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脚，往前看。前方是人——乌泱泱一大群人。
“其实啊，我一直觉得。”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风音深呼吸了一口气，但是失败了——她正挤在从体育馆唯一的一个开放出口中退场的人潮中，每个个体之间的距离被压缩得前所未有的小，害得她的胸膛都没办法鼓起来了。
“比赛结束之后的退场时间简直就是折磨，不是吗？”
虽然会有工作人员协调秩序，场合也不会太过混乱，可这慢到令人发指的前进速度与怎么想都会很让人担心是不是会被彻底吸干的氧气含量还是让人觉得挺难受的。如果有得选，她当然想成为走在退场队列最前方的那波人。
想着想着就忍不住开始叹气了。
早知道会堵成这样，就该赶在最后的颁奖环节开始之前偷偷溜走，反正郁弥和夏也会站在领奖台上完全是可以预见的情况，恭喜和鼓掌也可以留到结束之后的回合再说。
“这不好吧。趁着颁奖的时候溜走，郁弥会不高兴的。”
日和为她的精妙大计送上否定，听得风音的面孔瞬间就拉下去了。“日和你就是太顺着郁弥了。”她毫不留情地说，“像溺爱孩子的家长。”
莫名其妙就被套上了此等头衔，远野日和只能勉强保持住笑脸，不着痕迹地呛了回去。
“可能是因为鹿鸣同学你一直对郁弥特别严苛又特别邪恶吧——他都和我说了。相比之下，我的普普通通的友谊行为确实很容易被衬托为宠爱。”
风音换上一副笑吟吟的面孔：“是嘛是嘛他连这种事都要和你说吗？”
总感觉气氛有些微妙，不对劲到连贵澄都忍不住把脑袋伸到两人之间，一会儿往左看看风音皱起的鼻尖，一会儿又瞄了瞄藏在日和眼睛背后的眯眯眼。
“你们在演《大奥》吗？”他忽然说。
日和有点懵：“……为什么突然开始说电视剧的事情？”
风音可谓相当茫然：“不好意思，我没看过《大奥》。”
“诶？鹿鸣居然连《大奥》都没看过吗！”贵澄好意外，“高一的时候大家都在看！”
“那时候我和爸爸住在马赛啦。”
“马赛不会放《大奥》吗？”
“当然不会。那里还在流行《东京爱情故事》呢。”
“诶——这样吗？至少也该进化到《一公升的眼泪》才行啊，毕竟演女主角的那个谁是半个法国人嘛！”
风音纠正他：“人家是法国籍阿尔及利亚裔的后代啦。”
话题就这么转到对电视剧的讨论了，好像谁都没想起贵澄最初提到《大奥》是为了什么——他其实是在暗示风音与日和之间的拌嘴有点太剑拔弩张了，像在将军的面前争宠。
关于电视剧的话题持续了整整五分钟，退场的队伍前进了整整三米。天呐，多么卓越的成就。
风音踮起脚尖，仰着头，深吸了一口空气。感觉室内稍稍有点热起来了。她往前挪了一厘米，恰在这时收到了夏也的消息。
「Natsuya：你们出来了吗？好像一直没有见到你」
参赛选手会有专属通道，完全用不着和一般观众挤同一条退场路线，想必他肯定已经在体育馆外头吹了好久的风吧，真叫人眼红。
「Kasane：还没有【哭哭.jpg】但很快了，明年应该就能见面了吧【双手合十升天.jpg】」
「Natsuya：先别急着升上天堂。你们现在走到哪个位置了？」
哪个位置？
虽说上次的东京地区赛也是在这个体育馆开展的，可她对此地真的很不熟悉，突然被这么问只觉得茫然，赶紧左顾右盼东张西望，勉强给出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
「Kasane：在那个专门买三得利饮料的贩卖机的右侧，距离北门还有……五十米？哦，对了，右前方还有个多功能盥洗室。」
「Natsuya：你稍微后退一点，左侧会有一个通往员工专用楼梯的灰色门，你走进去，左拐，沿着走廊一直向前，就能找到参赛选手退场的通道了。这是我以前发现的密道。」
「Kasane：员工专用通道真的可以走吗……被人抓住的话我会不会被勒令刷池子作为惩罚……」
「Natsuya：只要表现得足够正大光明就不会有人怀疑你了。我不想真的等到明年再见你」
「Kasane：好吧好吧」
“有人告诉了我一条捷径。”她和小伙伴们说，“虽说对方提供的消息一定是很值得信赖的情报，但是以防万一，还是由我先去给大家探探情况。等我消息！”
说着，她就消失在人群里了。
想要从狭窄到只能艰难地挤过一个手掌的空隙中穿过，着实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不过对于风音来说倒还算不上是挑战——她在赛场上无数次带着球穿过包围圈的经历可比这可怕多了。
几个闪身，灰门很快就出现在了眼前。偷摸摸溜进去，和夏也说得一样，果真是楼梯没错。
照着指示继续走，所能见到的当然是描述之中的东西，还有站在出口不远处的夏也。
真不想承认，上一次和他见面还是在吃菌菇炒蛋的那个早上，现在再回想起来，简直能算得上过分久远，简直都快要变成无法回忆起来的事情了——想要凑上彼此都空闲的时间，对他们来说本就是很难的事情，期间还夹杂了半个月的国青队训练，真的太久没见面了。
正是这点久远的陌生感害得风音有点茫然，开始怀疑眼前这个湿漉漉的、一头微翘棕发还没来得及吹干的家伙，会不会只是错觉扭曲出来的产物。
还好，不用担心，眼前的夏也绝不是什么错觉，他都已经在向她挥手了。风音赶紧跑过去。
“没想到你说的那条路真的能走通！”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分享这个理所应当的结果，“虽然知道你不会骗我，不过我还是挺担心会不会走不通。对了，我得赶紧告诉……”
没有来得及说完，就已经落进了他的怀抱里。一如既往，结实得像熊。
“你的外套热乎乎的。”
他笑着说，用脸颊蹭她耳朵，好痒。
风音不怕痒，不过这份触碰还是让她忍不住会想要缩起肩膀，可惜被夏也的臂膀禁锢着，根本哪里都去不了。
“当然是热的，因为染上了室内空调的温度嘛。”她猛抖了一下，叫嚷起来，“你的湿头发贴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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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啦！啊！冷的湿的！”
“湿头发当然是冷冰冰的嘛。”
夏也学着她的腔调说话，故意用湿漉漉的脑袋顶她。估计连这份邪恶也是他作为风音最好的学生的杰作吧。
可恶，一贯折磨人的她居然被人折磨了，好丢脸！
风音挣扎着抽出一条手臂，努力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放过我一秒钟好不好？我要把你和我说的秘密路线告诉贵澄他们才行。”
“不要。”夏也轻轻攥住她的手腕，把出逃的手臂重新塞进名为拥抱的牢笼里，“别和他们说。我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这样好像有点太自私了哟。”
“那有什么关系。自私不是坏事。”
“啊啊但我不想背叛朋友啦。所以快把我的手放出来！”
夏也装没听到。
突然从温暖贴贴变成了拉锯战，真是恼人。风音开始考虑是不是要掉下几颗假惺惺的眼泪才好，但这样估计骗不过夏也——他可没那么容易上当，她也没那么容易挤出眼泪。
似乎就是在琢磨着计谋的时候，她看到了。
看到了郁弥，看到他站在她不久前才穿过的那个通道口，看到他看着自己。
也可能是在看夏也吧？
并不像是秘密暴露的那个瞬间所感觉到的、顺着脊柱倾泻而下的惊恐感，也绝没有任何的窘迫或是意外，至少风音坚信这些情绪全都不会落在自己的身上，但在对上郁弥那张被惊愕冲刷成惨败的面孔时，她还是不可自控地浑身轻颤了一下。
而这渺小的颤栗，会无比清晰地传达到夏也的掌心里。他追上风音视线的方向，三个人的目光撞在了一起。
最先移开目光的是郁弥——一点也不意外。
他不自在地扯了扯背包的肩带，低着头，下意识想做的可能是换条路走，但脚步只歪斜了一秒，还是朝他们走来了。
“日和他们呢？”
明明是在问风音，视线却没看她。
“可能还堵在退场通道吧。”是了，现在能拿起手机了，“我赶紧他们说一下捷径怎么走。”
还没编辑好文字，小伙伴们倒是已经走过来了。
不知算是好运加持还是实在不幸，就在风音出发前去探路的时候，堵塞的人群瞬间变得好通畅，他们没浪费多少时间就走出来了。
说起问好的寒暄，聊起比赛时的事情。当大家在说话的时候，有什么温暖的东西钻进了风音的掌心里——是夏也的手。
不加掩饰的动作，无论谁都能看到，还好谁也没有说着起哄的话，只抱怨似的说，完全没听说这件事，然后送上玩笑般的责怪，责怪的对象却是郁弥，抱怨着说他连桐岛前辈恋爱了这么重要的事都不和大家分享，谁都不知道他也知道今天才知道哥哥的事情。
气氛好像一如借我，甚至算得上相当轻松。大家商量着一起去吃晚饭，不知道吃什么才好。夏也说吃一些香菇很多的料理吧，然后把他最讨厌的香菇分给大家。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话的风音一直在笑，明明这话也没那么有趣。
郁弥忍不住想，一定是哥哥和风音紧握的手里，藏着只有他们才会知道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