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开始了，但好像又没有完全开始，可能是因为连约会都还没有正经开始过，国青队的试训就先一步急匆匆地追上来了吧。
看来好消息一旦叠加起来就会变成坏消息呢。
女篮国青队的试训为期半个月，全世界除了自己队友之外唯一知道此等好消息的夏也（被套上了此番头衔的夏也本人对这种称呼方式感到相当别扭，理由是这听起来简直像是某种藏有邪恶秘密的家伙）早在试训开始之前就送上了一百种不同的鼓励，风音有理由相信自己很可能会被他吹捧到天上去。
“你知道吗？你这么努力地替我加油，反倒会让我觉得自己没办法在天才们的队列里好好表现的。”她一本正经如是说。
风音不是个没有自信的家伙，但她暂时还不能确定自己在篮球方面是不是真正的天才——她很擅长玩球类运动的这一点倒是从小就已经显现出来了的天赋。她肯定也不会过分谦虚地觉得自己还存在着不足与更大的进步空间，毕竟能拿到试训的机会足够证明她不需要妄自菲薄。
如此看来，她的自信心完全就是飘在了一种微妙的、不高又不低的程度之中，看起来不赖，可要是这时候有一大堆的鼓舞扑棱着翅膀飞过来，真的很有可能影响到她的自我定位。
说得简单一点，她的信心很可能会因此掉下一大截。
“是吗？”电话那头夏也的语气听起来很困惑，“虽然我平时也很少会这么努力地给后辈加油鼓劲，但和郁弥这么说的话，他会很高兴的。”
“真的不是因为爱屋及乌吗？”
“这是什么理论？”
“‘因为是最喜欢的哥哥所以不管他说了什么都会很喜欢’的爱屋及乌理论。”
他笑起来，“你说的完全是歪理吧？”
“怎么可能。不许质疑我的思想深度。”
“明白了。”夏也煞有介事般点点头，“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夸奖你了。”
多么冷漠话语，风音差点要跳起来。
“鼓励和夸奖不一样吧，一个是事前另一个发生在事后不是吗！绝不能因噎废食啊桐岛先生！”
不得了，连“桐岛先生”这种从未有过的称呼都冒出来了，看来夏也必须收敛一点才行。
“我明白了。我会继续夸夸你的。”
“你最好是记得你说了什么。”
可怕的要挟，看来得把她的训诫刻在日日都能见到的某样东西上才行了。
好消息是，在这之后过分吹捧的鼓励姑且算是绝迹，风音感到世界变得好清静，本来就没有多少压力的心情变得更加畅快了。至少在试训的这半个月里，她觉得自己表现得挺不错。
原本还觉得这里高手云集，自己很可能是吊车尾的那一批——她真的不想在除了学游泳永远慢人一步之外，再增加新的落于人后的方面。实际情况是，她表现得还算不错，好到可以半夜给夏也发一条“麻烦现在立刻夸我一下”的消息，差点连自信心都要一起膨胀了。
要是能当面见到他、和他说出自己的心情，一定会更好。可惜真的很久没有见到夏也了。
半夜当然没人回她消息，但一般来说，比夏也的回复更先到来的，会是郁弥的新消息。
「Ikuya：游泳竞标赛的全国正赛在这周日，你觉得这次你能在我登场之前坐到观众席上吗？」
唔，恰好就是国青队训练结束的那天呢，时间真是完美地凑上了。不过郁弥的后半句话算是什么意思？
「Kasane：在你心里我只会迟到是吗（笑）」
「Ikuya：因为有过前例，所以目前我对你的评价差不多是这样没错」
「Kasane：行了明白了我的拳头现在会立刻横跨东京来到霜狼大学打你」
「Ikuya：可我现在不在学校:P」
「Kasane：没关系，你会在的，到时候就能打到你了」
嘴上说得信誓旦旦，可惜只是狠话而已，毕竟不到一米的她的手臂真的没办法像橡皮糖那样弹性十足地一路扯到霜狼大学的校园里，郁弥也根本用不着担心气恼的拳头落在自己的脑袋或者是背上。
还好国青队的训练日程结束得比锦标赛早不少。哪怕只是为了挽回自己对外的错误印象，风音也必须早早到场才行。
结果到得有点太早了，即便绕着整个体育场走了三圈、去就近的连锁家庭餐厅吃了一大碗牛丼饭、还对便利店新上架的饭团进行了一番无比详尽的评头论足，她还是又等了半小时才成功地和一同前来观赛的小伙伴会和。
“你来得也太早了吧？”贵澄忍不住看手表，“难道偷偷改了会和时间没通知我吗？不对……真琴还有日和他们明明也是和我一个时间到的。”
很好，这话风音爱听，多说一点也没关系。
“啊哈哈，可能我真的来太早了，我自己都没发现呢。”她立刻装出一副没有苦苦等候这么久、仿佛度过长久的等待也只是信手拈来般的轻松模样，欲盖弥彰地来了一句，“真是的，我最近还被一些人指责为迟到专业户呢。”
“可鹿鸣你也不是总在迟到呀。”贵澄说。
他们可是一起看过好几次比赛了，对谁才是最容易忘记约定时间的那个人，简直快要了如指掌。
“就是就是！这么说我的人完全就是忽视了我经常早到的美好品格，真是太过分了！”光这么说还嫌不够，风音干脆对着体育场大喊一声，“特别过分！”
与此同时，郁弥猛打了一个喷嚏。他果断地掏出了手机，不用想也知道该向谁问责。
「Ikuya：你在骂我对不对」
「Kasane：而你在泼我脏水」
「Ikuya：你看你都不否认。连反驳也不说一句吗？太过分了！」
「Kasane：说了你也不会信的不是吗？」
输入，删除。再输入，又删除了。
郁弥的手指敲打在键盘上，可惜连一句应答都给不出来。
……好吧，他确实不会信，但这可不能怪他，谁让风音是个无赖，在他心里的可信度真的没有很高。
他干脆什么也不说了，飞快地把手机丢进储物柜，戴上泳帽。他个人竞速的比赛很巧地被分在了第一场，微妙地增添了一些没必要的压力。
还好，只是一点点而已，并不真的会压弯他的脊背。他也和任何时候一样，会成为第一个碰触泳壁的人。
午饭是和哥哥一起吃的，就在体育馆南门旁边的官方餐厅，那里供应的基本都是不太好吃、但足够健康安全、绝不会让任何一个参赛的运动员在跳进泳池之前身体不适的餐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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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算是一件小小奇怪的事情，但郁弥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后才意识到不对劲的——在餐桌旁坐下时，他们同时拿出了手机，拍下了今日份的午餐。
思维在这一秒抽搐了一下，似乎冒出了什么诡异的念头，但那很像是迷迷糊糊的一种感觉，他也说不清楚。
“你也想留念一下难吃的午饭吗？”他只这么说了。
这算是半句谎话，因为他的照片不是用来留念的，只是想要分享给某个人而已。
“没有哦。”夏也垂着眼睛，很认真地把盘子里的鸡腿肉戳散，“拍给女朋友看。”
“是嘛。”
第一回听说这事，意外得没觉得特别意外，毕竟他哥是个值得被喜欢的人，有人喜欢哥哥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他的反应让夏也的面孔都快拉长了，好不开心，“你怎么一点也不好奇？你哥哥被别人夺走了哟。”
“不是……这算是你的隐私吧，而且恋爱又不是掠夺，你还是我哥啊。我现在只是在，”郁弥想了想，寻找着合适的措辞，“在尊重你的私生活？”
夏也扯了下嘴角，“……谢谢你？”
“……不客气？”
莫名感觉气氛好怪。
风音的回复恰好在这时候过来了，是一张餐桌前的合照，与贵澄真琴还有日和的笑脸搭配在一起的是硕大一盘生鱼片和鳗鱼寿司——他的很没良心的朋友们正在背着他享受珍馐美馔。
还没想好要怎么回复，忽然听到哥哥笑了一声。本以为他轻笑的对象是忍不住做出了气愤鬼脸的自己，抬头一看才发现哥哥其实只是在盯着他自己的手机。
“她回复我，”注意到郁弥的目光时，夏也说，“这只鸡腿一看就很难吃，晚上鸡的亡魂一定会赐给厨师一个噩梦。”
郁弥笑了，“很合理的猜想。”
感觉哥的女朋友说话好搞笑。
当然了，就算是难吃到会让食材产生亡灵的午餐，也还是要全部吃完。夏也的比赛比自己开始得更早，得去做准备了。郁弥随口嘀咕了一句，还好这次的比赛没有要和他同场竞技地场次。
“不想输给我吗？”夏也笑着问。
“倒也不是，况且我也不一定会输吧？”
“上次就输了。”这事居然还要反复强调。
郁弥不爱听这话，“你也说了，是上次。”
“下次别输给哥哥啦。”
“那哥你下次给我放水。”
“有悖体育精神，不行。”
郁弥想说他是小气鬼——当然，只是玩笑——不过夏也已经先一步挥手离开了，这话没能来得及说出口。
午后的比赛继续进行，在水中气喘吁吁。努力会换来回报，一如既往，他拿到了想要的名次，得以站在领奖台的最上方。
接下来，大概就能冲击世界范围的比赛了吧。挺开心的，不过不至于到狂喜的地步，同样也不必太得意或是过分谦虚。郁弥收拾好东西，快步走出体育馆，准备和朋友们会和。
差不多就是在这个时候吧，他看到了。
看到了夏也，看到他在拥抱着某人，看到那个某人金色的长发。
于是，他意识到了。
不是什么“被夺走的哥哥”。
是哥哥已经夺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