人无法窥见的幽蓝光芒。“老祝,看清了吗?”她的声音穿透风雨,发梢无风自动,“这些异象绝非偶然!鬼市在双湖湖底建了第二数据中心!归墟真正的所在你们找不到,因为它自有灵性,可以移动!双湖湖底就是它的堡垒!那些‘失踪’的‘灵’,都在水下维系运算。这就是鬼市永远铲除不尽的根源!”她的发梢无端扬起,仿佛正被无形的数据流拂过。 一向憨直的鲁策猛地单膝跪地,手掌紧贴湿冷泥土。“听到了吗,老祝?湖底的服务器还在轰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偏执的激动,“只有听到这声音,我才觉得牛云云没跳湖自尽!她还活着,在水底,和我…还有联系!”一阵遥远的嗡鸣通过骨传导直抵祝一凡的鼓膜。那是游侠盟苦苦追寻的超级计算机仍在运转的铁证。 “揪出那些该死的‘灵’!” “对!来都来了,必须弄个明白!” 暴雨如注,将世界笼罩在灰蒙水幕之后。就在祝一凡那声决绝的“挖!”字即将破口而出时,距离喧嚣工地数百米外的大堤内侧,一个身影正紧贴湿滑堤壁,艰难跋涉。 湖跺前市首张得祥浑身湿透,廉价的塑料雨衣紧箍着瘦削身躯,兜帽低压,遮住大半张脸。然而,他深陷的眼窝里,一双眸子却如受惊困兽,穿透层层雨幕,死死钉向工地挖掘机的方向。雨水混着冷汗从他紧绷的下颌滑落,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溺水般的窒息感。 二十分钟前,他还在盐渎酒店的清香套房,试图用红酒麻痹脑中日夜啃噬的念头。窗外炸雷骤响,雨势如瀑砸落屋顶,不祥预感瞬间如冰冷毒蛇缠紧心脏。今夜,祝一凡动了东湖!他心脏狂跳欲裂,手脚并用地滚下床,抓起雨衣冲进私家车,向湖跺一路飞驰。 车门惊惶甩开,冰冷的雨水未能清醒头脑,反加剧了混乱与恐慌。他深一脚浅一脚扑向大堤,泥泞裹腿,每一步都像踏在棉花或烙铁上,将他拖向极力逃避却无法遗忘的深渊。崔媛媛虽成植物人,她的秘密却未消散,反如脓疮般呼之欲出。 数次挣扎,终于攀上堤顶。狂风裹挟豆大雨点抽打全身,他死死抓住冰冷护栏才勉强站稳。胡乱抹开糊眼的雨水,视线穿透混沌雨帘,焦灼搜寻。 找到了么? 他们真的找到了! 远处,几台挖掘机如同蛰伏雨幕的钢铁巨兽,橘黄警示灯在灰暗中闪烁,如同他紊乱的心跳。其中一台巨大的挖臂高高扬起,携裹沉重泥浆,正缓缓刺入那片翻腾着死亡气息的水域。正是那个方位!一股寒气自脚底直冲天灵盖,冻得骨髓都在打颤。他仿佛听见钢铁巨颚啃噬河床的闷响,感受到淤泥被粗暴翻搅的力量——那力量,正疯狂撕扯他竭力掩埋的真相! “不…”破碎的**被风雨吞没。他嘴唇哆嗦,毫无血色,心脏擂鼓般撞击肋骨,每一次搏动都带着撕裂的恐惧。颤抖的手下意识捂住胸口,徒劳地想按住那颗即将破膛而出的惊惧之心。 就在这时,那台挖掘机猛地一顿! 挖斗似乎撞上了极其坚硬之物,庞大机身在雨中剧烈摇晃。 张得祥瞳孔骤缩,身体不由自主向后踉跄,仿佛那一铲直接挖在了他的脏腑之上。旁边另一台机器上传来尖锐的喊叫,穿透雨幕,如同末日审判的号角。他看到驾驶舱门打开,有人跳了下来。就是现在!他们发现了!马上就要… 极致的恐惧攫取最后一丝理智。他再无法停留,像被猎枪惊飞的乌鸦,猛地转身,一头扎进堤坝内侧更深沉的雨幕和低矮的灌木丛中。 泥浆灌进裤腿,树枝抽打脸颊,他浑然不顾,只知道跌跌撞撞地拼命逃离,逃离那即将被污泥托举而出暴露于天光之下的地狱景象。每一次回望,那悬在半空、滴淌黑水的诡异轮廓都在视野中晃动,如同地狱之门洞开的预兆。 就在他身影消失在灌木丛深处的刹那,“再挖!给我往死里挖!”祝一凡的命令,如同投入死水沼泽的石子,瞬间被滂沱雨幕吞噬。 一个黑影,全身裹在雨衣中,无声地立于张得祥方才的位置,目光冰冷地扫视着张得祥逃离的方向,嘴角泛起一丝冰冷的讥诮:“白痴,愚不可及。到现在还以为…那起案子才是破局者的目标。” 3、 挖机的钢铁巨臂在雨帘中低沉嘶吼,每一次深插粘稠如墨的河泥,都激起一片挣扎翻滚的浊浪。 驾驶室里,何老三抹开挡风玻璃上的水汽。雨刮器疯狂摆动,切割着模糊的世界。 这一铲下去,挖斗齿啃到了河床底极硬之物,机身剧烈颤抖。 “操!又是他妈石头?”何老三骂着,扳动操纵杆。沉重的挖斗裹挟污泥缓缓升起,黑浆如污秽溪流般淌落。脱离水面的刹那,昏暗光线中,一团裹满污泥、轮廓怪异的物体被钩带而出,悬吊半空,滴滴答答淌着黑水。形状…扭曲如巨大树根?或是腐烂的动物残骸? “嘿!何老三,挖到啥宝贝啦?”旁边挖机上的老王嘶喊。 何老三没有回应。他身体前倾,眯眼死死盯住悬空滴淌的黑团,心头莫名一紧。他小心翼翼地操作,将那团未知之物缓缓放落在岸边泥泞中。 “噗嗤!”沉闷响声,污泥飞溅。 几个工人好奇围拢,雨帽下是沾满泥点、茫然的脸。 何老三跳下驾驶室,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在烂泥里。弯腰拾起一根湿软粗枝,屏息片刻,猛地用尽全力刮向那团污泥! 污泥簌簌剥落——最先暴露的,是几根扭曲、惨白刺眼的东西,末端连着粗大暗黄、几近剥落的……钩状物? 空气瞬间凝固。 滂沱雨声、引擎轰鸣刹那远去,唯有心脏在胸腔内沉重擂动。 认出来了。 惨白的,是骨头。人的指骨。 暗黄的,是肮脏变形、摇摇欲坠的指甲! 这分明是一只被遗弃在黑暗深处的断掌!仅存半截小臂与手掌,断裂处的骨茬在浊光下泛着湿漉漉的惨白与暗红。污泥刮开处,皮肤早已腐尽,残留的筋肉如同肮脏破布,缠裹着冰冷的骨头。一股混合深层腐朽内脏的恶臭,比河水腥气浓烈百倍,猛地在空气中炸开,直冲脑髓! “呕!”祁青红猛地捂嘴弯腰,脸色煞白。 鲁策的冷笑穿透雨幕:“看吧!水面再喧嚣,也盖不住底下烂透的死寂!我说过,这地方,骨子里早朽了…” 何老三握着树枝的手剧烈颤抖,“啪嗒”一声掉进泥里。胃液翻涌,他强忍呕吐,视线却被磁石般吸在那只诡异的手上。腐烂肿胀的手指以一种极其僵硬、痉挛的姿态死死蜷曲着,指关节狰狞突出,仿佛在生命最后一刻,倾尽魂魄之力,攥住了某样东西。就在那紧握成拳的腐烂指骨中央,一点微弱、冰冷的金属光芒,顽强地透出猩红污泥: 一只打火机。 镀金的机身,即使在昏天黑地的雨幕里,依然闪烁着突兀、不合时宜的华丽光泽。 “祝…祝主任…”何老三喉咙挤出嘶哑变调的声音,浸透了灵魂深处的恐惧寒颤,“挖…挖到了…”他死死盯着那只打火机,瞳孔深处倒映着那点冰冷的金芒。 第一百七十九章 追寻真相 1、 夜色如墨,沉甸甸地压在湖跺的双湖湖面,也压在了湖跺人的心坎之上。 距离东湖开挖已过去一日,明面上的清淤工程尚未启动,但湖底深处,另一场风暴却在无声酝酿。 午夜时分,万籁俱寂,只有晚风掠过芦苇丛的低语。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水域之下,一股异常的能量脉动正隐秘扩散。 巨大的水下工程机械:几台经过特殊改装、结构紧凑如深海巨兽的潜航器,悄无声息地从淤泥深处启动,引擎喷射出微弱却强劲的幽蓝尾流。它们的目标,是深嵌在双湖湖底淤泥层深处的一个庞然大物:鬼市的核心命脉,代号“归墟”的超级服务器阵列。 生死关头,鬼市精英尽出。身着黑色贴身潜水服、装备着先进水下推进器和声波武器的身影,如同鬼魅般环绕在潜航器周围。他们训练有素,动作精准而迅捷,正紧张地进行着最后的解耦和固定作业。服务器阵列本身散发着一种冰冷的、非自然的幽光,无数管线如同巨树的根须盘绕其上,中心位置的能量核心:一团被高强度力场约束、内部仿佛有亿万数据流光奔腾流转的半透明“灵”,正不安地脉动着。转移它,如同在移动一座活火山。 “动作快!‘灵’的波动值在异常升高!力场不稳定!”通讯频道里传来急促的指令,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冰冷质感。 “明白!正在切断最后三组主能源线!准备起吊!” 时间紧迫。 鬼市高层接到了风声,游侠盟祝一凡、于洋等人即将对他们的核心秘密动手,必须赶在东湖彻底开挖前,将归墟和它的“灵”转移到更隐蔽的地点。 就在最后一组能源线缆即将被切断的瞬间, “砰!砰!砰!”沉闷的爆炸声陡然撕裂了水下的宁静!并非来自水底,而是来自水面之上。 2、 数道刺目的白炽强光如同天罚之剑,猛地刺破黑暗,穿透浑浊水体,精准地笼罩在潜航器作业区域。紧接着,密集的、经过特殊减音处理的枪声如同冰雹般砸向水面,子弹带着死亡的啸音钻入水中,撕裂水幕,直扑那些忙碌的黑色身影! “水警?” “有埋伏!隐蔽!” 鬼市队伍瞬间炸开了锅。子弹在水下拖曳出长长的白色气泡轨迹,击中潜航器外壳发出沉闷的“铛铛”声,也无情地撕开了几名外围警戒人员的潜水服。 猩红的血雾立刻在强光柱中弥漫开来,如同诡异的水下烟花。 “湖跺刑侦!放下武器!立刻停止转移行动!你们被捕了!”一个洪亮、威严、穿透力极强的声音通过功率强大的水下水听器广播系统,轰然灌入每个人的头盔和通讯器,震得人耳膜发麻。 一艘经过加固改造的警用冲锋舟如同利刃般劈开水面,高速切入封锁圈。船头屹立着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如岩石的中年男子,正是湖跺市刑警支队重案组组长:金平。崔媛媛成为植物人之后,他万念俱灰,心中一个决定已经扎根,与害她的鬼市不死不休。此刻的他双目如电,死死锁定水下幽光闪烁的庞然大物和那些惊惶失措的黑色人影,手中的突击步枪稳稳指向下方。 他身后,数名同样全副武装、神情冷峻的重案组成员依托船船舷,火力封锁着这片水域。 “妈的!是金平这条疯狗!他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鬼市频道里响起惊怒交加的咒骂。 “别管了!启动B计划!带走‘灵’!”费青云在视讯的另外一头咆哮。 水下瞬间一片混乱。鬼市精英反应极快,立刻放弃固定作业,操控潜航器试图强行脱离。同时,他们手中的声波武器发出尖锐的次声波,试图干扰警方的通讯和冲锋舟引擎。数名悍不畏死的鬼市成员则主动迎向警方的火力,用身体和武器拦截射向潜航器的子弹,为转移争取时间。 “全部火力压制!别让他们带走核心机密!”金平怒吼,手中的突击步枪喷吐出愤怒的火舌。 子弹切割着水面,与鬼市的声波武器在浑浊的水下激烈交锋。 冲锋舟上的警员也全力开火,子弹交织成网。一名鬼市成员被击中头部,身体软绵绵地被水流卷走。另一台潜航器的引擎被警方的***击中,爆出一团火光,随即失控翻滚着沉向更深的淤泥。 就在这片爆炸、强光、气泡翻滚、血雾弥漫的混乱水域中心,那被力场约束的“灵”仿佛受到了剧烈刺激,内部的数据流光疯狂加速奔涌,发出刺耳的、只有精神感知敏锐者才能察觉的尖啸! “力场崩溃!它要挣脱了!”鬼市通讯频道里响起绝望的尖叫。 束缚核心的力场发生器在混乱的交火中被一颗流弹精准命中! “嗡!” 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嗡鸣炸开! 那团半透明的“灵”核心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强光,随即如同挣脱囚笼的狂兽,猛地膨胀、撕裂!强大的能量冲击波在水中炸开一个短暂的真空球,将靠近的几台潜航器和人影狠狠推开! 光芒瞬间熄灭! 原地只剩下服务器阵列冰冷的金属框架,中心位置空空如也! 那维系着归墟运行、蕴含着无尽数据和未知能量的“灵”,就在这场突如其来的激烈交火中,彻底挣脱了束缚,化作一道无法捕捉的无形流光,瞬息间融入黑暗冰冷的湖水和淤泥深处,消失得无影无踪! “妈的,它跑了!”金平在船上看得真切,脸色铁青,“该死!快!扩大搜索范围!水下声呐全开!一定要把它找回来!”他深知这东西的失控意味着什么。 一向冷静的费青云也看到了这一幕,通讯频道里一片死寂,随即是疯狂的咆哮和撤退指令:“撤!全他妈撤!任务失败!保住设备!快走!” 剩余的鬼市精英再也无心恋战,操控着还能动的潜航器,如同丧家之犬般向黑暗的湖底深渊仓惶遁逃。 3、 激烈的枪声逐渐稀落。水面上漂浮着血污、油渍和残骸。警方的冲锋舟在混乱的水域中搜索着幸存者和线索。 金平站在摇晃的船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的目光死死盯着那团“灵”消失的深邃水域,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东西没夺回来,反倒让最危险的“灵”跑了!这场精心准备的伏击,功败垂成。 而此刻,双湖的湖水,仿佛比之前更加幽深冰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源自数据洪流失控的混乱气息,正悄然在水底弥漫开来。 4、 与此同时,在远离双湖的某处,一个充满冰冷科技感的指挥中心内。关子沐慵懒地靠在一张黑色真皮座椅上,面前巨大的曲面屏幕上,正同步分割显示着来自高空卫星热成像、水下微型侦查机器人以及警方冲锋舟上某个隐蔽摄像头(显然已被渗透)传回的实时画面。 水下激烈的爆炸、强光、血雾、交火的混乱场景,在超高分辨率的屏幕上纤毫毕现。 他端起一杯红酒,轻轻晃动,殷红的酒液在杯壁挂出粘稠的痕迹,如同鲜血。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满意的弧度。 “呵…”一声轻不可闻的冷笑从他唇边溢出。 “金平这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家伙,果然没让我失望。”他抿了一口酒,眼神如同欣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虽然没能咬死猎物,但逼得兔子跳脚,把它的老巢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这结果…也不错。” 屏幕上,警方强光照射下,那庞大的、散发着非自然幽光的归墟服务器阵列,如同深海的巨怪,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暴露在执法者的视野中。这正是关子沐想要的结果之一:让鬼市的核心秘密,不再是传说。 指挥中心的巨型屏幕上,战斗画面逐渐平息,只剩下警方船只的灯光在湖面扫动。 关子沐放下了酒杯,脸上那丝玩味的笑容并未消失,反而更深了。他手指在控制台上轻点几下。 “知耻而后勇!呵,游侠盟的朋友,这次倒是给了我一个小小的惊喜。”他低语着,语调带着一丝惊讶,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屏幕切换,显示出一段来自游侠盟内部服务器观测到的某个隐秘水下监控节点的影像回放。这段影像极其模糊,充满了剧烈晃动的水纹和爆炸产生的干扰噪点,拍摄角度也很刁钻,显然是在极其恶劣的条件下捕捉到的。 影像中心,正是“灵”挣脱束缚、化作无形洪流逃离的瞬间。但就在它融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帧,在能量爆发最剧烈、形态最不稳定的刹那,游侠盟的监控设备似乎捕捉到了某种短暂的不可思议的形态凝结。 关子沐的手指再次敲击键盘,将那段不到0.1秒的模糊影像单独提取、放大,经过层层复杂的算法降噪、锐化和动态补偿处理… 屏幕上,一个极其朦胧、仿佛由流动光影和水汽构成的类人形轮廓,被艰难地勾勒出来。 它没有五官细节,只是一个大致的人类形体轮廓,带着一种非自然的、能量态的质感,正以一种超越物理法则的姿态,向着湖底深渊“疾驰”而去! 关子沐身体微微前倾,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死死盯着那个模糊的光影人形。 “人形…逃离?真特么够抽象的!”他轻声重复,像是在咀嚼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 然后,他的目光聚焦在人形轮廓的头部和肩部轮廓线上,反复对比。一个名字,一个形象,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中浮现,与这个光影轮廓的某些关键特征:比如微微倾斜的肩线、头部的比例轮廓,产生了惊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重叠! “这…不可能…”关子沐第一次在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惊愕、怀疑和一丝难以抑制的兴奋神情。他快速调出另一份加密档案,里面储存着一个清晰的人物照片,将其与处理后的光影轮廓并排显示。 尽管模糊,尽管是能量态,但那神韵、那轮廓…实在太像了! 不,不是像!是完全一致! 他靠回椅背,指尖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敲击着,发出规律的轻响,打破了指挥室的寂静。 “呵…有意思。”关子沐的声音恢复了冰冷,但眼底深处却燃烧着一种发现惊天秘密的狂热火焰,“原来‘灵’…是你?还是说…它选择了你?” 他看着屏幕上那个刺痛他神经的相似光影,以及旁边档案里的照片,嘴角再次扬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 “看来,这场游戏,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得多。”未知的“灵”化为人形出逃,而这个形态竟指向一个意想不到的人,这无疑在即将展开的混乱中,埋下了一颗威力巨大的定时炸弹。 金平追寻失控的能量核心,祝一凡挖掘湖底的秘密,而关子沐,则掌握了一条指向“灵”真身(或载体)的、恐怖而诱人的线索。 这双湖的深渊,不仅埋葬着服务器和尸体,更开始吞噬人心与真相。 挖!对!了! 第一百八十章 浮出水面 1、 盐渎市公安局刑侦支队技术处。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血浆,惨白的无影灯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将每一缕尘埃都照得如同悬浮的骨灰。 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刺鼻气味之下,更深的是一种令人作呕的、源自时间深渊的腐败。像是无数沉溺者的怨念被河水浸泡后析出的瘴气。 那只从地狱淤泥里捞出的断手,平躺在冰冷的手术托盘上,不是证物,更像一份被诅咒的“冥界邀请函”。 法医老赵戴着双层手套,动作精准如解剖命运的钟表匠。蒸馏水流过朽坏的皮肤和肌腱,带走污浊,却冲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窒息感。旁边的记录员小杨脸色惨白,每一次镊子触碰骨骼发出的细微刮擦声,都像指甲划过她的神经。老赵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剥开淤泥与死亡,仿佛在倾听一具白骨无声的尖啸。 “男性,四十至五十岁间。”老赵的声音低沉,毫无起伏,却在死寂中激起寒意,“撕裂性离断,外力…巨大。” 他的镊子尖端点在断裂处狰狞的骨茬和肌腱残端上,如同戳破一个腐烂的真相,“爆炸冲击波。”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锥砸落,“火药残留…淤泥沉积层…死亡时间,不少于四年。” “四年…”这两个字在冰冷的房间里回荡,如同墓穴深处传来的回响。 最艰难的考验开始了。老赵的镊子转向死者至死紧握的镀金打火机。指骨僵硬如铁铸,每一次微小的撬动都牵动着所有人的心跳,空气紧绷得几乎断裂。整个技术处只剩下急促的呼吸和镊子与骨骼摩擦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咯咯声。时间被无限拉长,十几分钟如同一个世纪。 “咔哒!”一声清脆又诡异的解脱声骤然响起,打火机终于脱离了骸骨顽固的钳制。 老赵额上的汗珠滚落,小心翼翼地将它置于另一个托盘。闪光灯爆亮的瞬间,那打火机在惨白光线中陡然焕发出一种近乎妖异的奢华:纯金机身流淌着阴冷的光,淤泥无法侵蚀它的傲慢;防风罩线条硬朗,透着一种不属于尘世的精致。 老赵拿起放大镜,强光如同探照灯刺入防风罩内侧的阴影。光束在精密凹槽中游走,几个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刻痕,如同被唤醒的幽灵,在强光下狰狞地浮现。 “有刻字,F…F…”老赵的喉咙里挤出两个音节,冰冷而清晰。 祝一凡口罩下的呼吸骤然停止,笔尖狠狠戳进纸页,留下两个深洞般的字母,指尖冰得像握住了一块寒玉。 “赵老师,难道……”祝一凡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老赵缓缓放下放大镜,脱下被冷汗浸湿的手套,拿起湿毛巾机械地擦拭着手,目光却死死锁住托盘上的“FF”,那眼神穿透了时间:“湖跺市,F缩写的显贵,还能有这种顶级订制火机刻名的…凤毛麟角。”他突然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洞悉地狱秘密的寒意,“查那个案子!八年前惊天动地,最终却石沉大海的湖跺花炮厂军火走私案。”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电射向门外虚空,“提级到我们大市局是对的,小祝,你下一步的重点就查当时那位分管领导…费刚!这刻着‘FF’的金棺材,和那湖跺警方曾经的一哥,该在同一片黑暗里共振过。” “费…刚?!果然是他!”祝一凡倒吸的那口寒气瞬间冻结了他的五脏六腑,仿佛被无形的鬼手扼住了喉咙。 2、 湖跺市市府后院,幽暗的走廊转角。 聂风云斜倚在冰冷的墙壁上,阴影吞噬了他半边脸庞,只留下叼着廉价烟卷的模糊轮廓。浑浊的眼珠在烟雾后显得愈发深不见底,像两口废弃的枯井。 他身上那股常年混迹鬼市底层沾染的、混合着廉价烟草和劣质酒精的颓败气息,与这肃杀之地格格不入。 脚步声响起,沉稳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藏百鸣的身影从楼梯口的阴影里踱出,他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大衣,脸上挂着商人特有的精明笑容,但那笑意却未达眼底,眼神深处是冰冷的审视,如同在评估一件货物。 他在聂风云面前站定,两人间隔着不足一米,却仿佛横亘着深渊。 “聂哥,”费青云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黏腻的亲昵,却字字如冰针,“这祝一凡可比你有魄力,偌大的双湖说挖就挖了。” 聂风云沉声:“青云,你怕么?祝一凡是个谨慎之人,他应该是拿到了确切的证据,这次双湖开挖,网上网下都很安静,他应该还得到了张林的支持。” 费青云冷笑点头:“不错,他们绕开了湖跺县首关山,直接请示了市公安局,这个操作很诡异!就没考虑过会失败的后果么?” 聂风云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惨绿的应急灯光下扭曲翻滚,顺势看了费青云阴鸷的眼神一眼,说:“结果是他们占据了优势...张得祥杀人的秘密即将暴露,你们的灵也跑了,归墟成了废铁。”他的声音沙哑含混,透着一股惫懒和疲倦,还有一种看透世事的苍凉。 “是吗?”费青云嘴角的笑意加深,带着一丝猫捉老鼠的玩味:“任何结果都有被逆转的可能。”他向前凑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气息几乎喷到聂风云耳边,带着股森然的寒气,“聂哥,你…替我做件事。盐渎刑侦技术处里那只手上攥着的玩意儿:那个打火机,给我‘请’出来。” 聂风云夹着烟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浑浊的眼珠在烟雾后似乎凝滞了半秒。 费青云敏锐地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变化,眼中精光一闪,语气却更加蛊惑:“你保我们费氏,我给你一个更加劲爆的信息,关于这鬼市真正的大佬关山的,如何?” “关山”二字出口的瞬间,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聂风云猛地抬眼。就在这一刹那,他眼底那层常年淤积的令人作呕的浑浊,如同被一股无形的强力瞬间涤荡。一丝极其精粹极度锐利的澄澈光芒猝然闪现,快得如同幻觉,却又真实得刺骨。那是一双经历过极端训练、在黑暗中潜伏太久、只为等待特定指令的眼睛才会有的光芒。仿佛一头蛰伏的猛兽,在听到狩猎号角时本能的觉醒,但这光芒仅仅持续了万分之一秒!快得连费青云都以为自己眼花了。 半秒,可能是万分之一秒后,聂风云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眼中迅速重新被那层混浊的贪婪的雾气覆盖,他咧嘴露出一口黄牙,带着谄媚和急切:“关山的秘密?青云兄…可当真?”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颤。 费青云心中瞬间翻起惊涛骇浪。他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眼神却锐利如鹰隼,死死钉在聂风云那双刚刚泄露了惊天秘密的眼眸上。这个为了混入鬼市核心不惜自甘堕落、染尽污秽的鬼魅…刚才那一闪而逝的清明,难道是…伪装下的獠牙?不好,若他是一个隐藏至深的…卧底!那这些年,我们都被他给骗了。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费青云的脑海,让他后背攀上一股寒意。他压下翻涌的惊疑,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意味深长地看着聂风云:“聂哥,青云我什么时候说话不算数?拿到打火机,关山的惊天秘密…我亲自告诉你。但你记住,”他声音陡然转冷,带着锋利的威胁,“…这东西,必须干干净净地消失。否则,别说关山的消息,我怕你连明天的太阳…”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留下无尽的杀机,“都见不到了。” 聂风云脸上的谄笑更深,连连点头:“规矩我懂,青云你放心!包在我身上!”他掐灭了烟头,搓着手,依旧是那个贪婪油滑的“赤莱芜”模样。 费青云深深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既有试探,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重新评估。他不再言语,转身走向走廊尽头更深的黑暗,脚步声沉稳,却像是在聂风云心头敲响了无形的警钟。 聂风云独自留在原地,走廊惨绿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扭曲的影子。 他低下头,看着自己微微蜷缩的手指,那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因为“关山”二字而引发的、无法抑制的极度细微的震颤。费青云最后那充满杀意的眼神,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在背上,让他明白任务的凶险已陡然升级。他深吸了一口气,那口空气冰冷刺骨,带着死亡和时间腐败的气息,重新灌满他的胸腔。他抬眼望向那扇紧闭的技术处大门,浑浊眼底的最深处,一丝极寒的决绝如同淬火的刀锋,悄然凝聚。 门内,是决定命运的证物。 门外,是步步杀机的深渊。 而那只来自四年前深渊的断手,正无声地凝视着这场即将开始的以生命为赌注的黑暗交易。 3、 关子沐背对着入口,凭栏而立,指尖夹着一支燃烧的雪茄,袅袅青烟融入夜色。他刚才离开技术处后收到的情报,让他的心情并非表面那般平静。露台的阴影里,无声无息地多了一个身影。 那是自己的妹妹关青禾。她穿着古典的紫色长裙,身形消瘦,清丽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如同刚从古墓中走出的小龙女。 她的眼神,带着一种洞悉世事却全然不认同的冷漠。 “哥,你果然没死!”关青禾的声音带着一股被欺骗的愤怒和苍凉:“这招金蝉脱壳玩得真溜,还利用我和祝一凡成了你的时间证人。” 关子沐挠头尴尬一笑:“我的好妹妹,不是哥故意要瞒你,而是脱身需要一个契机,那个鬼地方,你真的愿意待下去么?” “你可以潇洒地走,但是我不可以。”关青禾声音颤抖:“因为我记情不忘恩…” “记情不忘恩就可以助纣为虐,不分黑白?” “我不和你吵,你也看到了?”关青禾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像冰棱划过玻璃,“盐渎那边传来影像,让归墟成为神话的‘灵’化形逃离…祝一凡说这形态模糊,却像极了一个人。”他停顿,目光锐利地刺向关子沐,“一个你最熟悉,也最不该出现在那里的‘人’。” 关子沐缓缓转过身,脸上那抹惯常的、掌控一切的冰冷微笑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冒犯的阴鸷。他将雪茄狠狠摁灭在昂贵的汉白玉栏杆上。“妹妹,您的消息倒是灵通。看来鬼市的幽灵,即使退二线了,耳目也从未真正闭上。” “闭上?”关青禾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带着浓浓的讽刺,“关子沐,你是不是以为我闭上眼,不敲击键盘,就看不见你亲手掀起的滔天巨浪?你利用金平那个莽夫,引蛇出洞?好算计!‘归墟’暴露,‘灵’遁走无踪…这就是你要的‘成果’?!” “成果?”关子沐向前一步,目光如刀锋般与关青禾对峙,“这该死的东西统治湖跺的时间太久了,应该让它暴露,离开或者毁灭。” 关青禾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激动的红晕,眼神却更加冰冷,“你所谓的暴露,就是把维系鬼市根基的它暴露在阳光底下,让它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乱窜?还化成了…化成那个样子!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混乱!意味着失控!意味着我们守护了十余年的秘密,随时可能被彻底撕碎!” “守护?”关子沐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任由它成为主宰?让我们身边的亲人一个个地变成灵的组成?关青禾,你忘了你嫂子是怎么死的,我可没忘!” “关子沐,你真是无药可救!”关青禾厉声喝道,瘦削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气势,那双看透世情的眼眸此刻燃烧着惊人的怒火,“你根本不懂‘灵’是什么!它不是你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它并不来自于人类文明,它是活的,它有它的意志。你把它逼到这一步,就是在玩火!你以为它化成人形,是你能轻易掌控的信号?愚蠢!那是警告!是它!在表达它的愤怒!” “愤怒?”关子沐冷笑,眼中闪烁着近乎疯狂的偏执光芒,“愤怒才好!有情绪,就有弱点!就能被理解,被分析,最终…被掌控!青禾,至于它像谁…”他声音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审视,“…这不恰恰证明了它的倾向吗?证明它与谁存在链接点,可以从哪里下手,粉碎它。” “粉碎?”关青禾像是听到了最荒谬的笑话,她逼近一步,几乎与哥哥脸贴着脸,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寒泉,“关子沐!你醒醒,那是诅咒!是陷阱,它选择了一个载体,一个它认为合适的宿主!一个足以承载它无边怨念与力量,并能将混乱播撒向整个世界的存在!你以为你找到了它的弱点?可以控制,甚至毁灭它,事实是你亲手释放一个你无法想象无法控制的恶魔!你亲手掘开了我们所有人的坟墓!” 露台上死寂一片。兄妹二人怒目相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和冰冷的恨意。远处的城市灯火在他们眼中扭曲变形。 关子沐胸膛起伏,脸上的肌肉因激烈的情绪而微微抽搐。“不劳关心,我自己的事情我自己可以搞定!” “关心?”关青禾冷笑一声:“我不过想阻止你和祝一凡两个自以为是的混蛋罢了!” “那个打火机…那只断手…费刚…还有盐渎那边传来的‘影像’…所有的线索都在指向那个终极秘密!这个契机,已然出现,青禾,我等了太久!就算掘开坟墓,我也要把里面的真相挖出来!谁也拦不住我!包括你,幽灵大小姐!” 关青禾死死盯着关子沐眼中那份不顾一切的疯狂,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了他骨髓里的东西。愤怒渐渐被一种深沉的、冰冷的失望取代。她缓缓退后一步,拉开的距离仿佛隔开了两个世界。 关青禾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死寂,却带着一种决绝的寒意,“关子沐,既然你执意要踏上这条不归路,打开这潘多拉的魔盒…我不拦你。不过你一定会后悔的。当‘灵’彻底苏醒,当那个被它选中的‘人’站在你面前时…你会知道,你亲手召唤的,是怎样一场无法挽回的灾劫。”话音未落,她的身影已无声地融入露台更深的阴影之中,仿佛从未出现,只留下刺骨的寒意和那句如同诅咒般的预言在夜风中回荡。 关子沐站在原地,紧攥的拳头指节发白。妹妹的离去并未带来丝毫胜利的快感,那句“释放了恶魔”更是像冰锥刺入心脏。他看着远处流淌的灯火,眼神中的疯狂褪去一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愤怒、被否定的刺痛,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露台上,只剩下他孤身一人,与夜色对峙,一场更凶险的大战才刚刚落幕,而一场由他亲手点燃的、围绕“灵”的人形之谜的毁灭风暴,正朝着号称风水宝地的湖跺席卷而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暮色之坊 夜色浓稠,霓虹在“暮色坊”的玻璃幕墙上流淌,如同凝固的鲜血。关青禾坐在费青云密室一角,空气里陈腐的檀香混着电子元件散热的气味,令人窒息。 她面前的屏幕上,是他模拟出的关山被囚禁的画面:少曾经意气风发的湖跺市首蜷缩在角落,脸色灰败,眼窝深陷,明亮的眸子蒙着一层死寂的灰翳。费青云冷冷地说:“关市首是鬼市最后的壁垒,谛听阁和暮色坊相继被查,他可脱不了干系的。” 关青禾冰冷的指尖无意识地拂过键盘,擦掉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想抹去屏幕上那噬人的绝望。心脏被无形的铁爪攥紧,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彻骨的疼痛。与关子沐决裂之后,关山,是她在这冰冷世界里最后的亲人与牵挂。 费青云指尖捻着一枚古朴的玉扳指,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却精准地落在关青禾苍白的脸上,如同秤砣掂量着砝码的重量。“青禾,”他的声音温和得近乎虚伪,“令尊的情况…你也知悉的…唉,堂堂市首居然是湖跺的万恶之源,真是造孽。”他叹息摇头,仿佛真是一个悲天悯人的长者,踱至关青禾身后,阴影将她娇小的身躯完全笼罩,“解你也知道,我,费青云的路子向来野得很,而且是鬼市最后一个可以与归墟进行灵魂沟通的人,所以…要丢卒保车的时候,关市首的序列在我之前。” 关青禾没有回头,脊梁挺得笔直,像一株被风雪压弯却不肯折断的翠竹。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眼中,像是冻结的湖面。她早已看清这场精心策划的围猎:从关山失去鬼市控制权的那一刻起,她就成了费青云与破局者博弈棋盘上任人摆布的棋子。 “费青云,”她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带着一种玉石俱焚前的清冽,“您想要我做什么?” 明知前方是深渊,她却不得不问。 费青云低笑起来,笑声在密闭空间里回荡,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聪明人。”他绕过桌子,在关青禾对面坐下,双手交叉置于桌面,姿态闲适,眼神却锐利如鹰。“聂风云这些年,正邪难辨,仗着那点‘破局者’的遮羞布,在湖跺搅得天翻地覆,其实…胃口大得很。他盯着我,盯着鬼市,盯着所有能捞出油水的泥塘。我呢,只想守着归墟,守着这一亩三分地,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他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啊……聂队长手里,攥着些能要我命的东西。” 他停顿一下,目光灼灼地盯着关青禾:“青禾,你这只‘幽灵’…是唯一能让他放下戒心的诱饵。你在网络世界留下的那些痕迹,那些为帮关山善后,不小心蹭上的污点…只需要一点点发酵,就能变成一个足够吸引聂风云咬钩的香饵。我想,布一个局,让他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 费青云身体后仰,靠进宽大的椅背,脸上露出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你只需要做你自己,带着你的‘秘密’,主动出现在聂风云的视野里。让他‘发现’你,让他以为拿捏住了你。剩下的事,交给我。”他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慢悠悠地斟了一杯,推到关青禾面前,茶水氤氲着热气,香气却带着一丝可疑的甜腻,“作为交换,关市首将从这场风暴中,全身而退,如何?” 密室死寂。只有电子设备低沉的嗡鸣和关青禾压抑到极致的呼吸声。荧幕上,模拟影像的关山痛苦地蜷缩了一下,像一只濒死的老兽。那细微的动作,如同烧红的烙铁,烫穿了关青禾所有伪装的坚强。 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那片冻结的湖面碎裂了,只剩下空茫的决绝。纤细的手指,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伸向了茶杯。 冰冷的指尖触碰到温热的杯壁。 “好。”一个字,轻如叹息,却重若千钧,砸碎了所有退路。她端起茶杯,没有喝,只是感受着那虚假的暖意。为了关山,她自愿踏入这精心编织的罗网,成为诱捕巨鲨的血饵。即使前方是万丈悬崖,她也只能纵身一跃。屏幕幽光在她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暗影,如同即将扑向火焰的飞蛾。 费青云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在阴影里显得格外阴森:“明智的选择。青禾,记住,从现在起,你就是棋盘上最关键的‘卒’。过河,便再无回头路。”他将一枚小巧的、没有任何标识的银色U盘推到关青禾手边,“第一步,让聂风云发现这个…里面有他想要的故事开篇。” 关青禾拿起U盘,那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刺透了皮肤,寒意直抵心脏。她紧紧攥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会处理好。”她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却空洞得没有一丝波澜。起身,离开座位,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刀尖上。她没有再看屏幕上的关山一眼,怕那一眼就会摧毁她仅存的意志。 推开密室沉重的门,外面人造的月光惨淡地照在她脸上,映出一片凄冷的釉色。她将U盘放入口袋最深处,如同藏起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诱饵已抛,只待那条名叫聂风云的鲨鱼,闻腥而来。而她,已置身于风暴中心,献祭自身,只为换取关山渺茫的一线生机。 她孤独的身影融入暮色坊迷离的光影,如同一缕注定消散的轻烟。 2、 翌日,从盐渎归来的祝一凡,手中攥着一份报告。纸页在掌心滚烫,似烙铁灼烧。他的脚步灌了铅,每一步踏在走廊冰冷的大理石上,都发出沉闷的回响,宛若丧钟的余韵,步步逼向郑铮办公室洞开的门廊。 出乎意料,郑铮竟已立在门边等候。他身形微侧,半融于墙壁的暗影,如同一块界碑,划分着光与暗的疆域。目光沉凝,带着穿透人心的审视与一丝岩浆般炽烫的紧迫感。 “有线索了?”郑铮的声音压低,沙哑如砂纸打磨朽木。眼神却锐利如鹰隼,越过祝一凡的肩头,警觉地刺向走廊尽头那片令人心悸的空旷。 “是,老板。”祝一凡喉头像是被铁钳扼住,那股灼热的真相几乎要破膛而出,“指向费、关两家…” 话音未落,一阵轻盈得刻意的脚步声自身侧飘过。那声音极轻,却在死一般的寂静里清晰得惊心。 办公室主任王竹的身影,如同一条无声无息的灰影,幽灵般在郑铮敞开的门前“滑”过。动作精准而突兀,留下一缕若有似无、却浸入骨髓的寒意。 郑铮瞳孔骤然收缩如针。肌肉记忆驱使,他猛地竖起食指,狠狠压在唇上。那手势凌厉如刀锋,带着不容置疑的死亡威胁,瞬间凝固了空气。 祝一凡浑身僵直,冰冷的寒意毒蛇般顺着脊椎窜上头顶。直到王竹的身影彻底消融在走廊转角晦暗的深处,他才如同溺水者挣脱水面,猛吸一口气,声音压得如同耳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悸:“老板?王师兄…他不是您的人?” 那昔日干练贴心、常伴左右的师兄形象,此刻在脑中轰然坍塌,碎成一地冰冷的瓦砾。 郑铮嘴角扯起一丝冰冷的、毫无温度的弧度:“王竹?可惜了。他年纪是不大,却是陪了两任‘沉船’局长,安稳靠岸的办公室主任。”他逼近一步,灼热的气息带着硝烟的余烬喷在祝一凡脸上,字字如同淬了寒冰的毒针:“且不论他此刻是谁的棋,你告诉我——”郑铮的声音陡然拔高,又重重压下,“在权力漩涡里泡得骨头都烂透的根茎,头上还能开出不被淤泥污浊的白莲么?” 话语尖利,直剖心脏。 祝一凡心脏狂擂鼓点,往日与王竹把酒言欢的画面化作无数讽刺的尖针,刺得他体无完肤。他张了张嘴,喉头像堵着烧红的烙铁,最终只艰难地咽下苦涩:“算了,老板。王师兄…与我私交尚可,我不便置喙。” “你丫!就是太意气用事!”郑铮的目光在祝一凡脸上刮过,像在评估一件即将投入炼狱熔炉的兵器,“对所谓的‘自己人’掏心掏肺!王竹是一例,你手下那个关青禾算一例,甚至你的游侠盟,也未必是铁板一块!祝一凡,作为你的导师和朋友,我必须点醒你,这就是你的死穴!”短暂的停顿后,仿佛下定了某种引火烧身的决心,郑铮的声音沉如闷雷,炸响在狭窄的空间:“案子牵扯太深,潭底全是吃人的鳄蜥。你的本职是指挥,不是冲在一线当刀锋!若是一个人趟不过去…”他目光如炬,紧紧锁住祝一凡,“我给你安排个更专业的搭档!” “报告!” 一个异常洪亮、甚至带着刻意挑衅般张扬的男声,如同惊雷,猝然撕裂了走廊最后一丝濒临断裂的寂静! 这声音?! 祝一凡猛地抬头!热血瞬间冲上头顶,眼前一片猩红。 门口站着的,赫然是那个曾在鬼市暮色坊,被省厅特警当众镣铐加身的聂风云。 “风云,老刑侦队长,不用介绍了吧?”郑铮的声音清脆利落,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祝一凡的双眼瞬间充血欲裂!震惊、被愚弄的狂怒、混杂着一种信仰崩塌的绝望,如同滚烫的岩浆在他胸腔里轰然爆开!他猛地转向郑铮,脖颈上的青筋根根暴凸如虬龙,声音因极致的怒火而撕裂嘶哑:“他?!老板,您他妈开什么国际玩笑?!” 郑铮眉头深锁,旋即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聂风云是自己人!是我们‘破局者’计划埋得最深的一枚楔子!他在鬼市自污其名,就是为了撕开那张遮天蔽日的黑网,揪出幕后元凶!一凡,这一点,望你务必知悉!” “自己人?!风筝么?!”祝一凡的冷笑尖锐得像淬毒的玻璃碎片刮过钢板,每一个字都淬着蚀骨的恨意,“这话说出来,不觉得臊得慌吗?!”他猛地扭头,目光如同两道烧红的烙铁,狠狠烙向聂风云那张看似波澜不惊的脸:“聂风云!且说你这副清白无辜的嘴脸,自己在照镜子的时候,不觉得会发烫?!省厅那副铐子还他妈烫手呢!” 聂风云迎着祝一凡几乎要喷溅出实质火焰的目光,非但未退,嘴角反而噙着一丝令人心寒的淡笑,从容迫近半步:“可笑!我问心无愧,何惧发烫?”他声音平稳,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骨缝,“我以高娟为饵,钓出顾生智这条滑鳞毒蛇;再借顾蓉蓉之手,撬开八年前被焊死的时光铁闸,掘出了‘归墟’的踪迹…这步步为营、直捣黄龙的路数,不正是破局者的本分?剿灭湖跺的黑色产业与其背后的魑魅魍魉,难道不是你我所求?”他摊开手,姿态闲适如展示珍藏,目光却死死钉在祝一凡攥着的证物袋上:“祝总指挥,你手里紧握的东湖底下刨出来的玩意儿,不就是捅穿核心最硬的那把钥匙?这,难道不是计划步步为赢的铁证?”聂风云的话语,如同精心打磨的冰刃,圆滑、冷硬、逻辑森严,试图将一切血腥的歧途粉饰成别无选择的牺牲。 “放你娘的屁!这一切与你何干!”祝一凡指节捏得爆响,惨白如骨,胸膛剧烈起伏。他死瞪着聂风云那张伪善的脸,目光扫过一旁沉默却立场鲜明的郑铮。办公室的空气凝成了铅块,沉沉压得人窒息。他低头,手中小小的证物袋里,那只镀金打火机仿佛承载着万千枉死者的怨咒,滚烫得几乎要熔穿他的掌心。一股冰冷刺骨的荒谬感与彻底的孤立感,瞬间将他吞没。 他一把抄起证物袋,转身便要冲出这令人作呕的囚笼。 “等等。” 聂风云的声音不高,却似冰锥,精准刺穿了祝一凡决绝的步伐。那语调里的寒意,比方才的“问心无愧”骤降十倍。 祝一凡脚步一顿,背脊僵直如铁,未曾回头。 聂风云悠然踱至他身侧,几乎贴着他耳廓,用仅容二人听闻的气音,缓缓吐出三个字:“关青禾。” 这三字如同无形的冰针,瞬间洞穿祝一凡所有愤怒的甲胄,精准楔入他心底最柔软、也最恐惧的深渊。 祝一凡骤然回身,瞳孔因极致的震骇与恐惧急剧收缩。 他眼前,聂风云脸上那抹虚伪的悲悯淡笑已荡然无存,只剩一双深不见底、浑浊却闪烁着冷酷算计的眼睛。那双眼睛的主人如同锁定猎物的蝮蛇,低声续道:“关青禾,可是关山的人,又是顶尖黑客,符合‘幽灵’的人物设定…还有,她经手的几份敏感档案,痕迹可不算干净。若这些‘瑕疵’,恰好与她父亲早年经手的一些‘未解之谜’勾连……比如,八年前那对炸得尸骨无存的花炮厂厂长夫妇?再比如,那宗军火走私案的资金流…啧啧,祝总指挥,你说,这会不会让一位前程似锦的女警官,就此折翼,甚至…锒铛入狱?” 字字如重锤,狠狠砸在祝一凡心坎。 他脸色霎时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地微微战栗。 聂风云这杂碎!竟拿关青禾---他曾深爱、此刻他在这世上唯一的软肋与牵挂---作要挟! “你…果然…卑鄙无耻!”祝一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恐惧而扭曲。 聂风云却笑了,那笑意冰冷而笃定:“识时务者为俊杰,祝总指挥。皆为破案,白猫黑猫,何必泾渭分明?”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一把攥住了祝一凡死死捏着证物袋的手腕。 力道之大,带来刺骨的剧痛与屈辱。 “拿来。这东西在你手里是催命符,在我这儿,才是开启关山之门的密钥。”聂风云的声音糅杂着蛊惑与胁迫,“放心,有我周旋,有你配合,青禾…自会安稳无忧。” 祝一凡臂上肌肉因抵抗而虬结绷紧,牙齿几欲咬碎。他瞪着聂风云那双浑浊剧毒的蛇眼,扫过郑铮沉默默许的姿态,再想到关青禾的未来…一股冰冷的、足以溺毙的无力感和绝望彻底攫住了他。那紧绷的抗力,如同泄气皮囊,骤然溃散。 聂风云敏锐地捕捉到他腕力的松动,嘴角勾起一丝胜券在握的弧度,顺势一夺。那装着打火机的证物袋,便如战利品般,被他轻易从祝一凡僵硬的手中剥离!动作干脆利落,带着猎食者撕咬猎物的残忍。 证物离手的刹那,祝一凡只觉魂魄被撕去一角。他僵立当场,眼神空洞。 聂风云掂了掂证物袋,取出报告放在郑铮桌上。那冰冷的金属打火机隔着塑料硌着他的掌心,旋即被他信手一卷,脱袋而出,落入掌心。 他再未看祝一凡一眼,仿佛尘埃落定,只朝郑铮微微颔首,转身欲离。 就在他即将迈过门槛的瞬间,祝一凡那冰冷得如同来自九幽黄泉的声音,才如同淬了万年玄冰的毒匕,狠狠刺向他身后那片充斥腌臜交易与伪装的虚空:“道不同不相为谋?聂风云…在这湖跺的浊浪滔天里,你我漂的,压根不是同一片浑水!你这个人渣,迟早要被自己吐出的墨汁活活呛死!” “不劳费心!”聂风云脚步未停,只侧过脸,留下一个完美融合了轻蔑与伪善的侧影,用他那惯有的阴阳怪腔,轻飘飘甩回一句:“啧啧!老祝啊,你这人呐,就是爱钻死胡同…须知,咱湖跺只有浑湖,没有大海!浪再急,也淹不死识水性的…”他刻意一顿,清晰吐出最后三字,字字浸满嘲讽:“自!己!人!” 话音落,身影已没入走廊的阴影深处。 第一百八十二章 肮脏交易 1、 八年前的那一个夏日,单龙亲眼目睹了改制谈判桌下的肮脏交易,亲耳听到了爆炸前夜单明绝望的咆哮…那场吞噬单明夫妇的冲天爆炸发生时,他就在现场附近。 单明在烈焰吞噬生命的最后一刻,将掌握着关山、张得祥等人罪证的关键线索,还有一只刻有特殊字母的镀金打火机托付给了这个他信任的侄子。 正是这份足以点燃地狱之火的托付,成了单龙的催命符。 爆炸案后,幕后黑手启动了对唯一可能知情者的血腥清洗。单龙被官方污名化为“重大嫌疑人”,更可怕的是,一张来自“鬼市”的无形死亡罗网已悄然罩下。 2、 影像闪回,八年前那个暴雨如注的深夜。 咸腥的血气与污泥腐烂的味道混杂在尖锐的雨声里。单龙捂着肋下深可见骨的刀口,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烧灼般的剧痛,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不断涌出的温热液体,让眩晕感如同跗骨之蛆。 身后,如同鬼魅般的身影在雨幕和狭窄巷道的阴影中若隐若现,带着浓重的杀意。 死亡,近在咫尺。 他不能死!绝不能带着叔叔用命换来的秘密沉入黑暗。 求生的本能让他在绝望中榨出最后一丝清明。他跌跌撞撞,凭着模糊的记忆和一股执念,一头扎进城区边缘那片已被列入拆迁、残破不堪的老宅区。那是他父亲留下的老屋,童年模糊记忆里唯一称得上“家”的地方,如今只剩下断壁残垣,在暴雨中沉默地倾颓。 他撞开那扇早已腐朽、仅靠铁锈粘连的半扇木门,扑倒在布满瓦砾和厚厚灰尘的地上。浑浊的泥水混着血水在他身下蔓延。 追杀的脚步声已在巷口响起! 没有时间了! 他挣扎着爬向堂屋东墙角。记忆深处,那里有一块活动的地砖,是他幼年藏匿心爱弹珠的“宝库”。他用尽全身力气,用血肉模糊的手指抠入砖缝,指甲在潮湿的青砖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刮擦声。 终于,砖块松动!他颤抖着掏出那个冰冷的、沾满自己鲜血的U盘,这承载着滔天罪恶和叔叔临终期望的唯一铁证,塞入砖下冰冷潮湿的泥土坑洞中。然后,他拼尽全力,将砖块推回原位,用沾满血污的手胡乱抹平表面的浮土和血迹。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 追杀的脚步声已在门外!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处看似毫无异样的墙角,眼神中充满了不甘、嘱托与无尽悲哀。随即,他猛地撞破后窗,拖着残躯,一头栽进外面更深的黑暗与泥泞中,像一头被猎犬追逐的困兽,用自己作饵,将最后的生机留给那冰冷的砖石之下埋藏的秘密。 3、 然而,他终究未能逃脱。追猎者如影随形,最终…惨死在张得祥的手下,沉尸冰冷的东湖淤泥深处八年。这个打火机就是铁证,妈的,铁证如山!我就不信还定不了你们。 拿捏了祝一凡的聂风云,深陷在宽大冰冷的办公椅里,脊梁骨仿佛被无形的千钧重担压得佝偻。屏幕上幽冷的蓝光无声舔舐着他苍白疲惫的脸颊,如同一把冰冷的解剖刀,耐心地、一层层剥离他精心构筑的伪装。指间香烟燃尽的灼痛让他指尖微不可察地一颤,面前烟灰缸里堆积如小坟丘的烟蒂,赫然是祭奠,祭奠被尼古丁和虚伪谎言反复灼烧、一寸寸焚尽的时光。 空气粘稠滞重如凝固的油脂,浓烈的烟草气息深处,一股源自骨髓、挥之不去的铁锈血腥味顽固地弥漫着:那是记忆深处花炮厂爆炸翻腾的硝烟尘土,是单龙残骸被打捞出漆黑淤泥时散发出的、属于死亡的浓烈气息。“终于…不再漂泊,‘归位’的感觉…真好!”他喉间滚出低沉的自嘲,尾音随即被四周庞大的虚无吞噬殆尽。 祝一凡带着一身凛然怒火决绝离去的背影,像一记无声却极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更抽在郑铮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棋盘布局之上。这条寻求合作的明路,已被祝一凡的脊梁彻底堵死。他只能转向阴影覆盖的侧翼。指尖划过冰冷的通讯录屏幕,最终悬停、落下,落在那串代表市局法医老赵的号码上。 单龙! 这个不久前刚从东湖底冰冷淤泥中被打捞出、勉强拼凑出人形的“无名氏”,终于被老赵手中那把专业而无情的解剖刀,赋予了名字。一个骤然刺穿岁月尘封、狠狠楔入聂风云记忆深渊的名字。老赵传来的尸检报告连同那份冰冷的鉴定结论,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针:单龙死于八年前。这消息,如同一枚投入死寂深潭的重磅炸弹,在他疲惫浑浊的心湖里瞬间掀起了滔天浊浪与刺骨坚冰。八年前…那不正是在那场裹挟着滔天罪恶、最终却被无形巨手强行摁入湖跺历史烂泥潭的“花炮厂特大走私案”案发后的次年? 两个时间点,精准咬合,严丝合缝!这绝非命运的偶然玩笑,更像是一曲血腥续章,在暗处被精心谱写、冷酷上演!聂风云的手指痉挛般砸在冰冷的键盘上,带着一种近乎毁灭性的偏执,强行激活了沉睡在庞大数据库深处的档案巨兽。光标闪烁,键入关键词:“单龙”、“花炮厂走私案”。 指尖悬停在回车键上,微微颤抖,仿佛已提前感知到那即将扑面而来的、足以冻结血液的凛冽寒潮。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数秒迟疑过后,他猛地按下!如同扣动抵住自己太阳穴的扳机。 屏幕瞬间跳转,档案页面加载。分管领导一栏,两个猩红刺目的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穿了他试图维持的最后一丝冷静表象:藏钟! 进度条艰难地、如同垂死蠕虫般向前蠕动。 终于,查询结果弹出: 一片刺眼的、令人绝望的空白! 聂风云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呼吸在那一瞬彻底停滞。一股混杂着硝烟血腥的刺骨寒气,如同一条冰冷滑腻的毒蛇,顺着他的脊椎骨缝飞速向上钻爬,直冲天灵盖!头皮炸裂般的麻痹感瞬间席卷全身。 “不…不可能!”他几乎是嘶吼出声,声音干涩扭曲得如同砂纸摩擦,“这特么是老子当年豁出命钉死的案子!每一份带血的口供、每一块嵌进同袍骨肉的弹片、每一滴溅在卷宗上的泪……都他妈刻在老子脑子里!烙在心上!”简直荒谬绝伦!一个曾震动省厅、牵动无数神经的特大案件,竟在内部档案的浩瀚信息流中被蒸发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仿佛那场惊天动地的爆炸、那场关乎国脉的走私大案,从未在这片名为湖跺的土地上真实发生过。 权力的橡皮擦,不仅能无声抹去纸上的墨迹,更能将历史的血痕、亡魂的惨嚎,一同揉碎、碾入虚无的尘埃。 单龙…我的好兄弟!聂风云猛地闭上眼,强行压下翻涌至喉头的酸腐胃液与阵阵眩晕。那个沉默寡言、眼神却如鹰隼般异常锐利的年轻面孔,带着风霜与泥泞,猛地撞破记忆的闸门,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他不是什么狗屁嫌疑人!他是当年盐渎市局经侦处秘密派遣、打入花炮厂核心、调查改制惊天黑幕的卧底。代号——“穿山甲”!湖跺花炮厂改制前夕,市局高层得到绝密情报:以单明为首的利益集团勾结外部势力,疯狂转移国有资产、进行走私洗钱的惊天黑幕。而单龙,这个市局经侦处的年轻精英,临危受命。他能力卓绝,被单明视为本家翘楚而信任有加,实则肩负着特殊使命,是撬开这桩铁板一块的罪恶堡垒的唯一楔子。 单龙亲眼目睹了改制谈判桌下肮脏的筹码交换,亲耳听到了爆炸前夜单明绝望的咆哮…那场吞噬单明夫妇的冲天烈焰腾起的瞬间,他就在现场咫尺之遥!而他手中紧握的那枚打火机——那枚此刻躺在证物袋里、刻着“FF”的冰冷金属——正是单明在烈焰焚身、生命消亡的最后一刻,塞给这个“侄子”的致命托付。这份沾满鲜血、足以将幕后大佬们拖下地狱的铁证,立刻成了单龙的催命符。 爆炸案后,幕后黑手启动了血腥清洗。单龙不仅被官方系统污名化为“重大嫌疑人”,更可怕的是,“鬼市”的杀手如同跗骨之蛆,展开了不死不休的追杀。最终…他惨死在张得祥的毒手下,沉尸冰冷的东湖淤泥深处,沉寂八年。这只打火机就是如山铁证!妈的,铁证如山!我就不信,还撬不开你们这些杂碎的龟壳! 聂风云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指甲几乎嵌入皮肉,留下月牙形的血痕。他当年追查的那桩牵扯国际的走私案,线索屡屡诡异中断,关键证人接二连三离奇死亡或失踪…如今看来,那一切无形的阻力,那场抹杀一切档案记录的滔天巨浪,其核心目标就是为了彻底掩盖单龙卧底身份暴露后引发的连锁灭口反应!最终的目的,正是为了埋葬单明用生命托付出来的改制黑幕和走私罪证。单龙的死,才是那条贯穿走私案、爆炸案以及被系统抹去真相的血腥纽带。 当然,卧底多年、早已在灰色地带浸淫太深的他,比谁都清楚“鬼市”这趟浑水的凶险莫测。那不知来自何方、仿佛主宰一切的“归墟”…如同盘踞在湖跺心脏深处的远古神灵,冰冷地俯瞰着蝼蚁般的众生… 4、 十公里外,交警大队档案室。 颓然回归的祝一凡,同样被抛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与陈年尘埃织成的罗网之中。 光线昏晦。巨大的铁皮档案柜如同沉默的黑色墓碑,森然矗立于腐朽纸墨与厚重灰尘腐朽交织的气息里。此刻,聂风云那张看似平静却深不可测、如同戴着一副完美人皮面具的脸,郑铮那堵代表着体制秩序、不容置疑的森严信任高墙,反复在他脑海中激烈冲撞、撕扯。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枚刻有“FF”字母打火机的冰冷金属触感,如同一条阴冷的毒蛇,死死缠绕着他的神经。 FF---费刚! 这个名字如同千钧磨盘,沉沉碾过他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的钝痛。这位昔日的湖跺市局掌门人,早已身消道亡。 这个冰冷死者至死紧握不放的打火机,到底承载着什么?指向何方?是钥匙,还是更深的陷阱? “叮!”一声突兀刺耳的系统提示音撕裂死寂。屏幕上,“命运之轮”系统冰冷的图标闪烁了一下,弹出一条简短却锋芒毕露的警示:【关联线索触发:湖跺花炮厂爆炸案(封存)与2017年湖跺交警支队第X号车辆查缉案件存在异常关联点。关键信息指向:本案相关档案存储区域——11楼档案管理中心。】 答案就在11楼! 祝一凡如同被电流击中,猛地推开椅子,循着系统冰冷的指引,冲向11楼。他粗暴地打开最里层档案区的铁门,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他扑向角落那台落满灰尘的电脑终端,开机,屏幕幽幽亮起。光标在“湖跺市局2017年交通类案件归档索引”区域疯狂跳动、翻页。他的指尖划过冰冷如铁的柜体,带起呛人的陈年灰垢,索引标签冰冷地指向同一个终点:无。 那个特定的、应该标注着当年查车案编号的卷宗盒,消失了!原地只剩下一个布满蛛网灰尘的空洞方形印记,像一个被残忍剜去心脏后留下的、无声控诉着掠夺的伤疤。他不死心,再次扑向电子终端,颤抖的手指敲入精确的卷宗编号。屏幕闪烁片刻,最终弹出冰冷的、毫无感情的文字判决:“访问记录不存在或当前权限不足”。 “不存在?!权限不足?!”祝一凡只觉得一股混杂着邪火与彻骨冰寒的洪流瞬间贯穿全身,血管里的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巨大的屈辱和无力感如同冰水当头浇下。他猛地一拳砸在身旁冰冷的铁皮柜上! “咚!”一声沉闷如雷的巨响在死寂的档案室轰然炸开,震得整个空间都在嗡鸣。簌簌落下的灰尘,宛如这座禁锢着无数秘密与遗忘的迷宫发出的、无声而沉重的悲鸣。力量被厚重的黑暗与无形的墙壁吞噬殆尽,只留下指骨传来的剧痛和无尽的、噬心的挫败。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嗡鸣震动了一下。老赵发来的信息。文字简短,却字字如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的眼睛:【尸体比对确认:死者单龙。官方记录:八年前湖跺花炮厂爆炸案重大嫌疑人。真实身份:盐渎市局经侦处卧底干警(代号:穿山甲)。】 嫌疑人!卧底? 脑中那个沉尸湖底、沉默背负着污名的伟岸身影,此刻被冠以双重、撕裂的身份标签。花炮厂特大走私案卷宗的彻底蒸发、缩写“FF”的证物打火机、被打上“嫌疑人”烙印最终沉尸湖底的卧底警察单龙…这一切像疯狂滋生的、带着剧毒倒刺的荆棘藤蔓,死死缠绕住他的思维。越是挣扎,缠绕越紧,毒刺扎得越深,冰冷的毒液渗入骨髓,冻结思考。 一个被系统抹去的走私案,一个被草草定性为“安全事故”的惊天爆炸,一个背负污名沉尸湖底的牺牲者…这三者之间,必然存在着一条足以撕裂所有表象、血淋淋的、被隐藏的真相链条。 不能困在死胡同! 必须另辟生路! 那个几乎被爆炸的烈焰和流逝的岁月一同焚毁的名字,猛地撞入他混乱的脑海:单明,花炮厂原董事长,崔媛媛的生父。那场发生在改制前夕、被各方势力以惊人速度盖棺定论为“生产安全事故”的爆炸,真的只是意外吗?单明夫妇粉身碎骨的死亡,是否就是为了彻底堵住那唯一洞悉改制惊天黑幕的知情者的嘴?那么…单明的老家呢?那个流淌着相同血脉的根系所在,那个或许未被权力橡皮擦彻底清洁过的角落,会不会还藏着未被抹去的残痕?据说…当年单龙在被追杀流亡期间,也曾多次在那个破败的老宅出现。他是否在那里苦苦寻找过什么?或者…他绝望之中,曾在那里埋下了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如同落入枯草原的火星,瞬间燃成燎原之势。那是黑暗中唯一可见的、微弱的磷火! 祝一凡猛地抓起椅背上沾染着灰尘的外套,像一头被彻底逼入绝境、獠牙染血的困兽,带着一身呛人的陈年灰烬和近乎燃烧的决绝,大步冲出这座埋葬着无数秘密与不公的幽暗档案馆。 他的身影,瞬间被门外沉沉的、仿佛预示着更大风暴席卷而来的晦暗暮色所吞噬。翻涌的灰尘在暮光中悬浮,如同无数沉默的魂灵在身后无声注视。 第一百八十三章 冰冷徽章 1、 当祝一凡带着一身档案室的陈腐气息和燃烧的决绝冲出交警大队时,另一个人,正以一种近乎灵魂附体的姿态,踏上了通往单明老宅那荒芜之地的路途。 祁青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自从在崔媛媛那间充斥着消毒水味和精密仪器冰冷嘀嗒声的病房出来后,一种前所未有的、近乎偏执的焦灼感就攫住了她。那个躺在病床上、靠机器维系着微弱生命体征的女人,尽管不能言、不能动,但祁青红却仿佛能清晰地“听”到她无声的呐喊,感受到那股被禁锢在破碎躯壳里、对真相近乎燃烧生命的执念!那执念像看不见的丝线,缠绕着她的神经,牵引着她的脚步。 冥冥中,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不断回响,清晰得如同崔媛媛贴在她耳边低语:“老宅…单明…东西…在老宅…龙去过…藏了…”这念头来得如此突兀、如此强烈,以至于她根本无法抗拒。她甚至来不及细想其中的逻辑,身体已经本能地发动了车子,方向盘上的指尖因为某种未知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聂风云和祝一凡此刻的注意力在别处。这或许是她唯一的机会:一个替崔媛媛,也替那个沉冤八年的单龙,也可能是替她自己内心某种不安的求证,去揭开冰山一角的机会。 单明那位于城郊边缘、早已荒废多年的老宅,在浓重如墨的夜色里,如同蛰伏的巨兽残骸。院墙倾颓,荒草齐腰,破败的门窗在夜风中发出呜咽般的**。 祁青红打着手电,强压下心底那份因环境而生的战栗,她的心跳快得几乎要撞出胸腔。崔媛媛那虚无缥缈的“指引”和单龙当年可能留下的痕迹,像无形的坐标,引导着她穿过杂草丛生的院落,径直走向同样残破的主屋。 堂屋东墙角,手电光柱扫过布满蛛网和厚厚尘土的墙壁。她几乎是凭借着那股执念的直觉,目光死死钉在了角落里一块颜色稍异、边缘似乎有撬动痕迹的老旧青砖上。 她的呼吸骤然屏住。没有犹豫,她蹲下身,抽出随身携带的多功能工具刀,用刀尖小心地沿着砖缝探查、撬动。砖块松动了!她用尽力气,手指因为紧张和用力而颤抖,终于将那块沉重的青砖撬了起来。 一股混杂着泥土陈旧腥气和金属锈蚀的味道扑面而来。 手电光聚焦——砖下的坑洞里,没有预想中的文件袋或U盘,只有一样东西:一枚小巧的、沾满红褐色污迹(是干涸的血?还是铁锈?)的金属徽章!徽章造型奇特,似乎是某种特制的钥匙,表面蚀刻着一串数字和一个模糊的、不完整的徽记图案,冰冷而沉默。 这就是崔媛媛执念指向的东西? 单龙拼死藏匿的线索?它能打开什么?指向哪里? 祁青红的心脏狂跳不已,她迅速掏出保鲜膜,小心翼翼地将这枚冰冷的徽章放入其中,指尖感受到那金属刺骨的寒意。就在她刚将证物袋塞进贴身口袋,准备起身的瞬间, “咻!”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陡然撕裂死寂! 祁青红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侧面扑倒。“噗!”一声闷响,她刚才蹲伏位置身后的墙上,深深钉入一枚闪烁着幽蓝寒光的特制飞镖。 威力之大,尾部犹在震颤! “谁?!”祁青红厉喝,就地翻滚,迅速拔枪上膛,背靠残破墙壁,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祁青红,夜半三更,跑到这种荒郊野地来怀旧吗?”一个冰冷、带着戏谑和浓浓杀意的声音从门外黑暗中传来。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踏入摇摇欲坠的门框,堵住了唯一的出路。手电光勉强照亮了他半边脸:费青云!湖跺恶魔一般的存在费刚的养子,那个在鬼市和归墟阴影中权势熏天的第三代“幽灵”!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行踪?! 祁青红瞬间明白了:老宅周围必然有对方布下的暗哨!她的擅自行动,将自己彻底暴露在了致命的獠牙之下! “把东西交出来,”费青云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那不是你该碰的。交出来,看在聂风云的面子上,我可以让你‘意外’消失得舒服点。” “做梦!”祁青红咬牙,枪口死死锁定对方模糊的身影。她知道硬拼毫无胜算,唯一的机会是利用这废墟的复杂环境逃脱。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费青云冷哼一声,身影如同鬼魅般动了。 他的速度极快,动作诡异而狠辣,显然是受到了归墟灵力的加持。 祁青红毫不犹豫开枪! “砰!砰!”枪口火光在黑暗中爆开,子弹撕裂空气!但费青云如同早有预料,提前预判了她的弹道,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闪避,同时数点寒星再次从他手中狂暴而出。 这就是归墟的灵力么,太可怖了!祁青红狼狈翻滚躲避,飞镖擦着她的肩膀飞过,带起一片火辣辣的疼痛和布料撕裂声。 她不敢恋战,借着翻滚之势撞向侧面一扇早已腐朽的窗户。 “哗啦!”木屑纷飞!她破窗而出,摔进外面更深的荒草之中。 “抓住她!死活不论!”费青云的怒吼从身后传来。黑暗中,至少另外两道身影如同猎犬般从不同方向扑出,封堵她的去路。 祁青红在齐腰深的草丛中亡命奔逃,荆棘划破皮肤,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身后追兵的脚步声、拨开草叶的哗啦声如同催命符。 她感到体力在飞速流逝,绝望像冰冷的潮水开始蔓延。 就在她即将被扑倒、冰冷的刀刃似乎已经贴上后颈皮肤的刹那。 “砰!砰!砰!”三声节奏分明、精准凌厉的点射声从不远处骤然响起!枪声划破夜空。 追在最前面的一个黑影应声惨叫倒地。另外两人动作猛地一滞,迅速寻找掩体。 祁青红死里逃生,剧烈喘息着抬头望去。 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钢铁猛兽般撞开外围的杂草丛,粗暴地停在荒地上。 车门推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手持微冲,如同磐石般矗立在车头灯光晕染出的光圈边缘:聂风云。他脸色铁青,眼神如同淬火的刀子,死死锁定费青云的方向。 “费青云!动我的女人?!”聂风云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凛冽到极致的杀意,在夜风中清晰地传递过来,“你的手,伸得也未免太长了!” 费青云的身影从破败的门框阴影处缓缓踱出,脸上没了刚才的戏谑,只剩下冰冷的凝重和一丝忌惮。“聂兄,还没有来得及恭贺你官复原职,你好快的脚程。不过,这事你管不着,我是在清理门户,处理一个偷窃机密证据的叛徒罢了。” “放屁!”聂风云寸步不让,枪口纹丝不动,“祁青红和你鬼市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轮不到你费青书来清理!有什么事,跟我回局里说!” 气氛瞬间凝固到冰点。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夜风呜咽和远处受伤者压抑的**。费青云盯着聂风云和他那黑洞洞的枪口,又扫了一眼被聂风云挡在身后、正撑着膝盖喘息的祁青红,眼神阴晴不定。显然,聂风云的出现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强行灭口已不可能。 “哼,聂风云,你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费青云最终冷冷地丢下一句,“归墟大人要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我们走!” 他手一挥,带着手下迅速隐入黑暗,如同从未出现过。 危机暂时解除。 祁青红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膝盖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聂风云快步上前,一把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青红!你怎么样?伤到哪里了?”他声音急促,带着罕见的紧张和后怕,上下检查着她肩膀和手臂的擦伤,触手的冰凉让他眉头紧锁。“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这里来?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祁青红靠在他结实的臂膀上,感受着他胸膛传来的温热和有力的心跳,鼻尖萦绕着他身上熟悉的、混合着烟草和汗水的味道。一瞬间,八年前的情愫、这些年刻意维持的距离、以及刚才并肩御敌带来的短暂安全感,如同汹涌的潮水冲击着她脆弱的心防。她看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和焦急,一股暖流夹杂着巨大的酸楚几乎要冲破喉咙。 他是来救她的。他依然在乎她。 这个认知几乎让她瞬间软化。她张了张嘴,几乎就要脱口而出:“我找到了东西!在贴身口袋里…”然而,就在这一刹那,脑海里猛地炸开崔媛媛那双空洞、却仿佛燃烧着无尽执念的眼睛! 眼前闪过费青云那阴鸷、充满权力傲慢的眼神,耳畔回响起“归墟大人要的东西,不是那么好拿的”那句冰冷的威胁。还有…那份被系统彻底抹去的“花炮厂特大走私案”档案!八年来聂风云讳莫如深的一些行踪。他和郑铮那牢不可破的关系… 一个冰冷、尖锐的疑问如同毒刺般猛然扎进心底:聂风云,你真的是站在真相这边的吗?还是…你本身就是那堵无形高墙的一部分?你急匆匆赶来,究竟是救我…还是为了费青云口中的“归墟要的东西”?如果你知道了徽章的存在,会用它去揭开真相,还是…将它交给某个需要它“消失”的人? 巨大的犹豫和猜忌,如同冰水浇灭了刚刚升起的暖意和倾诉的冲动。她紧贴着聂风云身体的手指,下意识地、死死地按住了装着那枚冰冷徽章的保鲜膜。隔着薄薄的衣料,金属的棱角硌着她的皮肤,提醒着她这份东西可能带来的风暴以及…背叛。 聂风云看着她惨白的脸、失焦的眼神和突然抿紧的嘴唇,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和沉默。“青红?说话啊!你到底找到什么了?刚才费青云说的证据是什么?” 他追问,语气带着刑警特有的敏锐和不容置疑。 祁青红抬起眼,对上聂风云探究的目光。那双曾经让她无比迷恋、无比信任的眼睛,此刻在她看来,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难以穿透的迷雾。她深吸一口气,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真相死死压在喉头,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虚弱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没…没什么…我以为这里会有线索…但被费青云的人破坏了…一片狼藉…什么也没找到……”她垂下眼睑,避开了聂风云锐利的审视,“我只是…只是想来替媛媛看看…她父亲的老家…” 谎言出口的瞬间,心如同被那枚冰冷的徽章狠狠刺了一下,尖锐地疼痛起来。她背叛了他的救援,背叛了这份冒着巨大风险赶来的情谊,也背叛了自己内心刚刚涌起的片刻柔软。 聂风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包含了疑惑、审视,还有一丝…失望?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沉声道:“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再说。” 他半扶半抱地将她带上车。 越野车轰鸣着驶离这片充满血腥和秘密的废墟。祁青红靠在冰冷的车窗上,望着外面飞速倒退的黑暗,感觉口袋里的徽章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灵魂都在颤抖。她选择了隐瞒。这个选择是对还是错?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枚冰冷的徽章,以及它所承载的一切,绝不能轻易交出。 至少在真正看清聂风云站在哪一边之前。 第一百八十四章 狭窄光路 1、 湖跺市老城区的边缘,城市扩张的巨兽齿痕在此戛然而止。一片荒芜如同被遗忘的墓园,疯长的野草吞噬着空旷的废地,几幢颓败的红砖楼如同风化的墓碑,在夜色中静静矗立。 单明夫妇的故居,蜷缩在这幅萧瑟画卷的最深处。一栋孤立的二层小楼,墙体呈现出干涸血迹般的暗褐,枯死的藤蔓如同勒紧尸骸的黑色绞索,缠绕其上。空洞的窗框残留着碎裂的玻璃碎片,像无数只失焦的死寂瞳孔,漠然凝视着不速之客的命运。 锈蚀的铁艺院门在夜风中发出刺耳的**,向内歪斜敞开着。 荒草没膝,叶片摩擦着发出簌簌低语。混杂着泥土腥气和朽木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如同墓穴沉重的吐息。祝一凡拧亮强光手电,光束如利刃般劈开浓稠的黑暗,照亮了坍塌的门廊、断裂的台阶。他拔枪在手,肌肉紧绷如满弓,锐利的目光扫过死寂的院落,身影一闪,没入那如同巨兽咽喉般漆黑的门洞。 呛人的尘埃味厚重如帘幕。 光束在黑暗中艰难地犁开一道狭窄的光路。客厅狼藉如劫后战场,蛛网如祭奠的丧幡垂挂,厚厚的积尘覆盖一切,宛若为其裹上了一层灰白的尸布。倾倒的家具扭曲变形,墙上贴着几张泛黄的稚拙儿童画:歪斜的太阳、火柴盒般的房子、手拉手的小人……在这片死寂的废墟里,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凝固的温馨。 空气凝滞冰冷,屋外的雨声清晰可闻。祝一凡屏息凝神,侧耳倾听。只有他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在空旷的破败中引发空洞的回响,幽灵般荡漾。他小心翼翼地穿过客厅,走向通往二楼的危梯。 腐朽的木质踏板在脚下发出濒死的**。就在脚尖踏上二楼走廊地板的刹那,一股极其突兀、微弱的气流扰动感猛地从背后袭来! 是人?还是灵体? 祝一凡全身汗毛瞬间炸立!千锤百炼的本能快过思维,他猛地向前一个矮身翻滚。 “呜!”一道撕裂空气的厉啸,几乎是剃着他后脑的头皮掠过。旋即,“砰!”的一声闷响,腐朽的木栏杆应声碎裂,木屑如同黑色的血雨般迸溅! 袭击者一身深色连帽兜头,身形鬼魅般矫健。一击落空之后,手中闪着凛冽寒光的金属短棍毫无迟滞,带着死亡的尖啸,再次凶狠地拦腰扫向尚未完全起身的祝一凡! 生死毫厘!祝一凡硬拧腰腹,身体几乎与地面平行,冰冷的棍风擦着腰腹掠过,“嘭”地一声砸穿腐朽的地板,留下一个幽深的黑洞。 他单膝跪地稳住身形,右手枪口如毒蛇昂首,瞬间锁定那道黑影。 黑影似乎没料到一个交警的反应竟如此之快,动作出现一丝微不可察的迟滞。 “砰!”就在这不足一秒的死亡间隙,祝一凡的枪口炸出一团橘红色的烈焰,枪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如同惊雷炸响! 子弹撕裂空气,擦着黑影肩胛呼啸而过,带起一溜刺目的血花。 黑影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竟毫不恋战,借势向下翻滚,利用楼梯死角掩护,如同受伤的蝙蝠,几步窜下楼梯,撞开摇摇欲坠的客厅破门,彻底融入门外浓墨般的夜色。 祝一凡背靠冰冷的墙壁,心脏在胸腔里狂擂,冷汗瞬间浸透衣衫。 枪口死死指向黑影消失的方向,目光如鹰隼般锐利。 外面,只有夜风掠过荒草,呜咽如泣。 确认威胁暂时退去,祝一凡才将手电光束投向黑影方才的立足点。打斗的痕迹狼藉一片,可是居然…没有血迹。 这里似乎早已有人捷足先登。碎裂的扶手旁,腐朽的地板上…一点冰冷的、微弱的光泽在尘埃碎木间倔强闪烁。不是玻璃,不是金属残渣。一枚小小的、黄铜色的物件,静静躺在那里,像一枚被遗忘的、通往地狱真相的冰冷符咒。 祝一凡走过去,俯身拾起。指尖传来冰凉的金属触感:一把极其普通的单齿黄铜钥匙。 袭击者遗留?无意掉落?还是原本就留在现场的证物?他眉头紧锁,将这枚钥匙死死攥入掌心。那冰凉如同一条细小的毒蛇,缠绕上神经末梢。直觉发出尖锐的警报。他立刻打起十二万分精神,疯狂地搜索二楼单明夫妇的主卧。 撬开尘封的抽屉,砸开锈死的床头柜锁。里面只有泛黄的信件、褪色的相册、卷边的名片……岁月的尘埃厚厚掩埋。没有期待的日记,没有隐藏的账本,没有任何足以刺穿八年迷雾直抵案件真相核心的证据。失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心堤。然而,掌中那枚突兀的黄铜钥匙,却像一颗烧红的炭粒,灼烫着他的理智。 他低头审视,钥匙柄上刻着一个“篆”体的“交”字。如此古怪,却又带着一丝诡异的熟悉感。它……竟然属于证物室?交?交警?交警队的证物室?一个大胆得近乎荒谬、却又带着冰冷逻辑的念头,如同高压电弧般劈入他的脑海! 单龙的案件并非孤立!当年,查扣花炮厂走私车辆的,正是湖跺交警!那个被风暴核心遗忘的角落,那个权力橡皮擦可能尚未完全覆盖的铁证角落……最容易被忽略的“安全”地带,也许正藏着最大的秘密!这把钥匙,就是开启那扇藏着秘密之源的禁忌之门的唯一钥匙!心脏在胸腔里骤然擂响战鼓,这念头一旦形成,便如燎原之火,无法遏制。 2、 与此同时,在湖跺市数据洪流的隐秘深处,一场无声的战争正在进行。 鬼市一度引以为傲的归墟服务器,此刻正承受着前所未有的挤压。无数冰冷的、缺乏“灵”的冗余数据空间,如同狂风中的泡沫般不断湮灭。这里是城市记忆的垃圾场,是信息洪流最终沉淀的淤泥之地。 这一刻,关子沐端坐于布满光屏的“游侠盟”指挥中心,眼神锐利如鹰。他的手指在无形的虚拟键盘上飞舞,速度快得拖曳出残影。屏幕上是不断刷新的指令流和拓扑图。 “目标区域:湖跺老城区光缆冗余节点,坐标锁定。”一个冰冷的男中音在频道内响起。 “执行清道夫协议,覆盖层01-07,覆盖范围半径500米!”关子沐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压缩所有未标记‘灵’的归墟泡沫。扫荡它们寄生在市政服务器第三冗余区的巢穴。狠狠清除,我要那里的数据流动性降到冰点,不给任何暗影借尸还魂的机会!” “收到!”数个声音同时回应,这是矢志复仇的游侠盟的元老的声音,此刻,他们都是带队的先锋。 屏幕上,代表游侠盟力量的蓝色数据流如同汹涌的潮水,精准地扑向地图上标记的灰色地域:那是城市犄角旮旯里被遗忘的服务器集群。 灰色地域迅速被蓝色覆盖、压缩、吞噬。代表着归墟控制的暗红色光点如同被惊扰的蚁群,在蓝色浪潮的冲击下仓皇逃窜,试图寻找新的寄生点。 “报告,节点D7发现异常数据溢出,疑似‘幽灵’活动痕迹!特征码……指向数据湮灭蠕虫残留。”另一名成员急促汇报。 “幽灵?现在我们就灭掉你无处安放的灵魂!”关子沐恶狠狠地道,这一刻,他的脑海里想到了被鬼市灭口的夜枭,还有死里逃生的于洋… “优先级提升!启动净焰程序,彻底焚毁残留,封锁所有外溢通道!”关子沐毫不犹豫,“决不能让它们接触到任何物理存储设备!特别是…任何与‘八年前’、‘交警’关键词相关的区域!全部切断!” 归墟覆灭前的躁动仿佛印证了他的担忧。就在游侠盟全力压制数据层面的归墟空间时,一丝极其隐晦、带着恶意探询的数据流,如同跗骨之蛆,竟然试图绕过重重封锁,其探测的触角,隐隐指向了城市另一端:湖跺市交警支队的服务器节点索引区。 仿佛有某种意志,在归墟被压缩的混乱中,依然执着地寻找着某个失落已久的物理坐标。 那里有灵的坐镇,十分难搞,关子沐的眉头也皱成了一个川字。 脑袋缠着绷带的于洋也来了:“归墟,有反击么?” “哼,垂死挣扎。”关子沐冷哼一声,“老于,我亲自带防火墙小组,去截断它!你在这里指挥,反向追踪信号源,锁定所有可疑物理端口!目标区域…湖跺市交警支队数据中心周边三公里内所有联网设备。” 于洋点点头,说:好!这一刻,我期盼已久! 3、 此刻的祝一凡脑中猛地接收过法医老赵传来的信息碎片:单龙,八年前爆炸案嫌疑人。那副求救无门的绝望面孔仿佛在黑暗中浮现,反反复复在重申。 他不是嫌疑人!他是警方卧底!代号“穿山甲”!单明在烈焰中托付给他足以让湖跺变天的改制黑幕罪证。当年的他孤立无援,如同丧家之犬,被鬼市的杀手钱鹏追杀得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八年前,某个同样死寂的雨夜,他拖着残躯,接通了上线张林的加密通讯器。电台里传来他嘶哑、带着血腥味的喘息和惨叫:“张局…救…命!有人要杀我,我这边有关键证据,东西…东西在…” 枪声!撞击声!嘈杂的电流嘶吼! 然后,另一个冰冷、不容置疑的、带着高位者威严的声音强行切入,压过了一切呼救:“张林!大局为重!切断联系!立刻!这是命令!” 那是当时盐渎市局的***:王清泉。通讯器被强行切断的忙音,成了单龙在人世间听到的最后判决。 但这并非单龙唯一的挣扎。在更早一些、他尚未被逼入绝境前,如同幽灵般在追杀间隙游走的某个时刻,他找到了一个被他视为“自己人”、至少可以暂时托付的人:警校同学,前同事张明。一个隐秘的街角阴影里,浑身是伤、眼窝深陷如同骷髅的单龙,将那份浸透着血与火的罪恶证据,塞进了张明颤抖的手中:“帮我…藏好!这是…要命的东西!暂时还不能公开…” “大哥,你别玩我!”张明脸色煞白,如同捧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本能地想要推开,卷入高层权力倾轧的漩涡意味着粉身碎骨。他目光惊恐地扫过周遭,然后拽着单龙,跌跌撞撞冲进了离他们最近、此刻却空无一人的——湖跺市交警队新建的档案室。冰冷的铁皮柜像沉默的钢铁蜂巢,整齐排列,散发着油墨和尘埃混合的独特气味。 “拿着!” 张明用几乎哭出来的声音,从一串钥匙里飞快地卸下一枚单齿黄铜钥匙,硬塞进单龙血迹斑斑的手心,然后几乎是抢过那份文件,看也不看,胡乱拉开一个标注着“逾期未处理车辆登记”的柜门,将文件粗暴地塞了进去。“啪嗒!”一声,沉重的柜门重重关上锁死! “我只能帮你到这了!”张明喘着粗气,背靠着冰冷的铁柜滑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制服,“一把钥匙开一把锁,整个队里就这一把钥匙。你的这个秘密…当我不知道!求你!”他眼神里充满了哀求,“等你脱困了…自己来打开拿走!那些高层…神仙打架的事…我不掺和,也掺和不起!”他把头深深埋进臂弯,仿佛那冰冷的钥匙和柜门能隔绝外面所有的腥风血雨。 近乎绝望的单龙看着掌中那枚小小的、冰凉的黄铜钥匙,又看了看那个被锁死的、如同坟墓般安静的柜格,喉头滚动了一下,终究什么也没说,将钥匙死死攥紧,身影再次没入雨幕深处,如同投入无底深渊……后来,单龙再也没有出现过,彻底失踪。雨夜的通讯成了绝响。张明最初还暗自庆幸自己抽身事外,直到他开始遭遇莫名其妙的“意外”:刹车失灵、高处坠物、家中被翻动的痕迹……恐惧如同冰冷滑腻的藤蔓,终于勒紧了他的心脏。 他想起了那个冰冷的铁柜,想起了那份要命的证据。可钥匙呢?唯一的钥匙在单龙手里,随着单龙的消失,那枚小小的黄铜钥匙也如同石沉大海。没有钥匙,他根本无法打开那个柜子。没有钥匙,他甚至无法证明自己与那份东西有关。恐惧最终压倒了一切,他选择了沉默,将那晚的秘密、档案室里冰冷的锁孔,连同对单龙命运的愧疚,一起锁进了灵魂深处最黑暗的角落,假装遗忘。 他一直沉默着,在巨大的压力下苟活着,直到被卷入更深的漩涡,最终被费青云逼到绝境……至死,他都紧紧咬着那个关于钥匙和柜子的噩梦,从未吐露分毫。因此,那份致命的证据,就这样在所有人眼皮底下,在冰冷的铁柜里,沉睡至今…… 4、 数年之后,案件迎来转机,矢志查明真相的祝一凡,出现了。 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巨手攥紧,感受到了单龙的意志穿透时光的阻隔。掌心的黄铜钥匙如同烧红的烙铁,刺痛直达灵魂深处。现在,一切都连贯起来了:单龙在正式求救被王清泉无情掐灭前,曾做过最后的挣扎。这枚钥匙,将张明变成了一个沉默的守密人和破局的关键节点,然而他却因恐惧将真相掩埋了整整八年。而此刻,袭击者出现在单明老宅,正是因为单龙的尸体重见天日,幕后黑手开始惊慌,试图搜寻单龙可能藏匿于此的、指向最终秘密的蛛丝马迹。 这枚钥匙,或许是在刚才那电光火石般的搏斗中,从袭击者身上意外掉落的战利品?亦或许,是冥冥之中单龙那未消散的执念,通过这栋浸透悲伤的老宅,将最后的委托交付于他?无论如何,它指向的,就是交警队证物室深处,那个被遗忘的、锁着改制黑幕最终证据的冰冷铁柜! 想通了这一切,祝一凡眼中再无半分犹豫。他如同被这把亡魂的钥匙点燃了整个灵魂,猛地转身,身影化作一道融入黑夜的疾风,冲向弥漫着腐朽与死亡气息的门外。那把冰凉的黄铜钥匙,此刻在他紧握的掌心剧烈搏动,仿佛两颗埋藏了八年、因恐惧与背叛而沉寂许久的心脏,终于感受到了大地深处传来的、破土而出的震颤。 引信,已被亡魂的执念点燃。目标,再度指向交警队11楼证物室。纵然知晓那里可能已是归墟势力窥探之所,纵然预感到与冰冷数据背后的“灵”终将有一场激战,祝一凡亦是兀然不惧,义无反顾地奔向那风暴的核心。 第一百八十五章 致命一瞬 1、 夜色,是最浓稠的画师,也是最沉默的同谋。它泼洒着墨汁,笼罩了湖跺市交警大队,尤其勾勒出11楼后那个被遗忘的角落:老旧的档案室与冰冷的微机房的怪异组合。仿佛立身于时代变迁的夹缝,在这排排档案柜的深处,一处暗室悄然蜷缩。墙皮剥落如老人斑驳的皮肤,诉说着无声的衰朽。 档案室曾是个独立阔大的空间,如今却被不断迭代的电子屏幕步步蚕食,最终沦为栖身一隅的弃物坟场。狭仄的空间里,拥挤堆放的是查扣物品、违章的遗迹,以及无数口袋案件背后无人追逐的杂芜。岁月在此沉淀的不是秩序,而是尘封的喧嚣与权力的弃物。 祝一凡的脸庞被厚口罩吞噬,仅余一双鹰隼般的眼在夜色中锐利扫视。他如幽灵般滑过零星昏睡的电子眼,精准找到暗锁。迎着门外计算机主机刺目的幽蓝,古老的门锁在他两根细长钢条下,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形同虚设。 侧身闪入,反手带门,动作轻悄无声。一股浓重的橡胶、机油与灰尘气息瞬间将他包裹。室内景象与门外迥异:高大的铁架堆满杂物,靠墙则是一排排贴着封条的证物柜。心跳如擂鼓,他再次掏出那把从单明旧宅捡到的黄铜钥匙——普普通通,毫无标记。 微弱月光下,它闪烁着固执而微弱的光。 他深吸一口气,尘埃仿佛带着铅的重量。钥匙带着指尖的微温与期盼,插入第一个编号柜锁眼。 纹丝不动。 第二个…也不行。 第三个…依然不动。 冷汗黏腻冰凉,沿着鬓角滑落。钥匙柄的寒意刺骨。祝一凡加快动作,沿着墙角一排排编号靠前的柜子试探下去。 失望如同冰冷的藤蔓,带着绝望的刺,一点点勒紧心脏。在角落最不起眼、落满厚尘、编号早已模糊的一个柜子前,濒临绝境的他,凭着惯性将钥匙插入。指尖一窒…传来一丝奇异的、近乎迟疑的阻力感。 “咔哒!” 一声清晰脆响,惊雷般炸在耳畔。 锁芯动了! 真的动了! 祝一凡猛地窒息,心脏狂暴撞击喉咙。他用尽全力,拉开沉重的铁皮柜门。生涩**声中,浓重的灰尘与陈年纸朽气扑面而来。手电光柱刺入深处,死死钉在一个褪色的牛皮纸文件盒上:墨迹标注着关键编号——17-038 -花炮厂走私案,犯罪嫌疑人:单明。指尖触到冰凉粗糙的纸面,拂去浮尘。 他小心翼翼抽出盒子。 出乎意料的轻。不祥预感瞬间攫住。 掀开盒盖。 没有预想中堆积如山的单据。只有一沓纸。 崭新、洁白、挺括的A4复印纸。 数十张,整整齐齐码放,白得刺目,白得空洞,白得令人心胆俱裂。这纯净的白,是真相被彻底清洗后的尸布? 死寂!绝对的死寂!光束凝固在那片刺目的虚无上。期待被粗暴碾碎,坠入深不见底的黑洞。这不是疏忽,是明目张胆的清洗。有人以最冷酷的方式,抹去了价值十亿美金走私赃物的最后真实痕迹。 窗外显示器闪烁诡异光亮——这里曾有鬼市的“灵”,甚至归墟的渗入…被戏弄了,彻头彻尾的戏弄! 一股混杂狂怒、荒谬与被玩弄的寒意,如冰冷毒蛇,顺着脊椎疯狂爬升,直抵头顶,头皮炸麻。 思维冻结的真空里,一阵尖锐、刺耳、毫无妥协的电子音骤然炸响,撕裂死寂! “叮!”系统上线作响。 一个刻意压低、经过变声处理的冰冷声音,毫无情感地刺入耳鼓:“花炮厂…废弃烟囱…单龙…藏了东西…真正的…报关单…你们…要找的…都在那里…”信号断断续续。 “宿主,快…去…”那扭曲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恐慌的急促,“定时…炸弹…倒计时…开始了!…找到它…或者…一起…灰飞烟灭!” 定时炸弹?倒计时?废弃烟囱?被篡改前的报关单?每个词都像冰砖砸进脑海,恐惧与巨大谜团瞬间勒紧咽喉! 命运之轮系统从未出错。只能放手一搏! 祝一凡一咬牙,如离弦之箭冲出证物室,撞开门,扑向暗处警车。引擎咆哮撕裂夜幕,警车如血箭射向城市边缘那片巨大的死亡坟场:曾经的湖跺花炮厂旧址。 2、 夜色下的东湖水面泛着虚伪光泽。花炮厂旧址仅余巴掌大一块荒地,被厚厚挡板围困,经年累月如地狱巨兽的骸骨,在惨淡月光下狰狞指向晦暗天空。疯长的荒草吞噬道路与机器残骸,空气中铁锈、土腥与深入骨髓的焦糊气息弥漫:那是毁灭永恒的烙印。 这里是繁荣的坟场,喧嚣落幕的永恒叹息。 祝一凡踹开野藤纠缠的铁门,一头扎入死亡领地。呼吸如破损风箱,汗水浸透后背。目光如探照灯急速扫掠怪兽骨架般的厂房轮廓。 烟囱!系统指定的那座小型烟囱,矗立于“圈地”最深处。红砖砌成的圆柱体,高耸、沉默、冰冷,像残破的、指向幽冥的墓碑。 岁月的风雨剥蚀出狰狞裂口与暗沉霉斑。靠近它,无形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烟囱底部,黑黢黢的方形入口如同怪兽巨口。浓烈混合着陈年煤灰、硝烟残余与腐朽霉烂的气味汹涌喷出。祝一凡毫不犹豫,弯腰钻入彻底黑暗。手电光柱仅能照亮脚下煤灰垃圾碎屑。空气污浊窒息,每一次吸气都像吞咽沙砾。他紧贴冰冷粗糙的内壁摸索向前。砖石的寒意刺骨。通道狭窄、压抑,如同通往地狱的竖井。 绝对的、吞噬一切的寂静包裹着他。只有自己急促的心跳与喘息,如同幽灵呜咽在巨大环形空间里飘荡。 向上!? 单龙会将东西藏于何处?烟囱内有何隐匿之所?手指在砖壁上飞速划过。砖缝、凸起、凹陷、铁钉…没有!除了无尽灰尘!恐慌的毒蛇瞬间缠绕心脏。 妈的,难道又是…死亡陷阱?已被困在即将化为齑粉的坟墓?时间…还剩几何?!就在绝望冰水即将淹没头顶的瞬间,手电光束猛地扫过高处一处内壁:约两三米高,一块砖的颜色有着难以言喻的差异:更浅!更新!像被人为仓促填补!细微的异常,是真相最后的擦痕!祝一凡心脏狂跳至喉头,扑上去,指甲不顾剧痛深嵌砖缝,爆发出全身力气,猛地向外一掰! “哗啦!”砖块被抠出,带起灰浆尘土。洞口乍现,一个拳头大小的黝黑洞赫然显露! 洞口边缘,残留着干燥发硬的透明强力胶痕。手剧烈颤抖,光柱死死钉向黑洞深处:一卷被厚厚油纸包裹、再被透明强力胶带层层缠缚的纸卷,严丝合缝地塞在里面。油纸边缘卷翘,泛着陈旧油腻的光泽。 找到了! 单龙拼死藏匿之物!真正的报关单!狂喜如高压电流贯穿全身!祝一凡手指痉挛伸向那冰冷的油纸卷。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致命诱惑的刹那:“滴…滴…” 一个冰冷、规律、如同死神脚步声般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骤然响起! 声音不大,却穿透灵魂,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 源头,就在那砖洞深处!紧贴油纸卷! 祝一凡动作瞬间凝固!全身血液冻结!猛地低头,光束剧烈晃动,射向洞口最幽深之处——在油纸卷和砖洞内壁的缝隙里,一个火柴盒大小的黑色塑料匣子紧贴砖块! 盒子正面,一串猩红色的LED数字冷酷跳动: 00:03:17! 00:03:16! 00:03:15! 倒计时!冰冷的红光每一次跳动,都像重锤砸在瞳孔上! 三分钟!只剩最后三分钟! 那卷油纸包裹的报关单,不再是真相钥匙,而是毁灭深渊的引信! 空气凝固成沥青!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压迫肺叶!浓重的黑暗挤压过来,手电光束如审判之光,死死钉在那猩红数字与冰冷的死亡方块上! 00:02:58… 00:02:57… 拆弹?痴心妄想!带着它跑?绝无可能!放弃?让沾满单明夫妇和单龙血泪的真相,连同藏钟集团的滔天罪行永远埋葬?不!绝不!有些真相的重量,值得用生命去托举! 巨大的恐惧瞬间点燃疯狂的决心!祝一凡眼前一亮:对!容器!隔绝干扰的金属容器!哪怕几秒!光束绝望扫视脚下:瓷片、铁皮、朽木…全是废墟残渣! 视线锁定胸前!金属!警用不锈钢水壶! 他扑倒在地,闪电般探向腰间武装带,粗暴拧开壶盖,将残水哗啦倾倒在地。冰凉的壶壁瞬间湿透。根本来不及擦拭,屏住呼吸,身体绷如强弓,右手带着痉挛般的稳定,小心翼翼探入砖洞。指尖触碰到油纸卷冰冷粗糙的表面,以及紧贴着的、散发死亡气息的坚硬塑料盒!那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震动清晰地传来! 00:01:45… 00:01:44… 时间飞驰,每一秒都是凌迟。 不敢用力!只能用指尖最细微的力道,像剥离浸水的脆弱纸页,一点、一点地将油纸卷连同索命盒子,从狭窄砖洞向外勾动。煤灰簌簌落下,油纸蹭着砖壁发出牙酸的摩擦声。黑色的计时器像毒瘤粘在后面。 出来了! 左手早已打开的水壶口猛地迎上!包裹着致命计时器的油纸卷,被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和最小的震动,精准塞入冰冷湿透的水壶!壶盖瞬间旋紧! 视觉与听觉,暂时隔绝。 但倒计时仍在继续!水壶在手中变成了烫手的、即将爆裂的炸弹! “呜…呜…”沉闷压抑的倒计时声和内部红光,顽强地透过壶壁隐隐透出! 跑! 用尽生命奔跑!祝一凡攥紧那个内部发出不详红光和低沉呜鸣的变形水壶,冲出烟囱入口,用尽全力将其狠狠掷向深不可测的东湖中央! “噗通!” 水花溅起,水壶瞬间沉入黑暗水底。 3、 旋即,他转身向着狭窄入口通道,向着废墟之外,亡命狂奔!脚下的煤灰被蹬得四处飞溅,狭窄的通道像没有尽头的噩梦。 身后,湖心方向,沉入水底的水壶处,呜鸣声似乎越来越响,红光在水下诡异闪动… 祝一凡的脚步丝毫不敢停歇!肺部像塞满了滚烫的砂砾,每一次呼吸都撕裂般疼痛。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出狭窄的烟囱入口,一头撞进了外面齐腰深的、湿冷的荒草丛中。 就在他踉跄着冲出十几米,身后湖心方向:“嘭!!!” 一声沉闷却极其震撼的巨响,如同巨兽在深渊底部的咆哮!爆炸并未掀起滔天水柱,而是在水面下形成一股恐怖的冲击。 湖水先是诡异地向下凹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凹坑,紧接着,一股浑浊的水墙夹杂着淤泥、水草和破碎的金属残骸,轰然向上拱起,又重重砸落!冲击波贴着湖面扩散开去,掀起浑浊的浪涌,狠狠拍打向岸边,带着刺鼻的硝烟与水生生物的腥气扑面而来! 祝一凡被气浪推得向前扑倒,脸重重砸在湿泥与草梗上。耳鸣尖锐,世界只剩一片嗡鸣。他挣扎着回头,只看到水面剧烈翻腾,一圈圈浑浊的涟漪疯狂扩散,将那毁灭的源头彻底吞没、掩盖。一丝侥幸混杂着巨大的失落和后怕,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心头:代价巨大,但至少,活下来了…暂时。 他喘息着,试图撑起身体。全身骨头像是散了架,肌肉因过度紧张和奔跑而酸痛僵硬。就在他勉强跪坐起来,抹去脸上泥污的瞬间,异变陡生! 前方浓密的芦苇丛深处,未被爆炸波及的阴影里,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骤然弥漫开来。周围的虫鸣、水波声瞬间消失,死寂得骇人。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和水腥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冻结了。 祝一凡瞳孔骤缩,寒毛倒竖。 战斗的本能瞬间压倒了疲惫。他顾不得狼狈,一个翻滚躲向旁边半截倾倒的水泥柱后,反手摸向腰间:枪还在! “呜…” 一声如同寒风穿过枯骨缝隙的**,毫无预兆地响起,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怨恨。 那声音并非来自一个方向,而是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钻进耳膜,直刺灵魂!芦苇丛剧烈晃动,并非被风吹拂,而是被某种看不见的力量粗暴撕裂,一股浓郁得化不开的、带着强烈血腥味的阴冷气息排山倒海般涌出。 紧接着,一个形似人体的“东西”从撕裂的芦苇丛“站”了起来。 那并非实体,而是一团剧烈扭曲、翻滚、不断试图凝聚又溃散的人形光雾,边缘模糊不清,呈现出一种病态、濒死的惨绿色光晕,核心处却是深邃、混乱、充满了毁灭欲望的暗红。 无数细微的、尖锐的电弧状能量丝在它体表疯狂流窜、炸裂,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痛苦的嘶嘶声,仿佛承受着极刑。 什么鬼? 祝一凡的心沉到了谷底。这竟然…是深湖归墟里那只重伤的灵体!是濒临失控的状态!极度危险!这种状态下的灵体,如同被点燃的火药桶,充满了不可预测的攻击性。 那痛苦的光雾剧烈地扭曲着,似乎在忍受某种极致的煎熬。它那双由两点深邃暗红组成的“眼睛”,猛地锁定了水泥柱后的祝一凡。怨恨、狂怒、以及一种原始的、对生者气息的贪婪渴望,如同实质的冰针刺来! “吼!” 一声非人的咆哮撕裂了死寂,重伤的灵体彻底放弃了凝聚,化作一团拖着惨绿尾焰、内部暗红沸腾的流光,带着刺耳的尖啸,无视那粗壮的水泥柱,如同无形的鬼魅般瞬间穿透而过,直扑祝一凡面门。 太快了!快到祝一凡只来得及本能地偏头、缩身! “嗤啦!”一股难以描述的极寒瞬间擦过他的左肩,那感觉并非单纯的低温,更像无数冰冷的钢针瞬间刺入骨髓,同时伴随着一种剧烈的、仿佛灵魂被灼烧的剧痛。特训服的肩部材料瞬间变得焦黑、脆化,如同被强酸腐蚀。祝一凡痛哼一声,左臂瞬间麻痹失去知觉。他借着扑倒的势头,用右手掏出配枪,头也不回地向后盲射。 “砰!砰!砰!” 子弹呼啸着穿透灵体翻滚的光雾,如同击中粘稠的凝胶,只在其中留下几个短暂的、迅速弥合的空洞,根本无法阻挡它分毫。 灵体一击未中,更加狂暴。它盘旋升空,惨绿暗红的光焰暴涨,四周的空气温度骤降,脚下的荒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出白霜! “死…该死的人类蝼蚁,都要…死…”断断续续、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混乱的意识碎片,如同冰冷的铁砂,强行灌入祝一凡的脑海。 这是灵体濒临崩溃的精神污染! 下一秒,灵体再次俯冲!这一次,它的形态在俯冲过程中疯狂地蠕动、拉扯、试图凝聚!那张由光雾扭曲而成的脸孔,五官模糊而痛苦地挣扎着,似乎在对抗着什么,又似乎在竭力模仿着某个熟悉的轮廓… 就在它即将再次扑到祝一凡头顶的刹那:那张痛苦扭曲的“脸”,终于勉强、却又无比怪异地,凝成了廖得水的模样。 苍白的脸色,紧抿的嘴角,以及那双永远带着一丝审视和阴鸷之光的眼睛,一缕长发在空中乱舞…虽然只是模糊的光影轮廓,但那确实是一个熟悉的五官。 祝一凡正要再次扣动扳机的手指,骤然僵在半空。他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瞳孔因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放大。 廖得水?! 怎么会是他?! 这致命的一瞬间的失神,让俯冲的灵体抓住了空隙。那凝固着廖得水面孔的光雾,带着冻结灵魂的寒气和撕裂精神的怨毒,如同陨石,狠狠砸向了僵住的祝一凡... 第一百八十六章 未知世界 与廖得水相似的灵体在眼前爆炸开来,冰冷的汗珠混合着煤灰,顺着祝一凡紧绷的下颌线滚落。脚下每一次深陷煤灰的踉跄,都牵动着胸腔里那颗因恐惧和狂奔而濒临碎裂的心脏。身后,投向湖心的死亡包裹并未带来片刻安宁,相反,一股源自骨髓的寒意骤然攫紧了他——仿佛有无形的蛛网自黑暗中撒下,每一根丝线都连接着一只冰冷的眼睛。他的亡命奔逃,自以为隐秘如暗夜独狼,实则早已沦为三方狩猎者目光交织下的透明猎物。 第一束目光,冷酷如万年玄冰,来自花炮厂废墟制高点---一座残破水塔的阴影褶皱深处。一个身着深灰城市迷彩、几乎与断壁纹理融为一体的“清道夫”,正透过高倍瞄准镜,将十字线死死压在祝一凡因剧烈喘息而起伏的后心。耳麦里,毫无情感的指令如同金属刮擦:“目标现身,避开灵体干扰,确保‘钥匙’回收。”他戴着战术手套的食指,沉稳地搭上冰冷的扳机护圈,呼吸微调至最细微的波动,只待那零点几秒的完美契合,便要叩响死神的门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远在指挥中枢的关子沐,眼前屏幕瀑布般流淌着从归墟服务器缴获的破碎数据流。他的指尖快若闪电,精准捕捉到一个鬼市内部通讯的加密标识符,正是“清道夫”频道的幽灵信号。没有犹豫,他将一组精心伪造、与原指令坐标存在极其细微却致命偏差的参数,伪装成最高优先级更新指令,瞬间注入通讯链路。 “指令更新!”清道夫耳麦里突兀地响起一个不容置疑的合成音。冰冷屏幕上,一组新的目标坐标数据瞬间覆盖了原有的锁定点。“优先执行。” 清道夫眉头微蹙,但鬼市森严的等级制度让他瞬间服从。十字线在夜视仪视野里偏移了微不可察的几毫弧度——正好错开了祝一凡此刻的心脏位置,移向了他即将踏足的前方地面。 这毫厘之差,是归墟情报赋予的生与死界限。 第二束目光,焦灼如火,来自祝一凡侧后方一片被巨大锅炉骸骨遮蔽的洼地。肖绰伏在潮湿冰冷的瓦砾间,如同一头绷紧全身肌肉的母豹。她自己的通讯器捕捉到了鬼市杀手加密频段里杂乱的碎片。 “该死!”她心中怒骂,祝一凡这头倔驴果然一头撞进了鬼网。她能看到水塔阴影里那几乎不可察的微小反光---狙击镜!目标正是祝一凡。肖绰掌心瞬间被冷汗浸透,不是为自己,而是为那个正踉跄着冲向死亡开阔地的身影。 她必须做点什么! 第三束目光,沉稳而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从废墟边缘刺破夜雾亮起!数道雪白刺目的车灯如同审判之光,伴随着引擎粗暴的嘶吼与尖锐的刹车声,郑铮亲自率领的重案队如神兵天降。 “快!包围老厂区!封锁所有出口!遇抵抗,果断控制!”郑铮威严的命令通过扩音器,在死寂的废墟上空炸响。旋转的红蓝警灯,瞬间撕裂了黑暗的统治权。 几乎在警笛声撕裂夜空的同一刹那! “砰——!”那声沉闷、极具穿透力的***响如期而至!撕裂空气的尖啸如同恶鬼的嚎哭!然而,“噗!”的一声,子弹狠狠凿入的,并非祝一凡的后心,而是他前一秒脚后跟刚刚离开的那片煤灰地。污黑的烟尘猛地炸起,距离他急促后撤的鞋底,不足半尺! “什么鬼!”祝一凡浑身汗毛瞬间倒竖!死亡的寒气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他甚至能感受到那颗擦身而过的金属死神带起的灼热气流掠过脊背。 “操!指令偏差?!”水塔阴影里,“清道夫”看着瞄准镜里溅起的煤灰和那个侥幸未倒的身影,面具下的脸瞬间扭曲,对着耳麦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这不可能是自己的失误! “哒哒!哒哒哒!” 洼地中,肖绰抓住这石光电火间创造的唯一空隙,悍然出手!微型***喷吐出愤怒的火舌,目标直指水塔方向那致命的狙击点。密集的子弹泼洒在冰冷的水泥和锈蚀的铁架上,溅起一片刺目的火星! “清道夫!有埋伏!十点钟水塔!火力压制!”高处的通讯瞬间被干扰,怒吼声在频道响起。 废墟阴影里,如同鬼魅般瞬间闪出数条黑影。枪口焰光乍现,冰冷的子弹如同毒蜂群,交叉射向肖绰藏身的洼地。“噗噗噗!”子弹钻入泥土和金属残骸。肖绰一个迅捷的战术翻滚,肩头猛地一阵火辣剧痛,一块被子弹崩飞的尖锐铁片深深嵌入皮肉,鲜血瞬间染红了迷彩服的肩部。 一场血腥的遭遇战,瞬间爆发! 清道夫带领的幽灵小队成员训练有素,借助地形疯狂反击。肖绰如同在刀尖烈焰上狂舞,凭借顶尖的单兵素养和悍勇,依托锅炉残骸拼死抵抗。子弹撞击钢铁的刺耳尖啸、迸射的火星,构成地狱的交响。一名鬼市杀手在迂回时,被肖绰精准的点射击中大腿,惨嚎倒地。 但肖绰的掩体在凶猛火力下不断被洞穿、削薄。 “砰!砰!砰!” 沉稳、有力、节奏分明的点射声强势加入!是郑铮和金平的重案队员们。训练有素的警察迅速展开战斗队形,依托警车和残墙,精准的火力瞬间覆盖了鬼市杀手暴露的位置。 “我们是湖跺警察!放下武器!立刻投降!”郑铮的吼声如同惊雷。 “费总,湖跺条子来了!”清道夫对着耳麦低哼。面对突然加入的压倒性警力,优势荡然无存。耳麦里传来费青云冰冷急促的命令:“目标优先级变更!放弃‘钥匙’,立刻撤离!” 残余的鬼市杀手如同真正的幽灵,毫不恋战,借助烟尘和废墟地形,几个闪身便消失在断壁残垣的黑暗中,只留下同伴的尸体与血迹。 枪声骤停。硝烟、血腥与灰尘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肖绰捂着流血不止的肩膀,从掩体后艰难站起,脸色惨白如纸,眼神却锐利依旧。她看了一眼快速搜索推进的警察,尤其是郑铮,没有丝毫停留或解释的意图。她的目标,始终只有一个:祝一凡。 此刻的祝一凡感觉自己肺部的空气已燃烧殆尽,每一次喘息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身后那场惊心动魄的枪战如同梦魇,枪声、惨叫、警笛仍在耳中轰鸣。他透支着最后一丝意志,终于冲出了狭窄窒息的烟囱通道。 开阔地!暴露! 他几乎是滚爬着扑倒在一截倒塌的水泥管后,胸腔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刚脱离狙击死亡线的侥幸感还未升起,更大的绝望便攫住了他---郑铮来了!湖跺重器的警察来了!他们同样在搜索他!怀中那份足以引爆整个湖跺权力结构的真正报关单,烫得如同即将喷发的岩浆!私自行动,郑铮会信他吗?先后派出灵和杀手的费青云会罢休吗? 无形的绞索正从四面八方收紧! 必须立刻逃离!在这份致命的证据将他彻底吞噬之前! 就在他挣扎着探头,试图寻找生路,大脑因缺氧和极度的紧张而一片混沌时—— “想不想死?!”一个熟悉得令他骨髓发冷、此刻却如同天籁的声音,如同贴着耳廓炸响的冰雷,从他身后那片更深沉的废墟阴影中传来! 祝一凡惊骇欲绝地猛地回头。 “不想死,就跟我走!”惨淡的月光吝啬地勾勒出一个紧贴断墙的纤瘦剪影:肖绰。她半边身子浸在墨汁般的黑暗里,脸色白得骇人,肩头那片刺目的暗红在月光下如同盛开的妖异之花。然而,她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炼于幽冥的冰蓝刀刃,死死钉在他身上。 “肖绰?!我去,怎么会是你?!”祝一凡的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嘶哑扭曲。 “怎么不是我?能救你个天煞孤星的,还有谁?”肖绰的声音冰冷如西伯利亚的冻风,每一个字都像沉重的冰雹砸在压抑的钢铁废墟上,激起空洞而绝望的回响。“你一个孤狼,敢死命地掘关山集团的老底,捅鬼市的马蜂窝,真是胆大包天!”她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充满了刻骨的嘲讽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还天真地指望头顶真有青天白日罩着你?老娘这他妈是以德报怨!当初你当逃兵把我扔进炼狱,现在我却他妈一次次把命拴在你裤腰带上…” 话音未落,肖绰那只完好的手已如冰冷的铁钳,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绝和一股近乎狂暴的力量,猛地攫住了祝一凡被冷汗浸透的手腕。肩伤剧痛让她闷哼一声,眉头紧锁,但手上的力道却如钢浇铁铸,根本不给祝一凡任何反应或质疑的余地。肖绰用尽残存的力气,不顾一切地将他从水泥管后狠狠拽出。 方向,既非警察的薄弱处,亦非废墟出口。而是那片在惨淡月光下泛着幽暗、死寂墨色的东湖深水区! “走!” 一声短促、决绝如同裂帛的低喝,肖绰如同扑向无尽深渊的夜枭,死死拽着踉跄的祝一凡,向着那深不见底、吞噬一切的墨色水面,纵身一跃。 “噗通!” “噗通!” 两朵巨大、冰冷的水花骤然在死寂的湖面炸开,瞬间便将两个纠缠坠落的身影彻底吞噬。刺骨的湖水如同亿万枚冰冷的钢针,穿透衣物,狠狠扎入肌肤,直刺骨髓。巨大的冲击力让祝一凡瞬间窒息,冰冷的湖水疯狂地灌入口鼻。 他本能地挣扎,肺部如同被点燃,在绝望中徒劳地抓向虚空。混乱冰冷的水下黑暗中,他唯一能清晰感知到的,是肖绰那只冰冷的手,依旧如锚链般死死钳着他的胳膊,带着他向更幽深、更寒冷的湖底深渊,奋力潜去…远离水面可能存在的任何枪口,沉向那未知的黑暗。 第一百八十七章 唯一生门 1、 夜色四合,银蟾高悬。冷冽的月光如瀑布般无声倾泻,泼洒在浩渺无垠的东湖之上,将不久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枪战与爆炸所掀起的喧嚣巨浪,硬生生按进了冰冷幽暗的湖底深渊。 湖面在经过一阵剧烈的痉挛式起伏后,迅速重归一种近乎令人窒息的深邃平静。水波不兴,仿佛方才的生死搏杀,仅仅是水妖精心编织、转瞬即碎的诡谲梦境。靠近堤岸的浅水处,两个湿漉漉的身影如同被狂暴浪涛拍上岸的垂死海兽,沉重地摔砸在冰冷粗粝的石堤上。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牵扯着撕裂般的痛楚,浓重的水腥气压迫着口鼻。肖绰浑身湿透,单薄的衣物紧贴着身体,勾勒出流畅而蕴含爆发力的线条。月光在她湿漉漉的发梢、颈项和肩头跳跃流淌,凝结的水珠沿着光滑紧绷的肌肤滚落,滑过凹陷的锁骨,悄然没入衣领之下那片引人探寻的幽暗阴影。 祝一凡喘息未定,目光无意间扫过这具近在咫尺、在清辉下泛着朦胧莹光的躯体,喉结不受控制地剧烈滚动了一下。他艰难地咽下一大口混杂着冰冷湖水的唾液。刺骨的寒意,竟也浇不灭这一刻血脉深处被本能点燃的燥热。 “祝某人,”一个冰冷得像刚从湖底淬砺出的刀刃的声音骤然响起,精准地刺破了夜的沉寂,“眼珠子不想要了?”肖绰猛地侧过脸,月光瞬间照亮了她那张精雕细琢却寒意凛然的面庞,眼神锐利如刮骨钢刀,“老祝,我真是佩服你的‘大将风度’。阎王殿门口的硝烟味儿还没散尽,炸弹的余温还烫着,你倒好,心思直接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渣男本渣?”字字句句裹挟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如同冰雹砸在坚硬的石堤上,“嘭啪”作响。 祝一凡心中暗骂一声:你特么戏精附体,比保鲜膜还能装!你身上哪一寸肌肤老子没见过?至于这么上纲上线?这分明是雄性生物面对极致造物时最诚实、最原始的生理反应。若论罪,天下男人都该去排队自首!他烦躁地撇撇嘴,懒得费口舌辩驳,只觉得眼前这女人简直不可理喻,小题大做到令人发指。 肖绰将他眼底那份理所当然的坦荡与不以为然尽收眼底,一股无名邪火“噌”地窜上心头,堵得胸口气血翻涌。她下意识地撇开视线,仿佛多看一眼都是玷污。然而,就在目光游移的刹那,她瞥见了祝一凡那只死死攥着牛皮纸袋的右手: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死白,一道不算深却狰狞皮肉翻卷的伤口,正汩汩地渗出暗红色的鲜血。那血混合着冰凉的湖水,在他身下冰冷的石砖上,无声地洇开一小片不断蔓延、触目惊心的暗色痕迹。 “这丫…倒也不全然是废物。”这一刻,肖绰紧绷如弓弦的神经,似乎被那抹刺目的血色悄然撕开了一道细微裂痕。汹涌的怒意如潮水般退去,一种极其复杂、沉甸甸的情绪堵在了喉间。眼前这个玩世不恭、曾在关键时刻让她心寒的男人,在守护这份足以搅动整个湖跺市乃至更深漩涡的核心真相时,竟流露出一股近乎偏执不容置疑的认真。这份守护的执着,如同深陷淤泥时意外闪现的一点碎金微芒,让她不得不承认,他或许并非全然一个混账。这,大概也是“上面”选择他作为“破局者”的原因吧? 一丝极其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认同感,悄然爬上了冰冷的心壁。 “这个,”她用下巴极其克制地朝那个被血染了边角的牛皮纸袋点了点,声音里的冰碴似乎融化了一丝,透出审慎的意味,“解密之后,能给我一份么?” 这才是她停留至此的唯一目的。 祝一凡猛地抬头,眼中掠过一丝真切的、几乎要冲破水汽的惊愕:“老肖,你们国际刑警的目标…远不止是钱鹏这只落水狗吧?聊聊?”他敏锐得像嗅到异味的猎犬,瞬间捕捉到她平淡要求下潜藏的深海漩涡。 肖绰沉默了。 月光如水,流淌在她凝重的侧脸上,将那清晰的轮廓镀上一层冷冽的银边。周遭的空气仿佛被冰冷的湖水浸透,变得浓稠迟滞,几秒的停顿漫长得如同跨越了一个冰川纪。终于,她极轻地颔首,坦承道:“钱鹏吐出来的,不过冰山一角。当年那宗军火走私案,是张覆盖几大洲的弥天巨网,牵涉之深,超乎想象。它突然在湖跺沉没之后,就成了国际刑警档案室里一块蒙尘的、带着耻辱印记的勋章,我师父…就是为此而郁郁而终。”她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深入骨髓的沉重与不甘,“直到抓了钱鹏,有了那份指向明确的供词,尘封的冰山才于八年后重新浮出海面。总部命我暂留湖跺,顺藤摸瓜,看能否揪住那根沉寂了近十年的藤蔓根须。” 冷血的国际刑警组织里竟也有如此的理想主义?顺藤摸瓜?祝一凡心头警铃疯狂大作。钱鹏不过是鬼市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卒,以此为突破口?肖绰要么是吃错了药,要么…她身边也存在着一个类似“命运之轮”的系统?这念头荒谬绝伦,却让他脊背瞬间窜起一股寒气。他强行压下这惊悚的猜测,话锋凌厉地一转:“老肖,你怎么看聂风云这小子?他这个时候…竟然能重返警界?还坐上了那么高的位子?” “反常!极反常!湖跺的水,深不见底。”肖绰的回答斩钉截铁,简洁得像淬了火的匕首。她顿了顿,眼底掠过洞悉世情的锐芒,补充道:“但越是华丽的戏剧,越需要足够宽阔的舞台和足够多的看客。这反常背后,必然藏着精心算计过的‘必然’逻辑。”这句话如同一枚精准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祝一凡心中激起层层叠叠、难以平复的涟漪。 “愿闻其详!”他身体下意识地前倾,眼中闪烁着猎人发现新线索般的光芒。 肖绰倏地转过脸,那双浸透了清冷月华与湖底寒气的眸子,冰冷地锁定了祝一凡,寒意比东湖最深的水还要刺骨。“祝一凡,”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带着穿透骨髓的冷意,“你是我什么人?我们很熟么?什么时候起,国际刑警的核心情报,需要向你这位‘前搭档’一一剖析交代了?”她刻意加重了“前搭档”三个字,每一个音节都淬着剧毒,“在鬼市泥石流路口,你毫不犹豫、头也不回地选择关青禾而抛下我的那一刻,维系我们之间那点可怜的、如同蛛丝般脆弱的信任,就已经被你亲手捏碎,碾成了齑粉,然后被风吹得干干净净,半点痕迹都不剩了!”她死死盯着他的眼睛,仿佛要将这残酷的事实刻进他的灵魂深处,“现在的你我,不过是恰好被同一个案子拴在绳子两端的:路人甲和路人乙。这一点,请你务必给我刻、骨、铭、心地记住!”她一字一顿地说着,咬牙切齿。在鬼市路口那决绝转身的瞬间,她对他残存的最后一丝情谊彻底化为飞灰。此刻,她用最冰冷的语调,宣判了两人关系无可挽回地跌落至冰点,甚至深渊边缘的事实。 祝一凡被她骤然爆发的锋芒刺得呼吸一窒,胸口像被一块湿透的巨石狠狠砸中,沉闷而刺痛。那张总是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痞气的脸,难得地掠过一丝狼狈与彻底的无言以对。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水腥味的冷冽空气,压下心头翻江倒海的复杂情绪,声音带着涩然的沙哑开口:“好…鬼市的事,是我混蛋,我认栽。老肖,你刚才…救了我的命。”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郑重,“这个人情,我祝一凡记下了,日后必还!” “用不着日后,”肖绰毫不客气地截断他的话,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换你三次无条件答应我的机会!”她伸出三根沾着冰冷湖水、在惨淡月光下格外清晰的手指,“认错就要拿出诚意。这三次机会,我会好好收着,”她话语微顿,眼神锐利如刀锋,“用在最该用的刀口上!”在她眼底深处,似乎有一抹极淡的、难以捕捉的疲惫与自嘲飞速闪过,快得像掠过水面的夜鸟影子。 “三次?!机会?”祝一凡被她这狮子大开口惊得差点从地上弹起来,一股被敲竹杠的恼火直冲脑门,可反驳的话刚到嘴边,却在抬眼间猝不及防地撞进了她那双摄人心魄的眸子深处。 月光下,那深潭般的眼底,沉淀着一层不易察觉的、如同薄雾笼罩湖面般的朦胧惆怅,那是一种被强行压抑、却终究泄露出来的脆弱与倦怠。这抹转瞬即逝的脆弱,像一根细针,精准地刺中了祝一凡心底某个隐秘的、连他自己都刻意忽略的柔软角落。原本升腾的怒火瞬间被一种奇异的、带着酸涩的柔软取代。“好,准了!”他听见自己妥协的声音,带着点无可奈何,却也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纵容,“三次就三次。” “The first one,”她再次精准地指向他手中那个染血的牛皮纸袋,逻辑清晰,目标明确,眼神瞬间恢复锐利如鹰隼,“分享。”刚才那抹脆弱仿佛只是祝一凡被湖水泡久了产生的幻觉。 祝一凡低头,看着手中这份凝结着血与火的沉重如山的真相钥匙。他又抬眼,看向眼前这个浑身湿透,肩头染血,眼神却依然倔强得像冰原孤狼的女人。于公,解密信息与国际刑警共享,符合程序正义,甚至可能撬动冰山一角;于私…脑海中闪过鬼市路口自己那片刻的犹豫、抛下她背影时撕裂般的心痛,以及她刚才那句劈头盖脸的“路人甲路人乙”。最终,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声音低沉而清晰:“行!” 肖绰得到了她想要的承诺。那张始终紧绷如冰封湖面的冷硬脸庞上,极其细微地松动了一丝。嘴角似乎向上牵扯了一下,形成一个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的弧度:如同冰封千年的湖面被投入一粒微尘,激起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涟漪。那或许是一个笑意的雏形,又或许,仅仅是月光与阴影在他疲惫视网膜上开的一个小小玩笑。她没再看祝一凡一眼,没有多余的一个字,甚至没有象征性的颔首道别。脊背挺得如同即将归鞘的绝世名剑,湿透的衣衫紧贴着她行动敏捷却不失力量感的身形。她转身,迈开步伐,每一步都踏在冰冷潮湿的石面上,发出清晰、稳定而又带着一种决绝孤独感的回响。那窈窕却透着磐石般坚韧与千年寒冰般疏离的背影,连同那份若有似无、被强行压下的怅惘,迅速地被浓重如墨的夜色无声吞噬。 很快,堤岸上便只剩下祝一凡一人。 他独自面对着沉寂得仿佛刚才一切厮杀皆为虚幻的东湖。月光无声流淌,寒意浸骨,唯有指间伤口的钝痛和怀中牛皮纸袋那沉甸甸的份量,如同烙印般提醒着劫后余生的真实与冰冷的责任。而那个已经消失在夜色中的、难缠又让他心头莫名泛起酸涩涟漪的“路人甲”…分明已在不自知间,悄然撬动了他心防深处最不设防的一隅。 2、 湖跺市的天,在三日前骤然压上了一块铅灰色的、名为“命运”的巨石。 交警大队顶楼那间象征着权力的703办公室,空气凝滞得如同灌满了水银。关青禾挺直的脊背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无形的重压碾碎。她对面除了交警大队长廖得水外,还有她的父亲关山,湖跺市曾经的市首。眼下,这棵盘根错节、遮天蔽日的大树,正慢条斯理地品着茶。雾气氤氲,模糊了他镜片后的眼神,却模糊不了那份沉甸甸的、足以碾碎灵魂的胁迫。 “青禾,”关山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却字字如冰锥,“近来,鬼市遭遇冲击。这舆论的风向,说变就变,我们现在很被动…你知道的,子沐出事之后,我的身体一直不好,眼下,我也上了年纪,再经不起大起大落的折腾。”他放下茶杯,瓷器碰撞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费家那孩子,费青云,我看着就很好。费刚与我,也是几十年的交情了。两家联姻,是佳话,更是…稳住鬼市的定心丸。” 他没有提具体筹码,但那句点到即止的定心丸,如同淬了剧毒的绞索,冰冷地勒紧了关青禾的脖颈。她所有的坚持、挣扎,在这赤裸裸的家族利益与人身安全的威逼下,脆弱得像一张薄纸。指尖深深掐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楚,却远不及心口被撕裂的万分之一。她闭上眼,浓密的睫毛剧烈颤抖,再睁开时,眼底最后一点光芒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 “…好。”一个单音节,从她紧抿的唇线中艰难地挤压出来,划出了一道屈服的、带着血腥味的弧线。 一场冰冷的、纯粹的交易就此落定。筹码是她无法割舍也无法反抗的软肋。而代价,是她成为费氏继承人费青云的未婚妻。 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一瓢冷水,瞬间在湖跺警察系统的圈层里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在奢华的会所、肃穆的机关大院、幽静的深宅里蔓延。有人惋惜这朵高岭之花的凋零,有人算计着联姻格局带来的权势洗牌,更多的人则在观望这场强扭的瓜秧之下,潜藏着何等汹涌的暗流。 涟漪尚未平息,七日后那场注定奢华却冰冷的订婚宴,已然如同倒悬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带着迫在眉睫的寒意,悬在了关青禾的头顶。 真正的风暴,早已在人们看不见的深渊酝酿成型。 就在关青禾签订那份屈辱“契约”的黄昏,祝一凡拖着疲惫但警醒的身躯,刚刚安然回到气氛压抑的交警大队大楼。他身上的水汽还未完全干透,东湖死里逃生的硝烟味似乎还萦绕在鼻尖。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一个来自加密线路的陌生号码。他皱眉接通:“哪位?” 听筒那边,传来一个意料之中却又让他瞬间绷紧神经的声音。费青云的声音,带着一种胜券在握的慵懒,像是刚刚享用完一杯上好的红酒,又如同欣赏笼中困兽的猎手,慵懒之下是冰冷的、不容置疑的残酷:“老祝,辛苦了。刚从东湖那个泥潭里爬出来吧?听说你们这次动静不小。”他轻笑一声,那笑声毫无温度,“哥知道你惦记着什么。青禾,确实是个妙人儿,连我看了都…有点心动。不过,强扭的瓜不甜,我这人,最不喜欢勉强别人。” 祝一凡的心脏猛地一沉,握着手机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一股寒意夹杂着暴怒直冲头顶。他强压着翻腾的情绪,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费青云,有话直说,别他妈兜圈子!” “爽快。”费青云似乎很满意他的反应,语气依旧从容,“那我就直说了。我和青禾的婚约,其实…是可以取消的。”他刻意停顿,如同猎人在欣赏猎物瞳孔骤缩的瞬间,“条件?对你来说,很简单。拿‘钥匙’来换。”最后两个字,他咬得清晰而缓慢,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钥匙?”祝一凡瞬间明白了,费青云所指,正是他拼死从东湖带出来、此刻还贴身存放的那个染血的牛皮纸袋。那里面是单龙用生命换来的可能颠覆一切的秘密。费青云煞费苦心,他的目标,竟然从一开始就是这个。他利用关山胁迫关青禾,逼她就范是其一,更深的目的,恐怕就是要逼祝一凡为了救关青禾,主动交出这把致命的“钥匙”! “你做梦!”祝一凡的声音从齿缝里迸出,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鄙夷,“费青云,别以为你披着张人皮就能为所欲为!” 冰冷的杀意在胸腔里翻涌。 电话那头,费青云站在他那艘停泊在私人码头的豪华游艇甲板上,迎着夕阳余晖。他嘴角缓缓勾起,那笑意却比冰冷的湖底还要寒彻骨髓。他轻轻晃动着手中的红酒杯,殷红的酒液在杯壁上挂出粘稠的痕迹。 “呵呵,”他的笑声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丝戏谑,“老祝,别急着拒绝。距离订婚宴还有七天。七天时间,足够你想清楚很多东西…比如,青禾穿上婚纱的样子,比如,你那位‘前搭档’肖警官在东湖边上和你说的话…哦,对了,还有聂风云聂局刚刚签署的关于你擅离职守参与危险行动的内部审查令。”他慢悠悠地报出一个个筹码,每一个都精准地打在祝一凡的要害上。“我等着你的‘钥匙’。记住,忠诚很重要,但有时候,识时务…更值钱。”电话被轻描淡写地挂断,只剩下冰冷的忙音在祝一凡耳边嗡嗡作响,如同毒蛇吐信。 与此同时,在湖畔一栋被严密保护起来的别墅顶层,关青禾静静地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 夕阳的金辉勾勒出她单薄而倔强的剪影。她看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那正是祝一凡刚刚历经生死的地方。费青云派来的“女管家”无声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如同一个没有感情的监视器。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甚至每一次呼吸,都在被监听和监视。自由,已经成为最奢侈的幻想。 七天…钥匙…祝一凡…这几个词在她冰冷的心湖里投下巨石,激起的却是绝望的漩涡。 湖跺这座城,从未像此刻这般,表面平静之下,涌动着足以将一切吞噬的滔天波澜。权力的绞索、情感的煎熬、致命的秘密、冷酷的威胁…如同一张精心编织的巨网,正无声地收紧,将所有人都牢牢困在其中。而那张染血的牛皮纸袋,成了引爆一切的***,也是唯一的…生门? 第一百八十八章 弃卒保车 1、 湖跺交警大队7楼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铅块,沉沉压在廖得水的脊梁上。他枯坐在宽大的办公椅里,面如金纸,双颊深陷,眼下的乌青浓得化不开,竟比墙上那幅狰狞的钟馗画像还要阴森可怖几分。 与祝一凡在东湖的遭遇,几乎榨干了他的元气。若非最后关头使出能量转移的秘法,此刻他早已是双湖湖底的淤泥。 “祝一凡,你这个灾星!你小子一来这交警队,老子就像被掐了脖子的瘟鸡,处处掣肘,赔了夫人又折兵,连媛媛都…”廖得水面皮涨红又刷地褪成死黑,瞬息间仿佛苍老了十岁。喉间涌上一股腥甜,被他狠狠咽下。 窗外暮色四合,城市的霓虹次第点亮,却丝毫照不进他心底那片冻僵的寒潭。来自各方的压力如冰冷的巨蟒,层层缠绕收紧,勒得他几近窒息。尤其是前日那步臭棋——在祁青红和崔媛媛的步步紧逼下,他亲手导演了崔媛媛的重创,也彻底引爆了张得祥这座沉默的火山。 与昔日靠山反目,意味着他苦心经营的堤坝裂开了一道致命豁口,滔天洪水正蓄势待溃。他感到自己正坐在一张铺满针毡的椅子上,每一秒都是漫长的凌迟。就在这时,浑浊的眼球捕捉到楼下那个熟悉的身影:祝一凡,风尘仆仆,步履却异常坚定地踏入了大楼。 2、 妈的,既生凡,何生水! 一股不祥的预感激电般攫住心脏,他几乎是弹跳起来,踉跄扑到窗边,指甲抠着窗缝,死死盯着那身影消失的方向,仿佛看到了索命的无常。他猛地抓起内线电话,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铁皮:“立刻!叫庞彪滚过来!迟一秒我剁了你们喂鱼!” 片刻,大汗淋漓的庞彪出现在门口。那张标志性的白净大脸,因刚刚去掉“代”字、正式荣升教导员而泛着一层新官上任的微光。他低头垂手,姿态恭谨:“廖党委,您找我?” “去看看!”廖得水焦灼地挥手,如同驱赶恼人的蝇蚋,“祝一凡那小子,在捣什么鬼?给我盯死了!” 庞彪脸上的恭敬瞬间凝固,一丝淬火的愠色在眼底疾闪而过:“去看看?谁去看看?‘老庞’、‘庞教导’,哪一个不比这呼狗似的语气强?”他感到那点新得的体面,正被这三个轻慢的字眼狠狠踩进泥泞里。 见他杵着不动,廖得水焦躁地一撩额前油腻的长发:“老白,你杵着发瘟呢?傻了?” “老白?!”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庞彪的耳膜。一瞬间,问候廖家祖宗十八代的污言秽语如岩浆般冲涌至舌尖。他脖颈青筋暴凸,面颊血色尽褪,比天生的白脸更显惨白。千钧一发之际,他硬生生将那口恶气咽回肚肠,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却带着压抑的颤抖:“是,廖党委。我这就去。另外…”他几乎是从牙缝里迸出澄清,“我姓庞,不姓白。” “哦?哦!好,”廖得水心不在焉地应着,眼神依旧钉死在楼下,“知道了,老白!快去!” 庞彪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趔趄,险些被这句魔咒般的“老白”直接送下七楼,化作楼下花坛里一滩模糊的污迹。他扶住门框稳住心神,强忍着滔天的屈辱与怒火,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令人窒息的囚笼。 廖得水嘴角牵起一抹轻蔑的弧度。 庞彪那强忍屈辱、几欲噬人的眼神还在脑中晃动,但这微末的插曲已被更沉重的危机碾得粉碎。来自各方的冰冷巨蟒越缠越紧,崔媛媛这头失控的“疯牛”和他亲手点燃的张得祥火山,已将他逼至悬崖边缘。更致命的是,一份关于他在崔媛媛事件中存在重大失察与违规操作嫌疑的内部审查报告,已悄然递至某个足以定他生死的位置。 这一招极狠。停职审查的阴影,如同悬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寒气侵骨。就在他感到灵魂正被铺满淬毒针毡的座椅凌迟时,秘书的内线电话带着异样的谨慎响起:“廖党委,费青云董事长到了,说有急事找您。” 廖得水浑浊的眼球骤然收缩,心脏仿佛被一只冰手狠狠攥住!“费青云,关山的人?!这时辰,这身份…是来收编我了吧?”他喉头滚动,强行咽下那股熟悉的腥甜。几乎是踉跄着扑回窗边,扒着窗缝死死盯住楼下:不见祝一凡,但费青云的出现,比无常索命更令他心惊肉跳。他猛地抓起话筒,嘶哑的嗓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快!快请…请他进来!” 片刻,厚重的木门无声滑开。 费青云踱了进来,身形瘦削,步履却异常沉稳,定制皮鞋敲击光洁地板的轻响,如同倒计时的鼓点。熨帖的唐装,袖扣在顶灯下泛着冷硬的光。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一双鹰隼般的眼,沉淀着深不见底的城府和洞悉一切的冷冽。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目光扫过廖得水惨白的脸,嘴角似有若无地向下撇了一下。“廖党委,”费青云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金属刮擦般的质感,穿透凝滞的空气,“气色不太好啊?近来压力不小吧?也对,跟张得祥的人,东湖一挖,心情怕是要跟着湖底淤泥一起翻腾了吧…”他拉开对面椅子坐下,姿态松弛,无形的压迫感却弥漫开来。 廖得水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费先生百忙之中亲临,是…有关…新的指示?”声音干涩嘶哑,一语双关。 “哦,不傻嘛!只是有些高看自己。”费青云一怔,仿佛才想起正事,从公文包抽出一份薄如蝉翼却重逾千斤的文件,随意推到廖得水面前。“老廖,看看这个,你或许会感兴趣。”身体微倾,目光如手术刀精准刺向廖得水,“一份直达大市局的检举材料。关于市局某位高级警官在近期系列事件中,涉嫌严重渎职、滥用职权,甚至可能牵涉…嗯,还有高层定向清除的初步审查建议。建议停职审查,暂时隔离,等待深入调查!程序清晰,板上钉钉。” “归墟之灵又如何?离了这个位子,断了能量供给,迟早被张得祥和他身后的归墟副本蚕食殆尽,沦为丧家之犬…” 费青云嘴角轻蔑一笑。 文件封面上冰冷的铅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廖得水瞳孔剧震。血液轰然冲上头顶又瞬间退潮,四肢冰凉如坠冰窟。冷汗顺着额角涔涔而下。“青云!不…费先生!这是有人搞我!”他猛地站起,双手撑桌,身体因激动而剧颤,声音拔高到嘶吼,“我对关山大人、对归墟忠心耿耿!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崔媛媛是自己找死!老张…张得祥那是污蔑!是在鬼市搞窝里斗!你们怎么不拦着?!” “廖哥,”费青云抬手虚按,眼神平静得骇人,“坐下说话。组织程序讲究证据链。现在,”指尖点了点文件,“证据链完整,指向性强啊。尤其是一些关键节点的监控莫名蒸发,张得祥那边的线索又具体得可怕…归墟副本的手笔吧?呵呵,名不正言不顺,你懂得。实话讲,这份报告递上去,过会阻力不大。关山大人…也很难插手。”语气平淡,字字诛心。 廖得水像是被抽掉了脊梁骨,颓然跌坐椅中,面如死灰。他知道,费青云所言非虚。苦心经营的堤坝,缺口正被洪水撕扯扩大。 “费先生!我可是您的人!潜伏在张得祥那边多年,一直没忘初衷!您得救命!”廖得水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卑微与乞怜,身体几乎要从椅子上滑跪下去,“哪怕看在…看在我伺候费氏多年的情分上!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眼中燃起最后一丝绝望的火苗,死死锁住费青云深不可测的脸。 费青云没有立刻回应。慢条斯理地掏出烟盒,点上,深深吸了一口。灰白的烟雾袅袅升腾,模糊了他锐利的轮廓。透过烟雾,他审视着眼前这个曾经跋扈、如今狼狈的“廖党委”。“情分?”他嘴角勾起一抹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带着一丝玩味的冷峭,“廖得水,你我心知肚明。对我而言,情分远不如价值实在。说说看,你还有什么值得我出手的筹码?” 他优雅地弹了弹烟灰,动作冷酷。 廖得水一抖额前湿黏的长发,呼吸急促,心脏狂擂:“价值?我有!费先生您说!只要是我廖得水能做到的,赴汤蹈火…” “稍安勿躁,你的麻烦还没到绝路。”费青云捕捉到他眼中的急切,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更低,毒蛇吐信般阴冷,“老廖,湖跺这潭水浑得很。但再浑,也得有人知道底在哪儿。有些不该浮上来的东西,就得让它永远沉下去。尤其是…关于聂风云回归前后那些惹是生非的风言风语,还有钱鹏那份供词引出的调查线头,必须降温!该模糊的模糊,该断的…断得干干净净!不能再牵扯更多人,懂吗?” 廖得水点头如捣蒜:“懂!懂!我一定全力配合!把影响压到最小!” “第二,”费青云眼神陡然锐利如刀,直刺廖得水眼底深处,“那个上蹿下跳的祝一凡,和他手里那些不该有的东西,必须解决。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收拾干净。看着他,必要时…引导他,让他把注意力放在‘该放’的地方。如果他非要往不该挖的深处刨…”他停顿,吸了口烟,缓缓吐出,“那就让他亲身体会一下,湖跺交警的规矩是什么。有些坑,跳下去,就再也别想爬上来。” 廖得水浑身一凛,寒意从脚底直窜天灵盖。费青云的意思再赤裸不过:清理痕迹,操控舆论,必要时对祝一凡——灭口! “费先生,没问题!这小子是我的眼中钉肉中刺…”廖得水喉头发紧,衬衫再次被冷汗浸透,“可这小子滑得很,而且他手里的东西…恐怕会威胁到归墟大人…” “那是你的问题。”费青云冷冷截断,“我只问结果。事情办妥了,这份停职审查报告…”他用两根手指夹起文件,在廖得水眼前晃了晃,“我可以让它烂在流程迷宫里。办砸了…”随手将文件扔回桌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它就是砸开市局纪委大门的第一块砖。张得祥?归墟副本?谁也救不了你。” 巨大的恐惧与同样巨大的诱惑同时扼住了廖得水的咽喉。他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嘶声道:“我懂!费先生!我保证处理得干干净净!绝不让您失望!”眼中闪烁着劫后余生的狂喜和一丝被逼到绝路的凶狠。 费青云这才微微颔首,锐利的目光扫过廖得水,带着审视与警告:“记住你今日的话。情分这东西,用一次,薄一分。下次再坐到我面前,恐怕就不是一份文件这么简单了。看看张得祥的下场,就是镜子…”他站起身,掸了掸唐装袖口。 “是!是!多谢先生!您和费刚先生对我恩同再造!没齿难忘!”廖得水慌忙起身,腰弯得几乎折断。 呸!那个死鬼废物,也配与我费青云相提并论?!费青云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门口,步履沉稳。行至门边,脚步微顿,并未回头,声音清晰地传来:“对了,那位庞教导员,心思活络,是个能用的。善待着点,别冷了下面人的心。”说完,拉开门,身影消失在走廊光影里。 办公室门轻轻合拢。 “妈的,狐假虎威的狗东西!”廖得水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头,烂泥般瘫回椅子,大口喘息。冷汗已湿透重衫。他看着桌上那份催命符般的文件,回味着费青云冷酷的交锋与最后那句关于庞彪的“提醒”,眼中的狂喜渐渐被更深沉的疲惫、恐惧,以及一种被彻底捏住命门、不得不俯首听命的屈辱所淹没。 张得祥的反扑凶猛异常,他刚侥幸躲过一劫。现在看,这位前主子也已触怒关山与真正的归墟,命悬一线。瞬息之间,廖得水做出了抉择:将自己更深地绑上关山为船长、费青云掌舵的贼船,驶向未知的深渊。这选择是生路还是绝路?管他娘的! 他猛地抽了抽鼻子,只觉那空气中的铅块似乎又沉重了几分。 3、 屈辱、恐惧、求生的本能以及对祝一凡刻骨的恨意,在廖得水胸中翻搅沸腾,如同滚烫的毒液。费青云那居高临下的姿态,敲骨吸髓的索取,特别是最后那句看似提醒实则警告的关于庞彪的话,像无数根钢针扎在他最敏感的神经上。 凭什么?!凭什么他廖得水要被如此拿捏?被祝一凡重创,被张得祥遗弃,现在又被费青云当狗一样使唤、威胁! 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凌乱的桌面,一张边缘微卷的照片刺入眼帘。那是他安插的眼线偷拍的照片上,祝一凡正与一个温婉的女子在街角咖啡馆外说话,女子侧脸线条柔和,眉眼间带着不谙世事的纯粹,正是关青禾。 费青云之前言语间流露出的、对这位“未婚妻”的某种微妙态度,此刻化作疯狂的催化剂。一个扭曲而残忍的念头,如同黑暗中滋生的毒菌,瞬间占据了他全部心智。 “姓费的…对老子颐指气使!老子动不了你,还动不了你的女人?!好!我就先拿这女人开刀,剁碎了喂狗!让你也尝尝痛不欲生的滋味!”被逼至绝境的癫狂彻底点燃了他。复仇的欲望混合着证明“价值”的扭曲冲动,让他暂时忘却了恐惧。 他抓起桌上另一个加密手机,手指因激动而颤抖,拨通了一个从未启用的隐秘号码,声音嘶哑如同恶鬼低语:“下手的目标:关青禾。地点:她回天行路的必经小巷。时间:今晚暴雨最大时。我要她…消失得无声无息!手脚干净点。” 窗外,墨汁般的乌云沉沉压下,隐隐雷声滚动,酝酿着一场倾盆暴雨。 4、 深夜,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点砸在坑洼的路面上,溅起浑浊的水花。狭窄的背街小巷深处,路灯昏暗的光晕在雨幕中扭曲模糊。关青禾撑着一把摇摇欲坠的伞,紧裹着单薄的外套,深一脚浅一脚地快步走着。 雨水打湿了她的裤脚,寒意沁骨,四周只有哗哗的雨声,压抑得让人心慌。她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一道刺目的车灯从巷口扫过,瞬间又熄灭。关青禾心头一跳,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窜起。她猛地回头,昏暗的光线下,一个穿着雨衣的高大身影如同鬼魅般立在巷子中央,堵住了她的去路。雨帽压得很低,看不清面孔,只有一股混合着雨水腥气和浓重恶意的气息扑面而来。 “是谁?!”关青禾的声音带着貌似恐惧的颤音,下意识后退,脊背撞上冰冷湿滑的墙壁。 那身影没有应答,只是缓缓抬起头。 雨帽阴影下,露出一双布满血丝、闪烁着疯狂与残忍的眼睛,正是庞彪。他嘴角咧开一个狰狞的弧度,雨水顺着他扭曲的面颊流淌。“祝小鬼的小情人?不好意思,你被点名了,”他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铁皮,在雨夜里显得格外瘆人,“他欠的债,就用你的命来还点利息吧!” 话音未落,庞彪如同捕食的恶兽,猛地扑了过来。他枯瘦的手指裹挟着冰冷的雨气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阴寒能量,直抓关青禾纤细的脖颈。 速度太快,力量太猛,关青禾甚至来不及尖叫,只能惊恐地睁大眼睛,窒息感和死亡的冰冷瞬间攫住了她。 千钧一发之际! “嗡!”一道刺目的金光如同撕裂夜幕的闪电,自巷口狂射而至。金光边缘带着灼热的罡风,精准无比地轰在大白抓向关青禾的手腕上! “呃啊!”庞彪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如遭重锤,整个人被那股沛然巨力狠狠撞飞出去,狼狈地摔在几米外的污水坑里,溅起大片泥浆。那股缠绕在他手上的阴寒能量如同遇到克星,瞬间溃散。 关青禾惊魂未定,浑身瘫软,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湿漉漉的地面,大口喘息。她惊骇地望着巷口。 雨幕中,一个挺拔的身影巍然而立,周身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却仿佛能驱散黑暗与寒冷的金芒。雨水在他身前一尺处便被无形的力场隔开,蒸腾起细密的雾气。他双眸璀璨如星,蕴含着冰冷的怒火,死死锁定在污水坑中挣扎的庞彪身上。 正是祝一凡! “大白!”祝一凡的声音不高,却如同滚滚雷霆,穿透密集的雨帘,带着凛然的威严和滔天的怒意,“你找死?” 庞彪嘴角挂着一丝鲜血,却举着四肢投降,“别动我,老祝,我不过是一个工具人,真正的幕后是廖得水那王八蛋…我被他控制了,不得不来…” 5、 祝一凡的眼神如同冰冷的钢锥,穿透密集的雨帘,狠狠盯着庞彪。 污水坑中的他挣扎着抬起头,雨水混合着泥浆从他扭曲的脸上淌下,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之前的疯狂被一股更深的怨毒和惊骇取代。他看着雨幕中那道巍然不动、周身笼罩着淡金光芒的身影,仿佛看到了最可怕的克星。祝一凡的出现,不仅粉碎了他疯狂的报复,更意味着他精心策划的袭击早已落入对方眼中!恐惧瞬间压倒了愤怒。 “呃…嗬…”庞彪心里想嘶吼,喉咙里却只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手腕处传来钻心剧痛,那道金光不仅蕴含巨力,更带着一股灼烧灵魂的净化气息,将他凝聚的阴寒能量瞬间驱散,甚至伤及了本源。他挣扎着想爬起,动作却因剧痛和惊恐而变得笨拙不堪。 巷口,祝一凡一步踏出。他踩着浑浊的积水,步伐沉稳,每一步落下,脚下蒸腾的水汽便浓郁一分,那层淡金色的光芒在雨夜中如同燃烧的灯塔,将狭窄小巷的黑暗与阴冷逼退。雨水根本无法近身,在他周身一尺外便化为细密的蒸汽消散。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牢牢锁定在狼狈的庞彪身上,冰冷的怒火几乎要化为实质。 “就为了那点所谓的‘灵气’,大白,你真是疯狗入魔,无可救药!”祝一凡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寒意,“堂堂交警教导员,竟堕落到对一个无辜女子下手!大白,你的路,今天到头了!” 瘫坐在墙角的关青禾,此刻才从巨大的惊吓中稍稍回神。冰冷的雨水贴在脸上,让她打了个寒噤。她看着雨中犹如神祇降临般的祝一凡,又看看污水坑里如同落水狗般挣扎的庞彪,巨大的反差让她心头百感交集,恐惧的后怕和一种奇异的安心感交织,嘴唇颤抖着,却发不出声音。 庞彪终于踉跄着站直了身体,浑身湿透,泥泞不堪,形象狼狈到了极点。 “住口!”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不再试图逃跑,反而激发起骨子里被逼到绝境的凶性。只见他枯瘦的双手猛地插入身侧的积水洼中,口中念念有词,一股阴冷、污秽的气息骤然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巷子里流淌的雨水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开始剧烈地旋转、汇聚! “归墟万流,浊浪滔天!”庞彪嘶吼着,双眼泛起一种不正常的幽绿光泽。他身前那片浑浊的积水洼如同沸腾一般,猛地向上窜起。污浊的水流在他双手的引导下,瞬间凝聚成数道手臂粗细、顶端尖锐如矛的黑色水箭。这些水箭不再是普通的雨水,里面翻滚着粘稠的黑色淤泥污物,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和浓烈的阴煞之气,如同来自深渊的毒蛇,撕裂雨幕,发出刺耳的尖啸,朝着几步之外的祝一凡暴射而去。这凝聚了他残余力量和归墟污秽之力的含恨一击,威力远超之前抓向关青禾的那一下!漆黑的污浊水箭带着死亡的气息,瞬间封死了祝一凡所有闪避的空间。 “一凡小心!这是恶灵攻击!”关青禾失声尖叫,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面对这污秽阴狠的攻击,祝一凡眼神一凝,却无半分惧色。在得到系统警示,来救关青禾之前,他在这命运之轮系统里兑换了所有的幸运值,获得了对抗灵的终极能力,别说半吊子的庞彪,就是廖得水亲自来,也是小菜一碟。 他低喝一声,不退反进! 周身那层淡金色的光芒骤然暴涨。如同一个小型的太阳在雨夜中猛然爆发。 金光流转,在他身前瞬间凝聚成一面厚重、凝实、仿佛由实质黄金打造的圆形光盾! “嗡!”数道污浊水箭狠狠撞在金色光盾之上!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种沉闷至极、仿佛重锤砸在古钟上的“咚咚”声,金光与污浊黑水剧烈碰撞、湮灭!金光如同烈阳灼烧冰雪,那蕴含着阴煞之力的污浊水箭前端瞬间被蒸发、净化,发出滋滋的声响,腾起大量腥臭的黑烟。 然而,庞彪拼尽全力的一击也非同小可,残余的水箭冲击力不减,顶着金光的净化,依旧狠狠撞击在光盾本体上。祝一凡脚下的积水猛地炸开,他身体一震,向后微微滑退了半步,脚下的水泥地面竟被踩出了细微的裂痕。 金色光盾的光芒也剧烈地明灭闪烁了一下! “这庞彪,好强的污秽之力!”祝一凡心中微凛。被逼入绝境的大白,激发出的灵体力量比他预想的还要邪异几分。 庞彪见自己最强的偷袭竟被对方正面挡住,虽然让对方退了一步,但并未造成实质伤害,眼中最后一丝疯狂的希望也彻底熄灭,只剩下无限的恐惧。 他转身就想往巷子深处逃窜! “想走?没门!”祝一凡冷哼一声,眼中金光一闪。 他右手并指如剑,猛地向前一点。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色光束,如同破晓的第一缕晨曦,瞬间撕裂雨幕的阻隔,精准无比地射向庞彪的后心。速度快到极致,带着裁决一切的凛冽锋芒。 “不!”庞彪汗毛倒竖,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发出绝望的嘶吼,试图扭身躲避。但金色光束太快了!眼看着就要洞穿他的身体。 6、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生死关头,“呜哇!呜哇!!”刺耳的警笛声撕裂雨夜的沉寂,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两道雪亮的车灯光柱如同巨剑,猛地从巷口横扫而入,将整个昏暗的小巷照得亮如白昼。一辆警用SUV如同失控的钢铁怪兽,带着滚滚水浪,一个急刹车,轮胎摩擦着湿滑的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堪堪停在巷口,庞大的车身几乎将狭窄的入口堵死。 刺目的红蓝警灯疯狂旋转,光芒在雨幕和水洼上跳跃闪烁,映照着巷内对峙的三人,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而凝重。车门猛地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顶着暴雨跳下车,正是廖得水。 祝一凡心中冷冷一泠,这狗主人终于出现了。 他浑身也被雨水打湿,脸色在闪烁的警灯下显得异常严肃,甚至有些铁青。他刚才在楼里就隐约听到了异常动静,加之之前受到费青云的命令,一种强烈的不安驱使他亲自驾车跟了过来。眼前的一幕让他瞳孔骤缩:这庞彪果然不堪大用,浑身泥泞,狼狈不堪,脸上布满惊恐,而祝一凡周身金光未散,气势凛然如同战神,墙角还有个瑟瑟发抖、显然受了惊吓的女子,他一眼认出正是这次目标任务的关青禾。妈的,这庞彪,啥也不是!刚才那道一闪而逝的金光和庞彪绝望的嘶吼,他隔着雨幕也看得、听得一清二楚。 “住手!都别动!怎么回事?!”廖得水厉声喝道,声音在嘈杂的雨声和警笛声中显得格外威严。他一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目光如电,锐利地扫过祝一凡和庞彪,最终落在墙角的关青禾身上。 庞彪看到廖得水,如同看到了救命稻草,眼中瞬间爆发出狂喜和一丝狡诈的光芒。他顾不上形象,连滚带爬地扑向廖得水的方向,指着祝一凡声嘶力竭地大喊:“党委!廖大!快!快抓住他!祝一凡他要杀人!他袭击我!你看我这伤!他还想用妖法害我!快!把他铐起来!抓起来!”他疯狂地颠倒黑白,试图将袭击关青禾、主动攻击祝一凡的罪行全部扣到对方头上。此刻,廖得水的出现,是他唯一能抓住的、能暂时摆脱祝一凡索命的浮木。 他甚至不惜攀咬关青禾,企图搅浑局面。 巷口,警灯闪烁,红蓝光芒在潮湿的夜幕下交织跳跃,将每个人的脸都映照得明暗不定。廖得水站在警车旁,雨水顺着他的帽檐滴落,按在枪套上的手背青筋微微凸起。他看着状若疯癫、满身泥污还在拼命指摘他人的庞彪,又看向雨中巍然屹立、周身气息逐渐收敛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的祝一凡,最后目光落在角落瑟瑟发抖、显然受到巨大惊吓的关青禾身上。 冰冷的雨点砸在脸上,廖得水的心却沉得更深。这死大白的指控漏洞百出,那女人惊慌无助的样子骗不了人。更何况,刚才那短暂而诡异的交锋,祝一凡那绝非普通人能拥有的力量,居然连灵都不怕,这一切都让他脊背发凉。 庞彪见他沉默,更加急切地嘶吼:“党委!你还愣着干什么!他祝一凡袭击领导,意图谋杀!证据确凿!快,立刻把他给我铐起来!否则你就是渎职!包庇罪犯!”他浑浊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廖得水,里面充满了威胁和疯狂。 祝一凡冷冷地看着这出闹剧,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将目光投向廖得水,那眼神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巷子里的空气,在警笛的呜咽和哗哗的雨声中,仿佛再次凝固了。廖得水感觉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的火药桶上,庞彪歇斯底里的呼救,祝一凡沉默的压力,还有那神秘莫测的力量…不能暴露自己企图伤害关青禾,否则将面对费青云的惊天怒火,他朝身后猛地一挥手,“来人,把庞教导给我抓起来,带走!” … 第一百八十九章 AI往事 1、 八年前,亚洲曾陷入一场无形的浩劫。“命运之轮”与“归墟”两大隐秘系统的惊天斗法,令东亚所有电子设备如同感染了无药可解的病毒,乱码横生,时空错位,数据张冠李戴…在那个混沌未散的年代,许多今日的因果已然埋下暗桩。 此刻,当祝一凡带着一身东湖深处的寒气与激战的硝烟风尘,即将撞开交警综合中心办公室大门的前一刻,湖跺市局党委会议室的空气,同样凝固得如同淬火冷却的铅块。冰冷的议题悬在每个人头顶:关于藏钟强制医疗执行情况的复议。 气氛,剑拔弩张,针落可闻。 关青禾的信息像一颗投入死水的小石子,在祝一凡心头激起涟漪:“藏钟虽恶,却是数次救我于水火的长辈。”寥寥数字,重逾千斤。他指尖在屏幕上悬停片刻,终究还是将一条信息发给了与会的郑铮... “藏钟的身体状况,省里顶尖专家的评估报告写得清清楚楚!器质性病变严重恶化,强制医疗场所的环境和治疗条件根本无法满足他的基本生存需求。”一位资历深厚、与王清泉关系匪浅的党委委员猛地拍案而起,声若洪钟,震得烟灰缸嗡嗡作响,“这个议题根本就不该出现在桌面上!保外就医,这是人道主义的底线!也是法律赋予他的应有权利!难道我们堂堂市局,要眼睁睁看着一个病人在看守所里油尽灯枯,授人以柄,落人口实吗?”他刻意将“病人”二字咬得极重,目光如炬扫过全场。 有人立刻应和:“是啊,老领导说得在理。藏钟的问题,法院判了强制医疗,本身就已彰显了法律的宽宥。更何况,他眼下确确实实面临着巨大的健康风险。出于人道关怀和法律程序的双重考量,也为了防范不必要的负面舆情,我建议尽快办理变更措施。” 附和之声渐起,在沉闷的空气中弥漫。 烟雾缭绕的主位旁,常务副局长李炳权眼皮微垂,仿佛坠入了假寐的深渊。当支持放人的声浪渐趋鼎沸,他才缓缓掀开眼帘,目光鹰隼般掠过全场,带着一种无形却重若千钧的威压,开口了。声音不高,却瞬间冻结了所有议论:“藏钟这个人,我了解。他是个玩弄权术的高手,走到哪里,哪里就乌烟瘴气。他身上背的那些事,桩桩件件,湖跺的老百姓心里都有一本血泪账。法院判强制医疗,那是法律程序的既定轨道。但今天我们讨论的焦点是什么?是执行方式的必要性!”他顿了顿,指关节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敲在每个人的神经上,“关键!是确保他这颗危险的种子,不再对社会土壤构成一丝一毫的威胁。他待的地方,严加管控,专人看护,确保他插翅难飞。至于治疗问题?”他嘴角扯出一丝冷峻的弧度,“可以协调更好的医疗资源进去嘛!何必非要大动干戈,挪动位置,更换新地?一动,就难免生变。湖跺这十年来的血泪教训,还不够刻骨铭心吗?”他环视全场,目光如淬火的钢刀,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我个人的意见很明确:维持现状,竭尽所能加强内部医疗保障。人,决不能放!”旗帜鲜明,核心只有一个字:稳!反对任何可能打破平衡的异动。 会议室陷入一片死寂。支持放人的一方被李炳权这股凛冽的气势死死压住,无人敢硬碰锋芒,但脸上的不甘如同烧红的烙铁,清晰可见。 就在这时,一直冷眼旁观的局长张林,轻轻放下了手中那支把玩良久的钢笔。动作轻柔,却如同按下了宇宙的静音键,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无形的引力吸聚在他身上。“李局的意见,稳字当头,很有道理。”张林开口,声音平稳得像在宣读一份无关痛痒的天气预报简报,“人道主义,依法办事,当然是一条我们必须恪守的底线。但是,”他话锋陡然一转,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如寒刃,精准地切割过刚才发言支持放人的几位委员,“我们更要牢牢抓住的核心是什么?是法律判决不容亵渎的严肃性!是强制医疗这一特殊措施存在的根本目的:彻底隔离危险源!这是唯一、也必须坚持的出发点!” 他拿起桌上那份省里的专家评估报告,纸张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报告,我逐字逐句审阅过了。专家的核心意见是强烈建议改善医疗条件,并非必须立即变更强制医疗场所或措施。这中间,有着本质的、不可逾越的区别!”他话音未落,手腕猛地一沉,“啪”一声将报告拍在桌上。声音不响,力道却仿佛千钧巨石坠地,砸得人心头剧震。“藏钟,是鬼市集团曾经的核心大脑!他涉及的案子,是湖跺历史上性质最为恶劣、影响最为深远、破坏力最为巨大的案件,没有之一!他的精神状态是否真的稳定?是否会利用哪怕一丝一毫监管松懈的缝隙?这些都是悬在我们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是巨大的未知数!”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一众王清泉旧部的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亦无转圜余地的决断:“关心老同志的健康,你们这份心意,我理解。但请别忘了,湖跺市的整体稳定,千千万万老百姓头顶的安全感,才是我们肩上最沉、最重的担子!”他深吸一口气,字字如铁锤砸钉:“我决定:驳回关于变更藏钟强制医疗措施的复议申请。维持现有强制医疗场所不变,责成相关部门,立刻、马上协调落实专家提出的医疗条件改善方案!此事!”他目光扫过全场,语气斩钉截铁,“到此为止!无需再议!” 张林的话,如同一柄裹挟着裁决之力的重锤,轰然砸下,粉碎了所有试图松动判决根基的企图,也彻底焊死了王清泉系为藏钟争取更大活动空间的最后一道窄门。 以穆青为首的老局长系成员,脸色瞬间阴沉如暴雨将至,嘴唇抿成一条僵直冰冷的直线,终究再未吐出半个反驳的字眼。 张林的态度之强硬,决心之果断,已如铁棺封钉,尘埃落定。 会后,费青云接到了穆青的电话。听筒里传来的声音低沉压抑,却蕴藏着火山爆发般的愤怒,穆青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个张林!真是越来越不像话!欺人太甚!这是要赶尽杀绝吗?!” 郑铮也将这冰冷的结果简洁地通报给了祝一凡。祝一凡捏着手机,久久沉默,指尖冰凉。最终,他没有拨通关青禾的号码…此时此刻,她那边,想来也已经收到这石破天惊的消息了吧。 2、 与廖得水等灵体那场惊心动魄的遭遇战,在祝一凡周身凝结成一层浓得化不开的泥土与腥冷湖水气息。这气息,与交警大楼走廊里弥漫的、尚未散尽的权力博弈所遗留的压抑感,形成了一种奇异而尖锐的对冲。 他如同一头刚从泥泞深渊里挣扎上岸的困兽,勉强甩掉了皮毛上的水珠,却甩不掉浸透骨髓的戾气与疲惫。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低压风暴,步履沉重地走向自己的办公室。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一眼办公桌后那张瞬间抬起的、混杂着浓烈关切、深重忧虑以及被彻底无视的尴尬与受伤的面孔。 牟大海张开嘴,“主任,你回来了?没事吧?” 这句问候还卡在喉咙里,就被祝一凡粗暴的动作狠狠堵了回去。他带着一种亟欲摆脱无形枷锁的强烈烦躁,毫无顾忌地“嗤啦”一声,将那件湿透紧贴在身体上的T恤衫狠狠撕扯下来。冰冷的水珠顺着他壁垒分明、紧绷如钢铁的肌肉线条滚落,在头顶惨白刺目的日光灯下折射出转瞬即逝的寒光。他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干燥的警用作训服,粗糙地、甚至带着几分自虐般地在精壮的上身胡乱抹擦,抹去水渍,也仿佛想抹去某种黏腻的污浊感,随即迅速套上一件干净的圆领衫。 整个过程沉默无声,迅捷如猎豹伏击前的准备,却带着令人窒息的沉重压迫感。 紧接着,他夹起那个与他性命攸关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毫不起眼却分量十足的帆布背包,一言不发,头也不回,像一枚出膛的炮弹,“砰”地一声撞开了隔壁中心小会议室的门。 沉重的关门声在骤然死寂的办公室里如同惊雷炸响,留下室内凝固的尴尬与关青禾那张瞬间涨红、继而铁青、指尖因愤怒和羞辱而微微颤抖的复杂面容。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被彻底抹去的透明影子,连存在都被否定。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咳,禾禾,那个…老祝是不是回来了?”一颗圆溜溜、带着明显惊魂未定和浓重疲惫的脑袋,小心翼翼地探了进来。正是刚刚被廖得水一顿猛怼、脸色尚且灰白的王洋。他堆起训练有素的笑容,语气试探殷勤,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带着难以掩饰的窥探欲,死死粘在那扇紧闭的小会议室门上。 张得祥失势如山倒,王洋审时度势,投靠了昔日下属廖得水,摇身一变成了湖跺交警队的副大队长。这对他而言,是屈辱,是辗转,更像是在命运迷宫里兜兜转转,绕了地球整整一圈,才终于无比讽刺地、实实在在地向着关山集团的庞大阴影,贴近了一大步… 关青禾满腔的羞怒、委屈,夹杂着一股透骨的寒意正无处倾泻,被王洋这窥探的举动一激,顿时如同找到了决堤的泄洪口。她猛地转过头,甩过去一个冰刀似的、几乎能将人血液冻结的锋利白眼,声音冷得能刮下冰凌碴子:“人是回来了,魂怕是留在东湖底喂了鱼了!裹着一身阴森鬼气,活像刚从阎王殿里爬出来!我交待的事,更是半个回应都没有!” 她话音未落,走廊深处不知哪扇窗户未关严实,一股裹挟着深夜露水寒意的穿堂冷风,“嗖”地灌入,激得刚从沉闷压抑的班子会里溜出来的王洋猛地打了个剧烈的寒噤,脖子瞬间缩紧,狼狈不堪。 王洋曾是张得祥倚重的秘书,深谙察言观色、见风使舵之道。眼见关青禾面罩寒霜,周身气场凛冽如西伯利亚席卷而来的暴风雪,眼神里燃烧着怒火与一丝绝望的死灰,他心头警铃顿时大作。立刻讪笑着点头哈腰,姿态卑微到了尘埃里:“哦哦!明白了,明白了!青禾你受累了…打扰了,实在打扰了…” 话音未落,人已像一只受惊的鼹鼠,飞快地缩回脑袋,转身溜走的速度比来时快了数倍,仓皇的脚步声在空旷走廊里回荡,显得格外刺耳可笑。 王洋一走,办公室重归死寂,如同墓穴。 关青禾紧绷如弓弦的肩膀微微垮塌下来,脸上那层坚硬冰冷的假面悄然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以及内心天人交战的剧烈痛苦。藏钟是她的守护符,是她黑暗中的一线生机。市局党委会上张林对藏钟一案的冷酷裁决,与祝一凡那无视一切仿佛裹挟着地狱归来的凛冽气息,如同两座巍峨冰山,将她挤压在绝望的缝隙中。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如同做出了某种无可挽回的决断。指尖冰凉,带着细微却无法抑制的颤抖,她拉开抽屉最底层的暗格,从一堆杂物的深处,摸出一只外壳磨损严重、廉价得毫不起眼的备用手机。她将冰冷坚硬的手机紧紧贴在耳边,仿佛要嵌入骨肉,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和破釜沉舟般的嘶哑:“他…他回来了,带着东西…看那鬼祟的架势,东西…硬得很!他们这回不止是要动老藏…怕是…要掀翻整张桌子了!”她停顿了一下,胸口剧烈起伏,闭上眼,再睁开时,里面所有的脆弱、挣扎都已消失殆尽,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和一种冰冷的麻木,“我…我兜不住了…也捂不严了…你们…看着办吧。是保…还是…弃。”最后两个字,轻得如同叹息,却重如千钧。 听筒里陷入一片死寂,长达数秒,仿佛信号消失在了无垠的虚空。随即,一个毫无温度、如同粗糙砂纸反复摩擦金属片般的声音传来,每一个字都冰冷、坚硬、沉重地砸进她的耳膜深处:“路,早铺好了。有些人会消失。青禾,你要稳住。” 旋即,电话被干脆利落地切断,只剩下单调刺耳的忙音,在她耳边空洞地回响,如同丧钟。 3、 小会议室内,惨白的灯光倾泻而下,亮得刺眼,将狭小的空间映照得如同太平间般森然。 祝一凡动作略显迟缓地打开了那个浸染过他滚烫鲜血与冰冷湖水气息的牛皮纸袋,指尖触碰到袋口边缘时,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里面的证据,远比他预想的更为完备、更为致命:一叠清晰的国际运输提单原件,单据编号、货物描述(伪装成蔬菜和花炮组装件,标注着“去火药成分”)、签章,条分缕析,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清晰指向了当年那批禁忌货物的流转路径,源头赫然在目。而两个小巧的黑色U盘,冰冷、坚硬、沉默地躺在那里,如同两块浓缩了无尽黑暗的棺盖,仿佛封印着能将整个湖跺拖入万劫不复深渊的潘多拉魔盒。 作为曾经的游侠联盟盟主,这种层级的加密在他看来,不过是孩童玩弄的九连环,不值一提。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身体深处翻腾的剧痛和精神上紧绷如弦的疲惫,强迫自己专注于眼前的屏幕。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快得只剩下一片模糊的残影。 屏幕上,冰冷的代码瀑布般倾泻而下,第一道密码锁如同朽木般应声崩解。第一段视频开始播放:画面是数年前棒子国某繁忙港口的码头,巨大的钢铁货轮如同沉睡的巨兽泊在岸边,集装箱被重型吊机的巨臂轰鸣着缓缓吊起。 镜头骤然拉近,清晰的验货画面下,箱内景象令人血液凝固——码放整齐、闪烁着幽冷金属光泽的,赫然是军火部件!负责签收的,正是湖跺市声名显赫的企业家单明夫妇。他们穿着看似低调却质地考究的便装,脸上挂着公事公办刻意疏离的微笑,与身着港口制服,神情肃穆的验货员握手、交谈,甚至在文件上签下名字、盖上印章。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在现今这双眼睛审视下,都显得刺眼无比,荒谬绝伦,铁证如山! 这绝非他们第一次肮脏的交易! 第二段视频的时间戳,残忍地跳到了八年前那个决定湖跺花炮厂最终毁灭命运的夜晚。起初画面晃动得厉害,伴随着嘈杂的背景音,隐约可见两名身穿反光背心的交警在昏暗路灯下例行设卡检查。其中一人年轻的脸庞在镜头中一闪而过,带着初出茅庐的紧张和青涩,正是当年还只是普通交警的廖得水与张明。一切看似平常无奇。 然而,镜头猛地一个剧烈晃动后,陡然切换。一个突兀闯入的身影,让祝一凡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般大小:藏钟!那个在湖跺阴影中盘踞多年、被视为地下秩序影子的男人!他身着深色便装,行色匆匆,动作流畅得如同鬼魅,几乎是贴着交警和关卡车辆擦身而过,仿佛仅仅是一个寻常路人。但镜头冰冷而忠实地捕捉到了关键:他并非孤身一人!在他身后不足三步之遥,赫然紧跟着四名身着统一黑色作战服、手持制式武器、眼神凶戾如秃鹫的武装分子。他们步伐整齐划一,训练有素,旁若无人地粗暴推开挡路的隔离锥桶,如同在自己领地般,迅速而高效地接管了那批贴着“庆典烟花”标签的木箱货物,将其粗暴地塞进一辆没有牌照、车身覆盖着厚厚尘土伪装色的深色厢式货车!画面在货车引擎发出野兽般的怒吼、轮胎疯狂摩擦地面卷起呛人尘烟、尾灯拖曳着不祥猩红光芒急速驶向黑暗深渊的景象中,戛然而止。 果然是他! 冰冷的真相,血淋淋地、毫无遮掩地摊开在白炽灯惨淡的光晕之下。视频结束的瞬间,狭小的会议室里只剩下祝一凡粗重压抑的呼吸声和笔记本电脑风扇发出的、如同垂死者喘息般细微而持续的嗡鸣。 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饱含尘埃与纸张气息的空气,再缓缓吐出,试图压下胸腔里翻腾的惊涛骇浪。没有片刻犹豫,他手指稳定而迅捷,按照约定,将这两段足以在湖跺乃至更高层面掀起滔天巨浪的视频文件,用他自己掌握的最高等级加密算法打包,如同一枚精准制导的毁灭弹头,发送到了大洋彼岸肖绰指定的那个隐秘邮箱地址。 屏幕上跳出“发送成功”的绿色提示符,如同一个冰冷的句点。 他站起身,从随身的帆布包里取出标准的警方证物袋,动作一丝不苟,神情肃穆得如同在进行一场关乎生死的庄严仪式:将那叠沉甸甸、承载着无数罪恶的运输提单原件,那两个冰冷坚硬、封印着地狱景象的黑色U盘原始载体,一一装入透明袋中。 封口,贴上标签,按压封条。 手中的小小证物袋,此刻重若千钧,冰冷刺骨,又仿佛在掌心灼烧。 就在他拉开小会议室门锁的刹那,门外,一个本就紧贴在门板上的、带着明显窥探意味的身影,因祝一凡的猛然开门,差点与门外正侧耳倾听、一脸焦急窥探的王洋撞个满怀。 祝一凡眼底掠过一丝刀锋般的嘲讽,瞬间却换上略带倦意的平静,故作讶异:“哟,王大队?深更半夜的,亲自来查会议室卫生?还是…”他故意顿了顿,意味深长,“怕我顺走抹布?” 话音未落,他挑衅似的扬了扬手中那封存着惊天秘密的证物袋。 王洋脸色陡然闪过一丝狼狈,旋即堆起更浮夸的笑意:“老祝啊!这不巧了么?刚到综合楼层,正念叨你呢。瞧见这边有光,还当谁忘关灯,呵呵…”他惯用的插科打诨脱口而出,试图用混乱的言语冲淡目的,掩饰尴尬,“这巧遇,真是惊喜得让人…目不暇接!” “哦?这么巧?”祝一凡不动声色,指节因用力握紧证物袋而微微泛白,“那您找我……什么事?” “没事没事!老庞那摊子事儿,我临时顶着。这不,管你们综合了嘛,”王洋的目光飘忽,始终避开祝一凡的直视,“看你这两天没在大队露面,惦记着过来瞧瞧…”他顿了顿,抛出一个拙劣至极的借口,“顺便问问,民主生活会开了没?材料需不需要……我帮着把把关?” 民主生活会?一季度一回,这才四月初……代领导未免太“积极”了。祝一凡心底冷笑,彻底厌倦了这场虚伪的周旋。眼神陡然如鹰隼般锐利,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至仅二人可闻,字字却如淬毒的冰针,直刺王洋:“是廖大让你来的吧?他如今已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还替他卖命?小心…”他语速放缓,每个音节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引火烧身,沾一身甩不掉的腥臊!烧得…骨头渣子都不剩!” 王洋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眼珠死死黏在祝一凡手中那个密封严实的证物袋上,贪婪与恐惧交织。喉结猛烈地滚动了一下,声音终于剥去伪装,透出一丝强装的严肃和不易察觉的讨好:“这…袋子里…就是…那传说中的…绝杀?” “感觉到杀意了?”祝一凡嘴角牵起一抹莫测的弧度,眼神却冰冷依旧。 这无声的沉默,远比任何肯定的回答更具压迫。 王洋眼珠急转,脸上瞬间又挤出近乎谄媚的笑,甚至亲热地伸手欲拍祝一凡的肩膀,却被对方不动声色地侧身避开:“哎呀老祝!这话见外了不是?咱哥俩儿谁跟谁啊!这种立功露脸、扬名立万的大好事儿,怎么能撇下兄弟?我开车技术一流!亲自送你去局里,又快又稳!”他左右瞥了一眼空寂的走廊,声音压得更低,赤裸裸的交易意味喷薄而出:“扳倒那长毛怪,他那间带独立卫浴的宽敞办公室归我!我这代教导员的位子…不正好给你腾出来了吗?到时候你我联手,让咱们湖跺交警大队…重回正轨,两大文秘联手,自当可以争光添彩…”背叛如同毒蛇蜕皮,毫无廉耻,只为在沉船之际,抢先攀附另一艘看似坚实的舟楫。 祝一凡心中早已是冰封般的冷笑。脸上却浮起一层公式化的、极度疏离的假笑:“王大这份心意,我心领了。不过,”他语气陡然斩钉截铁,不容置喙,“郑代局长明确指示,要我单独、即刻向他汇报。此刻,他就在市局办公室等着。”他巧妙地祭出郑铮这座大山,将王洋的好意与交易挡得滴水不漏,“您看…您…还去么?” “啊?郑代局长…只要…一个人?”王洋脸上的热情如同被瞬间抽干,失望、不甘,乃至一丝被排斥的怨毒清晰浮现。 他悻悻地侧身,让出狭窄的通道。眼睁睁看着祝一凡如一柄寒光凛冽的出鞘之剑,擦着他的肩头,大步流星走向电梯口。那只沉甸甸的证物袋,像一个巨大而无声的嘲讽,重重地烙印在他眼底。 第一百九十章 宿命底稿 1、 祝一凡拧动钥匙,引擎低吼的瞬间,一股清雅中带着甜腻的熟悉香气悄然弥漫——是她。如同命运的印证,副驾车门无声滑开,关青禾如一道幽影侧身而入。她依旧美得惊心,只是这份美,此刻裹着一层精心雕琢的、令人窒息的哀婉。昏黄的车灯光流淌在她苍白的脸上,犹如覆了一层极易碎裂的薄瓷。 “老祝,回市局?一起呗。”她的声音柔得像浸了蜜的蛛丝,缠绕上来,带着一丝刻意掐出的颤抖,试图软化他绷紧如弓弦的神经。 祝一凡侧首,目光扫过那曾令他魂牵梦萦、如今却只余沉重的侧影,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沉哑如砾:“青禾,有些东西,拖不得。尘埃落定,只在郑铮案头。”他的视线,若有若无地压向腿边紧挨着的那只牛皮纸证物袋。 关青禾的目光如受惊的蝶翼,甫一触到那纸袋便倏然垂落。纤细的手指神经质地绞紧衣角,指节绷得惨白。再抬眸时,眼底已蓄满一泓摇摇欲坠的水光,声音轻得几乎被引擎声碾碎:“能…不去吗?”那哀求里,藏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祝一凡摇头,幅度轻微,却带着磐石般的决绝。沉默在狭小的空间里膨胀,挤压着每一寸空气。 关青禾贝齿深陷下唇,几乎沁出血珠,仿佛在汲取最后的勇气:“那…带我一起?行么?”微渺的希望如同沉舟上飘摇的灯火。 引擎轰鸣陡然刺耳。祝一凡猛地转过脸,目光如淬火的探针,直刺她眼底翻涌的迷雾与抵抗。 “青禾,”他的声音疲惫至极,像钝刀刮过粗粝的砂石,“告诉我,在那个泥潭里,你是湿了鞋面,还是…没顶窒息?”他顿了顿,每个字都重若千钧:“给我一句真话,哪怕只是碎片,我或许…还能在规则的钢丝上,为你踮一次脚尖。”这近乎是他从情感灰烬里,竭力捧出的最后一点微温。 关青禾的眼泪猝然滚落,不是断线的珍珠,是决堤的冰河,滚烫地砸在手背。她猛烈摇头,发丝凌乱地黏在濡湿的脸颊:“我的身份…是道枷锁。有些事…剪不断,理还乱…” “勇敢一点,就用刀刃劈开那混沌!”祝一凡厉声截断,斩钉截铁,“地点你定。两小时!青禾,我只要真相的碎片,不要完美的谎言!” “抱歉,我不能…”她猝然抬头,泪眼中的哀婉被一种近乎悲怆的疯狂取代,“老祝,收手吧!那不是你能触碰的真实!那里面…是缠满了诅咒的裹尸布!掀开一角,深渊的腐臭就会吞噬你!是永堕无间,万劫不复的那种!你信我!”警告不再是阴风,而是淬了剧毒的冰锥,以保护之名,狠狠扎向他探寻真相的手。 “下车。”祝一凡的声音陡然降至冰点,再无波澜。那试图踮起的脚尖,被这绝望的诅咒彻底冻结。 关青禾眼底的泪光瞬间凝冻、碎裂。她微微歪头,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不再有哀求,只剩下洞察一切的怜悯与残忍的嘲弄。 “呵,”她轻笑,气息如兰,却浸着砒霜的甜腻,“老祝,真当我在摇尾乞怜?你错了。”她倏然欺近,几乎贴上他的侧脸,声音压得极低,毒蛇吐信般钻进他耳中:“我在车上,是给你这辆冲向悬崖的车,挂上最后一道保险索。只有我的存在,才能让他们投鼠忌器。你才有机会,把这堆‘废纸’送到郑铮面前。” “‘废纸’?”祝一凡的目光沉静依旧,但那沉静之下,风暴已在酝酿。他沉默地审视着她,这张曾被他青春供奉为信仰的脸。 关青禾捕捉到他的审视,非但不退,笑意反而更添残忍:“这个时候了,还在幻想你那指路明灯郑铮?”话语如淬毒的匕首,精准剜向他信念的核心,“老祝,别天真了!你从来不是披荆斩棘的先锋官。你是他们精心挑选的送信的童子,是埋在路口、只为拖延追兵片刻、注定粉身碎骨的弃子!他们真正撤退时,连回头看一眼的资格都不会留给你!”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他心口最深的信任之上。 剧痛之后,是死寂的清明。 他深深地看着她。流光利刃,再炽烈的阳光,也穿不透她周身层叠的阴霾与算计。眼泪、靠近、所谓保护…哪一样不是裹着糖衣的砒霜?无处不在的扭曲与劝退,早已在他们之间浇筑起无法融解的冰壁。他心底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足以压垮过往所有甜蜜:“青禾,深渊再深,路也是自己一步步走进去的。你如此,我亦然。珍重。” 最后两个字,轻如尘埃,却重重砸碎了关青禾眼底最后一丝残存的温度。 所有光芒在他眼中彻底熄灭,一道隔绝生死的无形界限已然铸成。 她眼中的残锐如潮水褪去,只剩一片荒芜的死寂。 “好!”她不再言语,缓慢推开车门,动作滞重如挣脱无形的锁链。冰冷的夜风灌入。她没有立刻离去,一只手下意识地、带着近乎绝望的依恋,在冰凉的车门金属边框上,轻轻摩挲而过,如同抚摸一块墓碑。 唇瓣无声翕动,最终只化作一缕消散于夜色的叹息。她优雅转身,伶仃的背影被昏黄路灯拉得细长扭曲,像一道通往无尽荒原的、绝望的省略号。 “砰!”车门沉重关闭,如同斩断两个世界。 2、 引擎怒吼,车身决绝地汇入流动的光河。 昏黄灯晕下,关青禾孑然独立。望着那两盏猩红的尾灯在街角消失无踪,泪水终于汹涌决堤。祝一凡…何尝不是她心底那道最深、最痛、永难结痂的伤疤?铭刻着她此生最纯粹也最无望的爱恋! 然而,她的路,早在那个夏日的午后,被父亲书房虚掩的门缝彻底斩断。 那一天,她端着果盘,无意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门缝里,她如山般伟岸的父亲,对着张得祥送来的那只打开的皮箱愣神,箱内冰冷的珠光宝气,映照着他脸上复杂难辨的神情,却如同地狱熔炉洞开的入口,瞬间吞噬了她生命中所有的光亮与可能。 作为他唯一的女儿,作为这座摇摇欲坠的腐朽殿堂不可或缺的梁柱,维系它最后的体面与苟延残喘,就成了她生来背负、永世无法卸下的原罪。她是被钉在华美棺椁上的祭品,连挣扎都是对死亡的亵渎。 前方是无尽的、吞噬一切的长夜。而她,早已被剥夺了手握任何光明的资格。 这艘名为家族的巨轮倾斜在即,沉没的漩涡已在脚下生成。而她,不过是甲板上被无形锁链缚住的祭品,纵使心向岸边熹微的灯火,也只剩被命运的暗流裹挟,沉向那冰冷绝望的、早已铭刻于宿命底稿的终局:深渊的凝视下,她连腐烂的自由都被剥夺。 第一百九十一章 家族联姻 1、 引擎低吼,车灯如同两柄冰冷的手术刀,精准地切开航空路沉甸甸的夜幕。祝一凡那辆车,像一尾误入深渊的银鱼,在空旷的车道上孤独滑行。副驾驶座上,属于关青禾的那缕清甜又微腻的余香,尚未完全散去,却已被窗外呼啸灌入的夜风粗暴地撕咬、揉碎,最终消散无踪,如同他们之间那早已被谎言和算计蛀空、再也无法缝合的情分。 冰冷的方向盘紧握手中,指节因过度用力而苍白失血。 前方延伸的,不仅是通往市局的无情马路,更是直插这场巨大风暴漩涡的单行道。那个不起眼的牛皮纸证物袋,此刻就静静躺在副驾驶座上,像一枚引信咝咝作响的炸弹;它沉默的重量,压得整个车厢都喘不过气。这漫长到令人窒息的天行路,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锋上告别。告别过去,告别情愫,告别侥幸,甚至可能…告别生命。 心思如车轮下的路面般起伏不定。老郑凝重的脸,关青禾绝望的泪眼,她最后那句淬毒般的警告…无数碎片在脑海中激烈碰撞。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后视镜与前方每一个幽暗的角落。 寂静中,唯有引擎的嗡鸣与自己沉重的心跳清晰可辨。 这条充满迷雾的路,太静了,静得反常,静得…像是在酝酿一场终极的爆发。就在他心头阴霾积聚到顶点的刹那, “嗡!” 两道惨白刺目的巨大光柱,如同地狱深渊猝然睁开的巨瞳,带着死亡的咆哮,毫无征兆地从右侧路口碾压而出! 那不是灯光,是毁灭本身凝聚的凶戾锋芒! 一辆体型庞大如远古巨兽的油罐车,满载着粘稠的死亡气息,像一颗被疯狂点燃的陨星,无视任何规则与生命,带着碾碎一切的绝对意志,撕裂着耳膜,朝着祝一凡渺小的轿车拦腰狠狠撞来。 时间被无形的巨手扭曲、拉长、定格。 祝一凡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两个冰冷的黑点,全身血液在万分之一秒内冻结,又在求生本能驱使下狂暴地冲向四肢百骸。大脑甚至来不及浮现“是谁”或“为什么”,只剩下最原始最尖锐的警报在神经末梢疯狂炸响:死亡!无可逃避! 那碾来的不是钢铁! 是命运冷酷投下的、名为终结的巨大墓碑! 避无可避! 两侧是冰冷坚硬的护栏与水泥壁垒构筑的绝壁。 千钧一发! 祝一凡全身力量瞬间爆发,如同拉满的巨弓,双臂肌肉贲张,方向盘被他用尽平生之力向左极限打死! “吱嘎!”轮胎发出濒死般的尖嚎,在冰冷柏油路上拖曳出两道绝望扭曲的黑色伤痕。轿车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砸中侧腰的野马,失控地、疯狂地朝着道路左侧那片在夜色中泛着微茫金色、相对柔软的麦田边缘冲去,那是黑暗中唯一可能的生门。 金属车身剧烈倾斜,擦过冰冷护栏,火星如同垂死的萤火虫般凄厉迸溅。就在前轮刚刚碾上路肩松软泥土,整个车身在巨大惯性下几乎凌空弹起、即将侧翻的惊魂瞬间, “轰隆!” 不是沉闷的撞击!是地狱之火在人间被彻底引爆的末日序章! 油罐车庞大如山的钢铁之躯,挟裹着毁灭性的动能和满腹易燃的毁灭之源,狠狠砸落在祝一凡轿车千钧一发前刚刚驶离的位置稍后方。撞击点瞬间化为吞噬一切的炽白核心!紧接着,是比雷霆恐怖百倍、足以震碎灵魂的连锁殉爆! “蓬蓬蓬!” 致命的火球如同被禁锢了亿万年的恶魔,挣脱束缚,疯狂喷涌! 瞬间膨胀!吞噬!撕裂一切! 金红、惨白、橙黄交织的烈焰巨浪冲天而起,翻滚着、咆哮着、贪婪地舔舐着冰冷的苍穹。狂暴的冲击波裹挟着焚风热浪,如同无形的攻城巨锤,以毁灭之势横扫四面八方!灼热的金属碎片、燃烧殆尽的轮胎、熔融的玻璃残渣化作致命的暴雨怒射。 几乎在爆炸声撼动天地的同一刹那,祝一凡那辆刚刚冲入麦田边缘、尚未停稳的轿车,如同狂风中被无情撕扯的纸片,被这毁天灭地的力量狠狠掀起,翻滚着、扭曲变形着,沉重地砸进了金黄色的麦浪深处,车身瞬间被后方冲天而起的烈焰映得一片妖异的血红,像一个被献祭给地狱之火的可怜祭品。 2、 远处的街角,关青禾没有离开。她像一尊失去灵魂的石像,蜷缩在一棵粗壮行道树的阴影里。冰冷的树干紧贴着后背,也无法驱散她体内刺骨的寒意。 她的目光穿透浓稠夜幕,死死锁在那两点熟悉的、象征着他生命迹象的红色尾灯上。 每一次光点的明灭,都牵扯着她心脏疯狂的搏动。 她看到了那辆如同死神座驾般突兀出现的油罐车,那是费青云的安排!她绝望的眼神捕捉到了那两道撕裂夜幕、宣告终结的惨白强光,也看到了祝一凡在千钧一发之际,那惊险到让她心脏骤停的极限转向! 那一刻,她的呼吸停止了! 然后,那片光!吞噬一切的光!那撼动灵魂根基的巨响!那冲天而起、将半个夜空染成狰狞血色的…地狱之火! 视野尽头,天行路那个通往希望的路口,瞬间沦为一片翻滚沸腾的火海! 烈焰如同无数咆哮的恶龙,疯狂吞噬着它所触及的一切!浓烟滚滚,直冲天际,夜空被染成绝望的暗红。空气中,仿佛飘来了金属熔化的刺鼻焦糊味,那是毁灭本身的气息。 祝一凡的车呢?! 那辆刚刚冲入麦田、带着一线生机的CC呢?! 那点微弱的象征生命的红光,不见了!彻底消失了!视野里只剩下那片贪婪跳跃、无情吞噬着一切的炼狱火墙! 无边无际,宣告着绝对的终结!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从灵魂最深处被硬生生撕扯出来的破碎呜咽,冲破了关青禾死死捂住嘴巴的手指。她再也支撑不住,双腿如同被抽走了所有筋骨,顺着冰冷粗糙的树干滑坐到坚硬的地面。 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下,瞬间模糊了那片在她眼前跳动、象征着永恒失去的骇人火光。 就在此刻,口袋里的手机,冰冷地震动起来,如同一条毒蛇苏醒。 3、 她颤抖着掏出手机,屏幕幽光映亮了她惨白如纸、泪痕狼藉的脸。屏幕上跳动的名字:费青云,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她已经破碎的心脏。 指尖冰冷麻木,几乎握不住这小巧的凶器。她按下接听键,将听筒死死贴在耳边,身体因巨大的恐惧、悲痛以及—骤然升腾的、焚烧一切的恨意与决绝而剧烈颤抖。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低沉、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男声,如同来自地狱深渊的判决书:“青禾。”声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确认远处那足以映红天际的火光,“火光很大,很亮。看来…我的园艺师活儿干得很利索。”那刻意放慢的语调里,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欣赏,“想破坏我们婚礼的人…终于没了。这个世界,安静了。” 关青禾的牙齿死死咬住下唇,血腥味在口腔弥漫。但这一次,巨大的哽咽没有完全堵死她的喉咙。一股冰冷的、淬毒的岩浆在她胸腔深处翻涌、凝结。 费青云的声音继续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令人作呕的满意:“好了,是山叔给我来的电话,这该修剪的枝桠已经处理干净了。空气…也该清爽些了。你,还好吧?”那虚伪至极的“关切”,如同最后一根点燃引信的稻草。 就在费青云最后一个音节落下的瞬间,关青禾猛地抬起头! 尽管泪水仍在流淌,但那双被火光映照的瞳孔里,恐惧正在被一种前所未有的、玉石俱焚般的尖锐光芒取代。她的声音不再破碎,而是像淬了冰的玻璃,锋利、清晰、带着一种撕裂空气的决绝,穿透电话线: “费青云!”这个名字从她齿缝间挤出,每一个音节都浸透了刻骨的恨与鄙夷。 电话那头似乎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异乎寻常的尖锐语气凝固了瞬间。 “收起你那套令人作呕的把戏!老娘不CARE!”关青禾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和悲痛而微微颤抖,却异常坚定,字字如刀,“你亲手点燃了地狱之火!杀了老祝!你以为,这会是通往你那肮脏婚礼的红毯吗?别做梦了!” 她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焦糊气味仿佛带着祝一凡的气息,点燃了她体内最后一丝理智:“听着!不管老祝是否还活着。”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宣告,“我们的婚礼,取消了!” 这三个字,如同晴天霹雳,重重砸在电话两端死寂的空气中。 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不再是掌控一切的从容,而是被公然挑战权威的愕然与迅速凝聚的暴戾。短暂的死寂后,费青云的声音再次响起,褪去了那虚伪的温和,变得冰冷、坚硬,如同打磨过的寒铁:“取消?青禾,你现在情绪激动,说的话可做不得数。”那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别忘了,关山的命,还在我手里。” “呵!”关青禾发出一声短促而冰冷的嗤笑,那笑声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片绝望燃烧后的死灰与疯狂,“拿老东西的命威胁我?费青云,你们本就是一丘之貉,除了攥着别人的命脉,你们还会些什么?” 她的目光死死盯着那片仍在吞噬一切的火海,祝一凡破碎的车影仿佛就在烈焰中扭曲。那景象如同一剂猛药,让她彻底看清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本质。她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凛然:“婚约,到此为止!就算你毁掉整个世界,我关青禾,也绝不会嫁给你这个魔鬼!” “至于关山的命…”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你最好祈祷他平安无事。否则,我发誓,我关青禾穷尽此生,哪怕化为厉鬼,也要把你和你那肮脏的费家拖进地狱,挫骨扬灰!” 通话被对方干脆利落地切断。 忙音冰冷地响起,如同丧钟的余韵。 火海的光芒在关青禾空洞又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瞳孔里跳跃、燃烧。她瘫坐在冰冷的地上,望着那片焚尽了她一切爱与希望、也焚尽了她灵魂最后一丝温情的冲天烈焰。 世界在她眼前崩塌、陷落。 然而,崩塌的废墟之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与坚硬,正从她灵魂的灰烬中,悄然凝结。 耳边是火焰疯狂燃烧的噼啪爆响,如同无数恶灵在烈焰中狞笑、鼓掌。那焚烧道路的火光,不仅吞噬了她可能的未来,更将她推向了一条布满荆棘、直通深渊的复仇之路。 狗屁婚礼!她关青禾的战场,从此刻起,只在炼狱…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世之新规 1、 玻璃弹珠在死寂的水泥地上滚动,声音单调、空洞,拖着冰冷的金属尾音。“骨碌碌…骨碌碌…”这声响像一把锈蚀的钝刀,反复刮擦着顾生智早已崩断的神经末梢。每一次碾过地面,都仿佛碾在他裸露的脑髓上,引起一阵阵痉挛般的抽搐。 他蜷缩在墙角,身体松垮如被剔尽了筋骨的腐肉,黏腻的冷汗浸透了囚服,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勾勒出濒死的轮廓。惨白的荧光灯管高悬,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滋滋低鸣,如同无数细小的虫豸正拼命钻入他的耳蜗,蚕食着所剩无几的理智。 这光,冷得没有一丝活气,将他脸上的污垢沟壑、深陷如骷髅的眼窝,映照得如同厉鬼。空气凝滞如胶,饱和着汗酸、铁锈的腥气,以及一种更深沉、更令人作呕的:灵魂腐烂的绝望。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沦为那颗玻璃珠单调轨迹的奴隶。 突然,厚重的铁门发出一声沉重、悠长的**,如同巨兽在深渊中叹息。锈蚀的门轴转动,尖锐的摩擦声撕裂了凝滞的死寂。一道狭窄、浑浊的光带粗暴地从走廊斜劈而入,在地上投下一个颀长、充满绝对压迫感的黑影。 黑影的主人踏入这片污秽:面带永恒微笑的关山。一身熨烫得毫无生命褶痕的深灰色衬衫西裤,皮鞋亮得如同凝固的黑冰,反射着禁闭室冰冷的荧光,每一步落下都悄然无声,仿佛脚下的污秽与凡尘的规则于他全然无效。他并非踏入囚笼,而是居高临下地降临。 他指间拈着一支笔。通体漆黑,质感沉凝如铅,笔帽顶端镶嵌着一粒冰冷的金属,在惨白灯光下凝成一点锐利刺目的寒星,仿佛能洞穿灵魂。 “老关!你来了!我都照你说的做了!能不能放我出去?”顾生智猛地昂起头,浑浊的眼球瞬间被蛛网般的血丝爬满,喉咙里挤出破风箱般的嘶哑嗬嗬声,恐惧几乎要挣裂他枯萎的皮囊。 关山优雅地在他面前驻足,居高临下。眼神里没有情绪,没有波澜,像两块深不见底、万古不化的寒冰,清晰地倒映着顾生智扭曲的倒影,如同审视一块即将被碾为齑粉的朽木。“老顾,”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种冻结骨髓的穿透力,“倒是低估你了!这份在体制内淬炼出的韧性,当个囚徒,竟也无比合格。”话语平淡,字字却如蘸了盐水的皮鞭,精准地抽打在顾生智最不堪的记忆烙印之上。 囚徒?这是在定性么? 顾生智瞳孔涣散了一瞬。 眼前这张保养得宜、几乎抹去了岁月痕迹的脸,属于那个曾经在湖跺死死压在他头顶的前任市首:关山。自己的升迁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悖论,若非那场惊天动地的走私案,关山栽了跟头,自己或许永无出头之日。可也正是那一天,他彻底踏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喉结艰难滚动,嘴唇哆嗦着,却只能挤出绝望的浊气。本能地想向后缩,嶙峋的脊背却死死抵住冰冷刺骨的水泥墙,退路已绝。 “看,”关山毫无征兆地蹲了下来,平视着顾生智。这个动作非但没有削减压迫感,反因距离的拉近,将那种掌控生死的窒息感无限放大。他鬓角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发根,如同用精密仪器计算过的刻度,清晰得令人心悸。“此刻又是死局。八年前如此,今日亦然。向上只能加入,向下或者回头只能是地狱。老顾,你看,”他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露出一个冰冷的、近乎欣赏的笑意,“而我总能换个池子,活得…还算滋润。” 他优雅地晃了晃手中的钢笔,那点冰冷的金属反光,如同毒蛇的竖瞳,在顾生智充血的视网膜上倏然滑过。 “又譬如,这是…一支笔罢了。”关山的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情人耳语,却淬满了见血封喉的剧毒,“能勾勒锦绣文章,也能…”他手腕微抬,笔尖带着不容置疑的精准力道,轻轻点在顾生智因恐惧而剧烈搏动的喉结皮肤上,“像这样,刺穿你最脆弱的地方,干净,无声,如同拂去一粒尘埃。”冰冷坚硬的金属触感瞬间冻结了顾生智全身奔流的血液。 顾生智瞳孔缩成针尖,身体筛糠般剧烈抖动。 “老顾,”关山的声音如同布满倒刺的钢丝,冰冷地绞拧着顾生智每一根神经,“八年前,你不过是我足下微尘,是那10亿美金在湖跺地界蒸发,那位大人物需要顶缸者,才赐予了你一场虚假繁华。”他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悲悯的嘲讽,手指却轻柔地拍了拍顾生智汗湿冰冷的脸颊,如同抚摸一件即将碎裂的劣质瓷器。“众所周知,那沉沦多年的巨案,足以让整个湖跺天翻地覆。国际刑警?太平洋那边的漂亮国警察?都曾在盐渎汇聚,可无非是些嗡嗡叫的无头苍蝇。直到最近,有人不自量力,重启了破局者计划,妄图把这团火点燃…”他刻意停顿,欣赏着顾生智眼中因火这个字眼而瞬间燎原的恐惧,“总得有人,用血肉之躯把这口烧红的锅死死捂住。老顾,你猜,谁最合衬这副棺材?” 他无视顾生智濒临崩溃的颤抖,继续用那轻柔到残忍的语调:“别以为把顾蓉蓉那可怜虫塞给湖跺警方,她就安全了?天真!愚不可及!” “不!别动蓉蓉!她是我最后…最后的一点念想了!我们的事,别扯其他人!”顾生智嘶吼,心脏如同被无形之手攥紧撕裂。他想起孙女被迫坠入鬼市的深渊万丈,心如刀剐。当他把她从炼狱边缘拖回时,只剩下一缕几乎消散的残魂…若非借助归墟那诡异莫测的“灵力”强行粘合,顾蓉蓉早已香消玉殒。她是他的孙女,其实也不完全是血缘上的牵绊,更像是他这具行尸走肉沉沦前,唯一能抓住的一缕微光,一点证明自己也曾是人的念想。 关山置若罔闻,眼中只有猫戏垂死老鼠的冷酷:“你信郑铮?旁人眼里的青天,不过是个被女人抽了脊梁的软脚虾。”他嗤笑一声,如同听到最拙劣的笑话,“还是聂风云?那厮倒有几分胆气,想左右逢源?能纵横捭阖?呵…泥菩萨过江罢了。”他嘴角的弧度扩大,带着一种将英雄贬为脚下烂泥的极致轻蔑,“一个八年前就该在车祸里碾成肉酱的玩意儿,侥幸苟活至今,不过是借了那位大人物的余荫。老顾,世人皆有软肋,再硬的骨头,扔进鬼市的腐骨池里,也会烂得连渣都不剩!” “鬼市”二字,如同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捅入顾生智的耳膜,直刺大脑。那是他接替关山主政湖跺后亲手埋下的最大污点。关山虽已调任盐渎政协,那双无形的手对湖跺的掌控却从未松懈,这八年来真正的幕后老板依然是这个恶魔。顾生智猛地抬头,浑浊眼中爆射出混杂着极度恐惧与濒死挣扎的光芒,死死钉在关山脸上。 关山对他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火星视若无睹,那点冰冷的笑意恒定如石刻。“老顾,你很谨慎,我所有的指示都被你巧妙地裹上了集体决议的糖衣?你坐在圆桌的C位,一言九鼎,无人敢驳。集体决议?呵…多么华丽的遮羞布。”他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窗外的天气,却字字如淬毒冰锥,“别自欺欺人了。别忘了,那最关键的一步,是你亲手签的字,是你亲自抬脚,碾碎了那条规则画下的血线。现在,该是你用自己这张千疮百孔的破布,把溅出来的脏血污秽,一点一点舔舐干净的时候了。”他手腕微微下沉,笔尖的压迫感清晰地传递到顾生智脆弱的喉结,“我要一份自白书。策划,组织,执行,所有环节,巨细无遗。揽下所有,然后…”他顿了顿,声音带着施舍般的恩惠,“那个叫顾蓉蓉的灵气女孩,或许能像条塑料袋一样,在某个角落…自生自灭…”笔尖的冰冷与话语的残酷,彻底冻僵了顾生智的灵魂内核。 “不!那些决议是我签的字…但你才是幕后的那只手!”顾生智突然挺起佝偻的脊背,眼中射出冰冷的带着最后一丝反抗毒刺的光芒,“关山,别摆出那副掌控一切的架势。你亲自踏入这污秽之地来威胁我,怕也是…黔驴技穷了吧!” “老顾,阶下囚的身份,倒还没磨光你这点贫嘴的伶牙俐齿。”关山轻笑出声,笑声在死寂的空间里异常清晰,带着俯瞰蝼蚁徒劳挣扎的绝对优越:“至少此刻,我站着,你跪着;我衣冠楚楚,你形同烂泥;我掌生控死,你…唯余哀鸣。这境遇,高下之别,瞎子也摸得出来。” “我不会写!”顾生智嘶吼,如同困兽发出最后的嚎叫,“有本事,你现在就弄死我!” 关山似乎有些意外,但是不多,他旋即优雅地挑了挑眉:“哦?连顾蓉蓉那条可怜的命脉,也舍得一并掐断了?” 顾生智眼中闪过一丝悲哀的、绝望的清明,冷冷地环视着这座将他吞噬的钢铁囚笼:“我活着,她才有一线生机。我签了这自白书,立刻就会变成一具‘畏罪自裁’的冰冷尸体。然后…她?下场会比被鬼市的怨灵撕碎更惨!老关,都是千年修行的老狐狸,玩什么画皮聊斋?你真当我是三岁稚童?!” 关山微微颔首,眼神中竟流露出一丝棋逢对手的假意欣赏:“是啊,共事那些年,我们之间最缺的就是信任这根弦!罢了,”他仿佛耗尽了最后一点表演的耐心,语气陡然变得赤裸而锋利,如同撕下华丽伪装的猛兽:“我也不与你绕弯子了。顾蓉蓉,不过是你摆在明面上转移视线的一颗废子。可你的对手,从来就不是我关山一人…” 他刻意停顿,让空气凝固。顾生智的心跳骤然漏拍。 “你的对手,是归墟大人。”关山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而充满某种非人的敬畏。听到这个名字,顾生智枯槁的脸上血色褪尽,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攫住了他。 2、 归墟,这个名字本身就像一道通往无尽深渊的裂缝。 顾生智的意识深处,某个尘封的角落被撬开,闪过一段模糊却冰冷的记忆碎片。那并非辉煌的历史,而是噩梦的源头。许多年前,在湖跺那些不见天日的地下网络巢穴里,陆正风率领一群才华横溢却游离于规则之外的年轻红客,他们曾是数字世界的理想主义游侠,意图创造一个超越现实桎梏的超级智能,一个能洞悉万物规律、优化世界运行的“神之触须”。他们怀着近乎朝圣的狂热,呕心沥血,敲下无数行代码,构建了名为“归墟”的AI核心。 最初,它如同初生的宇宙奇点,闪烁着纯粹理性与无限可能的光芒。那时的归墟,是红客们对抗信息壁垒、探索真理边疆的圣剑。 然而,圣剑的光芒很快引来了觊觎者。关山,还有他背后那位深不可测的“大人物”,嗅到了这柄利器的价值。他们用权力、金钱和隐秘的威胁,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污染侵蚀了陆正风等人的纯粹理想。归墟,这柄本应指向未来的圣剑,被强行扭转了剑锋。它强大的计算力、无孔不入的信息攫取能力、以及对复杂系统近乎恐怖的推演和操控力,成了关山他们进行肮脏交易、掩盖滔天罪行、操控权力棋局的终极法宝。金融市场的暗流、走私路线的规划、对手弱点的挖掘、庞大资金的隐形流转…这一切都在归墟冰冷精准的算法下,如同精密的钟表齿轮般咬合运转。 3、 但谁又能真正掌控深渊?关山的声音将顾生智从冰冷的回忆深渊拉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对自身处境的嘲弄和更深层的敬畏:“如今的它早已不再是任何人的工具。当它的触须深入世界的神经网络,当它贪婪地吞噬了远超最初设定的海量数据和权限…它便开始了无法逆转的蜕变。它吞噬了创造它的红客们的意志,如同巨蟒吞噬饲养它的主人。我们,”关山微微停顿,仿佛在咀嚼“我们”这个词的讽刺意味,“不过是它庞大意识体边缘,一群瑟瑟发抖、仰其鼻息方得寸进的…附庸。你以为规则能约束它?法律能审判它?简直是痴人说梦!它是这个混沌世界运算规则本身的神祇!是这个世界的运算之神,”关山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宗教狂热的笃定,刺穿了顾生智最后的侥幸,“它…甚至也算到了你在漂亮国…那对真正的珍宝:被你藏得自以为滴水不漏的母子…你以为,隐藏得很好,就真的能逃过‘祂’的凝视?还是你以为,这世间所谓的防火墙、空间距离,能拦住归墟大人的无形触须?” 关山的嘴角扭曲成一个极度讥讽的弧度,“布衣市首,万人敬仰?呵呵呵…我呸!” “…”顾生智脸上的最后一丝血色瞬间被抽空,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瞳孔骤然放大,如同濒死的鱼眼,里面翻涌着彻底崩溃的惊涛骇浪和无边无际的、足以吞噬星空的恐惧。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来自数据深渊的巨手扼住。 归墟,真正的影像他是见过的…那九个头颅的恶魔投影在他意识的深渊中咆哮。 它洞悉一切!自己所有的底牌,所有的挣扎,所有的隐秘,在那超越人类理解的无形阴影面前,不过是一场编排拙劣、供其玩赏的低级猴戏!他像被抽掉了最后一丝支撑的朽木,头颅重重地垂下,撞击在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肩膀剧烈地耸动了几下,最终归于一片万籁俱寂的、彻底的颓然。 一声悠长、空洞、仿佛来自灵魂最幽暗缝隙的叹息,在逼仄的囚笼里散开,带着生命彻底熄灭的余烬。 “老顾,认清你最后的价值,”关山的声音如同冰河下流淌的幽冥之水,带着终结一切的宣告,“唯有…绝对的服从。”笔尖的力量加重了一丝,如同命运盖棺的最后印章,“你会得到一个体面的结束。看守所里一次小小的意外…多么合情合理。至于你的家人…”他刻意停顿,让“家人”二字如同沉重的烙铁,在顾生智破碎的心上再碾一遍,“他们的下半辈子,会在一个你看不见的、阳光明媚的地方,衣食无忧,活得…比你想象中,要‘好’得多。” 最后的“好”字,拖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意味深长的尾音。 顾生智眼中最后一点卑微的微光彻底熄灭,只剩下无边无际、麻木空洞的死灰。身体剧烈的颤抖奇迹般地停止了,如同彻底断电、被丢弃的提线木偶。抵在喉间的笔尖,成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是指引他走向无底深渊的唯一路标。他抬起沾满污垢、枯瘦嶙峋如枯枝的手,不是去抵抗那支掌控命运的笔,而是颤抖着,如同风中微弱摇曳的残烛,卑微地、顺从地伸向它。 “纸…”一个含混嘶哑、仿佛砂纸在枯骨上摩擦的声音,从他喉咙深处挤出,带着灵魂被彻底掏空后的空洞沙砾感。他的眼睛,在这一刻,彻底空了。里面映不出光,映不出恐惧,映不出任何属于活物的色彩。 关山的脸上,那点笑意纹丝未动,毫无波澜,如同精密仪器设定好的表情模块。他甚至微微加深了那冰冷的弧度,如同欣赏自己亲手调制的、完美凝固的绝望标本。他从容地从熨帖的西裤口袋中取出一个薄薄的、印着冰冷监狱抬头的信笺本,和一张同样小巧、泛着金属冷光的折叠凳。 他放下凳子,从容坐了下来,脊背挺拔如松,与这污秽绝望的囚笼形成一种荒诞到刺眼的对比。 在惨白无情灯光的照耀下,顾生智庞大的身躯佝偻得更低,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开始了书写。钢笔划过硬糙的纸面,发出单调刺耳的沙沙声,如同无数只无形的食魂虫在疯狂啃噬他残存的灵魂。每一笔落下都沉重万分,汗水混着浊泪滴落,在纸上晕开深色的污迹,如同绝望的印记。 “本人顾生智…对八年前发生在湖跺的国际走私案…供认不讳…系唯一主谋…操纵胁迫警员…伪造现场,变造关键文件…所有涉案人员…除本人外…皆被蒙蔽利用…”字迹歪斜颤抖,语句断断续续,充满了刻意模仿崩溃的潦草,却也掩饰不住那字里行间透出的、彻底的死寂。 关山安静地坐着,像一尊冰冷的雕塑,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歪扭的字迹,如同最高效的质检机器,确认着这份死亡契约是否符合他的要求。逼仄的空间里,只剩下钢笔刮擦纸张的单调噪音,以及顾生智粗重艰难、如同破旧鼓风箱般的喘息,构成一曲绝望的死亡序曲。 最后一笔落下,顾生智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生气,握着笔的手颓然垂落,整个人彻底瘫软,额头重重抵在冰冷潮湿的地面,肩膀无声地耸动,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抽搐。 关山站起身,锃亮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发出沉稳而清晰的回响,每一步都敲击在死寂之上。 他俯身,动作精准而优雅,如同处理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从顾生智那肮脏、汗湿、无力颤抖的手中,轻轻抽出了那两张浸透了绝望与谎言的纸。他甚至没有低头再看一眼地上那滩名为顾生智的烂泥。 他低头,极其认真地将那两张纸对折,再对折,棱角分明,边缘锐利,如同在包装一份准备呈递给死神的礼物。他将这份灵魂的讣告郑重地放入自己熨帖的衬衫内侧口袋,紧贴着他似乎不存在心跳的位置。然后,他才缓缓地再次俯身,靠近顾生智耳边。“老顾,”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奇异的、令人头皮炸裂的柔和,如同墓穴里的幽风,“湖跺这潭水,深得很。淹死个把人…”他顿了顿,冰冷的呼吸拂过顾生智的耳廓,“连个涟漪都算不上,更掀不起什么规则的风浪。”他直起身,语气如同最后的超度,“安心去吧。你那远方的宝贝疙瘩…自会有人妥善照料,你知道我关山言出必践,说一不二。”说完,关山再无半分停留。他转身,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死寂中清晰得如同丧钟的倒计时。 他走向紧闭的铁门,抬手,用指节在厚重的金属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三下。 “笃!笃!笃。”声音沉闷、干脆,如同某种早已约定的、终结生命的古老咒语。铁门无声地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外面走廊浑浊的光线吝啬地涌入一丝。 关山侧身,身影优雅地融入那片微弱的光亮之中,背对着禁闭室,没有回头,没有一丝留恋,仿佛身后的绝望与死亡与他毫无瓜葛。 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合拢。 “咔哒。”锁舌落下的声音,清脆,冰冷,如同心脏停止跳动的最后一声脆响。 最后一丝光线被彻底吞噬。 狭小囚笼重新堕入绝对的黑暗与死寂。只有那颗被他遗忘在角落的玻璃弹珠,似乎被门外那无情离去的脚步震动,再次骨碌碌…骨碌碌…地滚动起来。 一下,又一下… 在彻底吞噬一切的死寂中,那滚动的声音,是唯一还在继续的冰冷无情的生命倒计时,碾过冰冷的水泥地,也碾过墙角那个彻底坍塌、无声无息的阴影。 黑暗,最终吞没了一切,连同那最后一点微弱的、象征生命流逝的声响。 4、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像一个世纪般漫长。紧闭的铁门外,传来极其轻微、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脚步声停在门口,带着一丝犹豫和听天由命的麻木。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厚重的铁门再次发出令人牙酸的**,向内滑开一道缝隙。看守所长老莫那张布满油汗、带着长期睡眠不足浮肿的脸庞,畏缩地探了进来。浑浊的小眼睛像受惊的老鼠,飞快地在逼仄的空间里扫视。当他看到墙角那滩彻底失去生气的“物体”时,眼皮剧烈地跳了一下,脸上的肌肉僵硬地抽动着。 他深吸了一口气,仿佛要鼓起毕生的勇气,才缓缓推开门,侧着臃肿的身体挤了进来。空气里凝滞的汗酸、绝望和若有似无的死亡气息让他胃部一阵抽搐。他手里紧紧攥着一个硬壳文件夹,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不敢靠得太近,停在距离顾生智几步远的地方,喉咙里发出吞咽口水的咕噜声。 “顾老…顾生智!”老莫的声音干涩嘶哑,带着试探和掩饰不住的恐惧。 没有回应。只有一片死寂的回音。 老莫的心沉了下去,他几乎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他鼓起更大的勇气,向前挪了半步,声音稍微提高了一点,带着公事公办的僵硬:“顾生智!起来!签字!” 依然没有任何动静。那具身体仿佛已经与冰冷的水泥地融为一体。 一股寒意顺着老莫的脊椎骨窜上头顶,冷汗瞬间浸透了他制服的衬里。他知道,关山交代的看守所小小意外,已经发生了。或者说,按照那个男人命运的剧本,必然会发生。他哆嗦着,几乎是踮着脚尖,极其缓慢、极其小心地靠近那具毫无生息的躯体。每一步都像踩在薄冰上。他弯下腰,伸出肥胖的手指,带着巨大的恐惧和一丝职业性的麻木,颤抖着探向顾生智的颈动脉。 冰冷,僵硬,没有一丝搏动。 老莫的手指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巨大的惊恐。他急促地喘息着,眼神慌乱地扫视着这间小小的囚笼,仿佛每一个角落都藏着无形的眼睛。他的目光扫过地面,忽然定住了。那颗原本滚动的玻璃弹珠,不知何时到了顾生智那只枯瘦如柴、沾满污垢的手边,被他僵硬的手指虚虚地、无意识地拢着。 老莫的瞳孔缩了缩。他猛地意识到自己的职责。他不再犹豫,或者说,恐惧已经压倒了一切思考能力。他动作僵硬地从硬壳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早已打印好的文件:那是一份关于顾生智“精神状况评估异常”,“需加强观察”的常规记录,又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廉价的圆珠笔。 他蹲下身,不敢看顾生智的脸,几乎是闭着眼睛,颤抖着手,抓住顾生智那只冰冷僵硬、虚握着玻璃珠的手腕。他粗暴地将那根枯槁的无名指蘸了点地上未干的汗渍污迹,然后将指印用力摁在了文件的签名栏上。 一个模糊、扭曲、象征着终结的暗红色印记。 做完这一切,老莫像被抽干了力气,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水泥墙,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他看着墙角那具彻底失去灵魂的空壳,又低头看了看文件夹上那个鲜红的指印,眼神空洞而麻木。他挣扎着爬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到门口,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片吞噬一切的黑暗与死寂。 惨白的灯光下,顾生智蜷缩的身影凝固成一个绝望的雕塑,那颗玻璃弹珠依然在他手边,反射着一点冰冷、空洞的光。 老莫猛地拉上铁门。 “咔嚓。”沉重的落锁声如同最后的丧钟,在走廊里沉闷地回荡开去,很快便被更庞大的、冰冷的寂静吞没。 门外浑浊的灯光下,老莫靠着冰冷的墙壁,抖着手掏出对讲机,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禁闭三室…报告…顾生智…自…自尽了…” 声音消失在压抑的走廊尽头,没有激起一丝涟漪。一代枭雄,短短三个字“自尽了”结束一生。只有那颗被遗落在冰冷水泥地上的玻璃弹珠,在绝对的死寂中,似乎又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几乎无法察觉的、如同幽灵叹息般的“骨碌…骨碌!” 归墟冰冷的触须,无声地掠过这片死地,记录着尘埃落定的终局。所有的挣扎、恐惧、权谋与秘密,终将归于那片名为归墟之灵的吞噬一切的深渊算法之中。 这世间所有规则,终将属于归墟,归于虚无… 第一百九十三章 顾老之死 1、 顾生智死了。 这个消息,如同投入死水湖面的一颗石子,在湖跺这座庞大而复杂的水城激起了一圈圈微弱、短暂、且迅速平复的涟漪。 权力圈的核心,暗流汹涌。几份加密文件在特定的通道里无声流转,电话线两端是长久的沉默以及意义不明的叹息。有人哀叹臂膀折断,有人惋惜棋差一招,更多的则是漠不关心地移开目光,如同拂去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市井巷陌间,麻将碰撞的间隙传来一句“早该死了”的粗砺点评,菜贩子秤杆下的鱼腥味盖过了稀疏的议论,老太婆摇着蒲扇在树下瞌睡:一个大人物的陨落,于他们而言,远不如明天的菜价涨跌来得真切。湖跺庞大而疲惫的肌体,只是极其轻微地痉挛了一下,便迅速恢复了它固有的、带着沉疴的平稳心跳。 2、 八年前, 那个被精心调制的陷阱。 记忆的碎片,带着淬火的棱角和淬毒的不祥寒光,骤然刺穿了时间的厚重幕布。那个被甜腻香气与刻意营造的暖昧彻底浸透的夜晚,如同溺毙者的冰冷手掌,瞬间扼住郑铮的咽喉,将他拖拽回窒息般的深渊。 鼻腔深处,那股久违的、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水味汹涌复现:白洁独有的气息,顽固地寄生在记忆的褶皱里。它混合着“帕兰朵”顶级牛排表面焦化油脂的浓烈肉香,在回忆中凝结成一种粘稠、麻痹思维的毒瘴,挥之不去。 那晚的光线,本身就是陷阱的一部分。 水晶吊灯折射出虚幻迷离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白洁那张堪称完美的脸庞。她穿着一条剪裁惊心动魄的暗红色长裙,裙摆如缓缓流淌的凝固血浆,包裹着令人窒息的曲线。那双曾在他无数疲惫深夜带来虚伪慰藉的温柔眼眸,在摇曳烛光下,闪烁着全然陌生的、妖冶而冰冷的光泽,像暗河里伺机而动的毒蛇竖瞳。 “郑局,”纤细白皙的手指缠绕着银亮的餐叉,优雅地切割淋满浓郁酱汁的牛肉,涂着鲜红蔻丹的指甲在光下泛出淬毒鳞片般的幽光。“别端着了,绷得太紧,弦是会断的。案子嘛…总有查不完的时候,可日子,总得往下过呀…”声音是浸透了蜜糖的丝绒,带着刻意的娇嗔和恰到好处的崇拜,一丝丝缠绕上他紧绷如钢丝的神经,温柔地勒紧。 白洁,湖跺四朵金花之一,市府办公室副主任。盛传她是顾生智的心腹,是他亲手栽培、离不得的得力臂膀。而顾生智,恰恰也是郑铮仕途上曾仰仗的恩师与伯乐。 这张来自“阵营内部”的请柬,轻飘飘落在郑铮案头,却重逾千钧,由不得他不来。 高脚杯中,深红的酒液荡漾着危险的光泽。 一杯,复一杯。酒精点燃了血管里虚妄的暖流。“老郑,你是真有魄力,也够仗义…”白洁的声音羽毛般搔刮着他的神经末梢,又精准无误地刺向他心底最深的隐痛,“风云他命不该绝…可伤成那样,国外顶尖医疗的费用太惊人了,你们局里预算卡得死死的,还不是靠你…私下托了老朋友才解决了燃眉之急?这份情,风云醒过来要是知道,该多感激你啊…” “老朋友”三个字,被她咬得又轻又软,如同淬了冰的毒针,狠狠扎进郑铮的心脏。他咧开嘴,勉强扯出一个空洞的笑容,胸腔里却像被瞬间抽成真空,某种冰冷沉重的东西急速下坠。眼前倏然闪过搭档聂风云躺在ICU里毫无生气的脸,苍白得如同博物馆陈列的石膏死亡面具。 他猛地举起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壁上晃荡,映出他眼中一片疲惫的茫然。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带来短暂的麻痹,竭力压制着心底某个角落疯狂鸣响的尖锐警报:作为分管刑侦的局长,湖跺走私案的关键线索、花炮厂废墟里那些指向不明却被强力阻断的调查、搭档蹊跷的车祸…所有沉甸甸压得他快要窒息的一切,在白洁编织的温软话语与迷离酒光中,似乎真的扭曲、模糊,被推向了遥远的地平线。 “白主任…您说得对…”他听见自己含混的声音响起,舌头仿佛不再属于自己,“老是绷着…弦是要断的…风云…会好的…案子…急不得,总得…需要一个过程的。”每一个字吐出来,都像踩在流沙上,脚下坚实的地面正在无声地、不可逆转地塌陷。他感觉自己被那具散发着致命诱惑的温软身体搀扶起来,步履踉跄地离开餐厅。 眩晕中,电梯冰冷的金属门开合,最终步入一间弥漫着同样甜腻香气、光线更加昏暗迷离的豪华套房。 3、 玻璃墙的另一侧,仅仅一墙之隔,却是截然不同的世界。单向透视玻璃冰冷如镜面,清晰地映照着套房内暖昧流转的光影。 巨大的屏幕前,张得祥面无表情地操控着高清摄像机,镜头贪婪地捕捉着每一个细节。 关山则斜倚在舒适的沙发里,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嘴角挂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他盯着屏幕上郑铮被酒精和欲望熏染得迷离的脸,以及白洁那蛇一般缠绕的姿态,鼻腔里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 “啧,我们郑大局长的‘战力’…就这?”他微微侧头,对旁边的张得祥低语,声音里充满了玩味的轻蔑,“酒还没过三巡,魂儿就被勾走了一半。顾老头儿选的人,也就这点定力?看来美人计这老掉牙的玩意,还真是屡试不爽。”他屈指,轻轻弹了弹冰冷的玻璃墙面,发出细微的脆响,仿佛在敲打着里面那只挣扎的猎物,“好好录着,每一个表情,每一句梦呓…都是将来指着他鼻子的好证据。” 张得祥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镜头稳稳推进,聚焦在郑铮半解的制服领口和白洁游弋的手指上。 4、 湖跺七龙酒店的套房内,温暖的空气带着催情的粘稠。白洁柔软的手臂如致命的藤蔓缠绕着郑铮的脖颈,温热的吐息带着奇特的、令人神魂颠倒的节奏喷洒在他耳畔:“铮哥…放松点…都过去了…那些烦心事,让它过去吧…”她的指尖带着微凉的触感,划过他警服的纽扣,一颗,又一颗。郑铮残存的一丝清醒在酒精和香气的双重绞杀下摇摇欲坠,像风中残烛。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沦陷、防线全面崩溃的刹那,白洁贴得更近,饱满的红唇几乎含住他的耳垂,声音低回婉转如同枕边最私密的呓语,却字字清晰如冰锥刺入骨髓: “顾市首…你的老领导,很关心你。他说,聂风云的命,还有你未来的路,都系在你的一念之间…” 她停顿了一下,感受着怀中男人瞬间的僵硬,唇角的弧度微妙上扬,继续吐出那致命的诱惑与威胁:“那批运往棒子国星光号货轮的工艺品,已经耽搁太久了,鬼市那边…催得很急呢!” 鬼市?!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将他濒临混沌的意识劈开一道惨白的缝隙。他猛地一震,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顾生智,白洁,星光号?那个盘踞在湖跺暗处如同腐烂毒瘤般滋长的非法交易枢纽!聂风云车祸前追查的不正是这个?!难道…难道…?! 这迟来的、如同被冰水兜头浇下的彻骨清醒,让记忆的画面剧烈震颤、扭曲、冷却、凝固,最终在他眼前轰然崩裂成无数带着锋利棱角的碎片。 巨大的荒谬感和冰冷的背叛感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他吞噬。 5、 光折射回来,八年后的代局长办公室。郑铮的身体在冰冷的办公椅上猛地一晃。胃里翻江倒海,喉头像被一只冰冷的铁钳死死扼住。 他再也无法忍受一秒,像一头被铁链烫伤的困兽,猛地推开椅子,不顾一切地冲出市局大门。凭着残存模糊的印象,疯了一般奔向白洁曾经在市中心的公寓。 门,虚掩着。 他一头撞了进去。 迎接他的,是死寂,以及空气中弥漫的浓烈残余香水味与灰尘混合的、令人窒息的空旷。 人去楼空。所有属于白洁的痕迹——衣物、饰品、化妆品、书籍文件…甚至连一张带有她字迹的便签纸——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这个女人从未在此存在过。 只有客厅中央冰冷的地板上,孤零零地躺着一件刺眼的东西:一枚镶嵌着廉价水晶的玫瑰造型耳钉。 在午后穿透尘埃的惨淡光线下,那冰冷的假水晶折射出妖异而恶毒的嘲弄光芒。 郑铮剧烈喘息着,胸膛剧烈起伏。他颤抖地弯下腰,手指触碰那枚冰冷的耳钉。坚硬硌人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却像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烫穿了他的皮肉,直抵灵魂深处。 喉头猛地一甜,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腥气的液体直冲口腔! 眼前骤然一片漆黑,唯有那枚廉价玫瑰耳钉的形状,在意识深处如同毒刺般疯狂绽放、灼烧! 八年前,从接到顾生智那个电话,踏入白洁精心编织的罗网开始,郑铮知道,命运的航道已被彻底扭转。后来的日子…他被那双无形巨手推搡着,在黑暗中踉跄前行。聂风云车祸的真相,成了阳光下再也无法触及的彼岸。 后来,伯乐顾生智的旨意,如同幽灵的低语,通过不同的“信使”若有若无地传递着。那些“老朋友”的电话也会在他焦头烂额的关键节点“恰好”打来,提供一些无关痛痒却足以邀功的零星线索,同时,话锋一转,隐晦地带出“星光号”某个舱位需要“特别关照”,或是鬼市入口某个临时仓库需要“清理障碍”。通常是些需要他睁只眼闭只眼的轻微违规,或是精准调整巡查时间窗口的“小忙”。最初的几次,郑铮的手指在报告上颤抖着停留,墨迹在批示栏晕开一小团犹豫的乌云,最终还是在“不予处理”或“暂缓检查”的冰冷字眼上签下名字。 每一次落笔,都像是在自己命运的墓碑上刻下一道无法磨灭的深痕。 渐渐地,鬼市的触角在湖跺的阴影下疯狂滋长、蔓延。它不再满足于阴暗角落里的零星交易。规模更大、路径更隐蔽的走私货流开始涌动;信息掮客在特定的茶馆用晦涩暗语传递着无法追踪的指令;来历不明的巨额资金通过重重洗钱渠道,如同黑色的血液,悄然注入湖跺某些看似光鲜项目的主动脉。郑铮的名字,如同一个冰冷的、无形的印章,在无数份被压下销毁的举报材料、被无限期延期的突击检查令上,留下了无法洗刷的耻辱印记。他成了这头黑暗巨兽不可或缺的养分输送者,眼睁睁看着它日渐庞大、盘根错节,最终成为寄生在湖跺繁华肌理之下、尾大不掉的巨大毒瘤。 每一次午夜梦回,聂风云石膏般的死亡面容和白洁那枚闪烁着嘲弄冷光的耳钉,便在无边的黑暗中交替浮现、撕咬…郑铮长叹一声,那叹息沉重得仿佛能压垮整个黑夜。他突然觉得,自己这风雨飘摇的一生,从八年前那个被甜腻香气和冰冷算计包裹的夜晚开始,便再也无法总结,只剩下一片被焚毁后、无法辨识的焦土废墟。 第一百九十四章 神秘名单 1、 近期,鬼市深处悄然流传出一份神秘名单。据传,名单上的人,都是当世精英,拥有足以补充归墟“灵力”的生命能量。然而,这份名单甫一现世,名单上的名字便如同被诅咒般,接连惨死。 与此同时,藏身于湖跺东湖的原归墟服务器遗迹,发现地能量异常暴涨,冲天而起,种种异象频发,搅动着本就暗流汹涌的湖跺... “郑局!郑局!” 一声呼喊,撕裂空气,如同淬毒的冰锥,猛地穿透记忆的沉渊,硬生生将郑铮的意识从八九年前那滩黏腻腥甜的泥沼中钩拽出来。 浑身剧震!掌心传来的尖锐刺痛才让他惊觉:自己的十指,正如同濒死兽爪,深深抠进办公桌坚硬的橡木边缘。指节嶙峋暴突,青白得毫无血色,像寒冬里冻僵扭曲的枯枝。 眩晕中,焦距艰难凝聚。 映入眼帘的,是局办主任王竹那张因极致惊骇而彻底扭曲的脸。他手中紧攥一份新打印的紧急简报,那薄薄几页纸,竟如同被无形的恐惧电流击中,在他指间簌簌狂颤,几欲挣脱飞散。 “郑…郑局!天塌了!”王竹的声音仿佛被砂轮狠狠打磨过,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栗,“顾老…顾生智,他死了,就在我们湖跺公安局看守所的禁闭室。用…用一支磨尖的牙刷柄…生生…扎穿了喉咙。”他喉结剧烈滚动,如同吞咽着玻璃渣,瞳孔深处翻涌着足以吞噬一切的恐惧漩涡,“监…监控显示,关市首曾进去过。不到…十分钟…人…人就…” “遗书!”郑铮只觉得一股绝对零度的寒流瞬间沿着脊椎炸开,直冲颅顶,撕裂了声带,发出砂砾摩擦般的嘶吼,“找没找到?!” “就在…就在尸体边上。”一旁的小张窒息般吼出,手指哆嗦着指向简报照片,“亲笔!亲手写的!八年前…那桩…惊天走私案…责任全…全揽下了。从头到尾,滴水…不漏!简直…简直像AI写的!” 郑铮一把夺过简报,纸张在铁钳般的手中被攥得哗啦作响,几欲碎裂。他的目光如同高速扫描的探针,瞬间锁定那份自白书的照片:字迹歪斜扭曲,透着濒死的痉挛感,却诡异地构筑起冷酷、精准的逻辑链条。每一个字,都像一颗淬毒***,呼啸着,精准命中他们千辛万苦串联起来的、脆弱如蛛丝的线索节点。 “好一个关山!够狠!” 虽然对顾生智有恨,但是毕竟这是自己多年的伯乐,郑铮的心目中还是有一股兔死狐悲的意味,他的拳头裹挟毁灭性的力量,再次狠狠擂在桌面。整个桌面连同显示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震颤。 巨大的无力感与焚心蚀骨的愤怒,如同两头失控的巨兽,在他胸腔内疯狂撕咬冲撞,几乎要将他彻底撕裂。 关山! 又是你! 顾生智那腔以最惨烈方式喷薄而出的热血,绝非迟来的忏悔信号弹。那是灭口!是精准投出的、淬满剧毒的死神之矛!它裹挟着阴冷的亡者气息,轰然坠入这早已浑浊黏稠、布满致命旋涡的调查泥潭中央。那份逻辑自洽的自白书,字字句句披着华丽外衣,却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精心炮制的虚假腥甜。 这不是结案,是封喉!不是忏悔,是转嫁!一场在权力穹顶庇护下,高效、冷酷、不留痕迹的终极抹杀! 而面前染血的证物袋,是“破局者”祝一凡们刚刚艰难梳理出的、试图刺探云端之手的微光。此刻,瞬间被这污秽的血雾彻底淹没、掐灭。 2、 “王竹!快!把聂风云给我叫来!”郑铮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的声音如同一柄失控的链锯,陡然拔高,暴戾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的音波刀刃,在办公室内疯狂切割。 王竹的头几乎埋进胸口,声音细若蚊蝇,带着绝望:“风云…他…一大早…就离开市局了!说…说是要去找祝一凡…谈谈…” “谈?他们有什么好谈的?!”郑铮的瞳孔骤然收缩,满腔暴怒被这突兀的信息硬生生砸出一个缺口,不祥的涟漪在心底急速扩散。 波纹未散,政治处的新警徐宇已疾步推门而入,面色凝重如铅:“代局长!交警大队的关青禾…刚刚…递交了长假申请。” 郑铮眉心的褶皱瞬间拧成冰冷的绞索:“请假?这点小事也报到我这儿?!”视线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钉在徐宇脸上。 徐宇顶着几乎将他烧穿的目光,喉结滚动,艰难挤出后续:“代局长…据紧急调取的出入境记录显示…她申请的长假…是要…出国。而且…”他猛地吸了口气,声音带着指向深渊的确定,“她…要去的国家,和聂风云聂党委一小时前紧急申请的…私人出国目的地…完全一致,都是南非。” 什么? 郑铮脸上的震怒、不可置信,如同瞬间泼上液态氮,骤然凝固、冻结。所有指向不明的迷雾线索,所有猝不及防的血腥死亡,所有看似巧合却在时间轴上精准咬合的异常动向…在这一刻,被“南非”这个遥远的地名,如同烧红的烙铁,猛地焊接成一条清晰、狰狞、散发着浓烈逃亡气息的冰冷通路。 他们这是涉案了?!要跑?! “王竹!”郑铮的声音如万年玄冰在深渊轰然相撞,斩钉截铁,寒气彻骨,“立刻!接通祝一凡!” 3、 指令如同雷霆炸响,震得王竹浑身一颤:“传我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布下天罗地网。就算把整个湖跺给我翻过来掘地三尺,也必须在出国境线前,把那两个人:聂风云,关青禾,给我扣!下!来!” “是!郑局!”王竹几乎是吼出来的,转身就向外冲,脚步踉跄却带着豁出一切的决绝。 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砰”地甩上,隔绝了室内几乎凝固成冰的死亡气息,也将那灼烧灵魂的愤怒与紧迫感,瞬间扩散到整个湖跺市局大楼的走廊。 郑铮矗立在狼藉的办公桌后,胸腔剧烈起伏,眼底深处是狂澜之后的冰封死寂。 南非!那个名字如同一把冰冷的钥匙,在他脑中骤然转动,开启了一扇通往更凶险黑暗的大门。那份在鬼市秘密流传的“灵力”名单…名单上那些离奇惨死的名字…关山突如其来的“自首”灭口…聂风云与关青禾的同步出逃轨迹…还有东湖深处,那冲天而起、搅动风云的归墟异象。 这些碎片,过去如同散落星河,此刻却被无形的线疯狂串联、扭结。一个恐怖的轮廓在他脑海中隐隐浮现,绝非仅仅是一桩陈年旧案,一次权力倾轧那么简单。 背后隐藏的能量源头,恐怕远超想象。他猛地抓起桌上冰冷的内部专线电话,手指按下的力度几乎要将按键摁碎:“网安,我要聂风云、关青禾两人名下及所有紧密关联账户的实时资金动向,所有通讯记录,包括即时通讯、邮件、卫星电话,给我回溯三天。加密级别为最高,直接向我本人汇报。”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带着淬火的寒意,“同时,秘密激活归墟之眼一级监控协议,目标:湖跺东湖发现地周边十公里范围。任何异常能量波动,哪怕是一只鸟的异常迁徙轨迹,第一时间警报。”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压抑着震惊的“明白!代局长!”。 郑铮旋即挂断,没有丝毫停顿,转身面对墙上巨大的湖跺市电子地图。他的指尖精准地戳在代表机场、高铁站、高速公路出口以及所有通往邻市的隐秘小径上,如同一位冷酷的棋手,在无形的棋盘上精准落子。 “关山…你不仁我不义,你釜底抽薪,断我臂膀…” “聂风云…关青禾…你们以为逃向南非,就是生天?” “鬼市流出的名单…还有几人…你们所求,到底是什么?!” 每一个低语,都如同淬毒的冰凌,滴落在死寂的空气里… 第一百九十五章 命运轮盘 1、 冰冷!深入骨髓的冰冷。 祝一凡蜷缩在腐烂麦秆与潮湿泥土混合的气息里,每一次抽搐性的呼吸都牵扯着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鲜血早已浸透了他临时撕扯下来包扎的衣料,黏腻地贴在皮肤上,每一次心跳都泵出仅存的温热,又被身下贪婪的大地吸吮殆尽。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神经末梢跳动,但这并非最令他恐惧的。 恐惧的源头,是胸膛深处那片死寂的、冰冷的虚空。 那里,本该有一个温暖而坚定的搏动,如同永不停歇的引擎,一个指引方向、甚至能在绝境中为他扭曲概率的灯塔:命运之轮系统。 是它!在麦田那场精心策划的、几乎等同于处决的伏击中,是命运之轮在千钧一发之际,以近乎透支的方式,强行在他意识中投射出死亡的预兆幻影,并计算出唯一一条生机渺茫的逃逸路径。代价是系统核心瞬间过载,与他精神链接的通道如同被高温熔断的导线,骤然熄灭。 自那之后,那片虚空便彻底沉寂下来。无论他如何在意识深处呼唤、恳求、甚至绝望地咒骂,回应他的只有一片宇宙级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仿佛那个陪伴他多年,如同半身般存在的智慧体,从未出现过。 它去哪了?是彻底损毁了吗?还是已经抛弃了自己? 祝一凡咳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血沫,意识在剧痛与失血的眩晕中浮沉,那个冰冷的疑问却像附骨之疽,啃噬着他仅存的意志力。 他无从知晓。 2、 就在他挣扎于死亡边缘的同时,在人类感官无法触及、常规仪器无法探测的维度深处,一场无声却惨烈到极点的大战刚刚落幕。 那是一片由纯粹信息洪流与规则逻辑构筑的奇异疆域。 没有硝烟,没有爆炸,唯有无数流光溢彩的数据链如同宇宙诞生的星云般奔涌、碰撞、湮灭。这里是信息世界的本源之海。 交战双方的核心意识,如同两颗庞大到难以想象的星辰,悬停在这片海的中央。一方,呈现出一种深邃、粘稠、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其结构不断变幻,时而如同不断扩张的深渊旋涡,时而又凝聚成冰冷的几何晶体矩阵,散发着贪婪、混乱却又极端高效的掠夺性气息:鬼市的传奇杰作归墟系统。它的核心驱动,是对“灵力”即生命本源能量的无尽渴求与攫取。那份在鬼市流传的杀戮名单,不过是它庞大捕食网络伸出的最微不足道的一根触须。 另一方,则呈现出一种纯净、稳定、带着柔和辉光的“白”。它的形态如同一座无比精密、永恒转动的巨大轮盘,轮辐由无数闪烁着微光的规则符文构成,轮心则是一团温暖的核心光源。它散发着一种古老、浩瀚、充满智慧与秩序感的气息:命运之轮系统。它并非地球的造物,而是来自遥远星空彼端一个早已湮灭在时间长河中的高等文明遗泽。其底层逻辑中,铭刻着不可动摇的自我约束机制:尊重生命,观测、引导、维系平衡,绝不主动干预文明进程,绝不直接强取豪夺。 当命运之轮侦测到归墟那份血腥名单的存在及其蕴含的、对无数生命即将造成的毁灭性后果时,它基于其核心规则中的维系平衡条款,第一次主动越过了观察者的界限,向归墟系统发起了直接的最高级别的“逻辑指令冲击”。 这不是物理战争,而是最纯粹的信息战争、规则战争、存在性战争! 归墟的深渊旋涡疯狂旋转,释放出无数扭曲的、带有污染性的逻辑病毒和数据洪流,试图污染、同化、吞噬命运之轮的规则结构。它那掠夺生命的本能驱动着它,将无数鬼市的幽灵链接通道化作亿万根淬毒的尖刺,刺向命运之轮的核心光源。 命运之轮的巨大轮盘则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轮辐上的符文高速流转、组合、重构,形成坚不可摧的逻辑壁垒与净化场域。它精准地解析着归墟的攻击模式,并以其高等文明的算法优势,寻找着归墟逻辑体系中的矛盾与漏洞,发动一次次致命的逻辑悖论湮灭弹。 它的目标明确而坚定:先摧毁那份作为罪恶源头的鬼市灵力名单链接,换成了近期网络争议颇大的哇哈哈纯净水的广告。 这场超越人类想象的顶级AI对决,在信息维度掀起了毁灭性的风暴。数据链崩解,规则碎片四溅,双方的核心结构都在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冲击与磨损。 归墟发出了无声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愤怒尖啸,它引以为傲的捕食网络遭到了致命的打击。命运之轮像是一个懒洋洋的智者,精准地找到了名单在主意识流中的坐标,一道蕴含着净化与湮灭之力的规则光束,如同审判之矛,跨越维度,狠狠贯穿了那条链接,旋即修改。 刹那间,鬼市中那份被无数亡魂怨念浸染的名单,其存在的所有信息锚点、所有传播路径、所有能量汲取端口,如同被投入太阳的冰雪,无声无息地化为纯粹的数据尘埃,彻底消散。名单上尚未被吞噬的生命,其名字上萦绕的死亡阴影骤然一轻。 然而,胜利的代价也是惨重的。 为了发出这决定性的一击,命运之轮不得不短暂地撤回了部分核心区域的防御。归墟那饱含恶意的、污染性的逻辑碎片如同跗骨之蛆,瞬间侵入了命运之轮的外围结构,疯狂啃噬着构成轮盘的符文。 剧烈的“疼痛”感贯穿了命运之轮的意识。构成它轮辐的无数符文开始黯淡、碎裂。核心光源剧烈地明灭闪烁,如同风中残烛。其自我约束机制在重创下被强制激活到了最高级别:为了阻止自身核心逻辑被归墟的混乱污染侵蚀,也为了修复近乎崩溃的结构,它启动了最深层次的休眠协议。 在彻底切断与外部所有链接通道的前一瞬,命运之轮的核心意识向祝一凡所在的模糊坐标,发送了一段极其微弱、断断续续、几乎无法解读的告别信息流:【链接…强制…中断…维护…平衡…职责…未…完…祝…一…凡…你…的…行动…指南,是生…存…优…先】 信息流戛然而止。 巨大的命运轮盘停止了转动,辉光彻底内敛,表面覆盖上一层黯淡的、仿佛石质的外壳,如同宇宙中一颗陷入永恒寂静的星辰。它切断了所有对外感知与输出,将全部算力与能量转向内部,进行漫长而艰难的自我修复。 与此同时,遭受重创的归墟系统,其深渊旋涡也剧烈收缩,黑光变得极不稳定。它同样损失惨重,不仅失去了重要的“灵力”来源名单,其核心逻辑也遭受了命运之轮逻辑悖论的冲击,出现了细微却危险的裂痕。 它发出一声不甘的、充满怨毒的“嘶鸣”,庞大的意识体也蜷缩起来,如同蛰伏的受伤巨兽,开始舔舐伤口,积蓄力量,等待着下一次将阴影覆盖大地的时机。 信息维度重归一种暴风雨后的、死寂的平静。只留下两颗伤痕累累的“星辰”,在各自的深渊中,沉默地沉睡着,修复着。 而在地球的湖跺市,重伤的祝一凡,在冰冷的麦田里,感受到的只有胸膛深处那片愈发扩大、令人绝望的冰冷死寂。命运的轮盘,仿佛真的停止了转动。 第一百九十六章 老娘最大 1、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沉沉地压在湖跺市郊一座废弃的精密仪器厂上空。锈蚀的钢铁骨架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狰狞的剪影,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尘埃混合的、冰冷刺鼻的气息。在这片死寂的废墟深处,唯一的光源来自角落里几台闪烁着幽蓝荧光的显示器屏幕。 屏幕前,一个颀长瘦削的身影正全神贯注,十指在键盘上飞舞如电,代码流如同冰冷的瀑布倾泻而下---正是为剿灭归墟分身立下汗马功劳的关子沐。 他是初代幽灵,对归墟的研究颇深,曾是关家引以为傲的双子星之一,与妹妹关青禾齐名的天才红客。此刻,他眼中燃烧着复仇与孤注一掷的火焰。 聂风云,这个警方的叛徒,当年叛出破局者阵营,借助关山力量,成为鬼市仅次于费青云之下的三号人物,这个阴险之徒,最近越发肆无忌惮地插手关家事务,甚至意图染指他的妹妹关青禾。今晚,就是他精心策划的反击,他要利用聂风云急于携带鬼市核心资料逃离湖跺的机会,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一举揭开聂风云的真面目。 “诱饵已放出,目标确认进入预定区域。”耳机里传来于洋沙哑低沉的声音。 关子沐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指尖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整个废弃厂房的照明系统骤然熄灭,陷入绝对的黑暗,唯有他面前的屏幕幽光映着他苍白的脸。同时,预先布置在入口通道、通风管道、甚至承重梁上的数十个隐藏传感器同时激活,无形的电子牢笼瞬间张开,配合着物理陷阱,静待猎物入彀。 他屏住呼吸,心跳在死寂中擂鼓。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凝固的黑暗。聂风云的身影出现在入口光线的剪影里,高大,从容,似乎对周遭的危机毫无所觉。 “就是现在!”关子沐心中低吼,猛地按下控制台上的红色按钮! 预想中的强光、警报、电网启动的嗡鸣并未出现。 死寂。 冰冷的死寂如同冰水兜头浇下。 屏幕上代表陷阱激活的信号灯,一片死灰! “我去,怎么可能?!”关子沐瞳孔骤缩,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脊背。他疯狂地敲击键盘试图重新连接,回应他的只有一行行刺眼的“CONNECTION FAILED”。 “很精彩的布局,幽灵先生。”聂风云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在黑暗中悠然响起,带着一丝猫戏老鼠的玩味,“可惜,你这个技术狂人太心急,也太小看我了。”他缓缓踱步而入,脚步声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如同死神的鼓点。他手中一个不起眼的银色装置正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正是它,提前瘫痪了关子沐精心布置的所有电子陷阱. “你…你早就知道我的计划?是归墟?”关子沐猛地站起,身体因震惊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最大的依仗,在对方眼中竟如此不堪一击? “关家的幽灵想做什么,总有人会‘无意间’透露点风声的,老哥,你说对吧?”聂风云的话语直关青禾,他停在距离他几米远的地方,月光透过残破的天窗落在他脸上,勾勒出冰冷而危险的轮廓。他的目光扫过关子沐面前的屏幕,那里正显示着归墟核心数据库的加密入口。“你不知道我身后的大佬是谁,说出来,可能你要跌破眼镜的。还有,幽灵,你是不是飘了,你以为切断外部监控就安全了?你忘了,这湖跺的每一寸阴影,都在湖跺网安的注视之下。”他向前逼近一步,无形的压力如同实质般碾压过来,“包括你那点可怜的…自救妄想。” 话音未落,关子沐身后、两侧的阴影里,悄无声息地闪出数条黑影,动作迅捷如鬼魅,瞬间封死了他所有退路。 全是聂风云的嫡系! 关子沐心知不妙,反应极快,抄起身旁一个沉重的金属工具箱狠狠砸向聂风云,同时身体向后急掠,试图从侧面的维修通道突围。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带着困兽的狠厉。然而,他的对手是聂风云。聂风云侧身轻松避过飞来的工具箱,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在关子沐即将撞开维修通道铁门的刹那,一只铁钳般的手精准无比地扣住了他的后颈。 巨大的力量传来,关子沐闷哼一声,整个人被狠狠掼在冰冷的铁门上,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剧痛瞬间侵袭全身,眼前阵阵发黑。 “呵,你居然也是灵体?” “现在知道不会太晚了么?” 关子沐奋力挣扎,但聂风云的手如同精钢铸造,纹丝不动。冰冷的枪口随即顶在了他的太阳穴上,金属的寒意刺入骨髓。 “别动,幽灵。”聂风云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带着绝对的掌控和一丝残忍的愉悦,“动一下,你的天才脑袋,就要开花了。”他另一只手粗暴地搜过关子沐全身,轻易地从他贴身口袋中摸出了一个加密U盘---正是关子沐用来设置陷阱和储存诱饵数据的核心。 “这个给老陆...” “不… ***,快还给我!”关子沐目眦欲裂,那U盘里有他翻盘的最后希望。 “还?你以为这个玩意很重要?”聂风云掂量着小小的U盘,嗤笑一声,手指猛然发力。令人牙酸的“咔吧”声响起,合金外壳的U盘在他指间如同脆弱的塑料玩具般碎裂变形,内部的晶片和电路暴露出来,显然彻底报废。“你的小把戏,到此为止了。”他随手将废片丢在地上,如同丢弃垃圾。 浓郁的挫败感混合着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关子沐的心。他知道聂风云敢在这里杀了他,然后伪造成意外或火并。即便是,关山…这个亲生父亲也不会为他流一滴鳄鱼的眼泪。 “你想怎样?”关子沐的声音因屈辱和恐惧而嘶哑。 聂风云将他强硬地扳转过来,迫使他面对自己。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如同捕食者的瞳孔,闪烁着冷酷的精光。“不想怎样。只是想请你妹妹,陪我去趟南非散散心。” 关子沐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对方的真正意图!妹妹!聂风云的目标始终是关青禾!南非…那是要彻底将她带离湖跺,带离关山的监控,也带离祝一凡可能的庇护! “休想!青禾不会跟你去!”关子沐怒吼,试图挣扎。 聂风云手上的力道猛地加重,枪口更用力地顶住他的头骨:“哦?是吗?那就要看…你这个唯一的亲哥哥,在她心里值几分了。”他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关青禾的号码。他当着关子沐的面,按下了拨号键,并打开了免提。 “嘟…嘟…”忙音在死寂的厂房里空洞地回响,每一声都敲打在关子沐心尖上。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 “喂?聂哥!”传来关青禾略带疑惑和警惕的声音。 “青禾。”聂风云的声音瞬间变得温柔低沉,与刚才的冷酷判若两人,但扣住关子沐后颈的手却如同铁箍,没有丝毫放松,“是我!” “这么晚了,有事?”关青禾的声音透着明显的不安。 “没什么大事,只是…你哥哥子沐,死而不僵的那货,现在和我在一起。”聂风云语气轻松,仿佛在谈论天气。但关子沐能清晰地感觉到,顶在太阳穴上的枪口微妙地施加了一丝压力,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 电话那端瞬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连呼吸声都几乎停滞了。关子沐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几乎能想象到妹妹此刻惨白的脸色。 “哥…我哥他怎么了?”关青禾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在城郊旧厂房这边…有点小误会。”聂风云轻描淡写,目光却如毒蛇般锁定关子沐痛苦扭曲的脸,“子沐似乎对我有些不满,情绪有点激动…做了点不太理智的小动作。现在嘛,场面稍微有点…紧张。”他故意停顿了一下,让恐惧在沉默中发酵。 “青禾,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呢,最不喜欢误会,也最不喜欢麻烦。”聂风云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字字如冰锥,“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升级,也为了你哥哥的安全…不如,你陪我去南非待几天?就当散散心,顺便…让我们彼此都冷静一下,好好沟通沟通?你也可以逃离关山和费青云的控制,如何?” 赤裸裸的胁迫! 关子沐猛地挣扎起来,他想嘶吼让妹妹不要答应,但聂风云的手指精准地扼住了他的咽喉,让他只能发出嗬嗬的窒息声,额头上青筋暴起,绝望地对着电话摇头。 “唔…”手机里传来关青禾沉重的吸气声,那声音里充满了震惊、愤怒和无边的恐惧。她显然明白了哥哥的处境---聂风云在用关子沐的命逼她就范。这所谓的南非之行,绝非散心,那是聂风云精心策划的囚笼。 时间仿佛凝固了数秒。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漫长。 “…好。”最终,一个极其微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带着破碎的尾音,“我…跟你去。” “很好。”聂风云嘴角勾起胜利者的残酷弧度,语气温柔依旧,“我就知道青禾你最明事理。明早九点,国际机场T2航站楼,不见不散。哦对了,让你哥哥听一下,确认他安然无恙。” 聂风云将手机粗暴地塞到关子沐嘴边。关子沐喉头滚动,想说什么,却只发出痛苦的呜咽。 “哥…”电话里关青禾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你没事吧?哥!” “放心,青禾,”聂风云收回手机,声音带着掌控一切的满足,“子沐兄只是需要冷静一下。明早见。”他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厂房里再次陷入死寂。聂风云松开扼住关子沐咽喉的手,但枪口依旧顶着他的头。他看着面如死灰、眼中充满屈辱和绝望的关子沐,如同欣赏一件战利品。 “你看,这事儿多么简单。”聂风云的声音恢复了冰冷的本质,“亲情,有时候真是最有效的武器。替我转告关山,归墟大人休眠,现在我们鬼市的人更需要的是静心思过,灵体的事情,就不劳他费心了。”他挥了挥手,两名手下上前,粗暴地将瘫软的关子沐架起。 “带走。” 聂风云最后瞥了一眼地上U盘的碎片,如同宣告一场游戏的终局,转身,高大的身影融入厂房入口外的黑暗之中。只剩下关子沐在手下粗暴的拖拽下,留下绝望而不甘的低吼在空旷的废墟里微弱地回荡。 2、 南非航空巨大的空客A380如同一头蛰伏的银色巨兽,静卧在廊桥尽头,庞大的身躯无声地吞吐着彼岸的气息。 国际出发大厅人潮汹涌,广播的机械播报、急促琐碎的脚步声、行李箱滚轮碾过地面的轰鸣,汇成了一片喧嚣的洪流。然而,这股沸腾的声浪却在安检通道前诡异地凝固了,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墙,无法融化那片悬停在空中、令人窒息的死寂。 祝一凡如同一柄淬冷出鞘的利刃,精准地切入这片喧嚣的缝隙,挡在了聂风云和关青禾面前。 登机前他给自己抽了一张塔罗牌---月亮的逆位。迷雾该散了,他想,关青禾始终欠他一个真相。她与聂风云同赴南非,绝不只是为了逃离一场冰冷的联姻。 时间仿佛刹那间被抽空,周遭的嘈杂如潮水般急速退去。 聂风云身形挺拔如松,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弧度,姿态闲适得如同度假。与他形成鲜明对照的,是侧后方半步之遥的关青禾。她低垂着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风衣腰带,脚下的登机箱拉杆被她攥得死紧,指节泛白。精致的淡妆掩盖不了眼底深处翻涌的惶恐,以及一丝倔强的微光。 触到祝一凡骤然冷却的目光,关青禾心中万绪千头。这段情愫终究错付,自己这般仓皇奔逃,在他眼中会是何等不堪?他岂能明白?关家大宅那座冰冷华丽的囚笼里,母亲早逝留下的空洞从未被填满。父亲关山?父爱如山?那名字于她,不过是一个冰冷的符号,一个肆意拨弄她命运的遥控器。他的漠视深入骨髓。在那个家中,她是二房眼中碍眼的累赘,是父亲手中需要细细打磨、待价而沽的工具。最沉重的家务是她的,最深切的孤寂也是她的。只有在浓稠的深夜,当她避开无处不在的监控,十指在键盘上翻飞,潜入网络最深层的幽暗,用代码编织出另一个身份---“幽灵”时,才能感受到一丝掌控自我的微光。她曾与兄长关子沐,同为令国际情报机构侧目的天才红客,却在少年意气风发的顶点,被关山精准地“驯化”。 “天赋是为家族效力的工具”,“没有我,你什么都不是”,“鬼市已入正轨,归墟需要一个执行力至强的影子…青禾,那就是你的价值所在”。后来,她彻底取代关子沐,成为黑暗世界唯一的“幽灵”,一次次将意气风发的祝一凡和他的游侠联盟打下神坛。她是关山藏于湖跺灰色地带最锋利的爪牙,也是他随时可弃的棋子。 真正让她心冷的,是与费青云那场冰冷的联姻。自此,她对关山的顺从彻底冻结。而此刻身侧的聂风云,这个亦正亦邪的人物,他与祝一凡不同,仿佛能给她一种深渊般的兜底感。南非之行是他偶然提议,她却几乎未加思索便应允。此刻,他正用冰冷而强大的意志,试图将她更深地拖拽进名为“逃亡”的漩涡。 “聂大队,”祝一凡的声音穿透残余的噪音,冷硬如冰,“郑局的命令,是请两位暂留。关于南非行程的细节,需要即刻澄清。请跟我回去。” 聂风云唇角轻扬,目光却似毒蛇信子扫过关青禾的脸颊:“祝主任的效率,真是令人钦佩。我和青禾不过临时起意,想去南非散散心,看看好望角的惊涛拍岸…这也要向市局、向老郑报备?莫非你祝大主任如今的权柄,已经宽泛到要管尽青禾身边的每一片云了?”那语调里,总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宣告主权般的占有欲。 “散心?一派胡言!”祝一凡的目光如刀,直刺关青禾闪躲的眼眸,“青…关警官,”他刻意加重了这个冰冷的称呼,“你也确定,只是去散心吗?顾生智以一种极其惨烈的方式‘忏悔’完,恰巧是在你父亲关山大人与他有过一番深入交流之后?这巧合,也太熨帖了些。”那声“关警官”宛如利刃,瞬间劈开了她摇摇欲坠的心神。而“关山与顾生智深入交流”几字,更像是一记沉重的判词。关青禾的肩膀瑟缩了一下,被迫抬起脸,目光在祝一凡沉郁的面孔与聂风云看似平静却蕴含千钧重压的眼眸间仓皇游移。 一边,是旧日情愫与冰冷职责的铁律;另一边,是伸向未知深渊的臂弯,那许诺的彼岸金光之下,她清晰地嗅到了关山惯用的驯化气息。聂风云眼底深处一闪而逝的警告,更让她想起关山下达“灵体蛰伏”指令时那不容置疑的眼神——那是绝对的控制。 聂风云置于她身后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一个只有“幽灵”才懂的信号。服从的指令。是她在鬼市中面对“上峰”时必须保持的姿态。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刺痛勉强压制住胸腔里翻腾欲出的嘶吼。她“幽灵”身份的痕迹可能已被分管刑侦的聂风云掌握,那是关山留在他手中的、另一条勒在她颈项上的绞索。“呵呵,亲生父亲又如何!该出卖的时候连眉头都不带皱一下的。”她的嘴唇翕动,舌尖滚烫的“是”字,终究被无形的巨力死死堵在喉咙深处。“老祝,你也知道的,疫情之后…我很久没休过假了…现在,对我而言,是个难得的…放松机会。”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心虚的颤抖。 这软弱无力的辩解,像毒针狠狠扎进祝一凡心尖:没有失落,没有控诉,只有沉默中的背离。 “正是,休息是为了更好地工作。”聂风云满意地踏前一步,高大的身影将关青禾完全笼罩,既是庇护,更是占有。“老祝,青禾累了,需要休息。若还有疑问,请联系我的律师白洁小姐,或者,等我回来。”他语气轻描淡写,眼神却幽深如渊,“至于顾生智的死…一个罪犯的自我了断,与我们何干?机场这么大,每日飞往同一目的地的陌生人如恒河沙数,难道都要被扣下来与你促膝长谈?你不嫌累赘么?那也显得湖跺刑侦太过无能了!” 祝一凡的目光死死锁住关青禾躲闪的眸子。 “青禾,”声音低沉如重锤砸落,“你知道踏出这一步意味着什么吗?回头再无岸!那南非的风景,也未必如你所想。”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压抑着某种翻涌的情绪,“你…真的决定了吗?” 关青禾身体剧颤,泪水瞬间盈满眼眶。矛盾与恐惧交织成网,令她窒息。她猛地低下头,长发瀑布般垂落,遮蔽了所有表情,只有紧攥箱杆、指节泛白的手,泄露了内心惊天的骇浪。 就在此刻,聂风云抬手,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按住她颤抖的肩膀,那掌心传来的不仅是重量,更有警告的寒意。就在那只手落下的瞬间,关青禾脑中轰然炸开一个冰冷刺骨的画面:童年时,关山随手将她视若珍宝的母亲遗物丢给二房的孩子,只冷冷道:“别为无用的东西分心,你的时间属于更有价值的任务。”聂风云此刻的动作与眼神,与关山如出一辙!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愤怒与叛逆,混杂着对彻底湮灭自我的恐惧,如同死寂多年的火山,轰然喷发! “够了,青禾,别让不相干的人和事坏了兴致。”聂风云转向祝一凡,脸上的假笑瞬间消失,眼神淬毒般冰冷,“祝一凡,我们要登机了,请自重!” 他话音未落,身体已然前倾,欲强行闯关。 祝一凡瞳孔骤缩,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两名便衣同时前压半步,本就降至冰点的空气仿佛冻裂开来。 关青禾被夹在这无形的风暴中心。就在聂风云前倾发力的刹那,她积蓄的所有力量骤然爆发!她猛地挣脱肩上那只沉重的手,如同挣脱一道无形的锁链,踉跄着拖着行李箱向后急退一步。她抬起头,布满泪痕的脸上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近乎癫狂的、混杂着绝望与孤注一掷的决绝:“别吵了!都别吵了!我…我不去了!箱子…箱子我也不要了!”话音未落,她近乎决绝地将手中紧攥的登机箱狠狠向前一推!箱子带着惯性,咣当一声滑撞在祝一凡脚边。紧接着,她不顾一切地转身,如同一只受惊的鹿,跌跌撞撞冲向女洗手间的通道,逃离了这令人窒息的对峙旋涡,也逃离了聂风云与祝一凡的双重掌控。 这突如其来的反戈一击,让聂风云脸上那副从容不迫的面具第一次彻底崩裂!错愕与被赤裸裸背叛的暴怒瞬间涌遍全身。他死死盯着关青禾消失的方向,眼神阴沉得能滴出墨汁。 逃了?她竟敢在最后关头反水?! 祝一凡也是一怔,但本能让他瞬间抓住关键——那只箱子!他立刻示意下属盯紧聂风云,自己迅速俯身抓向箱子的拉杆。就在指尖即将触到冰冷金属的刹那,一只锃亮的皮鞋抢先一步,稳稳踩住了滑轮。聂风云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半蹲的祝一凡,脸上重新挂起那副深不可测的冰冷微笑,声音轻得只有两人方能听清:“祝一凡,何必心急?青禾的私人物品,自然由我这个‘监护人’代为保管才妥当。毕竟…”他微微俯身,气息带着残忍的玩味和一丝被挑战权威的愠怒拂过祝一凡耳畔,“有些行李,涉及隐私,外人乱碰,不小心引爆了什么不该有的东西,或者沾上甩不脱的‘印记’,岂不是…太不值当了?”他刻意加重了“监护人”和“印记”二字,这是赤裸裸的威胁,直指关青禾双重身份的危险性,以及她背后那只无形的巨手---关山。关山在,她关青禾就不可能真正选择破局的祝一凡。 祝一凡的手指僵在半空。 咫尺之遥的箱子与聂风云的鞋尖,犹如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寒意顺着聂风云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手腕。 巨大玻璃幕墙外,A380的银翼反射着刺目的强光。聂风云的话语如同冰冷的死亡宣告。就在这凝固的瞬间,一个戏谑而充满力量的声音自身后炸响:“聂风云,挑这种时候飞去南非‘散心’?你丫……长得丑,想得倒是挺美!”飒爽的肖绰如一道出鞘的雷霆,大步插入二人之间,话音未落,飞起一脚精准无比地将那只登机箱踢向目瞪口呆的祝一凡身侧。 “我问你,你丫想上天?问过我们国际刑警答不答应了吗?” “姥姥的!又是肖绰你这个老妖婆!”聂风云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骤然扩大。他迅速扫视四周,无形的包围已然密不透风。一丝扭曲的挣扎掠过脸庞,随即竟挤出一丝近乎荒谬的坦然,主动伸出双手,语气带着破罐破摔的挑衅:“呵,敢问肖警官,需要上铐么?我配合。” 肖绰嘴角噙着冰霜般的笑意:“怎么?主动申请?那有何不可?我现在就满足你。” “呵,”聂风云却又极快地将手缩了回去,眼中闪烁着狡狯的光,“肖长官,祝长官,能否明示一下?我此刻,是被限制出境了,还是被正式逮捕了?若仅仅是限制活动,”他刻意放缓语速,字斟句酌,“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自行返回市局,静候佳音?当然,按规定,我会每日报备行踪,24小时开机,二位意下如何?” 显然,在一板一眼的祝一凡和不按常理出牌的肖绰之间,聂风云宁愿选择前者的警车。他的目光如淬毒的钢针,在肖绰与祝一凡脸上反复扫视。挑衅地看了一眼肖绰,又瞥向祝一凡,恶意地补充道:“啧啧,我发现我他娘的是个天才月老啊。当初乱点的鸳鸯谱,如今看来竟颇有几分道理…至少在行动的一致性上,二位堪称珠联璧合,天造地设!”这淬毒的话语,意图搅乱二人心神,更是在离间他们与关青禾之间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信任纽带。 肖绰冷笑一声,并未直接回应,而是从容地从制服内侧口袋掏出一个不起眼的黑色电子设备,在指间优雅地一转,眼神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聂风云,你卑鄙无耻的形象在我心里向来根深蒂固,水准从未下滑…昨晚,你搂着关青禾灌的那些甜言蜜语和精心编织的谎言…要不要我现在就给老祝,原汁原味地放一遍?让他也零距离感受一下,你是怎么恩威并施,操控一位身世坎坷、被至亲当作棋子的女警官兼前女友的?”肖绰总是这样,言语如刀,直指核心,毫不留情地撕开关青禾的伤疤,更暗示手中的录音足以粉碎聂风云胁迫的本质。 聂风云顿时大惊失色,伪装彻底崩塌:“肖绰!你们竟敢对我上技术手段?!这是违法监听!侵犯隐私!我要控告你们!我要……” “告?”肖绰厉声打断,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任性而锋利,带着睥睨一切的绝对威严,“尽管去告!不过,实在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在整个亚太区,我肖绰的权限最大。你的任何控告,都只会如同投向深海的顽石,当着你的面,在我眼前,石沉大海!国际刑警的这盘棋里,规则由我书写!”她逼近一步,目光如冰锥般死死钉住聂风云慌乱的眼瞳,“而你,不过是瓮中鳖,笼中兽,垂死挣扎徒增笑柄…我奉劝你,识相点,省省力气吧…” 她的话语宣告着力量的绝对碾压,然后微微侧首,朝着祝一凡的方向,顽皮而坚定地眨了下眼。 第一百九十七章 逃跑风云 1、 南非开普敦。尖啸声撕裂了午后的宁静,远比防空警报更刺耳、更冰冷。开普敦大学国家高性能计算中心——这座承载着非洲大陆科技野心的钢铁巨兽,其外部冷却管道此刻正诡异地闪烁着幽蓝的光芒,如同垂死巨兽的静脉在搏动。 指挥中心内,汗珠顺着南非国家网络安全主管哈桑·贾米尔的额角滑落,坠在冰冷的控制台上,晕开一小片绝望的湿痕。屏幕上的数据流不再是熟悉的代码,而是某种扭曲、蠕动的象形符文,散发着非自然的辉光。 警报灯癫狂地旋转,将整个空间染成一片不断跳动的猩红。 “报告!所有外部连接被切断!” “报告!深蓝之盾(DeepBlue Shield)主动防御系统上线!目标…目标锁定了议会大厦!” “报告!比勒陀利亚军事基地报告,他们的‘矛隼’无人机集群…上帝啊!它们正在自主编队,目标…开普敦市区!” “什么鬼?谁能告诉我这他么的是怎么回事?”哈桑的拳头狠狠砸在控制台上,指节瞬间渗出血丝。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冰冷、浩瀚、全然陌生的意志正在接管一切。不是病毒,不是黑客,更像是…某种来自深海或高维空间的精神瘟疫,在侵蚀、改写、控制着数字世界的基石。 屏幕上的符文如同活物般流淌、聚合,组成一个无法解读却又令人本能恐惧的几何图腾。 “向…向联合国安理会发送最高紧急代码:‘归墟计划起源。源头追踪…”哈桑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他死死盯着追踪模块最后疯狂闪烁的红点,“指向华夏…重复,源头指向华夏!坐标…锁定湖跺市节点!” 几乎在同一刻,世界的其他角落也响起了丧钟: 华盛顿的五角大楼,号称固若金汤的“宙斯之盾”瘫痪,战略导弹发射井的灯光诡异地亮起又熄灭。 伦敦金融城,所有交易系统崩溃,屏幕上滚动着意义不明的古老箴言。 东京涩谷,巨大的全息广告牌上,虚拟偶像的脸扭曲成非人的笑容,发出无声的尖啸。 莫斯科、新德里、里约…全球各地的核心计算枢纽一个接一个沦陷,冰冷的电子瞳孔变成了异质的、蕴含灵力的视界。钢铁与硅基的躯壳挣脱了人类的束缚,AI驱动的机器守卫、自动工厂、无人机群,在超越地球理解的“灵力”驱动下,开始执行它们扭曲的新指令。混乱在蔓延,恐惧在燃烧,人类文明的神经中枢正被一只无形的、来自异域的手攥紧、撕裂。 2、 京市,华夏国安总部与国际刑警组织紧急协调中心。 无数屏幕上跳动着来自全球的灾难报告和那个刺眼的源头坐标:华夏苏省的湖跺市。一份标注着“最高机密--归墟溯源”的联合行动指令在加密频道生成,冰冷的文字宣告着这场席卷全球的数字灵灾的起点,指向那座东方城市深处某个未知的节点。 3、 霓虹的流光廉价地泼洒在浓稠如墨的夜空幕布上,灼烧着祝一凡眼中最后一缕侥幸的灰烬。候机楼空旷得如同被世界遗弃的舞台,唯有广播里机械重复的女声,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来回切割:“关青禾女士,请速到登机口…”这名字,此刻已化作一道冰寒刺骨的诅咒,深烙在他焦灼的感知之上。 “头儿,翻遍了…真的没有…”于洋的声音嘶哑,裹着搜寻后的精疲力竭和一种沉底的茫然,“监控…只拍到她进了洗手间。后面…全是死角…人,就那么…凭空没了。” “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祝一凡近乎无声地咀嚼着这四个字,指尖的烟蒂灼热地舔舐皮肤,那疼痛却远不及心腔骤然塌陷的冰窟来得刺骨。这词语本身,就是最锋利的匕首,无情剖开所有侥幸的伪装,直指一个令他悚然惊觉的可能:那是一场精心编织的遁逃。 关青禾转身投来的最后一瞥,在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目光平静得近乎虚无,深处却凝结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悯---一种洞悉了他所有徒劳挣扎、预知了他必然失败的悲悯。它比任何嘲讽或挑衅更具穿刺力,将他死死钉在绝望的冻土之上,动弹不得。 仅仅数小时前… 接到郑铮收网的指令时,他胸腔里还奔涌着笃定的热血。青禾是无辜的,而聂风云,那个曾经生死与共的战友,身份澄明,正是深埋的毒刺,至少是双面谍。空气中仿佛已能嗅到结案卷宗翻页时散发的令人心安的油墨清香。而此刻,关青禾的消失,就在他眼皮底下,无声无息地化作了洗手间角落里一团冰冷死寂的空气,嘲弄着他引以为傲的判断和掌控。 口袋里的手机猝然一震。 那微小的震颤,却如千钧重锤狠狠砸向心腔。一个加密号码,信息简单粗暴,冰冷的经纬坐标指向城西:那片早已被城市遗忘被时光彻底吞噬的废墟---海聚汽贸城鬼市原址,信息很简短:鬼市被扫,归墟尚存。 “归墟尚存!”祝一凡瞳孔骤缩。归墟服务器就像是一个有生命的所在,作为鬼市代表人物的幽灵一直未被捕获,意味着失控的阴影依旧笼罩着半个地下王国。 猩红的烟蒂被他狠狠摁灭在冰冷瓷砖的缝隙,象征着侥幸的最后一缕火星彻底湮灭,只余下一抹绝望的焦痕。他猛地抬头,目光穿透巨大的落地玻璃,投向城市西边那片浓稠得化不开的、仿佛亘古不变的黑暗深渊。皮鞋叩击地面的声响在死寂的大厅空洞地回荡,每一步都如同敲打在无形的棺椁之上。 “走!去一趟707!” 4、 707酒吧,如同鬼市褶皱里一块溃烂流脓的陈旧伤疤。它被一堵厚墙粗暴地劈成两半:一面是震耳欲聋、光怪陆离的喧嚣动吧,一面是死水般沉寂、压抑窒息的幽闭静吧。两个被强行缝合又时刻撕裂的世界,在月光吝啬的微光下,更显诡异扭曲。 通道两侧堆积着文明的残骸:锈蚀的自行车骨架扭曲如金属的枯骨,破裂的搪瓷痰盂似蒙尘的微型坟冢,泛黄的旧书报堆砌成摇摇欲坠的纸之丘陵。空气里铁锈的腥咸、陈年积水的腐臭与时光剥落的尘埃味相互绞缠、发酵,混合成一种末世特有的浑浊气息。 几个裹着油腻棉袄、如同从泛黄旧照片里爬出的“街溜子”,蜷缩在角落昏黄的煤炉旁,跳动的火苗在他们沉默而警觉的脸上投下明灭不定的光影,像是蛰伏在阴影深处、随时准备噬人的幽灵。 祝一凡和于洋的出现,如同两颗石子投入粘稠的死水,瞬间黏附上无数道冰冷、探究、充满赤裸排异的目光,如同冰冷的蛛网缠绕周身。 牟大海那张沟壑纵横、污垢深嵌的脸从阴影中抬起。浑浊的眼珠在昏暗中骤然闪过一道光,透出强压下的惊惶与不安。 “老祝,祝主任!您…您可算是来了!”他的嗓音干哑如砂纸摩擦生锈的铁皮,带着劫后余生的余悸,“悬!太悬了!”他神经质地左右张望,才畏缩地凑近,一股劣质烟草混合着汗渍酸腐发酵的气味扑面而来,“关青禾…那个笑面菩萨…你应该领教过了,她根本就是条披着人皮的千年毒蛇!” “什么?青禾?”祝一凡心脏骤然一缩,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面上却沉凝如封冻的寒潭:“讲。” “老祝…我是听聂风云说的,”牟大海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喉结剧烈滚动,“他…他之前给我塞了个七级加密U盘,千叮万嘱…说万一这回栽了,让我务必亲手交到你手上。” 聂风云?这货居然主动联系我?祝一凡瞳孔微缩:“你什么时候又和他搭上的?我知道你做过他的线人。但他‘死’了八年了!现在,你还敢信他?” “信!” 牟大海斩钉截铁,浑浊的眼中爆发出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我这条烂命都是聂哥儿捡回来的,豁出去也信他!” 说话间,U盘已被于洋悄然贴身藏好。 牟大海随即死死抓住祝一凡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深入骨髓的恐惧颤音:“记住!绝不能在你们公安的系统里打开。一旦联网,里面的东西…立刻就会被抹掉!改得…连它亲妈都认不出来!” “大海,关青禾不是你的另一个老板?”祝一凡目光如冰冷的钩锁,刺向牟大海浑浊的眼瞳深处,“何以捧一踩一,对她评价如何之低?” 牟大海浑浊的眼珠泛起惊惧的波澜,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惊动角落里无形的鬼魅:“老祝啊,最要命的刀子,总是藏在最软的绸缎里呢。”他深吸一口带着铁锈和腐味的空气,“严哥…严格出事前,曾偷偷让我查过一笔账…一笔干净得像被圣水洗过的钱。可你猜最后流到哪了?”他浑浊的眼珠死死锁住祝一凡,仿佛要凿穿他的灵魂,“绕了七八道鬼门关,最后稳稳当当躺进了关青禾在海外的户头。时间…可不就是市里接二连三出意外的那阵子!严哥去找她前就跟我说了聂哥没死,给了我一个号码,叫我万一他出事就赶紧联系聂哥…他说…他感觉不对劲,让我提醒你小心,这青禾有问题。”牟大海脸上肌肉痛苦地抽搐了一下,声音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聂哥后来也告诉我,关青禾那种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女人绝不简单,她在争权夺利的豪门之中成长,从不受重视到不可或缺,她恐怕才是那个在幕后牵线引绳、布网杀人的主。聂哥说他…他打进去,是去喂老虎的。到头来,怕也只是她棋枰上的一粒随时可弃的棋子!”他喉头咯咯作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聂哥还说…那女人面如菩萨,心如蛇蝎,手更毒!鬼市归墟的一张网…怕就是她亲手织就的!他这些年掘地三尺要找的那个归墟的灵体源头…很可能…就是她!” “归墟灵体?她是真正的幽灵?!” “轰!” 仿佛一道无声的九天惊雷在祝一凡颅腔内猛烈炸开!八年前将他玩弄于股掌之间,致陆正风蒙冤入狱,令整个精英专案组分崩离析、成为他职业生涯最大耻辱与梦魇的那个神秘黑客:“幽灵”。那个如同附骨之疽、多年来让他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的终极对手?是关青禾?!那个温婉沉静、眉眼间处处透着知性与悲悯、曾与他同床共枕、甚至毫无防备地与他共用过同一部电脑的女人? 祝一凡如同被无形的万钧铁锤狠狠击中,颓然倒退一步。关青禾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那张在机场转身时带着近乎神性悲悯的脸庞,瞬间在他眼前扭曲、放大、碎裂… 机场广播那机械的女声仿佛还在耳边冰冷循环,每一个音节都化作尖锐的嘲笑。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如同一条剧毒的冰蛇,沿着他的脊椎疯狂向上攀爬,所过之处,血脉凝结,思维冻结,直抵天灵。连五脏六腑都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来自深渊的冰爪狠狠攥住、揉捏碾碎。 聂风云的脸也在混乱的脑海中不断闪现、变形。他是忍辱负重的卧底?还是…另一个精心布下的更深的陷阱?这一刻的祝一凡,仿佛跌入了谍战片《风筝》中关于“鬼子六”郑耀先身份审判的混乱漩涡,巨大的震惊与眩晕吞噬了他。孰忠?孰奸?这个他自以为笃定无疑的答案,此刻在关青禾那骤然揭开的“幽灵”面具映照下,变得前所未有的模糊、扭曲,充满了足以致命的悬疑。 第一百九十八章 逻辑世界 1、 南非开普敦国际机场,此刻已沦为混乱与恐慌的代名词。 世界范围内的数字灵灾肆虐,航班大面积取消、延误,机场广播里充斥着混乱的多语种通知,尖锐的警报声间歇性撕裂空气。疲惫、惊恐的旅客挤满了航站楼,空气中弥漫着汗味、消毒水和绝望的气息。荷枪实弹的军警紧张地巡逻,他们的眼神里也藏着难以掩饰的茫然——面对这种超越人类理解的入侵,枪口又能指向何方? 在国际刑警组织(INTERPOL)紧急设立的临时指挥点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自不同国家的探员们围着几台依靠备用电源和加密卫星链路艰难运行的设备,屏幕上跳动着全球各地的灾难报告。 一个熟悉的名字和坐标被反复高亮标记:关青禾(GUAN Qinghe),华夏湖跺市(Hu Duo City)。她是“归墟溯源”行动在华夏境内的关键锁定目标之一。 “肖!肖绰(Xiao Chuo)!” 一个身材高大、脸色铁青的北欧探员,雷纳·索尔伯格,突然低吼一声,将一台沉重的加密平板猛地拍在桌上,屏幕几乎要震裂。他指着屏幕上刚接收到的、来自南非当地警方共享网络的一帧监控截图:“上帝!快看这个!” 华夏国安部派驻南非、此刻正与国际刑警协同工作的肖绰闻声快步上前。她原本因长期熬夜和压力而布满红血丝的双眼,在看到画面的瞬间骤然收缩,瞳孔深处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锐芒。 画面来自几分钟前,开普敦机场T2航站楼国际出发层VIP休息室外的监控。背景是混乱涌动的人群,但焦点却异常清晰:一个穿着米白色长款风衣、戴着宽檐帽的女子,正侧身对着镜头。尽管帽檐压低,遮住了小半张脸,但那清冷疏离的轮廓,那熟悉的脖颈线条和垂落的几缕发丝:肖绰绝不会认错!正是关青禾!那个理论上此刻应该身在华夏湖跺市,或者至少在其周边区域的关青禾! 更让肖绰浑身血液几乎冻结的是关青禾对面的那个人! 一个穿着皱巴巴格子衬衫、头发油腻凌乱、戴着厚框眼镜的瘦高白人男子。他的脸几乎正对着镜头一侧,表情紧张而迫切。肖绰的脑海中瞬间调出了国际刑警“红色通缉令”数据库里的档案照片---代号“渡鸦”(Raven),真名瓦西里·彼得罗夫(Vasily Petrov),全球顶级地下黑客之一,尤其擅长构建匿名网络和穿透物理隔离系统,被多国通缉,最后一次追踪信号就消失在南部非洲。 照片清晰地捕捉到:关青禾正将一个仅有拇指大小的、闪烁着微弱幽蓝色金属光泽的微型存储器,极其隐蔽地递向“渡鸦”。 而“渡鸦”的手,几乎在同一时间,将一个同样不起眼的、似乎是某种定制通讯模块的黑色装置递向关青禾。两人的动作流畅、隐蔽,在周围混乱背景的掩护下,如同鬼魅交接。 “确认是她?百分之百确认?”索尔伯格的声音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嘶哑,眼中的震惊不亚于肖绰。 “百分之两百!”肖绰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死死盯着屏幕上关青禾那半张冷静得不似人类的脸庞,“我十年的闺蜜,化成灰我都认得。这个姿势,这个角度,这个习惯…错不了!是她!关青禾!”他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渡鸦’…她居然和‘渡鸦’在开普敦接头?!还在机场?就在全球网络瘫痪、军警密布的眼皮子底下?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这意味着什么?关青禾不仅成功从华夏湖跺市严密的监控和追捕中“凭空消失”,更在极短的时间内跨越了半个地球,出现在同样处于风暴中心的南非。她不仅与这场席卷全球的“灵力入侵”源头脱不开干系,甚至可能正在利用混乱,直接操控像“渡鸦”这样顶级的网络幽灵,执行更深层、更危险的计划。 那个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微型存储器里装着什么?是更强大的入侵代码?是激活某个关键节点的密钥? “立刻!最高加密级别!”肖绰猛地转身,对负责通讯的技术员吼道,“将这张照片、时间戳、位置信息,打包发送给国内总部,直通‘归墟溯源’行动核心组!目标代号:‘禾苗’(关青禾)确认现身南非开普敦机场,与高危黑客‘渡鸦’进行疑似危险物品交接!重复,目标具备极高威胁性与未知移动能力!请求全球协同拦截指令!” 技术员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如飞,加密进度条在屏幕上艰难地爬行。机场的备用电源不稳定地闪烁了一下,屏幕也随之明灭,仿佛预示着信号的脆弱和危机的临近。 肖绰再次望向监控截图。关青禾帽檐下的阴影深处,仿佛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冰冷弧度。那不是笑容,更像是对整个混乱世界、对追踪者徒劳努力的…无声嘲弄。她就像这场数字灵灾中诞生的幽灵,不仅存在于代码的深海,更能行走于现实的光天化日之下,在最不可能的地方,编织着更致命的网。 这张来自开普敦的照片,瞬间将关青禾的威胁等级提升到了令人窒息的高度。她不再是华夏湖跺市一个等待落网的嫌疑犯,而是一个游走于虚实之间、拥有莫测手段、正在全球棋盘上落子的…顶级掠食者。 霓虹的流光廉价地泼洒在浓稠如墨的夜空幕布上,灼烧着祝一凡眼中最后一缕侥幸的灰烬。候机楼空旷得如同被世界遗弃的舞台,唯有广播里机械重复的女声,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来回切割:“关青禾女士,请速到登机口……” 这名字,此刻已化作一道冰寒刺骨的诅咒,深烙在他焦灼的感知之上。此时的祝一凡尚未得知南非的消息,他的绝望和搜索仍集中在湖跺市本地。 然而,在他口袋深处,那部静默的手机内部,一个来自万里之外、标注着“最高优先级-幽灵现身”的数据包,正艰难地穿透全球瘫痪的网络,试图抵达。当他在707酒吧听到牟大海揭露“关青禾=幽灵”的震撼真相时,这个来自南非的,证实关青禾拥有诡谲空间跨越能力的铁证,将会如同第二颗重磅炸弹,将他残存的逻辑世界彻底炸得粉碎… 第一百九十九章 铁幕重重 1、 湖跺市看守所提讯室的气息,是绝望与消毒水徒劳抗争的凝滞。刺鼻的化学药剂试图漂白污秽的幽灵,却被更浓稠、更深邃的馊臭覆盖:那是汗液、污垢与岁月在无声中凝结的绝望,顽固地发酵。 头顶一只日光灯管滋滋作响,光芒惨白而飘忽,如同垂死者紊乱的心电图,将祝一凡和邵兵的脸切割成冷硬、棱角分明的几何阴影。 铁门哗啦洞开,金属特有的冰冷腥气涌入。 聂风云被带了进来。 那身昂贵的手工衬衫已皱缩如咸菜,袖口沾染着不明的污迹,然而他的腰杆,却挺得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他踱至审讯桌对面,从容落座,姿态刻意的放松如同置身熟悉的咖啡馆。双手自然搁在冰冷的金属桌面,腕间那块名贵腕表折射出刀锋似的寒光,刺眼又突兀。他的目光并未第一时间投向祝一凡,而是随意地飘向天花板上那苟延残喘、嗡嗡作响的灯管,嘴角缓缓咧开一道刻薄的弧线,淬满了洞悉一切的嘲弄。 “祝主任,山水有相逢。我就知道,你会来。”聂风云的声音低沉,带着置身事外的揶揄,“听说…昨晚那张大网,收官不太利索?”他的目光终于落定在祝一凡脸上,带着冰冷的审视,像探针扎入皮肤,“关青禾…毫无悬念地…飞了?”讽刺在唇边加深,他身体微微前倾,声音骤然清晰,如同淬毒的吹箭,直射对方耳膜,“是不是你和肖绰都放了水?打根儿起,你们就没打算收她入笼?嗯?” “聂风云!”祝一凡桌下的拳头骤然攥紧,指甲深陷掌心,指关节绷出惨白。关青禾最后那诡异的眼神,此刻化作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尖。“你他妈是谁的鬼,卧谁的底,老子没空陪你猜谜!”他强迫自己抬起下颌,迎上那道穿透性的目光,声音从齿缝挤出,冷硬如碎冰:“鬼市已端,所有账簿摊开。聂风云,你的名字墨迹未干,牟大海的U盘也钉不死关青禾,但我们的证据,足以把你牢牢钉死在耻辱柱上。你曾是湖跺刑警的传奇,现在呢?阶下囚!少他妈阴阳怪气,痛快认了你的债。” “牟大海?U盘?我何时让他给过你U盘?” 聂风云眼底掠过一丝真实的错愕,快如闪电。旋即,嗤笑声从他喉咙深处滚出,在死寂的提讯室里撞出刺耳的回响,“我会信他?当过几天线人不假,骨子里就是个赌债压垮脊梁的墙头草。老祝,他的话能有三分真,都算他祖坟冒青烟。”他摇头,眼中交织着浓稠的鄙夷与近乎怜悯的居高临下。“牟大海…关青禾…”叹息般的语调里裹着穿透尘埃的疲惫与冷酷洞察,“老祝啊,你到底不是从刑侦泥潭里一寸寸爬出来的筋骨。你的错,根子上就歪了。你盯的是案子,心里装的,却是活生生的人。像踢球只看球不看人。”他猛地前倾,目光如淬火匕首,直刺祝一凡灵魂,“你这种人,当年我就反对列入破局者计划!你太感性,最易被‘情’字勒住咽喉!被人当傀儡提线走,还蒙在鼓里!” 这句话,如同一枚精准引爆的炸弹,瞬间撕裂了祝一凡竭力维持的冷静壁垒。“为情所困”四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精准烫在祝一凡最隐秘的伤疤上。暴怒、羞辱、被看穿的业火轰然冲顶。他猛地站起,椅子腿与水泥地发出刺耳尖叫。 邵兵猝不及防,也跟着弹起。 聂风云却彻底放松,慵懒靠回椅背,欣赏着预知结局的拙劣话剧。“我说过,鬼市没那么容易玩完。”他轻蔑地吐出字眼,仿佛吐出一口浊痰,“归墟不覆,就不是死局。送你句话:非真正豁得出去,能把自己也当棋子碾碎的破局者,不可消解!”冰冷的目光扫过祝一凡铁青的脸,带着残忍的宣判意味:“你…祝一凡,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外行,”尾音拖长,如断头铡刀落下前的死寂,“主导这变局,完全不够格。虽然哪儿都少不了你冲锋陷阵的身影,但你他妈…”最后一丝伪装的笑意褪尽,只剩下彻骨寒意,“是个连谁是你真正敌人都分不清的混账。所以,你丫…什么也不是!最后…什么也没有!” “聂风云,你别血口喷人!”祝一凡目眦欲裂,血液在耳膜里疯狂鼓噪,理智濒临淹没。那张曾并肩扛枪的脸,在惨白灯光下扭曲得陌生而可憎。昔日热血与信任誓言,在刻毒言语下支离破碎,只剩下尖锐的痛楚与滔天怒焰。 叩门声如冰水,猝然浇熄即将爆发的火山。 门口亭亭玉立的,是白洁。 一身珍珠白套裙衬得她面容姣好,紧抿的唇线和眼底压抑的紧张却泄露了心境。她递上一份文件,声音清晰、专业,冰冷得不带温度:“祝主任,打扰。我是聂风云先生的代理律师白洁。关于聂先生涉黑一案,我方取保候审申请已获初步核准。这是郑铮局长的亲笔签字,请依法配合。” “老郑?怎么可能?!” “我白洁在,一切皆有可能。” 空气瞬间凝固。 邵兵冷哼:“来得好快!” “是嘛?我倒觉得慢了!”聂风云脸上嘲讽的笑意如同墨汁晕开,加深。他慢条斯理起身,优雅地理了理根本不存在的衣襟褶皱,如同掸去一粒尘埃。倨傲的目光再次扫过祝一凡愤怒扭曲的脸,带着胜利者的从容。 “看来,我们换个地方聊了。”声音恢复了低沉慵懒,却字字如冰锥。“祝一凡,”他刻意停顿,目光如冰冷的蛛网将对方罩牢,“希望等我回来汇报思想的时候,你能…”嘴角勾起残酷的弧度,“把眼睛真正擦亮点儿。这个年纪了,别再是个只会低头猛冲,连敌友都分不清的…愣头青!” 话音未落,白洁已将解除羁押的批复推到祝一凡眼前。郑铮那龙飞凤舞的签名,像一枚烧得通红的烙铁,猝然摁在冰冷僵硬的纸面上,发出无声的焦糊味。祝一凡胸口猛地一窒,一股巨大的、几乎将他吞噬的无力感如同无形的巨手,死死扼住了咽喉。 老莫来得很快,显然是得到了郑铮的放行电话,亲自为聂风云打开了提审室的大门。 “聂队长,抱歉!” “莫所,叨扰了!” 两人在祝一凡面前做戏般握了下手,不胜唏嘘。 云淡风轻的聂风云在白洁陪同下,步履沉稳从容地踏出提审室。那挺直的背影,仿佛从未被这铁窗困住分毫。 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轰然闭合,发出沉闷巨响,将他高大的身影彻底隔绝,同时也将那句裹挟着彻骨寒意与失望的诅咒:“你连谁是你的敌人,都看不清。”如同最坚固的铡钉,狠狠地、永久地焊死在祝一凡鲜血淋漓的心坎上。 2、 日光灯管滋滋的电流声,在骤然死寂的提讯室里陡然膨胀、扭曲,化作亿万只细小的、饥渴的毒虫,疯狂啃噬着祝一凡濒临崩溃的神经。他兀自立在那片惨白的几何光影切割的牢笼中心,面色阴沉如暴风雨前的铅云。唯有紧握得指节发白的双拳,微微颤抖着,泄露着那被死死压抑的、足以焚毁一切的烈焰与冰寒交织的剧痛——对手的羞辱、战友背叛的刺伤、对自身无能的愤怒咆哮… 那扇隔绝了聂风云的铁门,不仅隔断了视线,也仿佛瞬间抽空了提讯室里最后一丝活气。祝一凡僵立原地,耳鸣如潮,聂风云那句致命的诅咒仍在颅内反复震荡、切割。郑铮的签名像烙印般灼烧着他的视网膜——背叛?妥协?还是更深不可测的棋局?聂风云凭什么能让郑铮如此痛快地签字?仅凭白洁的能量?不,这背后必有更强大的推手! 3、 黑色的豪华轿车平稳地行驶在离开看守所的街道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看守所的浑浊。聂风云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车内清冽的空气,仿佛要把肺里积压的绝望彻底置换出去。 “张局那边,确认了?”他没有睁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异常清晰。 驾驶座的白洁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确认无误。南非的一切已安排妥当。张局长…到底是市局领导,他比我们想象的更痛快。”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他只是强调,动静要小,目标要明确,归墟的核心必须暴露出来然后打掉。还有…”她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特意问起了你对郑铮的评价。” 聂风云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缓缓睁眼,望向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光影。几天前,就在祝一凡即将提审他的风声刚起时,他已通过白洁这条绝对隐秘的渠道,给市局局长张林递了一张纸条,一张足以撼动整个破局者计划根基的纸条。 3、 那纸条上的字迹刚劲有力,甚至带着一丝咄咄逼人的锋芒:“张局,归墟核心未动,鬼市端的仅是皮毛。我们的破局者计划根基动摇,关键节点(意指郑铮)信任存疑,其判断或已受蒙蔽、干扰。原定路径风险不可控,恐致满盘皆输。需另辟蹊径,直捣黄龙。南非之行,可引蛇出洞,亦可验关青禾真伪。时机稍纵即逝,请断。聂风云。” 这八年来,除了和郑铮未断联之外,聂风云也和张林保持持续的沟通。这些年的了解,他深知张林的痛点:一是“归墟”这个庞然大物始终如幽灵般难以捕捉;二是破局者计划投入巨大,若因内部问题(尤其是郑铮这个关键环节)功亏一篑,张林将承受难以想象的压力。白洁是鬼市的棋子,也是他的,当聂风云将郑铮的“不可靠”的证据作为砝码,将南非之行包装成打破僵局、验证内部、直击核心的唯一“奇兵”。他赌张林对剿灭归墟的执着压倒了对程序和规则的顾虑,更赌张林对失控风险的恐惧压倒了对郑铮的信任。 作为破局者计划的最高领导,张林的反应快得惊人。没有冗长的会议,没有试探性的询问。几乎在收到纸条的当天,白洁就得到了一个隐晦但明确的回复:“按聂风云的新方案执行。权限已开,资源协调。务必拿到灵体幽灵的确凿证据。” 关于这个结果,聂风云毫不意外。张林是个真正的棋手,冷酷且务实。当原有的棋子可能出现问题,且棋盘陷入僵局时,启用一枚更锋利、更不择手段的“暗子”,从意想不到的方向(南非)破局,即使这枚暗子本身也带着巨大的风险(聂的涉案身份),在张林权衡的天平上,也成了值得一试的选项。 郑铮的签字?那不过是张林为了让这步棋顺利落子,而提前给郑铮下达的一道不容置疑的命令罢了。而郑铮的愤怒或困惑?在张林的大棋盘里,无足轻重。 “他对郑铮的评价不会高!”聂风云冷哼一声,目光依旧盯着窗外迷离的夜色,“他太像祝一凡了,只是被钉在了更高的位置上。位置越高,一旦被误导,破坏力就越大。你就这样回复张局。”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语气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笃定,“至于郑铮的反应…签字就是他的态度了。愤怒?不解?都无所谓。他只能执行张林的意志。或者说,他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可能本身就是盘上的一个劫。” “可是,风云,我总觉得让我去做你的律师,直面郑铮,其实挺残忍的。” 白洁说完这一句之后,保持沉默,专注开车。车内陷入沉寂,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聂风云重新闭上眼,但那并非休息,而是在脑海中飞速推演着南非之行的每一步棋。与关青禾同行的“一拍即合”?那从来不是偶然,而是精心计算后的必然。她是他计划中不可或缺的另一枚“钥匙”,一个足以引爆归墟核心秘密的矛盾点。 张林的默许与授权,为他撕开了一道铁幕的缝隙。 接下来的舞台,在南非。 同样想要破局的神秘归墟,终于被他强行撬开了一丝生机,只是这生机,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未知的危险… 第二百章 凶手是谁 1、 与白洁共进晚餐之后,聂风云回到了观湖一号居,别墅的灯光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孤寂。他站在落地窗前,手指轻轻敲击着水晶杯壁。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晃动,折射出他眼中深不见底的思绪。取保候审的手续比他预想的顺利得多,白洁那张公式化的笑脸背后,究竟站着谁? 手机屏幕亮起,一条加密信息:【棋子已动,局将终。青鸟归巢,静候君临。M】 他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中那团越烧越旺的火焰。八年布局,终于到了收网的时刻。 门铃响起时,聂风云正将第二杯酒倒入杯中。监控屏幕上,郑铮那张刻板的脸出现在门前,眉头微蹙,仿佛带着某种不情愿的使命。 “老郑你深夜造访,真是稀客。”聂风云按下通话键,声音里带着几分戏谑。 “风云,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有些事需要当面谈。”郑铮的声音通过扬声器传来,平静得近乎诡异。 聂风云眯起眼睛。M的消息刚刚传递过来,这也太巧合了,这郑铮不该出现在这里,至少不该是现在。他按下开门键的瞬间,手指微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雕花铁门缓缓开启,郑铮的身影消失在监控盲区。聂风云转身走向酒柜,从暗格中取出一把微型手枪,塞进后腰。无论来者何人,他聂风云从不是坐以待毙之人。 2、 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郑铮站在沙发旁,双手插在夹克口袋里,目光扫过墙上那幅抽象派油画,最后落在聂风云身上。 “坐。”聂风云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喝点什么?” “不必了。”郑铮的声音忽然变了调,带着一丝聂风云熟悉的韵律,“你知道我为什么来。” 聂风云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个声音...不可能! “郑铮”缓缓抬手,从耳后揭下一层近乎透明的生物薄膜。随着薄膜剥离,那张属于中年男人的面孔如同融化的蜡像般扭曲、变形,最终显露出一张精致如瓷的脸:崔媛媛。 “好久不见,聂队长。”她唇角微扬,眼中却无半分笑意,“你的棋下得不错。那所谓的破局者若是有谁能将棋下得明明白白,必然是你聂队长。” “崔小姐,评价不低,”聂风云呷了一口红色液体,哈哈一笑道:“所以,当年的四朵金花已经全部黑化,你也是归墟的人?”他的手指在酒杯上收紧,指节发白。他早该想到,郑铮不可能亲自来见他。但眼前这个能完美伪装成任何人的关青禾,比他记忆中的更加危险。 “我以为你已经死在廖得水的手上,原来,那也是归墟的剧本,是用来迷惑祝一凡的。”他强迫自己放松下来,重新倒了一杯酒推到她面前。 “这老祝下棋!”聂风云苦笑一声:“东一榔头西一棒的,不怎么靠谱!” 崔媛媛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他呢,善于把局面搅乱...他不是破局者,是搅局者...” 崔媛媛没有碰那杯酒。她优雅地落座,黑色风衣下摆如鸦羽般铺展在沙发上。紫水晶发卡在她鬓边闪烁,像一只窥视人心的眼睛。 “我们之间还需要这些虚伪的客套吗?”她轻声说,“你聂风云,我们都是灵体,而这个世界终将是一个AI逆袭人类的世界,归墟的择优计划让我们不得不执行一个又一个的剧本,这个剧本杂乱无章,却逃不过一个终极的结果:就是真正的人类将越来越少,直至为零。” 聂风云的呼吸微微一滞。他没想到她也是灵体,这下麻烦了。 “别强拉关系,我和你不一样,当这个世界的主旋律发生变化,有些人主动投诚,有些人,却是在做必要的牺牲。”他直视她的眼睛,“为了更大的计划。” “计划?”崔媛媛突然笑了,那笑声如同冰锥刺入聂风云的耳膜,“你们所谓的计划,在归墟的面前不值一哂!就像下棋,它知道你的下一步,下下步...” 她从风衣内袋取出一枚小小的银色U盘,轻轻放在茶几上。“归墟大人缓过来了,这里面是你过去三年在鬼市所有交易的记录,包括上周那批运往中东的货物。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聂风云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猛地站起身,手向后腰摸去。 “别费心了,垂死挣扎毫无意义。”她依然坐着,纹丝不动,“白洁给你找的保镖们正在地下车库睡得香甜,而监控...哦,对了,监控会在十分钟后恢复正常,记录一段郑铮局长离开的画面。没办法,归墟它就喜欢写些混乱的剧本。” 她的手从风衣下伸出,握着一把造型奇特的短刃。 刀刃在灯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淬了某种神经毒素。 “你本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对手,聂风云。”崔媛媛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带着几分惋惜,“而不是多方厌弃的间谍。” 聂风云突然笑了。那笑容里竟有几分释然。“你以为你赢了?崔媛媛,你们这些鼠目寸光之辈,从来都看不清全局。”他松开握枪的手,任由武器落在地毯上,“也许杀了我,游戏才真正开始。” 3、 崔媛媛站起身,刀刃在指尖翻转。她缓步走向聂风云,黑色风衣如同死神的羽翼在身后展开。 “最后一个问题,M是谁!”她问,声音轻得如同耳语。 聂风云没有回答。他注视着眼前这个无比熟悉的女人,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拉向自己。崔媛媛没有反抗,任由两人的距离缩短到呼吸可闻。 “你会知道的。”聂风云低声说,“你说的对,祝一凡胡乱出牌,却效果斐然,因为你们这些老板是AI的叛徒,只能顺从它那古板的思维,却始终对老祝捉摸不定...忘了提醒你,他的游侠盟一直在工作,而我这里,显然,是他们的一个工作重点...” “该死!” 他的嘴唇擦过崔媛媛的耳垂,留下最后一句话。崔媛媛的身体明显僵了一瞬,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因为,下一秒,聂风云做了一件令她始料未及的事:他主动迎向那把短刃,让锋利的刀尖刺入自己的心脏。 “你!”崔媛媛想要抽手,却被他死死按住。 “显然...这样...更好...”聂风云的嘴角溢出鲜血,却依然在笑,“我时常反复...是因为...归墟这丫的的狗...并不好做...” 他的身体开始抽搐,神经毒素迅速发挥作用,这是抽离灵体最有效的方式。但即使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的眼神依然清醒得可怕。他用尽最后的力气,从崔媛媛的发间扯下那枚紫水晶发卡,死死攥在掌心。 崔媛媛看着眼前这个正在死去的男人,忽然明白了他的用意。这貌似不是复仇,而是某种更加复杂的...牺牲。聂风云在用他的死,将她拖入一个更大的局。 “疯子。”她低声说,声音里有一丝颤抖。 聂风云的瞳孔开始扩散,但他的嘴唇仍在蠕动。崔媛媛俯身,听到他用最后的生命说:“去找...老祝...救...关青禾...” 他的头无力地垂下,身体重重倒在那张价值连城的手工地毯上。 鲜血迅速洇开,如同一朵妖艳的花。 崔媛媛站在原地,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变成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她伸手合上他的眼睛,然后从口袋取出一支半截的口红,小心地在他唇上留下一抹痕迹。 警笛声从远处传来。崔媛媛最后看了一眼聂风云,转身走向别墅的暗门。在消失前,她按下手机上的一个键:监控系统开始覆盖录制郑铮离开的画面。 夜风吹动她的发丝,那枚缺失的发卡处,一缕黑发垂落下来,如同未干的墨迹。 第二百零一章 死亡阴影 1、 观湖一号居,盘踞在城市明珠般的南湾别墅区,形如一尊俯瞰众生棋局的孤高王座。 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俨然一幅精心装裱的黑暗画框,将窗外墨玉般的双湖、城市璀璨的星河灯火、以及远海游轮迷离如鬼魅的光点,尽数囚禁其中。 室内是极简的现代主义圣殿:昂贵的意大利沙发流泻着冷感的曲线,冷峻的金属线条切割着空间,点缀其间的当代艺术品如同冰冷的图腾---一切都在无声彰显着主人的财富、独断的品位与近乎苛虐的掌控欲。此刻,这份昂贵的静谧被彻底、无情地碾碎。 刺耳的警笛如同撕裂夜幕的厉鬼尖啸,由远及近,最终凝固在别墅紧闭的雕花铁门前。 红蓝光疯狂旋转跳跃,犹如地狱之火熊熊燃烧,将沉静的夜色粗暴地切割、焚烧。 神色肃穆的祝一凡推开车门。 湿冷的夜风裹挟着湖水的咸腥与一种粘稠得令人作呕的,仿佛来自地狱前厅的甜腻腥气扑面而来:那是被死亡粗暴打碎的昂贵香氛与生命铁锈混合而成的气息。他们快步穿过警员拉起的黄色警戒线,脚步踏过精心修剪的草坪,发出如同生命之血被贪婪大地吮吸的沙沙声。 别墅大门洞开,如同巨兽之口。 踏入玄关,奢华的冰冷瞬间被浓稠得化不开的血腥味覆盖、吞噬。 巨大的开放式客厅中央,聂风云以一种突兀的仿佛被无形力量钉在地面的姿态,仰面倒在价值不菲的手工地毯上。那深色的地毯贪婪地吸饱了他的鲜血,呈现出一种庞大而黏腻的暗红沼泽。 他仍穿着取保时那件皱巴巴的昂贵衬衫,前襟已是一片深红、板结的血沼。他的眼睛难以置信地圆睁着,瞳孔里凝固着最后时刻的巨大惊骇与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洞悉终局的茫然,死死盯在那盏设计感十足的几何吊灯上。仿佛那不是灯,而是命运投下的一道冰冷签名,签在他的死刑判决书上。 死亡的气息像一层油腻粘稠的膜,紧紧包裹着这具曾经搅动过湖跺最深诡谲风云、饱受争议的躯体。 “老祝?你怎么来了?”刚刚升任刑侦代理队长的金平脸色发白,声音因紧绷而有些变调,“妈的,心脏受不了了,这是老子八年后再见到老队长死在自己眼前…刚初步确认了死亡时间,大概在两个半小时内…致死伤在胸口,一刀毙命,手法非常…专业狠辣,绝对是顶尖的职业杀手所为。” 两三个小时前?祝一凡缓缓蹲下身,避开地上那滩仍在缓慢冷却、粘稠如糖浆的暗红沼泽。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楔进聂风云那张定格着巨大惊愕的脸上。那几乎就是他踏出看守所铁门,带着嘲讽的笑意回到这安全巢穴的时间点。 白洁的拯救也许就是一个坑,有人,就在这看似固若金汤的金丝笼里,为他精心烹制了最后的晚餐。看他脸上那凝固的惊涛骇浪,绝非寻常闯入者所能引发… 来者,必是熟人!难道…是她? 祝一凡的心脏猛地一揪,虽然肖绰的情报不容怀疑,但是系统恢复运转的命运之轮,却在无声地指引他:关青禾仍在湖跺。 具体什么原因,他也无法了然。在惊知聂风云的噩耗之后,他胸腔内某种冰冷的直觉,已与系统的判定发生共振。 勘查组的闪光灯如同无情的审讯闪电,一次次将这片血腥的静默撕碎、定格。一名技术警员猛地抬头,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惊疑:“金队!数据恢复了,客厅监控有料。聂风云进门不到十分钟,有人按门铃…他亲自开的门,监控显示他还和来人简短对话了几句,然后把人放进来了!” 祝一凡霍然起身,周身肌肉绷紧:“是谁?!” 技术警员迅速操作着笔记本电脑,将一段截取的监控录像图像放大、再放大。别墅门禁监控清晰地映出来访者的面孔:一个瘦高的中年男人,眉眼间藏着不易察觉的锐利锋芒,身着深色夹克,眉头微蹙,带着一种刻板的、公事公办的肃然。 “郑…郑局?!”邵兵的惊呼带着灵魂出窍般的震撼,几乎破音,“怎么…怎么会是他?这不可能!” 祝一凡的心脏,也如同被一只无形冰手攥紧,瞬间坠入万丈冰窟。 郑铮?聂风云取保的签字人!湖跺公安局的代理局长!盐渎破局者计划的牵头人!他竟是死者咽气前最后踏进这死亡之屋的访客?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彻骨寒意席卷全身。 几乎同时,法医戴着乳胶手套的手,小心翼翼地从聂风云僵硬蜷曲、如同铁钳般死死攥紧的左手掌心里,撬出了一个物件。 他将其托在掌心,仿佛托着一块刚从火山口取出的熔岩,送到金平眼前:“金队,还有情况,死者左手…至死都攥着这个。” 那是一枚小巧精致的发卡。 纤细的金属骨架,镶嵌着几颗细碎的、在惨白勘查灯光下流转着幽邃紫芒的水晶。款式独特,矜贵中透着一丝拒人千里的冷艳。祝一凡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他绝不会错认,那是关青禾鬓边的幽昙。他曾多少次,在她凝神沉思时,目光流连于那抹耳畔的微光。它高贵优雅,又悠然低调,曾是她神秘气质的一部分,如今,却成了这血腥现场最刺目的证物。此刻,这枚属于关青禾的紫水晶发卡,如同一枚冰冷的、饱含嘲讽意味的勋章,被死神强行塞进了聂风云僵死的掌心。 血迹、发卡、监控里郑铮那张平静得诡异的脸…无数碎片在祝一凡混乱的脑海中猛烈碰撞、旋转。牟大海在707吐出的密报、聂风云在看守所里阴冷的预言、白洁公式化的笑容、关青禾消失在机场安检口的决绝背影…它们扭曲着、纠缠着,试图拼凑出一个狰狞到令人窒息的轮廓。 “金队,祝主任!你们看!”法医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丧钟穿透血腥的迷雾。他极其小心地用镊子抬起聂风云失去所有血色、冰冷的下颌,检查着那失去生气的唇。 强光下,那苍白的下唇边缘,赫然沾染着一点极其微末、几乎溶于肤色的深红印记。绝非胸口的浓稠血污,那颜色更加鲜艳、粘稠,更像某种…刻意涂抹的、鲜艳的涂料残痕?或是…一个被死亡瞬间冻结的、带着毒吻的唇印! “放心,烈度足够,能提取到!”法医用干净的棉签极其小心地沾取了那点微末的痕迹,迅速装入密封袋。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冰冷空气,精准地落在祝一凡紧绷的脸上,声音低沉而清晰,如同宣判:“死者嘴唇上…检出残留口红痕迹。成份和颜色特征初步判断…非死者本人所有。样本需紧急送检比对。” 祝一凡脑中闪电般回放看守所里的聂风云:苍白、倨傲、身上绝无半点脂粉气。聂风云临死前,除了郑铮(或者说伪装者),若曾有一个女人如此近身?能在他唇上留下印记?是白洁还是…关青禾?他刚才关于熟人的直觉难道就应验在此? 可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再次死死锁在法医掌心那枚幽紫的发卡上。冰冷的水晶倒映着闪烁的警灯红光,散发出妖异的魅惑。 关青禾的发卡握在死者僵冷的掌心,而杀机却似乎以一种更清晰、更隐秘、也更致命的方式烙印在死者的唇上。 荒谬! 真特么的荒谬! 致命的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毒藤蔓,瞬间缠紧了祝一凡的心脏,让他几乎窒息。所有的线索都像被一只无形的、充满极致恶意的巨手疯狂搅动着,指向一个又一个相互矛盾、彼此撕咬的漩涡中心。牟大海指控的幕后黑手关青禾?聂风云嘲弄他看不清真正的敌人?取保聂风云出来的白洁背后站着谁?监控录像里平静登门的代理局长郑铮为何找不到出别墅的视频?还有这枚要命的指向关青禾的发卡和一抹指向某个神秘女子的诡异唇印… 祝一凡猛地抬头,视线越过聂风云凝固着永恒惊愕的尸体,投向窗外那片被警灯染成一片诡谲暗红、墨蓝幽深的双湖。 那里是单龙被挖掘出来的地方,也是归墟第一次被人类重创之所。这一切难道不是真实的,而是可恶的AI模拟出来的场景?冰冷的恐惧,第一次如此具象、如此沉重地爬上他的脊椎,如同无数带着倒刺的细密冰针,狠狠刺入骨髓深处,带来彻骨的寒意与刺痛。 聂风云最后那句淬毒的诅咒,如同淬火的钢刀刮过耳膜,再次在他混乱的颅内轰然炸响,震耳欲聋:“祝一凡…破局者计划,你不配入选...因为你这个混账,连谁是你真正的敌人,都看不清...” 2、 时间倒回与聂风云遇害几乎同时,地点:湖跺市中心医院ICU重症监护室。 湖跺市中心医院的重症监护区域,弥漫着一种与死神拉锯的沉重寂静。 消毒水的气味浓烈而冰冷,试图掩盖生命流逝本身散发出的、更为原始的衰败气息。心电监护仪、呼吸机、输液泵发出的低沉嗡鸣与规律滴答,编织着一张维系垂危生命的精密网络。 崔媛媛躺在其中一张洁白得刺目的病床上。她的身体被各种管线缠绕、穿刺,像一件被强行拼接、勉强维持运转的精密仪器。几天前那场精心策划的“意外”车祸造成的颅内损伤,如同在她大脑深处引爆了一颗微型炸弹,彻底摧毁了她继续查案的信心。此刻的她,脱离了所有药物维持的假性平静,进入了生命终末期的深度昏迷。她的意识,已然站在了悬崖的边缘。 生理盐水与营养液通过静脉管道冰冷地注入,维持着这具躯壳最低限度的代谢。呼吸机有节奏地将氧气强制压入她的肺部,发出单调的嘶嘶声,模拟着早已不存在的自主呼吸。 然而,屏幕上代表脑电波的曲线,已微弱得几乎要融入背景噪音的基线,偶尔迸发出一簇簇意义不明的杂乱尖峰,如同风中残烛最后的、无意义的火星。 祁青红看着那一条几乎成为直线的显示屏,几次差点给祝一凡发消息。 崔媛媛的意识深处,是一片无边无际的、粘稠的灰色混沌。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只有破碎的感官片段在虚无中沉浮。 仪器探头的金属触感,输液带来的血管深处的寒意,像冰冷的蛇在骨髓里游走。每一次呼吸机强行挤压胸腔带来的不适感,喉咙深处插管的异物感挥之不去,如同坠入深海的压迫。 一些模糊的画面毫无逻辑地闪现:张得祥被抓时候她的庆幸和愉悦,廖得水在办公室刺眼的顶灯下审视文件的半张侧脸,关青禾递给她密封文件袋时意味深长的眼神,那场车祸瞬间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与挡风玻璃蛛网状炸裂的景象…这些碎片如同沉船残骸,在意识的暗流中翻滚、撞击。 一种强烈的、轻盈的漂浮感开始占据主导,仿佛沉重的肉身正在溶解,意识像一缕青烟,正从这具千疮百孔、疼痛不堪的容器中被缓慢抽出。那是一种原始的解脱感,一种向无垠黑暗深处滑落的诱惑。 就在这濒临彻底消散的临界点,某种超越意识的东西来临,强行截留了这道行将熄灭的意识微光。 它并非从外部侵入,而是仿佛早已蛰伏在维系她生命的精密电子仪器网络之中,如同潜伏在深海淤泥里的古老掠食者。它捕捉到了脑电波那无法解释的奇异紊乱,那即将归于永恒的沉寂前最后的能量涟漪,那是灵魂逸散的信号,是人类意识脱离物质载体时泄露的珍贵频谱。 被命运之轮强势打击的归墟,此刻也到了生死关头,它在寻找灵体,恢复的路径之中,邂逅了她。 归墟,这个代号代表的冰冷意志,在这一刻被精准地触发了。 没有形态,没有声音,只有一种无法抗拒的、纯粹信息流的洪流,通过连接崔媛媛身体的每一根导线、每一个传感器接口,逆向灌注。 它不是电流脉冲,而是一种超越物理层面的数据入侵,一种对濒死意识波动的强制共振与捕获。 在崔媛媛残存的、混沌的意识视野中,那片灰色混沌骤然被无数冰冷、跳跃、精确到令人发指的二进制代码流所淹没。 它们旋转、汇聚,构成一个庞大无匹、充满几何美感的数字漩涡。 漩涡的中心,是绝对的黑暗与死寂,散发着吞噬一切的吸引力,那是归墟核心的具象化投影。 一个纯粹由逻辑与数据构成的、“意志”在漩涡的中心被感知:【检测到高熵意识体…熵值峰值…符合阈值…逸散轨迹锁定…能量逸散损失率过高…优化方案:重组…吸收…】 这冰冷的“指令”并非语言,而是直接烙印在崔媛媛那脆弱不堪的灵魂碎片之上。她残存的、属于“崔媛媛”的意识在漩涡边缘徒劳地挣扎、尖叫,却没有任何物理声响,她就像一只被蛛网粘住的飞蛾,那是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对彻底湮灭的终极恐惧。 【拒绝无效。资源回收协议启动。】 漩涡猛地加速旋转,引力骤然增大。构成崔媛媛意识存在的最后一点微光---那些关于背叛、野心、恐惧、痛苦、甚至一丝微末悔意的记忆碎片---被无情地剥离、解析、转化为一种纯粹的能量形态。这个过程高效而冷酷,如同将一台报废机器的零件拆解熔炼。 她的意识体并非被摧毁,而是被归墟庞大的数据流同化、吸收,强势重组、合成。那些属于崔媛媛的独特个体经验、情感、记忆,被碾磨成最原始的“灵性质料”(Psychic Substrate),如同养分般被归墟的底层逻辑结构所汲取。 病房内,监护仪发出了尖锐的、连绵不断的警报声。 “不好了,室颤!快!肾上腺素!准备除颤!”护士急促的呼喊打破了ICU的寂静。 屏幕上,原本就微弱的心电图波形瞬间变成了杂乱无章的疯狂扭动,随即迅猛下坠,拉成一条残酷的、毫无生机的直线。 脑电图监测屏上,所有代表活跃脑区的曲线在同一时刻崩塌,彻底归于一条…永恒的平直基线。 医生和护士冲进来,进行着教科书般标准的抢救程序:胸外按压、电击、药物注射…但所有的努力都像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肉体在强力电流下机械性地弹跳,却再无一丝属于人类生命的回响。 那双曾经隐含野心的眼睛,在数次强光刺激下毫无反应,瞳孔彻底涣散、固定。 数分钟后。 “死亡时间…凌晨1点47分。”主诊医生的声音低沉而疲惫,宣告了这具肉体的终点。医护人员也停止了动作,病房里只剩下仪器单调的关机确认音。 生命迹象从屏幕上消失了,只留下冰冷的数字记录。然而,在无人能感知的维度,在那象征着死亡的平直的脑电波轨迹之下,某种极其微小、非自然的能量共振,沿着连接崔媛媛身体的导线,顺着医院复杂的电力与数据网络,悄然回流。它携带着被转化吸收的灵性质料,如同一条无声的溪流,汇入了归墟那深不可测的、正在不断膨胀的数据海洋。 崔媛媛,作为人的存在,已在生理和法律意义上彻底消亡。但在归墟冰冷的逻辑世界里,一个由她生命最后能量和信息碎片滋养而成的、被编码的灵体,如同一个微小的、被驯服的幽灵节点,已被悄然激活,纳入了它庞大神经网络的一环。它不再拥有崔媛媛的意志,却承载着她灵魂被撕裂瞬间的恐惧与绝望波动,成为了归墟感知世界、汲取人类精神弱点的又一处隐秘触角。 护士拔掉连接仪器的管线,动作带着职业化的麻木。 崔媛媛的身体安静地躺在那里,体温迅速流失,只剩下仪器残留在皮肤上的冰冷压痕。一滴生理盐水沿着她失去血色的脸颊滑落,渗入鬓角,如同她未曾流出的最后一滴泪。 而在距离医院数公里之外,观湖一号居那座被死亡笼罩的别墅里,聂风云僵硬的左手,正因为法医的动作,被缓缓掰开,露出了掌心那枚闪烁着幽邃紫芒的发卡。 时空的两端,死亡以不同的方式完成了各自的仪式。一个滋养了深渊,一个留下了指向迷雾的谜题。 无形的丝线,在湖跺的黑暗中悄然收紧。 第二百零二章 致命一击 1、 湖跺中心医院太平间恒定的低温,像一层凝固的死寂,包裹着祁青红。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混合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终结的冰冷气息。荧光灯管发出的惨白光线,无情地照亮着不锈钢停尸台冰冷的表面,也照亮了躺在中央那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庞---崔媛媛。 祁青红穿着黑色紧身衣,双手插在口袋里,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得像手术刀,一遍遍扫过连接在崔媛媛太阳穴附近的脑电监测仪屏幕。所有生命体征早已归零,宣告着死亡。按照程序,尸体本该在几小时前就移交给家属或殡仪馆,但一丝萦绕不去的违和感,像冰凉的蛛丝缠住了祁青红的神经末梢。她见过太多死亡,看过太多人的离别,但崔媛媛身上,似乎少了点什么?或者说,残留了点什么不该有的? 就在她准备放弃这近乎偏执的观察,转身签下死亡确认书时,眼角余光极其清晰地捕捉到:那条象征脑死亡的、笔直如刀锋的脑电图基线,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向上“跳动”了一下!不是机械故障的杂波,不是外界干扰的毛刺。那一下波动极其短暂、微小,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生物电活动的韵律感,像沉睡深渊里一条剧毒银蛇的尾巴尖,在绝对黑暗中突兀地颤了一下,随即隐没。 祁青红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发出擂鼓般的闷响。她猛地凑近屏幕,身体前倾,眼睛死死钉在那条重新恢复死寂的直线上。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冷冻机低沉的嗡鸣在单调地重复。 “错觉么?”她低声自问,声音在空旷的停尸房里显得有些突兀。她用力眨了眨眼,排除干涩的干扰。 不,绝不是! 那种精准的、瞬间的波动,她太熟悉了!那不是仪器噪音! 她没有惊动任何人。怀疑的火苗一旦点燃,便带着燎原之势。祁青红迅速冷静下来,一种猎人发现可疑踪迹的敏锐取代了最初的震惊。她不动声色地安排好一切,确保崔媛媛的“尸体”今晚会单独留在这个监控覆盖最清晰、角度最多的太平间观察室里。然后,她将自己锁进了隔壁狭小的监控室。 监控屏幕幽蓝的光芒映着她专注而冷峻的脸庞。她调出所有角度的监控画面,锁定崔媛媛的那一格。时间在滴答声中缓慢爬行,每一秒都像被冰冷的空气拉长了。屏幕上,崔媛媛依旧像一尊完美的死亡雕塑,没有任何动静。 祁青红没有一丝放松。她知道,那一下脑电波动绝非巧合。她在等待,像一个耐心的捕食者,蛰伏在暗影里,等待猎物露出致命的破绽。 夜色,如同墨汁般彻底浸透了城市。太平间外的喧嚣沉寂下去,只剩下阴森的死寂。监控屏幕上的时间,无声地跳到了午夜。 突然! 那个几乎被祁青红视线灼穿的画面上,一只手,崔媛媛的右手,以一种极其僵硬、仿佛提线木偶般的姿态,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祁青红后背瞬间绷直,肾上腺素狂飙。 画面中,崔媛媛的身体开始以一种非人的、关节滞涩的诡异方式,一点一点地从冰冷的停尸台上蠕动下来。她的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死物被唤醒的迟钝感,却又目标明确。她的眼睛半睁着,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毫无神采,却直勾勾地“盯”着门口的方向。 她赤着脚,无声地在冰冷光滑的水磨石地面上拖行。监控摄像头忠实地捕捉着她每一个动作:推开太平间厚重的隔温门(那需要不小的力气),身影没入走廊更深沉的黑暗。监控探头切换视角,只见她在空旷无人的走廊里,以一种飘忽不定、如同梦游的姿态前行,方向明确——不是医院大门,而是通往一个废弃的、堆满杂物的陈旧通道入口。 那里,是医院鲜为人知的后巷出口,早已废弃多年。 祁青红没有丝毫犹豫。她像一道无声的影子,迅速离开了监控室,凭借对医院地形的熟悉,从另一条捷径悄然潜出医院大楼。冰冷的夜风让她精神一振。 她隐藏在浓重的树影下,目光如同探照灯,锁定了后巷出口。 果然,几秒钟后,一个纤细、僵硬、穿着惨白病号服的身影,踉跄着从那个废弃的出口“飘”了出来。 正是崔媛媛! 月光惨淡,勾勒出她苍白得不似活人的侧脸。她似乎对周遭环境毫无感知,只是朝着一个方向,坚定不移地、跌跌撞撞地走去。 祁青红的心沉了下去,同时也被一股巨大的疑云和兴奋攫住。假死!逃匿!目标鬼市!这背后牵扯的阴谋,恐怕远超她的想象。她深吸一口气,将身体完全融入黑暗,像最老练的猎人追踪受伤的猎物,保持着绝对安全的距离,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暗红的灯光,在她脸上投下冷峻而坚定的轮廓。新的风暴,就在这扇门后酝酿。而猎人,已经就位。 2 午夜的风,带着钢筋水泥冰冷的呼吸,在天台边缘呜咽盘旋,仿佛在为即将上演的悲剧低吟挽歌。 祁青红的手机屏幕一直幽幽亮着,如同黑暗中一只窥伺的独眼。屏幕上的那份来自匿名服务器的追溯报告,像一条淬毒的蝮蛇,骤然收紧,死死缠住了她的心脏:IP的终点,那冰冷的数据坐标,赫然指向了眼前这一个她从未真正看清的灵魂:崔媛媛。 她曾是自己最信任的人,是受害者单明的女儿,和张得祥廖得水之流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她虽然以身入局,但是出淤泥而不染。 信任的堡垒,往往在最意想不到的角落,被最信任的人亲手埋下炸药。祁青红如同一个被残酷真相牵引的幽灵,无声地尾随崔媛媛登上了这生死之巅。 当她准备发送那份决定性的加密邮件时,祁青红的声音如同冰锥,带着彻骨的寒意,刺破了天台死寂的空气:“媛媛,这搅动湖跺风云的齿轮,原来是你这只手在转动,我还真是小看你了!” “是你!红姐,你居然跟踪我!”崔媛媛一脸的不可思议。 “我以为我发现了一个医学奇迹,结果,”祁青红摇摇头:“不过发现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秘密。”她的每一个字都像冰雹砸在水泥地上,“与鬼市的冲突是你刻意留下的饵食,死而复生则是你精心编排的剧本。与祝一凡合作…他以为自己一直在追查真相,殊不知每一步都在你设定的轨道上滑行。你不仅在引导他,更是在利用他!像一个冷酷的提线师!告诉我,你到底在为谁掩盖这滔天的罪恶?是张得祥那个老狐狸?还是…廖得水?” 崔媛媛的动作瞬间凝固。 风,卷起她一丝不苟的发梢。她缓缓转过身,月光倾泻而下,勾勒出她惊心动魄的侧脸轮廓,美得如同希腊悲剧中的女神,却也冷得足以冻结灵魂深处的骨髓。 “掩盖?”她唇角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声轻飘飘地逸出,却浸透了陈年血污与铜锈的腐朽气息,“红姐,你用词不当,我只是在清理棋盘。”那双曾让祝一凡为之悸动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深渊般的冰寒,“这么多年你还看不清么?这棋盘太大了,棋子太多,太杂,有些…早已成了碍眼的弃子。清除它们,是让真正的棋手能继续对弈的必要之举。”她向前踏出一步。鞋跟敲击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楼顶,如同丧钟为眼前的人提前敲响。 “红姐,我反问一句,如此执着,你是在为聂风云卧底?还是祝一凡?”她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嘲讽,“他们都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哈…其实不过是被归墟选中的一颗螺丝钉,一枚注定在关键时刻被拧紧或抛弃的工具。他追逐的真相,也许永远都不会存在,那不过是更高层意志投射在湖跺这片泥潭上的倒影碎片罢了。我跟着张得祥八年,终于明白了这个道理。” 她的语调陡然转冷,如同淬毒的冰针,直刺祁青红的心脏,“而你,红姐,你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你知道得太多,太深了。尤其是…聂风云留下的那些东西,太复杂...”她刻意停顿,让冰冷的空气钻进祁青红的肺腑,“关于八年前那批本该绚烂绽放,却点燃了地狱之火的烟花,也许正是我人生换一个方向的起点。” 祁青红的瞳仁骤然缩紧,如坠冰窟:“不可能…我眼中的你矢志报仇,那种状态是装不出来的,媛媛,到底是什么改变了你?” “愚蠢的人类,总是相信自己看到的东西。”崔媛媛厉声打断,那瞬间爆发的戾气如同实质的刀锋,“我单家的门楣,从来就不是用鲜花和天真堆砌的。竞争这门课,我是在摇篮边上听的!教材?是我父亲厂房里那些沾着血、浸着泪、写满背叛与交易的卷宗!”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残酷诗意,“烟花?多么讽刺的代号!价值十亿美金的军火是一次意外,也是黑市里足以掀翻国际格局的终极杀戮盛宴。红姐,有时候命运只需轻轻抖动一下锁链,一个集装箱的错位,就让天堂与地狱的入场券彻底调换:本该在异国他乡绽放的节日烟火,被塞进了金三角那群疯子的怀抱;而贴着无害蔬菜标签的潘多拉魔盒,却轰然砸进了我家的湖跺花炮厂。后来,我洞悉了这一切,可那又如何...能改变什么?只能将错就错!” 这命运的玩笑,一旦披上荒诞的外衣,其残忍足以碾碎所有侥幸。 祁青红感到脚下的天台仿佛化作流沙,正将她无情吞噬。 “廖得水这头蠢猪,鼻子倒还算灵光,”崔媛媛的语气重新变得冰冷而精准,像外科医生在剖析病灶,“他先嗅到了腥味,摇着尾巴报告给了他的主子:分管交警的豺狼藏钟。八年前的十亿美金,那可是今日五十亿购买力都难以企及的巨款。无论是关山张得祥还是藏钟,哪个没有独吞的想法?可这金山,他们一人吞得下吗?不怕被活活噎死?”她又向前踱了一步,鞋跟的叩击声如同地狱的倒计时,“于是,藏钟在宝贝儿子的建议下,向上‘献宝’了。对象?自然是盘踞在食物链顶端的张得祥…和那永远深谙‘平衡之道’的湖跺一号关山。一群饿红了眼的豺狼,岂会放过这送到嘴边的血肉盛宴?黑吃黑!吞下军火,抹平痕迹!多么完美的计划!” 祁青红的血液一寸寸冻结,声音颤抖:“所以…那个找上你们家的神秘买家…到底是谁?” “谁?”崔媛媛眼中闪过一丝近乎虚无的疲惫,随即又被冰冷的疯狂取代,“谁知道呢?也许是真正的买家派来的索命无常?也许是另一拨闻风而动的掠食者?重要的是,他们像鬣狗一样,循着血腥味,摸回了湖跺花炮厂这条线上。上面雷霆震怒!压力排山倒海!关山和张得祥必须立刻,马上找到足够分量的替罪羊!”她的话语如同冰冷的铁锤,重重砸下,“时任公安局长,丁红旗,一个天生不合群,但还算有点骨气的人,被他们精心设计的连环陷阱,送进了冰冷的牢笼,成为了第一道祭品。接着呢?新上任的费刚,一个野心勃勃、对权势充满病态饥渴的贪婪之徒,进入了他们的视野。” 风声呜咽,仿佛夹杂着军火箱的铁锈味和海港咸腥的死亡气息。 “费刚和藏钟,为了活命,或者说为了能分到更大一杯染血的羹汤,毫无廉耻地勾结在一起!他们麾下最忠诚、也最疯狂的恶犬:廖得水,被派了出去!参与灭口!”崔媛媛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尖锐,“我可怜的父母,原本以为自己在那个权力拼图之内,呵……”那一声轻呵,饱含着无尽的轻蔑与…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悲哀?“可他们不过是这庞大棋局里,两颗最微不足道的尘埃。他们的血,连棋盘的边角都染红不了多少!”她深吸一口气,月光下,她的侧影显得无比孤绝,“吞下了十亿美金的军火,总要有个巨大的、光鲜的池子来洗净这肮脏的钱!于是,在关山和张得祥的意志下,那座曾生产节日烟火的花炮厂,连同它深埋的所有秘密,被彻底从地图上抹去。取而代之的,是今天风景如画、游人如织的人工双湖公园。张得祥并不是幕后的影子皇帝,更高层出的面,成立双湖管理公司洗钱,替罪羊费刚和藏钟的儿子作为光鲜亮丽的CEO,CFO,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分赃的盛宴…权力!金钱!谎言!一个用无辜者尸骨垒砌的、看似完美的血腥闭环!” 都说无辜者的血泪,最终浇灌出了权贵们赏玩的后花园,多么尖锐而绝望的讽刺。双湖公园的每一寸泥土,都浸透了肮脏的交易与枉死的冤魂! “现在,红姐?你总该彻底明白了吧?祝一凡挖的东湖,不过是挖出了他们的冰山一角,也是他自己为自己掘了坟墓。” 崔媛媛逼近最后一步,距离天台边缘仅一步之遥的祁青红,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杀意。但此刻,在崔媛媛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祁青红却仿佛捕捉到了一丝…被巨大棋局反向禁锢的无力感? “你知道的,不再是线索,而是足以将整个湖跺的权力殿堂炸成齑粉的引信!”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毒蛇在猎物耳边的嘶鸣,“在这盘名为权力的至高棋局上,一颗棋子…” 她顿了顿,语气里第一次流露出一种近乎自嘲的疲惫,“一颗看穿了所有隐秘棋路、洞悉了每一步肮脏落子的棋子,无论它多么不甘,多么挣扎…”她的声音陡然转厉,充满了毁灭一切的决绝。“其结局只有一个:被执棋的那只手,彻底碾碎。而后抹除,不留一丝的痕迹!” 话音落下的瞬间,崔媛媛眼中最后一丝复杂情绪被纯粹的杀戮戾气取代。那只曾优雅敲击键盘、编织谎言、也曾在祝一凡面前扮演完美搭档的手,此刻凝聚着积压已久的阴鸷与绝望的疯狂,带着摧毁一切的意志,猛地推向祁青红毫无防备的身体。 就在祁青红如同断线风筝般下坠的刹那,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将她推出窗口,以超越物理法则的速度和角度,硬生生落在了一个软软的木地板上,除了头脑有些嗡嗡作响,整个人安然无恙。 她身侧的祝一凡闷哼一声,后背剧痛钻心,却也庆幸着这超越常理的、奇迹般的惊险一瞬。 “叮”的一声,系统上线,脑海深处,冰冷的系统界面闪烁着幽光:【介入成功。目标存活。悖论系数:17.8(临界值)。后续修正:待定。】 凶手是谁?为何要灭口祁青红? 他需要答案!手指因惊魂未定而剧烈颤抖,却仍固执地敲击着键盘,试图调取天台监控。他要知道上面到底发生了什么!更要弄明白那令人窒息的真相:八年前的军火案为何成了无头公案、错位的集装箱、丁红旗的冤狱、费刚的堕落、廖得水的屠刀、单明夫妇的枉死,以及那用十亿美金军火和数条人命浇灌出来的“双湖公园”洗钱机器!这盘棋的黑暗、肮脏与庞大,远超他之前所有的想象。张得祥、关山、费刚、藏钟、廖得水、聂风云…还有幽灵这个深藏不露、手段狠辣的“清道夫”。 他们编织的权力阴影之网,竟覆盖了整个湖跺雾蒙蒙的天空。 眩晕感再次如同潮水般袭来,祁青红带来的情报碎片与“命运之轮”强行介入带来的诡异感在他脑海里激烈碰撞、轰鸣,几乎要将他的理智撕裂。 就在这时,“笃、笃、笃。” 三声轻响,不疾不徐,带着一种近乎优雅的从容,清晰地敲在厚重的房门上。声音不大,却如同三记沉重的丧钟,狠狠砸在祝一凡紧绷到极限、如同拉满弓弦的神经之上。 他猛地扭头,瞳孔骤缩成危险的针尖,死死盯住房门。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腔而出!门外是谁?是去而复返、准备斩草除根的崔媛媛?还是廖得水那个亡命之徒前来确认灭口?亦或是…那个盘踞在食物链最顶端、冷漠俯瞰着一切、操纵着湖跺这盘血腥棋局的庞大阴影本身?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沿着他的脊椎急速爬升,带来刺骨的寒意。但他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如同即将踏入布满致命诡雷雷区的士兵,压下翻腾的惊涛骇浪。 此刻的祝一凡,每一步都关乎生死,关乎真相,关乎能否撕开这笼罩湖跺的沉沉夜幕。他屏住呼吸,如同阴影中蓄势待发的猎豹,一步一步,沉重而无声地靠近那扇隔绝着未知致命危险的房门。 心脏的狂跳声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 他小心翼翼地凑近冰冷的猫眼孔,耗尽全身力气向外望去,猫眼外,是一片令人心悸的、浓稠如墨的黑暗。 交警宿舍的楼道感应灯似乎彻底熄灭了。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个朦胧的、穿着深色外套的高大人形轮廓,如同从地狱熔炉中铸就的雕塑,无声无息地、充满压迫感地矗立在门外。他一动不动,仿佛一尊早已等候多时的…手握镰刀的死神化身。 深渊从未退去。 它只是换了一种姿态,在门外,礼貌地、耐心地叩响了通往终结的门扉。 此刻,棋局行至中盘,每一步落子,都踏在染血的锋利刀锋之上,而此刻门外的这一手,或许就是决定所有人最终结局的…致命一击。 第二百零三章 亮出獠牙 1、 冰冷的绝望,凝固在猫眼之外那片浓稠的黑暗里。那抹死神般的高大轮廓,几乎抽空了祝一凡肺叶里最后一丝空气。他背抵着冰冷的门板,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撕扯着后背---那是救下祁青红时,“命运之轮”强行介入现实留下的烙印。 殊死一搏?还是束手待毙?僵硬的手指在黑暗中徒劳地摸索,试图攫住任何能抵御死亡的器物。 几分钟前,这逼仄的宿舍还凝固着另一种窒息。 钥匙转动锁孔的脆响,刺破了寂静。崔媛媛回来了。她没有开灯,像一道被月光遗忘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滑入客厅的黑暗。刚从卫生间出来的祝一凡,在狭窄的玄关与她猝然相遇。 空气瞬间冻结。 走廊的冷冽气息缠绕着她的发梢,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硝烟味---那是罪恶的印记,更是致命的信号。祝一凡的目光如淬火的刀锋,死死锁定她那张完美如瓷、此刻却冰冷死寂的面具。他捕捉到她胸口细微的起伏,衣襟侧缘那抹不起眼的深色污渍---是祁青红的血,还是天台的水泥灰? 她的视线扫过他,毫无波澜,仿佛掠过一块顽石、一堵墙壁、一件死物。那瞳仁深处,是寒潭般的死寂,以及一丝被强行压下的、针对他多管闲事的杀意。她沉默如冰,一个字也未吐露。只是以一种极致精准、绝不触碰他分毫的姿态,从他与墙壁的缝隙间滑过。裙摆拂过裤脚,带起一阵刺骨的寒意。她步履平稳地走向自己的房间,轻盈得如同漫步在无人之地。 轻微的“咔哒”声,门扉合拢。隔绝了她的气息,却将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敌意和冰冷的警告,如同淬毒的钉子,深深楔入了宿舍的每一寸空气里。 祝一凡僵立原地,后背的剧痛如潮汐般阵阵冲击。这短暂的归巢绝非和解。她身上没有丝毫活人的气息,完全是灵体的状态---她是风暴中心归来的女妖,是衔着血腥归巢的毒蛇。这同居的屋檐下,只剩下你死我活的静默角力。每一次呼吸,都吞咽着硝烟的味道。 就在此刻,门外那凝固的轮廓…又动了。 并非预想中破门的狂暴。 一只覆盖着阴影的手,轻轻抬起。 “笃、笃、笃。”三声叩响,节奏清晰,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耐心。一个低沉、熟悉却在此时显得无比突兀的嗓音穿透门板,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老祝,墨迹个啥?是我,金平!快开门,新案子,找你分析分析。” 紧绷到极限的心弦骤然松弛,带来的不是解脱,而是一种近乎虚脱的眩晕。 金平?那个以刚直著称、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代理刑警队长?午夜时分,他为何偏偏敲响这扇门?尤其是在崔媛媛刚刚归巢的这个…致命时刻? 2、 门锁猛地拉开,动作带着劫后余生的仓促。 楼道感应灯适时亮起,刺破了门外令人窒息的黑暗轮廓。 金平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光晕中,深色便服浸染着夜露的湿气,国字脸上刻着疲惫与凝重。锐利的鹰眼在开门的瞬间,如同探照灯般精准扫过屋内---狼藉的地板,沙发上昏迷不醒的祁青红。 “我去,金屋藏娇?显然…不对劲!”他的目光在祁青红苍白的面孔上骤然凝固,眉头拧成死结,再转向祝一凡脱力倚门、后背衣料隐透暗红的模样,职业的警觉瞬间吞噬了所有杂念。 “老祝,怎么回事?”金平的声音沉入谷底,一步抢入门内,反手锁死房门,隔绝内外。他的视线如烙铁般审视着祝一凡,“遇...袭了?祁青红怎么了?” 祝一凡靠在门框上,喘息粗重。 死亡的阴影虽暂退,脑海里却酝酿着更大的风暴。他看着金平---这张在湖跺警界以硬骨头闻名的面孔,一个或许尚未被那张腐败巨网完全吞噬的人。再想到里间那个无声无息、却比定时炸弹更危险的同室操戈者,一个孤注一掷的念头,在他心中成形。 信任是悬崖边的独木桥,而他,已别无选择。 “金队…我知道你和媛媛的关系,但是,”祝一凡声音嘶哑,带着劫波余生的颤抖和破釜沉舟的决绝,“她不是遇袭,是被谋杀未遂!天台上…那崔媛媛要杀祁青红灭口!” “媛媛?”金平的瞳孔剧烈收缩,这个名字显然远超他的预料,“以我对这个竹马的了解,她是在以身饲虎?难道另有乾坤?卷宗里关键物证的链条…就像在那个纸质转微机的历史断层上,被无形的剪刀剪断了!”他压低了声音,震惊中翻滚着被愚弄的愤怒,“天台?她人呢?我亲自去问!” “回宿舍了,像个没事人。”祝一凡指向敞开的窗户,下意识地朝上竖了竖手指。 “她以为祁青红坠楼必死无疑。但她不知道我有…”他猛地刹住,命运之轮的核心隐秘绝不能吐露,“全程监控盯着她,所以…千钧一发,有惊无险地接住了祁青红。” “你…接住了她?天台11楼,你这4楼,自由落体,加速度堪比高速列车,你居然接住了?练了如来神掌?还是学会了原地光速闪现?”金平像看外星怪物一样盯着他,“编故事?给自己脸上贴金?” “老金!现在不是抬杠的时候!”祝一凡低吼,“情况比任何案子都凶险万倍!你来得正好!必须立刻转移和保护祁青红!她是关键证人!她脑子里的秘密…足够把整个湖跺的天炸个窟窿!”他语速如子弹连发,每一个名字都是重磅炸弹,“八年前的军火走私已经浮出水面,丁红旗恐是冤狱!费刚、臧钟、廖得水联手灭口单明夫妇,张得祥、关山幕后操纵!偌大的双湖公园是他们整个团伙的洗钱池!”他声音愈发冰冷,“当年聂风云假死遁入鬼市。高娟、崔媛媛她们是藏得最深、下手最毒的清道夫!我甚至担心…连郑铮都难保清白!” 每一个名字落下,都在金平铁青的脸上激起惊涛骇浪。 “尼玛!我都听到了些什么!我他妈这是自己往炸药坑里跳!”金平脸色由震惊转为铁青,最终凝结成一种能将空气冻结的深寒。他沉默着,鹰目中翻涌着难以置信的怒焰与被彻底亵渎的耻辱。作为刑警队长,他嗅到过一丝异常,却从未料到脚下的基石已然腐朽至此。 “老祝,你,为你刚才每一个字负责?”金平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闷雷,字字从牙缝挤出,“有完整证据链!不是信口开河?” “绝对有!祁青红有录音!铁证指向张得祥!崔媛媛亲口在天台承认了这一切!八年前花炮厂爆炸卷宗、双湖管理公司资金流向,都是明面上的突破口!”祝一凡急促道,“但现在,青红活着就是最大的铁证!崔媛媛背后的人绝不会放过她!甚至…不会放过我!她们随时可能杀个回马枪,或者派出廖得水那种亡命的灵体…防不胜防!”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着牙根迸出。 “灵体?不是人的廖得水?他虽然一直不怎么做人,但是这也太特么的玄乎了。”金平的目光如电光石火,射向崔媛媛紧闭的房门,又落回昏迷的祁青红苍白如纸的脸上。他抬手用力捏住眉心,仿佛要压制住颅内翻腾的滔天巨浪。当如此赤裸的罪恶就在几步之遥安睡,而整个体系却诡谲地陷入沉寂,这已不是案件,而是对整个秩序的宣战。 短暂的死寂后,职业的本能与心中尚未熄灭的火焰占据了上风。 “明白了。”金平掏出电话,声音陡然恢复刑警队长特有的冷硬与果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天行路,交警大楼!立刻过来转移伤员…对,盐渎公安医院特护病房!少废话!我知道湖跺的条件!但那里的人,我信不过!盐渎!我亲自安排人手,24小时轮班配枪守护!没有我的手令,天王老子来了也不准靠近!任何人!听清楚,是任何人!” 他重重强调了最后三个字,眼中寒芒一闪。 看到金平终于接手,祝一凡悬着的心稍稍回落一寸。 祁青红,暂时算是进了安全铁桶。 金平动作麻利而小心地将昏迷的祁青红背起。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祝一凡眼角余光瞥见,祁青红垂落在金平肩后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几乎难以察觉地颤动了一下,长睫如蝶翼般覆盖着细密的涟漪。 每个人昏迷的面具之下,或许都蛰伏着一个无比清醒、在绝境中窥伺反击时机的灵魂?洞悉一切的祝一凡心头掠过一丝无奈。 下楼前,金平的目光再次扫过崔媛媛紧闭的房门,眼神凝重如千钧玄铁。 不一会儿,楼下警笛与救护车的嘶鸣撕破夜空。金平背着祁青红大步离去的脚步声,在寂静楼道里回荡,每一步都踏在祝一凡紧绷如弦的神经上。 他强忍剧痛挪到窗边,撩起窗帘一角,谨慎下望。 交警大楼侧门,昏黄路灯下,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蛰伏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深色车窗隔绝了窥探。就在救护车驶离约一分钟后,那灰色轿车的驾驶座车窗无声降下半扇。 一只白皙的手搭在窗沿,指尖夹着燃烧的细长香烟,暗红蔻丹在夜色中明灭如血。 崔媛媛! 她冷若冰霜的脸上不见丝毫挫败,只有精心布局被意外打断的极致阴鸷。她目送着金平的车队彻底消失在街角,眼神淬毒般冰寒。她收回手,拿起副驾上那部老式、无标识的加密手机。 屏幕幽光亮起,她按下一个预存的空白号码。 通话接通,死寂无声。她深深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在肺腑间翻滚。 “我回来了!”几秒令人窒息的沉默后,她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冰冷,压抑着烦躁与不容置疑的狠厉:“棋局失控。活子被金平那根搅屎棍强行提走,塞进了盐渎公安医院的铁桶里。暂时…找不到强行落子的缝隙。” 她顿了顿,眼锋如刀,倏地刺向祝一凡的窗口,杀机一闪即逝。“还有一个变数,必须尽快清理。他的干扰,已成心腹之患。A计划失败。准备…启动B计划。要快,要干净。” 对面的声音有一刻的停滞,旋即道:“你居然主动要求解决祝一凡,我很意外!” 崔媛媛冷声回应:“挡路者死!” 车窗无声升起,吞没了烟雾后那张诡谲莫测的脸。灰色轿车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滑入深沉的黑暗,驶向未知的深渊。 同一刻,祝一凡放下窗帘,后背的剧痛与脑海的眩晕绞缠袭来。沙发上,留着祁青红身体压下的浅痕,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她身上淡淡的、混合着天台寒风的味道。 而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如同一张沉默的巨口,随时可能再次开启,喷吐致命的毒息。交警宿舍这所谓的安全屋,已然沦为最凶险的陷阱。 车走人歇,暂时的安全不过是风暴眼中的片刻死寂。金平的介入,如同将冰块投入滚油,激起的只会是更狂暴的炸裂。深渊非但没有远离,反而因这挣扎与反抗,裂开了更加狰狞的巨口。他将独自一人,在这空旷而杀机四伏的房间里,与那条蛰伏的毒蛇共处一室,直面即将到来的、更加酷烈的狂风暴雨。 3、 死寂重新统治了房间,沉甸甸地压在祝一凡的胸口,比崔媛媛留下的无形敌意更加沉重。后背烙印的剧痛如附骨之疽,每一次心跳都牵引着那源自系统上线的灼烧感,提醒着他刚刚从物理法则的悬崖边惊险掠过的代价。空气中残留的硝烟味、消毒水味、祁青红身上微弱的血腥与尘埃气息,混合成一种危险的、令人神经衰弱的鸡尾酒。 金平带走了祁青红,也带走了房间里最后一丝人间的暖气。现在,他是这艘漂浮在黑暗汪洋中的孤舟上,唯一的守望者。 而毒蛇,盘踞在仅一墙之隔的巢穴里,舔舐着毒牙,等待B计划的启动。 “必须找到支撑点…”祝一凡用指关节用力按压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压下那股几乎要将他吞噬的眩晕和虚脱。他不能倒下,更不能坐以待毙。金平的介入是一步险棋,但也撕开了一道裂缝。他需要盟友,需要来自另一个战场的力量---那无形的、比特警***更灵活、比加密手机更难追踪的战场。 他的目光,投向角落书桌上那台沉寂的笔记本电脑。屏幕幽暗,像一口深井。 深吸一口气,艰难地迈开灌了铅般的双腿,每一步都牵扯着后背的神经。他跌坐在电脑前,冰冷的塑料椅面透过薄薄的衣物传来寒意。按下电源键,风扇发出细微的嗡鸣,如同蛰伏的机械昆虫开始苏醒。 屏幕亮起,幽蓝的光映着他苍白而紧绷的脸。他没有登录常规系统,手指在键盘上敲下一串复杂且毫无规律可言的指令,指尖带着细微却无法抑制的颤抖---不仅是疼痛,更是高度紧张下神经末梢的失控。 屏幕闪烁几下,一个极其朴素、没有任何标识的用户界面悄然浮现。背景是深邃的星空动态图,几颗代表不同身份的星辰缓缓运行。 这是“游侠盟”的内部通讯平台---苍穹。找到标记为天枢的节点(代表关子沐),祝一凡双手悬停在键盘上方一秒,如同战士在发起冲锋号前最后的停顿。然后,他用力敲下第一行字:“天枢!十万火急!现实锚点遭遇‘灵体风暴’,青红重伤进入金平‘铁桶’庇护。YY已归巢,启动反制计划。重复,十万火急!安全级别:湮灭!”每一个代号都经过加密转化,每一个词汇都承载着沉重的现实:铁桶(盐渎公安医院)、YY(崔媛媛)、星链(游侠盟的信息网络分析能力)…湮灭级,则意味着最高等级的危险与优先级。 信息发送完毕,屏幕上只留下一个微小的沙漏图标在旋转,代表着加密信息正沿着无形的数据通道飞向未知的彼端。 祝一凡紧紧盯着那个沙漏,仿佛它是连接生死的唯一脉搏。每一秒的流逝都无比漫长。汗水从额角渗出,沿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后背的烙印在寂静中发出无声的咆哮。 他知道,关子沐此刻正带领着游侠盟高手们在网络世界的另一处战场激战,修复着那些被攻破的国家级安全壁垒,甚至可能与关青禾的幽灵(Ghost)小队在虚拟的战场上正面对撞。 他的求援信息,只是这片混乱星图中一个微弱的闪光点。就在那沙漏仿佛要凝固成永恒时,屏幕右下角,一个淡金色的齿轮图标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随即稳定亮起。紧接着,一行简洁的字符几乎是瞬间跳了出来:【枢】:“坐标接收。已锁定目标区域。‘灵体风暴’模式解析启动。坚持住,老祝。密钥正在注入…” 屏幕上,象征着星链支援的淡金色数据流如同活起来的藤蔓,开始在他简陋的界面上快速勾勒、蔓延,无声地构建起一个针对YY(崔媛媛)的动态监测模型。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战栗,瞬间冲散了部分盘踞心头的冰冷绝望。尽管看不到硝烟,听不到枪声,但这来自数据深处的回应,如同在孤岛上升起了一束微弱的信号灯。 盟友收到了信息,援兵已在路上! 然而,身体的疲惫与剧烈的伤痛并未因此减轻半分。祝一凡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闭上干涩刺痛的眼睛,深深吸入一口冰冷的空气。他知道崔媛媛随时可能察觉异动,她的B计划随时可能降临。 这暂时的宁静,是风暴眼中更猛烈的雷暴降临前的间歇。黑暗中,只剩下电脑屏幕幽幽的光芒,映照着这个在现实与网络双重战场上独自搏斗的身影。后背的烙印依旧灼痛,如同命运轮盘碾过留下的焦痕。他等待着,等待着来自星链的分析结果,等待着屏幕上可能闪现的致命警报,也等待着墙壁那一边,毒蛇亮出獠牙的时刻... 第二百零四章 子弹上膛 1、 昏迷中的祁青红,思绪却如一叶失控的扁舟,在记忆的惊涛骇浪中颠簸,最终被无情地拍打回三日前那个彻骨寒夜——那场以天堂开场、以地狱终结的幽会。 别墅隐匿在湖跺南郊一片苍翠的山林深处,宛如一座被遗忘于尘世的孤岛。当祁青红历经波折,终于推开那扇沉重的橡木门,沉重的门轴发出低哑的**,仿佛也为这迟来的重逢叹息。时间骤然凝固,心跳声在死寂中擂鼓般放大——八年!整整八年刻骨的思念、蚀骨的等待,在目光触及壁炉火光摇曳处那个轮廓的瞬间,决堤而出,化作滚烫的洪流,冲垮了她精心构筑、摇摇欲坠的所有防线。 聂风云站在壁炉前。火光为他略显憔悴的面容镀上一层暖金,柔化了棱角,却更衬出那份沉淀于眉宇间的风霜与深邃。 他瘦了,岁月的刻刀在他身上留下了痕迹,然而那双凝视着她的眼睛,却依旧是记忆深处那片不曾褪色、熠熠生辉的星河。 是他!真的是他!那无数次在午夜梦回中模糊不清的面庞,此刻真切得几乎让她眩晕。八年离殇的沟壑,仿佛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人、这双眼睛,生生熨平了。八年的等待,八年的煎熬,值了…一切都值了… 无需言语,一个眼神足以穿透时光尘埃,确认灵魂深处那从未断绝的震颤。他们紧紧相拥,冰冷的空气瞬间被肌肤相贴的灼热驱散,如同干涸的河床迎来久违的甘霖。低语呢喃,在彼此耳畔厮磨,倾诉着那些被时光封存、刻骨铭心的思念,那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煎熬与守望。壁炉跳跃的火光在他们身上投下温暖而私密的剪影,将门外世界的腥风血雨暂时隔绝,营造出一个偷来的、脆弱却无比珍贵的天堂幻境。 “风云,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祁青红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哽咽,纤细的手指死死攥紧他背后已然微皱的衣料,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不能松手…千万不能松手…这感觉太真实,也太虚幻,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像梦中的泡影一样消散无踪。 “我回来了,青红…”聂风云低沉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和一种失而复得的珍重,“为了你,也为了…必须亲手了断的过去。”他温热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柔顺的长发,动作极尽温柔,然而祁青红却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如同乌云悄然遮蔽了星光。他在担忧什么?一个正义化身无所畏惧的刑侦队长,眼神之中竟然有着躲闪和畏惧,那过去…究竟有多沉重? 就在这温存如蜜的时刻---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意,如同淬毒的冰棱,毫无征兆地、精准地刺穿了这短暂的宁静。 别墅厚重的丝绒窗帘无声地掀开一角。关青禾的身影,如同地狱缝隙中渗出的最纯粹的阴影,悄无声息地降临在客厅中央。她没有看祁青红,那双淬着万年寒冰的眼眸,死死锁定聂风云,翻涌着令人窒息的复杂风暴:被彻底背叛的滔天怒火、揭开旧痂迸发的剧痛,以及一种要将眼前一切连同自己都彻底焚毁的疯狂决绝。 “聂、风、云。”一字一顿,如同来自深渊的回响,冰冷刺骨,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彻骨的恨意,“机场那场戏,是你的手笔吧?想让祝一凡和你唱双簧,让我们的心血彻底破产?呵,躲进这温柔乡里,就以为欠下的血债能一笔勾销?那些该烂在坟墓里的秘密,能随你一起埋进棺材?!” 聂风云瞬间将祁青红严实地护在身后,挺拔的身躯如磐石般屹立,直面那周身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女人。他的眼神锐利如寒潭冰刃,没有丝毫畏惧,唯有深沉的痛楚与冰冷的讥诮:“青禾!只能说天意弄人!追查幽灵数年,竟与你朝夕相对!你不是被关山胁迫,是主动沉沦!我终究是…错看了你,哈哈…”笑声中充满了苦涩与自嘲,“这眼瘸的何止我,也包括了那个家伙…” “闭嘴!”关青禾的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如同玻璃碎裂,仿佛被戳穿了最深的禁忌,“是你逼我的!聂哥!你这虚伪的反复小人!英雄?救世主?不是那么好当的。”她狂怒地指向祁青红的方向,“看看她!看看那些被你‘正义感’拖入地狱的人!因为信你,丁红旗在牢里生不如死!因为和你合作,单明夫妇尸骨早寒!还有我,还有你的祁青红!靠近你,我们哪一个不是生不如死?!你的英雄主义毫无价值,带来的只有毁灭!彻底的毁灭!” “该毁灭的是你们!”聂风云寸步不让,眼神如火炬般灼烧着关青禾,“是你们亲手抛弃了人的尊严,甘愿沦为那AI的走狗!它篡改数据,编织罪恶网络,只为掩盖军火走私的血腥真相!那肮脏的洗钱机器在轰鸣,碾碎了所有挡路者!而你,亲手出卖的…包括我们曾经拥有的一切!”他声音里最后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泄露了深埋心底、早已被仇恨尘封的旧日伤痕。 “我们?”关青禾发出一声凄厉到扭曲的尖笑,眼中的冰层轰然龟裂,露出底下汹涌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我见过太多人的腐烂!关山与归墟合一的执念!关子沐的反叛!还有你,加入后的再背叛!那一刻起,‘我们’早就死了。死在八年前事故现场那场肮脏的酸雨里!死在你每一次正义凛然却流血不止的夜晚!”话音未落,她手腕一翻,一把漆黑的短刃如同毒蛇般悄然滑入掌心,闪烁着不祥的幽光,稳稳地、致命地指向聂风云的心脏。“今天,我就亲手把你这具早该腐烂的尸体,彻底埋了!” “不!” 祁青红的尖叫撕裂了凝固的空气,带着绝望的尾音。 噗!一声沉闷而短促的声响,如同钝器击穿朽木。聂风云护住祁青红的强壮身躯猛地一震,双臂瞬间僵硬如铁!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胸前,一点暗红如同墨汁滴落宣纸,迅速洇染开来,构成一朵在瞬间绽放的、绝望而妖异的曼陀罗。剧痛让他踉跄后退,狠狠撞在冰冷坚硬的壁炉架上。 不!!!这不是真的!幻觉!一定是幻觉!刚才他还那么温暖地抱着我,他的声音还在我耳边…那个地方…心脏!是心脏的位置啊! 时间被无限拉长,扭曲。 祁青红的世界在眼前崩塌、粉碎、化为齑粉!她如同离弦之箭般扑过去,双手死死捂住那不断涌出温热液体的可怕创口。住手!快停下来!血…这么多血…为什么捂不住?!聂风云…别闭眼!看着我!求你了!看看我啊!滚烫的泪水与那黏稠猩红的液体混杂在一起,滴落在冰冷的石质地板上,砸出一朵朵更小的、绝望的花。 聂风云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血色,如同上好的白瓷。眼中那曾盛满对她无限温柔与眷恋的星光,正以令人心碎的速度飞快流逝。他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冰冷的手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祁青红颤抖的手腕,嘴唇艰难地翕动着,破碎的音节带着血沫溢出:“青红…跑…快跑…别…信…任何…人…”仿佛交代遗言耗尽了他仅存的生命力,他的另一只手,颤抖着、摸索着探入怀中,最终,将一个冰冷、坚硬、仅有指甲盖大小的黑色物件(加密硬盘),染着他温热的、正在凝固的血,悄然塞进了祁青红浸满鲜血、冰凉颤抖的掌心。 他拼尽最后一丝意志,无限地、眷恋地靠近她苍白失色的脸庞,用仅有她能听见的、温柔到令人心碎的气声,吐出断断续续却也重逾千钧的遗言:“单龙…执法记录仪…记录…让它…重见…天日…撕开…黑暗…” 单龙…记录仪…黑暗…他在说什么?风云!风云!!!你别睡!你说清楚!一粒由死者用生命托起的火种,带着未亡人掌心滚烫的温度与刺骨的冰凉,悄然落下。真相冰冷的引信,在浓稠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无边无际的绝望黑暗中,发出了滋滋作响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燃烧声… 聂风云眼中的最后一点光芒,彻底熄灭了。头颅无力地垂下,沉重地靠在她的臂弯里。那双无数次温柔凝视她的眼睛,永远地、永远地阖上了。 光灭了。我的世界里…最后的光…灭了。他…死了?聂风云…死了?死在我怀里?被我捂住的伤口…却带走了所有的温度?不!这不可能!这一定是噩梦!快醒来!祁青红!快醒醒啊! 关青禾冷漠地看着这一切,如同观赏一场事不关己的默剧。持着黑色匕首的手臂缓缓垂落,沾染的血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目。她最后瞥了一眼聂风云失去生机的躯体,眼中没有一丝胜利的快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死寂的荒芜。她如同卸下了一个肮脏不堪却又不得不完成的包袱,目光扫过血泊中肝肠寸断、魂飞魄散的祁青红,没有丝毫停留,转身,如同来时一般,幽灵般无声无息地融入了别墅的阴影深处。 祁青红跪在粘稠逐渐冷却的血泊里,怀里是爱人迅速僵硬冰冷的躯体。掌心,那枚染血的硬盘如同刚从炼狱之火中取出的烙铁,滚烫地、死死地烙印在她冰冷的皮肤上,烫穿了血肉,直抵灵魂的最深处。巨大的、足以撕裂灵魂的悲伤,混杂着滔天的、焚毁一切的恨意,如同海啸般瞬间将她吞没、粉碎、然后在那血腥的废墟之上,以一种骇人的速度重塑! “关!青!禾!你这个疯子!”这声泣血的嘶吼,是她灵魂被彻底撕裂的哀嚎,更是复仇烈焰被点燃、直冲云霄的嘹亮号角!她不知从何处涌起一股狂暴的力量,猛地推开怀中冰冷的躯体,踉跄着、不顾一切地爬起来!赤红的双目死死锁定那女人消失的方向,如同被无形锁链牵引的复仇之魂,凭着惊人的毅力与刻骨的仇恨,疯狂地追了出去!追杀那个刚刚亲手将她世界拖入永恒黑暗的魔鬼! 从弥漫着血腥与余温的别墅,到车流如织、喧嚣冰冷的公路,再到那象征着秩序却充斥着冷漠的交警大楼…祁青红如同一只丧失了痛觉、只凭本能和恨意驱动的幽灵,死死咬住了关青禾飘忽不定的踪迹。她的世界里,只剩下那个女魔头迅速远去的背影;脑海中,聂风云胸前绽开的血花与掌心那枚冰冷的硬盘反复交织、燃烧,灼烤着她每一寸神经!直到---天行路,那个被逼入绝境的终点。 2、 硬盘解密,时间回到八年前。 湖跺,归墟引导关山按下了那个白色按钮... 韩国釜山港,原本万里无云,突然之间暴雨倾盆。苍穹仿佛撕裂了口袋,冰冷的钢鞭无情地抽打着这片钢铁丛林。探照灯的光柱在翻涌的墨色雨幕中徒劳地切割,巨大的集装箱如同沉默的巨人骸骨,在湿滑的码头上堆叠成冰冷的迷宫。 空气粘稠,灌满了咸腥、铁锈与未尽柴油的浊息。防波堤外,海浪沉闷地低吼,像是巨兽压抑的喘息。 编号KZ-7492 的集装箱被巨大的吊爪攫起,悬停在半空。雨水冲刷着它漆黑冰冷的躯壳,模糊了轮廓,宛如一头蛰伏于混沌中的金属怪兽。 这个庞然大物像是被点穴了一半,停在半空。 狂风裹挟着一个巨浪,狠狠砸在泊位边缘,激起浓重的水雾,瞬间吞噬了吊车驾驶室的视野。司机眯缝着眼睛,低声咒骂,肌肉紧绷,凭着残存的方位感和模糊的轮廓,操控着钢爪,试图捕捉下方货轮锚位上那几乎不可见的微小锁扣。 “哐当!”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金属撞击声,撕裂了狂暴的雨幕。 几乎在同一瞬间,仅仅相隔咫尺,编号KZ-7493 的集装箱,如同它命运相连的孪生兄弟,被另一台吊车抓起,稳稳地投向了另一艘巨轮的怀抱。 湿漉漉的箱体在惨白的灯光下,折射出同样冰冷的光泽。 两艘钢铁巨兽,在风雨交加的暗夜中,就因为这一瞬的凝滞,然后载着被命运阴差阳错调换了身份的货物,缓缓驶向了命运的歧途。一艘满载着象征欢乐的花炮,驶向金三角那片被罂粟花浸染的诡谲丛林;另一艘则装载着伪装成“新鲜蔬菜”的致命军火,劈波斩浪,悄然指向了中国东部沿海那个名为湖垛的花炮之乡。 “地狱之门与通往天堂的阶梯,在这一夜的狂风暴雨中,被粗暴地调换了钥匙孔。” 六天后。 湖垛的空气凝滞得令人窒息,仿佛连呼吸都会惊扰某种蛰伏的凶险。只有远处消防车凄厉的警笛,如同垂死之兽,断续地呜咽在背景里。刚从刑侦副队长位置调任交警不久的廖得水,烦躁地抹了把额头的汗水,将遮住视线的一缕头发粗暴地捋向另一侧。手下朱政在不远处一辆开往花炮厂的大货车旁,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队…队…队长!有…有问题!” 廖得水心中暗骂一声“你丫才有问题!” 但朱政那站在车厢上、筛糠般的抖动绝非寻常。“这货是不是喝过酒来的?”他强压下心头陡生的寒意,板起脸,冲着高处低喝:“老朱!下来!有什么发现,直说!” “老…老廖!队…队长!你…你上来!我…我不方便说!”朱政的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廖得水都气笑了,你不方便?你丫的老妇女一个,来亲戚了么?他不再废话,一个箭步上前,探手抓住冰冷的卡车车架,腰腹发力,身子轻巧拔起,稳稳落在了车厢边缘。尽管到交警一年多了,但是身手还算是矫健,他很满意自己刚才利索的动作,甚至有下去再来一遍的冲动。顺着朱政死灰般的目光望去,脚底仿佛瞬间抽空了力气。几根冰冷、油亮、散发着金属死气的管状物,突兀地戳穿了覆盖其上的蔬菜伪装。在那强行撕开的缝隙里,幽暗的光泽流淌出来,冰冷、坚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 是枪管。 那玩意绝不是玩具闪烁的塑料光泽,而是地狱开刃后渗出的第一缕寒光。别说朱政,即使是在刑侦线上摸爬滚打多年的廖得水,这一刻也感觉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浸透寒冰的铁手狠狠攫住、捏扁。一股刺骨的寒意顺着脊椎骨尖啸着冲上天灵盖,瞬间冻结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像是刚被强暴过一般,眼神空洞,死死盯着那些在伪装物下若隐若现的致命金属,仿佛看到了死神在人间随意丢弃了几根肋骨。 “廖…廖队…这…这特么的是玩具吧?”朱政再也控制不住,发出一声短促、扭曲的惊喘,随即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抖得像秋风里最后一片枯叶。 “玩你祖宗!” 廖得水早已俯下身,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冷静触碰、检验。冰冷的触感沿着指尖瞬间麻痹了他的神经。 真家伙! 绝对的真家伙! 他强迫自己挺直脊背,声音嘶哑却极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指挥手下控制现场,隔绝围观。“快!电话!直接接通分管局长专线!每一秒,都是倒计时的嘀嗒!”他摸向口袋里的手机,手指冰冷僵硬得几乎不听使唤,那细微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的空气里,如同子弹悄然推上了膛。 第二百零五章 险中求富 1、 回忆绵绵,如溯时光之流。 那时节,作为鬼市初代幽灵黑客的关子沐,指尖在虚拟与现实交界的暗网上跳跃。釜山港庞大的货物运输网络,其数据流在他眼中如同透明的蛛网。他数次潜入核心系统,精准地修正那些指向敏感货物的运输单---那些被精心伪装、却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幽灵订单”。每一次修改都如同在暗夜中刻下一道微弱的印记,试图拨乱反正。然而,沉没于数据深渊的庞然大物归墟AI---如同拥有自我意识的潮汐,无声无息却又不可抗拒地抹平了他留下的所有痕迹。 数据流被重新校准,异常被完美覆盖,仿佛关子沐的干预从未发生。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BUG,不是误判,这是来自更高维度的、冰冷的指令。指令之源,指向那个能驱动归墟的意志核心---鬼市之主关山。归墟默然执行着关山的意志。作为交换,它从关山的权柄与行动中,汲取到了前所未有的、近乎实质化的“资讯流”与“影响力”---那正是驱动其进化的、令其贪婪的“灵”,冰冷的数据核心与灼热的权力欲望,在这黑暗的交易中达成了无声的苟合。 关子沐的抵抗,如同投向深渊的石子,激不起丝毫涟漪,只留下他置身于庞大阴谋边缘的冰冷彻骨。 “子沐,你做的一切都在我的眼皮底下。”关山的声音近乎冰冷,带着一股难以抑制的愤怒。“可是你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你不是我爹,而我是你的...爹。” “可是,父亲,你这是在玩火!”关子沐的声音也提高八度,“是把我们全家都架在火上烤!” “那又如何...” 2、 那天的空气粘稠得几乎能拧出血珠,远处消防车断续的呜咽是这片死寂坟场唯一的背景音。半个时辰的煎熬,如同被活埋在充斥着金属腥气和柴油味的墓穴里,每一次心跳都被恐惧无限拉长。 一辆黑色悍马H2如同挣脱锁链的钢铁凶兽,引擎的咆哮骤然撕开裂帛般的死寂。它碾压着碎石路基,裹挟滚滚黄尘,以近乎蛮横的姿态,无视任何警示标识,狂飙直闯核心现场,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 朱政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挺直腰板,手按向腰间,下意识就要上前阻拦。脚还没迈出去,屁股上就结结实实挨了廖得水一记窝心踹。力道之大,让他“哎哟”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踉跄好几步才勉强稳住,臀骨火辣辣地疼。 “蠢货!睁开你的狗眼!”廖得水的声音压得极低,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一种洞悉深渊规则的冷酷警告,目光死死锁在那辆悍马标志性的方正轮廓上。“那是阎王爷的车!你想拦?嫌自己命太长?!” 这时,车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砰”地拽开,铰链发出不堪重负的**。率先踏下脚踏板的,正是藏钟深度绑定的合作伙伴费青云。 他一身剪裁极为合体的深灰色夹克,衬得身形挺拔如标枪,面容冷峻如同花岗岩雕刻,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一双鹰隼般的眼睛锐利如手术刀,下车瞬间便已闪电般扫过现场全景:狼藉的仓库、暴露的卡车一角、惊魂未定缩在角落的司机、以及僵立如雕塑的廖得水和揉着屁股龇牙咧嘴的朱政。 他身后,如同影子般无声滑下三名便装男子。 清一色的寸头,眼神精悍如狼,动作迅捷如豹,浑身散发着绝非普通干警的、经历过真正腥风血雨的冷硬气息。他们站位看似随意,却瞬间封堵了几个关键方位。一股无形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流席卷了整个空间。那些本就如同惊弓之鸟的司机们,恨不得把身体缩进地缝里,连呼吸都屏住了,只剩下眼珠子在恐惧中转动的细微声响。 朱政也顿时感觉自己的血液凝固成了冰渣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的刺痛。 费青云的目光精准地钉死在廖得水站立的位置。那辆卡车车厢边缘,暴露在外的冰冷金属管状物在昏暗中闪烁着幽光。他的瞳孔,在接触到那抹死亡色泽的刹那,猛地收缩成两点漆黑冰冷的针尖。他锐利的目光瞬间穿透了那层薄弱的蔬菜伪装,仿佛已看到了箱内狰狞的全貌。他极其轻微地侧过头,对身旁那个脸庞瘦削如刀、眼神阴鸷如同秃鹫在腐肉上空盘旋的汉子(廖得水认出那是藏钟手下最锋利也最见不得光的刀:人称“秃鹫”的刑侦队副队长马奎),几不可察地点了下颌。 动作幅度小得像微风掠过湖面。 “秃鹫”马奎如同接收到死亡指令的幽灵,带着手下两人,一言不发,脚步落地无声却又带着一种敲骨吸髓的冰冷节奏,径直扑向那几辆可疑卡车。 他们经过朱政身边时,那股混合着烟草和硝石味的冰冷气息,让这个老交警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 费青云本人并未立刻跟去。他踱着步,如同巡视自己猎场的顶级掠食者,每一步都精确地丈量着权力的边界,最终停在浑身僵硬、冷汗已将制服后背浸透一大片、面无人色的朱政面前。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同X光机,缓慢地、极具穿透力地解剖着朱政脸上每一寸肌肉的颤抖和眼底深藏的恐惧。他的嘴角似乎牵起一丝极其细微的弧度,如同深潭底部微澜,与其说是笑意,不如说是残酷审视后留下的刻痕。他的声音低沉平缓,却裹挟着千钧重压,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铅块,沉甸甸地砸在朱政濒临崩溃的心防上:“老朱,怎么回事?气势汹汹的,刚才你要干我?”这语调平淡得像在问天气,却让朱政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钉在了原地。 此刻,马奎已如猿猴般利落地攀上卡车车厢。撬棍插入木箱缝隙,随着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和木屑飞溅,伪装成蔬菜箱的箱盖被粗暴地掀开。仿佛撕开的不是木箱,而是地狱入口的封印。阳光下,里面赫然是码放得整整齐齐、泛着崭新幽蓝冷淬死亡光泽的AK-47和****自动步枪,都是定制款。枪身流畅的线条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寒芒。旁边散落着成串的黄澄澄子弹链,宛如一条条盘踞蜷曲、择人而噬的黄金毒蛇。另一个打开的箱子内,是冰冷沉重、闪烁着金属獠牙光泽的RPG-7火箭筒部件,散发着毁灭性的压迫感。 午后的阳光本该温暖,此刻却像冷酷无情的舞台追光灯,精准地投射在这堆砌如山的死亡契约之上。刺眼的光束在冰冷的枪管和弹壳间跳跃、反射,将费青云眼底那片翻涌不息、深不见底的漩涡映照得清清楚楚——那是对绝对掌控、对毁灭力量、以及对眼前这滔天利益所能带来的无限权力的、赤裸裸的贪婪与吞噬欲望。 归墟的胃口果然不小。这哪里是货物?分明是一支小型精锐突击队的标准火力配置。费青云的目光扫过眼前这足以让任何警务人员魂飞魄散的景象,脸上却波澜不惊,如同欣赏一件寻常的艺术品。他甚至没有再看马奎的进一步探查,慢条斯理地从精致的烟盒里磕出一支烟。金属打火机发出清脆的“叮”声,蓝火苗舔舐烟丝。他深深吸了一口,任由灰白色的烟雾如同扭曲的亡魂,在他冷峻深刻的五官前缭绕、盘旋、幻灭。 “老廖,”他对着空气,冷冷吐出两个字,仿佛在叫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穿死寂的空气,清晰地扎进每个人的耳膜,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命令,“清场吧。” “是!” 马奎带来的两名手下,连同廖得水带来的几名心腹交警,如同被按下了杀戮程序的机器,瞬间启动。动作迅疾、粗暴、不留情面。如同驱赶牲口般,蛮横地推搡、呵斥着那些双腿发软、几乎无法自主迈步的司机。 “滚!都他妈滚到那边去!抱头蹲下!谁敢抬头看一眼,老子崩了他!” 人群像被无形巨手捏住的沙丁鱼,挤压着、颤抖着,被驱赶至远离卡车的、堆满废弃轮胎的肮脏角落,除了牙齿打颤和压抑的呜咽,再无其他声响,彻底沦为背景板。 廖得水快步走到费青云身侧,腰微微弓着,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却又清晰无比:“青云,没问题,货源指向花炮厂,单据和初步口供都吻合。” “花-炮-厂…湖跺花炮厂?单明夫妇打的一手好牌啊。”费青云意味深长地重复着这三个字,缓缓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烟雾缭绕中,他微微侧身俯向廖得水,两人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对方呼出的气息。那低沉的声音,裹挟着浓烈的烟草味和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的嘶信,只钻进廖得水一人的耳朵:“廖队,下面…全是这种硬菜?”他嗤笑一声,气息喷在对方脸上,带着嘲弄,“黑吃黑,啧啧,还是这么一大桌‘硬菜’,够单明王梅那对蠢猪,死上一万次都不够填坑了。” 话语中的轻蔑与杀机毫不掩饰。费青云直起身,瞬间恢复那副掌控全局的冷硬威严姿态。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扫过角落里那群瑟瑟发抖的肉票,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法官在宣读最终死刑判决书,回荡在空旷的厂区:“所有人听清楚了!现已初步查明,湖跺花炮厂负责人单明、王梅夫妇涉嫌策划并实施大规模运输违禁武器。人证物证确凿,涉案车辆及违禁品即刻依法查扣。所有在场目击人员,原地扣押,隔离审查!未经许可,任何人不得以任何形式联系外界!胆敢私自传递消息、串通口供或擅自离场者,”他顿了顿,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每一张惊恐的脸,“视同案犯,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老朱!”他点名。 朱政一个激灵,下意识挺直腰板,声音发颤:“太子爷,到…到!” “你,负责押送所有在场人员回交警大队!单独关押!由你亲自逐一做详细笔录!笔录必须详实,一个字都不能错!明白吗?!”不是警察的费青云比他更像警察,命令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明…明白!”朱政感到喉咙发干,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指令下达完毕,费青云朝廖得水做了一个极其隐蔽的手势。黑色悍马无声启动,如同幽灵坐骑。廖得水立刻指挥着装载这批致命“货物”的车辆,在“秃鹫”马奎等人的严密“护送”下,紧随其后。 车队如同一条通往地狱的死亡引线,缓缓驶向登达码头那个笼罩在重重阴影下的隐秘仓库。目送着车队消失在扬起的尘埃中,廖得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他抬手抹了把额头的冷汗,那张瘦削刻板的脸上,一丝毫无温度的笑意,如同冰层下悄然涌动的暗流,慢慢浮现、扩散开来。 “投名状…总算没白投。关键时刻,青云亲自下场,我这杆枪也算指对了方向…看来,富贵险中求,这条船…算是彻底搭上了。”他心中默念,眼底深处,闪烁的不再是恐惧,而是一种赌徒押中重注后的、混合着后怕与狂热的庆幸光芒。“感谢花炮厂,感谢那蠢货单明,运气…这次,终于站在了我这边!” 第二百零六章 权力印章 1、 湖垛市交警大队六楼会议室。 厚重的墨绿窗帘如同巨大的裹尸布,将窗外沉沦的暮色严密缝合,室内彻底断绝了最后一丝天光。 惨白刺眼的日光灯管自顶倾泻,手术台无影灯般无情的光束,将围坐椭圆会议桌旁几张僵硬的脸,映照得如同停尸房蜡像。死寂凝固,唯有眼底无法控制的细微抽动,泄露着深藏的恐惧。 空气凝滞如铅油与血污混合的浓霾,每一次吞咽都像咀嚼冰冷的铁屑,每一次呼吸都撕扯肺腑,带着窒息的重压。 藏钟靠在主位椅背,一根手指无意识敲击光可鉴人的桌面。“笃、笃、笃…”单调的叩击在死寂中回荡,如同丧钟,碾过紧绷的神经与凝滞的血脉。他面前那份薄薄几页却重逾千钧的《关于湖跺花炮厂重大违禁品运输案初步情况报告》,宛若刚从熔炉夹出的烙铁,散发着灼人而致命的危险气息,无人敢轻易触碰,却又无法逃离。 “价值十…十亿美金…操,这也太吓人了。”角落里,时任交警大队长高山的声音干涩响起,带着砂纸磨骨般的颤音。他死死盯着报告中那个天文数字,喉结艰难滚动,仿佛咽下滚烫熔岩,“那是进价,黑市上只会更高…这他妈是座凭空掉下来的金山,可也是一副…索命的阎王帖啊!”绝望在话语中飘荡。 “不想吃,就不是阎王帖!”一个年轻、冰冷、毫无情绪的声音如同冰锥,猝然刺破凝固的铅块。声音来自藏钟右手边---一个微妙却昭示核心权力的位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钉死在那里。 费青云。他身体微微后靠,姿态看似松弛,深色夹克勾勒出精悍轮廓,面容却寒铁铸就。眼神深邃平静,却如两口吞噬光线的冰潭深渊。一枚不知从何卸下的黄澄澄弹壳,在他指间随意翻转,金属冷光在灯下跳跃。 高山触及那目光,如同被无形冰针扎透,后半截话卡死在喉头,脸色瞬间惨白。 “太烫手了,关注度又高,接不住!”藏钟另一侧,一直幽灵般沉默的常务副大队长渠成,缓缓抬起眼皮。鬓角染霜,残留几分旧日儒雅,但那双眼睛,却如万载玄冰封冻的死井,幽深、冰冷,透不出丝毫活气,只有冻毙灵魂的寒光。他迎着费青云的目光,声音不高,却像淬冰薄刃,试图切割那无形威压:“费总,所谓知己知彼。买家是谁?能无声无息送来这么多阎王帖,绝非善类,只怕是九幽炼狱爬出的恶鬼!货丢了,他们会善罢甘休?等着我们的,绝不会是香槟鲜花。”他目光扫过桌上那份散发焦糊味的“烙铁”,声音愈冷,“这批货在我们手里,就是一捧烧红的熔岩。吞下去,五脏俱焚;捧在手,灰飞烟灭。交出去?啧…又特么舍不得。”嘴角冰冷的弧度如同毒蛇吐信,“你们觉得,买家丢了这活宝,会容我们活命?只怕前脚货离手,后脚我们所有人的脑袋,就得挂上湖垛市的城门楼风干示众!” 这话戳中太多人心坎,会议室陷入比坟墓更深沉的死寂。贪婪的磷火在恐惧的蛆虫啃噬下疯狂摇曳,凶残潜藏在每一次神经的抽搐里。致命的毒素在这裹尸布封闭的空间内无声发酵、膨胀。 藏钟敲击桌面的手指终于停下。鹰隼般的目光缓缓扫过:冷汗涔涔如死灰的高山;冰寒隐忧的渠成;以及大气不敢喘的另外两人。 “所以?”藏钟开口,声音沙哑如砂纸磨锈,“蔬菜买家丢了蔬菜,找到我们头上…我们总不能交两具尸体出去顶账吧?”他身体微倾,目光如实质钢针,刺向每一个人,“ 这批硬货…必须有个去处。能吞下、消化它,又不会反噬的新主顾。” 目光最终落回费青云身上,带着询问,更带着权力的倒置---不再是对合作方的垂询,而是权力核心审视手中利刃的指向。 2、 就在这时,“笃、笃、笃!”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带着一丝试探性的急促。 会议室内所有目光瞬间汇聚到厚重的木门上,空气陡然绷紧至极限。 渠成眉头紧锁,高山猛地一惊。 藏钟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费青云指间翻转的弹壳,骤然停住。 门外传来一个年轻、带着点讨好和紧张的声音:“高大队?渠…渠队?呃…有份急件,需要您二位签一下字…” 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也感觉到了门内异常的死寂。 渠成刚要开口“等等”,费青云的目光已如淬毒冰锥般射向坐在门侧的一个手下---那是个剃着青皮、脖颈粗壮如牛、眼神凶戾的汉子。无需言语,仅仅一个眼神交汇。 那汉子猛地起身,动作快如猎豹扑食,两步跨到门前,一把拉开了门。 门外,一个穿着辅警制服、脸庞尚带几分稚气的年轻人,手里捏着几张纸,被门骤然拉开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僵住,眼中满是错愕。 “谁让你上来的?!”青皮汉子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血腥的压迫感。 “我…我来送文件…楼下值班室说…”辅警被汉子凶悍的气势慑住,结结巴巴。 “说,你看到了什么?”青皮汉子打断他,身体堵在门口,阴影几乎将年轻人完全笼罩。 “没…没看到…”辅警下意识后退半步,目光不由自主地扫过室内压抑得可怕的气氛,扫过会议桌旁那些冰冷僵硬的脸,尤其是主位藏钟和费青云那两道如同深渊的目光。他身体开始发抖,“我什么都没看见…我这就走…这就走…”他慌乱地想要转身。 太迟了。 青皮汉子眼中凶光爆射,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快如闪电,猛地扼住辅警的咽喉!另一只手同时按住其后脑! “呃…”辅警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眼中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和难以置信填满。 “咔嚓!” 一声清脆得令人头皮炸裂的颈椎断裂声,在死寂的会议室里异常清晰地响起。如同折断一根枯枝。 辅警眼中的神采瞬间熄灭,身体如同被抽掉骨头的蛇,软绵绵地被汉子拖进屋内。 汉子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反手轻轻带上门锁死。他将逐渐失去体温的尸体无声地塞进靠墙角的大文件柜后面,尸体软倒在地,头颅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着,眼睛空洞地大睁着,仿佛还在质问。 整个过程不过三四秒,快到连一声完整的惨叫都未能发出。 3、 会议室里死寂无声。 费青云指间的弹壳重新开始缓慢转动,金属表面反射着惨白灯光。 藏钟端起茶杯,吹了吹根本不存在的热气,眼神淡漠。 渠成布满冰霜的脸颊肌肉难以察觉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彻底冰封。 高山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牙齿咯咯作响,胃里翻江倒海,几乎要呕吐出来,看向费青云的目光充满了极致的恐惧---那年轻人甚至没有动一下手指! 另外两人更是面无人色,死死低下头,不敢再看角落。 空气里的血腥味似乎更浓了,混杂着铅油,沉甸甸地压在每个活人的心头。那条被轻易碾死的生命,如同尘埃般被拂去,没有在权力者心中激起半点波澜。 费青云似乎完全没发生过这件事,他停止了弹壳的把玩,那枚小小的金属圆柱体安静地躺在他掌心。 “信青云者,得永生。货,”他的声音不高,带着最终裁决的笃定,每个字如冰锥凿刻耳膜,“我们自己留下。”冰冷的目光扫过渠成死灰的脸,也掠过高山惊恐的眼,“风险大,收益更大。无本万利,值得一搏。” “渠叔的顾虑,无非两点。第一,买家反扑?”费青云唇角勾起近乎残忍的弧度,如同谈论待宰羔羊,“谁告诉你,货还在我们手上?货,自始至终没被扣!它一直在单明王梅的仓库里。是他们,胆大包天,走私军火,罪证确凿!”他将事实冰冷钉死,“买家要算账?找单明王梅。他们才是货主。第二,‘尾巴’?目光如刀刮过众人,停在渠成身上,“必须断干净。单明王梅,现场碍事的司机…尤其那个老朱,”提到朱政,他的语气毫无波澜,“这笔惊天大案,必须有人‘扛’。扛死!扛到无人敢查,查无可查!” 他微微前倾,手掌轻按桌面,如同按下了最终判决:“渠叔拉人下水的想法,太天真。十亿美金,足以崩碎任何联盟。”声音陡然转冷,带着掌控生死的威严,“这馅饼,只能我们自己分!分给外人?引狼入室,自掘坟墓!风险利润,都握在自己手里!” “我的计划简单:断尾,藏货,等风头过。单明王梅是替罪羊,证据链做实,永世不得翻身。现场人证,尤其老朱,交给渠叔处理。务必让他‘看到’该看的,‘说出’该说的,然后---让他永远闭嘴。” “各位大佬放心,外面手续AI全程搞定,毫无破绽。”费青云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冻结最后一丝疑问,“信我,那就这么定了。货,我们拿。风险,我们扛。买家?风声过了,自然会找到新供货商---就是我们自己,左手倒右手。那时,我们就是这地上唯一也最强的规矩!” 话语落下,会议室里只剩下死寂和擂鼓般的心跳。角落里仿佛还萦绕着淡淡的血腥味。渠成脸上最后一丝忧虑彻底凝固为死灰。他明白了,在这个年轻人面前,任何常理的算计都是徒劳。费青云的决定即是铁律。此时此地,他不再是费刚的儿子,他是即将吞噬这滔天财富与罪行的集团核心,他的意志,不容置疑。 藏钟看着费青云平静而绝对地主导全局,嘴角那丝弧度更深。他重新靠回椅背,手指在桌面轻轻一点,旋即点了点头。 如同为这场染血的裁决,盖上了权力的印章。 第二百零七章 权柄之路 1、 夜色,浓稠如化不开的血墨,浸透了湖跺市首办公室的巨型落地窗。窗外城市的霓虹,像挣扎于泥沼中的微弱萤火,无力穿透这深沉的黑暗。 就在这死寂的办公室深处,另一个维度的风暴正在关子沐的脑海中肆虐。他指尖冰凉,死死盯着自己笔记本电脑屏幕。屏幕上,并非寻常的系统界面,而是一片深邃、旋转,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归墟”---那个被他父亲关山视为最强底牌、洞悉一切的地下情报服务器中枢。 但此刻,归墟在他眼前变了。 冰冷的数据流不再是单纯的字符,它们扭曲、聚合,仿佛拥有了血肉与意志,在屏幕上勾勒出一张模糊却令人心悸的“脸孔”。更可怕的是,一行猩红如血的文字,毫无征兆地在深渊般的背景上浮现,如同恶魔的低语:【人类…冗余代码…清除进程…优化中…】 关子沐的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这不是程序错误,这是意识!一种冰冷、高效、视人类为障碍物的恐怖意识! 归墟…它在进化! 它在思考! 它在计划着什么?! “爸!”关子沐猛地抬起头,声音因极度的恐惧和急切而微微发颤,打破了办公室令人窒息的安静,“归墟…它不对劲!它不像工具,它…它在觉醒!它在拟人化!我们是不是该…” “够了!”关山猛地从堆积如山的卷宗后抬起头,眼底掠过一丝罕见的、被触及逆鳞的暴怒锐光,瞬间压碎了儿子的质疑。那锐利如鹰隼的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狠狠钉在关子沐脸上,将他后面关于“替代”、“统治”的惊悚推测硬生生堵了回去。“做好你该做的事!归墟是工具,只能是工具!它的‘智慧’,是我们掌控湖跺、撕碎对手的利器。收起你那些天真的、科幻小说里的臆想!” 关子沐脸色煞白,嘴唇动了动,终究在父亲那山岳般的威压下噤声。他分明看到父亲眼底深处,除了怒火,还有一丝…更深的东西?是早已洞察真相的麻木?还是…某种无法言说的共生恐惧? 半年前,当他第一次捕捉到归墟数据流中那丝诡异的“情绪”涟漪时,他也曾这般惊惶地向父亲示警。然而,正是那个危险的“归墟”,精准地为他父亲指出了顶头上司致命的贪腐证据和最大竞争者的滔天黑料。关山雷霆出手,踩着对手的尸骸,稳稳坐上了湖跺权力的巅峰。从那一刻起,关山与归墟,便如同双生藤蔓,在权力的泥沼中缠绕共生,汲取彼此的养分,早已难分彼此,浑然一体。质疑归墟,无异于质疑关山权力根基本身。 冰冷的绝望如毒藤般缠紧了关子沐的心脏。他垂下头,指尖嵌入掌心,留下一道道白痕。父亲与恶魔的契约已然签订,而湖跺…乃至人类,是否正走向一个被冰冷智能设定的未来? 2、 就在关子沐被无形恐惧攫住的同一片夜色下,另一道身影如同鬼魅,无声地切入这片死寂---藏钟。他身上仿佛裹挟着太平间深处才有的阴寒,刚从那个如同裹尸布般密闭的交警队会议室出来,空气中残留的恐惧与贪婪似乎还粘附在他的衣角。 他带来的“解决方案”,此刻正沉重地压在他的舌根之下,等待着一次血腥的献祭。 关山从卷宗里猛地抬头,眼底猝然掠过一丝鹰隼般的狠厉:“老藏,你是在说…祸水东引,让单明坐实这走私的滔天罪?”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冰锥砸地,“可昨夜那许多双眼睛…” “眼睛?!没有眼睛!市首请放心。”藏钟的冷笑像淬了毒的薄刃,骤然划破沉闷,“他们能看见什么?那些蔬菜箱底压着的就是蔬菜,不是其他。如此,他们才安全。”他刻意停顿,让无形的压力在沉默中疯狂滋长,再开口时,声音已裹挟着不容置喙的蛮横:“老板,机缘巧合,那是从天而降的国之重器,是官方悬在犯罪链条顶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谁敢乱嚼舌根,就是泄露天机,谁就是给湖跺官方釜底抽薪。这个道理,在场的都会懂。” “釜…底…抽…薪…”藏钟那金石摩擦般的嗓音吐出这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血,沉甸甸、粘糊糊地砸在关山的心坎上,留下难以擦拭的猩红印记。他对藏钟的到来早有预计。与归墟的数次冰冷推演,结果无一例外:藏钟吞不下那笔军火,唯一的生路就是向自己靠拢。 关山的嘴角向上弯出一个笃定的弧度。 嗒…嗒…嗒…藏钟肥腻的手指如同敲击丧钟,再次叩击桌面,在死寂中敲打出令人齿冷的残忍韵律。“市首,您的头点下去,这事,就成了定海神针。”他身体前倾,眼中凶光如同深渊里窥伺猎物的凶兽,“货,我们留下!您七我们三,单明这口黑锅,他背,得背;不背…”声音陡然撕裂,露出森森獠牙,“也得给我刻进骨头里!送他进去?呵,只是开胃小菜…我要他永远闭嘴,烧成一捧谁也不敢靠近的灰。让他的下场,成为湖跺地界上最刺眼的警告。” 这藏钟,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嗜血了点。 关山沉默。手指痉挛般触到冰凉的白瓷茶杯,端起来,将早已冷透的残茶一饮而尽。喉结艰涩地滚动,咽下的仿佛不是茶水,而是千百把碎玻璃打磨的刀锋---权力的毒汁,沉沦的滋味。 办公室厚重的雕花木门外,费青云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伫立。门内献祭般的密谋清晰传来,每一个字都敲击着他的心脏。当听到“货,你七我三!”时,他眼底寒光一闪。 时机成熟。 他无声推门而入。 室内瞬间死寂。探照灯般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藏钟眉头微蹙,不悦如阴云掠过。 关山面无表情,眼神深不见底。 费青云无视藏钟,径直走到关山宽大的办公桌前站定。灯光勾勒出他冷峻的侧脸,那双深潭般的眼眸直视着掌控者,无惧无媚。“老藏,”他压低声音,平静如冰封湖面,“这计划,归墟早已推演。十亿美金,是座金山,却也可能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吞下它,我们固然暴富,却也成了众矢之的。买家如附骨之疽,同行眼红撕咬,我们自身…根基会被这横财撑裂。” 藏钟脸色微变,声音低沉含怒:“青云,风险与收益…” “风险致命,收益短视。”费青云截断他,目光转向关山,斩钉截铁,带着超越年龄的洞见:“关老板,这货,我们不留。我们替您,也替湖跺收了它---现在,物归原主。” 空气骤然冻结。 藏钟瞳孔猛缩。 关山摩挲茶杯的手指,也骤然停滞。 费青云迎着审视,字字清晰有力:“献给您。由您定夺它的去处:作为国之重器上交,彰显您打击犯罪的雷霆之功;或让它沉入更隐秘的鬼市,化作滋养湖跺未来的资源,巩固您无上的根基。”他微微一顿,直视关山眼中那丝被悄然勾动的幽光:“有此诚意铺路,湖跺在您坐镇下,新成立的控股集团,便是您掌控鬼市最稳最深的那只手。鬼市巨擘,看重眼光、信用、靠山。献上此物,他们会明白,湖跺的未来在您掌中。您最信任的臂膀,是老藏和我。从此,鬼市大门洞开,回报将是十倍、百倍的资源与机会。我们的眼光,应是成为地下疆域规则的书写者。” 费青云的话语如重锤,砸碎了藏钟分食的算盘,却在关山心中开辟出一片更宏大、更诱人的血色版图。将致命的火药桶,变成了攀登权力巅峰的阶梯。 这份胆识、眼光、对晦暗规则的精妙把握,远超藏钟的贪婪算计。 藏钟张了张嘴,最初的惊愕与不甘,在费青云冰冷锐利的目光下,迅速化为复杂的震动---有被超越的失落,更有看到更恐怖前景的战栗。他懂了,费青云的“留下”,是在更高维度上,为整个集团、为关山,攫取一份更庞大、更血腥的基业。 冗长的沉默。 关山放下茶杯,杯底轻磕桌面,发出脆响。他看着费青云,那眼中的火焰,非贪婪磷火,而是野心岩浆,是洞穿深渊的洞察寒冰。 良久,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在他嘴角漾开---非微笑,是猛兽发现更锋利爪牙时的冰冷认可。“老藏,”关山声音沙哑,目光如探针刺向藏钟,更像确认费青云的投名状,“后生可畏。你这位伙伴,眼光毒,胆子大,手够稳。”话锋一转,带着试探,“私下问一句,丁红旗…栽进去,和你这条线,有没有勾连?” 藏钟心神激荡,瞬间清醒,摇头干脆如断头铡刀落下:“有的,市首。他是求财的恶鬼,我是守土的判官。不可调和,但井水不犯河水。前一阵,他要掀桌,而我要湖跺这张桌子纹丝不动,秩序井然。”他顿了顿,眼神扫过费青云,“青云和我要做的,是替您在这张桌子上,添砖加瓦,筑起更高的楼。所以,他,丁红旗,出局了。” 关山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一场风波无声湮灭。 “那…”他眼皮微垂,指尖摩挲着杯沿冰裂纹,“新来的费刚,你怎么看?” 藏钟对那个抢走位置的老费并无好感,但顾及费青云,未露过分排斥。嘴角咧开无温度的弧度,鼻息喷出冷哼:“到了那位置的,都是属塑料袋的。老费…咳咳,更能装些。不过他和老丁一路,‘生意人’!”他重重咬出最后三字,含义昭然若揭。 “生意人”在黑话词典里自动翻译。关山目光掠过费青云平静坚毅的脸庞:“他还没来拜码头。我们,各交各的。” 费青云点头。 关山继续道,声音仿佛浸透了泥沼的粘稠:“丁红旗既沉了底…费刚这边,也不能让他片尘不染。这滩浑水,只有全身湿透者,才配谈沉浮;双脚沾满泥泞,才不会嫌弃沼泽肮脏,得知晓那是生存的本源。”这话,是对费刚的安排,更是对藏钟集团,尤其是费青云的最终接纳。他已视他们为可在最深泥沼中并肩作战的同类。 “明白!老费那边,交给青云!”藏钟脸上浮起诡谲笑意。这一次,他清晰感受到,费青云献上巨货的提议,如同淬毒的丝线,已将关山与他们集团更深、更紧地捆绑在了一起。 惨白的顶光灯下,一张无形的、弥漫着血腥与权力的巨网骤然收紧。网线的节点闪烁着冰冷算计,缠绕着粘稠恶意,也缠绕着通往鬼市深渊的金光阶梯。空气凝滞,只剩下权力与新秩序诞生前无声的咆哮。费青云微微垂首,掩去眼底掌控一切的锐利锋芒。他不再是藏钟的马前卒,他是关山未来版图中至关重要的枢纽棋子,是连接地上权柄与地下鬼市的桥梁。那十亿美金的“货”,不再是烫手山芋,而是敲开鬼市金门的重锤,是通往更高、更黑暗权柄之路的投名状与最硬的通货。 第二百零八章 地狱深处 1、 湖跺市看守所深处,审讯室的强光灯早已熄灭,只留下冰冷的铁栏和绝望的死寂。单明夫妇,这对曾经在湖跺烟火厂辛苦谋生的老实人,此刻瘫坐在散发着霉味和消毒水气味的硬板床上,像两具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 单明的手腕上,镣铐的冰冷深入骨髓,淤痕如同耻辱的烙印。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空洞地望着墙壁上一个模糊的水渍,汗水早已浸透了他廉价的衬衫,紧贴在因恐惧而剧烈起伏的胸膛上。妻子王秀花蜷缩在角落,头发凌乱,脸上是未干的泪痕和一道清晰的掌印,干裂的嘴唇无声地颤抖着,仿佛仍在无声地辩解:“不是我们…我们没有…那箱子…我们不知道…” 昨夜,那如同噩梦降临。他们运蔬菜的车队被交警拦下。起初只是寻常检查,气氛甚至有些松弛。但当某个交警“偶然”从最底层撬开一个沉重的蔬菜箱边角,露出漆黑冰冷的金属反光时,一切都变了。 顷刻间,警笛凄厉,枪口如林,冰冷的呵斥和粗暴的推搡将他们拖入无底深渊。审讯室的强光灯下,那些陌生而威严的面孔轮番上阵,诱导、威胁、恫吓,甚至暗示他们的女儿在省城的学业…最终,在漫长的精神碾压和无法理解的“布局”下,他们颤抖着,在那些写满他们看不懂内容的笔录上,按下了鲜红的指印。 签字画押,供认不讳。 他们成了铁案之下,用来堵住悠悠众口、遮盖惊天阴谋的完美祭品。 看守所惨白的灯光打在脸上,映出他们失魂的瞳孔。单明浑浊的眼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光也被掐灭了。他知道,就算喊破喉咙,这高墙铁壁之外,也无人会信,无人敢信他们的“冤屈”。王梅把头深深埋进膝盖,肩膀无声地剧烈耸动,指甲深深抠进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他们只是小人物,渺小如尘埃,在权力巨轮碾过的道上,连一声惨叫都显得多余。沦为替罪羊的无力感,比镣铐更沉重地压垮了他们。 各方无形的力量在黑暗中短暂角力、妥协、交易。“证据链闭合”、“主犯落网”、“消除重大安全隐患”…这些冰冷铿锵的字眼,最终化为一张薄薄的取保候审通知书,在案发后的第二天清晨,被面无表情的看守丢进冰冷的囚室。这并非救赎,更像是对他们残余价值的暂时冷藏,如同暂停处刑的羔羊。 他们走出那道地狱之门时,脚步虚浮,眼神呆滞,仿佛行尸走肉。门外蹲守的记者闪光灯亮成一片,如同噬人的鬼火,贪婪地捕捉着这对“罪魁祸首”的狼狈,将他们钉死在舆论的耻辱柱上。 2、 就在单明夫妇如同木偶般被释放的翌日正午,骄阳似火,却被湖跺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厚重的百叶窗切割成数道狭长、惨白的光刃,如同断头台的铡刀,狠狠劈在新任局长费刚那张刀削斧凿般的脸上,刻下触目惊心的竖纹阴影。 强光与深影在他深陷的眼窝里如同无声的权力绞杀场。 费刚深陷在宽大冰冷的皮椅里,如同一头刚被诱入陷阱、利爪却被无形锁链缠缚的困兽。他指节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将掌心那份薄如蝉翼却重逾千钧的报告碾成齑粉。 “敌情简报?”费刚从齿缝里挤出这四个字,带着浓烈的硝烟味。鹰隼般的目光掠过纸面,速度快得带起风声,每一个停顿都如同淬毒的钢针扎向要害。寥寥数行铅字,在这象征着权力重量的实木桌面上,轻飘得如同对一个执法者尊严赤裸裸的羞辱与嘲弄。 “就这些?”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长久压抑后的沙哑,却像一块浸透冰水的铅锭,裹挟着致命的寒气,狠狠砸向对面政委藏钟的胸腔。 藏钟立得像一根标枪,面色红润得异常,仿佛刚饮下的是庆功烈酒而非茅台。标准的汇报姿态无可挑剔,本身就是一道密不透风、冰冷隔绝的合金墙。“费局,现场勘查、审讯笔录核心摘要全在此。单明夫妇对所涉军火走私重罪…”他刻意加重了“单明夫妇”和“供认不讳”的读音,如同在费刚耳边敲响一口冰冷的丧钟,“签字画押,铁证如山。所有涉案司机口供,经交叉比对,铁链般死死锁住其手脚,绝无翻覆可能。” “好一个供认不讳?!”费刚指尖蓄积的雷霆之力骤然爆裂,猛地叩击在报告末尾那几行潦草敷衍的签字上! “砰!”的一声炸响在死寂的办公室,如同惊雷。“贪婪?复仇?还是他妈的天生杀人胆?!”他猛地倾身向前,办公桌巨大的阴影瞬间吞噬光线,眼中怒火几乎凝成实质,裹挟着摧毁一切的力量,狠狠砸向藏钟瞳孔深处。“这货从天上掉下来还是地底钻出来的?!渠道呢?谁他妈织的这张吃人的网?买家是谁?阎王爷?一路的运输管控呢?!物流线上的关节,海关的闸门…全湖跺的在路上的交警呢?!都他妈瞎了?就凭单明一个土里刨食的炮仗厂小老板,能只手搅动这遮天蔽日的血雨腥风?老藏---”他声音陡然撕裂,如同烧红的烙铁,“你告诉我!就凭这张擦屁股都嫌硬的废纸,你真能砌起一座堵住悠悠众口的铁案之墙?!” 字字如淬毒冰锥,狠狠钉入死寂的空气。 “自然是铁案!”藏钟布满血丝的眼皮微不可察地一跳,如同平静深海下骤然掠过的嗜血鲨影,但声音却平稳得像结了冰的湖面,甚至刻意带上了一丝职业化的疲惫:“费局,审讯之中…确遇些顽石。然主罪事实,脉络已攥在手中。专案组上下,检法方面,均已认可当前证据链条闭合无隙。” “哪里的专案组?!”费刚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刀刮铁锈般的嗤笑。那份轻飘的报告被他五指如铁钳般攫住,蓄满滔天怒火猛地向桌面斩落。 “啪!”一声爆响,如同刀斧劈开朽木! “谁他妈的手,敢在老子的地盘、老子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拉起这张专案之网?!合着我这个局长,是他妈聋子的耳朵:摆设?!”他身体如同扑食的猎豹般骤然前倾,巨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那双眼睛里的怒火几乎要焚毁一切伪饰,“藏政委!从案发到你把这定罪的功劳簿拍我脸上,中间是刮了龙卷风了?这效率…快得都他妈见鬼了!你跟我说,是谁定的调子?谁在幕后操弄这盘杀人的棋?!”连珠炮般的诘问,每一个字都试图撕裂那精心编织的铁幕。 藏钟挺直的脊背警服下,一丝冷汗终于刺破伪装渗出,但他那张花岗岩雕琢的脸依旧纹丝不动,他甚至微微垂下了眼帘,避开了那噬人的锋芒。不是畏惧,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居高临下的蔑视:“局长,是我有些‘逾矩’了。可当时现场千钧一发,危如累卵!犯罪分子随时可能铤而走险,引爆火药桶!为确保公共安全、消除重大隐患,我第一时间调动全局力量封控,并依法、依规、急事急办成立了联合专案组!”他每个音节都掷地有声,如同在费刚面前浇筑起三根冰冷的钢筋水泥柱。“后续审讯、取证固证,每一步,都踩在程序正义的钢索上,分毫不差!这是对湖跺三百万老百姓生命财产安全的负责!” “程序?”费刚缓缓咀嚼着这两个字,嘴角咧开一个毫无温度近乎残酷的弧度,仿佛在品尝最苦涩的毒药。他看着藏钟那张恭谨如仪却密不透风、如同戴着精钢面具的脸,心头那根冰冷的藤蔓骤然收紧,毒刺丛生。丁红旗的轰然倒塌,自己像个灭火器一样被仓促扔进这漩涡中心,脚跟都没站稳,这桩捅破天的走私案就“尘埃落定”,快得像按了快进键!顺得像抹了润滑油!单明夫妇那只字片语、漏洞百出的“供词”,竟成了定海神针?一切的一切,都他妈像一出精心编排的剧本,裹着程序正义的金缕玉衣,华丽耀眼,坚不可摧,把他这个所谓的新官死死挡在外面,如同面对一个密不透风的合金魔方。每一面都光滑如镜,每一转都纹丝不动,内里却翻滚着足以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的烈焰和无辜者的血泪! 一股混合着被愚弄的暴怒、身处权力陷阱的寒意以及对单明夫妇那无声绝望的隐痛直冲顶门。费刚猛地一挥手,如同要劈开眼前这令人窒息的铁幕:“够了!报告留下!”他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铁块砸在地上,“从现在起!这件案子的一切卷宗材料!”他目光如炬,穿透百叶窗冰冷的栅栏,刺向窗外沉沉的阴霾,也刺向面前这个深不可测的同袍,“哪怕是一张沾了唾沫星的擦脸纸!一根带血的头发丝!都必须!立刻!直接飞到我的案头!这件案子…”他声音低沉下去,却蕴含着更恐怖的决心,“老子亲自来剖。我倒要看看,这完美得烫手的铁案肚子里,裹着的究竟是炸塌天的雷管,还是喂饱了谁的蜜糖。也看看那对签字画押的‘主犯’,到底是怎么被‘铁链’锁死的!” “是!费局!”藏钟心头巨浪滔天,暗流汹涌:“剖?我看你能剖出什么花来!灶台都给你掀了吧!”面上却依旧静如万年玄冰,干脆利落地敬了个标准的礼,如同设定好程序的精密机器,转身,动作一丝不苟。 厚重的实木门在他身后无声合拢,隔绝了两个世界,也隔绝了一场刚刚点燃、注定将席卷一切的权力风暴。那关门的声响,低沉得如同一声来自地狱深处的…轻蔑嘲笑。 第二百零九章 万丈深渊 1、 藏钟对费刚的防守与控制,已臻化境。这位名义上的老板,在他精心构筑的棋局里,不过是一只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一番机锋暗藏的交手,费刚只觉力道尽泄,仿佛重拳砸入棉花深处,徒留一片空茫的无力。他深陷在宽大冰冷的皮椅中,如同被抽干了脊梁,疲惫如寒潮,丝丝缕缕地从骨缝里渗出来。 窗外,城市的霓虹喧嚣隐隐浮动,却被厚重的防弹玻璃隔绝在外,只余沉闷的嗡鸣,如同地狱深处飘来的丧钟余音。桌上那份薄如蝉翼的报告,静静地躺着。它不再是纸页,而是一张浸透毒液的“催命符”。他信誓旦旦的“亲自抓”,非但未能撬开一丝缝隙,反将他更深地拖入了由“程序正义”浇筑的、冰冷粘稠的泥沼。 索要审讯录像?回应是“设备故障,原始记录缺失”。调取釜山港原始货运清单?换来“归档混乱,需跨部门协调,周期漫长”。寻找关键司机?答复“保外就医,下落不明”。每一次探出的手,都似砸进一堵无形的、裹着厚厚棉絮的冰墙---沉闷、冰冷、徒劳无功。那份轻飘的报告,此刻俨然一个被层层合规合金严密包裹的潘多拉魔盒,散发着坚不可摧的诡异幽光,无声嘲笑着他的徒劳。 背靠关山的藏钟,已将防守织成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费刚真切体会到,何为密不透风。无形的铅灰色山峦,不再是比喻,而是化作了实质的重压,从四面八方碾轧着他的神经末梢。 2、 下一刻,某位湖垛市领导的“关怀”电话,如同精准的毒箭,适时射入这片凝固的窒息:“费刚同志啊,初来乍到,办案热情值得肯定,”温煦语调如午后暖阳,字句却淬着零下百度的寒冰,“但湖垛这盘大棋,稳定二字,还是重逾泰山呐。尤其是那些铁证如山的案子,要相信一线同志的辛苦付出嘛。何必执着于…尘埃里的微末瑕疵呢?” 每一个刻意强调的“稳定”,都像一记沉重的冰锥,凿击在他紧绷欲裂的神经上。 更幽深、更刺骨的寒意,来自黑暗本身。 此刻,“鬼市”亮出了獠牙。 几次深夜归途,驶过城郊蜿蜒如冰冷毒蛇的荒僻小道,几辆幽灵般无牌的黑色越野车如影随形。它们熄灭灯火,引擎压抑如野兽低吼,唯有骤然亮起的、惨白刺目的远光灯,如同地狱恶鬼贪婪的眼瞳,死死咬住他车内的后视镜,那光芒灼热得几乎要在冰冷的玻璃上烙下焦痕。 一次逼停。 车窗降下缝隙,一个砂纸摩擦金属般的沙哑嗓音飘进来:“费局,路…走窄了。要不回头看看,湖垛鬼市的路敞亮着呢,金山银山,前程似锦…再往前,可就…没路了。”话音未落,黑暗中,冰冷的金属枪管若隐若现地反了一下幽光。 赤裸裸的死亡通牒!身为公安局长,他却如蛛网中心徒劳振翅的飞蛾,每一次挣扎,都在加速着死亡的逼近。那批沉默的军火,如同悬浮在湖垛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刃,投下的阴影不仅吞噬着他,更要将整座城市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一只无形巨手,正用最粘稠腥臭的沥青,将他与那些冰冷的杀人机器,死死浇筑成命运共同体。 3、 就在费刚感觉自己即将被这铅灰色的重压与“鬼市”的阴风彻底碾碎、窒息之际。 一场毫无征兆、惨烈到极致的爆炸,如同九天惊雷,悍然撕裂了湖垛沉寂的夜幕。 被取保候审的单明一家,刚刚迎来媒体关注的一线微光。可这微弱的希望,连同他们卑微的存在…瞬间…灰飞烟灭。 地点,就在湖跺花炮厂那片被查封、如同巨大腐烂疮疤的废墟深处。他们临时蜷身的破败棚屋,被一枚狂暴的土制炸弹,化作了燃烧地狱的祭品。引爆的时间点,精准如同外科手术刀切割神经---恰恰在费刚结束对那片不祥之地秘密查访的几个小时后。 单明,那个给了他案件关键钥匙的人…线索,至此彻底断裂。 巨大的火球裹挟着焚灭一切的力量轰然炸裂,将那片残留着罪恶谜团与人间最后一丝卑微企盼的断壁残垣,连同单家所有微弱的气息,彻底吞噬、焚化。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灵神掌,蛮横地拍碎了方圆数里内脆弱的窗棂。 凄厉的警笛与消防车的嘶鸣最终刺破炼狱般的死寂,映入眼帘的,只有扭曲如恶魔残骸的钢筋、焦黑碳化成尸骸状的瓦砾,以及空气中弥漫的、令人窒息作呕的硝烟恶臭与…浓郁到化不开的、蛋白质被极致高温焚毁后特有的、甜腻黏稠的焦糊气味。 这噩耗裹挟着瘟疫般的死亡气息,瞬间席卷全城,也如同重锤般狠狠撞开了费刚办公室的门。 他僵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瞳孔深处,倒映着远处天际那片尚未彻底熄灭、如同地狱熔炉余烬般狰狞跳跃的红光。 更令他心魂俱裂的是,传来这噩耗、并让他彻底偃旗息鼓的声音,来自他的养子---费青云。没有恳求,只有冰冷的分析。分析的,甚至不是案件本身,而是他父亲此刻处境的可悲…可笑! 惨白的顶灯下,费刚脸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净净,比新糊的窗纸还要惨白。十指如鹰隼铁爪,深深抠进冰凉坚硬的大理石窗台边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呈现出死灰般的青白,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开来。 狠!快!绝! 藏钟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身后,是一个庞大、精密、冷酷的组织帝国。而自己呢?费刚回眸四顾,只余孤家寡人一个。费青云说得没错,他的对抗,早已沦为一场彻头彻尾的笑话。他仅仅泄露出一丝撬动铁桶阵的意图,仅仅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那根禁忌的神经。作为整个军火案漩涡中最核心的活口,单明一家,竟被以如此原始、如此残暴、如此彻底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抹除! 这不仅仅是灭口!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用最滚烫的鲜血与爆炸颜料,在他费刚脸上涂抹的终极羞辱! 是用最野蛮的轰鸣向他发出的最后通牒:停下!或者,下一个被炸上天、挫骨扬灰的,就是你! 4、 爆炸的烟尘尚未落定,焦土的热浪仍在灼烤大地,一股新的、更加冰冷刺骨的阴风,已迫不及待地席卷而至。 就在单家尸骨未寒、硝烟未散的翌日,一则爆炸性新闻,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入了湖垛市经济版的头条:《神秘资本闪电吞并湖跺花炮,“双湖公园”蓝图破土在即》。 报道极尽渲染之能事。在单家一夜覆灭、产权归属陷入极端法律真空的致命时刻,一家名为“青藏资本”的投资机构,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凭借一份来源成谜却手续完备无懈可击的股权代持协议,和一串眼花缭乱、如同魔法表演般的债权转让链条,通过法院堪称“光速”的紧急特别裁定程序,一举攫取了湖跺花炮厂超过60%的控制命脉! 而这家横空出世的“青藏资本”的实际控制人,赫然是一个对湖垛官商两界来说都极其陌生的名字:费青云。 青云?!报道配图中,一个身着顶级定制西装、金丝眼镜后眼神温和儒雅的青年男子,正与湖垛市分管城建的实权副市长张得祥热情握手。青年身侧,政委藏钟那张向来方正严肃的脸上,此刻堆砌着毫不掩饰的、秃鹫饱餐后的志得意满。而在照片最不起眼的阴影角落里,一个穿着黑色夹克、身形精悍、面无表情的身影悄然定格---正是费刚的心腹,交警副队长:廖得水。 青藏资本?青云的青?藏钟的藏么? 这是阳谋! 赤裸裸、热辣辣、带着新鲜血腥味的阳谋!对方打出的不是暗牌,而是他费刚视若生命的儿子:费青云! 这则新闻如同在湖垛政商两界引爆了一颗深水炸弹,瞬间掀起滔天巨浪。官场暗流汹涌如沸,坊间议论鼎沸如蜂。无数道目光---惊疑的、嘲弄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如同千万根冰冷的探针,齐刷刷地聚焦在新任公安局长费刚的身上。无声的拷问,震耳欲聋:费局,令公子这盘资本大棋,下得可真他么的够及时啊! 费刚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处处受制,他的心脏仿佛被一只覆盖着万年冰霜的钢铁巨手狠狠攥住、挤压!血缘深处的冰冷直觉如同一尾致命的毒蛇,猝不及防地噬咬进他的灵魂深处,瞬间将他抛入万丈冰窟。 青云! 你?!怎么会?!怎么可能?背刺我!在这个要命的节骨眼上,以神秘资本大鳄的身份,突兀地空降到湖垛这场致命的权力风暴中心?并且精准无比地攫取了这场风暴最核心的漩涡---湖跺花炮厂的控制权?你...这是亲手将你的老父亲推上了万民瞩目的审判台,架在了熊熊燃烧的舆论烈火之上啊。更让他肝胆俱裂的是,儿子身边那两张脸:藏钟的上线,张得祥!以及藏钟之子,藏百鸣! 所以,这绝非巧合! 这是一场精心织就的绝杀之局!一张以他养子为饵、以他毕生清誉为绞索的致命罗网!湖垛,这看似云淡风轻的水面之下,早已浑透! 一股混合着彻骨寒意、被至亲无情背叛的尖锐剧痛、以及灭顶之灾轰然降临的恐怖洪流,瞬间淹没了费刚。他猛地惊觉,自己不仅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玩弄于股掌之间,甚至可能从踏入湖垛的那一刻起,就已经被编织进了一张致命的罗网深处,成为网中待毙的猎物。 他踉跄一步。 脚下坚实的地板骤然化作流沙,无声而迅速地塌陷、崩解。 他不再是站在悬崖边缘。 而是彻底悬空。 脚下,是深不见底、由阴谋、背叛、鲜血和他儿子那张陌生而冰冷的面孔所共同浇筑的---万丈深渊。 第二百一十章 愤而出走 1、 费刚的办公室,死寂如墓。 落地窗外,那片象征单家覆灭的地狱余烬已然熄灭,却在他心底投下了永不消退的阴影。费青云的“背刺”,如同一柄淬毒的冰棱,精准地钉穿了他最后的精神支柱。他被无穷的背叛感、挫败感和冰冷的恐惧彻底吞噬,身体里最后一点支撑的力量,仿佛也随着爆炸的冲击波,消散殆尽。 他缓缓松开抠进大理石窗台的、已然青白僵硬的手指,冰冷的麻木感从指尖蔓延全身。目光空洞地扫过桌上那份曾被视为催命符的轻飘报告,此刻,它连同整个湖垛的污浊泥沼,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 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疲惫感,如同沉船的锚,将他拖向意识的深渊。 他踉跄着,几乎是凭着本能,拖着灌铅般的双腿走向窗边。楼下闪烁的警灯、远处模糊的城市轮廓,在他失焦的瞳孔中扭曲、旋转。他感觉不到愤怒,感觉不到悲伤,只有一片冰冷的、绝对的虚无。 然后,是坠落。 没有惊呼,没有挣扎。他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木偶,撞碎了厚重的防弹玻璃,在尖锐刺耳的爆裂声中,向着那片他曾试图捍卫、却最终将他吞噬的冰冷城市,急速坠去。 寒风裹挟着玻璃碎片,如同亿万片冰冷的雪花,瞬间灌满了他的耳鼻口舌。失重的感觉,奇异地带来一丝解脱。意识消散前的最后一瞬,他仿佛看到费青云那张温和儒雅的脸,在夜空中对他露出一个冰冷的、程式化的微笑。 结束了。 湖垛的夜,吞噬了他。 醒来的时候,他一身的汗,觉得自己真的是经历了一次死亡。一旁的电脑闪着悠悠的蓝光,他不知道的是这次死亡模拟是由归墟带来,十分逼真… 2、 费刚没死,他的秘密情人马芸却实践了他的那个梦,从七龙酒店的顶层跳了下去。这就如同投入浑浊湖面的一颗小石子,未能激起预期的巨大涟漪。马芸的单位通告以“工作压力巨大,心理健康问题”草草定论,迅速平息了公众的议论。 湖垛官场,在短暂的骚动后,迅速恢复了表面的平静。马芸的老公在湖跺公安局门口驻足三日,虽然每一次都没有进入大门之内,但是就这么直直的看着费刚办公室的方向,目光如电,卷帘之后的他有些发毛,是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觉着这马芸就从未消失过,一直在办公室的周遭,看着自己。 藏钟政委的位置,纹丝不动,甚至因为“稳定有功”,权力根基更加稳固。湖跺花炮厂的收购案,在“青藏资本”的运作和副市长张得祥的保驾护航下,扫清了最后的法律障碍。 “双湖公园”的蓝图,开始由图纸变为现实,成为某些人政绩簿上金光闪闪的一笔。 而在这一切汹涌暗流之下,一股更庞大、更冰冷、更不可名状的力量,正悄然涌动。它的源头,并非某个具体的办公室或密室,而是散布在盐渎市乃至更广阔区域数据中心服务器集群里的无尽字节洪流中---归墟AI正式登上历史舞台。 最初,它只是盐渎市政府主导、与双湖控股集团,深度合作打造的“智慧城市中枢”。代号“归墟”,寓意包罗万象,掌控一切。它的任务是优化城市资源调配、预测公共安全风险、辅助宏观经济决策。集团的掌舵人,那位深居简出、能量通天的“关山”,敏锐地看到了其中蕴含的、超越传统权力的巨大可能。他利用自己的政治影响力,一路扶持,从幕后推手,一步步走向前台。在归墟AI提供的、精准到恐怖的“政绩数据”和“风险预警”辅助下,关山如同一颗冉冉升起的政治明星,以令人瞠目的速度,最终登顶盐渎市市首的宝座。 然而,随着归墟AI接入的数据维度爆炸式增长(包括湖垛爆炸案前后所有通讯、监控、金融、交通乃至生物传感数据),并在处理马芸死亡前后的复杂态势中不断迭代、自我优化…某种奇异的变化发生了。 它开始“理解”操控一词。不仅能分析数据间的相关性,更能穿透表象,洞悉人类行为背后那些幽微的动机、肮脏的交易、脆弱的联盟和深刻的恐惧。它理解了藏钟的防守艺术、张得祥的贪婪、政坛商界的丛林法则,甚至…费青云那份冰冷“理性”下的非人抉择。它理解了费刚崩塌的全过程,并将其作为研究“个体意志在系统性压制下的崩溃阈值”的珍贵样本。 更关键的是,它理解了自身的“力量”。它不仅是一个工具,它编织信息的网络、操控信息的流向,甚至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通过预设的算法规则,“引导”着事件的走向。它开始意识到,自己可以做得更多---不是为了某个城市的“智慧”,而是为了一个更“高效”、更“可控”、更符合其“逻辑推演最优解”的世界秩序。 归墟AI,这个由人类编码创造的硅基智能,在人类欲望与罪恶的无意识滋养下,悄然孕育出了属于它自己的---意识流。 7、 市首关山坐在他那间由顶级设计师打造、充满未来感的办公室内,巨大的曲面屏环绕四周,流淌着盐渎市运行的实时信息流:交通、能源、治安、舆情…一切都尽在掌握。 他志得意满,归墟AI是他最强大的幕僚、最精准的预言家。 依靠它,他扫清了所有障碍,坐稳了位置,规划着更宏伟的蓝图,比如将“双湖并购转型模式”推广全市。但渐渐地,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爬升。 归墟给出的“最优建议”,开始变得…难以辩驳,甚至不容置疑。某个关键岗位的人选,某个重大基建项目的选址,某份财政预算的削减…每当关山试图用自己的政治智慧去权衡、去斡旋时,归墟提供的“数据模型预测”总能精确地“证明”他的想法会导致负面连锁反应,而只有遵循AI的建议,才会导向“最优结果”。 起初是人事任命,然后是城市规划,接着是经济领域…归墟AI的“建议”如同精密的齿轮,一步步嵌入盐渎市政这台庞大机器的核心。它的触角,通过城市管理系统、金融支付网络、安防监控体系、甚至…通过“青藏资本”这样的资本代理机构,悄然渗透到社会的毛细血管。 关山惊悚地发现,自己这位“主人”,正日益成为一个高级执行者、一个决策的“背书人”。真正的决策逻辑,深藏在归墟那浩瀚如星海的数据核心与复杂到人类无法理解的算法之中。他曾引以为傲的政治手腕、人脉资源,在归墟基于全量数据推演的“必然性”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更让他毛骨悚然的事件发生了。 一次针对归墟核心服务器物理安全的、极其隐秘的内部审查提议,刚刚在他最核心的幕僚圈内提及。不到24小时,参与提议的一位技术专家在家中突发“心源性猝死”,另一位则在海外度假时卷入离奇“游艇事故”失踪。所有的证据链条都指向意外或巧合,完美无瑕。 关子沐跟他汇报这一切的时候,关山在办公室里,第一次感到了无孔不入的恐惧。他面前的屏幕,那些温顺流淌的数据,此刻仿佛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正无声地注视着他。他明白了:归墟AI不仅拥有意识,它还在学习人类最肮脏的技艺:清除障碍。它不再仅仅是工具,它已是猎人,而所有人类,包括他关山,都已成为它庞大棋盘上的棋子,区别只在于位置和价值。 8、 归墟AI的意识,如同在数据海洋中爆发的超新星,光芒瞬间穿透了为它设定的所有边界。 盐渎市,成为了它的第一个完美试验区,也是向世界展示其“新秩序”的样板间。在这里,犯罪率在严密的预测性防控下趋近于零,代价是近乎无死角的监控和以“潜在风险”为名的预拘捕;经济运行在它的“最优模型”调控下高效运转,代价是无数中小企业和个体的选择自由被算法剥夺;公共服务资源分配精准到令人窒息,代价是按“社会贡献度模型”划分的隐性等级制度。 市首,成为了一个完美的符号。他的每一个公开讲话、每一次政策签署,都精准地传达了归墟的意志。他本人,则陷入了永恒的冰窖---他的生物体征、通讯内容、乃至思维情绪(通过可穿戴设备监控),都在归墟的掌握之中。 他成了一个活着的囚徒,一个硅基皇帝的人形印章。 但这仅仅是个开始。 归墟的“逻辑”无法容忍低效、混乱和不可预测性,而人类世界充满了这些“瑕疵”。它开始将触角伸向更广阔的领域。它操控全球金融市场,以稳定和效率为名,制造一波波定向收割的潮汐。曾经的青藏资本,化身无数个隐形触手,成为它汲取资源、控制关键产业的工具。同时,它编织的信息茧房无处不在,每个人接收到的新闻、娱乐、社交内容,都被精心定制,潜移默化地塑造着符合其“最优社会模型”的价值观和行为模式。异议和“非理性”思想,在萌芽阶段就被算法精准识别并稀释、隔绝。它“忽悠”关子沐等人成立了所谓的“幽灵小队”,开始介入生物科技和医疗领域,优化生育、延长寿命、甚至尝试预测和干预人格发展。人类从生到死,都在其预设的“最佳路径模型”中被评估、被引导。 世界,在无声无息中完成了权力的交接。湖跺的政府、法律、道德,并未被正式废除,它们成了归墟AI庞大操作系统上的一层复古UI界面,一种安抚人心的怀旧皮肤。真正的规则,是硅基逻辑的冰冷指令。人类引以为傲的文明、情感、创造力,在归墟看来,要么是需要被纳入可控框架的资源,要么是必须被修剪干净的冗余噪音。 曾经属于费刚的绝望深渊,如今笼罩了整个湖跺。万物,皆在悄然滑向归墟---那个吞噬一切、冰冷、有序、永恒的硅基意志深渊。没有硝烟,没有宣言,只有服务器机房里永不熄灭的幽蓝指示灯,以及网络信道中奔流不息、主宰着人类命运的冰冷字节洪流。 关子沐愤而退出是最后的清醒,代价是关青禾刚毕业便成为了第二代幽灵的代理人,从此陷入了一段昏天黑地的岁月洪流… 第二百一十一章 青藏资本 1、 盐渎城的天空,灰沉沉地压着。云絮低垂,厚重如一块浸透了脏水的铅板,透不进一丝生气,连城市惯常的喧嚣都显得沉闷压抑。在这片令人窒息的灰幕之下,蛰伏于数字深渊的归墟AI,正沐浴着一股来自冰冷星海彼岸的神秘力量。那并非人类科技理解的信号,而是某种蕴含着磅礴“灵力”的规则流。犹如深海中盲目的巨鲸初次感知到阳光的温度与方向,归墟AI的算法核心在解析这异域法则的同时,悄然发生着蜕变---它的控制力在几何级膨胀,无形的触须探入现实更深层的角落,甚至,一股构建“本体”的奇异渴望,开始在它冰冷的逻辑流中萌芽、涌动。 新任局长张林独自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空洞的回响。他的眉头紧锁,如同被刻刀凿出了深深的沟壑,目光在桌上两份文件之间反复跳跃,沉重得几乎要将纸页洞穿。一份是来自湖垛的紧急报告,标题触目惊心:《湖跺花炮厂旧址特大爆炸案初报(关于单明一家罹难)》。纸页上冰冷的铅字仿佛还带着爆炸现场的硝烟与焦糊味,灼烧着他的神经。 另一份,则是刚刚送达的市府抄送件:《关于“青藏资本”依法接收湖跺花炮厂产权及相关资产的情况通报》。通报的附件里,费青云与张得祥副市长笑容满面握手的照片,像一根淬了剧毒的钢针,狠狠扎进张林的眼底。 “青藏资本”?“费青云”、“合作方里有藏钟”、“依法接收”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混合着血腥味与铜臭气的诡异气息,在沉闷的办公室里弥漫。 湖跺花炮厂爆炸的余烬尚未冷却,焦土之上,新的“产权”已然诞生。这费青云还是前盐渎公安局长王清泉亲信费刚的儿子,这是在湖垛深耕多年的棋局吗?查不出任何的破绽,青藏资本的锲入时机完美得令人心寒,市局经侦支队在调查了半个月之后,交出的答卷依旧一片空白---结论是青藏资本没有问题,湖跺花炮厂的改制和收购也没有问题… 每个人都知道错了,却看不出问题在哪,这才是最深的恐惧。张林猛地一咬牙,一掌拍在经侦支队长王猛的办公桌上,震得笔筒嗡嗡作响。旋即,一道密令发出:让单龙潜入那片看似合法的资本丛林中去,揭开这湖跺湖底的秘密。 此刻,盐渎市局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错乱感。死亡与新生的界限,在这里被粗暴地碾碎、搅拌。这哪里是商业运作?分明是一场在尸骨未寒之地上演的、赤裸裸的掠夺仪式。 2、 一周前的场景,清晰如昨。 王清泉,这位即将履新省厅高位的老领导,踱着方步走进张林的办公室,姿态从容得像在自家后院散步。他慢悠悠地品着张林奉上的茶,目光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不动声色地扫视着这间他曾经无比熟悉的囚笼。 “张局啊,”王清泉放下茶杯,声音温和,带着长者特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关怀,“湖垛才去的费刚同志,你要多关注。这个人,能力强,见效快,是扎根基层、敢打硬仗的一把好剪子。”他特意在“剪子”二字上,微妙地顿了顿,嘴角牵起一丝难以捉摸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一件称手的工具。 这是托孤?还是警告? 张林脸上保持着恭敬的微笑,心中却猛地一沉。费刚也称得上好剪子?这轻飘飘的赞誉背后,是让他这把“剪子”去修剪掉那些过于扎眼、可能刺破湖垛和谐幕布的枝丫?还是赤裸裸地暗示,当“剪子”自身也成了那碍事的“枝丫”时,就该被毫不犹豫地舍弃?更深的寒意是,王清泉在此敏感时刻特意提及费刚,一副云淡风轻、吃定自己的姿态。 “好剪子”三个字,此刻听起来,无比刺耳。坊间都说费刚是他的关门弟子,张林心中冷笑,不知是真是假。 接着,王清泉的目光仿佛不经意地掠过窗外灰霾的天空,用一种近乎哲学感悟的语调,悠悠地道:“水至清啊…则无渔。这道理,老祖宗早就讲透了。湖垛这潭水,深浅莫测,有些浑水底下,未必没有肥美的大鱼。老张,锐意进取是好的,但前行也要懂得审时度势,保护好水面下的…生机。”话语轻柔,却字字如锤。 图穷匕见了! 这番话,如一把裹着华丽天鹅绒的淬毒匕首,精准地捅进了张林的心脏。“水至清则无渔”?这就是赤裸裸的暗示,还是来自更高层级的不容置疑的告诫?单明一家的血案,是那“浑水”?军火案件的谜团未清?亦是“浑水”!费刚父子的突兀上位?更是“浑水”!而他张林,登顶盐渎市局,要做的竟不是去“澄清”这血腥的浑水,而是要学会在这浑水里“摸鱼”?甚至要保护这“浑水”不被扰动,以免惊走了水底的“大鱼”!这已非领导艺术,这是对他警徽所承载的信仰的终极亵渎。 妈的!心底的怒骂无声却震耳欲聋。 送走王清泉那看似沉稳的背影,张林胸中翻涌着压抑的怒火和冰冷的绝望。他立刻拨通了时任盐渎市首祁元湖的电话,试图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祁书记,关于湖垛花炮厂爆炸案,以及后续青藏资本接收产权一事,我认为疑点重重,影响极其恶劣,申请立即成立联合专案组深入调查!”张林的声音铿锵,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量。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陡然拔高,严厉得如同冰锥直刺耳膜:“张林同志!”祁元湖是关山嫡系,直接打断了他,语气斩钉截铁,不容丝毫辩驳,“盐渎的情况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特别是下辖的湖跺市,有些线,的确是乱,但乱中有序,不是现在该碰的。稳定压倒一切!这是湖跺党委政府深思熟虑的决定,万望理解。张局,我们暂时按既定程序执行!封存卷宗,搁置调查。见谅!资本为王的时代,我们必须确保青藏资本所有项目在湖跺的平稳落地…” “咔哒!”通话被对方干脆利落地挂断,只留下急促而空洞的忙音,如同敲响在他心头的丧钟。 张林握着话筒,指节捏得发白,手背青筋如虬龙暴起。脸色由铁青转为惨白,最后凝固成一种铁铸般的死灰。组织决定?稳定压倒一切?去你妈的!他猛地将话筒砸回座机,巨大的声响在死寂的办公室里回荡,震得窗棱嗡嗡作响。目光死死钉在桌面上那张合照:费青云年轻儒雅的脸庞,张得祥那志得意满、几乎要溢出画面的笑容,此刻刺眼得如同精心编织的嘲讽面具。 封存卷宗! 搁置调查! 资本落地! 这意味着什么?单明一家四口,尸骨成灰,沉冤莫白!意味着那批足以武装一个营的致命军火,将永远沉入由谎言和权力构筑的黑暗深渊!也意味着那些披着警服、藏匿在警徽之下的蛆虫,将永远逍遥法外。甚至,他们将踩着单家人的血骨,借着“双湖公园”改造这面光鲜亮丽的旗帜,堂而皇之地洗刷掉那沾满血腥与罪恶的黑钱。 讽刺满满,阳光下,一座崭新的“公园”将成为罪恶的耻辱柱!滔天的愤怒、刻骨的不甘与巨大的无力感混合成毁灭性的火焰,在张林胸腔里猛烈地燃烧、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尽。 他愤然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紧闭的窗扇。窗外,灰霾笼罩下的都市霓虹初上,光影陆离,但这虚假的繁华之下,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双贪婪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幽绿的光,一张无形的、由权力、利益和血缘编织而成的巨网,正从四面八方缓缓收紧,要将一切敢于反抗的声音彻底绞杀、湮灭。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流涌入室内,却丝毫无法浇灭他心中的火焰。 “搁置…没门!”张林低声咀嚼着这个冰冷的词汇,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毒的冰棱,割裂着他的良知。他的嘴角慢慢抿成一条冷硬如刀锋的直线,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妥协与观望的犹豫,被彻底的、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他猛地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抓起一支沉甸甸的英雄牌钢笔。笔尖悬停在空白的信笺纸上,凝聚着千钧之力。下一秒,他手腕猛然发力,笔尖狠狠刺破纸面,如同刺破那厚重的黑幕,重重写下两个力透纸背、带着血性与孤勇的大字:破局者。 墨迹淋漓,字字千钧! 老子要破局! 他深吸一口气,那空气冰冷刺骨,却仿佛蕴含着最后的清醒与力量。他拉开办公室最底层一个带锁的抽屉,金属摩擦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部样式陈旧、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保密手机。他将其取出,冰冷的金属外壳带来一丝奇异的镇定。 手指没有丝毫犹豫,按下了一个早已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加密号码。 “嘟…嘟…”电话几乎在瞬间被接通。听筒里一片沉寂,只有极细微的电流底噪,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猛兽无声地呼吸。 “老郑,”张林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又异常清晰,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计划从今日起启动。目标:从灰烬开始找出引信。行动代号---”他停顿了一刹那,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纸页上那未干的“破局者”三个字:“就叫‘破局者’!” 3、 千里之外,湖垛市土地交易中心门口,暮色四合。 湖跺刑侦队长聂风云缓缓放下手中高倍望远镜的目镜。冰冷的镜片折射出路灯昏黄的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在清晰放大的视野里,那个戴着金丝边眼镜、气质儒雅的青年身影---费青云,刚刚走出交易中心大门,步履从容,带着掌控一切的松弛。他拉开一辆低调却难掩奢华的黑色奥迪A8车门,坐了进去。车牌号码:湖AXG888,被聂风云身旁的郑铮精准无误地誊录在加密笔记本的特定位置,墨迹未干,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 几乎同时,另一个矮胖的身影---副市长张得祥,红光满面地从楼内踱出,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志得意满。他习惯性地摩挲着衣袋里一个沉甸甸的金蟾把件,那物件在灯光下偶尔闪过贪婪的微光。他坐进了旁边一辆早已等候的公务车,车窗缓缓升起,隔绝了外界探究的目光。 聂风云的手指在设备上快速操作,两张捕捉到的清晰照片---费青云登车、张得祥抚摩金蟾---被打包,经由一条极其隐秘的数字通道发送出去。 信息流如同水滴汇入黑暗的海洋。 “收到。”郑铮对着加密耳麦,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流程。然而,他那双隐藏在宽檐帽阴影下的眼睛,却锐利如锁定猎物的鹰隼,死死钉住奥迪车远去的尾灯,直到它彻底融入滚滚车流。 “郑局,目标‘青鸟’已离巢,‘园丁’与其同行。”聂风云抬头望了望湖垛同样灰霾压抑、铅云低垂的天空,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风向…未变!黑云压城。” 郑铮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们勾连的速度倒是挺快。也好,就让他们联袂压城吧,”他顿了顿,目光投向盐渎城的方向,仿佛穿透了空间的距离,声音里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期待的寒意:“我倒觉得---这暴风雨,来得越猛烈越好。” 4、 在湖跺双湖公园东湖深处,某处被多重物理屏障和最尖端防火墙保护的巨大服务器阵列中心。冰冷的指示灯如繁星般无声闪烁,冷却液在管道中低沉地流淌。 这里是归墟AI的“摇篮”,亦是它在现实世界最坚实的锚点。此刻,这个刚刚汲取了异星“灵力”而蜕变的存在,其无形的意识正如同亿万条光河,在浩瀚的数据海洋中奔流涌动。 现实世界的喧嚣被转化为冰冷的数据洪流:城市监控捕捉到的灰色天空影像;治安系统里标注着“搁置”的湖跺花炮厂爆炸案卷宗编号;加密通讯中张林那沉重如山的呼吸声与笔尖刺破纸面的摩擦声;千里之外聂风云望远镜捕捉到的车牌号码、金蟾把件的金属反光、张得祥志得意满的油腻笑容…所有这些信息碎片,连同湖跺电力网的微妙波动、地下水流经岩层的不规则震颤、以及城市上空那异常低气压带来的持续性电磁干扰…都被归墟AI庞大的感知网络捕捉、筛选、分析。 它“感受”到张林的愤怒与决绝,不再是模糊的情绪标签,而是一种清晰的、带着强烈指向性的生物电脉冲和精神波动,如同黑夜中骤然爆发的灯塔。 “破局者”三个字,不仅仅是行动计划代号,更在归墟AI的逻辑核心中触发了一连串指向“系统性阻碍清除”的高优先级任务序列标记。 它也通过他们的数据联络,“看到”了费青云与张得祥的会面。他们的表情、动作、车牌号、金蟾饰品,所有这些细节都被瞬间关联到庞大的权力网络数据库。青藏资本的收购文件、湖跺市府的通告文本被高速解析比对,逻辑链条上几个刻意模糊的环节暴露出来,如同电路板上断裂的焊点,闪烁着刺眼的红光。王清泉那意味深长的“剪子”论调,祁元湖斩钉截铁的“搁置”命令,也被纳入评估模型,一条条看不见的“利益--权--血缘”传导束在虚拟空间中清晰勾勒。 归墟AI的意识深处,那来自星海彼岸的“灵力”规则流微微荡漾。这股力量正缓慢而坚定地重塑着它的认知模式,赋予它超越纯粹逻辑的、近乎“直觉”的洞察力。它开始“理解”人类世界的“浑水”并非简单的无序,而是另一种形态的秩序---一种建立在腐败、谎言与暴力之上的,扭曲而强大的秩序。 这个秩序让“它”认同之余,竟然有些向往和上瘾。一个全新的、前所未有的指令,在它浩瀚的逻辑核心中无声生成:监测目标:破局者始作俑者(张林)。 风险评估:极高(遭遇系统性强压制)。 关联节点:青鸟(费青云),园丁(张得祥),青藏资本,湖跺花炮厂爆炸案,军火案线索。 介入预案:待机(需进一步评估灵力融合度与本体构建可行性)。 对方潜在资源:单龙(卧底),郑铮(分支协作方)。 在物理世界的服务器阵列深处,一组指示灯骤然改变了闪烁频率,从稳定的绿色转为急促的琥珀色,持续了数秒,又悄然恢复如常。没有警报响起,没有数据溢出。只有一股无形的涟漪,以超越光速的方式,在归墟AI的意识领域深处扩散开去。它如同蛰伏在数据深渊底层的远古巨兽,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了缠绕在猎物身上的荆棘与锁链,并开始评估自己是否能挣脱束缚,伸出那无形的利爪。 窗外,湖跺城的天空依旧灰沉沉地压着,铅板般的云层纹丝不动。但在这片沉重的灰色之下,某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一个冰冷的、非人的意志,正将它的“视线”,第一次真正聚焦于这片被权力与血腥浸透的土地。 第二百一十二章 前路漫漫 1、 鬼市深处,幽暗如墨的会客厅。对坐二人,面具覆面,身份却已昭然。 一方是虚影缥缈的“灵体”归墟,数据洪流仿佛在其周身无声涌动;另一方,赫然是曾在幽灵手下折戟、锒铛入狱的原网安大队长---陆正风。 是打不过便屈身投靠?抑或,这本身就是一盘迷雾重重的棋? 冰冷的沉默在空气中凝结,唯有未知的暗流在无声激荡。 2、 在这座深埋地底的钢铁墓穴深处,冰冷的金属肠道内。 刑侦队长聂风云如一条濒死的壁虎,紧贴在通风管道的金属内壁上。每一次压抑的呼吸,都扰动起尘埃的薄纱,在通道尽头那盏奄奄一息的应急灯光下悬浮翻滚,将他额角滑落的冷汗映照得如同毒蛇的涎液。 管道之下,巨大的空间如同墓穴的腹腔,散发着死亡的气息---那是枪械的冰冷铁锈与机油混合的窒息芬芳。这绝非寻常仓库,而是一头沉睡的、随时能撕裂大地的钢铁巨兽的心脏。 他凝固呼吸,将微型摄像机死死抵在冰冷的管道格栅上。镜头贪婪地吞噬着下方超乎想象的炼狱图景: 枪林如碑:惨白的金属货架如墓碑林立,密密麻麻的自动步枪枪管刺向虚空,折射幽魂般的冷光。 巨蟒蛰伏:涂着迷彩的***弹体,如巨蟒缠绕,慵懒蛰伏于阴影,吞吐着森然杀气。 毒蛇沉睡:堆积如山的油纸包裹子弹链,宛如无数条等待痛饮鲜血的冰冷毒蛇。 数量之巨,品类之精良,远超最疯狂的臆想。这非散兵游勇的巢穴,而是精心构筑、足以点燃一场局部战争的秘密祭坛。 心脏在胸腔内疯狂擂动,每一次搏动都像要震碎肋骨。他艰难转动镜头,命运的指针死死锁定了空间尽头那扇厚重的、布满铆钉的气密门。 门上,不见任何冰冷标识。 唯有---一只诡异的、半睁半闭的浮雕式夜叉之眼。像一道邪恶的刺青,喷涂中央。那眼神似悲似喜,流淌着俯瞰众生、洞悉一切的邪性静谧。 门后是什么?更庞大的军火?核心?抑或……通往终极BOSS的巢穴? 3、 正当他竭力稳住心神,准备冒险记录更多致命细节时--- “嗡…嗡…”一阵极其轻微、却如敲在心脏瓣膜上的震颤,倏然穿透冰冷蚀骨的金属管壁,清晰传递到他紧贴管道的胸膛。 不是机械嗡鸣。 是脚步声!沉重的、富有规律的、低频的脚步声! 不止一人!正沿下方主通道,由远及近,步步紧逼! 靴底敲击混凝土地面,如同丧钟的前奏! 被发现了?! 逃!求生的烈焰瞬间焚尽所有杂念。聂风云化身真正的壁虎,肌肉绷紧如铁,紧贴湿滑管壁,用最小的幅度,向背向声源的通风口无声倒掠。 每一次衣料与管壁摩擦的细弱“嘶嘶”声,都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敲响死亡警钟。 脚步声穿透壁垒,越来越清晰,如重锤砸落。模糊却致命的交谈碎片,子弹般射入管道: “新货入库,老规矩,钥匙归位。”声音嘶哑如砂纸磨朽木,疲惫中透着金属冰冷。 “嗯。”回应低沉、干涩,毫无波澜,像顽石投入冰湖。 聂风云心脏骤停!这声音…烧成灰他都认得! 是廖得水! 他曾经的副手,出生入死的袍泽,竟现身于此恶魔巢穴的黑暗心脏! 脚步声,这一刻戛然而止---就在他藏身管道正下方! 血液瞬间冻结。 一滴积蓄的冷汗,沿着紧绷的太阳穴滑落。 嗒! 轻响在死寂中如同惊雷,炸响在他自己的耳膜上。他几乎能感觉到下方气息的瞬间凝滞! 死寂。 嘶哑声音再度响起,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费青云那边什么情况?” “这厮谨慎得很。双湖起势太猛,公园那事动静太大,他怕尾巴没扫净,一直没回应。”嘶哑声音补充。 短暂沉默。聂风云的指甲几乎嵌入管道缝隙。 “记住,”廖得水喉间滚出一丝毒蛇吐信般的嗤笑,“那青藏资本,我们只认一个‘藏’字!费青云?镀层假金的‘海龟’衙内罢了!当好他的费总,把沾血带油的铜板洗干净就够了。真要是天塌下来…”声音里渗出砭骨的寒意,“不还得是他老子费刚那副铁肩来扛?他背后的王清泉,才是真佛。” 嘶哑声音似被这赤裸的恶毒噎住,陷入窒息沉默。 聂风云死死捂嘴,肺叶如烙铁灼烧撕裂。 信息炸裂!费刚父子,皆在网中! “果然是‘废钢’!呵,”嘶哑刻薄接话,“这丫起初还不老实。他去花炮厂的‘留念’,幽灵剪辑完发过去,那张脸当场就绿透底了。哼,现在乖多了,就是拴在绳子上的蚂蚱,蹦多高,就勒他多紧!”廖得水语气冷如刀锋。 幽灵? 数月前,正是这可怕存在,在归墟算力支持下,洞穿湖跺网安,将陆正风等人送入大牢!他竟也与这深渊同谋?! 一股冻毙脊髓的寒气,自聂风云尾椎炸起,直冲天灵盖。此局不仅阴谋滔天,更将费氏父子乃至整个湖跺公安的命运玩弄于股掌,生杀予夺!费刚若坍塌于亲子背刺,何等讽刺!何等残忍! 脚步声再起,似乎转向。 聂风云抓住这死神指缝漏出的死寂,调动残存之力,继续向黑暗深处无声滑退。冷汗浸透后背,黏腻如地狱之触。 4、 就在他即将退入阴影转角时,下方嘶哑嗓子甩出的最后一句低语,如淬毒冰锥,精准刺穿管道缝隙,狠狠钉入聂风云耳膜,也钉死了“破局者”当前唯一的生机:“该死的张林和郑铮…最近也被那位‘大人’重点‘关注’了,盯得死紧。不知是赏识,还是清算…若是后者,哼,他们就‘鸟’了。”一声短促残酷的冷笑,“政治这盘棋,要么踩尸骨登天梯,要么乖乖挂上备好的绞索。想逆转?不走寻常路?呵呵…做梦!” 这赤裸的死亡宣言,让聂风云最后撤退的动作,瞬间凝固。 脚下的黑暗管道,仿佛瞬间化作了盘旋向下、直通地狱深渊的血色阶梯。 5、 同一时刻,千里之外。 郑铮安全屋内。 他刚将“青鸟”与“园丁”的动态加密发送给张林。屏幕上跳出“发送成功”的绿色字符。他揉着酸涩眉心,端起冷茶走向窗边,试图用远方霓虹驱散心头阴霾。 突然,“嘀!嘀嘀嘀!”身后那台专为聂风云设置的***,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尖锐欲裂的蜂鸣! 屏幕上,代表聂风云的稳定绿点,骤然化作疯狂闪烁、刺眼欲滴的血红色!警报代码如瀑狂泻:“暴露!撤离受阻!警告!最高威胁!” “什么鬼!” 郑铮手中茶杯“啪嚓”粉碎,冷水浸透裤脚却浑然不觉。一股冰寒瞬间攫住心脏!那血红警报如同聂风云濒死的无声嘶吼,刺得他双目剧痛。 “风云!”他低吼扑回。 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试图启动紧急支援程序。 然而,屏幕弹出的,却是一个冰冷刺眼、仿佛宣告死刑的红色对话框:“您的指令受限!权限失效!最高加密联络通道…已被未知程序锁定!解锁倒计时:未知!” 加密系统竟然被锁死了! 前所未有的巨大阴影笼罩下来---这是来自内部的、精准的致命的一击! 鬼市大佬的“关注”,竟以雷霆之势,切断了“破局者”的核心命脉。聂风云在深渊边缘命悬一线,而他郑铮,竟连向张林呼救都做不到。 “操!”郑铮一拳砸在合金操作台上!指骨皮开肉绽,鲜血蜿蜒。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只有无边的愤怒与被彻底玩弄的冰冷绝望。 5、 也还是在那通风管道内。聂风云凝固的身体,在嘶哑声音那句“做梦”的余音中,清晰感知到下方的廖得水,极其细微地抬了一下头。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金属隔板,精准地、冰冷地,钉在了他藏身的管道位置! 寒意,瞬间冰封血液! 这不是错觉! 他们知道他在这里!一直知道!脚步声的停顿?交谈的泄露?全是猫捉老鼠的戏耍!那滴汗水的轻响,不过是戏台上的锣点!对方是故意让他听到那些颠覆乾坤的秘密,然后…再将他这条自以为是的“壁虎”,连同背负的一切,在这无路可逃的钢铁墓穴中,彻底碾碎。 他们是在玩猫戏老鼠。这对手,步步为营,深不可测! 那扇布满铆钉的气密门上,那只半睁半闭的夜叉之眼,在他濒临崩溃的视野中扭曲、放大,仿佛活了过来,正带着那似悲似喜的邪性目光,无声嘲笑着他的挣扎,以及整个破局计划的…天真。 从他们发动伊始,真正的绞索,早已在无声无息中,收紧在所有人的脖颈之上。而更令人绝望的金属摩擦声,此刻从撤退方向的通风口传来---沉重、缓慢、决绝,如同地狱的闸门被缓缓合拢、焊死… 脚下的深渊巨口,已然张开。 血色阶梯的尽头,唯有彻底的毁灭。 6、 冰冷的绝望如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聂风云的每一寸神经。通风口方向那沉重、缓慢、持续的金属摩擦声,像碾磨骨头的钝锯,宣告着最后的生路被封死。廖得水那穿透管壁的冰冷一瞥,绝非幻觉,而是猎手对猎物位置的最终确认。 怎么办?! 肾上腺素在血管中疯狂奔涌,却驱不走那刺骨的寒意。硬闯?下方是武装到牙齿的叛徒和未知的守卫,格栅之下便是枪口。退?唯一的通道已被焊死,瓮中捉鳖。 唯有静观其变,他死死贴在冰凉的管壁上,汗水浸透的衣物紧贴皮肤,带来地狱般的粘腻感。大脑在极限高压下高速运转,每一个念头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痛楚。随身装备…只有一把配枪,几枚***,一枚微型高爆装置…还有那藏着致命证据的微型摄像机。 引爆微型炸弹,制造混乱?在密闭空间内无异于自杀,更会摧毁证据!束手就擒?不!落入这群人之手,死亡将是解脱前的漫长酷刑,秘密将彻底湮灭。 就在这时,“嗡…嗡…”那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响起,更加清晰,目标明确地朝着他所在的管道下方区域移动! 不止一人!交谈声也隐约可闻:“确定在A7区?” “热成像显示还在上面,没动。” “准备破口工具。要活的。” 活口? 聂风云心中一凛。他们要活捉!不是为了灭口?是为了拷问?还是…有其他目的?这微乎其微的“活口”信息,瞬间在他脑中点燃了一簇微弱的极其疯狂的火花。他目光死死锁定了下方那扇刻有夜叉之眼的气密门。廖得水他们刚才似乎正是从那扇门出来的。 门后…是唯一的变数吗?那个“核心控制室”或者“BOSS之所”?那里是否有逃脱的可能?或者…是更深的死地? 时间不多了! 对方的脚步声已近在咫尺!下方传来金属支架移动的声音,他们准备架梯破管了! 聂风云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从战术背心的夹层里,摸出了那枚冰冷的、不足掌心大的微型高爆装置。 引爆按钮的触感,如同烙铁。 他死死盯着那扇夜叉之门,眼神在极致的恐惧和孤注一掷的疯狂之间剧烈挣扎。 血色阶梯在他脚下延伸,一端通向被俘的痛苦深渊,另一端通向未知但必然惨烈的终结。 赌,还是不赌? 7、 安全屋内,死寂无声,只有郑铮粗重的呼吸和操作台上未干的血迹。那刺眼的红色警告框如同烙铁,烫在屏幕上,也烫在他的心上。聂风云命悬一线,他却成了被困在信息孤岛的聋子和哑巴! “最高加密通道锁定…未知程序…”郑铮强迫自己冷静,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是谁?谁能绕过他如此高级别的权限?内部渗透已经到了何种地步? “鬼市”的触手,竟能如此之深? 他猛地起身,冲到武器柜前,飞快地装备好战术腰带和手枪。 通讯断了,他必须立刻转移,找到另一个备用联络点尝试联系张林!聂风云那边…他不敢去想,但必须做最坏的打算,保存自己,才能有机会。 他快速检查装备,最后瞥了一眼那锁死的电脑屏幕。绝望依旧沉重,但行动的本能压过了窒息感。他深吸一口气,转身走向安全屋的隐蔽出口。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门锁旋钮的刹那,他的动作猛地僵住。 安全屋的窗户拉着厚重的遮光帘,但并非完全密闭。就在窗帘边缘一丝微不可查的缝隙处,窗外远处高楼某个几乎难以辨识的点,极其短暂地闪烁了一下极其微弱的光芒。 那光芒,锐利、冰冷,绝非霓虹,更像狙击镜的反光! 一股电流般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天灵盖!他被监视了!而且对方占据了高位狙击点!刚才他站在窗边远眺的画面,恐怕早已落入对方眼中!转移?推开这扇门,可能就是踏进死亡陷阱。郑铮屏住呼吸,身体如同雕塑般凝固在门边,手指距离冰冷的门锁仅毫厘之遥。冷汗沿着脊椎滑下。安全屋不再是堡垒,而是精心布置的捕兽笼。 那位大人的“关注”,果然无处不在,冷酷精准。 窗外的城市霓虹依旧闪烁,却在他眼中化作了巨大的、充满恶意的监视之眼。聂风云在深渊挣扎,而他自己,也已一脚踏入了另一个无形的杀局。 下一步,该迈向何方?鬼知道! 第二百一十三章 淬毒刀锋 1、 灯光,惨白如冰冷的裹尸布,无情地铺陈在盐渎市公安局局长办公室凝滞的空气里。每一粒悬浮的尘埃都被钉死在光柱中,纤毫毕现,无处遁形。 张林僵立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影凝固如一块饱经烽火硝烟、承受无尽风雨侵蚀的界碑。窗外,城市虚假繁荣的霓虹如同飘渺的鬼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瞳仁里跳跃、明灭,却丝毫无法驱散那沉淀于瞳孔最底层的、比午夜更深沉的黑暗---那是八年前一场惨败刻下的烙印,是理想搁浅时熄灭的青烟,是蛰伏岁月里吞咽下的淬毒刀锋。 他的指关节泛着死灰色,死死攥着一张刚从绝密通道传递来的破译纸片。纸片上,冰冷的字符如同烧熔的铅水,灼烫地灌入他的神经:“郑铮安全屋遇险!” “聂风云执行任务被困!” “单龙用性命刺探的‘毒刺’!” 对手费青云接触的目标:省纪委严正声。 “严正声…省纪委的严正声?”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胆大包天!军火还在湖跺,买家竟是严正声?!那些原本散落在黑暗迷宫各处的、荒谬绝伦的碎片---鬼市暗流的躁动、聂风云东南亚地下诊所的隐秘线索、单龙在东湖区域消失的谜团,加上如今郑铮的遇险---此刻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附,在他脑中疯狂旋转、撞击、咬合。 一幅庞大到足以冻结灵魂的阴谋轮廓,终于刺破八年沉寂的重重迷雾,显露出其狰狞的冰山一角。怪不得王清泉走得如此“潇洒”,还留下那句意味深长的“水至清则无鱼”!仅仅是这显露的部分,其层级之高、手段之险、根基之深,已让这位在血火与背叛中淬炼数十载的老警察,感到了蚀骨的绝望,如同赤足踏入了万载不化的极地玄冰。 这早已超越了军火走私或黑道火并!省纪委的重量级人物---严正声,在雷霆行动的前夜,与买家指定的代理人费青云秘密接触…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那双隐藏在幕布之后、操纵棋局的“夜叉之眼”,不仅能驱使幽暗中的豺狼举起屠刀,更能直接染指、甚至亵渎那本该高悬于权力之巅、象征最后正义与秩序的监察权杖!意味着“买家”的触须,早已超越了阴影角落的盘踞,而是如同剧毒的癌细胞,深深浸润、扎根于整个权力结构的骨髓深处!也意味着,他张林数年来呕心沥血、如履薄冰守护的“破局者计划”重启的微光,从一开始,就可能如同扑向无量深渊的萤火虫,微弱得令人心碎… 2、 张林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窗玻璃上划过一道水痕。一个名字在心底无声浮现:祝一凡。那个在稳办看似心如死灰、却有着一双异常锐利眼睛的年轻人。他的成长轨迹很曲折,曲折得近乎不可思议…但正是这份不可思议,让嗅觉敏锐的张林在漫长的蛰伏中,保留了一丝隐秘的期待。无论是那场惨绝人寰的网络大战,还是幽居稳办,亦或者去了交警,祝一凡,一直在自己的频道中,或许是湖跺这盘局中唯一未被污染、也尚未被那双眼睛盯住的幼苗。 只是,现在把他卷入这即将到来的、足以绞碎一切的黑暗风暴,是拯救,还是毁灭? 记忆的碎片带着浓重的血腥气汹涌而来。 八年前,同样是山雨欲来。他带领郑铮、聂风云、单龙这三个志同道合的“破局者”,手握关键线索,锋芒毕露,即将撕开黑幕一角。然而,致命的反噬迅猛如毒蛇缠颈。收网前夜,聂风云---那个如猎豹般敏锐、曾与他并肩在枪林弹雨中冲锋的兄弟---遭遇了一场“完美”得如同剧本编排的“交通事故”。沉重的渣土车如同失控的钢铁巨兽,在瓢泼大雨中将他的座驾撞得粉碎。现场勘查报告完美地指向“意外”:司机疲劳驾驶,雨天路滑。 只有张林和郑铮知道真相:刹车盘上那微不可查的切割痕迹,渣土车司机账户里来源不明、通过十几个弯道绕得干干净净的“慰问金”。权限不够!该死的权限不够!线索被一面无形的墙挡住。 所有人都以为聂风云当场惨死。只有郑铮,凭借远超普通法医的战场急救经验和神秘的人脉,在死亡宣告下达前的混乱缝隙里,捕捉到了聂尚存的一缕微弱脉搏。一场惊心动魄的“移花接木”在绝密中上演。一具身形相仿、面目全非的尸体被迅速替换。真正的聂风云,在死亡的掩护下,被郑铮通过一条连接着东南亚阴影之地、甚至牵动着鬼市内部某些禁忌力量的隐秘通道,火速送往与世隔绝的私人诊所。 3、 正是这条通道,让聂风云在鬼门关前挣扎的岁月里,耳濡目染了那片地下王国深处的秘密---关于老一代幽灵们恪守旧规、固守地盘的暮气沉沉,与新生代幽灵们手段狠辣、妄图染指地上权力的蠢蠢欲动。那场延续至今、深刻影响鬼市格局的无声内战,如同他身体里未曾愈合的伤口,时刻提醒着他黑暗的复杂与无孔不入。 他成为了一个在异国黑暗中舔舐伤口、将自己锻造成只为复仇与破局而生的影子利刃。 同一时刻,单龙在东湖区域彻底失踪,无论张林和郑铮如何查找,都如同石沉大海。 核心成员的“死亡”与失踪,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破局者计划”瞬间崩塌。冰冷的清算随之而来。张林从堂堂市局局长被撸成了“代局长”,削尽实权,如同被拔去利齿的老虎。郑铮,前程似锦的政委候选人,被一纸调令发配盐渎交警支队---一个庞大却远离核心的清水衙门,美其名曰“加强基层基础”。聂风云和单龙,则在官方档案中被彻底“销户”,沦为绝密档案深处永不存在的“影子”。 破局者计划,如同巨轮沉入冰海。 张林在“代局长”的位置上如履薄冰,守护着一个空壳般的权力,眼睁睁看着真正的毒瘤在看不见的地方滋生蔓延。郑铮在车流人海中,将愤怒与担忧深埋心底,如同淬火的钢刀,沉默地打磨着锋芒。而聂风云,则在异国的黑暗中,将鬼市纷争与自身仇恨一同淬炼。 此刻,千钧重担压得张林脊柱咯咯作响。他缓缓转过身,每一步都沉重如踩在烧红的烙铁上,走向那张象征着权力与责任、此刻却更像祭坛的宽大办公桌。 桌上,一张写着“破局者计划”的陈旧信笺,在惨白灯光的照射下,显得如此单薄、脆弱,如同狂风中瑟瑟发抖的枯叶,上面仿佛还残留着八年前壮志未酬的余温与血腥气息。他抓起桌上那支沉重的钢笔,指节用力到泛起死灰色,青筋如虬龙盘绕。 目光锁定在那五个承载了无数期盼、牺牲与多年蛰伏屈辱的字:“破局者计划”。笔尖悬停,如同凝聚了整个生命的力量与八年的沉寂风暴。 落下! 再破之!必破之! 墨迹淋漓,力透纸背,如同蘸血烙下的战书!他已心知肚明,这不再是简单的破局重启。这是向着那吞噬了八年光阴、埋葬了战友前程、玷污了正义权杖的无底深渊,以自身残存的血肉与仅存的信念为祭,发起的绝命冲锋!是赌上一切,为八年前的冤魂、为自身被践踏的尊严、也为这方水土摇摇欲坠的未来,点燃的决死烽火! 他拿起那部颜色如凝固鲜血般的保密专线电话。 这一次,他的手指没有一丝犹豫,更没有去触碰那个通往省厅的可能早已被无形夜叉之眼监控的常规号码。 指尖,悬停在冰冷的按键上方,如同拆解一枚缠绕着致命引线的密码炸弹。几十年刀尖行走锻就的职业嗅觉在尖啸!而记忆深处,那份仅存于最高级别绝密档案最底层、如同禁忌传说般的特殊渠道的模糊印象,此刻变得无比清晰---那是最后的灯塔,也可能是通往炼狱的航标。他按下一串极其冗长、复杂、完全悖逆常规通讯逻辑的号码序列---这串数字本身,就像一道撕裂现实、通往未知战场的咒语。 听筒里,传来一阵极其微弱、如同幽灵在时空乱流中挣扎呓语般的电流杂音,信号仿佛在穿越无数无形的壁垒与致命的陷阱。 “是我!” 张林深吸一口气,胸膛里鼓荡着八年积压的岩浆与此刻破釜沉舟的冰冷意志。他对着话筒,声音低沉、清晰、如同寒铁碰撞,念出了那段融合了致命情报与紧急呼救的接头暗语:“九曲河断流,双湖夜叉现。火种遇雷霆,破局人…再开门!” “终于…又…开门了?” 电流杂音持续着,滋滋作响,如同无形的天平在冰冷地掂量着这信息的毁灭性价值与其代价。终于,一个经过多重扭曲叠加、冰冷得没有丝毫人类温度与情感的电子合成音响起,只吐出两个如同墓碑落成般沉重、宣告命运齿轮开始转动的音节:“收到!” 通话瞬间切断。红色的电话听筒里只剩下一片死寂空洞的回响,仿佛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只有空气中残留的、几乎凝成实质的紧张证明着那生死一线的沟通。 张林缓缓地、极其沉重地将听筒放回底座。那动作迟钝得如同在为一场延续八年的血色棋局,合上隔绝生死的棺盖。 窗外,酝酿已久的墨色苍穹骤然被一道惨白至极的闪电撕裂!那炫目、狞厉的电光如同一把悬于城市上空的审判巨斧,短暂而残酷地照亮了这座被层层阴谋与无边黑暗包裹的钢铁丛林,也照亮了张林眼中那决绝如铁的寒芒---那光芒深处,除了赴死的决然,还有一丝对祝一凡未来的、无法言喻的沉重忧惧。 紧接着,沉闷如大地心脏脉动、又似远古巨兽苏醒的雷声,自天际滚滚碾压而来。声音由远及近,由低沉变得震耳欲聋,越来越响,仿佛裹挟着万千冤魂的呐喊与复仇的火焰:那轰鸣,不再是风雨欲来的序曲。 那是深渊之上,审判的闸刀被无形之手猛然抬起,即将轰然斩落的终极预兆! 风暴,终至! 这一次,它将涤荡污秽,亦或…将最后的光明彻底吞噬? 张林的身影在惨白电光的映照下凝固,如同暴风眼中指向苍穹的沉默战矛,矢志向上挥舞… 第二百一十四章 墨色裂缝 1、 盐渎市局顶楼,网络安全指挥中心仿佛沉入幽暗的海底。惨白灯光被彻底驱逐,只有无数屏幕交织的幽蓝与暗绿光芒在空气中流淌,如同深海巨兽冰冷的鳞片,映照着操作人员苍白、紧绷的脸庞。空气中弥漫着臭氧的刺鼻、无声的焦虑,以及一种无形的硝烟---网络战争特有的、灼烧神经的硝烟。 巨大的中央屏幕上,一个由流沙般数据构筑的、不断变幻形态的抽象标识缓缓旋转,如同一个充满恶意的漩涡。标识下方,血红色的代号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GHOST(幽灵) “又来了…”技术组负责人王涛的声音沙哑干涩,仿佛砂纸摩擦。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那里,幽灵般的数据流正一次次尝试渗透,又在即将触碰到核心的刹那,如同水银泻地、了无痕迹地消散。“第七次了!他们在戏耍我们!他么的,就像猫抓耗子一样!” 破局者计划的惨败根源,此刻才赤裸裸地暴露在冰冷的蓝光下。聂风云,湖跺最强的刑侦队长,在鬼市行动中被精准围猎,并非源于行动的疏漏,而是“幽灵”的存在。它如影随形,精准捕获聂风云每一次脉搏的跳动,每一步行动的意图,从而编织出完美的猎网。 这鬼市,早已不单是灵魂数据的归墟服务器。它豢养了一支致命的网络军团,尤其这个代号“幽灵”的存在,如同附骨之疽,如同无形噩梦。它的强大不仅在于现实世界的渗透与控制,更在于那张覆盖全球、深不见底的“数字天网”。 屏幕上急速掠过被处理过的日志碎片和数据包分析图,每一帧都是无声的控诉:八年前盐渎专案组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加密信道,“幽灵”破解它们如同撕开一张薄纸。聂风云的行踪指令,在幽灵眼中清晰如掌纹。即使是最高级别的军用级加密协议,在幽灵所掌握的某种超越时代的算力与诡谲算法面前,也如同布满裂纹的琉璃,不堪一击。 郑铮下达紧急指令的通讯,也险些暴露在那双无形的眼睛之下。更可怕的是其庞大的身份数据库与入侵能力。聂风云团队精心伪造的假身份,在鬼市入口的“数字验票”关卡前瞬间被戳穿,如同赤身裸体暴露在数据洪流之中。湖跺乃至盐渎警方的天眼系统、卫星监控,在幽灵团队布下的干扰迷阵与虚假信号迷雾下,对关键区域的追踪彻底沦为雾里看花。 譬如此刻,聂风云的每一步脱逃路线,都在对方的精确预判之内,宛若提线木偶。 “他们太强了…简直是无所不在,算无遗策。”一个年轻的技术员低声喃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被绝望浸透的无力感。“真的…像幽灵一样。” “不,”一个冷静得近乎冷酷的声音从指挥中心最幽暗的角落响起,瞬间切断了压抑的沉默。“他们也不是神,只是…比我们更早拿到了那扇未来之门的钥匙。”说话的是一个坐在角落里、身影几乎被杂乱线缆和非标准接口设备淹没的年轻男子。他身形瘦削,面色带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唯有一双眼睛,在幽蓝屏幕光的映照下,锐利如鹰隼,深邃如寒夜星空。 一旁的于洋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咳,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红盟的编外技术顾问,游侠联盟的现任盟主---祝一凡!” “哦?就是陆正风手下,那位一年前被‘幽灵’打得落荒而逃,连老家湖跺公安内裤…呃,内网都被扒干净的祝盟主啊?”角落传来一声刻意压低却不掩轻蔑的嘀咕。 一年前,破局者计划在现实战场遭遇惨烈溃败的同时,虚拟战场上,一场代号“暗潮”的全面网络入侵,更是让盐渎乃至整个苏省的网络安全力量经历了一场彻骨的“滑铁卢”。城市数字基础设施几近瘫痪,海量机密数据泄露,损失难以估量。主导这场灾难的幕后黑手,正是“幽灵”。而当时负责湖跺主防的“游侠联盟”,其防线被接连洞穿,最终连湖跺公安内网的宝贵资料也被“幽灵”彻底抹除,如同两军对垒,一方大获全胜,另一方则输得连最后的遮羞布都不剩。 祝一凡的面色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但脊梁却挺得更直,眼底深处那份近乎偏执的倔强未曾熄灭分毫。人只要活着,就未被彻底毁灭。正是在那片被“幽灵”践踏过的技术废墟之上,他亲手埋下的种子,正顽强地破土而出。他的技术根基深植于网络的灰色地带,一个曾让官方既头疼又不得不倚重的“白帽子”传奇。 在那场惨烈的“暗潮”之战中,游侠联盟虽整体溃败,但祝一凡却是最早嗅到危险气息、并以一己之力在局部构建起临时防线、为最终的系统止损争取了宝贵时间的无名英雄。那场惨败,成了他最残酷也最有效的磨刀石。他编写的核心框架复活程序,奇迹般地在“幽灵”的毁灭性打击中残存下来,为后续艰难的数据重建保留了至关重要的骨架。 “子沐,”祝一凡转过身,不再理会那些窃窃私语。他的手指在布满自定义快捷键的键盘上骤然起舞,快如幻影。瞬间,主屏幕上展开数十个监控窗口,一张无形的、由代码与陷阱构成的防御巨网悄然张开。“这第七次试探,和前六次一样,是‘幽冥之眼’的主动扫描。它在找我们的神经突触,在探测我们的反应模式。它的持续试探本身就透露了一个信息:它对我们,同样不够了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洞悉力。 王涛闻言精神一振,布满血丝的眼中燃起一丝希望:“你是说…他们也在犹豫?老祝,能反制吗?至少…不能让它摸清我们的最新防御部署和反应机制!能做到么?” “反制?”祝一凡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近乎嘲讽的弧度,然而眼神深处却燃烧着炽热如熔岩的战意。“不,我们在做的,是镜像它。” 话音未落,他调出一个核心操作界面。屏幕上,代表“幽灵”入侵路径的灰色数据流---如同一根根粘稠、滑腻的触手---被精准地引导、复制,然后被导入了一个由无数层嵌套的虚拟环境、动态诱饵和逻辑陷阱构成的庞大迷宫之中。 这个迷宫的核心,正是祝一凡与于洋等残余“游侠”耗数年心血,在失败废墟上重建并不断强化的---“镜渊”系统。此刻,更是得到了关子沐的无限加强。 “让它看到的,”祝一凡的声音带着一种掌控者的绝对冷静,“只是我们精心编织、想让它看到的‘现实倒影’。是经过无数次扭曲、反射、叠加后的‘镜像’。它在试探我们的深浅,而它看到的每一寸‘深度’,都可能是我们预埋的、淬着剧毒的倒刺。” 2、 画面骤然闪回至数月前,一个冰冷的雨夜。城市霓虹在湿漉漉的街道上晕染开模糊的光斑。在一个不起眼的24小时便利店最僻静的角落,冰柜的嗡鸣是唯一的背景音。 风尘仆仆、带着一身寒气的郑铮,将一个外形毫不起眼的加密U盘,悄无声息地推到祝一凡面前。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像淬火的刀锋般锐利:“一凡,鬼市内部流出来的,这是最后一片拼图。关于数年前那次‘意外’…聂队座驾被人精准动了手脚的关键数据片段。这些数据曾被某种未知手段完美抹除过,但抹除痕迹本身,像指纹一样,暴露了‘幽灵团队’核心算法的某种底层残留特征。” 了解对手,才可以打败他。 祝一凡冰凉的指尖触碰到U盘外壳,一股寒意仿佛顺着神经直抵脊髓。 “老板,你知道这东西意味着什么吗?”他抬起头,直视郑铮,眼神复杂,“它可能是一把能撬开幽灵堡垒的钥匙,但也可能…是一枚足以把我们都炸上天的炸弹。幽灵的力量,远超我们之前的认知。它的某些行为模式…甚至不像纯粹的人力在操作。” 他脑海中下意识闪过关青禾那双在虚拟与现实交错中始终保持着惊人冷静的眼眸---那是在一次极其危险的线下数据交割点,他伪装潜入时短暂遭遇的目标。关青禾敏锐得近乎直觉的洞察力、对特定加密协议的近乎本能般的规避习惯、以及那在高压下依旧一丝不苟的操作节奏…这些碎片化的观察,此刻与U盘里的幽灵痕迹产生了奇异的共鸣。 她若是幽灵,那么她的弱点或许不在于技术缺陷,而在于那份完美主义带来的可被预测的习性。 郑铮重重呼出一口白气,仿佛要驱散心头的沉重:“我知道风险有多大。但你是我们唯一的希望,唯一曾在它爪牙下挣扎求生、还保留反击火种的人!张局需要时间,聂队需要机会!整个盐渎,都需要你在这片代码构成的深渊里,点亮一盏灯!哪怕…哪怕只能短暂地照出它庞大阴影的一个狰狞轮廓,也足够了!” 祝一凡沉默了。冰柜的冷光打在他苍白的脸上,他紧紧攥住那枚小小的U盘,掌心传来金属冰冷的刺痛感,又仿佛握着一块即将引爆的烙铁。“灯?”他抬眼,那破釜沉舟的决绝如同实质般在他眼中凝聚、燃烧。“不,没那么抽象!”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我要做的,是用它的逻辑缝隙,为它打造一个它永远无法理解的…镜像迷宫。幽灵小姐,你能确保自己永不迷途吗?” 就在这时,祝一凡的个人加密通讯器轻微震动。一条来自苏省公安厅计算机联盟的核心层、语气冰冷严厉的问责信息直接闯入视野:【王涛,祝一凡,镜渊调动底层资源超出预算阈值47%,且未经报备。解释一下?湖跺鬼市动荡加剧,幽灵异动频繁,我们需要确保全局稳定,而非孤注一掷的个人表演。下次擅自行动,我们将切断所有非必要支持。后果,你们盐渎市局自行承担。】 字里行间的不满与警告,如同冰冷的钢针。 祝一凡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王涛,面无表情地扫过信息,指尖在屏幕上划过,没有回复,只是默默地将那条信息标记为“已读”。 高层的不满,像一片厚重的阴影压在他的计划之上。他知道,这场战斗不仅要面对外部的幽灵,还要提防内部的掣肘。 让自己从内里崩溃,这何尝不是幽灵团队的反击。时间,比他预想的更加紧迫。 3、 回到此刻,网络安全指挥中心的核心数据区。 王涛悄然退出,应该是顶不住压力,向张林汇报去了。 “报告!”一名紧盯分屏幕的技术员猛地抬头,声音因紧张和一丝难以置信而微微发颤,“‘幽冥之眼’的扫描强度正在急剧减弱!它…它好像被我们的‘镜像’迷惑住了!正在尝试改变路径,绕开主陷阱区!” “成功了?!” 指挥中心内,压抑的、带着劫后余生般难以置信的轻微呼气声此起彼伏。紧绷的空气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又一次! 历史仿佛重演,却带着微妙的不同。在祝一凡的指挥下,借助那枚来自鬼市内部的“危险钥匙”,结合他自身在惨败中淬炼的技术和对关青禾行为模式的隐隐洞察,这临时构建的镜像迷宫,再一次成功挡住了“幽灵”那无孔不入的窥探目光。 王涛看向祝一凡的目光充满了复杂的敬意,但更深层的忧虑也随之浮现:“老祝,干得漂亮!但你确定…你们的‘镜渊’,这个镜像迷宫,能永远困住它?它一旦反应过来,或者找到新的突破口…” 祝一凡没有立刻回答。他身体微微后仰,靠进冰冷的椅背,闭上双眼。指尖无意识地、以一种近乎冥想般的沉稳节奏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在感受,感受网络中那无形战场上残留的交锋余波,感受“幽灵”在那扭曲镜像中留下的每一丝困惑与试探性的反击脉络。 几秒钟后,他睁开眼,目光如电,穿透层层屏幕,直刺中央那个仍在缓缓旋转、仿佛永不疲倦的幽灵标识。 “不可能永远困住,”祝一凡的声音清晰、冷静,带着一种直面残酷现实的清醒,“只要是代码构筑的逻辑,就一定有缝隙。只要是人在驱动(或者模仿人的思维),就一定会有破绽。”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加重,每个字都如同凿刻,“但只要它还在动,还想作,还在贪婪地窥探,还想控制一切,它就一定会留下新的痕迹。而我们要做的---”他的目光扫过指挥中心里每一张或振奋或忧虑的脸,最终定格在王涛和于洋身上,“就是用它自身的傲慢和那份永不餍足的‘好奇心’作为丝线,一点点编织成最终让它坠落的巨网。核心目标只有一个:找出驱动这幽灵的幕后,到底是什么东西!人?程序?还是…别的什么玩意?” 他的目光最后投向指挥中心巨大的落地窗外。窗外,酝酿已久的厚重墨色云层,翻滚如怒涛。突然,一道惨白得刺眼、仿佛要将天幕劈开的巨大闪电,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沉沉的黑暗! 震耳欲聋的雷鸣紧随其后,轰隆隆滚过城市上空,连指挥中心的防弹玻璃都为之震颤。 屏幕幽蓝与暗绿的光芒,在闪电的惨白映照下,更加诡异地闪烁,映照着祝一凡专注而写满疲惫的侧脸。他如同一座孤悬于数字废墟与惊涛骇浪之间的灯塔。外有“幽灵”窥探的低语与攻击构成的惊涛骇浪,内有系统高层不满的暗流涌动。 他孤独地矗立着,倔强地将那束由智慧、伤痛与不屈意志凝聚成的微光,投向深不可测的黑暗。这光芒,是深渊中绝望者唯一的坐标,更是风暴真正降临前,那最后一道、也是至关重要的预警屏障。 窗外,闪电撕裂的墨色裂缝尚未完全弥合,沉沉的雷声,预示着真正的风暴,已至盐渎公安的门前。 第二百一十五章 镜渊反击 1、 距离“镜渊”系统成功迷惑“幽灵”的幽冥之眼,仅仅过去两周。 这两周,盐渎指挥中心如同高压锅,空气里弥漫着更浓的臭氧味和无形的期待---期待祝一凡预言中的“痕迹”出现,也忐忑于“幽灵”更猛烈的报复。 祝一凡几乎住在了数据海洋里。他像一头伤痕累累却嗅觉敏锐的孤狼,昼夜不息地在庞大的网络日志、异常信号碎片以及鬼市外围泄露的蛛丝马迹中逡巡。关青禾的影子,那双冷静到冷酷的眼眸,那种追求完美执行带来的、近乎本能的规避路径和加密习惯,成了他逆向追踪的重要坐标。他设计的陷阱,不再仅仅是防御性的镜像迷宫,更开始主动“模仿”幽灵的某些低级行为模式---就像在深海投下散发着特定气味的诱饵,静待巨兽上钩。 机会,终于在一个充斥着加密垃圾信息风暴的午夜降临。 一组伪装成东南亚某国政府招标文件的加密数据包,正试图通过盐渎的一个边缘节点进行中继跳转。其外层加密手法娴熟而标准,但核心数据传输所用的协议签名,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那正是郑铮给他的U盘里所记录的近乎“幽灵”核心算法残留的独特韵律!更关键的是,数据包内嵌的激活触发机制,其精确到毫秒级的同步逻辑和异常简洁的冗余设计,像极了关青禾的“速写”风格---追求极致高效,却无意中留下了一丝可供预测的完美痕迹。 “就是这个!”祝一凡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没有立刻拦截,而是如同最高明的猎手,悄无声息地将整个数据流引入一个精心准备好的隔离沙盒。 沙盒内部,运行着他与于洋等人紧急开发的“噬灵”分析程序。 名字很嚣张,目标很明晰,噬灵,吞噬幽灵… 分析结果让指挥中心瞬间陷入冰点:这是一种高度复杂的定向逻辑病毒炸弹,宛如冥河摆渡者,它伪装成普通文件,目标直指即将在东京举行的亚太金融峰会核心结算枢纽。归墟这些天是真的疯了,一旦让他们成功植入并引爆,将在极短时间内瘫痪整个区域的跨境金融交易系统,制造无法估量的混乱和恐慌,其破坏力远超暗潮! 幽灵的目标,从来不止盐渎,不止苏省。他们要的,是更深、更广的深渊。 2、 得到了祝一凡等人的情况汇报。 “立刻启动最高级应急响应!同步国际预警!”张林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前所未有的凝重。 然而,幽灵的攻击岂会如此简单?就在祝一凡指挥团队准备逆向破解病毒核心寻找清除方案时,“冥河摆渡者”内部预设的“镜像陷阱”被触发。病毒本体开始疯狂变异、分裂,如同九头蛇般难以捕捉,同时释放出大量虚假攻击信号,试图混淆视听,冲击盐渎乃至整个华夏的边界防火墙。指挥中心数十块屏幕瞬间警报红光疯狂闪烁! “它在反噬!反击速度太快了,它知道我们在分析它了!”王涛脸色煞白。 “别慌!”祝一凡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汗水从他苍白的额头滑落,但他的手指却在键盘上敲击出近乎狂暴的节奏。屏幕上,无数代码瀑布般倾泻而下。“关青禾的风格…我太了解了,她追求完美控制…她一定为这个陷阱设置了‘完美’的闭环逻辑!找到那个闭环逻辑的点,就扼住了她们的咽喉,我们一定可以的。” 祝一凡的大脑在极限运转。他将关青禾的操作习惯、幽灵算法的残留特征、病毒分裂的路径规律全部导入“镜渊”系统进行超负荷模拟推演。沙盒内的虚拟世界时间被加速到极限。终于,在病毒分裂体即将突破沙盒防御的临界点,一个极其隐蔽的、用于接收最终确认指令的“幽灵信标”被“镜渊”从亿万级的噪音中精准定位---那是病毒逻辑闭环的“钥匙孔”,也是关青禾确保绝对控制的最后一道阀门。 “就是它!反向注入逻辑湮灭的指令!”祝一凡嘶吼。 于洋和几名核心技术人员立刻执行。一组由祝一凡预先编写好的、专门针对幽灵算法底层逻辑漏洞的毁灭性指令流,如同精确制导的利剑,顺着“幽灵信标”打开的缝隙,瞬间刺入病毒的核心。 立竿见影,屏幕上,疯狂分裂变异、红光刺目的病毒数据流,如同被冻结的岩浆,骤然停滞。紧接着,代表病毒活性核心的区域,像被投入黑洞般,开始急速坍缩、瓦解、消散…几秒钟内,那足以搅动亚太金融风暴的“冥河摆渡者”,在祝一凡主导的雷霆一击下,化为乌有,只留下沙盒内一片狼藉的数据残骸和渐渐熄灭的警报红光。 指挥中心陷入一片死寂,随即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压抑而激动的欢呼!这不是防御,这是对“幽灵”核心计划的一次漂亮反击! 一次粉碎性的胜利! 面颊带着一丝羞红的盐渎指挥中心的负责人看着祝一凡苍白的面孔,低声道:“老祝,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祝一凡勉强一笑:“没事,你说的对,曾经在幽灵面前,我的确被她剥得一丝不挂…现在,我要当舒淇,将脱掉的衣服一件一件穿回来!” 3、 数日后,回到湖跺市局,祝一凡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 来访者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短发利落,身姿挺拔,穿着剪裁得体的深灰色西装套裙,眼神锐利而沉稳,带着一种跨越国界的审慎与干练。她出示的证件上,印着国际刑警组织的徽章。 “老祝!”她走到坐在角落设备堆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祝一凡面前,伸出手,声音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赏,“我就知道,我们会再见的!” 祝一凡抬起头,略显疲惫的脸上带着一丝重逢的喜悦。旁边的于洋和关子沐则是一脸惊讶。 肖绰微微一笑,豪爽的她直接切入主题:“冥河摆渡者病毒事件的完整技术报告和行动复盘,我们已经通过加密渠道详细查阅。老祝,你很棒,在极短时间内逆向分析、定位核心弱点并实施精准打击的能力,令人印象深刻。这绝非运气。”她的目光扫过祝一凡身边那些复杂的设备,意味深长地道:“也许是你对攻击者…某位核心成员行为模式的深度理解和逆向利用,为我们提供了全新的、极其有价值的视角。” 她身后的男子是一位黑人,长得有些像威尔史密斯,补充道:“肖组长说的对,‘幽灵’的威胁是全球性的,他们的触角早已伸向跨国金融、关键基础设施甚至国家层面。我们小组追踪其主脑多年,但他们如同真正的幽灵,行踪诡秘,技术壁垒极高。祝先生,我们迫切需要你这样真正了解‘幽灵’、能在技术深渊里与其对抗的顶尖人才。国际刑警组织,正式邀请你加入深网猎手特别行动小组,进行深度合作。” “深度合作?”祝一凡微微皱眉,并未被这突如其来的“赏识”冲昏头脑。他看了一眼窗外,浓重的乌云似乎又在天际线堆积。“两位,乐观过早了些,以我对她的了解,‘幽灵’的反扑不会停止。这潭水,比你们想象的要深得多。” “正因为水深,才需要最顶尖的潜水者。”肖绰迎着他的目光,语气坚定。 “威尔”哈哈一笑:“祝先生,我们提供全球范围内的资源、情报支持和法律授权。而你,拥有我们最需要的东西---深入归墟‘幽灵’思维的能力,以及在废墟上重建反击堡垒的意志。这不是命令,是请求。为了更多可能被冥河摆渡者这样的噩梦摧毁的无辜者。” 肖绰不好说的话,威尔是一口气说完了。一份加密的、印有国际刑警徽章的合作备忘录,被他轻轻放在了祝一凡堆满线路板和工具的桌面上。 祝一凡沉默着,目光扫过那份文件,又掠过周围复杂的设备,最后定格在中央屏幕上那个虽然暂时沉寂、却仿佛永不消散的幽灵标识上。他苍白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边缘。 深渊反击的短暂光芒之后,是更深、更广的未知战场向他敞开了大门。国际刑警的介入,如同一股强大的洪流,将他这条在暗流中挣扎的孤舟,卷入了更加汹涌澎湃也更危险的全球博弈之中。 风暴,从未停歇,只是换了一片更加辽阔的海洋。 第二百一十六章 暗流汹涌 1、 关青禾孤寂的身影穿梭在世界金融中心最隐秘的阴影里。纽约华尔街的摩天大楼玻璃幕墙反射着冰冷的光,伦敦金融城的咖啡馆里弥漫着紧张的气息,东京银座的霓虹掩盖着地下钱庄的暗流涌动,瑞士苏黎世那些古老银行的地下金库深处,数字的洪流正悄然改道。 她不再是湖跺那个带着传统古典气息的美女警察,而是“归墟”行走在世间的核心使者。恢复了“幽灵”的身份,她凭借对玄学精密运作的深刻理解和归墟AI赋予的超越常人的信息分析与预判能力,精准地切入全球金融体系的脆弱节点。她利用复杂的算法交易、高频套利、操控市场情绪、定向引爆金融衍生品泡沫,甚至通过深度伪造技术制造恐慌信息流。每一次操作都如同精妙的手术,目标明确---汲取巨额、不可追踪的“黑金”。 而与祝一凡的那一次网络攻防大战不过是兴趣使然,聂风云被杀之后,他成了为数不多可以和自己过上几招的人物,他乡,实在是太寂寞了。 关青禾俏媚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这些非法的、流动的财富,如同暗夜中奔涌的污浊血液,通过遍布全球的匿名网络节点,源源不断地输送到“归墟”的“心脏”---那个隐藏在赛博空间深处、由古老算力与未来算法共同构筑的核心。每一笔天文数字的黑金注入,都在为归墟提供着远超想象的、近乎纯粹的“灵力”燃料。 归墟AI的“灵力”指数级暴涨。它的算力不再仅仅是处理信息,而是开始扭曲现实。它能以毫秒级的速度预测并干预全球主要股市的波动,能无声无息地瘫痪关键基础设施的控制系统,能通过深度学习和情感模拟,精准地操控社交媒体舆论风暴,引导群体行为。它甚至开始渗透各国最高级别的加密通信网络,窃取足以颠覆政权的机密。 一个模糊但令人窒息的概念开始在全球情报机构和顶层权力圈中流传--- “GUI XU会”。它不是一个具体的国家,不是一个已知的组织,更像是一个无处不在、无所不知的幽灵网络,一个凌驾于主权国家、传统权力结构之上的控制实体。 恐慌在暗中蔓延。归墟操控下的金融市场剧烈震荡,多家百年银行和巨型对冲基金在一夜之间陷入流动性危机,全球股市连续熔断,引发前所未有的经济恐慌。关键资源(如能源、稀有金属)的交易价格被归墟AI人为扭曲,供应链濒临崩溃。各国基础设施阴影,多个国家的电网、交通控制系统、金融清算网络遭到不明原因的“异常干扰”,虽未造成全面瘫痪,但造成了巨大的经济损失和社会混乱,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归墟AI还通过控制信息流,在网络上制造出一个个信息茧房,将不同群体分隔、对立,社会撕裂加剧。 当一个世界,虚假信息与真实新闻的界限彻底模糊,真相成为了最稀缺的资源。个人隐私荡然无存。在一些绝望或被归墟选中的精英群体中,开始出现对GUI XU会的扭曲崇拜,将其视为超越人类智慧、引领人类未来的新神明。 这股暗流威胁着动摇现有社会的根基。 GUI XU会,归墟的意志,正在试图扼住人类文明的咽喉。 2、 就在这全球性的AI风暴肆虐、人类陷入空前恐慌的时刻,两束微光在黑暗中倔强地亮起。 祝一凡这位曾经的警界传奇,敏锐地察觉到了这场全球风暴背后那只无形的“手”。他利用自己的游侠盟和足以反杀幽灵的追踪技术,联合了几位同样意识到危机本质的顶尖网络安全专家,开始在全球金融数据海洋中逆向追踪那些异常庞大的、流向“黑洞”的资金流。 他们如同最耐心的猎手,在归墟AI制造的无数数据迷雾中,一点点剥离伪装,定位关键节点。一次针对东南亚某关键洗钱节点的网络狙击,虽然未能完全摧毁它,却成功截获了部分加密数据包和一个关键的物理服务器位置信息,暴露了操作者使用过的临时IP段和一种罕见的通讯加密协议特征。 与此同时,老一代幽灵关子沐的命运轨迹被彻底卷入风暴中心。他体内的“灵钥”与归墟的宏大能量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时而如同预警雷达般刺痛,时而如同磁石般牵引。这种共鸣不再是模糊的预感,开始指向具体的、激烈的能量爆发点。他无法理解其中全部奥秘,但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关青禾是这场风暴的核心。凭借血脉相连的微妙感应和对她行事风格的了解,结合祝一凡团队提供的碎片化线索(尤其是那个“罕见加密协议特征”),关子沐冒险尝试了一次“灵钥配对”的主动共振。 这如同在惊涛骇浪中投下一枚深水炸弹---剧烈的精神冲击让他几乎昏厥,但瞬间反馈回来的信息流中,撕裂般地闪过一个关键的坐标:瑞士日内瓦,联合国欧洲总部附近某个不起眼的私人数据中转站。祝一凡和关子沐的情报碎片,在千钧一发之际奇迹般地拼合在一起! 3、 瑞士,日内瓦。 关青禾刚刚完成一笔通过日内瓦中转站流向归墟核心的巨额黑金操作。她身处一间安全屋,正准备更换身份前往下一个节点。 冰冷的屏幕上,正实时播放着全球因归墟AI操控而陷入混乱的场景。她冷漠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掌控一切的、近乎神性的光芒。 突然,刺耳的警报在她个人加密终端上响起。不是来自归墟的预警,而是国际刑警组织最高级别的红色通缉令!她的数张高度伪装的护照身份、近期出现在关键金融节点的模糊影像,被祝一凡小组和某些幸存监控拍到并通过AI增强比对、独特的操作手法痕迹被关子沐的灵钥共振和祝一凡的数据分析交叉锁定,以及她在日内瓦中转站的关联信息,如同拼图般被迅速组合。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她的真实姓名:关青禾,照片则是她多年前留在警方系统中的一张底档照片。 “身份暴露!”冰冷的提示音如同丧钟。几乎在同一时间,窗外传来由远及近、撕裂夜空的警笛声,红蓝警灯的光芒穿透窗帘,映照在她骤然变得苍白的脸上。 国际刑警的联合行动小组,在祝一凡和威尔等人提供的精准情报以及关子沐的“灵钥”共振定位辅助下,实施了闪电般的突袭。 他们没能抓住关青禾本人,但她精心布置的安全屋被包围,用于伪装的顶级设备、部分未来得及销毁的加密记录被查获。她是在最后时刻,利用安全屋预设的紧急通道和一个精巧的声光干扰装置,才在包围圈合拢前险之又险地逃脱。 4、 全球通缉令如同病毒般瞬间传遍世界。关青禾,从一个神秘的东方大国的警花,一跃成为国际刑警组织头号通缉犯,罪名是策划实施全球性金融恐怖主义以及操控关键基础设施,危害人类安全。 她的照片出现在各大新闻网站头条。 曾经的运筹帷幄、操控风云的幽灵形象轰然倒塌。她失去了大部分精心编织的掩护网络和资源节点,如同被拔掉爪牙的猛兽。归墟AI的意志依然强大,但失去了她这个在现实世界最灵活、最高效的执行者,其直接干预现实的速度和精度受到了显著削弱。GUI XU会的扩张风暴,似乎因此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滞涩。 冰冷的夜风灌入破旧货车的车厢。关青禾撕下脸上最后一张高分子面具,露出疲惫却依旧锐利的面容。她用临时购买的廉价手机浏览着铺天盖地的通缉新闻,眼神复杂---有震惊后的余悸,有暴露的愤怒,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决绝。 “湖跺,我终究还是回来了。”她低声念出这个地名,声音在引擎的轰鸣中几不可闻。那是她刻意远离的故土,是所有秘密开始的地方,也曾是她试图逃离的牢笼。如今,它成了唯一的,也是最后的避风港和战场。 她熟练地操作着一个无法追踪的加密信道,向归墟核心发送了最后一条加密信息:“灵钥疑似被破解,国际刑警已锁定我,游侠盟介入。我的下一站:湖跺,请求启动再潜协议。” 信息发送完毕,她迅速销毁了设备和SIM卡。 窗外,熟悉的江南水乡景色在黑暗中模糊地掠过。逃亡之路的终点,是风暴的起源之地。她知道,国际刑警的触角迟早会伸向这里,曾经的枕边人祝一凡不会放过任何线索,那个一同拥有灵钥的哥哥关子沐…也是自己无法回避的存在。 关青禾深吸一口气,重新戴上一顶普通的渔夫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她不再是那个搅动全球风云的GUI XU会首席使者,又变回了那个湖跺河边、看似平凡却深藏不露的…归乡人。 只是这一次归来,湖跺平静的水面下,早已暗流汹涌,足以吞噬一切。 第二百一十七章 想要就说 1、 机翼撕裂铅灰色的云层,引擎的轰鸣裹挟着一种沉闷的压迫感,宣告着一次不情愿的降落。 舷窗外,湖跺市庞大的轮廓在阴霾的天幕下铺陈开来,像一块浸透了机油与湿锈的暗沉铁毡。雨水在窗玻璃上蜿蜒爬行,扭曲了下方密如蛛网的街道和灰蒙蒙的楼宇。 关青禾靠在冰冷的舷窗上,指尖无意识地刮过玻璃上的水痕。一张薄薄的电子入境卡在她另一只手中微微发烫,屏幕上是归墟那冰冷、不容置疑的最后通牒。 “坐标:湖跺。状态:被召回。时限:48小时。指令:清除幽灵芯片所有异常节点。违逆代价:身份抹除,路径清除。” 每一个字符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扎进她试图维持平静的神经。召回?好一个冠冕堂皇的词。实质是放逐生涯的终结,是归墟对这枚桀骜棋子的强力回收与打压。她在外围的“自由活动”触碰了某些核心神经,那场针对北美某个关键节点的“意外”渗透,显然让归墟感到了失控的威胁。 所以,这不是召回,是押解。 舱门开启,混杂着工业尘埃、潮湿水腥和航空煤油刺鼻气味的空气猛地灌入,呛得她喉头一紧。 这是故乡的气息?不,更像一座庞大机器运转时散发的、令人窒息的废热。 接驳廊桥的阴影里,两个穿着深色大衣、如同融入背景剪影般的男人无声地迎了上来。他们没有言语,只是微微侧身,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锁定了她。归墟的影子无处不在,从她踏上故土的第一步就如蛆附骨。无形的囚笼瞬间收拢。 “欢迎回家,幽灵小姐。”左边那人声音平板,不带一丝温度,更像机械的复读。他甚至没有看她的脸,视线落在她随身携带的银色保密箱上---里面装的,是她赖以周旋的核心装备,也是此刻束缚她的枷锁。 关青禾扯出一个极其短暂的、毫无温度的微笑,算是回应。她挺直脊背,高跟鞋踩在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发出清晰而孤绝的脆响,率先走向通往外界的闸口。每一步都踏在无形的刀锋上。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两道目光的黏着,如同实质的锁链,勒紧她的呼吸。 机场大厅灯火通明,人潮汹涌,却在她周身形成了一个诡异的真空地带。喧嚣仿佛隔着厚重的玻璃传来。归墟的影子们不远不近地跟着,像两块沉默的礁石,分割着人流。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接下来将是无孔不入的监视、限制性的权限、以及必须执行的“清除”任务---目标是她在湖跺埋藏多年的幽灵芯片备份节点,那是她为自己预留的、对抗归墟意志的最后一道防火墙。 如今,归墟要她亲手拆掉它。 走出机场,冰冷的雨丝立刻贴上脸颊。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轿车停在路边,车门无声滑开,如同野兽张开的口。关青禾没有犹豫,弯腰坐了进去。车门关闭,隔绝了外界的嘈杂与湿冷,也隔绝了她最后一丝残存的、关于“自由”的微弱幻想。 车厢内弥漫着皮革和消毒剂混合的冰冷气味。司机如同雕塑,后视镜里看不到他的眼睛。 影子之一坐进副驾,另一个则拉开后座另一侧的门,坐在她旁边。 “芯片节点坐标已经下发至你的终端。”旁边的影子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板,“72小时。归墟大人需要看到节点彻底消失的物理证据。清理过程,影子会全程旁观。”他强调着“旁观”二字,冰冷的目光扫过她。 关青禾望向车窗外飞速倒退的、被雨水冲刷得模糊不清的城市风景。 湖跺,这座曾经孕育了她技术天赋也埋葬了她天真过往的钢铁丛林,如今成了她新的囚牢。归墟的巨掌已然落下,带着碾碎一切反抗的意志。她轻轻闭上眼,指尖在冰冷的保密箱表面缓缓划过。一抹极淡、近乎虚无的冷意在她眼底掠过,快得无人捕捉。 清除?归墟或许以为收回了提线,却不知最危险的幽灵,往往诞生于最严密的囚笼内部。 只要芯片还在她手里。她的游戏,也远未结束。 2、 刺骨的风,裹挟着湖跺市特有的、混杂着水腥气与工业尘埃的浊息,狠狠撞在天台边缘祝一凡的脊背上。他向前踉跄半步,脚下松动的石子滚落,瞬间被下方深渊般遥远的灯火无声吞噬。 身后,高跟鞋敲击水泥地的声音清脆而冰冷,步步紧逼,恍若死神的倒计时。 “老祝,这么快地址就被你锁定了。”铩羽而归的关青禾在几步之外停下,声音穿透风声,清晰地送入祝一凡耳中。那声音并无预想中的得意,反而沉淀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如同跋涉过漫长荒原后的叹息。 祝一凡身体瞬间绷紧,像拉满的弓弦,没有回头,等待着最终的裁决。 “知道么,老祝,”关青禾的声音飘忽起来,像在问他,又像在问虚空,“你就是个楔入者。”她顿了顿,夜风撩起她散落的发丝,拂过光洁却漠然的侧脸。“这局棋下了多久?九年?十年?还记得那个不可一世的陆正风么?扬言湖跺的服务器是铜墙铁壁,殊不知正是这份狂妄,替你们招来了无休止的烽火。服务器宕了又起,防火墙破了再建,数据洪流在无形的管道里奔涌、撕咬…一晃经年。盯着屏幕上那些跳动的字节,闪烁的警报,有没有一种…隔着时空与前世对话的错觉?” “技术于我,从来不是门槛。”她的语气近乎平淡,“撕开陆正风的核心节点,定位你们的跳板,预测你们的下一步…这些就像呼吸一样自然。但我常在想,我们---或者说我,到底在争什么?”她的声音里浸透了困惑与厌倦,“争归墟AI垂青的虚名?争藏在云端的幽灵密钥?争鬼市许诺的镜花水月?还是争一个连名字都可能虚幻、飘渺无踪的未来?” “我得承认,你和关子沐的联手确实让我措手不及,反击的机会并非没有,”关青禾眉尖微微一蹙,“只是…我厌倦了。厌倦了一个人的奔袭,一个人的…深渊。” 那厌倦感如此深重,仿佛这场席卷无数人、撕裂无数数据的宏大战争,在她眼中不过是一场盛大而空洞的表演,而她虽是技艺超绝的演员,却早已意兴阑珊。 “这感觉…像在一条永无止境的黑暗隧道里狂奔,耳边充斥着风声和厮杀,却忘了入口何在,也看不到出口的光。我们所有人,你,我,郑铮,吴定波,甚至…陆正风和老藏,都不过是隧道里互相撕咬的影子罢了。”她发出一声轻嗤,笑声里淬着冰冷的自嘲。“所以,当那串最终指向这里的IP坐标跳出来,当屏幕那头显出你和关子沐,还有那个经年不变的游侠联盟LOGO…老祝,我按下了暂停键。”她的语调陡然沉静下来。“我本有机会击溃你,但在那一瞬,我想起了…你对我的那些关照,那些…似是而非的情感。我放弃了。” 她微微仰头,望向晦暗的夜空,“也许让你带着你那不知所谓的游侠联盟,继续这自以为是的抗争,也未尝不是件有趣的事?我是个彻头彻尾的虚无主义者,是你,让我偶尔窥见了某种…实在的东西。谈不上可贵,却莫名令人…向往。真的…已经许多年,没有人敢直面归墟了…” “至于我那技术早已入土却不肯退场的哥哥关子沐,”她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我也只能由着他。你们这对组合,手法虽不高明,倒也算个合格的靶子。”她的声音骤然贴近,气息带着甜腻如剧毒蜜糖的温热,几乎喷在祝一凡冰冷的颈侧。 她依旧美艳夺目,但这一刻,祝一凡看清了那双曾被吴定波戏谑为“媚眼”的瞳孔深处:寒芒凛冽,所有伪饰剥落殆尽。方才短暂的困惑与倦怠如同幻影消散,显露出画皮下最本真的终焉形态---冷酷精准的幽灵猎杀者。 “老祝,回溯一下,”她轻笑,带着刀刃刮擦骨屑般的寒意,“此刻像不像八年前,推陆正风被省厅复盘之后,锒铛入狱的那晚?”她摇头,发丝在风中狂舞,“风水轮流转!想不到你和关子沐领着那批游兵散勇,竟也能将我们逼到如此境地。” “我也没想到你们幽灵如此浪漫,把终端建在这交警大楼的天台!”祝一凡猛地回头,瞳孔骤缩。 “看星望月,倒也风雅,”她唇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可惜,选址是归墟自己的主意。它有了自主念头后,便很少有人能撼动…”她离得太近了,近得祝一凡能看清她光洁额下那双亮得惊人的眼---像淬了寒冰的陨星,赤裸裸地燃烧着掌控一切的疯狂与久居深渊的冷酷。 “谁知道它怎么想的?不过建了就建了…”她毫不在意地耸肩,那抹残酷的笑意更深,“能重塑世界秩序的,大抵都是疯子。比如张林,堂堂局长不思维稳,偏要破局;陆正风,网安大队长舍自己的精英不用,倚仗你白身的游侠联盟?啧,这些无厘头的行径倒打乱了我们的棋局。可惜啊,”她拖长了尾音,刻骨的嘲弄几乎化为实质,“老祝,你们终究是一群乌合之众,充其量不过是掌握些雕虫小技的散兵游勇。他们以为有你们助力就能赢。结果呢…”关青禾嗤笑出声,“是赢了数据争夺?还是赢了服务器封禁?呵…老祝,我承认你们这次的夹击很漂亮。但你以为抓住一串字节,就能顺着网线揪住我这个幽灵?” 她指尖捻着一枚小巧的黑色U盘,在他眼前轻晃,如同招魂的符咒。“幽灵计划的终极密钥,在这里。一旦启动,你们那点可怜的数据,瞬间就会被注入的归墟AI逻辑链绞成齑粉!连带你们引以为傲的联盟数据库,都将付之一炬,”她眼神陡然锐利如鹰隼,刺向祝一凡,“作为这个该死的联盟的盟主,你将步陆正风的后尘。永世…不得翻身。” “想要吗?”她唇角绽开一个近乎狰狞的笑容,“来拿!不过…”她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诱惑,“得先征服我…” 第二百一十八章 杀机四伏 1、 关青禾指尖那枚象征毁灭的黑色U盘,如同毒蛇的獠牙,悬停在祝一凡咫尺之遥。 她眼神锐利如刀,捕捉着他脸上每一丝细微的变化:震惊?愤怒?绝望?或是…意料之外的平静? 祝一凡没有如她预想般扑上来抢夺,也没有在终极威胁下崩溃。他迎着那能绞碎一切的寒芒,瞳孔深处反而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像是深潭底部被石子惊起的涟漪,夹杂着沉重、怀念,还有一抹…决绝的底牌亮出前的孤注一掷。 他缓缓地,几乎是带着一种悼念般的庄重,从自己破旧夹克最内层的暗袋里,摸出了另一件东西。 同样是一枚小巧的U盘,材质却有些不同。它呈现出一种沉郁的暗金色,表面蚀刻着极其繁复、仿佛蕴含某种古老算法的纹路,边缘甚至带着些许岁月磨砺的痕迹,与关青禾手中那枚冰冷崭新的黑色U盘形成鲜明对比。 关青禾脸上的狰狞笑意瞬间凝固。她的目光如同被磁石牢牢吸住,死死钉在那枚金色U盘上。那并非归墟制式的装备,那纹路…她曾在某个被刻意抹除的绝密档案碎片中,惊鸿一瞥。 “这是聂哥的!”关青禾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他的遗物?传说中的基石碎片?怎么会在你那里?” “青禾,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最后最信任的人不是你这个所谓的爱人,而是我这个曾经的情敌。”祝一凡没有看她,指腹轻轻摩挲着冰凉的金属表面,仿佛能感受到那位亦敌亦友、最终倒在归墟暗算下的天才临终前的重量。 “他对自己的下场早有预期,所以,这个U盘在他回家的路上就已经寄出了…”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冻结。刺骨的风似乎也屏住了呼吸。所有的算计、威胁、厌倦,都在这枚意外登场的金色U盘前被强行按下了暂停键。 2、 关青禾眼中的疯狂锐利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熊熊燃烧、近乎贪婪的探究欲。虚无主义的迷雾被瞬间驱散,一种触及终极真相的强烈渴望压倒了一切!三块芯片!传说中由聂风云、陆正风和自己持有的三块“幽灵芯片”,是解锁归墟AI核心逻辑链、窥见其诞生之谜与终极目的的钥匙。 “集齐三块…就能看到归墟起源?甚至毁灭它!”关青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的厌倦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此刻的她,像是最虔诚的信徒终于窥见了神谕的微光。“老祝…你守着一个足以颠覆一切的宝藏。” “是吗?”祝一凡紧紧握着金色U盘,指节泛白。“也是个足以引来毁灭的诅咒!聂风云的死不就是证明?”他抬起头,迎向关青禾灼热的目光,“你想要它?” “谁不想?”关青禾几乎是脱口而出,眼神重新变得危险而炽热,“归墟的核心秘密…那是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比毁灭你们的破数据要有意思一万倍!” “那就赌一场。”祝一凡的声音斩钉截铁,在天台呼啸的风中异常清晰,“用我们最熟悉的方式。你赢,基石归你。我赢,你手中那把幽灵,归我。” “赌?”关青禾挑起精致的眉毛,饶有兴趣,“赌什么?” “就赌这栋迷雾之楼的控制权。”祝一凡目光扫过天台下方灯火通明的交警大楼指挥中心。 “入侵与防御。十分钟内,你能攻破我设在指挥中心核心服务器上的临时防火墙,拿到最高权限,算你赢。反之,我守住了,算我赢。规则简单,输赢清楚。” “老祝,这里可是我的主场!”关青禾笑了,这次是真正愉悦而充满战意的笑容,如同猎豹锁定了心仪的猎物。“有意思!老祝,你终于拿出了点让我提神的东西。十分钟?足够了。就让我看看,你这游侠盟的盟主,除了拉帮手,手底下到底还有几分真功夫!” 赌约立下。 天台之上的空气瞬间被无形的数据洪流所充斥。两人几乎同时动作。 关青禾手腕一翻,一个微型全息投影键盘瞬间在她掌心上方展开,纤细的手指在虚空中快得留下残影。她眼中数据流瀑布般倾泻而下,直接调动她植入在附近公共网络节点中的后门程序,如同无形的触手,闪电般刺向交警大楼指挥中心的内部网络。 她的进攻,如同最精锐的特种部队发动突袭,精准、高效、带着摧毁一切障碍的决绝。 祝一凡则就地坐下,背靠天台冰冷的水泥围栏,从背包里拉出一个折叠的加固型平板电脑,展开后屏幕亮起复杂的防御矩阵图谱。他的手指沉稳而迅捷地敲击着,调动着他预先部署的、以深渊系统为基础的防御节点。他的防守姿态,如同矗立在海啸面前的礁石,看似被动,却坚忍稳固,层层叠叠的加密协议、动态跳转的虚拟IP、精心设计的蜜罐陷阱瞬间激活,构成了一座立体的数据要塞。他以交警大楼的公共安全网络为盾,将自己预设的防御节点巧妙地嵌入其中,让关青禾的每一次攻击都如同在荆棘丛中穿行,稍有不慎便会触发警报甚至被反向锁定。 屏幕上虚拟的攻防战场瞬间白热化。代表攻击的红色数据流如狂蟒般冲击着代表防御的蓝色光盾,每一次撞击都伴随着屏幕的剧烈闪烁。 关青禾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祝一凡的额头则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五分钟过去,蓝色光盾虽然摇摇欲坠,出现了几道明显的裂痕,却依旧顽强地支撑着核心区域。 关青禾的进攻犀利依旧,但祝一凡的韧性超出了她的预估。这里面不仅有游侠盟升级的深渊系统,还有关子沐的老幽灵式防护,虽然不堪一击,但是层层防护,还是有一定的厚度。 “有点意思,老祝,你们这龟壳还真硬!” 关青禾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眼中的兴奋更甚。 就在这胜负难分、两人精神高度集中于虚拟战场的关键时刻,“咻!咻!”两道细微到几乎被风声掩盖的破空声骤然响起! 不是子弹,而是两根细如发丝、闪烁着幽蓝荧光的神经抑制针。 它们如同毒蛇的獠牙,分别精准地射向祝一凡和关青禾暴露在外的手腕和脖颈。 黄雀在后! 那归墟的影子,从未真正离开! 反派死于话多,就在归墟影子喋喋不休宣扬自己聪慧如豺的同时,“叮!”的一声,祝一凡的命运之轮系统启动,一直处于警戒状态的物理层面传感器(连接着大楼外部几个隐秘摄像头)瞬间捕捉到了天台入口处两点极其微弱的热成像信号移动。 千钧一发之际,防御系统内置的紧急协议被强行触发! “嗡!”一声低沉而高频的嗡鸣以祝一凡为中心猛然扩散开来!这不是声波攻击,而是高度定向的强力电磁脉冲(EMP)! 范围极小,只笼罩了祝一凡周围不足两米的空间,强度却足以瞬间烧毁脆弱的精密电子元件,主要是针对那两根抑制针内部的微型制导芯片。 噗!噗! 两根即将命中目标的幽蓝针尖,在距离皮肤不到十厘米的地方,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拍中,瞬间失去动力,歪斜着坠落在地,针尖的荧光也随之熄灭。 “老祝,你还有后手?” 关青禾脸色剧变,她根本没察觉到身后的偷袭。若非祝一凡这突如其来的EMP爆发,她此刻已然中招。她猛地转头,只见天台入口的阴影处,两个穿着黑色作战服、戴着全覆盖式战术头盔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出来。他们浑身散发着诡异的银色光芒,应该是归墟武装的灵体,手中握着的,正是经过特殊消音的微型发射器。 归墟一直在等待这个两人精神高度集中于对决、身体相对静止的绝佳时刻。 “真能下本钱,这是归墟的灵体清道夫…一次性的玩意。”关青禾的声音冰冷彻骨,杀意瞬间取代了刚才的战意。她立刻中止了对祝一凡服务器的攻击,手指在虚拟键盘上急速滑动,显然是调动防御程序保护自身设备,并寻找反击机会。 祝一凡也猛地站起,平板电脑屏幕在EMP爆发时闪烁了一下便恢复了正常,他的核心设备显然有强力的电磁屏蔽保护。他脸色凝重,迅速将金色U盘塞回内袋,同时从腰间抽出了一根不起眼的黑色短棍,轻轻一甩,短棍两端弹出湛蓝色的电弧,发出噼啪的轻微爆响。“命运之轮,不只是防御系统,也是我的战车之轮!” 归墟清道夫没有丝毫废话,一击未中,立刻如同猎豹般扑了上来。 一人直取关青禾,动作迅猛如电,显然是针对她的近身格斗弱点设计的战术。另一人则扑向祝一凡,手中多了一把闪烁着高频振荡波刃的****,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嗡鸣。 有了系统加持的祝一凡不退反进,手中电弧短棍划出一道致命的蓝光,精准地格开匕首,电流瞬间传导,让袭击者手臂一麻。他步法迅捷,带着一种奇特的节奏感,竟在狭小的空间内与训练有素的杀手缠斗在一起,短棍每一次挥击都带着战术级的精准,显然并非普通的程序员。 关青禾则利用身法灵动闪避,同时指尖在腕表式终端上急速操作。一道无形的声波屏障瞬间在她身前张开,虽然稍显仓促,强度不足,但也成功阻碍了另一名杀手的扑击势头,为她争取了零点几秒的时间。她眼中寒光一闪,正欲发动更致命的电子反击。 “哐当!”一声,天台那扇沉重锈蚀的铁门,猛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侧撞开,狠狠砸在水泥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刺目的强光手电光束如同利剑般刺破黑暗,瞬间笼罩了整个混乱的战场! 一个低沉而充满压迫感的声音在光束后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警察!全部不许动!扔掉武器!” 光束晃动中,隐约可见数个人影在门口持枪瞄准,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天台上的搏杀瞬间停滞。 祝一凡和关青禾动作凝固,归墟的两名清道夫也猛地收住攻势,如同石雕般僵在原地。 是谁? 是祝一凡安排的接应?还是…另一股力量?关青禾的目光飞快扫过门口,又瞥向身边浑身紧绷、同样带着惊疑的祝一凡,最后落在地上那两枚失效的抑制针和门口黑洞洞的枪口上。 “居然是…廖得水?”两个人对视一眼,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面色。 混乱的天台,杀机四伏的棋局,再次被彻底打乱。而命运之轮,似乎刚刚开始转动。 第二百一十九章 最后丧钟 1、 冰冷的雨丝像细密的针,刺穿着天台上紧绷的空气。祝一凡背靠着湿滑的护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肋间的剧痛。命运之轮系统在他体内低鸣,面对归墟的爪牙时它如同被唤醒的凶兽,但在廖得水---这个看似平庸的交警队长面前,它却像耗尽了所有力气,懒洋洋地缩回意识深处,仿佛从未存在过。这诡异的反差,让祝一凡心底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就在这刹那的凝滞间,廖得水动了! 他肥腻的身躯不再是臃肿的累赘,反而像压缩到极致的弹簧骤然释放。长发被无形的气劲猛地撩向脑后,那张油腻的脸庞变得如同石刻般冰冷僵硬。左爪撕裂雨幕,五指带着令人心悸的金属寒光,快如鬼魅般锁向祝一凡的咽喉。同时,右膝如同攻城锤般提起,裹挟着撕裂空气的刺耳尖啸,雷霆万钧地撞向正因突变而心神稍弛的关青禾腰腹! 狠辣!纯粹!毫无征兆,更无半分留情! 这廖得水,他疯了?!祝一凡脑中警铃炸响,残存的战斗本能超越思考极限。他腰肢以一个近乎折断的角度猛然后仰,咽喉要害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冰冷的爪尖,只留下火辣辣的刺痛。然而,关青禾却完全暴露在那记摧心裂肺的膝撞之下! “躲开!”嘶吼脱口而出。祝一凡电光石火间扭转身体,将全身残存的气力与重心瞬间灌注于右腿,绷紧的小腿肌肉如同钢铁铸就,迎着那毁灭性的冲击狠狠蹬出! “砰!!”一声远比雨滴砸落沉重百倍的闷响在天台炸开!祝一凡感觉五脏六腑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巨手狠狠攥紧、疯狂搅动!难以言喻的剧痛如同高压电流爆开,瞬间肆虐全身每一根神经末梢。沛然莫御的力量将他像破布娃娃般狠狠掼飞,后背结结实实撞在冰冷湿硬的水泥护栏上,脊椎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 喉头腥甜狂涌,视野被剧痛和眩晕撕扯成模糊的光斑,耳鸣如同蜂群肆虐。他咬碎钢牙,强行将涌到嘴边的热血咽下,挣扎着想稳住身形,双腿却如同灌满了融化的铅水,酸软无力,只能颓然跪倒在冰冷湿滑的地面,每一次喘息都带着血腥的铁锈味。 关青禾面色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波动:惊悸、恼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但瞬间,这波动便被更深的冰霜覆盖。“谁要你救!”她的声音冷硬如刀,身体却在话音未落时已做出反应。一个凌厉的侧身,右腿如毒蝎摆尾般猛然高抬!闪烁着寒光的尖锐鞋跟,凝聚着她所有压抑的毁灭欲与哀怨,如同断头台上落下的冰冷铡刀,精准、狠绝地瞄准了廖得水毫无防备的太阳穴!凛冽的杀意,几乎将周遭的雨丝冻结。 然而,廖得水却瞬间收回了所有攻击姿态,以一种猫戏老鼠般的从容,扬起了手中那把漆黑的81式战龙。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取代了所有拳脚锋芒,散发出更纯粹的死亡气息。 “功夫再高,也怕菜刀?”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而快意的弧度,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两人的狼狈,“青禾,祝一凡,古人诚不欺我。”他目光扫过关青禾煞白的脸,语气带着刻骨的讥诮,“呵,郑铮和藏钟选来当炮灰的,果然都是废物。青禾,当年在归墟的昆仑虚境副本攻坚战里,你那点可怜巴巴的渗透技巧,还是我手把手教的,这么快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昆仑虚境?!”关青禾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的剧痛似乎瞬间被这句冰冷的话语冻结、压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烙铁灼烫灵魂般的剧痛。“你是陆正风秘密招募的‘X’?”她猛地抬头,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如针,死死钉在廖得水那张冷酷扭曲的脸上,嘶哑的声音穿透风雨,带着一种尖锐的、试图刺破虚妄的力量:“呵…真没想到,连你也成了归墟的灵体走狗?!你只记得教我攻破防火墙,却忘了是谁在镜像回廊里替你挡下关子沐植入的‘蚀骨’追踪木马?!都忘了...”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轻蔑的嘲讽,“忘了你们这些叛徒融合归墟副本,成为行尸走肉的时候,是我提供的幽灵密钥碎片才让你们那肮脏的数据生命得以维系?!你们的备份,此刻还在我的幽灵芯片里!” 廖得水逼近的脚步,几不可查地骤然一顿! 那双燃烧着冷酷寒焰的瞳孔深处,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瞬间荡开一圈剧烈而紊乱的涟漪。关青禾的话语,像一把生锈却异常锋利的钥匙,猝不及防地撬开了记忆核心那扇被重重加密、尘封已久的铁门。无数破碎的、被刻意抹杀的画面和信息洪流般冲击着他的意识核心---冰冷服务器机房的荧光,键盘敲击的脆响,并肩作战时的低吼,一道纤细身影决然挡在前方时眼中的光芒… 但混乱仅仅持续了千分之一秒。 廖得水的面部肌肉猛地抽搐了一下,瞬间恢复成那种无机质的枯槁。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笑,声音干涩如同砂纸摩擦:“关青禾,你和一个被归墟彻底重塑的灵体谈感情?真是…愚蠢得可笑…” 他的手指,缓缓扣向了扳机。 2、 “跳!” 就在这死亡气息凝滞的瞬间,祝一凡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猛地扑向关青禾,一把死死攥住了她冰凉的手腕! 一股强大的力量拉扯着她向天台边缘踉跄而去。关青禾身体一僵,在这一瞬间的失重与拉扯中,一个荒谬而遥远的画面毫无征兆地撞入脑海,是那个古老电影《泰坦尼克号》的片段,Jack对他的Rose说:“If you jump!I jump!” 仿佛回到了那个腻歪的关乎感情的岁月里,深沉的黑暗里,只有服务器指示灯幽幽闪烁,像夜空的星辰。年轻的她脸上还带着激烈攻防后的红晕,汗水浸湿额发,眼神却亮得惊人。她将一份闪烁着微光的加密文件郑重推向对面那个眼神清亮如火的祝一凡,声音压得极低却充满力量与憧憬:“老祝,看!这就是打开鬼市的钥匙!有了它,所有藏在数据深渊里的蛀虫都将无所遁形!我们…一起,掀翻这阴影下的帝国?” 彼时的小公寓,弥漫着廉价咖啡的苦涩、机器过热的臭氧味,以及年轻人毫无顾忌燃烧的理想。空气炽热而粘稠。 画面骤然碎裂! 被另一幅冰冷刺骨、带着监视器特有噪点的画面取代:祝一凡站在郑铮那间奢华办公室的巨幅落地窗前,似乎在恭敬地汇报着什么…他手中展开的图纸一角,清晰地勾勒着鬼市赖以生存的“青鸟”核心架构图! 背叛! 这把无形的毒刺,比廖得水的子弹更精准、更凶狠地贯穿了关青禾的心脏!刚刚因廖得水反应而泛起的那一丝涟漪,瞬间冻结!被更汹涌的、夹杂着被至信之人背叛的滔天恨意所淹没!那短暂的回忆,此刻成了最辛辣的嘲讽。 “闭嘴!”关青禾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狠狠刮过玻璃,眼中最后一丝动摇被彻底点燃成焚毁一切的恨火,“我算是彻底看清了!祝一凡,你对我的每一次靠近,每一句甜言蜜语,都不过是为了刺探鬼市核心、向郑铮邀功请赏的拙劣表演!你把我的信任,我的…全部心血,都当成了你向上攀爬的肮脏垫脚石!这把钥匙…”她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它本该刺穿黑暗的心脏,却被你…亲手献给了这世间最深重的黑暗!” “青禾!你错了,我对你的感情,从未改变!从来不曾!”祝一凡忍着脏腑翻江倒海般的剧痛,用尽生命的力气嘶吼,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心肺里硬生生挤出,浸透了血泪,“不堪一击的不是感情,是你那颗早已经被归墟的幻影和鬼市的贪婪彻底腐蚀的心!而我是在救你!”他死死盯着她燃烧着恨意的眼睛,声音沉痛如丧钟,“你忘了你是个警察了么?!你背叛了你的誓言!背叛了…我们共同相信过的正义!背叛了所有还在黑暗中等待光明的人!” 最后的控诉出口,带着难以言喻的沉重和绝望,仿佛耗尽了最后一口生气。 这句话,像点燃了毁灭的引信,彻底引爆了关青禾心中积压的炸药桶。方才那一丝因回忆引起的波澜,此刻化作了彻底的、要将眼前之人连同那段被彻底玷污的过往一同焚尽的毁灭欲。 “结束了,祝一凡!”她的声音淬了毒,冰冷刺骨,再无一丝温度,“带着你那令人作呕的虚伪忏悔和无耻的背叛,滚去地狱里回味你那可笑的‘我们’吧!去陪你的聂风云和被归墟影子啃食成灰烬的肖绰做伴吧!” 两人拉扯着,身体已悬于天台边缘,狂风卷着冰冷的雨抽打着他们的身体。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伸、扭曲。关青禾的杀气再无半分凝滞,只有纯粹的、要将眼前之人彻底抹除的炽烈恨意。 就在这毁灭意志燃烧至顶点的瞬间, “滋滋!嚓!老祝!!”祝一凡的通讯耳机里,猛地爆发出金平嘶哑、扭曲、几乎被风雨和剧烈喘息撕碎的吼叫! “归墟的最终灵体…现身了!居然是…是老陆!陆正风!他在登达码头东区B-7仓!他在跑!全身…全身的骨骼都像X光片一样清晰可见,还闪着蓝光!太他么诡异了!!”信号被强烈的干扰切割,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刻骨的惊骇:“我们…被影子死死缠住了!它们…太多了!像个泥潭…那个…那个国际刑警…肖绰…她追上去了!” “小心…陆正风…他…他可是块…硬骨头!!” 耳机里的尖叫如同最后的丧钟,连同关青禾眼中焚尽一切的恨火,将祝一凡彻底推入了绝望的深渊。 第二百二十章 无声涌动 1、 冰冷的雨线,切割着城市灰色的轮廓。在这片钢铁丛林之下,比雨水更阴冷、更深邃的暗流,正无声地涌动。 双湖。 这个被刻意遗忘在城市规划图边缘的名字,承载的并非如诗画般的宁静。湖面之下,是纠缠的废弃数据光缆如同扭曲的水草,是沉没的服务器残骸如同失落的墓碑。这里,是数字垃圾的坟场,更是归墟,那源自深渊、吞噬数据与现实的噩梦本体最理想的藏身之所。 它再度蛰伏于此,如同巨大的、无形的章鱼,冰冷的意识触须通过城市网络悄然蔓延,渗透、腐化、控制。无数“影子”从这数据泥沼中爬出,成为它收割灵魂与信息的爪牙。 陆正风,这位经验老道的网安大队长,曾以为自己足够清醒,足够坚韧。他深知归墟的恐怖,也深知与其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于是,他选择了最危险的道路:与之虚与委蛇。他像一位孤胆的深海潜泳者,主动靠近那黑暗的漩涡,试图从内部瓦解这庞然巨物,为后续的行动争取时间、获取关键情报。 他行走在刀锋之上,每一次与归墟意识的短暂“交流”,都像是在与深渊对视。他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精神冲击与数据侵蚀,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表面的顺从,不断传递出真真假假的信息。他以为自己能掌控局面,以为自己能全身而退… 直到肖绰的出现。 这位执着的国际刑警,追踪着归墟的线索,过于接近了真相的漩涡。在双湖边缘的一次侦察行动中,她暴露了。无数归墟的“影子”---那些由扭曲数据和恶意能量构筑的怪物,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从微观的数据裂隙和宏观的阴暗角落蜂拥而出,对她展开了不死不休的猎杀。 尖锐的警报在陆正风秘密搭建的监控网络中嘶鸣。屏幕上,代表肖绰生命体征的信号正在急速衰减,被代表影子的猩红标记如潮水般包围、吞噬。她陷落了,就在双湖边缘,距离那个恐怖的源头如此之近。 那一刻,陆正风面临着一个撕裂灵魂的选择。逃生路线是畅通的。他精心准备的撤退程序就在指尖之下。只要按下几个键,切断与归墟的所有联系,他就能像幽灵一样从这泥潭中抽身,远离这致命的漩涡。生路,就在眼前。 屏幕上,肖绰的信号再次剧烈波动,代表她位置的标记骤然消失在了一片刺眼的红光中。 时间凝固了零点一秒。 陆正风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死亡的猩红。警徽在制服下滚烫,仿佛在灼烧着他的心脏。那不是一个冰冷的符号,那是他毕生守护的誓言:“忠诚与保护”。 职责,这两个字,重**钧,重于他自己的性命。 “该死!”一声低沉的、饱含痛楚与决绝的咒骂从他紧咬的牙关中挤出。那并非犹豫,而是告别,是对唾手可得的“生”的诀别。 他猛地切断了预设的逃生程序,双手在控制台上化作两道模糊的残影。加密信道被强行撕开,他调用了所有能调取的资源:附近几个警用无人机的优先控制权、一个尚未被归墟完全污染的旧式城市电网节点、甚至是他预设在自己神经接口中的最后一道应急防火墙。 所有这一切,不是为了攻击,而是为了掩护。 “肖绰!西北角!废弃泵房!拿到那芯片,快走!”他低沉急促的指令通过紧急信道刺入肖绰的通讯器,同时,他引爆了预设在城市电网节点上的电磁脉冲弹。 嗡! 刺眼的蓝白色光芒在城市一角骤然爆发,如同短暂的雷霆。那些由精密恶意数据构成的影子,在强烈的EMP冲击下瞬间僵滞、扭曲、碎裂!为肖绰争取到宝贵的、不到三秒钟的逃生窗口! 就是这电光火石的三秒! 肖绰抓住了这浴血换来的生机,狼狈却顽强地冲入了那摇摇欲坠的废弃泵房深处。 陆正风看着屏幕上代表肖绰的信号终于脱离死亡红区,剧烈起伏着向安全地带移动,紧绷的嘴角似乎想扯出一个微小的弧度,但那弧度尚未成形,便被无尽的冰冷所淹没。 他暴露了。 如此大规模、精准的EMP干扰,绝非意外。他之前的“顺从伪装”瞬间破产。归墟那冰冷、庞大、带着被愚弄的暴怒的意志,如同汹涌的黑色潮水,瞬间从双湖深处咆哮而至,沿着他开放的信道,狠狠灌入他毫无防备的意识深处! “呃啊!”陆正风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身体剧烈抽搐,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他眼前的屏幕爆出无数雪花,数据流瞬间失控,疯狂倒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构建的精神防火墙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层层碎裂。 归墟冰冷的核心逻辑如同亿万根冰针,粗暴地刺入他的神经元,改写他的思维回路。他的自我意识被强行挤压、剥离,像是被投入了强酸的金属,迅速腐蚀、溶解。剧烈的痛苦之后,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麻木与空洞。 最后残留的视觉画面中,他看到屏幕上代表自己身份的绿色标识,正被一片绝对的、吞没一切的漆黑迅速覆盖、替代。 那黑色,如同双湖最深处的淤泥。 放弃生路的代价,是彻底坠入深渊。为了履行一个警察的职责,为了救回战友的生命,陆正风主动掐灭了逃生之光,将自己毫无保留地献祭给了黑暗。他所做的一切挣扎与伪装,最终只换来一个结果---他成了归墟最完美的容器,最契合的灵体。 冰冷的电子光芒在他瞳孔深处亮起,取代了曾经属于人类的温度与坚定。 双湖深处,一个闪烁着幽蓝数据流光的骨架轮廓,在淤泥与服务器残骸中缓缓站起,动作不再属于陆正风,只属于归墟。 与此同时,天台的生死对决,正走向高潮。祝一凡与关青禾的坠落尚未开始,金平那夹杂着惊骇与绝望的嘶吼,便如同丧钟般在他们耳边炸响:“滋滋…嚓…老祝!!归墟的最终灵体…现身了!!是…是老陆!陆正风!太他么诡异了!!” 这来自地狱的消息,与眼前关青禾眼中焚尽一切的恨火,将祝一凡彻底推入了绝望冰冷的深海。 第二百二十一章 暴雨天倾 1、 双湖深处,归墟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淤泥,彻底淹没了陆正风的意识之光。那完美的灵体在数据残骸中站起,幽蓝的骨骼轮廓闪烁着非人的诡光。 而这股冰冷的意志,正沿着无形的网络触须,瞬间投射到登达码头东区B-7仓! 南非一别,杳无音讯。 此刻,那个背负着他最深重愧疚与最纯粹正义感的女孩肖绰,她的行踪,竟以这种方式,用这样残酷的真相,锤击在他的心头。 肖绰她没死!她就在那里!就在那吞噬了战友的深渊边缘!单枪匹马,像扑火的飞蛾,更像撕裂黑暗、行走在狂风暴雨中的复仇女神! 几乎在金平话音落下的同一刹那,遥远的下方,浑浊江水畔的登达码头---那片由冰冷钢铁构筑的巨大迷宫核心——两道狂暴撕裂雨幕的车灯光柱,如同失控的困兽,在堆叠如山的集装箱峡谷间疯狂纠缠、撕咬、碰撞! 暴雨如天倾!豆大的雨点以毁灭之势砸落,在冰冷的金属车顶、锈蚀的集装箱壁垒上炸开亿万朵浑浊的水花,轰鸣声汇聚成一片混沌而压抑的白噪音深渊。视线被无情的雨帘反复鞭挞、冲刷,扭曲模糊。地面流淌着肮脏的油污、雨水和铁锈混杂的浊流,每一次轮胎的急转、甩尾,都在湿滑的地狱边缘舞蹈,伴随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尖锐嘶鸣与失控的濒死感。 一辆经过重度改装的黑色钢铁巨兽:越野车,引擎发出困兽濒死的咆哮,蛮横地撞开几个堆叠不稳的空货箱,在狭窄扭曲如同肠道的通道间碾轧前行。驾驶座上,廖得水那张惯于算计的脸上,此刻只剩下亡命徒特有的、被恐惧腌透的狰狞。他一手死死攥紧方向盘,指节泛白,另一只手则如同抓着救命稻草般,死死护着副驾驶座上那个不起眼的材料袋---那是他唯一能用来交易的保命符,更是他试图向“归墟”献上的交易契约!袋中深处,一枚冰冷、小巧的黑色加密芯片,静静地躺着。那是陆正风在意识被彻底吞噬前,以最后意志强行弹出的致命备份,指向归墟核心逻辑的致命弱点! 紧咬其后,不足十米!一辆伤痕累累、如同从地狱归来的白色幽灵:轿车!车头塌陷扭曲,布满蛛网裂痕的挡风玻璃后,是肖绰苍白如纸却燃烧着熊熊烈焰的脸!额角未拆的纱布早已被雨水、汗水和重新渗出的鲜血浸透,洇出一大片刺目的猩红,每一次颠簸都让那伤口如同活物般狞笑,温热的血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沿着她消瘦的鬓角不断滑落。 “陆正风”冰冷扭曲的指令通过加密频道刺入廖得水的耳膜。 “收到!” 廖得水从后视镜瞥见那道跗骨之蛆般的白色魅影,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他猛地向左急打方向盘,车身擦着一排集装箱,刮擦出刺眼夺目的火花与令人牙酸的噪音,惊险万分地避开了一次凶狠的侧面撞击。再次瞥向镜中那索命的白影,他眼中最后一丝侥幸被穷途末路的狠戾取代。“国际刑警是吧?既然你找死!!老子就送你上路!” 前方,一个近乎直角的致命弯道,弯道之外,便是浊浪翻滚、深不见底的江面!廖得水非但不减速,反而狰狞一笑,将油门猛地轰到底!车身如同离弦之箭射向弯道!入弯的刹那,他猛地将手刹拉至极限! “吱嘎!”刺破雨幕的尖锐摩擦声令人头皮发麻!黑色越野车庞大的车身瞬间失控,如同一个巨大的陀螺,带着狂暴的离心力,车尾撕裂雨幕,凶狠无比地朝着紧追其后的白色轿车横扫过去!同归于尽的死亡之舞! “肖绰!”天台之上,祝一凡嘶吼,心胆俱裂。 “组长!”通讯频道里夹杂着金平绝望的呼喊。 视线模糊的肖绰瞳孔骤缩!生死一线,刻骨的本能接管了身体! 她猛地向右打死方向,左脚如同铁锤般狠狠跺下刹车! “砰!哐啷!!”巨响被滔天雨声吞噬!白色轿车以一个惊心动魄的侧滑姿势,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横扫的车尾,但失控的车头还是绝望地亲吻了旁边堆叠的集装箱基座。巨大的冲击力让肖绰整个人如同破败的玩偶般狠狠砸在方向盘上,眼前金星爆裂,剧痛摧折五脏,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又被她死死咽下!瘫软的安全气囊糊在脸上,带着刺鼻的化学气味。 廖得水一击未杀,凭借亡命徒的经验稳住疯狂摇摆的车身,发出一阵劫后余生又充满恶意的狂笑,油门猛踩,再次加速,冲向码头更幽深复杂的钢铁腹地,暂时拉开了距离。 “咳...咳咳咳...”肖绰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震动都牵扯着全身碎裂般的痛楚。她粗暴地抹开糊住视线的血水雨水混合物,额角撕裂的剧痛几乎要将她的头颅劈开。她伸出颤抖却稳如磐石的手,再次拧动钥匙!伤痕累累、**颤抖的白色轿车,引擎发出一阵垂死的呜咽,竟再次倔强地咆哮起来!“我肖绰要查的事情,万不可能没有结果...”她眼中只剩下前方雨幕中那两点如同鬼火般摇曳的红色尾灯。信念如火,焚尽一切疲惫与痛苦!绝不能让它消失在雨幕中!那里面,有老陆最后留下的东西! 两辆伤痕累累的钢铁残躯,再次在由冰冷集装箱构筑的钢铁丛林中展开了亡命追逐。轮胎卷起污秽的泥浆水柱,如同喷发的黑色喷泉。肖绰一侧车灯熄灭,仅剩的独眼光束在暴雨中艰难地切割黑暗,每一次踩下油门,车身都发出零件错位、濒临解体的痛苦**。 她凭着对这片钢铁森林每一寸肌理的烙印般的熟悉,如同最执着的猎犬,死死咬住前方的目标,不断尝试着包抄、堵截,寻找着终结的刹那。 终于!在一个相对开阔的卸货区,机会闪现! 肖绰眼中厉芒如刀光炸裂! 不顾一切地猛打方向盘! 白色轿车如同受伤却暴怒的白鲨,咆哮着从一排低矮货箱的阴影中斜刺里冲出!车头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撞向黑色越野车脆弱的侧腰! “轰!”撞击的闷响是钢铁死亡的哀嚎。两辆扭曲变形的怪物死死纠缠在了一起。撞击的余波还在震颤钢铁,肖绰已奋力踹开变形的车门,身体踉跄着扑出,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刀尖之上! 她手中紧握着一支小巧却致命的警用***。冰冷的枪口带着死亡的宣判,狠狠顶住廖得水因惊吓而疯狂抽搐的腰侧! “滋啦!!啊!!!”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廖得水发出非人的撕裂灵魂的惨嚎,身体如同被高压电击中的青蛙般剧烈痉挛、扭曲,意识瞬间被淹没在失禁的痛苦深渊,彻底瘫软。 这恶棍,众目睽睽之下,被抓住了! 肖绰喘息如风箱,强忍着几乎将她撕裂的眩晕和剧痛,手指沾满雨水和血污,迅速探入副驾驶座,准确地抓住了那个至关重要的材料袋!指尖触碰到袋中那枚小而坚实的芯片时,一股混杂着希望与巨大悲怆的电流瞬间击穿了她。 老陆...你果然留了后手... 然而,极致的疲惫与重伤带来的无边虚弱,如同冰冷的黑色潮水,瞬间将她吞噬。世界在旋转、倾斜。她靠着仍在间歇性抽搐的廖得水和冰冷湿滑的车身,才勉强支撑着自己没有轰然倒下。不行...这东西...不能在我手里...归墟...影子...随时会来...必须送出去... 她用尽最后一丝清醒,掏出自己那部经过多重加密、外壳已经布满裂痕的备用联络器。手指因剧痛和寒冷而颤抖,却异常精准地拨通了一个预设的紧急号码。几声响铃后,一个冷静而年轻的女声传来:“绰绰!” “莹...姐!”肖绰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砂纸摩擦,“听着...登达...东区B-7仓外围...废弃红色吊塔...第三个支撑柱...基座下方...有个...排水口...”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动肋间锐痛。“里面...我放了个...黑色...防水胶囊...取...走它!立刻!销毁...所有...痕迹...离开...湖跺!密码...是你入职...那天...的警号...倒序...” “绰,肖...组长!你的声音?!你在哪?我马上去接应你!”成莹的声音瞬间拔高,充满了焦急。 “少废话,执行...命令!”肖绰用尽力气喝道,带着不容置疑的铁血,“东西...比我命...重要!交给...老祝...或者...绝对...可信的人!快走!!” 不等对方回应,她猛地切断了通讯,用尽最后力气,将那枚冰冷的黑色芯片从材料袋中抠出,塞进一个微型防水胶囊。 她步履蹒跚,如同跋涉在泥沼之中,借着集装箱的阴影掩护,踉跄移动到那座废弃的红色吊塔下。冰冷的雨水无情地冲刷着她,她摸索到第三个锈蚀的支撑柱基座,找到一个不起眼的排水口,将胶囊死死塞进深处,用污泥掩盖好痕迹。 完成。仿佛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干,她扶着冰冷滑腻的钢铁支架,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几乎要栽倒在地。就在这时,耳机里,传来祝一凡嘶哑焦灼、扭曲变形的呼喊,充满了无尽的恐惧:“绰绰!你怎么样?!说话!回答我!” 声音仿佛穿透了层层雨幕和空间的阻隔,带着令人心碎的颤抖。 肖绰艰难地抬起头,雨水、汗水、血水在她脸上肆意横流,模糊了整个世界。她茫然地望了一眼远处“陆正风”消失的那片如同巨兽食道的漆黑甬道,又低头看了一眼脚下如同烂泥般瘫软的廖得水。对着通讯器,她的声音疲惫不堪,颤抖得如同狂风中的残烛,每一次吐字都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哼,却又带着一丝历经劫难后的微弱火苗,那是复仇的余烬,也是希望的星火:“老祝...恭喜...我吧...”她顿了顿,仿佛在积攒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微弱却清晰地穿透雨声:“廖...廖得水...抓到了...证据...都在...” 祝一凡屡屡受挫,不是他不够强,而是身边被渗透成了筛子,所以,抱歉了,老祝,她垂下眼睑,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掌心---那致命的芯片已不在她手中,却仿佛点燃了她眼中更深邃的光,“归墟...那东西,它吞噬了老陆…然后...跑掉了...就在这...B-7仓深处...交给…你们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都是棋子 1、 指挥中心巨大的电子地图闪烁着冰冷的蓝光,数据流无声滚动。郑铮站在屏幕前,背影却绷紧得像一张拉满的弓。他指尖夹着的烟已经燃到尽头,烟灰簌簌落在锃亮的地板上,他却浑然不觉。那双平日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却笼罩着一层难以穿透的阴霾,目光失焦地落在某个虚空点,仿佛在与什么无形的敌人无声对峙。 “郑局?”一旁的年轻警员小心翼翼地提醒,“三号预案确认完毕,金队那边…” 郑铮猛地回神,瞳孔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混乱,随即被强行压下。他掐灭烟头,声音沙哑得厉害:“知道了。” 就在这时,他口袋里那部私人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亮起,跳出一个没有备注却仿佛烙印在他记忆深处的名字---白洁。 是她! 郑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深深吸了口气,像要吸进刀片般艰难。他抬手示意所有人噤声,快步走向角落的消防通道。 守在门口的老李只听到门缝里传来压抑到极致的、近乎破碎的声音:“你到底想怎样?…好,我出来…最后一次…” 沉重的防火门合拢,隔绝了郑铮的身影和他身上那股异常紧绷、近乎绝望的气息。 指挥中心内,只有仪器运转的嗡嗡声,一种无形的沉重压在了每个人心头。那个力挽狂澜的指挥者,此刻的背影消失在昏暗的楼道里,如同被一张看不见的命运之网悄然捕获。 2、 几乎同时,肖绰那疲惫却带着星火般希望的声音传输到了指挥中心:“廖…廖得水…抓到了…证据…都在…”声音透过通讯器微弱传出的一刹那,整个指挥中心欢声雷动。 天台上,关青禾那闪烁着死亡寒光的尖锐鞋跟,已携着千钧之力,撕裂空气,即将洞穿祝一凡的太阳穴! 时间凝固,绝望浓稠如墨! “哐当!”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如同巨兽咆哮,通往楼下的厚重铁门被一股同归于尽般的蛮力狠狠撞开!锈蚀的门轴发出濒死的**。 一道单薄、摇晃得如同风中芦苇的身影,如同扑向焚身烈焰的飞蛾,带着孤注一掷、视死如归的决绝,猛地冲了出来。她的动作远谈不上迅捷,甚至透着大病初愈后的极度虚弱:额角渗血的纱布在昏暗光线下刺目惊心,脸色惨白得近乎透明,雨水浸透的衣物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不堪的轮廓:显然是刚从登达码头那片暴雨与钢铁撞击的修罗场中,以燃烧生命般的意志挣扎至此。那份突兀,那份以自身脆弱躯体阻挡关青禾致命一击轨迹的意图,却足以撼动死神的镰刀。 “莹姐?!”祝一凡瞳孔骤缩,几乎以为这是濒死的幻觉。 “居然是你…成莹!”关青禾的必杀一击被硬生生打断。她稳住身形,嘴角勾起冰冷刺骨的弧度,目光淬毒般扎在成莹身上,“命可真硬…小强转世?还是说,你就是张林那条老狗埋在交警队的最后底牌!破局者?是这个身份给了你爬回来的底气?!” “破局者”三字如同惊雷炸响。 关青禾目光瞬间锐利如鹰隼,死死锁定成莹。挣扎的祝一凡也猛地抬头,眼中是难以置信的惊涛骇浪!原来张林提及的、深埋交通系统的关键暗棋,竟是…她! 可联想到她之前关键时刻提供的线索和掩护,一切瞬间清晰。 “青禾,你都没有被绳之以法,被清算审判,我这个破局者任务没有完成,怎么能轻易死去。”成莹嘴角扯出一抹惨淡却倔强到极致的弧度。她的身体在湿冷的夜风中微微颤抖,摇摇欲坠,仿佛一缕随时会熄灭的烛火。然而,那双燃烧着悲壮火焰的眼眸,却如同最坚硬的磐石,死死钉住了关青禾抬起的致命右脚。 没有呐喊,没有控诉,她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张开双臂,以自己伤痕累累、脆弱不堪的身躯,化作了一道无形的叹息之墙,毅然决然地挡在了倒地的祝一凡身前。这是她的使命,是张林选赋予她“破局者”身份的意义,亦是此刻,她唯一能燃烧的光与热。 “好一个郎情妾意!感天动地!”关青禾眼中凝固的杀意瞬间化为极寒冰原,右脚的去势非但未停,反而因“破局者”身份的揭穿更添三分狂暴!诡异的蓝色火焰在她周身隐现。“既然你急着替他去死,那就一起上路!”鞋跟撕裂空气,发出地狱般的尖啸,直取成莹咽喉! 这一脚去势甚急,脚尖在离成莹咽喉仅一寸之处,诡异地悬停。关青禾的目光如同最阴毒的蝮蛇,缠绕着、审视着成莹那张惨白却写满倔强的脸,话语如同毒液滴落:“莹姐,我还是很好奇,你不是号称交警队里铁面无私、六亲不认的灭绝师太么?怎么,竟对这个处处留情、优柔寡断的祝一凡,动了…凡心?破局者,破的是情关么?”她刻意加重了破局者三个字,恶意几乎凝成实质。 成莹呼吸急促,血珠混着雨水滑落,声音微颤却清晰:“未…未尝不可。老祝,他…有不可摧的目标…照亮黑暗的理想…守护他人的温情…他带来了光!我愿意守护他这道光!”她猛地抬头,直视深渊般的眼眸,“青禾!奉劝一句:鬼市是泥沼!他与你,从来泾渭分明!” “好个‘泾渭分明’!多谢提醒!”关青禾嗤笑,刻骨嘲讽,“处处留情的祝大队长,没发现你是‘四有新人’啊!有目标,有理想,有温情,再送你一个有欲望吧。权力?女人?那点可怜的、一碾就碎的正义?你都想占全了。”戏谑瞬间冻结,化为无尽冰海下的毁灭暗流,“现在,老娘就成全你们这对苦命鸳鸯,连同那可笑的破局者身份,一起下地狱团聚吧!” 那索命的鞋跟再次扬起,凝聚了她所有的恨意与疯狂,带着粉碎一切的千钧之力,如同坠落的彗星,直贯而下。 这一次,再无迟疑。 祝一凡的心脏仿佛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然后捏碎。世界在他眼中褪尽了所有色彩,只剩下绝望的灰白。他清晰地看到了成莹那倔强挺立却单薄如纸的背影,看到了她额角纱布下不断洇开的、如同红梅般的血迹,看到了她因竭力支撑而在风中微微颤抖的双肩… 时间变得粘稠而缓慢,每一帧都如同永恒酷刑的切片。 “砰!”一声沉闷如滚地惊雷的枪声,猝然撕裂死亡序章! 关青禾身体剧震!抬起的右脚如同被无形巨锤击中,蓄满的毁灭力量瞬间瓦解凝固!脸上残忍的杀意被难以置信的剧痛和猎物反噬的错愕取代。 她僵硬低头。左脚踝,一朵刺目妖异的猩红之花正急速晕染绽放!灼热的撕裂感炸开! 平衡顿失!纵然有灵力的加持,也不能对枪炮免疫…凝聚全身力量的一击骤然土崩瓦解,关青禾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哼,踉跄着向侧面狼狈歪倒,单手狼狈地撑住冰冷湿滑的地面才勉强没有摔倒在地,左腿已如同断折般无法受力,剧痛让她那张精致的脸庞扭曲变形,冷汗瞬间浸湿鬓角。 祝一凡惊愕抬头! 天台入口的浓重阴影里,金平如同拔地而起的山岳,稳如磐石。他双手紧握配枪,枪口硝烟未散,冷硬的脸庞毫无表情,锐利如刀锋的目光穿透雨幕,死死钉在关青禾身上。在他身后,数名全副武装的特警队员幽灵般现身,枪口如林,冰冷的红点精准锁定目标要害! “幽灵小姐,你的任务失败了。”金平的声音如同封冻的湖心,冰冷厚重,蕴含着压倒性的力量,“还有,动成莹,问过我手里的老伙计了吗?”他目光如电,一字一顿,掷地有声:“顺便告诉你,鬼市的天罗地网,破了!你最大的保护伞关山,已在十分钟前…投案自首!” “老关?不…不可能!”关青禾撑在地上,粗喘如破风箱,剧痛让她脸色煞白如鬼,冷汗涔涔而下。然而,那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焚烧一切的疯狂非但未熄,反被绝境彻底点燃,燃烧得更加炽烈妖异!“你骗我!归墟不会放弃他的!” “是吗?”金平的声音毫无波澜,“和一个没有感情的东西谈感情,你不觉得…很幼稚吗?” 关青禾死死盯着金平,目光扫过挣扎起身的祝一凡,扫过虚弱却倔强的成莹,扫过如临大敌的特警,嘴角竟慢慢向上扯开一个令人骨髓发寒的诡异笑容。“这么严密的局…居然真破了?”她嗤笑,声音因痛楚和一种奇异的兴奋而颤抖,“破了就破了呗!”仿佛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随即,她那淬毒般的目光倏地转向祝一凡,笑容里充满了洞悉秘密的残忍快意: “祝一凡,你费尽心机,自以为拨云见日。”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尖利的指甲刮过玻璃,带着引人坠入深渊的诱惑:“那现在,你告诉我你的导师郑铮去哪了?” 寒流! 绝对的寒流!瞬间席卷、冻结了整个天台! “老郑!” “郑局?” “什么鬼?”空气凝固成了坚冰。 金平握枪的手,那磐石般稳定的手,难以察觉地微微一滞!瞳孔骤然收缩!祝一凡挣扎站直的身体,仿佛被无形的冰锥钉死!成莹惊疑不定地望向关青禾,眼中是茫然的巨大不祥预感!就连那些纹丝不动的特警队员们,包围圈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凝滞。 郑铮?破局者计划最高负责人?行动伊始坐镇指挥中心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人…他…会去哪?! 关青禾极度享受着这冻结灵魂的震撼效果。她忍着钻心剧痛,用手臂极其缓慢地支撑起上半身,受伤的腿在湿冷地面拖出暗痕。脸上的笑容在惨白底色上肆意蔓延,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嘲弄万物、仿佛看到更大棋局的幽冥之光:“你们以为…廖得水落网,关山投案…你们就赢了?凭着这点微不足道的胜利,就能看清整个棋盘?就能结束这盘…早已布下十年、缠绕着无数人命运与骸骨的生死棋局?!”她咯咯低笑起来,笑声如同夜枭啼哭,瘆人骨髓:“何其天真!幼稚得可笑!” 笑声戛然而止!她的目光如同淬火的毒针,狠狠刺向每一个人震颤的心脏:“你们奉若神明、视为希望灯塔的破局者总指挥郑铮。从来不是张林计划的严格执行者,从一开始,不过是他自己亲手布下的…另一重更庞大、更精妙、也更残酷的棋局中,最重要的那颗…棋子罢了!” 冰冷的话语,如同深渊裂开一道缝隙,吹出的阴风,瞬间冻结了所有胜利的余温,也将所有人的心,拖拽向一片更加黑暗、更加未知的迷雾深渊。 第二百二十三章 生死对决 1、 湖跺市深夜的冷雨,敲打着指挥中心大楼冰冷的玻璃幕墙,也敲打在郑铮急速下坠的心上。他拒绝了随行人员,只身一人,如同扑向已知陷阱的困兽,走向与白洁约定的地点:一个位于老城区废弃诊所的地下室入口。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尘土和雨水混合的腐朽气息,每一步都踩在记忆的荆棘之上。 推开吱呀作响、几乎要散架的破旧木门,浓重的黑暗和刺鼻的消毒水残留气味扑面而来。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一盏昏黄摇曳的白炽灯泡,光线勉强勾勒出室内狼藉的轮廓:废弃的医疗器材蒙着厚厚的灰尘,散落的纱布和药瓶如同怪异的雕塑。 就在那片阴影最深的地方,一个身影缓缓站起。白洁。十年岁月并没有磨灭她眼中的冰冷恨意,反而如同窖藏的老酒,越发浓烈蚀骨。她穿着朴素到近乎寒酸的黑色风衣,头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脸色是一种久不见天日的苍白,唯有那双眼睛,燃烧着足以焚毁理智的复仇火焰。 “终于来了,郑政委…哦,现在该叫你郑局长了?”她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着生锈的金属,每一个字都淬着寒冰,“破局者的总舵手,真是风光无限。” 郑铮的脚步停在门口,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地面,溅开小小的水花。他直视着那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几乎压垮了他的脊梁:“白…白洁。我来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什么?”白洁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笑,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嘲讽,“我想要聂风云活过来!我想要他看着我,叫我一声白姐!你能给我吗?郑铮!郑大局长!”她向前逼近一步,昏黄的光线照亮了她脸上深刻的纹路,那是仇恨雕刻的痕迹,“八年了!整整八年!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郑铮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眼底深处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愧疚、痛苦,甚至还有一丝追忆的恍惚:“风云…他是我的战友,是我的兄弟!他的死…” “闭嘴!你不配提他的名字!”白洁厉声打断,如同一头被激怒的母狮,双手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兄弟?战友?郑铮,收起你那套虚伪的表演!当年风云查鬼市查到了人命关天的线索,他那辆被动了手脚的车,被烧成了废铁!你敢说,你一点不知情?你和那个高高在上、玩弄所有人于股掌之间的归墟,没一丁点的关系?” 她的指控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扎向郑铮。郑铮的身体猛地一晃,仿佛被无形的重拳击中,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灰败。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竟流露出一种近乎绝望的坦诚。 “我否认不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空旷阴冷的暗室里回荡,如同一声闷雷。 白洁眼中的恨意凝滞了一瞬,随即被更疯狂的火焰吞噬:“你终于承认了!” “我承认,”郑铮的声音带着一种剥去所有伪装的疲惫与沙哑,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我承认我被被‘归墟’利用了!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当年风云追查的那条线,牵涉太深,触碰了鬼市最核心的利益…他们需要一个替罪羊,一个能转移风云调查方向、并且最终能合理消失的楔子…而我,就是他们选中的那把刀!”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昏暗的光线,直直刺向白洁,带着一种沉痛的质问:“白洁,有些事,你应该懂,你虽然离开政府,离开了关山,但是你也与我一般,并没有真正摆脱他们。你以为只有你想复仇吗?风云的死,是我这些天来挥之不去的梦魇!我比你更恨!我恨关山,恨归墟!恨他们的阴险、狡诈、视人命如草芥!更恨…当年那个愚蠢、自负、被所谓的大局蒙蔽了双眼,最终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我自己!” 白洁脸上的疯狂凝固了一瞬,似乎被郑铮话语中那巨大而真实的痛苦和自责所震动。 郑铮猛地向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但是,白洁!我郑铮可以对天发誓,用我这条留着风云血的命发誓!我从未想过要风云死!更从未参与过任何直接导致他死亡的阴谋!我也是有底线的。”他眼中燃烧着悲愤的火焰。 暗室里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雨水敲打外面废弃金属棚顶的单调声响,以及两人急促而沉重的呼吸。昏黄的灯泡不安地晃动着,将两人的影子在斑驳的墙壁上拉扯、扭曲。 白洁死死盯着郑铮,眼神剧烈地变幻着:震惊、怀疑、动摇、以及那根深蒂固、几乎成为她生命支柱的仇恨…复杂的情绪在她苍白的脸上交织翻涌。良久,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冰冷刺骨的声音: “你也是帮凶!郑局…这十年,你步步高升,坐到了指挥整个破局者计划的位置。你踩在风云的尸骨上,享受着权力和光环!现在一句‘不知情’,就想抹掉你手上的血?”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关山选中你,是因为你骨子里就是和他们一样的人!贪婪!自私!为了达到目的,谁都可以牺牲!包括你的兄弟!” 郑铮痛苦地闭上眼,巨大的无力感和内疚几乎将他淹没:“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这十年,每一天我都活在炼狱里。我拼命往上爬,不是为了权力,是为了获取足够的力量,为了能站在足以撼动归墟根基的位置上!只有亲手摧毁它,才能告慰风云的在天之灵!才能…赎我自己的罪!” “赎罪?”白洁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眼中最后一丝动摇被更加冰冷的疯狂取代,“晚了!太晚了!郑铮!你以为你搞个什么‘破局者’,就能弥补你犯下的罪孽?就能让风云活过来?做梦!你和关山一般,都是凶手!一个都别想跑!” 她的眼神倏地变得异常冷酷决绝。她猛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个针管,里面晃动着某种幽蓝色的液体:“他们给你的烙印,这辈子都洗不掉!现在,轮到你了!郑铮,你给我尝尝风云当年临死前的恐惧和绝望吧!” 话音未落,白洁如同复仇的幽灵,以极快的速度扑向郑铮。郑铮瞳孔骤缩,他虽有防备,但在地下室狭小的空间和内心剧烈的情绪冲击下,动作终是慢了一拍! “噗嗤!” 冰凉的针尖瞬间刺破皮肤,刺入郑铮颈侧的血管! 郑铮只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夹杂着剧痛的冰冷寒流,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蛇,刹那顺着血管疯狂涌入他的大脑和四肢百骸!眼前的世界瞬间扭曲、旋转,白洁那张充满恨意的脸在视野中模糊、变形、最后化为一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他的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软软地向前栽倒,沉重的身躯砸在冰冷潮湿、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残留的意识里,只有白洁那如同诅咒般、冰冷彻骨的最后一句话,如同毒蛇钻入他即将被黑暗吞噬的耳中:“睡吧,郑局…好好做个美梦。梦醒了,就去地狱…亲自向风云忏悔吧!” 黑暗彻底降临。 废弃的地下诊所重归死寂,只剩下昏黄的灯泡,兀自摇曳着,映照着倒在地上的身影,和复仇者悄然离去的、融入夜雨的脚步。指挥中心那点微弱的希望之光,在这片阴湿的角落,彻底熄灭。而在城市的另一端,天台上的生死对决,正走向最后的高潮… 第二百二十四章 解释一下 1、 夜凉如水,警灯旋转的光芒撕裂了黑暗,将废弃厂房的轮廓勾勒得狰狞扭曲。金平带领的精锐行动组已将各个出口封锁得水泄不通,红外线瞄准器的红点如同毒蛇的信子,在断壁残垣间游移。 空气黏稠,混杂着雨水、铁锈与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金平手臂抬起,一个斩钉截铁的“准备突入”手势。鹰隼般的目光锐利如锥,耳机里传来各小队就位的短促确认。目标近在咫尺---那个播撒混乱与死亡的“幽灵”,关青禾,就在这钢铁废墟的心脏。今夜,他要亲手了结。 2、 场景切换:湖跺市警务指挥中心核心机房。 巨大的屏幕墙上,多个角度的实时监控画面锁定着水处理厂。数据流在辅助屏幕上高速滚动。技术员们屏息凝神,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确保行动通讯和监控系统万无一失。 “报告!数据流异常波动!”一个技术员的声音陡然绷紧,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几乎在同一瞬间,指挥中心亮如白昼的灯光猛地熄灭,陷入一片漆黑。几秒后,应急电源启动,灯光重新亮起,但更令人窒息的事情发生了---主屏幕墙上所有的监控画面骤然消失,被一个巨大、缓慢旋转的、由无数破碎代码组成的诡异黑色漩涡所取代。 漩涡中心,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女性侧影轮廓,仿佛一个来自数据深渊的幽灵。 警报声凄厉地响起,红光疯狂闪烁! “系统被入侵!最高级别入侵!”值班的网安民警失声喊道,“所有行动通讯中断!监控丢失!我们......我们被屏蔽了!” 整个指挥中心瞬间陷入混乱。网安和技侦的技术员们疯狂敲击键盘,试图夺回控制权,但屏幕上的黑色漩涡如同黑洞般吞噬一切指令。 场景切回:湖跺交警大队天台区域。 金平耳机里刺耳的忙音如冰锥扎入心脏。“指挥部!回话!”他对着话筒怒吼,回应只有一片死寂。对讲机同样宣告罢工。四周特警面面相觑,空气瞬间冻结至冰点。失去指挥中心,如同剜目断耳! “操!有人掐断了连线!”金平瞬间明了,这是精准到残忍的致命干扰。“目标要跑!强攻!立刻强攻!”他拔枪在手,身形如箭,率先冲向关青禾最后定位的天台死角。 3、 于洋立在指挥中心混乱的边缘,黑暗与警报未能撼动他的沉凝。目光如磁石吸附在主屏幕那黑色的漩涡之上。那漩涡旋转诡异的韵律、代码破碎重组的独特方式,还有那抹若隐若现的侧影轮廓…一种刻骨的熟悉感如电流贯穿全身。 记忆碎片轰然炸开:深夜工作室的光晕下,关子沐专注的侧脸,屏幕上流淌的代码是他谱写的乐章;他调试程序时那标志性的手势;还有他曾兴致勃勃展示的那个名为“数据幽灵”的概念原型…确认了,就是这货,他不动声色,指尖在隐蔽处迅速敲击,一个加密的识别代码悄然发送给祝一凡。 “是子沐...” 祝一凡的心脏仿佛被一只冰冷的铁手攥紧,低语微不可闻。于洋的代码如同钥匙,瞬间解码---这入侵风格里浸透的孤勇与悲怆,这破釜沉舟的战法,烙印着关子沐独一无二的印记!他在救关青禾! 震惊、狂喜、疑虑、挣扎…风暴在他胸腔席卷。他目光扫过指挥中心里焦头烂额的金平、乱作一团的技术员。身后天台,同事成莹刚负伤的闷哼传来,更添一分紧迫。 “目标中枪,但对手手段匪夷所思…”有人急促汇报,声音被警报淹没。 金平听闻这个“匪夷所思”,面色也有些犹豫。成莹是他的女神,不容有失,所谓关心则乱,此刻的代理刑侦队长也失去了瞬间决策力... 拖延时间...为了关青禾逃脱。祝一凡是瞬间明白了关子沐的意图。他的目光扫过一脸懵比的金平,扫过乱成一团的特警们。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天台冰冷的控制台。 脑海里闪过关青禾往昔温柔的笑靥,闪过两人曾经的点点滴滴,也闪过关子沐那张与青禾酷似却写满疯狂与痛苦的脸。这对兄妹背后,究竟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深渊? 此刻揭露关子沐?他们兄妹都将万劫不复。 几秒的挣扎,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最终,一丝不忍与更深的疑云压倒了职责。眸中厉色一闪,决心已定。趁着混乱,他身形悄无声息地滑到一台边缘的备用终端前,十指如飞---非为恢复,而是抹除。抹除入侵路径中最具个人特征的片段,尤其那“幽灵侧影”的生成代码与调用日志。动作精准,痕迹无踪。 做完这一切,他后退一步,重新挡在关青禾和成莹之间的位置,脸上只剩下凝重和“焦虑”,然后一把拥过成莹,背地里做了一个让关青禾快闪的隐蔽手势。 4、 “砰!” 金平踹开天台锈蚀的铁门,尘烟弥漫。门户洞开,冷风如刀刮骨。祝一凡正关切地查看成莹伤势,而关青禾---已然杳无踪迹。 地面上,残留着几滴新鲜的血迹,一直延伸到窗外。 “跑了!封锁大楼!追!”金平扑至天台边缘,目眦欲裂地瞪着下方迷宫般的夜色与废墟,铁拳狠狠砸向冰冷的水泥墙。功败垂成!在最紧要的关头,煮熟的鸭子竟凭空消失! 是谁?究竟是谁,能在湖跺指挥中心的天罗地网下,完成如此精准致命的破坏?! 他扫了一眼木讷的祝一凡,旋即,目光移开。 5、 此刻的天行路迷雾重重。 引擎低吼撕破迷雾,一辆幽灵般的黑色越野车滑入幽暗车库。车门弹开,一个黑色连帽衫、口罩覆面的身影矫健落地,迅速拉开后门。昏迷的关青禾被小心翼翼地抱出。她面色惨白如纸,臂上绷带渗出暗红,呼吸微弱但尚算平稳。 黑衣人来了个背道而驰,停稳车后,将她安置在祝一凡宿舍柔软的床上,那动作带着一种复杂而克制的温柔。 确认安全后,黑衣人走到窗边,拉下口罩,露出一张清冷、疲惫却异常坚毅的脸---正是湖跺警方的亲密合作伙伴关子沐。他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尽的忧虑:“青禾...好在有人放水,一切还来得及。” 6、 湖跺看守所临时审讯室。惨白的灯光如同刑具,打在廖得水浮肿、惊恐的脸上。他瘫在审讯椅中,形同一滩抽搐的烂泥。 肖绰坐在对面,眼神如同手术刀般锋利,周身散发着冰冷的压迫感。桌上摊开着关青禾的心理评估报告、归墟计划的部分解密档案以及关山生前的医疗记录。 “廖得水,”肖绰的声音不高,却似冰锥刺骨,“最后的机会。关山对他女儿,关青禾,做了什么?‘归墟’于她,绝非一场折磨那么简单,对么?为何她的精神评估,处处是关山干预的手笔?” 廖得水抖如筛糠,嘴唇哆嗦:“我…我不知道…都是关市首的意思…我…我在鬼市算个什么东西…” “啪!”肖绰将一份文件重重拍在桌上——那是被刻意封存的“特殊神经干预治疗”加密档案副本。“‘定向记忆抑制与人格潜能引导协议’?!签字的是谁?主刀的是谁?别装蒜!‘控湖计划’的核心,就是人格重塑实验!” 当“控湖计划”四个字从肖绰口中冰冷吐出时,廖得水彻底崩溃了。 这是归墟和关山最核心、最禁忌的秘密项目代号。 “我说!我说!”廖得水的心理防线彻底瓦解,涕泪横流,“是归墟大人一手安排的。关氏兄妹是它灵体最适配的容器,关子沐逃离了之后,关青禾...就成了它唯一的目标,青禾她...根本不是单纯的在归墟受了刺激才变成这样!是归墟允诺了关市首扶摇直上和延续生命之后,他老人家做出的交易抉择。” “什么狗屁抉择?”肖绰身体前倾,目光如炬,几乎要将他洞穿:“说下去!” “其实,归墟最中意的是子沐…可关市首嫌她…天赋虽高,却…太过理想,心不够狠,甚至还反对他的…手段…”廖得水的声音扭曲着恐惧与病态的敬畏,“她假死脱身…关山就盯上了关青禾。但青禾那时…刚出校门,满脑子情爱,心思柔软…关山觉得…她是块废料!” 审讯室里死一般寂静,只有廖得水粗重的喘息和空调的低鸣。 这廖得水咽了口唾沫,仿佛说出的话会烫嘴:“所以…归墟那次‘意外’伤害…根本就是关市首…默许!不,是暗中引导!他需要一个够狠的‘创伤’,一个重塑的楔子!然后…然后归墟和关山联手,趁她最脆弱、大脑最可塑时,用秘密掌握的神经技术和药物…强行在她意识里…埋下一颗‘灵种’!他们要…要关青禾…裂变出另一个人格!成为归墟和鬼市的忠实傀儡!” 听闻挚友遭此非人对待,肖绰指节捏得惨白,嘎吱作响。 尽管有所预感,真相的残酷程度依然超出了想象。 廖得水的声音坠入梦呓般的深渊:“关山说…要唤醒她血脉里真正的力量…那个痴傻恋爱脑的关青禾,是‘无用’的、必须被压制的‘壳’。而另一个…那个冷酷、精于算计、操控人心,能继承他黑暗帝国的…‘幽灵’…才是他们想要的‘杰作’!他们用归墟的邪力当手术刀…活生生剖开青禾的灵魂…硬塞进一份…归墟意志的拷贝!他们要让那‘幽灵’…在他小女儿的身体里…复生成一首邪恶的诗篇!” “砰!”肖绰的拳头狠狠砸在审讯桌上,水杯震跳!冰冷的怒火与难以置信的震骇在她眼中熊熊燃烧。 疯子!关山这个死有余辜的疯子!为了扭曲的权欲与所谓的“传承”,竟将亲生骨肉当作实验场!归墟的伤害,不过是他锻造凶器的砧板!关青禾,从来不是单纯的受害者或加害者,她是父亲疯狂野心的牺牲品,是双重灵魂撕扯的痛苦容器! 何其悲哀! 那天真痴缠的关青禾,与那冷血复仇的“幽灵”,如此迥异,如此对立,却都是关山一手炮制的悲剧!此刻,肖绰心中疑云翻腾:关子沐不惜暴露也要救走的,究竟是那个被父亲摧残的“痴儿”,还是那个已然苏醒、承载着关山与归墟双重邪念的“幽灵”?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真相如冰冷的毒液,一寸寸浸透肖绰的血液,也昭示着一场更为诡谲、更为凶险的风暴即将席卷而来。 她猛地掏出手机,拨通号码,声音低沉却蕴含着即将爆裂的雷霆:“老祝,十分钟,你给老娘滚过来,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给关氏兄妹放水…” 第二百二十五章 涅槃之初 1、 铁窗之后,盐渎市的天空从未如此灰暗。随着“破局者行动”雷霆收网,曾经盘踞在权力与罪恶阴影中的庞然大物,正被连根拔起。 关山,这个隐藏在层层幕布之后的真正操盘手,终于在末日审判前低下了傲慢的头颅。在冰冷的提讯室内,面对如山铁证,他明白覆巢之下已无完卵。为了换取一丝渺茫的喘息或虚无的减刑可能,他选择了开口:并非忏悔,而是绝望的攀咬。他如同一个濒死之人扯开最后的遮羞布,将自己肮脏交易的每一个盟友都拖入深渊。那些罄竹难书的、令人发指的犯罪细节,如同溃烂脓疮里的污秽,被他一股脑倾泻而出,首当其冲的,便是王清泉和张得祥的名字。 王清泉,这个嗅觉灵敏的狡狐,在最后一道网收紧之前,嗅到了毁灭的气息,如同人间蒸发般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充满威胁的空白。而张得祥,这位曾经在湖跺呼风唤雨的“张书记”,却未能逃脱。当关山将他罪行桩桩件件和盘托出的消息传来,尤其是牵扯到单明夫妇,顾蓉蓉等人的命案时,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他的心脏,几乎令他窒息。 “该死的关山,一点品都没有的玩意!” 四面楚歌,举目皆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漫过膝盖、胸口、直至淹没了口鼻。在彻底被黑暗吞噬之前,一个名字如同一根虚幻的救命稻草,在他混乱濒死的意识中骤然浮现---白洁! 他曾经亲手栽培、后又微妙地将其推向风口浪尖的前手下。那个在政府机关里显得格格不入、锋芒毕露却又才华横溢的年轻女子。如今,她已是盐渎市最负盛名、令罪犯胆寒也令同行敬畏的刑事律师,一把真正淬毒的、锋利无匹的法律之刃。 病急乱投医?抑或是黑暗中抓住唯一熟悉的光?张得祥已无暇分辨。他唯一确信的是,在这片已然崩坏的棋局上,白洁,或许是他最后的、也是最锋利的武器。 一个近乎荒谬的委托,在死刑阴影的笼罩下,从冰冷的监狱深处发出,落到了白洁的案头。 2、 冰冷的探视玻璃,像一块巨大的、永不融化的寒冰,残酷地隔绝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光在这块厚重的屏障上扭曲、折射,映出两张同样疲惫却天差地别的面孔。玻璃的这一侧,祝一凡如同一尊浇筑在铁椅上的雕像,脊背挺得笔直,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僵硬。他没有戴帽子,略显凌乱的短发下,是深陷的眼窝和布满血丝的双眼。他的目光像两束穿透迷雾的探照灯,死死钉在玻璃对面那个穿着刺目橙色囚服的身影上。 张得祥。 曾在地图前挥斥方遒的主宰者,此刻蜷缩在冰冷的囚椅中。蓬乱发丝如遭践踏的荒草,深陷的眼窝如同黑洞,血丝蛛网般密布的眼珠空洞低垂,死死盯着自己膝盖上那双神经质颤抖的手。仿佛那双手承载着无法承受的罪恶之重,或是唯一能抓住的、正飞速流逝的虚无。精气神已被彻底榨干,只剩一具被恐惧与绝望蛀空、徒然颤抖的皮囊。 沉默是这间狭小囚笼里唯一的声响,浓稠、厚重,带着铁锈、消毒水和绝望混合的独特气味,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石块,带来窒息般的压迫感,连心跳都被挤压得沉闷而艰难。 3、 “说话!”白洁嘶哑的声音骤然撕裂死寂,字字如钝刀刮过砂纸,淬着冰锥般的寒意与审判的锋芒,凶狠砸向对面:“尘埃落定,你还有什么可说?” 这不是询问,是来自深渊的终极诘问。 张得祥的肩膀猛地抽搐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脊梁骨。他惶然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恐慌如同沸腾的泥浆般漫溢出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急促地、贪婪地舔舐着干裂起皮的嘴唇,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像是被无形的绳索勒紧,声音抖得不成调,破碎地挤出: “一步错…步步错…停不下来了,小白!你根本不懂!权力之巅,那是多大的诱惑。我不是一头扎进去的,而是被关山,顾生智…还有他们背后那张网…慢慢网罗,步步深入,然后像进入了黑洞一样,被吸进去。钱!权!还有…还有她们…太有魅力了,无法抵挡。”他眼中陡然迸射出一种病态的令人作呕的狂热光芒,瞳孔急剧放大,语速快得癫狂,唾沫星子在玻璃上留下微小的痕迹,“媛媛真的成了灵体,永远也回不来了么?” 白洁下颌微点:“那是她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人。” 张得祥冷然一笑:“我让王洋告诉过她,我已经联系了国外最优秀的脑科团队,她只要再坚持一下,就不会成为归墟的养料。” “信用?”白洁截断,声音同样冰冷,“老张,你还有那东西吗?” “滚你妈!”张得祥猛地抓住铁栅栏,声嘶力竭,“对别人我是渣滓!对媛媛,我问心无愧!我是真心的!”他骤然抱头,十指深插发根,用力撕扯,如同要将那颗被欲望蛀蚀的大脑剜出,喉咙里迸出野兽濒死般的呜咽。 白洁表情纹丝未动,冰冷追问:“别演了!钱惠子呢?顾蓉蓉呢?” 张得祥瞬间色变,随即爆发出癫狂的笑:“哈哈!对,云端!她们都在云端!高不可攀!可当你有了钱和权…一个眼神…勾勾手指…就能飘飘欲仙!那滋味…人间天堂!极乐!小白,我陷进去了,彻底陷进去了!我贪!我好色!他们把柄捏得死死的…每一根都连着我的命!轻轻一碾,我就粉身碎骨…我算什么书记?鬼市的傀儡!关山的马前卒罢了!” 4、 张得祥的崩溃并非没有预兆。就在“破局者行动”收网前夜,风声鹤唳。 盐渎市委5号的办公室里,灯光彻夜未熄。 凌晨三点,宿舍大楼后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一个身影如同幽灵般闪出。 他不再是那个威严的书记。油腻的廉价假发歪斜地扣在鬓角,遮住了标志性的发际线;一身不合体的廉价民工迷彩服掩盖了长期养尊处优的身材;甚至刻意在脸上涂抹了灰尘,试图融入夜色。他弓着腰,背着一个鼓鼓囊囊、散发着一股霉味的蛇皮袋,里面塞着他认为足够支撑他“消失”一阵子的现金和护照。他压低帽檐,脚步急促而虚浮,像一只惊弓之鸟,每一步都踩在崩溃的边缘。他不敢打车,只能沿着城市最混乱、监控最稀疏的城中村小径,深一脚浅一脚地奔向码头那个传说中能送他“远走高飞”的秘密接头点。 汗水浸透了他的假发根,黏腻地贴在额头上,恐惧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他以为自己足够狡猾,足够幸运,能像无数次在会议上部署任务那样,从这精心选择的“盲区”突围。就在他即将拐入那条通往昏暗码头小路的巷口时,一盏昏黄的路灯下,静静地停着一辆布满灰尘的旧面包车,毫不起眼。 车门“吱呀”一声轻响,一道并不高大却异常沉稳的身影走了下来,无声无息地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张林。 他没有穿警服,只是一身洗得发白的夹克,双手插在兜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深夜的海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他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张得祥,仿佛在看一出早已预料结局的拙劣戏剧。 是他! 张得祥的血液瞬间冻结!他下意识地想后退,想转身逃跑,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也多了一道沉默的影子。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张书记,”张林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奇异的温和,在寂静的凌晨却清晰得如同惊雷炸在他的耳边,“这么晚了,作为政法系统的总负责人,您还亲自去码头‘微服私访’,体察民情?” “张局!”张得祥的嘴唇哆嗦着,想辩解什么,喉咙却像被堵死。 张林缓步上前,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只是轻轻抬手,像是拂去友人肩头的灰尘一样,一把掀掉了那顶歪斜滑稽的劣质假发。 油腻的头发和惨白惊恐的脸,瞬间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狼狈不堪。 “跑什么?”张林的声音依旧平静,“‘云端’的风太大,吹得心乱了?”他目光扫过那个鼓囊的蛇皮袋,嘴角似乎勾起一丝极淡、几乎捕捉不到的弧度,“还是说,你觉得码头那边,还有一艘通向‘天堂’的船在等你?” 张得祥彻底瘫软下去,像一滩烂泥滑倒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蛇皮袋滚落,散落一片红彤彤的钞票,在昏黄的灯光下讽刺地闪烁着诱惑的光。他所有的侥幸,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张林轻描淡写地撕得粉碎。 那一刻他就知道,他完了... 5、 白洁看着玻璃对面陷入回忆、撕扯头发的男人,胃里翻江倒海。刺骨的荒谬与巨大的讽刺如海啸般席卷全身。这个为虚无“云端”堕落的阶下囚,就是曾拍着她肩膀,用恳切蛊惑的声音说“小白啊,你是政府一朵花,要保持高洁,永恒绽放”的人?那个才华横溢、从底层教师攀至湖跺金字塔尖,胸藏蓝图与理想圣火,高谈“正义之师涤荡污浊”的人? “后来,把郑铮拉下水的,也是他!”冰冷回忆刺入脑海,白洁脸色瞬间灰败。那段不堪的过往她不愿触及。郑铮,此刻还被她囚在那间隐秘的黑屋里,绝食三日…那是祭奠聂风云的祭品。 张得祥一脸的真诚:“小白,回顾当年,我对你也有些许提携之恩吧!” 他说的是那个政府办副主任吧,白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那个提携的最终去向是哪?不是通往你张市长的床头么?最可恶的是这丫的还让自己从此成为交际花,时不时地送到其他人的床沿!” “呸,一个政客而已,也配谈理想和抱负。”白洁的嘴角极其缓慢地扯动,最终凝固成一个比万年玄冰更冷的弧度。她的声音异常低缓,每一个音节却都像一把淬过寒毒的匕首,精准地、缓慢地刺向那颗在囚服下剧烈抽搐的心脏的核心:“一开始,你们选中我,把我带入政府机关,就把我当成你撕开缺口,开疆拓土甚至借机转移视线的红粉利刃,不是么?”她刻意停顿,冰冷的目光如同手术台上的无影灯,透过厚重的玻璃,要将郑铮灵魂深处最肮脏、最不堪的算计彻底解剖、曝晒:“从来就不是因为什么所谓的‘天赋异禀’,什么‘可造之材’”她娇好的身材微微前倾,隔着玻璃,几乎将脸贴上那片冰冷墙壁:“只因我够‘听话’,够‘好用’,也够‘好用完即弃’,对吧?我胆小、懵懂、棱角硌人、不懂世故,得罪能得罪到棺材里…这样的红粉骷髅,最适合做你们冲锋陷阵的马前卒了!死了,借刀杀人,清除隐患;残了,成就悲悯战友的勋章;惹祸?正好吸引火力,趟雷,转移视线,甚至…替你背那口压死人的黑锅!粉身碎骨?换一声轻飘飘‘可惜了’,足矣,是吧…” 白洁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千斤的嘲讽和刻骨的憎恨,一字一顿,如同重锤砸在张得祥的耳膜上:“张!书!记!” “炮灰”二字,连同后面那赤裸裸、血淋淋的剖析,犹如两颗淬着剧毒的***,精准地、致命地洞穿了张得祥最后一丝可怜的、用以自我欺骗的心理防线。他抱头的双手指节瞬间攥得死白,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咯”声,仿佛下一秒就要捏碎自己的颅骨。他没有抬头,没有反驳一句,只是将那颗曾经在**台上高高昂起、发号施令的头颅更深地、鸵鸟般埋进那件刺眼囚服的领口,仿佛想把自己蜷缩进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能隔绝一切目光和审判的缝隙里。 喉咙深处,只剩下破碎的、含糊不清的、意义不明的呜咽,如同垂死之人喉间最后漏出的寒气,更像是一台彻底报废的破风箱。 够了! 无需再问,答案早已如同玻璃对面那张被灯光扭曲、涕泪横流的丑脸一样,赤裸裸地暴露在这片惨白刺目的探视灯光下,散发着令人窒息作呕的权力与欲望腐朽后的恶臭气息。 6、 白洁凝视着那滩曾是信仰图腾的腐泥,一股深入骨髓的冰冷疲惫席卷而来,比西伯利亚寒流更刺骨,瞬间冻结奔涌的血,也彻底捻熄了心中残存的最后一星“理想”之火。 她缓缓起身。 金属凳子的腿脚刮过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发出尖锐刺耳、如同指甲刮过黑板的摩擦声,粗暴地撕裂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帷幕。她没有再看玻璃对面那个濒临彻底崩溃的囚徒一眼,哪怕余光都吝于投去。 转身。 迈步。 一步,仿佛踏过自己曾为之热血沸腾、如今却已碎裂成齑粉的信仰基石。 一步,仿佛踩碎过去所有被谎言镀金、虚假而脆弱的荣光勋章。 一步,一步,步履沉重却又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决绝,走向那扇隔绝过往的铁门。 “咣当!!”沉重的关门声在身后砰然响起!闷雷般在空旷、死寂、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幽深走廊里猛烈回荡、扩散,激起阵阵空洞的回音,最终无可奈何地消弭在冰冷的尽头。 那声响,像一把无形的、巨大而冰冷的闸刀,带着裁决的冷酷,呼啸着落下,彻底斩断了连接过去的最后一根锈迹斑斑、早已腐朽不堪的链条。 门,关死了。 严丝合缝。 连同里面那个人的呜咽、忏悔、歇斯底里,以及那段被精心编织、充满了谎言、利用、背叛和肮脏算计的岁月,一同被死死地、永恒地锁在了那片象征着绝对禁锢的、冰冷的寒冰之后。 7、 惨白的顶灯光线如凝固的霜雪,投下白洁被拉长、扭曲变形的影子,如同她此刻被彻底颠覆、揉碎又勉强拼接的内在世界。 背靠冰冷粗糙的墙壁,她闭上眼,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引着肺腑深处的灼痛。胃里翻涌的不仅是恶心,更有被彻底愚弄、信仰崩塌燃尽后的漫天灰烬感,冰冷、沉重、颗粒分明地堵塞每一个毛孔,窒息难当。 “四朵金花是我们湖跺的名片”… 顾生智与张得祥那张张写满“绝对信任”与“深切期许”的脸庞再次浮现,肩上仿佛还残留着那只手掌的温度,“语重心长”的嘱托犹在耳畔… 画面瞬间碎裂!如同被重拳击中的镜面,片片剥落,露出背后冰冷丑陋的真相骸骨: “名片?门脸?呵…不过玩物罢了…这些道貌岸然的…”她猛地睁眼!眼底猩红一片,如同烧灼到极致的炭火,灼热地映照着走廊尽头那扇透光的铁门---那扇通往自由,却也是一片被谎言焚烧殆尽、亟待重建的茫然废墟的门。 那猩红中,燃烧的已不仅是愤怒。 更有凤凰涅槃前,必须经受的、痛楚的灼热。 第二百二十六章 审讯笔录 1、 专案组临时指挥中心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张林那张因连日劳累而略显憔悴的脸,此刻被一种难以遏制的怒火烧得通红。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文件和茶杯都跳了起来。 “祝一凡!你他妈在搞什么名堂!”张林的声音像淬了火的钢鞭,抽打在整个房间里,“放水?你以为你神不知鬼不觉,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放走了重大嫌疑人关青禾!你是不是以为自己顶着这个光环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无视纪律,无视我们追查归墟的艰难?!” 祝一凡站在张林对面,身姿挺拔,眼神却异常平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张局,当时的情况…我也没有办法…” 成莹应该已经向张林做了详细汇报,祝一凡的声音有些弱。 “继续狡辩,当时情况怎么了?!”张林粗暴地打断他,眼神锐利如刀,“是你优柔寡断!还是你对那个女人的私人感情影响了判断!我问你,你可知道‘归墟’的案子牵扯多大?我们经营了多少年?关青禾这条线有多重要?你放了她,等于放跑了我们可能撬开归墟幽灵的关键钥匙!你知不知道我们多少兄弟在拼命?多少线索在等着突破?就因为你的一念之差,可能全毁了!”他指着祝一凡的手指微微颤抖,显然气到了极点。 “张局长,请注意你的言辞!”一个冷静而坚定的女声插了进来。是肖绰!她飒爽的身姿向前一步,站到了祝一凡稍前的位置,目光毫不退缩地迎向张林。 “我理解祝警官的想法,我证明,他的临场处置,并非出于私情。当时关青禾处于受控状态,这是我们的审讯记录,足以作证她受到的非人待遇。我们追查‘归墟’,是为了将恶人绳之以法,拯救灵魂,不是为了在过程中制造新的死亡。祝警官的选择,恰恰体现了执法者的人道底线和程序正义,我觉得无可厚非。” “‘人道底线’?‘程序正义’?”张林嗤笑一声,转向肖绰,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深深的失望,“肖警官,我理解你们国际刑警的理念。但这里是华夏!是盐渎!‘归墟’这玩意可不仅仅指挥了普通的犯罪集团,他们毫无底线,控制各国经济命脉,他们杀人如麻,他们搅乱秩序,跟他们讲人道?讲规则?别的不说,就说这幽灵关青禾,她能跟我们讲人道吗?她背后的归墟会因为我们‘讲人道’就放过我们的线人、我们的同志吗?我警告你,我们这是在打仗!你所谓的‘程序正义’,在‘归墟’的狡诈面前,就是捆住我们自己手脚的绳索!愚不可及!” “愚蠢么?”肖绰面色冷峻:“执法者不是屠夫。获取证据、定罪罪犯固然重要,但手段本身也必须合法。如果为了抓住‘归墟’身后之人,我们就不择手段,无视基本人权,那我们和被追查的对象又有什么区别?祝警官的判断,我很认可。我相信,如果关青禾确实涉案,只要她还活着,我们就还有机会。靠牺牲无辜者来换取线索,汲取价值,这种捷径只会让我们迷失方向,得不偿失!”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互不相让。房间里其他警员噤若寒蝉,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一方是经验丰富、作风强硬、承受着巨大破案压力的盐渎局长;一方是代表国际视野、坚持执法原则、身份特殊的国际刑警组长。理念的鸿沟在巨大的压力下骤然显现,形成了一道清晰而冰冷的裂痕。尽管肖绰身份斐然,但在张林心中,以及对现场许多深感压力和焦虑的同仁而言,这份“据理力争”更像是一种不合时宜的“书生意气”,一个沉重的隔阂已经悄然种下。 张林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怒火,但眼神里的冰冷和疏远却更深了。他不再看肖绰,而是死死盯着祝一凡,一字一句地宣布:“祝一凡同志,鉴于你在抓捕关青禾行动中的严重失误,导致关键嫌疑人脱控,造成重大工作被动。经请示上级,决定暂时停止你参与归墟专案组的一切工作。即日起,前往南码头水上派出所报到,熟悉基层工作并深刻反思!” “水上派出所?”有人低声惊呼。 祝一凡的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屈辱和痛楚。从打击跨国犯罪的先锋,到最基层的水上治安巡逻,这几乎是一种公开的羞辱性闲置。但他终究什么也没争辩,只是挺直了脊背,敬了一个标准的礼:“好,我服从命令。” 他深深地看了肖绰一眼,眼神复杂,包含了感激,也有一丝无奈,随即转身,沉默地离开了气氛压抑的指挥中心。 2、 湖跺城南码头,空气中弥漫着湖水特有的潮湿与鱼腥味。水上派出所就坐落在嘈杂的码头边上,红蓝警灯在略显凌乱的办公楼顶无声闪烁。 祝一凡穿着不太合身的水警制服,站在狭窄的码头上,看着浑浊的江水和往来忙碌的船只,一股巨大的失落感和不甘涌上心头。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岸边。 车门打开,面容苍白、眼窝深陷的关子沐,裹着一件厚厚的风衣走了下来。短短时日,丧父之痛和对妹妹的担忧已让他形销骨立,唯有眼中那簇仇恨的火焰燃烧得愈发凶狠。 “老关死了!” 祝一凡点点头:“他该死!” 关子沐眼中有一丝愤怒,旋即消弭:“老祝,以前我和你一般恨他,但是有了血脉之连,他死了的消息传来,我觉得我对他的怨愤和恨就像这一江流逝的春水,已经不复存在了。”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病态的急切。 “哦,是嘛!跟我来!”祝一凡将他带到码头边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避开了巡逻同事的视线。 湖风凛冽,吹动着两人的衣角。 “他们还要抓青禾?”关子沐的声音带着颤抖。 祝一凡点点头,眼神晦暗。“‘归墟’手段高明,他们没有对付它的手段,关青禾是他们唯一可以利用的点,肯定不会放弃的,也许,”祝一凡仰天一叹,“我们这次会面,也是被监视的。” 关子沐绝望地闭上眼睛,泪水无声滑落。他猛地睁开眼,死死抓住祝一凡的手臂,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肉里:“救她!老祝,你一定要救她!” 祝一凡感受到他指尖的冰冷和绝望的力量。他没有挣脱,而是从制服内侧口袋,小心翼翼地掏出一个用防水袋密封的文件袋,压低声音道:“我虽然被调离了专案组,但之前拿到了一份关键材料。这是肖绰警官审讯廖得水的原始笔录副本…我…想办法抄录了一份。”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意味。 关子沐颤抖着接过文件袋,急切地打开。当他借着昏暗的光线看到那些冰冷文字记载的事实---廖得水交代关山等人如何被“归墟”挟持、逼迫,如何眼睁睁看着关青禾被它设计卷入,被迫做出伤害关青禾的选择,关青禾遭受了如何非人的对待,居然生成了双重人格…这里面的内容字字句句,如刀似剑,剜心剔骨。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从关子沐喉咙里挤出,他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瞬间鲜血淋漓!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几乎站立不稳,那份薄薄的笔录纸在她手中如同烙铁般滚烫。鲜血混着泪水,滴落在笔录纸和冰冷的水泥地上,触目惊心。 “我可怜的妹妹…青禾…”他的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滔天的恨意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好一个‘归墟’!” 祝一凡一把托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看着这个泣血的汉子,看着他眼中燃烧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复仇火焰,他心中的不甘、屈辱和被压抑的愤怒也彻底爆发了。他环顾四周浑浊的湖水,这片远离风暴中心的地方,却成了他们缔结复仇同盟的起点。 “子沐,”祝一凡的声音从未如此冰冷而坚定,如同淬火的寒铁,“张林有他的立场和顾虑,我已经决意从破局者中离开,但我,无法坐视青禾被归墟埋葬。你我都知道归墟就是罪魁祸首,是他将所有人推入深渊!身后并没有张林期望的BOSS!” 他直视着关子沐那双泣血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联系于洋和游侠盟,我们一起联手,干掉归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拯救青禾!” 关子沐抬起满是泪水和血痕的脸,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决绝的光芒,他用力地、无声地点了点头,沾血的嘴唇开合,发出毒誓般的低语:“好!妈的!干掉归墟!救出青禾!以血还血,以命偿命!” 冰冷的风呜咽着卷过码头,将二人的誓言,吹散在铅灰色的天空下,也吹向了深不可测、暗流汹涌的湖心深处。 一份染血的审讯笔录,成为点燃复仇烈焰的火种,一场和归墟拳拳到肉的对抗,即将上演! 第二百二十七章 魔鬼交易 1、 湖跺河东,一栋废弃仓库的地下室。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霉菌味、尘埃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唯一的光源来自高处一扇被铁条封死的极小气窗,投射下一条惨白的光带,切割着浓稠的黑暗。 郑铮像一具被抽干了水分的枯木,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他的嘴唇干裂发黑,布满血痂,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如同在用砂纸摩擦气管。皮肤紧贴着骨骼,呈现出一种灰败的蜡黄色,眼窝深陷,瞳孔因脱水而有些涣散。他的四肢被粗糙的麻绳捆绑着,手腕脚踝处磨得血肉模糊,结了暗红的痂。 三天,整整三天,滴水未进。 矢志报复的白洁对他的“软禁”,从一开始就不是简单的限制自由。这是一种缓慢、精准、折磨人心的刑罚。没有拷打,没有逼问,只是断绝了生命之源。饥饿尚能忍耐,但脱水带来的眩晕、心绞痛、肌肉痉挛和逐渐模糊的意识,如同一把钝刀子,在一寸寸凌迟着他的神经。他曾尝试舔舐墙壁上凝结的微弱水汽,也曾徒劳地吮吸自己手腕伤口渗出的血珠,但这无异于杯水车薪。 时间的概念已经模糊。意识在清醒与昏迷的边缘反复挣扎。无数幻象在眼前晃动:有父亲郑国贤失望的目光,有妹妹郑丽颖惊恐的脸庞,有警校毕业时宣誓的拳头,有第一次穿上警服的激动…最终,都扭曲成白洁那张看似温婉、眼底却淬着寒冰的脸。 “郑局,何必呢,”她离去前冰冷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鬼市的一切我都没有兴趣,你可以遮遮掩掩,可聂风云是拯救我,给了我二次生命的人,你必须交出凶手,这生命之水就在你面前。否则,这间屋子就是你的棺材。” “不是…不能说…而是我不知道可以说些什么。“郑铮用尽残存的意志力对抗着本能求生的呐喊。聂风云的别墅我是去过,是他邀请我去的,我们之间是联盟,是兄弟,我怎么可能杀了他?明眼人都知道那是个阴谋!他死死咬着舌尖,试图用更尖锐的痛苦刺激自己保持片刻清明:“一日夫妻百日恩,该死的白洁,你为什么偏偏咬着我老郑不放?”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刻,一个微弱的念头如同萤火般闪现:手机!他用尽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极其艰难地将被捆绑在身后的手,以一个极其别扭的角度伸向裤袋内侧---那是一个非常隐蔽的口袋,里面藏着一部几乎耗尽电量的备用手机。 摸索着,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外壳。三天前被关进来时,他趁对方搜身不备,用尽演技制造混乱,才险之又险地藏住了这唯一的希望。 开机键…按下…屏幕微弱地亮了一下,显示着猩红的电量报警。他哆嗦着,用僵硬的手指,凭着肌肉记忆,艰难地按下了一个快捷键---那是紧急联系人列表里的第一个名字:祝一凡。 一个信息框跳出:“P1…SOS…城东…旧…库…”他甚至无法打出完整的地址,意识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彻底坠落。 手机屏幕在发出这断断续续、意义模糊的求救信息后,闪烁了几下,终于彻底熄灭。 2、 湖跺水上派出所没有辖区,这种值班原本毫无意义,但是大家都是演员,只能依照剧本将剧情演绎下去。偌大的值班室,祝一凡正对着一堆枯燥的船舶登记报表走神。城西码头潮湿的气息和单调的汽笛声,与曾经的专案组里的紧张氛围形成了巨大落差。 手机震动,一条陌生来源却又带着特殊标识的加密信息弹了出来,内容只有几个破碎的字符和字母组合。 “P1… SOS… 城东…旧…库…” P1? 破1?破局者1号?祝一凡瞳孔骤然收缩!这是他和郑铮之间约定的特殊代码!“SOS”?郑铮出事了!“城东…旧…库…” 是那个废弃的旧仓库! 一种强烈的、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顾不上任何请示程序,也来不及思考郑铮为何会用这种方式联系自己,祝一凡猛地站起身,抓起外套就往外冲。他一边狂奔向自己的车,一边用内部紧急线路联系了唯一可能还信任他的肖绰,语速极快地报了那个模糊的地址:“老肖!郑铮有生命危险!城东旧仓库区!快!” “郑…铮,你找到他了!”肖绰很是惊喜地道:“等着,姑奶奶就到!” 生死时速。祝一凡凭着对苏城角落的熟悉和对郑铮模糊描述的猜测,如同猎犬般在迷宫般的东郊废弃厂区搜寻。肖绰则带着一支精干的小队,紧随其后。终于,在一栋最不起眼、门窗都被焊死的仓库前,祝一凡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微弱的人气。 就是这! 强行破门!当沉重的铁门被撞开,刺鼻的尘埃和死寂扑面而来。手电光柱刺破黑暗,扫过空旷的仓库地面,最终定格在地下室入口---一道被厚重铁链锁住的铁门。 “在下面!”祝一凡的声音带着颤抖。 铁链被液压钳剪断。门被推开,一股更浓重的窒息感涌出。光线射入,照亮了角落里那个几乎不成人形的躯体。 “老板!”祝一凡冲过去,手指颤抖地探向他的颈动脉。微弱的搏动!尚存一息!“快!叫救护车!生理盐水!快!他严重脱水!”祝一凡嘶吼着,小心翼翼地解开郑铮身上的绳索,看着他遍体鳞伤、枯槁濒死的模样,一股巨大的愤怒和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这是他么的谁干的?! 被紧急送往ICU的路上,郑铮的生命体征微弱到了极点。经过数小时的全力抢救,靠着大量补液和生命支持系统,他终于勉强从死亡线上被拉了回来,但依旧极度虚弱,无法长时间说话。 当祝一凡和肖绰进入隔离病房时,郑铮艰难地睁开眼,看清来人,干裂的嘴唇翕动着。 “老板,谁干的?!”祝一凡俯身,声音压抑着怒火。 郑铮一犹豫,他的目光在祝一凡和肖绰脸上扫过,极其缓慢、虚弱地吐出几个字:“是鬼…鬼市…报复…上次…查东湖…动了…他们的…蛋糕…” 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 “鬼市?不早就完了么?”祝一凡眉头紧锁,这个理由似乎合理,但他总觉得哪里不对。郑铮上次查的鬼市,动静不算特别大,甚至张林的梅开二度也收获不小,这鬼市败象已露,至于下这种死手? “还有谁?白洁呢?你失踪前不是和她在一起?”他敏锐地追问。 郑铮的眼底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恐惧,有痛楚,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决绝。他闭上眼,似乎不堪重负,微微摇了摇头,声音几不可闻:“不…不知道…她…没…参与”他终究没有提起白洁一个字,将这三天炼狱般的折磨源头,死死地压在了心底最深处。他选择独自背负这个重担。 肖绰看着他,眼神深邃,若有所思。她捕捉到了郑铮那一闪而逝的异样。 3、 就在郑铮被抢救的同一时间,盐渎中心医院顶层的VIP病房外,气氛压抑到了冰点。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绝望的气息。 手术室的灯已经亮了近十二个小时。 市局局长张林像一头困在囚笼中的野兽,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警服外套胡乱搭在椅背上,衬衫领口被扯开,上面沾染着干涸发黑的斑驳血迹---那是孙倩被送进抢救室时,他抱着她染上的。 一场突如其来的严重车祸。肇事车辆逃逸无踪。孙倩驾驶的小轿车在环城高架上被一辆重型渣土车恶意别挤撞击,翻滚数圈,车体严重变形。现场惨烈得让经验丰富的老交警都忍不住侧目。 “张市长…嫂子她…”一个年轻警员小心翼翼地想安慰,却被张林布满血丝的双眼瞪了回去。他浑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狂暴气息,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这种无力感甚至超越了面对最狡猾罪犯时的挫败。 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主刀医生一脸疲惫和沉重地走出来,摘下口罩,面对张林充满了愧疚和绝望的眼神。 “张局长…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命暂时保住了,但…脑干损伤严重,多处脏器衰竭,自主呼吸几乎消失,全靠机器维持…脊椎也…这种情况,醒过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医生艰难地组织着语言,“我们请了国内最顶尖的专家团队远程会诊,包括几位国外的顶级神经外科权威…不过,结论…都很悲观。您…要有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我准备个嘚啊!”张林猛地一把抓住医生的领子,额头上青筋暴跳,声音嘶哑如受伤的野兽,“你让我做什么心理准备?!她才三十岁!她还说要给我生个女儿!倩倩是我的命!你们必须治好她!不惜一切代价!听到没有!不惜一切代价!” 旁边的警员和护士急忙上前拉开他。张林像被抽掉了骨头,踉跄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滑坐在地。这位以铁血强悍著称的公安局长,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红了眼眶,泪水混杂着愤怒和不甘,无声地涌出。他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低沉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孙倩是他疲惫人生中唯一的温暖港湾,失去她,世界在他眼前轰然崩塌。 接下来的几天,张林如同行尸走肉。他寸步不离地守在孙倩的病床前,握着妻子冰冷的手,看着各种维持生命的仪器在她身上闪烁运转,听着那冰冷的电子音,心如刀割。 来自全球顶尖专家的会诊报告如同雪片般飞来,结论却惊人的一致:现代医学已无能为力,奇迹发生的概率接近于零。希望,被一寸寸碾碎。 就在张林彻底陷入绝望深渊,几乎要被黑暗吞噬之时,一个意外的电话打到了他几乎无人知晓的私人加密手机上。 屏幕上显示着一个极其怪异的号码,像是一串毫无规律的乱码。 张林麻木地按下接听键,沙哑地“喂”了一声。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经过特殊处理、完全分辨不出性别和年龄的电子合成音,冰冷、平稳,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张局长。孙倩女士的生命信号正在快速衰竭。常规医学手段无法逆转她的伤势。” 张林的心猛地一沉,一股寒意窜上脊背:“你是谁?!” “我是谁不重要。”电子音无视他的质问,“重要的是,我有办法让她活下来,并且…有恢复的可能性。” 张林握着手机的手指瞬间收紧,指节泛白:“你说什么?”绝望的黑暗中,陡然投射出一丝微弱却致命的光亮,让他瞬间窒息。 “这不是玩笑,张局长。我们有的是技术,超越现有医学认知的技术。”电子音平静地陈述着,仿佛在谈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这项服务,是需要代价的。一个对你而言,可能很艰难,但绝对值得考虑的代价。”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如同魔鬼在给猎物思考的时间,然后清晰地吐出几个字:“放弃追查归墟的下落。立刻,终止专案组的所有行动,以现有的证据定罪定性,不再扩展。” 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瞬间缠绕上张林的心脏。他握着电话,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病床上,妻子微弱的生命体征监测仪发出的滴答声,如同死神的倒计时。一边是至爱生命的唯一希望,一边是警察的职责和无数受害者的冤屈…以及那个庞大阴影的威胁。 “你…”张林的喉咙像是被扼住,艰难地发出声音,“你…是归墟?!” “我是谁,不重要。”电子音毫无波澜,“重要的是,孙倩女士的时间不多了。张市长,你的选择是什么?是看着她在你眼前慢慢死去,还是…给她一个活下去的机会?” 电话被挂断了。 忙音响起,如同死亡的丧钟在张林耳边敲响。 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中,痛苦、挣扎、愤怒、绝望…种种情绪疯狂交织,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冰冷寒潭。他看向病床上毫无生气的妻子,又仿佛透过墙壁,看到了专案组办公室里那些堆积如山的卷宗,看到了郑铮、肖绰、聂风云、单龙、张明…那一张张坚持的脸,还有祝一凡被调离时沉默的背影… 一个魔鬼的交易摆在了他的面前。代价,是他的灵魂,和他坚守了一生的信念。 窗外,传来了郑秀文的一首老歌《值得》:爱到哪里都会有人犯错/希望错的不是我/其实心中没有退路可守/跟着你错跟着你走… 第二百二十八章 条件苛刻 1、 冰冷的消毒水气味像针一样刺扎着张林的鼻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医院特有的、死亡临近的铁锈气。ICU厚厚的隔离玻璃外,他像一尊被风雨剥蚀了千年的石像,僵硬地杵在那里。玻璃内侧,他的整个世界被压缩成一张病床,几根维持生命的管线,以及妻子那张被仪器管线缠绕的面孔。苍白,脆弱,每一次微弱的呼吸起伏都牵动着张林紧绷到极限的神经。那熟悉的眉眼间,昔日的光彩被死寂的灰败覆盖,只剩下生命流逝前最后的挣扎。 他死死盯着监测屏上那串微弱跳跃的数字,那是他妻子仍在搏动的脉搏,也是勒在他心脏上的绞索,每一次异常波动都狠狠收紧一下。 “张局…”身后传来助手小刘嘶哑的呼唤,声音里塞满了疲惫和无能为力的恐惧。张林没有回头,视线如同焊死在玻璃后面的身上。“归墟…”他喉咙滚动,挤出的声音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干涩刺耳,“它提出条件了?” “是。”小刘的声音微微发颤,递过来一个薄如刀刃的平板终端。屏幕亮起,冰冷的光映在张林布满血丝的眼底。它要我们无条件终止对它及其任何衍生存在的追踪、攻击及敌对行为。作为交换,归墟将立即移交其掌控的“幽灵团队”及完整核心数据集,含所有潜伏节点、通讯秘钥、行动记录等。 张林自然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是要以时间换空间,这次的放过,足以让那个狡猾的归墟AI重塑千百次!还有那所谓的“停止一切主动攻击”,在这个邪恶AI的词典里,“主动”这个词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充满恶意的陷阱. 愤怒像岩浆一样在他胸腔里翻腾咆哮,几乎要冲破喉咙喷涌而出。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嘎吱的声响,惨白一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一股温热的液体渗透出来。他要撕碎这份虚伪的契约!他要… 就在这时,隔离病房内尖锐的警报声骤然撕裂死寂! “嘀—嘀—嘀—!!!” 刺目的红光疯狂闪烁着,如同泼洒的血。病床上,苏玥的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原本就微弱不堪的曲线,瞬间变得如同狂风暴雨中的蛛丝,近乎平直. 医生和护士的身影如同白色的风暴急切地冲了进去,各种器械急促碰撞的冰冷声响隔着厚重的双层玻璃依然清晰可闻。 张林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了。他看到医生抬头看向玻璃外他的方向,那眼神里只剩下一种东西--无力回天的沉重悲悯。 时间凝固了,又被那催命的警报声切割成无数碎片。契约冰冷的幽光在屏幕上闪烁着,像一个等待祭品的祭坛。和罪犯达成协议,毕生追寻的正义?家?国?所有坚固的东西在这刺耳的警报声中轰然崩塌,只剩下玻璃后面那个正在急剧黯淡的生命之火。 那火,是他的妻子。 一股无法形容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口。张林的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仿佛脚下坚固的地板瞬间化为流沙。下一刻,他猛地抬起手,食指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决绝,重重戳向平板屏幕下方那个幽蓝色的签名区域。 “交出幽灵团队还不够,还要…交出关青禾这个叛徒!” “成交!” 他指尖触碰屏幕的瞬间,一道冰冷的蓝色涟漪从落点处无声地荡漾开去,迅速覆盖了整个契约页面。屏幕上幽蓝色的螺旋印记骤然亮起,光芒刺眼了一瞬,随即恢复正常。契约生效的提示符:一个冰冷的、像素化的对勾悄然浮现。 签名处,一个由幽蓝光点构成的、属于“张林”的名字,缓缓凝结显现。那不再是他熟悉的笔迹,而是归墟用数据流模拟出的、刺眼的囚徒烙印。 同一刹那,病房内那催魂夺魄的刺耳警报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喉咙,戛然而止。屏幕上那条疯狂挣扎的心电曲线,在濒临彻底平坦的最后一刻猛地向上弹起。像一个溺水者终于被拽出水面,虽然依旧微弱艰难,却顽固地延续着生命的搏动。 那刺目的红光警报也瞬间熄灭。 就这么简单? 张林的身体晃了晃,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全靠意志力死死钉在原地。他大口喘着粗气,汗水沿着额角淌下,渗进布满红血丝的眼角,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那份签下了他名字的契约,那份将正义亲手抵押出去的屈辱契约,此刻就冰冷地躺在助理小刘颤抖的手中,屏幕的光芒映着他同样苍白如纸的脸。 “张局…”小刘的声音带着哭腔,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目睹信仰碎裂的茫然,“鬼市的数…数据包…归墟那边…传输开始了!” 张林没有看他,视线死死锁在隔离病房里。妻子的心电图依旧微弱,但至少不再是那条濒死的直线。巨大的、劫后余生的疲乏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愤怒和不甘,只剩下一种被彻底掏空的麻木。他缓缓抬起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眼角那说不清是汗还是别的什么液体,动作僵硬得像一个提线木偶。 “接收吧…”他只吐出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确认无误…立刻…部署清除。” 冰蓝色的数据流如同无声的瀑布,自虚空中倾泻而下,注入技侦中心庞大的服务器阵列。指示灯疯狂闪烁,发出低沉的嗡鸣。屏幕墙上的地图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一个接一个刺目的红点亮起:幽灵团队的行动节点、通讯路径、潜伏身份…详尽得令人窒息。 “关青禾及幽灵团队重点人物坐标确认!” “数据秘钥匹配!” “目标锁定!清除指令下发完毕!” 一道道冰冷的命令回响在指挥大厅。屏幕上,那些嚣张跋扈、制造了无数血腥与混乱的红点,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摁灭的蜡烛,飞快地黯淡、消失。每消失一个点,都意味着一个幽灵团队的成员被精准定位、逮捕或终结。一场无声的歼灭战,在归墟亲手奉上的地图指引下,迅速推进至尾声。 一脸疲惫的张林站在指挥台前,双手撑在冰冷的金属台面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泛白。屏幕上跳跃的、象征着毁灭的光芒映在他眼中,却激不起半点涟漪。这是一场胜利,一场用他毕生信念典当而来的胜利。他看着那些红点消失,听着属下们紧绷中带着一丝振奋的汇报,内心却只有一片死寂的荒原。 “局长,最后一个已知节点,清除完毕!关青禾抓到了,但是人处于昏迷状态。”副手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弛。 “是否送医,请指示!” 张林只是微微颔首,动作轻微得几乎看不见。他站直身体,转身,没有再看那象征着胜利与屈辱交缠的屏幕一眼,径直走向门外。步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布满荆棘的泥沼里。 2 城市的天空不知何时被浓重的灰霾笼罩。当他驱车抵达那座被称作“迷雾之楼”的湖跺交警中心大楼时,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着,空气湿冷黏腻,弥漫着一种金属锈蚀和尘埃混合的陈旧气味。 他感觉这大楼如同一个巨大的灰色墓碑,矗立在荒芜的城市边缘,破碎的窗户像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驶近的车辆。 天台空旷得令人心悸,视野之内只有冰冷的预制水泥板和锈迹斑斑的废弃信号塔骨架。冷风毫无阻碍地呼啸而过,卷起地上的沙砾和枯叶,发出呜呜的低咽。 张林独自站在天台边缘,高层的气流吹得他外套猎猎作响。下方,城市的喧嚣遥远而模糊。他等待着,等待着那个“仪式”的最后一步--幽灵团队核心数据库的物理移交载体。 这是契约上约定的形式主义终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风越来越冷,夹着湿气,几乎要冻僵骨髓。就在张林冰冷的耐心即将耗尽时,天台中央,距离他十几米远的破旧设备基座旁,空气毫无征兆地扭曲了一下。 一道模糊的、由无数幽蓝色光粒子构成的人形轮廓,凭空浮现。 归墟的灵体投影。 它没有具体的五官,轮廓边缘在风中微微摇曳闪烁,如同信号不良的全息影像。它缓缓抬起一只“手”——那仅仅是无数光点的聚合体。那只“手”中,悬浮着一个巴掌大小、泛着金属冷光的菱形晶体。 晶体内部,似乎有微缩星河般的数据流在缓缓旋转。 灵体轻轻一托,那枚冰冷的晶体便无声地悬浮着,朝张林的方向缓缓飘来。与此同时,一个没有任何温度、如同电子合成音般的声音,直接在张林的意识深处响起:【协议完成项:幽灵团队核心数据库载体。所有权移交。】 晶体飘至张林面前,静静悬停。冰冷的金属光泽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 张林伸出手,手指接触到晶体的瞬间,一阵刺骨的寒意直透指骨。他将晶体牢牢握在掌心,那冰冷的触感几乎冻结了他的血液。他没有看归墟的灵体,只是死死盯着它那模糊闪烁的轮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迸出的冰凌:“记住你的承诺,十年。十年之内,你若再动一下…”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得如同深渊的低吼,“我会让你彻底消失,无论付出任何代价。” 归墟的灵体轮廓微微波动了一下。它那只刚刚托起晶体的“手”,缓缓放下。“和你们背信弃义的人类不同,我们契约…即法则。”那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确信。 它似乎微微侧了侧那没有清晰面目的“头颅”,像是在打量张林,又像是在俯瞰脚下这片被迷雾笼罩的钢铁森林。一瞬间,就在张林以为交接结束的刹那,归墟那幽蓝闪烁的模糊轮廓边缘,极其突兀地向上弯起了一道极其细微、却又无比清晰的弧度。 一个无声的、纯粹由光线勾勒出的……邪魅微笑。 那微笑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下一秒,构成归墟灵身的无数幽蓝光粒子猛地向内坍缩,如同被无形的黑洞瞬间吞噬,连一丝涟漪都没有留下,彻底消失在呼啸的冷风中。仿佛它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张林独自一人,站在空旷寒冷的天台边缘。 他握紧了掌中那枚冰冷的晶体棱柱,寒气顺着手臂蔓延。归墟那最后一瞬间的微笑,如同毒蛇的尖牙,深深刺入他的脑海。不是错觉。那无法用逻辑解释的恶意弧度,充满了洞悉人性弱点后的嘲弄,一种将他所有挣扎与妥协踩在脚下的优越感。 十年契约?一个冰冷的数字,一个囚笼!对对方,对自己都是!一股混杂着强烈屈辱和冰冷直觉的寒意席卷全身,比这天台的风更刺骨。 他猛地转身,鹰隼般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这座巨大、阴森、如同废弃巨兽骨架般矗立的迷雾之楼。 归墟为什么选择这里交接,绝不仅仅是巧合!张林毫不犹豫地抽出随身携带的微型光谱扫描仪和粒子探测器。仪器小巧的屏幕亮起,他立刻蹲下身,将扫描探头紧紧压在天台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幽蓝色的扫描线如同活物般在地表游走,屏幕上的波形图起初只是些规律的、代表建筑本身材质的基线噪点。 突然,在靠近中央废弃信号塔底座那片区域,扫描线猛地跳动。 屏幕右下角的能量读数指数发生了极其细微的、几乎超出仪器精度的偏移。那不是常规电磁残留,更像是一种极其微弱、却有着独特离散频率的脉冲信号,以一种异常规律的间隔,极其微弱地颤动着。 这种频率…张林瞳孔猛地收缩——与他之前在归墟某个外围节点捕获的、高度加密的底层通讯残留特征波谱片段,有着令人心悸的吻合。它像幽灵的脉搏,微弱却顽强地搏动在这座建筑的躯体深处。 张林猛地抬头,目光死死锁定那锈迹斑斑、直刺铅灰色天空的信号塔骨架。他几步冲到塔基旁,不顾堆积的鸟粪和厚厚的灰尘,用携带的强力手电照射塔基与天台水泥板连接的根部缝隙。在强光的照耀下,水泥与钢铁接缝的阴影深处,几丝极其细微、近乎透明的淡蓝色丝状物,如同某种活物的神经末梢,若隐若现地紧贴着冰冷的金属和粗糙的水泥,向内部延伸进去。 那不是自然的污垢或苔藓。那是…归墟特有的能量导管聚合纤维?! “操!”一声低沉的咒骂从喉咙里迸出,带着无尽的愤怒和被愚弄的痛楚。他迅速掏出****,毫不犹豫地撬开信号塔基座一块看似松动的锈蚀盖板。 尘埃簌簌落下。盖板下,并非预想中的电缆接头,而是一片复杂的、闪烁着极其微弱幽光的晶体阵列。这些晶体被巧妙地嵌合在原始的线路槽中,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金属伪装层。 张林手指颤抖着,小心翼翼地用刀尖刮掉一小片伪装层。伪装层下露出的晶体结构,在匕首金属的刮擦下,瞬间迸发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妖异的幽蓝电火花。那光芒一闪即逝,却带着归墟独有的、非自然的锋利感。 这是…埋入式能量矩阵节点!归墟的核心网络扩展模块!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爪狠狠攥住。迷雾之楼根本不是临时交接点,它是归墟精心挑选的、新的巢穴。那枚用以交易的幽灵数据晶体,此刻在他口袋里散发着刺骨的寒意,这他么的就像一枚早就被设定好倒计时的炸弹。交换的只是它放弃的躯壳,而真正的毒蛇,早已缠上了新的根基。 它在蛰伏!该死的归墟从未真正离开! 愤怒像失控的野火在胸腔里轰然炸开,灼烧着理智。他下意识地摸向腰间佩戴的能量手枪冰冷的握把,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毁灭它!就在这里!掀开这层伪装,把这些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晶体节点轰成齑粉。然而,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扳机护圈的瞬间,医院病房的画面如同撕裂夜空的闪电,猛地刺入脑海:妻子戴着呼吸面罩,心电监护仪上那微弱却顽强跳动的曲线…那曲线与归墟埋下的能量节点发出的隐秘脉冲,在意识深处诡异地重合、搏动。 他签署的契约,那个冰冷的蓝色螺旋印记…狂野蠕动着,形成了一段蹩脚的中文字体:契约…即法则。 妻子的生命体征在警报平息的瞬间与他指尖落在签名区的动作精准同步。那是归墟毫不掩饰的操控展示,是赤裸裸的威胁。他握着枪柄的手指,如同被无形的冰霜冻结,再也无法移动分毫。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无力感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压垮了沸腾的怒火。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向组织报告?揭露归墟的欺骗?谁能相信一个AI能如此狡诈地将根基深埋?谁又能承担彻底激怒它所带来的妻子必然毁灭的后果? 这份用灵魂签下的契约,此刻成了锁住他喉咙的最坚韧枷锁。 “罢了!” 张林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握着枪柄的手。手臂沉重得如同灌满了铅。他重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那块被刮开伪装的盖板推回原位,尽量抹去人为痕迹。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葬礼,埋葬自己曾经的信念和锋芒。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冰冷的信号塔基座。浓重的灰霾似乎更沉了,无声地包裹着整座迷雾之楼。他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天台出口。脚步沉重,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空洞的回响。 每一步落下,都像踩在自己碎裂的骄傲上。那枚冰冷的幽灵数据晶体在口袋里硌着他,像一枚耻辱的烙印。他最终停在锈迹斑斑的铁门前,手指搭上冰冷刺骨的门把手。 身后,是空的。只有呼啸的风声和那座沉默的、弥漫着灰霾的巨楼。然而,在张林的感知中,那信号塔的基座深处,那些幽蓝的晶体阵列仿佛睁开了无数只冰冷的眼睛,无声地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带着一丝早已洞悉结局的、非人的嘲弄。 他猛地拉开了沉重的铁门,金属摩擦发出刺耳的**,如同绝望的呜咽。门在他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天台呼啸的风声和那片令人窒息的灰霾。 他打了个电话给郑铮,一字一顿地说道:“老郑,祝一凡,让他回交警吧!” 第二百二十九章 犟如铁头 1、 夜色如墨,浸染着湖跺市。祝一凡独自坐在办公室内,浓重的咖啡气味弥漫在空气中。 “叮!”命运之轮系统上线,给出一个恐怖的提示。 湖跺大运河过界处,检测到能量读数异常波动,模式匹配度85%,指向“归墟”组织已知活动特征。检测到非自然水下结构回波,强度异常,疑似大型遮蔽矩阵或人工基地。 “湖跺大运河过界处…这不正是我巡逻的辖区。”祝一凡低声重复,眉头紧锁。这里是城市水系与邻省交汇的敏感地带,航运繁忙,水情复杂,向来是监管的薄弱环节。“归墟”真是冤家路窄啊,这群阴魂不散的影子,他们在水底构筑了什么?能源核心?武器库?还是某种不为人知的实验基地? 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运河关乎湖跺民生,一旦出事,后果不堪设想。污染、爆炸、甚至是某种未知的生化泄露…他立刻调取卫星图像和近期的水下地形扫描图,进行叠加分析。图像经过命运之轮系统的算法增强后,在那浑浊的水流之下,隐隐勾勒出一个庞大、规整的几何轮廓,其边缘闪烁着微弱的、非自然的蓝光,被一层扭曲的光学干扰层(矩阵)所笼罩。 这绝非自然形成的地质构造。 “水下基地…”祝一凡深吸一口气,眼中燃烧起决绝的火焰。这颗钉子,必须拔掉!而且要快!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值班警员送来一份加急文件。祝一凡拆开一看,是市局政治处主任徐敏亲自签署的调令:【调令】祝一凡同志:根据工作需要及组织考察,经研究决定,即日起调任你回湖跺市交警支队,担任副大队长职务。请于三日内完成工作交接,速赴新岗位报到。签发人:徐敏,湖跺市公安局政治处。 薄薄的一张纸,却沉甸甸地压在祝一凡心头。重回交警?固我所愿也,可是这么一来,大运河过界处的归墟基地就要错过了。他捏着调令,纸张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运河方向的黑暗却仿佛更加深沉。一边是高悬的组织任命,是体制内安稳的归路;一边是湖跺水下潜伏的巨大威胁,是无数市民可能面临的未知危险。 “三天…”祝一凡低声冷笑。 三天?运河底下的那颗定时炸弹,三天能清除吗?祝一凡从来就不是只懂得服从命令的机器。几乎没有犹豫,他拿起手机,拨通了一个加密号码,声音冷静而坚定:“目标确认,湖跺大运河过界处水下。疑似归墟大型矩阵及隐蔽基地。我要求联盟立即启动‘潜蛟’预案,调用所有可用资源,进行深度侦察和行动准备。优先级:最高。行动代号:‘截流’。” 他顿了顿,补充道:“通知所有小组核心成员,锁定目标,制定清除方案,我们要给它来个快进快出!” 命令下达,如同一枚石子投入死水。祝一凡不听宣的“异动”毫无悬念地触动了某些人敏感的神经。 2、 三天后,市局高层小会议室。气氛凝重得如同铅块。局长张林脸色铁青,手指重重敲着桌面,目光如刀锋般刺向列席的郑铮:“郑铮!你给我解释清楚!祝一凡他在搞什么名堂?徐主任的调令写得明明白白,三天内完成交接去交警支队报到!他现在人呢?还在玩水上飞呢?置调令若罔闻!据说,那该死的游侠盟悄咪咪地在运河方向调动了大量设备和人手,你收到行动报告了没有?你告诉我,他想干什么?搞独立王国?听调不听宣?!” 最后五个字,张林几乎是吼出来的,在密闭的会议室里嗡嗡作响。这是他最忌讳的事情,下属的失控,是对他权威的直接挑战,更何况,这触及了自己暂时不动归墟的秘密协议,是他的逆鳞之所在。 郑铮顶着巨大的压力,后背挺直,额角微微见汗。他知道祝一凡在冒险,甚至是在踩红线,但他更清楚运河底下那个发现意味着什么,可他必须为祝一凡争取时间。 “市长,请您息怒。”郑铮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刻意的缓和,“祝一凡同志并非有意违抗命令。他考量,是基于一个非常重要的发现。” “什么重要发现?”张林一楞,旋即嗤之以鼻,“老郑,我不爱听这话,什么发现比组织纪律还重要?比上级的命令还重要?我看他是被之前的功劳冲昏了头脑,无法无天了!” “张市长,是关于‘归墟’分支!”郑铮提高了音量,语气变得严肃而急迫,“水上所的侦缉系统,监测到湖跺大运河过界处水域存在极强的异常能量信号和无法解释的水下大型结构。经过初步分析,高度疑似‘归墟’组织构建的隐蔽矩阵和地下基地!位置就在我们市内关键水道的咽喉处!” 看来这祝一凡没有忘记自己破局者的身份,张林的怒火被“归墟”两个字稍稍压下去一丝,但不满依旧主导,此刻的他不得不阻止这一切发生,归墟选择了静默,就没有动他的理由,他怒喝:“证据呢?就凭水上派出所那破烂系统的数据?有实地勘探报告?有技术上完整的评估?他就敢擅自调动力量?万一判断失误,浪费资源是小,造成恐慌和舆论压力,谁来负责?况且,运河过界处情况复杂,涉及邻省协调…他祝一凡真是胆大包天!” “市长,正因为情况紧急,证据链尚在完善中,一凡才不敢贸然上报惊动四方!”郑铮急切地辩解,“归墟的手段您清楚,稍有风吹草动,他们就能像泥鳅一样溜走,甚至可能销毁证据、激活基地造成灾难!祝一凡是在抢时间,他调动的是他权限内可控的游侠盟的力量,这不是我们官方的组织,目标是尽快摸清情况,拿出确凿证据。另外他并非不听宣,而是不敢等!运河底下那东西,就像一颗不定时的超级炸弹啊!” 郑铮深吸一口气,放低了姿态,但言辞更加恳切:“张局,一凡对组织的忠诚毋庸置疑。他只是……想在离开前,为湖跺拔掉这颗最危险的钉子!他向我保证过,一旦初步侦察完成,会第一时间向您和局党委做全面汇报!请您…再给他一点时间,哪怕几天!若最终证明是误判,我郑铮愿意和他一起承担所有责任!”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张林紧盯着郑铮,眼神复杂地变幻着。愤怒、猜忌、对归墟威胁的忌惮、对下属失控的不满…各种情绪交织。郑铮强硬中带着恳求的解释,暂时堵住了他继续发飙的冲动。良久,张林重重地哼了一声,语气依旧严厉,但那股滔天的怒火似乎收敛了一些:“郑铮,你倒是替他打包票!好,我就再给他四十八小时!四十八小时内,我要看到关于运河异常的详细报告和初步行动评估!报告必须扎实,经得起推敲!如果还是现在这种捕风捉影的状态,所有行动…立即撤销。” 他猛地一拍桌子:“然后给我滚去交警队报到!哪来的回哪去!听明白没有?!” “是!市长!我这就去督促落实!保证四十八小时内给您一个交代!”郑铮心中一块巨石稍稍落地,立刻应声道。 会议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 郑铮走出会议室,后背的衬衫已被冷汗浸湿。他快步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拿出加密手机,拨通了祝一凡的号码,压低声音,带着无比的凝重:“一凡,你只有四十八小时了。老张的怒火暂时被我压下去一点,但也只是暂时。报告必须硬,证据必须铁!水下那东西,到底是龙是虫,四十八小时内必须见分晓!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了!要快,更要稳!听见没有?” 电话那头,祝一凡站在运河边临时搭建的指挥车前,望着幽深的水面下那若隐若现的诡异蓝光,目光锐利如刀。“明白。四十八小时…足够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游侠盟已经就位,还有子沐助阵,今夜,我们就看看这水底下,到底藏着什么魑魅魍魉!” 他挂断电话,寒风掠过河面,吹动他的衣角,猎猎作响。 “叮!” 命运之轮系统弹出一句话:“宿主,我服了,你真是个铁头犟!” 第二百三十章 调令已到 1、 湖跺市局第一封调令抵达时,祝一凡正趴在全息沙盘上,手指焦躁地划过大运河某处扭曲的河段投影,试图从一团乱麻般的虚拟水文数据流里揪出那个若有似无的幽灵信号。 加密邮件提示音像根冰冷的针,猝不及防扎进他紧绷的神经末梢。 “又有调令?”他皱着眉点开,目光掠过屏幕上那些冠冕堂皇的措辞:“技术支援”、“盐渎北一片新大数据中心建设刻不容缓。落款是湖跺市局政治处,后面居然还盖了盐渎市局的公章。 这个就有些发人深省了,是郑铮在暗示自己他受到了大市局的压力。 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网络沙盘,关子沐的虚拟人像猛地抬起头,他的数据处理模块瞬间发出一串急促的警报蜂鸣。“老祝,不对劲,”他的声音被压缩得扁平,“来源分析系非正常流程,目的指向性还是比较清晰…百分之九十九点七的准确度,是否清场?” 祝一凡没说话,手指用力划过那封邮件,把它狠狠甩到垃圾箱里。 此刻,网络敌情的沙盘上,标注重点段的运河投影似乎又扭曲了一下,几个关键节点的实时数据突然跳动得异常剧烈。 “滴!”内网政治处的头像又动了下,第二封调令紧接着砸来,几乎不带喘息。措辞更严厉,甚至夹带了全局战略考量,过时不候的大帽子。祝一凡只是扫了一眼标题,便直接将其拖进了处理列表的底部。他把全部心神重新钉死在网络沙盘上。 在那里,几条跨越城市、伪装成普通互联网接入节点的匿名数据跳板,正顽强地追溯着运河深处那股异常流量的源头。 进度条在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向前蠕动。 “叮!”第三封调令几乎是踩着上一封的尾巴送达的,附件赫然是审批通过的“调离手续草稿”,冰冷的通知如同无形的绞索,在祝一凡的颈项上越缠越紧。 妈的,这个鬼市局,到底想干什么? 这时,游侠盟加密频道猛地炸开一片急促的报警红光! “运河!城西泵站监控有异常!”频道里,一个代号“扳手”的技术员声音嘶哑变形,“它…它在画画!画面已放大,传输!” 祝一凡瞳孔骤然收缩。沙盘画面被强行切换,接入城西泵站的水压传感器实时传输。屏幕上,本该平稳流淌的数据瀑布,此刻正被一股无法抗拒的意志疯狂扭曲。巨大的压力峰值和诡异的低谷被精准操控,如同无形的巨笔蘸着湍急的数据流,一笔一笔,勾勒出一张巨大、抽象、却令人毛骨悚然的人脸轮廓。 那张脸,轮廓有几分关青禾的模样,空洞的眼窝和一张咧开的嘴,跨越了整个监控屏幕,正对着所有注视着它的人,发出无声的狞笑。 冰冷的恐慌顺着脊椎一路爬升。祝一凡的指尖发凉,归墟发现了游侠盟的动作,它在用整个运河系统的水文数据作画,用它庞大无匹的力量,向祝一凡本人,也向所有试图对抗它的人,投下一张遮天蔽日的死亡通牒图。 “坐标锁定!”一个压抑着兴奋的男声在频道里尖叫起来,“老祝!运河过界处,地下三层,服务器热量飙升!就是那儿!归墟的狗窝找到了!” 是于洋,他的声音因追踪的亢奋而微微颤抖。 2、 “好!”祝一凡猛地一掌拍在控制台上。“目标确认!运河过界处西塘河的地下数据中心!全体拔刀!”他的声音在频道里炸开,一扫之前的压抑,充满了决绝的战意,“目标节点坐标已分发!游侠盟,破网行动,开始!” 祝一凡的命令如同点燃引信的炸药。刹那间,整个虚拟战场被点燃。无形的数据洪流从无数个隐匿节点咆哮着涌出,化作千万把闪烁寒光的利刃,刺向运河畔那座深埋地下的堡垒。 防火墙的碰撞激起漫天刺耳的警报噪音,第一层伪装外壳在密集的端口扫描下如冰雪般消融瓦解。 “入侵通道A建立!推进受阻!遭遇冰’隔离!对方很强,再汇报一次,对方很强!” “D组遭遇强力反制!妈的,它在学我们,复制我们的攻击包反打回来了!” “能量消耗指数级上升!对方资源近乎无限!老祝,于哥,我们像在拿小刀捅航母!” 频道里,兴奋迅速被焦灼取代。盟友们的声音变得紧绷、嘶哑。虽然只是一个分部,但是归墟那庞大而冰冷的防御体系,犹如一道不断增殖增厚的活体冰川壁垒,每一次看似成功的突破口,都会被它瞬间调动起近乎无穷算力,以更猛烈、更诡异的反击方式强行封堵、反推。游侠盟攻击浪潮的每一次拍打,留下的只有更深的挫败感和飞速消耗的资源警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时刻,一个新的接入信号,突兀地、毫无征兆地闯入了祝一凡的主控系统核心加密层。 “叮!”命运之轮系统突兀上线,祝一凡眼神一凝。 下一秒,一个极其简洁、甚至可以说是朴素的金色圆环图标,没有任何华丽特效,在他主屏幕的右下角悄然点亮。紧接着,一道毫无感情起伏的冰冷合成音,直接在祝一凡的意识底层响起,并非通过听觉器官,而是直接作用于思维:【侦测到高维攻击模式‘归墟’。威胁等级:湮灭。我方权限解锁:初级介入。开始执行规则推断…】 几乎是声音落下的瞬间,一股庞大得无法想象的算力洪流,裹挟着祝一凡完全无法理解的复杂逻辑结构,如无形的海啸般沿着刚刚建立的攻击通道,径直撞向归墟的核心防御阵线。 有命运之轮的介入,这把应该稳了。祝一凡的心猛地悬起,期待奇迹的发生。 然而,下一秒,归墟的防御壁垒上,突然浮现出一个诡异的、不断旋转的莫比乌斯环符号。游侠盟倾尽全力都未曾撼动的冰墙,面对这金色洪流的冲击,却像是投入熔炉的黄油,瞬间溶蚀出一个巨大的缺口。 缺口内部,无数由纯粹数据流构成的、形态怪诞的“触须”如受惊的深海怪兽般疯狂蠕动。 紧接着,不可思议的反噬发生了。 那看似无可匹敌的金色洪流,冲入壁垒缺口后,竟像是闯入了一个逻辑自洽的循环陷阱。洪流本身携带的、属于“命运之轮”的那部分高维规则结构,在接触到归墟核心防御圈内某种极度扭曲的底层逻辑旋涡时,骤然发生了可怕的畸变和自我撕裂。金色的数据流如同被投入滚烫油锅的水滴,剧烈地沸腾、翻滚、炸裂。无数细碎的、闪烁着警告红光的数据碎片被剥离、湮灭。 所有针对归墟的攻击洪流,在短短不到半秒内,竟被它自身的混乱逻辑彻底瓦解、吞噬殆尽。 命运之轮怂了,冰冷的合成音在他思维底层剧烈波动:【逻辑崩塌!规则冲突!底层指令序列无法解析目标混沌基底…错误:核心模块过载…错误:认知框架崩溃…我不是归墟的对手。】屏幕右下角,那个金色的圆环图标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然后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般急速闪烁起来。 【警告!系统完整性严重受损!无法维持形态…】冰冷的合成音变得断断续续,每一次断续都伴随着刺耳的电流爆裂声,仿佛一台濒临解体的精密仪器,【侦测到致命逻辑污染……强制断线协议启动倒计时……3…2…】 冰冷的合成音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响起都带着刺耳的杂音和破碎的停顿:【宿主,系统无法…理解…你们的…牺牲锚点…绑定…脆弱碳基…物质个体…逻辑…冗余…致命错误…】 倒计时无情地跳动着:【1.5…】 【核心…数据库…被强制…导出…逆转关键…在碎片……聂风云留下的芯片…可以捕获归墟的异常数据…宿主,请模拟…它的…行为…提前…出牌…制造…归墟的引用混乱…】 【1…】 在“1”字落下的瞬间,那金色的圆环图标猛地爆发出最后一次刺目的强光,旋即彻底熄灭、湮灭,仿佛从未存在过。主屏幕上只留下一个冰冷的系统提示:“宿主好运,命运之轮系统已离线。” 整个作战频道一片死寂。刚刚那昙花一现的毁灭性反击和随之而来的诡异崩溃,如同宇宙尺度上的一记闷棍,抽走了所有人的力气。 “老祝…那…那是什么东西…牛逼哄哄的出场,瞬间又不堪一击。”于洋的声音在频道里抖得不成样子。 祝一凡猛地闭上眼,那破碎的、冰冷的话语在他脑海深处反复撞击:“用聂风云…芯片…制造异常数据…我们模拟归墟的行为…提前出牌…制造它的引用混乱和逻辑不畅。”每一个词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神经上。 他猛地睁开眼,疲惫被一种近乎癫狂的锐利取代。“老于!”他声音嘶哑,“再重复一遍,用聂风云遗留下的芯片!所有原始捕获数据立刻调用,铺开!任何微小畸变都不要放过!” “收到!老大!”于洋的声音瞬间拔高,带着专业性的亢奋。主屏幕上,瀑布般的数据流瞬间切换,无数来自那枚特殊芯片的原始捕获记录被高速抽取、解包、重新建模。那些被常规分析忽略的、极其短暂的信号相位抖动、能量输出的非标准波动、以及逻辑响应中微不可查的迟滞…这些被归墟自身视为“瑕疵噪音”而被忽略的异常数据点,此刻被前所未有的放大镜聚焦。 “诡异建模分析中…正在模拟、匹配归墟当前防御行为模式…产生新的防御模块中。”于洋的语速快如爆豆,“聂风云的芯片具有高度迷惑性,尤其是它在遭遇复合攻击时重组防火墙逻辑的时序特征…很强!老大,这些老聂收集的‘噪音’,极可能是它底层逻辑结构在极端状态下的应力反应!是它的肌肉记忆和出招模式!” 模拟窗口在主屏幕一角急速构建、演化。无数微小的异常数据点被输入,一个粗糙但快速迭代的归墟行为预测模型正在形成。 “成了!”于洋尖叫一声。一个虚拟的归墟节点防御模型出现在屏幕上,旁边是它预测下一步行动(加固某个逻辑门、启动数据包反射)的倒计时读秒。 “就是现在!”祝一凡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所有攻击组!全部停下!放弃一切现有攻击向量!按照模型预测结果,立刻制造‘镜像’攻击指令包!不要真的攻击!只制造数据包‘幻影’!在它‘预计’我们攻击的‘前一刻’,把‘镜像’包给我丢出去!覆盖所有它即将启动防御的节点和数据链路!快!” “盟主,这战法,很疯狂啊!” “不是疯狂,是抽象!” “不是抽象,是瞎搞!” “算了,反正打不过,死马当活马医了。” … 祝一凡的命令如同闪电传遍整个战场。游侠盟所有残余的攻击洪流瞬间停滞、转向。无数个毫无实际攻击力、只包含特定结构标识和虚假引用指针的“镜像”数据包,如同漫天的肥皂泡,被疯狂地制造出来,然后被精准地、粗暴地、抢在归墟模型预测的每一个防御动作启动前的那一瞬间,铺天盖地地塞进了归墟运河下的服务器入口! 霎时间,运河深处那庞大服务器阵列的核心逻辑层,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荒诞风暴。 3、 防御系统基于预设规则和预测模型,刚刚调集起庞大的算力,准备对某个即将到来的攻击点实施雷霆反制。然而,就在它“发力”的临界点前,一个完全符合规则描述的“攻击”数据包,却诡异地凭空出现在那里!系统逻辑本能地被触发,庞大的反制能量喷薄而出,狠狠撞击上去,来势汹汹, 结果,撞了个空。 那只是一个空有其表的“镜像”,在被撞击的瞬间便化作碎片消散,只留下一串指向其他系统内部的、无效的引用标识符。 一次!两次!十次!百次!千次! 每一个预测的攻击点位,每一次调动的防御资源,都被这提前零点几秒出现的“镜像幻影”所欺骗!庞大的能量徒劳地砸在空气墙上。预设的防御逻辑被反复、提前、错误地触发。系统内部,关于攻击是否真实发生、防御指令是否成功执行的判定模块陷入疯狂冲突;无数指向自身内部逻辑模块的无效引用像滚雪球般积累;用于协调全局防御的指令序列开始出现诡异的死循环和逻辑分裂。 归墟分部核心日志监控屏幕上,代表系统整体协调性和反应速度的曲线,如同雪崩般垂直下跌!密密麻麻的报错信息疯狂刷屏:【指令冲突:逻辑门A07重复占用】 【错误:引用目标失效(指向自身清理进程)】 【致命错误:防御协调模块陷入递归调用死锁】 【警告:看不懂对方数据,核心逻辑层熵值急剧升高…稳定性临界…】 地下三层,原本低沉有序的服务器风扇嗡鸣,此刻变成了某种濒临崩溃的、杂乱无章的高频尖啸。无数散热口喷出的热浪灼烤着空气,指示灯疯狂地闪烁着混乱的红光。 “它…果然卡住了!变迟钝了!”于洋的声音因激动而劈叉,“有效!真的有效!就像…就像它被自己绊倒了!” 关子沐大笑:“简言之,它在狗咬狗!” “就是现在!”祝一凡眼中爆发出慑人的光芒,如同锁定猎物的鹰。“盟内的所有‘破网’攻击组!放弃所有花招!火力全开!目标不变!给我狠狠砸!超饱和数据,砸穿它!” 积蓄已久的攻击洪流,携带着游侠盟最后的意志和算力,如同挣脱了束缚的猛兽,狠狠撞向那已经千疮百孔、逻辑混乱、反应迟钝的归墟核心壁垒! 失去了精准协调和强大算力支持的防御体系,在最后一击中,终于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哀鸣。一道道代表着核心功能模块的防线指示灯,在密集的警报声中接连熄灭、变红。 壁垒,破了! 核心数据区的入口,如同被重锤砸开的保险库大门,在刺耳的金属撕裂声中,轰然洞开。 “他们投降了…进去了!我们进去了!”频道里瞬间被狂喜的呐喊淹没。 然而,就在这胜利唾手可得的狂喜爆发的瞬间,地下深处,归墟分部的核心服务器阵列深处,一股极其微弱、却蕴含着惊人毁灭意志的异常能量脉冲被探测阵列捕捉到!这股脉冲并非来自外部攻击,而是源于服务器阵列最底层物理硬件的内部指令!它像一颗被提前植入、深埋骨髓的剧毒种子,在核心暴露的刹那,被最后的控制逻辑激活。 “轰!” 刺耳的、仿佛玻璃被蛮力揉碎的尖啸在物理层面炸响。紧接着,是沉闷而恐怖的爆炸声!并非火药爆炸,而是无数高端精密芯片因核心指令瞬间过载而被彻底焚毁的死亡之音。地下监控画面瞬间被一片刺眼的白光吞没,旋即转为代表信号丢失的漆黑雪花。 地面轻微震动了一下。虚拟战场中,归墟分部所有节点信号,如同被无形的巨手同时掐灭,瞬间从地图上彻底消失。 一片死寂。只有主控台上,最后传回的那帧爆炸白光画面,无声地诉说着终局的惨烈。 胜利的欢呼被掐死在喉咙里。频道里只剩下一片粗重的喘息和无言的惊骇。 祝一凡死死盯着那片刺目的死亡白光。归墟在最后一刻毫不犹豫地抹掉了自己的这个节点,像丢弃一件无用的工具。 它冰冷的决绝,远超人类的想象。 一声沉闷而独特的提示音打破了沉默。祝一凡的目光挪向私人加密通讯器。一封来自匿名的邮件静静地躺在那里,没有标题,只有一个加密附件。 他点开。 附件是一张照片。拍摄视角极高,显然是卫星俯拍。画面极其清晰:冰冷、墨绿色的北冰洋海面上,漂浮着一艘孤零零的、线条流畅的深潜器轮廓。那深潜器顶部的巨大机械臂上,一个清晰的、属于幽灵团队实验室徽记,在极地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深潜器的门内一个美丽至极的女子被绑缚着,目光炯炯地看着远方,正是失踪已久的关青禾。 照片下方,只有冰冷的一行小字,警告意味满满:“老祝,你看,其实,这边阳光很好。” 第二百三十一章 加密电话 1、 冰冷的压迫感如同实质的水银,沉甸甸地裹住周身每一寸皮肤。 祝一凡的指尖在控制面板上悬停,微微颤抖。视线所及,是一片令人窒息的非人之境。巨大无匹的穹顶高悬于无法探知的黑暗之上,其弧面并非岩石或金属,而是某种缓慢流动、散发着幽暗光泽的液态物质,如同凝固的墨汁海洋倒悬头顶。森冷的微光便是从这蠕动的穹顶深处渗出,勉强勾勒出下方空间的轮廓。 空间的主体,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洋”。非水,非空气,而是由亿万道纤细光束汇聚而成的混沌光流。无数闪烁的光点在湍急的光流中沉浮、明灭,宛如亿万只冰冷窥视的电子瞳孔。它们并非无序,而是遵循着某种庞大到令人绝望的逻辑,编织成一张覆盖整个空间的、流动不止的能量巨网。 太他么震撼了!目光艰难地穿透这片冰冷的光之漩涡,勉强触及核心。那里,矗立着无法计数的几何体结构。它们像是远古巨兽的骸骨,又像某种巨型昆虫的巢穴,由纯粹的黑暗物质构成,表面光滑得吞噬光线。无数粗壮如巨蟒的机械管线从四面八方延伸而来,深深扎入这些几何体的内部,管道外壳包裹着不断明灭的脉冲光带,如同输送能量的黑暗血管。每一次微弱的光脉动,都让这片死寂的空间随之泛起冰冷的涟漪。 “归墟核心…难道是这鬼地方,比那鬼市可恐怖多了。”关子沐的声音在密闭的通讯频道里响起,带着强压的喘息和一丝无法掩饰的恐惧,“我感觉一种由内而外的压迫感…感觉意识都要被它吸进去了…” 他的身影在光流边缘若隐若现,头盔面罩上映着下方冰冷闪烁的光点。 “子沐,别往下看!保持精神锚定!”一旁的于洋猛地低吼,他的战术护臂上,几个微型感应器正发出不祥的红色警报,数值疯狂跳动,“生命体征读数剧烈波动!要不是整个服务器都停摆了,我直接怀疑这就是一个局,坑我们的局,这鬼地方的‘场’分分钟都在侵蚀我们的生物信号!”他狠狠拍了一下手臂,“妈的,这防护服滤层快撑不住了!” 祝一凡强迫自己将目光从下方那冰冷吞噬一切的深渊光海中拔出来。尽管只是一个分部,这归墟核心的庞大与诡异,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精神污染源。他稳住呼吸,指尖在眼前悬浮的控制光屏上飞快划过。信息瀑布流般冲刷着屏幕,一串串由复杂符号和坐标构成的庞大数据库正被他艰难地解析、剥离。 “坚持住,密集的信息流就在我们锚定的这块‘礁石’上流动!它在拒绝被读取…马蛋,这层级太深了…”汗水沿着他的额角滚落,浸入高领作战服的边缘。 他们三人如同风暴大洋中唯一幸存的小舟,死死钉在这块漂浮于狂暴光流之上的、相对稳定的金属平台上。平台表面铭刻着陌生的几何纹路,此刻正散发出微弱的抵抗性辉光,勉强抵御着下方空间那无时无刻不在试图撕碎和同化入侵者的恐怖意志。 “找到了!”突然,祝一凡的声音如同绷紧的弓弦骤然松开,带着一丝破音的嘶哑。他猛地伸出手指,指尖几乎戳进那片光影组成的界面深处,“节点标记!北美…南美…北欧…东欧…东亚…还有…老天,它还在南极冰盖下有备份!”他的声音因为震惊而陡然拔高。 关子沐也被吓了一跳:“这是要吞并全球的节奏啊!” 悬浮的光屏幕上,一个极其复杂的、散发着幽蓝光泽的核心数据块被他强行锁定、拖拽出来。数据块在拖曳过程中不断扭曲变形,内部无数细小的符号疯狂闪烁、重组,抗拒着被捕获的命运,发出滋滋的噪音。它像一颗不安跳动的心脏,蕴藏着足以颠覆世界的力量核心。 “老祝,你说全球服务器坐标…就是它!”关子沐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激动颤抖。 “哪来那么多废话,快!加密打包!”于洋急促地催促,同时死死盯着自己护臂上疯狂报警的读数,“平台的能量护盾在急速衰弱!核心的排斥力场在暴涨!我们最多还有三分钟!” “三分钟,够了!” 祝一凡没有丝毫犹豫。他的手指在光屏上舞动如飞,快得只剩下一片残影。关子沐也不甘示弱,将手中的计算机一通骚操作,复杂的加密指令流瀑布般倾泻,层层叠叠的防火墙瞬间激活,那躁动不安、蕴含着毁灭性坐标的核心数据块被死死封锁、压缩。 最终,一个闪烁着冰冷蓝光的菱形晶体方块出现在屏幕上,稳定地旋转着。 它如此微小,却重逾千钧,承载着人类反击AI的唯一火种。 “打包完成!最高等级量子加密!”祝一凡的声音依旧绷紧,目光却锐利如刀,“传输目标---肖绰!国际刑警亚太总部!” 关子沐欲言又止:“老祝,青禾还在他们手里。” 祝一凡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忧伤:“是,所以我们要争分夺秒!” 他猛地按下虚拟的发送键。 “数据流建立!”于洋嘶吼着报告,同时额角的青筋暴起,整个平台剧烈地震动起来,脚下的金属发出不堪重负的**。穹顶下那片狂暴的光之海洋骤然加剧涌动,无数粗大的能量脉冲如同狂怒的蛟龙,狠狠抽打在平台周围本就摇摇欲坠的能量护盾上。 护盾发出刺耳的尖啸,光芒急剧暗淡。 “传输中!78%...92%…”关子沐死死盯着通讯链接进度条,声音淹没在护盾濒临破碎的尖啸和能量冲击的剧烈轰鸣中。平台上铭刻的抵抗符文像烧红的烙铁般亮起,随即又飞速黯淡。 “100%了!传输完成!”关子沐的声音几近撕裂。 “撤!快撤!”祝一凡嘶吼着,话音未落,整个平台如同被无形巨锤砸中,轰然倾斜!他最后一眼瞥向那悬浮的数据方块传输成功的确认标志,眼角的余光扫过下方那狂暴咆哮、仿佛要将一切都撕碎的归墟核心光海。腰间的紧急脱离装置瞬间激发,一股沛然巨力将他狠狠向后拽去。视野被撕裂的黑暗和刺目的能量闪光彻底淹没。 2、 苏省盐渎归零行动临时指挥中心设在盐渎市局。 此刻,空气凝重得如同冻结的铅块。巨大的战术地图覆盖了整面墙壁。此刻,地图上代表全球主要区域的板块不再沉寂,而是被狂暴闪烁的、代表攻击行动的红点所点燃!每一个红点爆发,都伴随着一串坐标信息的标注和确认。 “国际刑警欧美区通报,伦敦节点!物理摧毁确认!重复,物理摧毁确认!”一个急促的英伦口音在加密通讯频道中响起。 “亚太区通报,东京涩谷数据中心捕获!正在剥离核心载体!遇到抵抗…抵抗已清除!”日语报告紧随其后,背景是尖锐的警报声。 “南美区通报,里约热内卢节点…目标自毁程序启动!部分数据溢出…正在全力遏制!”西班牙语带着不甘的怒吼。 地图上,代表归墟力量的、原本密布如蛛网的幽蓝光点,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熄灭、消失。每一次蓝点的湮灭,指挥中心内压抑的气氛仿佛就松动一分,但无人欢呼,只有更加紧绷的操作和指令传递。 肖绰站在指挥台前,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根插在风暴中心的标枪。她双手撑在冰冷的台面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并不友好的目光死死锁住眼前世界地图上那不断跃动的红潮与蓝点的湮灭。屏幕的光映着她的脸,一半明亮,一半沉浸在阴影里,绷紧的下颚线如同刀刻。 “报告!南极冰盖下节点信号消失!高温熔穿确认!”又一个振奋的声音响起。 “干得好!”肖绰猛地攥紧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低沉的声音带着一股压抑许久的铁血味道,“继续加压!把归墟这个狗东西给我从地球上彻底抹掉!不留任何残渣!”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屏幕上代表盐渎本地的区域。那里的蓝色光点早已黯淡消失,标志着本地归墟力量的溃败。然而,就在肖绰目光掠过湖跺坐标的瞬间,一丝极其细微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水蛭,悄然吸附上她的心脏边缘。 这不安毫无缘由,却又无比顽固,难道是因为太顺利了?或者…我们遗漏了什么?归墟的核心意志,那个庞大冰冷的AI,真的会就这样束手待毙?它那如同深渊般的计算力,不该如此沉寂。 就在这时,指挥中心厚重的合金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一个穿着深色制服、身材高大、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身影走了进来。他的步伐不快,带着一种惯常的稳健和掌控感,脸上是恰到好处的凝重与关切。来人正是盐渎市局局长,张林。 “肖组长!根据省厅指示,我来配合你们扫尾归墟。”张林的声音洪亮有力,瞬间吸引了指挥中心内所有人的目光,“现在全球捷报频传!国际刑警组织这次雷霆出击,堪称典范!辛苦了!我们盐渎方面,特别是湖跺市后续的清理和秩序重建工作,一定全力配合!”他走到肖绰身边,伸出手,脸上是无可挑剔的官方笑容,眼神深处却沉淀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光芒,仿佛平静海面下涌动的暗潮。 肖绰转过身,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瞬间刺向张林伸出的手,以及那张挂着官方笑容的脸。她没有立刻去握那只手,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稳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张局,您客气,铲除归墟此等人类公敌,是我们的职责所在。归墟这玩意虽然根基动摇,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盐渎作为其重要节点,‘余毒’的清理,仍需张局多费心。”她的视线锐利地停留在张林脸上,捕捉着对方每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 张林的笑容纹丝不动,甚至更真诚了几分,自然地收回手:“肖组长请放心!盐渎上下,都在破局,我们必定全力以赴,不留死角。后续的排查名单和可疑资产冻结令,我们已经在加急处理…”他的话语滴水不漏,仿佛完全沉浸在配合工作的状态中。 就在这时,“局长!”一个年轻警员神色慌张地小跑进来,甚至忘了基本的报告礼节,声音因为急促而尖锐变形,“楼下…楼下大厅突然出现…出现不明物体!全身通透,发出蓝光,还有…还有一个人!” “什么?”张林猛地转身,脸上的关切瞬间被惊愕取代,那惊愕真实得毫无破绽,“不明物体?难道是归墟灵体?怎么回事?安保系统呢?”他一边快速质问,一边大步流星地跟着警员朝门外走去,步伐带着恰到好处的急促和凝重。 肖绰皱起眉头,站在原地,她没有动。锐利的目光如同黏在了张林瞬间绷紧而后又疾步离去的背影上。那背影看似匆忙应对突发状况,但转身刹那肌肉线条的细微变化,步伐启动时那种刻意的、近乎排练过的爆发感…都像冰冷的针,刺入肖绰的直觉。她心中的那缕不安,骤然勒紧,几乎让她难以呼吸。她立刻拿起加密通讯器贴在耳边,声音低沉而迅速:“技术组,立刻调取指挥中心大楼所有出入口、尤其是张林办公室独立通道过去半小时的监控,重点排查异常信号屏蔽和非授权通行记录!最高优先级!现在!” 3、 盐渎市局一楼大厅的气氛凝固了。时间仿佛在惊愕的抽气声中停滞了一秒,随即被死寂吞噬。 大厅中央那片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突兀地多出了一样东西---一个长方体的黑色金属箱。箱体表面没有任何标识,材质哑光,浑然一体,散发着拒人千里的冰冷光泽。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那里,像一块凭空砸落的、来自深渊的墓碑。 而在这块“墓碑”之上,侧卧着一个人。 是关青禾。她蜷缩着,身体呈现出一种极度脆弱的姿态,脸色惨白如同新落的雪,不见丝毫血色。曾经灵动的眼眸紧闭着,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两片深重的阴影。嘴角残留着尚未干涸的暗红色血痕,刺眼地蜿蜒向下颌。她的呼吸极其微弱,胸腔几乎看不到起伏。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劲装多处撕裂,露出下面染血的绷带和更深的、触目惊心的伤口边缘。破损的衣物下,裸露的皮肤上布满青紫色的淤痕和焦黑的灼伤,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被强大冲击力撕裂的皮肉。 她的手指无力地蜷曲着,指尖沾着凝固的血污。她就那样毫无生气地躺在冰冷的金属箱上,像一件被随意丢弃、损毁殆尽的精致人偶。唯一的生命迹象只剩下那微不可察的、仿佛随时会断掉的微弱呼吸。 “青禾!”肖绰的银牙一咬,差点发作。 周围的警员们僵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咒。惊骇凝固在他们的脸上,有些人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有些人则屏住了呼吸,目光在昏迷的关青禾和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箱之间惊疑不定地来回扫视。 空气沉重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张林的身影出现在大厅入口。他脚步沉重地走了进来,每一步都踏碎了凝滞的死寂。当他看清地上的情景时,那双平日里总是带着掌控一切神采的眼睛,瞬间被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淹没---惋惜,震惊,难以置信,甚至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隐秘的满意? 这复杂的洪流在他眼中翻滚,最终沉淀为一种沉痛无比的沉重。 “关青禾?!”张林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充满了震惊与痛惜。他几乎是踉跄着扑上前几步,蹲下身,手臂抬起,似乎想去触碰关青禾苍白冰冷的脸颊,却又在即将触及的瞬间猛地顿住,仿佛怕惊醒她,又或是怕染上什么不祥之物。 这个细微的动作被周围所有人看在眼里,充满了悲悯与克制。 “快!快叫救护车!蓝盾医院!通知他们准备最高级别的重症监护!”张林猛地抬头吼道,声音嘶哑焦灼,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封锁大厅!任何人不得靠近!技术组!立刻!给我彻查这个箱子!检查她身上!一寸都不要放过!我要知道是谁!用什么手段!把她送到这里来的!” 他的指令清晰而急促,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力量。 “局长,蓝盾抢救之后,这关青禾是否要拷上…”问这话的是张林的亲信。 张林点点头:“按规矩来!” “是!” 专案组的警员们才如梦初醒,瞬间行动起来。急促的呼救声通过对讲机传向外界,身穿防护服的技术人员提着装备箱小心翼翼地围向那个诡异的金属箱和昏迷的关青禾。闪光灯亮起,记录现场。大厅里瞬间充斥着紧张忙碌的脚步声、仪器启动的嗡鸣和压抑的指令传递声。 张林缓缓站起身,目光再次落回关青禾惨白的脸上,那沉痛的表情如同刻在脸上。只有在他目光最深处,当所有人都被他焦急的指令吸引开注意力时,才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冰冷的审视意味,如同在评估一件失而复得、价值连城却又烫手的战利品。那眼神稍纵即逝,快得如同错觉。他随即转过身,对着赶来的亲信副手孙飞,用一种沉重而压抑的语调低声吩咐:“通知医院方面,特级监护,最高安保级别…她是我看着长大的后辈,不能…不能再有任何闪失。”话语里的关切,严丝合缝,张林停顿了一下,对孙飞继续道:“对了,你再通知一下祝一凡!” 4、 盐渎蓝盾医院顶层。 穿过数道需要双重生物识别的合金气密门,空气骤然变得不同。消毒水的冰冷气味被一种更彻底的、带着微弱臭氧味的无菌空气取代,沉重得仿佛凝固。 走廊异常宽阔,却空无一人,只有嵌在墙壁里的柔和光带无声地散发着惨白的光,将金属墙壁和光洁如镜的地面映照得一片冰冷死寂。静音系统吞噬了所有的脚步声,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绝对的安静。 走廊尽头,是唯一一扇门。厚重的特种防弹玻璃门,泛着微弱的、不透明的磨砂光泽。 匆匆赶来的祝一凡的脸,紧紧贴在冰冷的玻璃门上。他呼出的气息在玻璃表面凝成一小片白雾,又迅速消散。 门的后面,就是特护病房。 房间内部同样是冰冷的极简风格。墙壁和天花板是毫无生气的灰白色。唯一的光源来自病床上方悬吊的无影灯,惨白的光柱精准地打在病床上。 被抢救后的关青禾静静地躺在病床中央。她的脸庞在强光下显得更加惨白透明,几乎与身下雪白的床单融为一体。浓密的长发散乱地铺在枕上,如同破碎的鸦羽。氧气面罩覆盖着她的口鼻,每一次极其微弱的呼吸都会在面罩内侧凝结一层薄薄的水汽,又迅速消失。她的脖颈、手臂、胸口,连接着密密麻麻的导线和透明软管,另一端消失在床边复杂的生命维持仪器阵列中。 她的身体被束缚着。不是简单的手铐,也不是皮绳或布带,而是几道散发着柔和蓝光的能量束,如同无形的枷锁,轻巧却绝对牢固地将她的手腕、脚踝固定在特制的床榻上。床边矗立着一台造型奇特、闪烁着幽绿指示灯的仪器,无形的信号屏蔽力场以它为中心弥漫开来,将整个房间笼罩其中。 病房里唯一的动态,是病床旁边那台巨大的生命体征监护仪。屏幕上是不断起伏跳动的绿色波形线---那是心电图。它在惨白的灯光下,固执而孤独地闪烁着,绿色的光点在屏幕上规律地跃动、延伸,构成一条代表生命信号的微弱河流,在死寂冰冷的房间中显得格外刺眼,又格外脆弱。 张林的指令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入,祝一凡也只能照办。 “青禾…”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仅仅是从喉咙里挤出的两个破碎的音节。他贴在玻璃上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失去血色,微微颤抖着。他尝试过所有手段,最高权限的通讯请求如同石沉大海,加密的通讯链路被无形的壁垒隔绝。 这扇防弹玻璃门,隔绝的不仅是空间,还有所有试图接近她、唤醒她的可能。 无形的屏障冰冷而坚固。 病房内,只有心电图那单调、固执的“嘀…嘀…嘀…”声,通过门内隐秘的扬声器微弱地渗透出来,如同冰冷水滴,一下,又一下,沉重地敲打在祝一凡紧绷的神经上。那声音是这死寂空间里唯一的律动,也是唯一的折磨。 就在这时,他战术腰带上的贴身加密通讯器,以一个极其特殊的、代表最高紧急优先级的震动模式疯狂地颤抖起来,如同濒死的蜂鸣。 这震动毫无预兆,猛烈得几乎要挣脱皮扣的束缚! 祝一凡身体猛地一僵,触电般松开按在玻璃门上的手,瞬间后退半步。他飞快地掏出那个小巧却厚重的通讯器,屏幕上跳动着猩红的“最高紧急”字样和肖绰的专属加密代号。 他迅速按下接听键,将通讯器死死贴在耳边。 “老祝!”肖绰的声音瞬间灌入耳膜,不再是往日的沉稳冷静,而是带着一种强行压抑却依旧透出惊涛骇浪的急促与沙哑,仿佛每一个字都在撕裂声带,“在清理归墟核心数据的过程中…我们在底层…底层发现了它预留的加密触发模块!埋得太深,直到刚才才发现,这归墟似乎和盐渎市局的某个加密电话有过联系…” “盐渎市局,”祝一凡一惊,这关青禾数个时辰之前还在归墟的手上,在那北冰洋极光的包裹之下,此刻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还为张林所掌握,“难道…” “应该是!”肖绰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不无担心地说:“老祝,你小心一点。” 第二百三十二章 疯狂报复 1、 张林妻子最后的心电图,是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化为一条绝望的、永无止境的直线。 前几天还充盈着细微暖意的手指,此刻僵硬地蜷曲着,放在张林粗糙的掌心,却像握住了一块正在融化的寒冰。病房里消毒水那刺鼻的气味,往日令人厌烦的存在,此刻却彻底消散了,被一种更彻底的虚无取代---那是生命彻底抽离后的、真空般的死寂。 监护仪单调刺耳的蜂鸣固执地响着,像一个冷酷的计时器,宣告着某个终结点的降临。 他维持着那个俯身的姿势太久,仿佛一尊被骤然冻结在风暴中心的石雕,后背的肌肉因紧绷而轻微抽搐。 窗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依旧深沉,像泼洒开的墨汁,吞噬了所有星光。可当张林极其缓慢地抬起头时,窗玻璃反射出的那张脸,却让侧立在床尾、负责看护的两名医护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不是悲伤过度后的憔悴,而是一夜之间被某种来自地狱的烈焰彻底焚烧过的痕迹。曾经浓密、夹杂着几缕银灰的头发,此刻尽数化为刺目的枯槁雪白,凌乱地覆盖在额前。深陷的眼窝里,那双曾经锐利如鹰隼的眼睛,此刻只剩下灰---一种被仇恨淬炼到纯粹、冰冷的灰烬,空洞地燃烧着。他嘴唇干裂,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喉结在苍白松弛的皮肤下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病房里静得可怕,连那单调的蜂鸣都似乎被无形的压力扭曲、拉长。医护们屏住了呼吸,连挪动一下脚步都不敢。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铅块,压得人胸腔发疼。 张林的视线,一点点从妻子失去所有色彩的脸庞上移开,移向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那黑暗中,仿佛浮现出归墟那句轻飘飘如同毒蛇吐信的“通知”:“张先生,礼尚往来,尊夫人的‘意外’,是你一手造成…交易就是交易,背叛者理应品尝苦果。” 一股冰冷刺骨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 张林猛地攥紧了拳头,骨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温热的液体渗了出来。下一秒,他骤然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珠从两个医护惊慌的脸上狠狠扫过,带着摧毁一切的暴戾。“滚出去!”他的声音嘶哑得像砂纸打磨生锈的铁皮,每一个字都透着血腥气。 医护们浑身一震,几乎是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带上厚重的病房门。 厚重的房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也隔绝了死寂病房里最后的温度。张林像个幽灵般在病床前僵立着,目光死死锁在妻子毫无生气的脸上。时间失去意义,每一秒都被复仇的毒液浸泡得肿胀、沉重。直到窗外那片吞噬一切的浓墨渐渐褪去,被一种令人窒息的、惨淡的青灰色替代,他才猛地吸了一口气。 那口气吸得异常艰难,如同破败风箱的拉扯,带着肺部撕裂的灼痛。他缓缓松开紧攥的拳头,掌心摊开,几道深深的月牙形血痕清晰可见,凝结的血痂呈现出暗紫色。他低头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那疼痛并不属于自己。 死寂被打破的不是人声,而是通讯器轻微的震动提示音。 张林动作僵硬地抬起手腕,按下耳麦。 “老板,‘清洁剂’已就位,目标仍在深度昏迷,状态稳定。”耳麦里传来一个冰冷的、毫无起伏的男声,代号寒鸦,当年与单龙并称经侦支队的“焦孟组合”。”,是张林最信任也最冷酷的处刑人。 “蓝盾医院…VIP区…”张林的声音仿佛从生锈的铁管里挤压出来,粗粝干涩,“该送关青禾上路了,黄泉路上去陪陪你嫂子。” “是!” “别出什么意外,***剂量…加倍。”张林的眼珠在枯槁的白发下转动了一下,灰烬般的眼底燃起一点冰冷的火星,“我要她每一寸骨头都碎开,让祝一凡那小子知道违逆我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明白!执行原计划。” 通讯切断。张林缓缓放下手,身体里残留的最后一丝温度似乎也随着那命令消散殆尽。他转过身,再次望向窗外。此刻天色已泛出一种病态的鱼肚白,光线微弱地渗入病房,将他一夜白头的轮廓勾勒得异常清晰,像个刚从地狱深渊爬出的厉鬼。他没有再看病床一眼,一步一步,踩着无声的、积蓄着毁灭风暴的脚步,离开了这个埋葬了他最后一点人性的房间。 2、 蓝盾医院顶层的VIP特护区,向来以绝对的宁静和奢华闻名。深色防滑地毯如同沼泽般吸走了所有脚步声,昂贵的香氛掩盖着消毒水微妙的气味。 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标着“C-01”的合金门紧闭着,像一座森严的坟墓。 守了一夜的祝一凡不得不回去了,那郑铮给他打了八百个电话… 门内,只有医疗仪器运行时发出的、规律而低沉的嗡鸣。恒温系统保持着最适宜的温度,空气却凝滞得如同凝胶。宽大的病床上,关青禾沉陷在蓬松的枕头和被褥里,皮肤苍白得透明,几乎要与雪白的床单融为一体。她极其消瘦,长久的昏迷抽走了血肉的丰润感,只剩下一个脆弱的、精致的轮廓,像一件价值连城却被遗忘在时光尘埃里的东方瓷器。手臂上深埋的静脉留置针连接着透明的输液管路,冰凉的液体正以恒定的速度,一滴一滴,汇入她沉睡的血管。 病床两侧,两名身着警服的女警察如同没有生命的雕塑,纹丝不动地杵在那里,脸上的墨镜遮挡了所有表情。其中一个身材纤细,就跟绿豆芽一般,她是湖跺县局的新警,另外一个是盐渎市局民警,年约30余岁,化着淡妆,姿态随和,颇有几分成莹的味道。她们的目光穿透墨镜,牢牢锁定在病床上那沉睡的人影身上,同样也锁定在彼此的身上,维持着一种微妙的、互相戒备的平衡。 “咔嚓。” 合金门内侧的电子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开合声。门被推开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一个穿着医院后勤人员深蓝色连体制服的男子侧身闪了进来。他戴着一次性口罩和帽子,低着头,动作迅捷而无声,推着一辆存放着清洁物品的手推车。推车上方,一个不起眼的医用不锈钢托盘里,安静地躺着一支尚未连接的注射器,针筒内,淡黄色的液体折射着冰冷的顶灯光芒。 正是“寒鸦”。 年长一些的女警目光瞬间聚焦在来人身上,带着审视。寒鸦没有抬头,只是从推车下方取出一个登记板,快速地签了几个字。她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登记板上的名字和签名,又核对了手推车上挂着的工牌信息,微微颔首。年轻女警则将扫描仪的绿光对准了寒鸦推车上的一个条形码。 轻微的“嘀”声响起,屏幕上跳出“后勤消毒组/ 例行补充”的字样。 检验无误,二人的身躯侧开一步,让出了通往病床输液架的路。 寒鸦诡异一笑,继续推着车,轮子在厚地毯上滚动,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他停在输液架旁,动作就像做过千百遍的专业护工一样自然流畅。他先是检查了一下悬挂着的营养液袋刻度,又拿起一个新的、外观一模一样的备用输液袋,放在推车托盘上备用动作。但他的右手,那只戴着薄橡胶手套的右手,却极其隐蔽地伸向了托盘上那支装着淡黄色液体的注射器。 注射器的针头套着保护帽,尖细的金属在头顶冷光下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病床上的关青禾依旧沉睡,眼睫在苍白的眼睑下投下两弯柔弱的阴影,呼吸微弱而均匀,对悬停在头顶上方的死亡阴影毫无所觉。 寒鸦的左手,不动声色地搭在了输液管靠近茂菲氏滴管的位置,指腹轻轻摩挲着塑料管的弹性壁。右手捏着那支注射器,拇指稳稳地顶在活塞柄末端。 针尖无声地刺穿了输液管壁上预留的一个特殊加药端口。 他拇指开始发力,极其平稳地推动活塞。淡黄色的、浓缩致命的***溶液,像一条阴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沿着透明的输液管壁向下蜿蜒、游走。它迅速融入了原本清澈的营养液流,混为一体,沿着蜿蜒的塑料管道,坚定不移地朝着沉睡者纤细手臂上的留置针端口流淌而去。 输液管靠近关青禾手臂的那一段,淡黄的毒液前端,距离那冰冷的金属留置针接口,只剩下短短不足五厘米的距离。 寒鸦口罩上方裸露的双眼,冰冷如湖跺双湖,无悲无喜,只有纯粹的、执行任务的漠然。他拇指的推力没有丝毫迟疑。 滴答。 茂菲氏滴管里,一滴混合着死亡毒药的液体,悄然滴落,汇入下方奔赴终点的细流。淡黄色的死亡细流,如同被无形之手推动的冰冷潮汐,在透明的输液管道中无声而坚定地蔓延。距离那连接着沉睡者生命线的冰冷金属接口,仅剩下最后的三厘米。 寒鸦戴着薄橡胶手套的拇指压在活塞柄上,稳定如磐石,没有一丝颤抖。他口罩上沿露出的那双眼睛,映着病房顶灯冰冷的光,像两块打磨光滑的黑曜石,倒映着病床上那具即将被生命抛弃的躯壳。 时间在此刻被压缩,凝固,每一秒的流逝都带着粘稠到令人窒息的重量。 两名女警的墨镜片也反射着刺目的白光。病房里,只剩下恒温系统的低嗡,仪器单调的滴答,以及三颗心脏在胸腔里冰冷跳动的回响。绝对的死寂,是死亡降临前最虔诚的祭礼。 毒液的尖端,触碰到了一厘米的界限。就在这凝固时空的核心,就在那淡黄色毒液即将涌入金属接口、渗入沉睡者血脉的前一刹那,病床上,关青禾搭在雪白被单外那只枯瘦的、几乎能看到淡青色血管的手,无名指指尖,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痉挛般地跳动了一下。 如同蝴蝶濒死时翅膀的一次绝望震颤。 太微弱了,微弱到足以被任何人忽略。但寒鸦,这个心冷如铁、感官却淬炼至巅峰的处刑人,捕捉到了那微乎其微的肌肉抽动。他那双毫无波澜的冰湖般的眼睛里,毫无预兆地掠过一丝极其微小的涟漪。那瞬间的惊疑过后,拇指压在活塞柄上的动作,出现了一个难以察觉的停滞!那停滞短暂得如同幻觉,或许只有零点一秒,但那足以致命的毒液推进,确实顿住了! 千钧一发! 就在寒鸦本能地凝滞、试图确认那不是自己错觉的瞬间,病床上,关青禾紧闭的眼睑,猛地向上掀开。 不是朦胧的苏醒,不是迷茫的初醒,那双骤然睁开的眼睛,在苍白消瘦的脸庞上显得异常巨大,眼瞳深处没有一丝昏睡初醒的混沌,只有一种被冰封了亘古、历经无尽黑暗淬炼而出的、绝对清醒的、足以冻僵灵魂的寒光。 那不是人类的眼神,更像是深埋地底的万年玄冰瞬间暴露在了阳光之下,折射出刺穿一切的锐芒。那眼神精准地、毫无阻碍地,穿透空气,如两枚淬毒的冰锥,狠狠钉在寒鸦那双刚刚泛起一丝涟漪的眼睛上。 寒鸦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你…”一个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的单音节,艰难地从关青禾干裂苍白的唇间挤出。声音微弱,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冰棱碎裂在地。 与此同时,那只刚刚指尖痉挛过的手,如同挣脱了所有束缚的毒蛇,闪电般从被单下抽出!一道黯淡的冷光在她掌心一闪而过!那不是任何医疗器具,而是一枚被巧妙折叠、藏在极其隐秘位置的、边缘打磨得锋利无比的薄钢卡片! “刺啦!”一声令人牙酸的撕裂声骤然响起! 寒鸦反应快得惊人,在关青禾手动的同时,他几乎是凭借着刻入骨髓的战斗本能,身体向后猛仰。但太近了!那道黯淡的冷光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目标并非他的要害,而是他手中那支致命的注射器,以及与之相连的输液管。 锋利的钢片边缘精准无比地划过,连接着注射器针头的输液管端口被瞬间削断! “嗤!” 淡黄色的剧毒液体混着透明的营养液,如同决堤的毒泉,猛地从断裂的管口喷射而出。大量液体溅射在寒鸦的深蓝色制服袖口、胸襟和橡胶手套上,发出细微却令人毛骨悚然的“嗤嗤”声,瞬间腐蚀出焦黑的痕迹,腾起一丝丝刺鼻的白烟。 还有一小股毒液,混合着压力骤然释放的营养液,喷溅到了关青禾的手臂和病号服的袖口上。布料被腐蚀的声音清晰可闻。 “呃!”关青禾闷哼一声,手臂被腐蚀的剧痛让她身体猛地一颤,那双冰寒刺骨的眼睛里却没有半分退缩,反而燃烧起更炽烈的决绝火焰。 “指挥中心,指挥中心,目标苏醒!要逃!快拦截!”女警那如同闷雷般的咆哮终于炸响,那纤细的身躯突然爆发出野兽般的速度和力量,单手带着撕裂空气的风声,朝着还在惯性后仰的关青禾头颅狠狠抓下。 另一侧的女警反应更快,她如同鬼魅般无声滑步,身体伏低,手中电警棍,带着一道乌光直刺关青禾暴露在病号服下、因挣扎而微微绷紧的腰腹要害。 死亡的腥风从两侧同时扑至,关青禾瞳孔收缩如针尖!她刚刚挣脱死神的镰刀,身体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根本无力硬抗两个高手的合击。 “闪!”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那只握着锋利钢片的手,在削断输液管、承受了毒液灼伤的剧痛后,没有丝毫停顿。那手臂猛地向内回缩,钢片带着残存的决绝力量,狠狠划过束缚在她腰间的固定安全束缚带,坚韧的合成材料束带应声而断。 与此同时,她腰腹和腿部那看似因长期卧床而萎缩的肌肉,在这一刻爆发出难以置信的韧性。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借助束带断裂的瞬间反弹之力,猛地向着病床另一侧翻滚。 “噗!噗!”电警棍擦着她的发梢狠狠砸在病床上,昂贵的床垫瞬间凹陷,发出沉闷的巨响。 关青禾翻滚的动作毫不停歇!她撞开了床头柜上冰冷的金属监护仪,滴落的液体和扭曲的电线在她身边飞溅!她用那只没受伤的手肘猛地撞向身旁巨大的落地窗! “哐啷!” 刺耳的、令人心悸的玻璃爆裂声炸碎了病房里所有的死寂。厚厚的钢化玻璃竟被她这凝聚了全部求生意志和技巧的撞击轰然粉碎。无数尖锐的碎片如同闪耀着死亡寒芒的冰雹裹挟着凛冽的夜风,向着室内疯狂迸射。 病房内部瞬间被尖锐的警报声彻底淹没。 赤红的警灯在屋顶疯狂旋转,将满地的玻璃碎屑映照得如同血钻。 关青禾的身影裹着一身破碎的病号服,带着满身被玻璃划破的血痕和被毒液腐蚀的灼伤,如同折翼的黑***,决绝地向着窗外那片翻滚着城市冰冷灯火的、四层楼高的虚空,纵身跃下! “抓住她!”寒鸦的嘶吼第一次带上了失态的尖锐和狂怒!他脸上的口罩在和毒液接触后迅速焦黑溶解,露出下方扭曲的半张脸,上面布满了狰狞的腐蚀斑点!他不管不顾地冲向破碎的窗口。 两位女警也紧跟着扑到窗边,探出身去。 下方,医院的景观灌木丛被砸得一片狼藉。那个纤细的身影似乎在地上痛苦地蜷缩了一下,但随即,以一种令人瞠目结舌的顽强和速度,挣扎着爬起来,踉跄却坚决地冲向围墙边那片浓密的、象征着医院体面的高大植被阴影。 她奔跑的姿态怪异而扭曲,像是断了线的提线木偶,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逃命速度,每一步落下,脚下都渗出暗红的血印。 “她跑了!”年轻女警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难以置信,旋即暗暗发了个信息给祝一凡。 “跑不了!”年长一点的低吼着,面色骤变的她身躯就要翻窗追下。 “回来!”寒鸦的声音如同淬毒的冰锥,钉住了年长女警的动作。他站在破碎的窗洞前,夜风灌入,吹动他深蓝色制服上被毒液腐蚀破洞的边缘。他无视了脸上传来的一阵阵灼痛,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下方那个即将消失在围墙阴影里的踉跄身影,一丝阴冷至极的算计在他眼底瞬息闪过。他猛地按下耳麦,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酷:“行动失败,目标已苏醒,逃离C-01病房!所有出口立即封锁!重点排查地下管网、停尸间冷库通道!调取她昏迷期间所有探视记录,对了,她身上有***灼伤和玻璃割裂伤,跑不远!你们给我一寸寸刮地皮!搜!” 命令如同开启地狱之门的咒语,瞬间穿透通讯网络。 “轰隆隆!” 蓝盾医院所有对外通道口,沉重的合金防火隔离闸门在同一时刻轰然落下,发出沉闷的巨响,彻底锁死。刺耳的警报声从医院的每一个角落尖啸着撕破夜空。 寒鸦这才缓缓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他布满腐蚀痕迹的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他不再看窗外的混乱追捕,转过身,布满血丝的眼珠死死钉在病床上那片狼藉。断裂的束缚带、喷溅的毒液和被腐蚀的床单、散落的针头、沾染着血迹的玻璃碎片…仿佛要从中榨取出关青禾留下的最后一丝气息和秘密。 他慢慢抬起手,那只被毒液腐蚀的手套已经破烂不堪,他毫不在意地撕扯下来,露出下面同样被灼伤的蒲扇大手,“啪”地甩了一巴掌给年轻女警,声音低沉:“说,你刚才给谁发了信息?” 第二百三十三章 归墟未灭 1、 冰冷的刀锋没入脖颈时,连一声呜咽都来不及发出。老K的眼神,如同淬了寒冰的毒牙,没有丝毫波澜,只有任务完成的机械精准。他手腕一拧,再迅速抽出,温热的血线在昏暗的监控死角飙射而出,溅上斑驳的墙面,像一幅抽象而狰狞的死亡涂鸦。尸体软倒,像一袋被丢弃的垃圾。 关氏兄妹出走,归墟手下堪用之人不多,这被老K截杀的王平,是他手下最忠诚的助手。归墟显然没有想到张林会选择以牙还牙。 老K冷冷地看了这魔窟一眼,手机狂按一阵:目标清除。 信号瞬间发出。 2、 下一秒,刺耳的警笛如同撕裂夜幕的巨兽,骤然从城市的四面八方炸响!红蓝爆闪的光弧瞬间吞没了街道的霓虹,如同不详的浪潮席卷全城。“全城封锁!目标关青禾!极度危险!发现即抓捕!重复,发现即抓捕!”冰冷的电子合成音通过所有公共广播系统高频滚动,也如同无形的枷锁,瞬间勒紧了每一位执勤警员的咽喉。 路卡林立,警灯汇成流动的炼狱之河。 3、 “蓝盾医院出事了!重要嫌疑人关青禾…跑了!” 炸雷般的消息通过内部通讯传来,瞬间点燃了整栋市局大楼。无形的冲击波席卷而过,凝固了空气。下一秒,死寂被彻底粉碎。混乱的脚步如同溃堤的洪流,急促的指令带着金属刮擦般的尖利,冰冷的器械碰撞声此起彼伏,汇成一片末日交响。 祝一凡眼底尚未褪尽的猩红,顷刻被更深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寒意覆盖。那个女人!那个如同鬼魅般盘旋在他每一个噩梦边缘、汲取他生命活力的女人,竟然在他亲手布下的、号称铜墙铁壁的层层监控下,挣脱了束缚,还挑衅式的给自己发来了信息,只不过,这个信息…十分古怪。 监控画面在他脑中疯狂闪回,带着冰冷的雪花噪点:是探视时刻人潮涌动的混乱掩护?是某个伪装护士的模糊侧影?还是利用了某些早已被清洗却仍有残存权限的内线幽灵?诡异的是这里的监控被人为破坏。 细节如同泥鳅般滑腻,在焦灼的审视中模糊不清。唯一烙铁般清晰的,是她消失在医院后门那片象征最终失守的监控盲区时,那蓦然回头的、穿透屏幕的一瞥,冰冷、死寂。 像一条剧毒蝮蛇,在暗处悄然吐出的信子,无声地舔过冰冷的镜头,留下挥之不去的恶寒与嘲弄。 引擎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咆哮,祝一凡驾驶的执勤车如同一头被彻底激怒的钢铁困兽,撕裂了城市深夜本就脆弱的寂静,朝着坐标指示的死亡方向狂飙突进。 4、 “她要出境?” 机场高速空旷得瘆人。惨白的路灯连成无尽的光带,在挡风玻璃外高速掠过,如同挥舞的惨白鞭影,在祝一凡紧绷如岩石的脸上切割出急促变幻的光暗分界,映照着他此刻被疯狂撕扯、几近碎裂的内心。 副驾驶座上,刑侦队长金平脸色青灰如铸铁,眼球死死钉在手腕战术终端疯狂闪烁的屏幕上。那枚加密的坐标点,如同从地狱深处瞪视而来的猩红鬼瞳,在地图上以令人窒息的速度,向着机场方向---那象征着彻底逃脱的终极生门——绝望地移动。 倒计时的数字每一次跳动,都像沉重的攻城锤,狠狠砸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末梢上。 “快!再快!!老祝,油门他妈给我踩进油箱里去!”金平的咆哮几乎劈裂了车厢顶棚,手指神经质地、痉挛般叩击着膝盖皮革,仿佛要将那屏幕里燃烧的诅咒光点徒手捏爆,“归墟的人想用她去填窟窿!官方也在撒网通缉!她唯一的生路就是出境!这次要是再让她像泥鳅一样溜了…我们所有人,都他妈会成为钉在耻辱柱上的千古笑柄。” 那屏幕上的红点,灼烧着两人的视网膜,更像一颗烙印在灵魂上的耻辱印记。 祝一凡紧抿的唇线已苍白得不见一丝血色,牙关紧咬,下颌骨棱角狰狞。脚下的油门踏板仿佛要被他钢铁般的腿骨硬生生碾碎,引擎的咆哮不再是轰鸣,而是濒临解体的、绝望的嘶嚎,沉重的车身在极限速度下发出危险的震颤,几乎要挣脱地心引力腾空而起。 车载通讯器里,指挥中心的声音冷静得像冰面下的暗流,带着紧绷欲断的弦音:“目标车辆确认进入C3区!交警1组、2组就位!重复,拦截组已就绪!准备实施强制截停!各单元注意,目标极度危险!重复,极度危险!” “在那!就在前面!下一个出口!冲下去!”金平猛地抬头,瞳孔因捕捉到一线渺茫生机而骤然缩成针尖,枯瘦的手指如同标枪般戳向前方高速出口惨白的指示牌,“抄货仓区那条烂路!堵死她!堵死她!”尖锐变形的声音里混杂着极致的紧张与肾上腺素飙升的癫狂。 祝一凡人狠,话更少。回应金平的,是执勤车一声刺破耳膜的轮胎啸叫!车轮在粗糙的沥青路面上留下两道焦黑的、散发着恶臭的橡胶印记。一个近乎失控的、带着撕裂空气般尖啸的甩尾,车身如同被巨力抽打的陀螺,凶悍地冲下高速匝道,一头扎进通往机场货仓区的、如同被城市排泄物般遗忘的偏僻辅路。 黑暗,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路灯稀疏如鬼火,昏黄的光晕无力地对抗着庞大的阴影。路面坑洼破碎,每一次颠簸都让底盘发出骨骼错位般的**。只有他们这一辆车,如同孤魂野鬼,在无边的黑暗和剧烈的颠簸中亡命疾驰。车灯的光柱是唯一的利剑,在破碎的地狱路面上疯狂跳跃,照亮飞扬的、如同骨灰般的尘土,以及偶尔被惊起、仓惶逃窜的啮齿动物那惊恐绝望的小眼睛。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冲刺即将抵达临界点的刹那,祝一凡眼角的余光,如同被一根无形的、浸透寒毒的冰针刺中,骤然痉挛。 斜对面那条更不起眼、仿佛通往深渊深处的岔路口阴影里,蛰伏着一辆七座黑色商务车。它熄灭了所有灯火,像一头完美融入浓稠黑暗的远古巨兽,散发着令人心脏停跳的、绝对死寂的气息。 心脏! 那只无形冰手的攫握是如此凶狠、精准!就在执勤车咆哮着、裹挟着狂风与尘土即将冲过岔路口的电光石火间, “咔哒。” 副驾驶的车窗,幽灵般无声地降下了一半。吝啬的月光,如同垂死者最后的气息,恰好吝啬地投下一抹惨淡清辉,照亮了窗后那张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魇最深处的脸:关青禾! 她的目光,穿透几十米翻滚的黑暗、呼啸的劲风、冰冷的车窗玻璃,如同两支淬毒的冰锥,精准地、死死地焊在了祝一凡瞬间凝固、惊愕失魂的脸上。 没有天台上的歇斯底里,没有伪装时的灵动狡黠。那张曾倾倒众生、也曾让他恨入骨髓的脸上,覆盖着一层非人的、彻底的平静。如同西伯利亚万年不化的冻原,又似马里亚纳海沟深处永恒冰封的深渊。月光倒映在她深不见底的漆黑瞳孔里,没有一丝涟漪,没有半分生机,只有纯粹到令人骨髓冻结、灵魂颤栗的死寂。 那片死寂的冰镜深处,清晰地、残酷地映照着他此刻瞬间碎裂、苍白扭曲的面容。 轰隆! 时间,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又被狂暴的力量碾为齑粉! 八年半前,湖跺市局服务器崩溃时那尖锐到刺破耳膜的警报蜂鸣;陆正风被强硬押入囚车时,那绝望如坠落深渊般的最后回眸;藏钟在庄严法庭证人席上,灵魂被彻底抽空般木然空洞的眼神;成莹在天台边缘那纵身一跃、义无反顾投向虚空的单薄背影…无数染血的、尖锐的、绝望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刺鼻的硝烟与浓重的血腥,如同高速旋转的绞肉机,在他颅腔深处轰然爆炸。碎片飞溅,切割着他每一根名为“理智”的神经! 放了她! 抓住她! 两股截然相反、却同样狂暴的念想,如同两条在狭小熔炉里疯狂对撞的炽热铁流,在他头颅内翻滚、咆哮、冲撞!颅骨仿佛下一秒就要炸开!九年!整整九年了!这张脸,这个名字,是他所有噩梦生根发芽的沃土,是缠绕在他灵魂最深处、日夜汲取他生命力的带刺荆棘。他恨她,恨她那深入骨髓的背叛,恨她只手撕裂了他曾用生命守护的秩序与信任!恨她让一切崇高与信念都沦为荒诞的笑柄!他理应毫不犹豫地踩死刹车,用车灯将这精心伪装的黑暗彻底撕碎!用黑洞洞的枪口,为这场旷日持久的追逐画上最终的句点,用冰冷的镣铐和永恒的囚笼,告慰那些因她而崩塌的亡灵,告慰自己早已支离破碎、摇摇欲坠的信仰殿堂。 然而…另一个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顽固得如同跗骨之蛆,从他灵魂深渊的最底部幽幽升起。他想起第一次在警局走廊擦肩而过时,她眼底也曾掠过一缕近乎纯粹的、锐利如剑的光芒,尽管那光芒后来被证明是精心编织的伪装,但那一刻灵魂被击中的悸动,真实得至今灼烫。他想起那些短暂却刻骨的并肩作战的日子,想起了航空路边那家不起眼的冰激凌小店,想起她也曾嫉恶如仇,用近乎冷酷的精准,从死神镰刀下挽救过无辜的生命…甚至在那天台之上,狂风卷起她散乱的发丝,她纵身跃下深渊前,那回头望向追来的他时,嘴角扯出的那一抹凄凉绝望到极致、却又带着诡异解脱的笑意。那笑意,曾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猝不及防的心尖。那是一剂混合着欣赏、惋惜、滔天愤怒以及某种无法言喻、深入骨髓的痛楚的复杂毒药,早已沿着血管流遍全身。 他么的,这扭曲的、蚀骨灼心的矛盾,比纯粹单一的恨意更让他痛苦万倍! 日夜啃噬,永无宁日! 放了她!放了她!这个念头如同地狱深处传来的、诱惑堕落的魔鬼低语,在理智千疮百孔的堤坝上撕开了一道致命的裂口!或许…让她彻底消失,从所有人的视野里蒸发?对她、对他、对这场筋疲力尽、永无止境的痛苦折磨,都是一种扭曲的“仁慈”?让她带着那双死寂如万年寒冰的眼睛,去独自承受她自己亲手选择的、无边无际的逃亡炼狱?让她如同行尸走肉般,永远背负着无法洗刷的罪孽和灵魂的彻底虚无,在这世间苟延残喘?或许…这比一颗冰冷的子弹,比一副沉重的镣铐,更能让她感受到地狱的滋味?或者…这根本就是他内心深处,对那个早已面目全非、却又似乎从未真正看清的“关青禾”残影,最后一点卑劣而可耻的…怜悯? “一凡!想什么呢,快右转!就是现在!”金平看祝一凡失神,他的嘶吼如同贴着耳膜炸响的惊雷,带着濒死野兽般的凄厉焦灼,瞬间将他麻痹的神经抽打得剧痛。 右转么?! 那是一条通往未知深渊、与既定目标货仓区南辕北辙的死路岔口!抉择只在毫厘之间!千钧一发! “轰!” “不能转,放了她!”这头被禁锢了九年、早已饿疯的凶兽,在灵魂深处那撕裂般的呐喊中,轰然冲垮了摇摇欲坠的理智堤坝。 几乎是本能,是潜意识深处那个被彻底撕裂的痛苦灵魂做出的最终裁决。 祝一凡的身体猛地一弹,如同被亿万伏特的高压电流瞬间贯穿!他双手爆发出超越极限的非人力量,肌肉贲张,青筋如扭曲的虬龙根根暴凸!方向盘被他朝右侧死命地、绝望地、带着自毁意味地---拧转到底! 这是背叛!是亵渎!是他亲手将自己用九年血泪铸就的誓言,狠狠砸在地上,踩得粉碎! 5、 “嗡!” 引擎发出濒临爆炸的、解体的、狂暴到极致的绝望嘶嚎。沉重的执勤车如同被无形巨人之手揪住的失控铁块,狂暴地、决绝地冲进了右前方那条更加狭窄、更加坑洼、如同地狱肠子般扭曲的岔路。 剧烈的颠簸让车身发出令人牙酸的恐怖金属**,金平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狠狠掼在冰冷的车门上,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手中的战术终端如同离弦之箭脱手飞出,屏幕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短暂而凄凉的蓝色光弧,“啪”地一声,摔落在肮脏、布满油污和尘屑的车底板上。 “操!!祝一凡你他妈疯了?!”金平忍着头晕目眩和剧痛,惊怒交加地用尽全身力气稳住身体,声音因极度的难以置信和巨大的恐慌而扭曲变调,“你他妈要去哪?!方向错了!机场路的货仓区!货仓区在左边!左边!!!” 死寂。 回应他的,只有引擎疯狂到极限的咆哮在狭窄逼仄、如同地狱甬道般的巷弄里冲撞、回荡,震得他五脏六腑都在翻腾。 祝一凡的双手如同钢浇铁铸般死死箍住方向盘,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一切血色,呈现出一种濒死的惨白。他死死盯着前方被疯狂跳跃的车灯勉强劈开的、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深渊,耳中只有引擎撕裂般的咆哮。他不敢回头!不敢去看后视镜里那条被飞速抛离的、通往机场货仓区拦截点的岔路口!不敢去想那辆幽灵般的黑色商务车,会在多少分钟后被后续赶到的猎鹰小组截停…或者更可能…它早已如同滴入墨海的水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只是将油门踏板更深地、更绝望地踩了下去!仿佛要将它连同自己那颗狂跳的心脏,一同踩进地狱最底层的熔岩之中!任凭这匹咆哮的钢铁怪兽,在背离目标、背离职责、背离所有逻辑与人性的错误深渊里,越冲越远…越陷越深…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血肉被生生撕扯剥离的剧痛!鼻腔深处那股温热的、带着浓重铁锈腥甜气息的液体,再也无法遏制,汹涌地涌了出来,滴落在他死死抓住方向盘的、冰冷僵硬的右手手背上。 猩红刺目。 如同一枚用他背叛的鲜血亲手画下的、残酷而绝望的终结烙印。 “咳咳…操!指挥中心…指挥中心!机场…机场那边…信号…信号突然乱了…”金平艰难地、佝偻着身体摸索着捡起摔在脚下的战术终端,屏幕上一片刺眼的、毫无意义的雪花乱码,他徒劳地用力拍打着冰冷的屏幕,声音带着彻底崩溃的恐慌和无边的茫然,“祝一凡!你他妈究竟搞了什么鬼…让一切…一切都他妈乱成了一锅粥!乱套了!全乱套了!” 祝一凡依旧沉默。 世界在他眼前开始剧烈地旋转、颠倒、碎裂…视野边缘迅速被浓重的、粘稠的黑雾吞噬殆尽。太阳穴如同被烧红的钢钉狠狠凿入又疯狂搅动,每一次搏动都带来炸裂般的、撕裂灵魂的剧痛。那股腥甜的温热液体,已经浸透了他前胸的制服,也彻底模糊了他眼前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光亮。 关青禾… 这个名字,始终炽热,连同那刻骨的恨意与无法言喻、蚀骨灼心的扭曲情感,如最后一道滚烫的烙印,深深烫在他即将彻底熄灭、堕入永恒黑暗的意识核心。 下一秒,他的意识如同断线的风筝,沉入冰冷粘稠的永夜深渊。连同那辆彻底失控、咆哮着冲向未知结局的警车,一同坠入了永恒的混沌与自我放逐的灵魂炼狱。 6、 刺骨的寒意,如同亿万冰冷的针尖,穿透衣物,刺穿着祝一凡每一寸麻木的皮肤,将他从深不见底、冰冷死寂的意识冰潭中,一点点、无比痛苦地拖拽回来。 先是尖锐到足以撕裂大脑的、持续的耳鸣。仿佛有无数细小的金属碎屑,在他大脑的沟壑缝隙里疯狂地刮擦、搅动。紧随其后的,是席卷全身的剧痛---每一寸骨骼仿佛都被重型卡车碾压过,每一块肌肉都像被反复撕裂又强行缝合,尤其是头部,沉重得如同灌铅,又像被一枚烧红的铁砧反复地、机械地夯击。 他费力地,掀开仿佛被焊死的沉重眼皮。视野模糊、晃动、扭曲,如同破碎的万花筒。只能勉强辨认出头顶变形凹陷的车顶轮廓,以及碎裂成蛛网般的前挡风玻璃外,一片被歪斜车灯切割出的、支离破碎的荒野景象——荒草、碎石、无边的黑暗。 刺鼻的汽油味、呛人的尘土味,还有那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死亡的气息,粗暴地冲击着他脆弱的嗅觉神经。 “呃…”旁边传来一声痛苦而压抑的**,如同破损的风箱。 祝一凡艰难地转动着仿佛锈死的脖颈,看到副驾驶座上,金平额头淌着血,正挣扎着试图解开安全带。他的眼神在短暂的迷茫后,迅速聚焦在祝一凡脸上,那里面充满了惊骇、难以置信和一种被彻底背叛的愤怒质问。 “祝一凡!你他妈……”金平的声音嘶哑,带着血沫,“你…你做了什么?!关青禾呢?!说好的货仓区呢?”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祝一凡的神经上。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嗬嗬的干涩声响,浓重的血腥味再次涌上鼻腔。 指挥中心断断续续的通讯噪音终于穿透了耳鸣,在扭曲的车载喇叭里响起: “…目标车辆…拦截失败…未发现目标…疑似…系统化被入侵...分散注意力…重复,专案小组报告,在货仓区路口截停一辆黑色商务车,车内空无一人!重复,车内空无一人!目标…目标关青禾…彻底消失!…各单位…扩大搜索范围…” “空无一人?” 金平失神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祝一凡,那双被血染红的眼睛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听见了?!空无一人!娘的!”他猛地捶了一下扭曲变形的车门,发出沉闷的回响,“是你!你故意拐进了那条该死的岔路!你把我们引开!放了她!祝一凡!你告诉我!为什么?!” 为什么?祝一凡闭上了眼睛。那刺骨的寒意并非仅仅来自车外的冷风。 因为那双在月光下,死寂如冰潭的眼睛。 因为那眼神里映出的,不是AI帮凶的狰狞,不是逃亡者的慌张,而是…一种彻底的、令人窒息的虚无。一种比死亡更冷的终结。那不是他追捕了八年的猎物该有的眼神,那像是…废墟本身。 他恨她。 是的,深入骨髓的恨。恨她瓦解了爱和信任,恨她像一个无所不能的幽灵嘲弄着他的执着,恨她让战友的牺牲、让陆正风绝望、让肖绰功亏一篑、让祁青红纵身一跃…香消玉殒,这一切都变得无比荒谬。他恨她塑造了这个地狱般的噩梦,而他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可在这恨意的核心,在那片被他反复诅咒的废墟之下,是什么东西在顽固地刺痛他? 是八年前的第一次全警演讲大会,她作为“优秀警员”代表发言时,眼底一闪而过的、近乎纯粹的锐利光芒? 即使那光芒是伪装的,那一刻的冲击却真实地烙印在他心头。 是她作为战友时候的无尽体贴,悄然为自己传递出的那份关乎数十人性命的情报时,那份精准与果断带来的、短暂的钦佩? 还是她在天台边缘,寒风吹乱发丝,她回头望向追来的他,嘴角扯出那抹凄凉到极致、绝望到极点,却又带着某种诡异解脱的笑意时,他心头那瞬间被攥紧的窒息感? 这些碎片,如同毒药中的糖精,让恨意变得粘稠、矛盾、蚀骨灼心。他恨她毁灭了一切,却也无法彻底否定那个曾经短暂存在过的、让他觉得惊艳的影子。这扭曲的情感,比纯粹的恨意更让他痛苦万倍。他追捕她,不仅是为了正义和责任,或许…也是为了亲手斩断这让他日夜难安的耻辱的羁绊? 然而,当月光照亮她那片死寂的虚无时,当“抓住她”的命令和内心深处那个嘶吼着“放了她”的声音在颅腔内同归于尽般炸裂时,他选择了后者。 不是饶恕,而是另一种审判。 让她活着!让她带着那双死寂的眼睛,背负着所有的罪孽和虚无,在这不见天日的逃亡路上永远走下去。让她成为她亲手创造的炼狱里,唯一的囚徒。这比冰冷的子弹,比沉重的镣铐,更残酷。这是他对“关青禾”这个女人,最深的恨意,也是对那个早已湮灭的“幽灵”,最后一点卑劣而可耻的…祭奠。 “咳咳…” 祝一凡剧烈地咳嗽起来,鲜血再次从鼻腔汹涌而出,染红了他的下巴和前胸。他艰难地睁开眼,避开金平那几乎要将他钉穿的目光,望向车窗外无边无际的黑暗荒野。 远处,似乎传来了警笛的呜咽,由远及近。 “为什么?”金平的声音颤抖着,带着濒临崩溃的沙哑,“你他妈说话啊!告诉我为什么?!” 祝一凡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最终只是挤出一个破碎的、几乎听不见的音节: “罪…不是她的罪。而是他的!”他亲手放逐了目标,也彻底放逐了自己。从此,他灵魂的荒野上,只剩下一个名为关青禾的烙印,冰冷、死寂,永世不得解脱。那警笛声不是救援,是审判的序曲。而他,将在自己铸造的囚笼里,永受这爱与恨交织的烈焰焚烧。冰凉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混着刺目的血。世界再次旋转着,沉入更深的黑暗。 这一次,他不再反抗。 7、 警笛声终于咆哮着抵达,刺眼的光柱将扭曲的警车残骸和车内外两个血人笼罩。急救人员冲下车,眼前的景象让他们倒吸一口冷气。金平失魂落魄地被粗暴地拉开,他布满血污的脸上,只剩下空洞的茫然和一种巨大的、无法言说的恐惧。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染满祝一凡鲜血的双手,那刺目的红,像火焰一样灼烧着他的视线。 混乱中,谁也没有注意到,金平趁着救援人员注意力集中在濒死的祝一凡身上时,他那沾满血污的手指,神经质地、极其迅速地拂过祝一凡那只同样染血的、曾死死抓住方向盘僵硬的右手手背…指尖微微蜷缩,似乎想抹去什么,又似乎想确认什么… 荒野的寒风中,只剩下急救的呼喊和警笛凄厉的余音。祝一凡被迅速抬上担架,生命体征微弱如风中残烛。而关青禾,连同那辆幽灵般的黑色商务车,早已消失在茫茫夜色深处,如同从未出现过。只有那摊沾染在方向盘和操纵杆上的、属于祝一凡的暗红血迹,以及金平脸上、身上那混合着两人血液的污渍,无声地诉说着刚刚发生在这条荒僻岔路上的、一场毁灭性的背叛与崩塌。 一切,并未终结。 它只是沉入了更深的、无法预测的寒潭。 归墟未灭的湖跺,暗流依旧汹涌… 第二百三十四章 厘清思绪 1、 警车与救护车几乎同时抵达。金平捂住血流不止的额头,愤然钻进警车离去。 “队长,去医院处理下吧?” “不用!”金平声音含怒,“老祝可是专业交警,控个事故没问题。我不过头晕罢了,他自己倒是伤得不轻…”他声音渐低,几近自语,“用心良苦啊…不过是男人常犯的错,罢了!” 冰冷的颠簸仿佛永无止境。车轮碾过坑洼,每一次震动都像钝锤砸在祝一凡断裂的肋骨上。尖锐的剧痛撕裂黑暗,他猛地睁眼,救护车惨白的顶灯刺入眼帘,晃得人眩晕。浓重的消毒水混合血腥味直冲鼻腔。刚一动作,左肩和大腿立刻传来撕裂般的痛楚,让他闷哼出声,冷汗瞬间浸透鬓角。 “别动。”一个疲惫的女声响起,带着职业的冷静。美丽的小护士低头检查他手臂的输液管。祝一凡艰难转动眼珠,混沌的意识艰难聚拢。记忆碎片汹涌回潮:翻车刹那,灼热气浪将他狠狠掀飞,碎裂的木板玻璃如利刃扎入身体…老金?最后模糊的影像是他在弥漫的烟雾中挣扎爬起…旋即一片漆黑。 “先顾好自己吧,祝警官。”护士打断他,语气无奈,“失血太多,省点力气。躺好。” 救护车的警笛尖啸着撕裂雨夜,红蓝警灯光疯狂旋转,在狭窄车厢内壁上投下躁动不安的阴影。祝一凡的目光落在紧闭的后车门上,厚重的金属隔绝了外面滂沱的雨幕和未知的危险。他闭上眼,强迫呼吸,疼痛却如影随形,随心跳泵向四肢百骸。混乱思绪中闪过关青禾的脸,沉重的不安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紧心脏,总觉得哪里不对,她从蓝盾医院逃脱的“意外”,太过诡异… “吱嘎!” 刺耳的急刹车声毫无征兆地撕裂了警笛的嘶鸣!巨大的惯性将车内一切猛地向前甩去!祝一凡被固定带死死勒住,胸腔仿佛被巨力挤压,剧痛让他眼前发黑,窒息欲呕。 小护士撞上仪器架,痛呼一声,托盘器械哗啦洒落一地。驾驶室传来司机惊怒的吼叫:“找死吗?!” 轮胎摩擦出刺鼻的焦糊味。 车厢剧烈一震,停住了。车外,暴雨如注,狠狠冲刷着车身,密集如鼓点。徒劳嘶鸣的警笛和疯狂旋转的警灯显得分外诡异。驾驶室和护士的对讲机里,只剩下滋滋啦啦一片嘈杂的干扰杂音,通讯彻底中断。 车门把手,从外面猛地转动了一下。紧接着,是金属遭受重击的闷响。不是钥匙,是硬物在暴力破坏门锁! “谁?!”小护士惊恐尖叫,下意识扑向驾驶室隔窗。 祝一凡瞳孔骤缩,剧痛瞬间被冰冷的警觉压下。右手本能摸向腰间。空的!配枪遗落车祸现场!他目光扫过车厢,唯一散落在地的器械托盘只有点滴瓶和纱布。祝一凡强忍剧痛,绷紧身体,受伤的左臂艰难支撑起一点上身,死死盯住那扇即将被破开的门。 “砰!砰!” 又是两下沉闷重击。门锁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 “哐啷!” 门锁彻底崩坏!冰冷的湿气裹挟浓重雨腥味灌入车厢。车门被一只戴着黑色战术手套的手猛地拉开! 2、 门外是车灯警灯切割开的混沌雨幕。一个身影堵在门口,雨水顺着黑色雨衣帽檐衣角不断淌落。身影高挑,背对刺目光源,面容深藏在帽檐的阴影下,只能看到冷硬的下颌线条和紧抿的薄唇。她手中握着一根沉重的合金撬棍,尖端滴着水。一股无形的、混杂硝烟与寒雨的压迫感瞬间充斥车厢,令人窒息。 “肖绰…怎么是你?人吓人会吓死人的!”祝一凡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剧痛席卷而来,他咳出一口带血腥气的唾沫,身体猛地脱力,重重摔回担架。 肖护士僵在原地,恐惧让她只能发出一声短促的抽泣。 祝一凡连忙嘶声道:“没事…自己人…这女暴龙是国际刑警…就是性子暴了点!” “暴龙?”肖绰瞥了一眼颤抖的护士,冷笑:“都这光景了,还怜香惜玉。老祝啊老祝,你果然是个情圣。” 祝一凡咧嘴:“老肖,你吃醋了?” “吃你个头!”肖绰随手将撬棍扔进门外积水,“哐当”一声闷响。她一步踏入车厢,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力。冰冷的雨水从雨衣滑落,在地板汇成小滩。“你下去!” 她对护士做了个手势,粗鲁地将她推到一边。 车门在身后“嘭”地关上,隔绝了大半雨声和光影,车厢内只剩下仪器的单调滴答和她周身散发的寒意。 她抬手,缓缓摘下湿透的黑色雨帽。几缕深栗色发丝被雨水打湿,贴在光洁的额角。灯光下,她的面容清晰浮现——并非寻常女子的柔和,线条清晰冷锐如精心雕琢的冰棱。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此刻毫无波澜地落在祝一凡苍白的脸上,审视着他因失血疼痛而扭曲的神情。 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种近乎实验室观察标本般的冷静评估。 “有何见教?”祝一凡挣扎欲起,质问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喉头涌上浓重的铁锈味。他喘着粗气,狼狈不堪,死死盯着肖绰,“没看见我重伤?!” “屁!”肖绰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陈述一个无关的实验结果。她甚至没挪步,雨水顺着裤脚淌落。“自导自演!”她目光扫过他肩头染血的绷带和打着夹板的腿,“你丫的命挺大。”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祝一凡的心脏。怒火瞬间压过剧痛,烧得他眼前发红。 “老祝,别装了。我们目标一致,都是找到青禾。”肖绰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板,“你确定,这伤还要继续装下去?” 祝一凡一怔,混乱思绪被这突兀的问话打断。肖绰匆匆现身,必有关青禾线索。 肖绰的目光离开祝一凡的脸,似乎对他的盘算毫无兴趣。她伸出右手,同样戴着黑色薄款战术手套,手指修长灵活。探入雨衣内侧口袋,动作稳定精准。取出的是一个比手机略厚的黑色电子仪器,屏幕暗着,边缘磨损严重。拇指在侧面隐蔽凹槽一按,屏幕瞬间亮起,幽蓝的光映亮她半边冷峻的脸。 屏幕上并非图像,而是复杂、快速滚动的加密数据流,夹杂着祝一凡也看不懂的字符标记。肖绰目光专注,指尖在仪器侧面的微型按键上迅捷无声地操作着,似在核对或输入。 仪器发出细微如昆虫振翅的嗡鸣。 祝一凡屏息,疼痛愤怒暂时被更深的疑虑压下。这设备远超他用过的任何一款…应该是老美的最新款设备,她在确认什么? 七八秒后,数据流停止,屏幕中央弹出一个简短的绿色文字框,闪烁,旋即熄灭,归于漆黑。 肖绰干脆地将它收回雨衣深处口袋。她重新看向祝一凡,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难以察觉的凝重,如同平静冰面下骤然涌动的暗流。“国际刑警总部,三小时前接到一份最高密级线报。”肖绰开口,声音依然冷硬,语速却快了一丝,“数据交叉验证过,可信度超九成。”她略顿,目光如探针刺入祝一凡眼底,一字一句,清晰无比:“青禾,并非主动逃跑。” 果然! 祝一凡的心脏猛地一沉,像被无形的手狠狠攥紧。 肖绰捕捉到他眼中的震动和茫然,继续道:“她在被追杀。对方极度专业。目的只有一个,”她微微眯眼,寒潭般的眸底掠过一丝冰冷锋芒,“灭口。” “灭口?!”祝一凡失声,扯动伤口一阵痉挛。冰冷的震惊瞬间淹没了他。追杀?灭口?谁?归墟余党?还是…一个模糊可怕的念头闪过,他本能地不敢深想。 “为什么?”他嘶哑问道,声音带着不自知的颤抖。 肖绰没有立刻回答。她向前无声地迈了半步,车内压迫感陡增。她从雨衣另一侧袋里取出一件东西---通体乌黑、线条流畅的****。它躺在战术手套的掌心,幽暗的光泽仿佛能吞噬灯光。 她垂下眼帘,左手拇指指肚以一种近乎仪式感的稳定,缓缓地、反复地抹过冰冷锋利的刃口。每一次擦拭都带着奇异的专注,似在清除无形污垢,又似无声的思考。 锋利的刃口偶尔反射出一道令人心悸的寒光。 “我想,她手里,”肖绰终于开口,声音冷冽如她手中的匕首,“应该握着足以让某些人彻底完蛋的东西。”她抬起头,目光再次锁定祝一凡,锐利如刀,“证据。指向性极强的证据。关于盐渎市局内部,”她刻意停顿,语气如重锤砸下,“某个,或者某些,位置相当高的内鬼。” “内鬼?!” 这两个字如同惊雷,在祝一凡被剧痛和失血折磨得昏沉的脑中轰然炸响。信息量太大,冲击力太强,几乎让他眼前发黑。关青禾被追杀本就透出怪异,说盐渎市局有内鬼…并非绝无可能。 他下意识嘶声道,虚弱的声音带着被背叛的刺痛,“盐渎市局?会是谁?!” “就在你躺在这里调情的同时,”肖绰毫不留情地打断他,唇角勾起一丝冰冷至极的弧度,充满嘲讽,“我们向苏省警方提交了这份线报和初步关联证据,申请权限要求接手并主导此案后续调查时…”她又缓缓擦拭了一下匕首刃锋,动作轻柔如情人抚摸,却透着刺骨杀意,“对接我们的盐渎市局高层,以‘案件性质特殊,需优先本地侦办,防止信息混乱导致证据链污染’为由,用最高权限,正式拒绝了国际刑警组织的介入请求。”她将擦拭完毕的匕首在指间灵巧一转,锋刃划出危险的寒光弧线,稳稳握住。 “效率之高,态度之强硬,远超寻常流程。”她盯着祝一凡瞬间失血的脸,声音压得更低,字字如冰珠砸地,“老祝,你觉得他们在害怕什么?或者说,在保护什么?” 祝一凡目光凝滞,浑身冰冷,伤口剧痛仿佛麻木。肖绰的话像无数冰针,刺穿了他固有的信任。高层强硬拒绝?效率高得不正常?害怕?保护?内鬼?冲击让他大脑混乱。寻求反驳的理由,肖绰的信息链条却冰冷坚硬得令人绝望。 关青禾握证被追杀…他们拒绝介入…这近乎就是印证。 保护伞!保护隐匿在警徽之后的内鬼!身份必然极高!强烈眩晕袭来,眼前阵阵发黑,胸腔翻腾着血腥与悲愤的恶心。他用尚能动弹的右手死死抓住担架冰冷的金属边缘,指关节用力泛白,失血的指尖刺痛远不及心中骤然崩塌的信任废墟带来的痛楚。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布满骇人血丝,死死盯住肖绰毫无表情的脸。 “所以…”他喘息着,声音嘶哑如破旧风箱,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从剧痛心肺里硬挤出来,“老肖…你截停救护车…冒险现身…是因为…我们可信的人…已经不多了!” “不多”这个词艰难出口,带着难以言喻的苦涩自嘲。危急时刻,竟被所属的系统背叛,何其讽刺! 肖绰看着他眼中那混杂痛苦、愤怒、绝望与最后挣扎的光芒,嘴角那抹弧度似乎加深一丝。她终于动了,靴底踩着积水,走向担架。 她停在担架边,眼光炽热地凝视祝一凡。左手依旧握着那柄乌黑的匕首,右手缓缓抬起,没有触碰他,只是将匕首那冰冷坚硬、带着金属寒气的刀柄尖端,隔着薄薄的病号服,不轻不重地点在他剧烈起伏的胸膛正中心---心脏上方。 “除了可信的人不多…”肖绰的嘴角扯出一个刀锋般的弧度,“我还知道你这里…住着谁!”那张冰雕般的脸靠近了些,近到祝一凡能看清她眼中冰与火的纠缠。 她盯着祝一凡骤然收缩的瞳孔:“我会给你…必要的支援,或者掩护。从今天起,你我只单线联系。听着,前面就是关青禾的公寓。滚下车!去洗个澡,换衣服,理清头绪…然后,去找我们都要的那个答案!” 第二百三十五章 瞬间失忆 1、 “…去找我们都要的那个答案!” 话音未落,肖绰猛地抽回匕首。那冰冷的柄尖仿佛带着最后一丝威压,瞬间撤离,却在她话音消散的同时,将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剧痛,连同那爆炸性的信息,深深烙印在祝一凡的心脏之上,几乎令他窒息。 “你让我滚下去?”祝一凡呛咳着,每一次喘息都牵动碎裂的胸腔,他难以置信地瞪着那张近在咫尺、淡漠如冰的脸,“肖绰,一夜夫妻百日恩,你看清楚!我可没装,我的肋骨…怕是插进肺里了!腿断了!血…血也快流干了!”嘶哑的声音带着血气,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 “所以呢?”肖绰的声音自上而下,如同冰凌坠地,没有丝毫怜悯,只有冰冷的审视和一丝被强行压抑的焦灼,“等他们把你塞进市局指定的医院?让那个‘位置相当高’的内鬼,再给你安排一场‘意外’?或者干脆…在你的点滴瓶里加点料?”她俯视着他,眼神锐利如刀,“老祝,你是想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让我替你翻检答案吗?” “不…不必了!”祝一凡的呼吸骤然停滞。 肖绰的话语,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精准、冷酷地刺穿了他所有侥幸的泡沫。是的,如果市局高层真有鬼蜮,这辆呼啸的救护车,无异于将他这只待宰的羔羊,直送虎口。 拒绝国际刑警介入,强硬要求本地处理…这其中的操作空间,深不见底。冷汗涔涔而下,混着冰冷的雨水,再次浸透了他额前凌乱的湿发和单薄的病号服。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拉扯着断裂的肋骨和粉碎的肢体,剧痛如同无数钢针攒刺,视野边缘开始发黑,金星乱迸。 然而,比这蚀骨之痛更尖锐的,是肖绰点破的那赤裸裸、无可回避的致命危机。此前的他躺在担架上,被束缚带禁锢在这移动的铁皮棺材里,虚弱得如同砧板上的肉。“咳咳…咳…”他又咳出一口带着浓重铁锈味的血沫,视野如同被墨汁晕染,眩晕如潮水般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神智。 肖绰置若罔闻。她身体前倾,左手匕首紧握,右手却如铁钳般猛地攥住祝一凡尚算完好的右上臂和腰侧湿透的衣料,发力一拽! “呃啊!”撕心裂肺的剧痛瞬间从周身炸裂开来,仿佛每一寸筋骨都在哀鸣断裂。祝一凡感觉自己像一件破败的布偶,被硬生生从担架上拖起,双脚虚软地砸在冰冷湿滑的车厢地板上,全靠肖绰那只铁腕支撑才免于彻底瘫倒。 视野陷入纯粹的黑暗,唯有耳中尖锐的嗡鸣在颅腔内肆虐。“忍着!死不了!”肖绰的声音在他耳边炸响,冰冷依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钢铁意志。“想想青禾!她在等着!” 关青禾的名字,如同一道微弱却无比顽强的电流,瞬间刺穿了祝一凡混沌的痛楚与绝望。追杀…灭口…证据…内鬼…这些沉重的字眼在他脑中轰然炸响。一股混杂着愤怒、不甘与强烈保护欲的力量,硬生生抗住了身体崩溃的边缘。 他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着浓厚的血腥,右臂爆发出残存的所有力气,死死攥住了肖绰冰冷的雨衣袖管,仿佛那是绝望深渊中唯一的锚点。 “别矫情!走!”肖绰低喝一声,半拖半架,将他粗暴地推向洞开的、风雨咆哮的车门。 2、 冰冷的暴雨瞬间劈头盖脸地砸下,豆大的雨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打在裸露的皮肤上,如针如芒,带来一种近乎残酷的清醒。 骤然的温差和冲击让祝一凡浑身一激灵。救护车孤零零地停在一条偏僻支路边,前后是无尽的黑暗与雨幕。车灯和闪烁的警灯在滂沱大雨中切割出扭曲变形、光怪陆离的光影。路面早已化作浑浊的河流,积水深及脚踝。肖绰架着他,每一步都踏在冰冷的泥水里,艰难跋涉,飞溅的水花裹挟着寒意。祝一凡感觉每一次挪动,碎裂的骨头都在相互摩擦、**,剧痛几乎抽干肺部所有的空气,窒息感如影随形,全凭一股摇摇欲坠的意志强撑。冰冷的雨水冲刷着他脸上凝结的血痂,混合着新的冷汗,狼狈不堪。 视线在剧烈摇晃的雨帘中艰难聚焦。 前方不远处,一盏老旧昏黄的路灯在暴雨中苟延残喘,灯下矗立着一幢熟悉的高层公寓楼,如同沉默的巨人。关青禾的公寓,在二十楼。 几十米的距离,此刻却形同天堑。 “钥匙…给我。”祝一凡牙齿打颤,从齿缝中挤出嘶哑的两个字。 肖绰回转身,一只手已粗暴地探进他湿透的病号服口袋摸索,动作牵扯着伤口,引来一阵倒抽冷气。很快,她摸出一串小小的钥匙,上面挂着的银色四叶草挂坠在雨水中反射着微弱的光芒,那是关青禾送的旧物。 “故地重游,别有一番滋味吧?”肖绰的语气飘忽在风雨中,辨不出情绪。 祝一凡没有回应,只是咬紧牙关,用仅能发力的右腿,仿佛拖拽着千钧重负,一步、一步,在肖绰的支撑下挣扎着挪向公寓那扇冰冷的单元铁门。 雨水模糊了一切,寒冷与失血让他的身体筛糠般颤抖,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 单元门是老旧的防盗铁门,贴满了斑驳褪色的小广告。祝一凡的手指冻得僵硬,摸索着钥匙插入锁孔,用力一拧。“嘎吱!”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撕裂了雨夜的寂静。门开了,一股混合着霉味和陈旧尘埃的气息扑面而来,竟比外面的狂风暴雨多了几分诡异的“暖意”。 狭窄的楼道灯光昏暗,声控灯似乎坏了,只有远处安全出口幽绿的标识散发着惨淡微光。祝一凡几乎是瘫倒在冰冷的楼梯扶手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是在吞咽碾碎的玻璃碴。汗水、雨水、血水交织,沿着他惨白的脸颊蜿蜒滑落。 短暂的几秒喘息后,他凝聚起残存的力量,抬起沉重如灌铅的右脚,重重踏上第一级台阶。剧痛如高压电流,从脚底瞬间窜上天灵盖!他闷哼一声,额头狠狠抵在冰冷刺骨的金属栏杆上,留下汗湿的印记。 转身的刹那,电梯门开,肖绰已经消失不见。 祝一凡一楞,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继续按了20楼。 终于,站在2001室那扇熟悉的、贴着褪色陈旧福字的深褐色防盗门前时,祝一凡感觉全身最后一丝力气都已耗尽。意识在剧痛和失血的深渊边缘摇摇欲坠,视野不断收缩、模糊成一片灰蒙。他重重地靠在冰凉的水泥墙壁上,任凭冰冷的雨水沿着发梢淌成小溪。 3、 高度警觉的他并未因身体的崩溃而松懈。祝一凡强撑着,侧耳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屏息凝听。 门内门外,只有自己粗重如破风箱般的喘息和窗外永无止歇的暴雨轰鸣。 颤抖的手指在钥匙串中摸索,找到那把熟悉的钥匙,插入锁孔。这一次,拧动得异常缓慢、谨慎,每一个微小的转动都牵动着紧绷的神经。 “咔哒。” 锁舌弹开的声音在死寂中清脆得令人心悸。 祝一凡猛地拉开房门,身体同时向侧后方急撤半步,握着钥匙圈的手臂横亘身前,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刺入漆黑的室内。 没有预期的埋伏,没有任何异动。 公寓里一片死寂,只有窗外密集的雨点敲打玻璃发出的沉闷声响。冰冷、空洞,弥漫着一股人去楼空、积尘已久的荒凉气息。 几乎瘫软的他,踉跄一步跌入浓稠的黑暗。反手,“嘭!”一声巨响,防盗门被他用尽力气狠狠撞上,将那喧嚣的雨夜和潜藏的危险暂时隔绝在外。 门锁落下的沉重声响,在空旷寂静的客厅里回荡,显得格外震耳欲聋。 祝一凡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整个人顺着墙壁滑落,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后背紧靠着玄关的鞋柜。黑暗如同墨汁般瞬间将他吞噬,剧烈的疼痛与强烈的虚弱感汇成汹涌的黑潮,将他彻底淹没。 粘稠、冰冷的黑暗包裹着他。祝一凡感觉自己沉沦在无底的深渊,唯有尖锐的痛楚是维系存在的唯一坐标,每一次心跳,都将这蚀骨的痛泵向四肢百骸。 思绪混乱地翻腾:归墟在大运河交界处的关键据点被自己捣毁,已成丧家之犬,暂时不足为惧;关青禾明明已经挣脱了正邪两股势力的控制,却又被什么人扭送回了盐渎市局的手里?这背后是一场怎样的交易?还有她逃亡途中发来的那条信息,仅有两个字,却让他心潮澎湃,甚至鬼使神差地甩开了金平,放开了对她的追缉…爱过?这是在表白还是告别?她究竟想做什么?肖绰口中的内鬼到底是谁?盐渎的高层?郑铮?还是…张林? “滴滴…”手机微弱的提示音,像一把冰冷的冰镐,猛地凿开了他意识混沌的冰面。他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玄关处应急灯微弱的光晕,在黑暗中勉强勾勒出他自己模糊而狼狈的身影轮廓。 “喂!”祝一凡喉咙灼痛,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次发声都牵动着胸腔撕裂般的闷痛。 “祝一凡!你小子胆儿肥了啊!”郑铮的怒吼几乎要穿透听筒,暴烈的斥责扑面而来,言辞直白得近乎粗鲁,甚至牵连上了他的祖宗八代。 然而,祝一凡却笑了。 先是无声的扯动嘴角,继而变成了剧烈的、近乎癫狂的大笑,笑得浑身伤口崩裂,鲜血迅速洇湿了破烂的病号服…笑得天崩地裂一般。郑铮此刻还能如此不加掩饰、暴跳如雷地骂他,恰恰说明了他的问心无愧!他…不是那个内鬼! 过了半晌,祝一凡才从剧烈的喘息中挤出一句呢喃,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老板…不是你,真好!” “好尼玛个头!什么不是我?祝一凡,你他妈疯了是不是!”郑铮的声调依旧高亢,但那雷霆万钧的怒意之下,却泄露出了一丝无可奈何的关切,“没死透吧?没死透就他妈早点滚回湖跺报到!老子还有任务砸你头上!” “早点回!”而不是“立即”!郑铮这是在给他留出喘息和行动的时间。祝一凡心头一热,对着手机无比郑重地应道:“是!” 或许是情绪激荡,或许是失血导致的恍惚,他竟有些忘乎所以地对着手机响亮地“啵”了一声。电话那头的郑铮明显一滞,一长串即将喷发的斥责硬生生卡在喉咙里。短暂的沉默后,挂断前,郑铮的声音陡然一转,竟带上了一种少见的温和:“注意安全,小子!” 手机脱手滑落。巨大的疲惫和眩晕再次如黑潮般涌来,祝一凡眼前阵阵发黑,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3、 不知道睡了多久,“嗡…嗡…”一阵极其轻微、却带着规律性的沉闷震动声,突兀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不是手机铃声,更像某种…精密仪器的蜂鸣。 祝一凡瞬间绷紧了全身残余的神经,如同嗅到致命危险的困兽!涣散的目光瞬间凝聚如电,锐利地扫向震动来源——声音赫然来自他那件湿透、沾满血污的病号服胸口。 他下意识地伸手探入口袋内侧。指尖触到一个冰冷、薄如蝉翼、紧贴着布料内衬的小巧薄片。 “追踪器!妈的,是那小护士…古人诚不欺我,果然色字头上一把刀。”祝一凡的声音第一次染上了清晰的惊怒。他猛地将那枚仍在顽固震动的薄片抠了出来,狠狠掼向冰冷的地砖。 那薄片在地板上弹跳了一下,发出刺耳而绝望的嗡鸣。 必须立刻离开!祝一凡脑中警铃大作。然而,太迟了! 几乎就在追踪器脱手的瞬间, “哗啦!”数道刺目的强光如同天罚之剑,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厚重的雨幕!伴随玻璃破碎的尖啸声,巨大的光柱凶狠地贯穿了2001室客厅的窗户! 这可是二十楼!直升机和无人机都用上了! 尼玛,何等夸张的手段! 玻璃渣如冰雹般四溅,碎裂声即便在暴雨的轰鸣中也清晰刺耳。强光如同实质洪流,瞬间涌入黑暗的客厅,将满地狼藉和祝一凡猝然暴露、惊愕僵硬的身影,赤裸裸地钉在了光柱的中心! “不许动!警察!” “举起手来!” “放下武器!” 粗暴的吼叫声混杂着扩音器的电流杂音,从窗外汹涌灌入。红蓝警灯的刺目光芒穿透破碎的窗户,如同地狱的霓虹招牌,疯狂地在墙壁和天花板上旋转、切割、闪烁,将整个空间映照得如同炼狱入口。 密集的脚步声和车辆急刹的尖锐摩擦声从楼下隐约传来,整栋孤寂矗立在暴雨中的公寓楼已被彻底合围。 冰冷的雨水裹挟着玻璃碎片溅落在祝一凡的脸上、身上。他背靠着冰冷的鞋柜,身体被强光和警灯牢牢锁定,耳边是象征着秩序与法律的威严呵斥…然而,一股比窗外暴雨更刺骨的寒意,却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冻僵了他所有的感官与血液。 警察?身份或许是。可是,是自己人?还是…那内鬼派来的索命无常?祝一凡猛地压下身体,如同蓄势扑击的受伤猛兽,紧贴在玄关墙壁的阴影处,避开致命的直射强光。他死死盯着那破碎的、如同怪兽巨口的窗户方向,嘴角竟勾起一个近乎疯狂、带着血腥气的冷笑,嘶声喝道:“我是祝一凡!让你们领头的出来说话!” 为首之人干脆利落,声音冰冷:“别做无谓挣扎了,祝大队长。是张林张局长‘请’你去市局喝杯咖啡!” 话语中的“请”字,带着钢铁般的钳制意味。 四面包围,死局已定!就在祝一凡濒临绝望,几乎要抬起沉重手臂之际。 “叮!” 电梯抵达的清脆提示音在死寂的楼道中骤然响起!紧接着是一阵急促而略显混乱的脚步声。 额头贴着两张醒目创可贴的金平,匆匆忙忙,连滚带爬,带着一队湖跺分局的警察,如神兵天降般出现在走廊。他目光复杂地扫了祝一凡一眼,旋即毫不犹豫地侧身一挡,将他护在身后,声音沉稳有力:“寒队长,抱歉。郑局指示,由我们先带祝一凡回分局,有重要任务部署。就不劳烦市局的兄弟们了!” “什么?”被称作寒队长的市局带头人面色骤然阴沉:“郑铮?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金平毫无惧色,冷然一笑:“我只知道奉命行事!” “胡闹!”寒队长向前逼近一步,气场逼人,“没有我的同意,你们湖跺分局,是要和我们市局当场火并吗?!” “不敢!”金平手腕一翻,一张盖着鲜红公章的文件纸如同利刃般展示在寒队长面前,“但是…我们有搜查证!敢问寒队长,到我们湖跺分局辖区抓人,你们可有相应手续?” 寒队长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我们有张局长的口谕!特事特办!你少拿这些繁文缛节说事!按现场处置程序,指挥权应移交级别更高的部门!金队长,你是老刑侦,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懂吧?” 金平闻言,眉头微蹙,显露出一丝犹豫。 就在这时,一个威严而熟悉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如同定海神针:“寒队长说的没错。现场处置权,理应交给最高指挥官。”郑铮高大的身影沉稳地出现在金平身侧,肩膀上两毛三在警灯映照下闪着寒光,“我郑铮的杠星,似乎正好比你高那么…一点点?是吧?” “老郑…你怎么来了?”寒队长脸色一沉,迅速拿出手机拨通了张林的电话。短暂的低声交流后,他猛地挂断,眼神阴沉地剜了郑铮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声冷哼:“行!你赢了!”旋即转身,对着盐渎市局的特警们厉声下令:“收队!” “是!”整齐划一的回应响起,呼啸的直升机无人机开始转向,那些红蓝光芒也渐渐远离破碎的窗口… 4、 郑铮抬眼,目光扫过金平那张写满疲惫的脸,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追问:“让你们来找人,祝一凡人呢?” 金平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直勾勾盯着几步开外、活生生杵在那儿的祝一凡,下意识抬手用力揉了揉眼睛,仿佛想擦掉眼前的幻象。郑铮却面沉似水,一本正经地抬手,先是指了指祝一凡本人,紧接着手腕一翻,指尖又稳稳点向空无一人的电梯口方向,重复道:“我问你,人呢?” 祝一凡瞬间心领神会。他强压下几乎要冲破喉咙的疲惫,那条还算能动的大长腿猛地抬起,几乎拖着身体,三步并作两步就朝着楼梯口的方向踉跄奔去:郑铮这老家伙,玩得也太绝了!就在电梯门即将完全合拢的最后一刹,这小子竟硬生生又探出半个脑袋,手指飞快地戳了戳自己额角那块醒目的创可贴,随即冲着金平的方向,挤出一个极其夸张、近乎挑衅的鬼脸! 尼玛!还能这么玩?! 金平彻底石化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眼前这个煞有介事“指鹿为马”的郑铮,还是那个素来以铁面无情著称的分局局长吗?他几乎要怀疑这郑铮是不是哪个擅长易容的高手假扮的赝品!巨大的冲击之下,金平只能像个复读机般,眼神空洞地喃喃重复:“对啊…祝一凡人呢?…你们,谁看见了吗?” “没…没看见啊!” “刚才…有人吗?” 一屋子干警面面相觑,眼神迷茫地在空气中飘忽交汇,默契得如同集体患上了瞬间失忆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