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没头脑和不高兴
“康王爷。”温立庆咬牙切齿说, “间山驿一事是您指示人做的吧,与在下有什么关系?这只能说是王爷的手下的无能,只能用如此下三滥的招式, 然而杀了那么多驿馆官吏也不见完成任务, 不是无能是什么?”
“放肆!”康王猛地砸了茶盏,瓷片和热烫的茶水四溅。“你什么身份?凭你也能在本王面前大呼小叫?哼。”
康王冷笑, “你是能耐, 敢跟皇上抢人。那白禾还真是红颜……哦不, 蓝颜祸水呢。”
温立庆急赤白脸:“王爷请自重!”
“该是叫他白禾自重吧?是不是他的床上功夫特别厉害,伺候得皇上舒爽了才恩宠有加, 一面又勾得你念念不忘, 不惜与本王……”康王表情轻蔑, 嘴里尽是羞辱之言。
“够了!”温立庆忍不了了, 这是奇耻大辱!哪怕对方是王爷他也忍不住攥着拳头冲上去。
“来人!”康王大惊, 跳起来恶狠狠给了温立庆一个窝心脚, 将人踹翻在地。“拖下去打一顿, 让他醒醒脑!”
疼得躬着身子蜷在地上的温立庆完全懵了,被迅速冲进来的王府下人五花大绑带走。
“陆世宁!你言而无信、暴戾恣雎!你这种谁敢与你为伍!”温立庆疯狂咒骂。
康王气死了,“还愣着干什么!堵嘴啊!给我狠狠抽他的嘴,只会说这些的嘴不撕烂了留着过年?!”
王府下人连忙照办。
半个时辰后, 下人来报:“禀王爷,人晕死过去了。一共抽了六十鞭,掌嘴三十下。这读书人浑身上下就剩张嘴是硬的,扛不住几下刑。”
康王挑眉:“打不服?”
“嘴上是没服,一直嚷嚷那些话呢。”
“嗤,那是还没给他上大刑,抽鞭子也就皮外伤, 不伤筋动骨的,咬咬牙就过去了。读书人也不是嘴硬,而是如果他们连嘴上都不硬气一点,那就只剩软骨头教人看笑话了。”
“王爷说得是。”下人奉承。
“就说这个姓温的,他喜欢那个白禾,人没进宫前考科举,一考就中了,他呢,连个举人都考不上。姓温的不敢向人示爱,结果人家一朝飞上枝头成了凤凰,他又看别人恩恩爱爱嫉妒得不行,不惜与本王合谋绑架白禾。”康王轻蔑至极,“他也不长长脑子。本王这个皇帝哥哥什么身份,他什么身份?不说脾性,光说那长相,皇上那张脸可是……啧,本王可是从小就嫉妒得很。就姓温的那模样,嗤!”
下人也笑了。
倒不是说温立庆生得丑。
温家书院的少爷自幼读书,养出了一身书生温文尔雅的气度,脸也尚算干净,五官端正,合起来看还是挺俊一书生。
可与当今皇上比……腐萤之光何以与日月争辉?
“本王看那白禾也挺喜欢皇上的。”
“如今朝堂内外、京城权贵,谁人不知白侍君受宠?近日奴听到宫里传的风言风语,说是自从白侍君进了宫,皇上整个都变了。脾气不说变好了,但也没再那般喜怒无常,动不动杖责身边伺候的宫人。大家都说啊……这是皇上动了真心,为白侍君在改好呢。”
康王狠狠皱眉,不爱听这话,不过他得承认:“本王若非瞧出皇上跟那白禾当真两情相悦,又怎会想到从白禾这里下手对付皇上?啧,可惜没抓到人,让他给跑了。还招来这么个疯子在本王面前撒泼,晦气!”
“不好了王爷!”
一个下人突然高喊着跑进来,“不好啦王爷!北镇抚司的凌大人带着锦衣卫要进王府里抓人!”
做贼心虚的康王霍然跳起来:“抓谁?!”
“抓、抓一个叫温立庆的。”
听见不是自己康王舒了口气,但随即眉毛就皱得更紧:“锦衣卫抓他做什么?”
“凌指挥使说是此人有策划间山驿惨案之嫌,案子已经上交到刑部。锦衣卫是帮着刑部来拿人的。”
这当然是凌云糊弄王府的说辞。
案子确实是由地方官府上交到刑部了。因为间山驿死的人之多,身份之不一般。
间山驿堂堂一官驿,其中所有官吏全部身亡,同时死了几十个侍卫和一个宫里的太监,地方衙门查不了这样的案子,一早就报给刑部了。只是刑部一直压着消息,刑部尚书尹双就擎等着皇帝回京后再看皇帝的意思办案。
刑部不可能请镇抚司的人帮忙抓人,刑部自己就有官差和牢房啊。
“既是抓别人……别让锦衣卫进府,把人带出去给他们。”康王此时管不了那么多。
由于温立庆的无能以及康王的刚愎自用,致使康王错失了一条极其重要的信息:温立庆先去向白父报了白禾失踪的消息。
而事实上白禾已经回到宫里十来天了。
王府的人把浑身是伤、嘴巴流血的温立庆抬出了王府门。
“此人冲撞冒犯了王爷,尤其是这张嘴竟敢污蔑王爷,其心可诛。不过王爷仁厚,只是小惩大诫。”王府的人说。
凌云带来的锦衣卫:“……”
人都打得横着出来了,还叫仁厚?
不过专业技术过硬的锦衣卫们仔细瞧了瞧,认可了“小惩大诫”。
“嗐,净是皮外伤。”
“看王府的人把他抬出来,我还以为人没了呢!”
凌云说:“先带回去,皇上不喜酷刑,就用冷水蘸盐,给他洗洗伤口。”
“大人,那用烈酒也行吧?”
同僚立马骂道:“你傻吧?烈酒多是好酒,那多贵啊!这钱是让镇抚司掏还是你掏?想让南镇抚司的兄弟请你喝茶了是吧!”
“不想不想!”听到南司的名号,在外人眼里臭名昭著的锦衣卫吓得花容失色。
“诶……大人你说,这么个不经打的书生,真能搞出刺王杀驾的事?”
凌云脚步一顿,忽然明白过来。
间山驿行刺的幕后黑手竟然是皇上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康王!
他赶忙喊停:“不回诏狱,把人直接抬去刑部衙门!”
众锦衣卫:“啊?”
凌云瞥眼自己的下属们:“人过了诏狱的门,谁信这不是咱们打的?把他的脸露出来,慢点走,我们大张旗鼓去刑部喊冤。人是康王打的,叫刑部自己去查。”
众锦衣卫脑子还没转过弯来,不过指挥使说啥就是啥吧。
凌云却已经明白宫里为何突然传来这么一道让他们打着刑部的旗号在京中搜寻抓人的命令。
刑部的官差出动抓人需要上司手令,需刑部审批。等刑部走完流程,人指不定已经被灭口了。即使有皇上旨意,刑部找到了康王府,也进不了王府的门。
而锦衣卫行事,皇权特许,想去哪去哪、想抓谁抓谁。
以凌云这段时日与陆烬轩的接触的经验来看,皇上命令里特意点到了刑部,那绝不会是无意为之。皇上的意思应当是交给刑部去查,借朝臣的手去对付康王。毕竟康王也是太后的儿子,皇上得顾虑到太后的心情。
他打量着身板单薄的温家少爷,哼笑:“知人知面不知心。单看这外表,谁想得到其内是熊心豹胆。白侍君曾在温家书院读书,温家少爷是侍君同窗,也是友人。岂知是这样的友人。”
“他脑子可真有毛病。如今白侍君可谓如日中天,旁人巴结还来不及,他竟然……是不是读书把脑袋读坏了?”
“瞎说!侍君比他还小两岁呢,已经是考进殿试的水平了。他呢?还在外头游手好闲。”
“就没考中呗。”
凌云:“不是谁人都能与虎谋皮的。没多大脑子的人,连老虎都找不准。”
众锦衣卫顿时大笑。
凌指挥使的意思是,康王也没多大脑子,说与虎谋皮是在侮辱老虎。
皇宫御书房。
“精明的人动手前会权衡利弊,有时候他们反而顾虑更多,不够果决,也不至于过度。”陆烬轩对白禾说,“而蠢人可能因为又蠢又坏冲动下造成更大的破坏。比如那个姓温的。”
白禾蹙眉:“温家开设书院,分明是站队清流的。林阁老能在朝中与罗阁老分庭抗礼,何用刺客。温立庆是从何处与刺客勾连上的?”
这时邓义进了御书房。
陆烬轩笑道:“答案来了。”
邓义上秉:“禀皇上、侍君,锦衣卫的消息,温立庆没在自己家里,人是从康王府里找到的。”
陆烬轩表情不变。
“原是康王……”白禾抿唇,“莫不是因我与他新王妃的嫌隙,以及……”
上回宫宴上他破坏了对方的阴谋设计,反逼得对面抛出一个王妃以弃车保帅。
白禾只觉得康王心胸狭隘。
宫中争斗,向来成王败寇。康王设的一局没赢,就气急败坏记恨他?
可先设局陷害的是对方;喜新厌旧睡小姨子的也是对方,凭什么把仇记到他头上?!
邓义把头深深埋下,心里何尝不是波涛汹涌?
兄弟阋墙,祸起萧墙。
“小白认为我们该怎么做?”当着大太监的面,陆烬轩就这样直白问。
邓义心下一惊,“奴婢告……”
“告什么?跟玛国人约的时间到了,走,去内阁。”陆烬轩从桌上抱起星球仪。
邓义连忙凑上去:“皇上交给奴婢拿。”
“不用了。”陆烬轩单手提着星球仪,另一只手牵上白禾。
白禾乖乖让他牵着,边走边说,“并非谁都能够与虎谋皮。温立庆既选了这条路,合该承担后果。皇上要如何对他定罪判刑皆是正当。对康王……太后那里恐怕过不去。毕竟是她的骨血亲子。”
白禾停了停,“只是这些尚算不上问题。皇上曾教过我,看问题要看利益联系。不论温立庆还是康王,他们都不是一个人,站在他们背后的、有利益牵扯的人结成的势力才是问题。若要处置他们,需得处理他们背后的势力。”
陆烬轩捏捏白禾的手,欣然笑道:“我们小白学东西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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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门,送报应》
沐岭,天庭天命司小仙,奉命下凡为那些偏离命数而惨死的苦主报仇,送报应,修复命运线,拨乱反正。
结果下凡第一个任务是替一位大佬报恩,于是他被迫变成猫来到任务对象身边。但对方是个不走寻常路沙雕霸总。
别的霸总:“天凉王破”“女人,你引起了我的注意”。这位霸总:资本家应该挂路灯上
别的霸总:被下药,滚床单。这位霸总:被下药,报警,上医院。
——
祁列,表面身价百亿的霸总,实为线人。他长了张渣男脸,但男德班自学成才,人生现阶段目标是找个漂亮老婆谈甜甜的恋爱。然而从22岁相亲到28岁一个没相中。命运原本安排他被陷害,跟一十八线万人迷小明星滚床单,然后两人展开一段对方甜(修罗场)、他酸(吃醋)的恋情,最后HE。
现实却是他非但没跟命定恋人谈恋爱,反而通过对方挖掘线索协助破案,再后来他因为妖精报恩的机缘,跟着沐岭一起穿越了。
——
某个世界,沐岭演苦主,祁列演渣攻。
沐岭:“我爱你,我知道我只是替身,可我就是忍不住爱你。”
祁列:“……少看替身文学,多看普法节目。”
沐岭,拳头硬了:“闭嘴!哥哥能不能按人设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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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精小甜豆花仙子受VS沙雕城府颇深霸总攻。作者发疯文学√
第112章 援助谈判(一)
“不过小白, 任何阴谋诡计最终都要落实。”内阁值房外,陆烬轩如此教导他亲手栽培的小百合。“无论怎么推动实行,最终极、最根本的一直是暴力。手段玩得再花, 不如一颗子弹。”
白禾闻言微愕, 目光下移到陆烬轩腰间——那里有一把枪。
陆元帅又在腰带上挂上了枪套。
“如果一发不行,那就再来一发。如果一个人不够, 那就组建一支军队、缔约一个同盟。朝廷为什么能统治百姓?因为不听话的百姓会被抓起来;起义会被镇压。在谈判桌上, 我们要比的也不是谁更会吵架。”陆烬轩说, “今天这一课很重要,好好学。以后一定用得上。”
白禾认真点头, “嗯!”
陆烬轩笑了笑, 眼里没有一点笑意, 牵着白禾就这样走进内阁值房。
值房内, 内阁众臣、户部左右侍郎、数名主事及玛地尔国代表已经到场入座。包括白父白煜也在场。
内阁五位大臣对于皇上和白侍君恩爱亲昵的场面不算陌生了, 看着两人手牵手进来一点都不慌, 按部就班起身作揖行礼。白煜却是头一回亲眼见识, 心下大为惊异,旋即是狂喜。
“臣等见过皇上。”
就连玛地尔国人也站起来,右手抚胸弯腰,“向您问候, 尊贵的大启皇帝。”
白禾平静地在陆烬轩身边随着他接受众人的礼节。这一幕令他回想起前世朝会上接受百官朝拜的场景。
“坐吧。”陆烬轩拉着白禾径直入座。
数张长桌拼接成一张大桌,内阁与玛国代表围着大桌而坐,户部官员和玛国其余人员只能在双方背后设座。
而启国皇帝的座位在正座主位,其左手边是启国人,右手边是玛国人。
陆烬轩还没上过这样的谈判桌,有点新奇。
这个座次安排弄得他像个裁判,他两侧的人是比赛选手。
而白禾一如既往地坐在陆烬轩身边, 他面前还提前放好了笔墨纸砚,供他写会议记录。
“玛地尔国代表,先做个自我介绍?”陆烬轩仗着皇帝身份率先开口,不给内阁主持会议的机会。
在皇帝的身后站着司礼监掌印与首席秉笔太监。元红与邓义如同君父的左膀右臂,两双眼睛紧紧盯着在座每一个人的小动作。
林阁老偷瞟罗阁老,见这老头低眉垂眼盯着桌面仿佛发呆,他也不吭声,眼看着他们英明的君父自由发挥。
“尊贵的皇帝您好,我姓温士顿,是我国的外事专员。”坐在萨宁传教士身旁的男人开口,说的是启国话,口音与萨宁如出一辙的古怪,不过不算夸张,启国人听起来基本没有障碍。
“专员?”陆烬轩挑眉。
听出他的语气不对,白禾笔尖一顿,不由看向那人。
林阁老张张嘴,欲言又止。
萨宁以为启国皇帝是不懂专员的意思,主动解释说:“专员是我们国家的一个官员名称,就像林尚书一样。”
林阁老:“……”举例就举例,你特意点我是做什么?
陆烬轩完全不急着奔向主题,“唉,说起来朕以前可能过度忙于国内的事,对玛国了解得不多。”
听到皇帝这话,在座所有启国人:“……”
皇上过度忙于国内的事?几时的事?哪怕是改过了的皇上至今也还没上过朝吧!
陆烬轩:“你们玛国的全称是什么?”
温士顿立马扭头看萨宁。
萨宁被专员的目光看得有点尴尬,再次为启国皇帝解答:“我国全称是玛地尔共和国。”
陆烬轩指尖往桌上一敲,“哦,共和国啊。”
围坐后排的户部官员此时已然听得有些着急了,皇上到底行不行呀?怎么净拉着人扯野棉花?
户部左右侍郎对视一眼,两人均有意开口。
而白煜的目光一直死死盯着与皇上并肩而坐,并伏案写着什么的白禾。
“萨宁传教士,既然你们已经走向共和了,为什么还有传教士?”陆烬轩笑道。
启国这边的官员与大太监尚是一头雾水。大家只听出了皇上在嘲讽玛国,却不懂玛国为什么不能有传教士——由于体制差异,启国人对于宗教并不敏感和警惕。
萨宁的表情更加尴尬了,“我只是代我们的主向启国人传扬他的意旨,帮助皇帝陛下的子民幸福。我们的教会一直致力于帮助全世界的人类幸福、安康。”
启国众人:“……”
这话骗骗老百姓就行了,别把自己骗了。
温士顿露出了不耐的表情,拽了把萨宁手臂,抢过话头说:“启国皇帝陛下,请问我们可以进入今天的议题了吗?”
“皇上!”户部侍郎按捺不住了,右侍郎抢先插嘴,“微臣来同玛国的大人说吧。”
罗阁老微微侧目,瞥着林阁老。
林阁老:“……”
林阁老回头横了一眼满脑子图表现的下级,呵斥:“无礼!皇上话还没问完,容得你插嘴?!”
这是呵斥户部侍郎,也是在指桑骂槐。
萨宁这下反过来拽了把专员,用玛国语小声对对方说:“不要在这种小事上失礼,这摆明是狡猾的启国人的阴谋!”
两个洋人叽里咕噜说外语,今天到场的众启国人没有一个听得懂的。
这也怪玛国派来的人厉害,不论传教士还是最近才到的外事专员都学会了启国官话,让傲慢的大启官员忽视了语言问题。
白禾却立刻换了一张纸,腾出空白打算事后问陆烬轩玛国人在说什么。
谈判桌上的陆元帅颇有耐心,等着对面私下交流完毕才开口说话。“朕接受温士顿专员的提议。不过在开始之前朕有一个疑问,请温士顿专员解答。”
温士顿:“请您说。”
“你作为外事专员来启国谈援助,你有外交全权委托书吗?”陆烬轩面上笑着,可任谁都看不出他的笑容里有一分真。“你……有那个权力吗?”
温士顿顿时站了起来。
“温士顿!”萨宁连忙拽住他。“冷静点!”
启国众人:“?”
温士顿深深吐了口气才缓缓坐下。
陆烬轩似笑非笑看着他。
内阁众臣这下不能再沉默了。他们得帮场子呀!帮自家皇上!
林阁老率先说话:“皇上顾虑得极是。是臣思虑不周了,未想到温、专员大人是否能为这件事情负责。请皇上恕罪。”
明着自责,实则指责。
林阁老心想失策了,今天不该带户部侍郎,应该带几个御史来。御史们可会吵架了!
“皇帝陛下,您看起来并没有诚意。这是在歧视我。我受政府的指派前来启国,是因为萨宁传回了贵国的消息,你们的子民正在遭受灾难,我国处于人道主义才主动抛出橄榄枝。如果启国不愿意接受援助,请直接说明,而不是一直不接受不拒绝,敷衍我国。”温士顿说。
他这样一说,林阁老和户部官员都急了,就连罗阁老也抬起眼看向皇帝。
在这里最了解陆烬轩的白禾知道他并不打算拒绝。
陆烬轩应该会……和在聂州时一样,再次空手套白狼吧?
然而白禾没想到陆烬轩这一回的谈判话术改变了风格。
陆烬轩:“人道主义?所以说这是人道主义援助,那玛地尔国凭什么要启国还钱?人道主义援助难道不是免费的?还是说……玛方政府确实是提供的人道主义援助,是你们这些下面的官僚试图利用它大赚一笔,欺骗我国向你们借钱。东西卖给启国赚一笔,收利息再赚一笔。”
陆烬轩看向望着自己的众臣,讽刺道:“你们说这叫什么?”
户部官员:“……”
阁臣尹大人说风凉话:“叫中饱私囊。”
户部官员:“……”这是在骂他们吧!是吧!
林阁老忍不住去瞄埋头写记录的白禾。
他们皇上说话如此能呛人,白侍君是如何受住的?!
温士顿脸色阴沉,萨宁也没好到哪里去。
温士顿瞪着净给他错误情报的萨宁,用玛国语抱怨:“这就是你说的愚昧无知的皇帝?愚昧是有,他无知吗?!”
萨宁皱眉:“……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以前的启国皇帝就是一个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连启国的官员也会糊弄他。”
“糊弄?”温士顿眼睛瞪得更大了,压低声音,在桌下指着陆烬轩问,“你没听见吗?你比这里的启国官员懂得更多!他说共和国不应该有传教士,他知道我国世俗化了!他知道教会早就在法律下丧失了一切统治权!他在指责你表面是传教士,实际上是玛地尔的间谍!”
“是,他是知道了。可我今天依然能坐在这里,证明他并没有打算对我做什么。你不要抱怨我。你既然知道这个人无法糊弄,我们可以不和他谈,只要能说服下面的官员,他们自己会想办法说服皇帝。”萨宁示意他去看对面后排的两个户部侍郎。
官场上渴望着出人头地的人永远是最容易攻破的突破口。
两位户部侍郎急于表现,盼望着立功以至升迁,并且整个户部是乐于促成援助一事的。萨宁来启国数年,自认为已经非常了解启国官场了。
温士顿立时决定敷衍掉这次会谈,接受萨宁的建议,私下去户部活动。
遗憾的是温士顿与萨宁此时面对的是一位帝国史上足以彪炳史册的元帅。从谈判开始直到此刻始终牢牢把握着议程、完全掌控了节奏的陆烬轩怎么可能给他们机会?
陆烬轩敲敲桌子,“不知道玛地尔国的外交原则里有没有对等原则?朕是启国皇帝,是国家元首。而你温士顿专员……”
陆烬轩又笑了,所有人都瞧出了他的嘲弄。
“你凭什么坐在这里与朕对话?没有全权证书,连外事大使级别都够不上的专员先生凭什么和启国谈判。”陆烬轩锐利的目光落在对方脸上。
温士顿后背淌出冷汗!——
作者有话说:没错,陆哥搞外交也是鹰派
第113章 援助谈判(二)
“尊敬的皇帝陛下……”温士顿急于解释, “由于我国与启国并没有正式建交,所以才无法委派大使。我是对启国的外事专员,是能够外派到启国的最高级别外交官员。”
陆烬轩:“哦。”
众人:“……”
好嘲讽啊。
眼看皇上凭一己之力把人给得罪透了, 连罗阁老心里都有点打鼓。林阁老更是早不知道瞟了白禾多少眼。
内阁里最爱和稀泥的孟大人试着开口:“皇上, 既然这玛国的大人做解释了……”
人都低头了,是不是可以借坡下驴了?
“解释?”陆烬轩瞟向他, “朕没有见到任何证明文件, 就凭他口头说辞?”
温士顿一脸吃瘪的表情, “有的。我有总统阁下签发的委任书。不过它在我的住处,会后皇帝陛下可以派您的官员跟我回去确认。”
众人皆是一愣。
白禾忽然明白了陆烬轩一直没有进入主题, 反而闲扯其他的原因。
陆烬轩要的就是玛国人先低头。对方一步退步步退, 最后形势比人强, 陆烬轩就能以势逼人。
“禀皇上!微臣是户部主事白煜, 这事可否交给微臣去办?也就不必耽误众位大人办别的要事了。”白煜瞅准机会抢着出声。
一见是白煜——如今皇上跟前的红人白侍君的父亲, 左右侍郎便暗恨错失时机。
陆烬轩立即侧头去看白禾。
白禾停了笔, 冷冷瞥向白父说:“白大人, 这不是你应该随便插嘴的场合。”
白煜遽然愣住。
其余人,尤其是左右侍郎连忙去窥视皇上的神色,却见皇上在白侍君肩头轻轻按了按。
两位侍郎顿时庆幸自己方才没抢赢白煜。
同时众人心里又有点迷糊了。如果白禾是真的得宠,白煜为什么完全没有得到一丁点“国丈”的待遇?不说加官进爵, 也不至于如此被自己儿子在御前训斥吧!
温士顿低声问萨宁:“启国皇帝身边那人是谁?不是做会议记录的秘书吗?”
萨宁惊讶又无语:“你看不出来?他是皇帝现在最宠爱的夫人。”
“夫人?”温士顿觉得自己找到了另一条说服大启皇帝的路径,“他是皇帝的情人?”
“是的。不过你最好别用情人这个词,皇帝会生气。”萨宁说。上次医生被嘲讽的画面还历历在目。
“我知道。”温士顿转换到启国话说,“皇帝陛下,请问我们现在可以正式谈援助的问题了吗?”
“我们不是一直在进行正式谈判吗?”陆烬轩点名户部,“林阁老,把户部的清单给温士顿专员。”
温士顿:“?”清单?什么清单?
林阁老微微一笑, 从袖中掏出一个折起来的本子,站起来伸长手将东西递到对面。“请过目。”
等了许久,终于能谈上了!
林阁老及户部官员尽是精神一振。
该他们表现了!
“抱歉,我对你们国家的文字认识得不多。”令林阁老一众官员没想到的是温士顿并没有翻开清单。
罗阁老毫不意外这样的发展。对方既然能代表自己的国家前来谈事,就不可能是会轻易受摆布的人。
“无妨。”林阁老面不改色,指示户部左侍郎:“你来给玛国专员念一遍清单内容。”
“是,大人。”左侍郎按捺着兴奋的目光起身,不给对面一点拒绝的时间,张口就背诵起长长的清单。清单里包括了粮食、棉纱。
玛国几人:“……”
温士顿隐晦地用余光扫向轻而易举掌控着整场谈判节奏的启国皇帝。他意识到今天的会议没办法轻易敷衍结束了——对方明显有备而来。
等左侍郎一字不差的背诵完整份清单,萨宁的表情已经麻木了,温士顿却反常的露出笑容。
“皇帝陛下,我希望与您进行一场闭门会议。”温士顿说。
罗阁老道:“何谓闭门会议?”
“交谈内容完全保密,也要限制参与的人数。”温士顿视线扫过对面的十几个启国官员。他们这边算上萨宁也只有五个人。“我非常希望与尊贵的大启皇帝单独会谈。”
罗阁老又不吭声了。
孟大人担心粗鄙的外国人欺负自家皇上,有损启国颜面,立刻说:“不好,这于礼不合。”
林阁老也帮腔:“温专员有所不知,贵国援助我朝的事本该由户部处理,皇上政务繁忙、日理万机,着实没空事事都亲力亲为。若非皇上心系灾民,十分关切此事,你们本是无法面见皇上的。”
温士顿心里暗骂:傲慢的启国人!
面上却在说:“皇帝陛下,请问您的意思?”
陆烬轩没直接回答,他把星球仪拖到面前,将球拨得咕噜咕噜转动。“邓义。药品清单。”
温士顿:“?”
不是,还没完?
好消息是这回启国方只递来一张纸,上面仅仅列了几项。
坏消息是……
萨宁余光瞥见温士顿表情不对,凑过来一瞧。
咦?这是他们玛地尔的文字。
再仔细一瞧。
“这、皇帝陛下,这上面的药即使在玛国也十分紧缺……”萨宁忍不住说。
温士顿再次低声质问他:“为什么启国人能精准的指定到这些药品?”
“这……教会不是在这里开设了医院吗?他们去医院问一问就知道了。”
“我的意思是——为什么他们要指定这几种!你知道它们也在军需医疗品的名单上吗?”
“啊?”萨宁迟疑,“可他们是抄写的我国文字,这表明他们根本不认识这些药。如果认识,为什么不会翻译成他们启国的文字?我来启国这几年,从来没见过他们政府里的官员学习我国语言,他们有一个考试制度,本来需要学的内容就非常多了,没人会浪费时间去学没有用的东西。这或许只是一个巧合。对了,两个月前启国皇帝受过重伤,我给他推荐了医生。也许是那次他记住了医生开的药。”
然而温士顿已经不再信任萨宁的情报。外交官的敏锐让他察觉到了特殊的异常。
他打量起陆烬轩。随即就看见了对方面前摆放的,转动的星球仪。
温士顿猛然想到什么,自打脸的翻开户部递来的清单,找到棉纱那一项。
温士顿:“!”
这一刻,他难以形容心中的震撼!
而事实上,自会议开始至现在,帝国元帅还未曾正式出招。
陆烬轩:“小白,北纬51°东经1°5′,是哪里?”
白禾脱口而出:“玛国首都费、费……”
外国地名有点古怪,白禾没能准确的模仿出陆烬轩教给他的单词。
“斐迪南德。”陆烬轩按住星球仪,指尖准确地点在地图上玛国首都的位置。
温士顿假笑说:“皇帝陛下的博学令我钦佩,它确实是我国首都的坐标。”
启国众人一头雾水。
邓义偷瞄着陆烬轩手里的星球仪。这东西是萨宁传教士五年前送给皇上的礼物。那时的皇上对它毫无兴趣,顺手搁在御书房书架上就没再碰过。
“温士顿专员。”陆烬轩看向玛国代表,“我方立场非常明确,启国欢迎任何国家出于人道主义赠送我国援助物资。基于此前提,玛方不应该借着人道援助的名义向我国索要任何资源,附加任何条件。”
温士顿连假笑都难以维持。
这就是他要求进行闭门会议的原因。
他不能公开推翻自己之前出口的话,不能当场否认人道援助。这绝对不利于玛地尔国在国际上的名声。他如果这样做了,他的仕途也就到头了。但是非公开的闭门会议——实则就是秘密谈判里,他可以试着说服启国皇帝接受有附加条件的“人道援助”。
这样一来,玛国既得到了名声,也得到了实惠利益。
“皇帝陛下,我国也是关切你国境内的灾难,希望帮助你国民众。但你国现在的做法……并不是一个需要帮助的求助者,你们的态度和行为使我方十分为难。”温士顿拎起面前的清单挥了挥,“您索要的棉纱、药品全部是国际上列为军需品,在交易中必须做监管的列管品。这不在我国的援助意愿提供的物资范围之内。我国也无法违背公约,私自向启国提供这些。”
启国众人:“???”
什么东西?
林阁老脸色一沉:“你们先前说的难道都是在骗我们?!萨宁传教士,起初是你找上户部,言说你国要给启国一批东西,包括粮食衣物。怎么转头就改口了,这做衣裳的棉布成禁物了?”
“不是棉布,是棉纱。”萨宁解释。
林阁老一拍桌,大声说:“棉布棉纱不都是棉花纺的?!你当老夫不懂呢!”
户部众人:“……”好、好凶的尚书大人。
就连白禾都被急眼了的林阁老吓了一跳,险些在纸上糊上一大坨墨。
他还挺好奇,棉布与棉纱有什么区别,以至于玛国人特意将它拎出来与药混为一谈。
“不是为了救助聂州灾民的援助吗?灾民受了伤需要止血,那他们需要纱布不是很正常?”陆烬轩笑着说,“药品也是为了给他们治病。水灾之后的瘟疫防治有很多困难,既然玛方愿意伸出援手,希望你方能多考虑受灾人员的最迫切需求。”
温士顿:“……”
温士顿来启国之前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他居然辩不过他们的皇帝!
愚昧无知的启国人怎么可能拥有这样的君主呢?
启国拥有这样的君主,怎么可能长久处于这样愚昧落后的社会中?!
温士顿一咬牙,决定先撕破脸,以掌握要挟的筹码。“皇帝陛下,您的意图根本不在救助灾民!您索要的全部是军需物资!五十万吨粮食足够支持一支庞大的军队一段时间,请问您是否是在筹划对某个国家发动战争?”
此话一出,四座皆惊。
包括白禾。
第114章 协约就是厕所里的纸
“温士顿专员, 你是外交官员,你得为你说的话负责。”陆烬轩敲敲桌子,“玛地尔国恶意污蔑, 是打算破坏启国周边安定和平?还是说刻意捏造借口, 借以发动对我们启国的战争?”
“应该为发言负责的是皇帝陛下您才对。”温士顿一改之前的憋屈,同样展现出了强硬。
陆烬轩明白, 对方的强硬背后是玛地尔国的军事实力、经济实力。
罗阁老当即斥声:“放肆。”
元红这个掌印太监也上前了一步, “不可对皇上不敬!”
罗阁老:“玛国既是这般态度, 那也没必要再谈下去了。皇上,玛国人如此傲慢无礼, 根本不是诚心来助大启赈济聂州百姓。既无诚意, 便是居心叵测, 老臣以为此事无需再议。”
林阁老登时急得冒汗:“这……罗阁老稍安勿躁啊!想必是温专员初来乍到, 疏于礼节。”
林阁老苍白的辩白不过是一段台阶——递给皇上下的。
“皇帝陛下。”温士顿趁势提出, “这是我国援助计划的详细方案。”
他转头从后排的同事手里拿过一个文件夹, “它已经由萨宁翻译成启国的文字, 你们完全可以放心。”
怎么可能放心!萨宁不是你们玛国人啊!
元红绕到温士顿这方接下东西,再双手捧着呈给皇帝。
陆烬轩却转手就把它给了白禾。
白禾连忙搁笔,翻开文件夹快速浏览。
陆烬轩取出怀表看了一眼,说:“休会一小时。”
温士顿松了口气, 与同事们主动走出内阁值房。元红给了邓义一个眼神,邓公公立刻追出去,安排玛国人去空置的宫室休息。
温士顿一把抓住萨宁手臂:“你现在回去,急电外交部!启国皇帝可能在筹划一场战争。最好能把刚才会上启国皇帝说的话全文发回去!”
“全部?这我可能记不清。”萨宁为难说。
温士顿看向他们的一个随行官员。“会议记录!”
对方把手里的笔记本交给萨宁。
“好吧。我马上出宫。”萨宁点点头,然后喊住邓公公,用启国话说,“公公, 我有急事,我需要现在出宫。”
邓义说:“这……杂家得先禀报皇上。”
“那就麻烦了。”
邓义示意宫人继续引路,他则回去禀报。片刻后他回来告知萨宁:“萨宁大人,皇上准了。”
“谢谢。”
*
内阁值房内,启国一众官员并没能散会。
陆烬轩稳稳当当坐在上位,没人敢离席。
林阁老大抵是真急了,眼巴巴望着君父:“皇上,这玛国人给的……可要户部先瞧瞧?”
“小白看完给他们。”陆烬轩往椅背上一靠,“元红,你也来坐。”
“是。”元红低眉顺眼坐到了因玛国人退场而腾出的椅子上,与罗阁老位置相对。
“皇上,其上写的与林阁老先前所言基本无异。”白禾将文件推到了罗阁老面前。
罗阁老把东西往身边的林阁老那方挪了挪:“一道看?”
林阁老一点都不想跟个老头头碰头看东西,“不如我念给大家听吧。”
“本协约为玛地尔共和国援助大启国的双边协约。缔约国为……第一条,定义……本协约的目的:玛方为帮助启国民众渡过……”饱读诗书的林阁老读得磕磕巴巴,越念眉头皱得越深。
其余人也没好到哪去。
大家在启国当了这么多年官,就没见过这种行文格式的玩意儿!
不过开头磨磨唧唧的劲儿倒是和他们写奏疏凑字数时差不多。
“第四条,援助项目的内容。玛方提供物资援助如下:一,四十八万吨小麦。二,十万件服装。二、二……”林阁老不知道第二款下的标号该怎么读,囫囵过去接着念,“卡其布、棉布。三,一吨常用药品……”
“第五条,贷款计划。一,玛国向启国提供共计一千万两白银贷款。二,贷款利息为百分之五。三,贷款期限十年。四,启国所借款项以第四条约定物资进行支付。五,超过十年没能还清的部分以……”
“第六条,双方的义务与责任……三,玛国在启国境内的聂州、懐州、橡林三省修建深水港。四,启国需确保港口的建设不受阻碍,以保障拖运玛方所提供援助物资的船舶能够到港,交付物资……五,玛国对玛方在启国境内所修建港口具有永久所有权。六,启国对玛方开放商贸,并实行期限为九十九年的零关税政策……”
后面还有很长的内容。但读完这些,林阁老的表情已经十分难看了。
户部的一众侍郎、主事脸色也是出奇一致的难看。
他们虽然不懂什么双边条约,不懂什么所有权的法律定义,可大家谁不是在宦海沉浮多年才一步步爬到现在的位置上的?谁不是在户部里干了几年的?
“岂有此理!”一个户部主事猛拍大腿,低声说,“这是狮子大开口!”
“不收税这一条绝对不能答应!”
“这个不收也没什么吧?我朝自开国就不曾对商业课以重税。区区商贸往来,本也收不上多少钱。”
“可我们卖给洋人的丝绸、茶叶价格高昂!就是按现有的抽税法也能得不少。去年一年织造局就卖了……”说话的主事猛地闭嘴,战战兢兢去瞟对面笑容可掬的元公公。“没、没……对,没多少。”
织造局做的买卖可是为了给皇上赚钱!其所入皆进入皇帝私库与内廷内库!他是嫌脑袋多了么在御前说织造局每年能赚很多钱?!
好嘛,如今国库空虚,皇上的私库却年年充盈。
这是在暗指皇帝贪图享乐,坐视不管聂州灾民死活?
主事自知失言,吓坏了,赶紧去拽左侍郎衣服。
左侍郎干咳一声,帮忙把话岔开:“先不论这个。横竖就九十九年,总归是有期的。下官较为关切的是那个永久所有权……是何意?”
全力支持开海市的尹大人说:“何意?户部诸位可听说过土匪劫道时如何喊话?‘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要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户部众人:“……”
不愧是刑部尚书,懂得挺多。
在之前的会上被白禾训斥而落了面子的白煜终于又找到机会说话:“皇上,玛国人就是一群土匪!他们修港便如乡绅修桥铺路一样,待他修好了,任何人,哪怕是朝廷官员打此经过都要交钱。”
白禾虽然不乐意见到白煜露脸,却又不得不承认对方确实是一个从地方、基层爬上来的官僚。白煜浅显易懂的指出了玛国在修建港口上面的小心思。
元红说:“皇上,诸位大人们说得有理。”
这时邓义回来了,一直没说话的陆烬轩对他招手,让他也入座。
此时的内阁值房里,围桌而坐的是当今大启最有权势的、亦是这个国家统治阶级的核心人物。
林阁老放下了文件,户部一众官员默默闭嘴。
沉默降临。
白禾暂时不理解陆烬轩为什么在此时依旧沉默。以他对陆烬轩的了解,对方早该长篇大论说道起来,直把众臣议论压住才对。
还有,为什么从最初就将玛国人压制着的陆烬轩在最后时刻眼看着对面占了上风而不反击?
白禾有点忧心,轻轻牵了牵陆烬轩袖口,“皇上?”
“嗯?”陆烬轩顺口问,“小白要发言?”
“皇上,我确有一言。”白禾顿了顿说道,“单从我朝能得到的来论,花一千多万两银子买粮是稍稍贵了些,可如此巨量的粮食朝廷拿不出来。即使皇上在聂州做了那许多,目前的粮食也是不够的。皇上也和我说过每日依然有灾民在饿死。”
“与聂州八十万灾民的性命相比,无论是一千万两借款、港口海市还是什么关税商税……我认为没有比这些百姓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白禾说的是真心话。
他看不到港口所有权、零关税等对国家、局势的影响,他在政治上依然保有天真的一面。
然而他真真切切看见了灾民;他见过许多张麻木、形销骨立的脸。
他们才是摆在他眼前的存在。
陆烬轩深深盯着白禾,没忍住摸了摸他的头。
陆元帅在心里叹气。
看,这就是他与白禾的鸿沟。
白禾是善良的。
而他——只是一个道德真空的权力动物。
“给我。”陆烬轩冲林阁老说。
林阁老赶忙探身把文件往皇上跟前递。
“大家只懂了一部分。”陆烬轩摊开文件,“协约,约定。双边条约,缔约者为双方,协约内约定内容适用于双方。港口所有权这点你们理解得不错,他们就是强盗。不过玛国人在这里玩了个文字游戏。他们没有指明此所有权为财产所有权,没有区分所有权和使用权。意思是……他们全都要。所以这个‘权’是主权,这一条严重侵犯了启国领土主权。”
“关税的问题必须明确。不管这个税率是零还是几,都必须在有关税的前提下。不能定义为没有关税。”陆烬轩扫视在座众人,随后把视线投向户部众人,“作为户部官员应该高度警惕。你们提的税制改革建议里明明非常重视这一点,想要从地方乡绅手里夺回收税权。朕现在告诉你们,征税权和领土权一样也是国家主权,不容侵犯!”
“第六条第四款,启国需确保港口建设以保障援助物资的船舶能够到港交付……什么意思?修一个港需要几天?灾民能够等几天?”陆烬轩重重拍桌,“这玩意签了就是丧权辱国!被别人殖民!”
白禾及众臣俱是神色大变!
“不过没关系。”陆烬轩突兀的话锋一转,甚至露出笑容,“签条约……就是拿来撕毁的。”——
作者有话说:国际法不是法律。国际条约或协定的缔约方愿意遵守,它就有约束力。缔约方不愿遵守,那它就是张伯伦手里的厕纸……【世界名画】[菜狗]
第115章 小白吐血
“皇上!此事岂可儿戏!”出乎意料的, 罗阁老的反应比讲究“道德”的清流一派官员还大。“我大启堂堂上国,岂能这般言而无信?”
陆烬轩挑眉,嗤笑:“首辅到现在还认为启国有拒绝的权利?”
罗阁老沉眉凝目, 暗含疑惑地注视着君父。
“阁老啊, 您怎可这般跟皇上说话呢?”孟大人赶紧灭火,“皇上, 阁老也是心急了, 但所言也不为错……君子一诺千金, 况乎皇上乃金口玉言。”
陆烬轩:“……”
听不懂,略过。
他合上文件夹抛到林阁老面前, “行, 你们自己跟玛国谈。邓义, 跟朕来!”
众人大惊。
“皇上!”
然而陆烬轩连白禾的呼唤都没有理会, 带着邓公公离开值房。
林阁老手里的文件登时成了烫手山芋, 他余光瞥着罗阁老, 对白禾说:“侍君快去劝劝皇上消气!”
“皇上何等英明, 却连皇上也无法逼迫玛国人妥协。罗阁老,灾民性命与君子名声孰轻孰重?”说完白禾便也出去了。
留下沉着脸的罗阁老。元红见状同样站了起来:“杂家去叫人来倒茶。诸位大人,少陪了。”
户部官员们面面相觑。内阁几个阁员也想溜号。
“罗阁老啊……”林阁老摆出副无奈的脸假意劝说,“皇上心里装着百姓, 接受那玛国的救命粮早已是定局。阁老心里惦记着我大启安危,可事分轻重缓急。何况对咱们不利的部分又不是不能谈。”
“皇上志在四方,胸怀远大,心有城府。你真以为……”罗阁老骗过头睨着他,后文却没说出口。
林阁老不以为然。
他就想不通了!分明罗党才是最擅长、同时是最需要拍皇帝马屁的,为何到了这件事上,罗乐偏偏非要拗着皇上意思来呢?
一小时的休会期结束, 玛国代表准时返回会场,元红安排宫人给每一个人奉上茶水。
白禾也回来了,但奇怪的是他是独自回来的。
温士顿一看座位空着,当即问:“你们的皇帝陛下不在,是不参与后面的会谈了吗?”
启国这方所有人皆不约而同看向白禾。
白禾正端着茶盏喝茶,见大家都望着自己,便慢条斯理放下茶盏,堪堪张口,却是猛地呕出一口血。
“侍君!”元红吓坏了,惊恐地冲过来扶住不断呕血的白禾。
“禾儿!”白煜连脸都吓白了,不管不顾冲上来,挤开元公公自己拦着白禾,“快、快去找皇上啊!”
林阁老等人懵了,罗阁老沉声道:“叫御医!”
玛地尔国一众人:“?”
“吐血?”温士顿可没见过这种阵仗,谈判谈得好好的呢,咋就吐血了?“他是不是有什么病?”
“怎么说话呢!”尹大人凑上来一瞅脸色一探脉,“这是中毒了。”
元红激动得发出了尖细的惊叫:“什么?!我去找皇上!!”
元公公满头大汗地拔足狂奔。
“什么毒?”在场最急的只怕就是白煜了,他急得淌出一身冷汗,掐着白禾手臂大声喊,“禾儿醒醒!别睡!”
白禾要是死了,他的指望可就没了!
“中毒?”温士顿瞧着启国人乱哄哄的围着一人,心里莫名冒出不祥的预感。
这头元红刚跨出门槛跑了几步就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迎面飞奔而来,接着与他错身而过,冲入值房。
“皇上!”元红连忙掉头又向回跑,“皇、皇上!侍君出事了!”
白煜忽觉身体一痛,手腕传来尖锐的刺痛,他下意识松开掐着白禾的手,随即整个人摔了出去。幸好被户部右侍郎给搀了一把,没摔个底掉。
“小白!”陆烬轩抄起白禾腿弯将人平放到桌上,桌上东西不管茶盏还是条约文件全被扫到了地上。他站在白禾身体侧方,一手扯开其领口,一手放在颈侧试探脉搏。“白禾!听得见我说话吗!”
启国众人见此情形赶忙移开视线,不敢冒犯皇帝的妃子。
玛国一众代表倒是目不转睛盯着瞧,温士顿还自认为友好的提醒:“他可能需要急救。”
“皇上,白侍君的症状是中毒了。”尹大人手里捧着一盏茶杯说,“这是侍君喝过的茶,毒极可能就下在这茶里。”
众人急死了。其中,孟大人拽了他一把:“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你就搁这说这个!还连证物都抱手里了!这会儿皇上要的御医,不是刑部尚书!”
尹大人:“啧,皇上迟早要查案,本官先把证物保管起来,也是省得日后麻烦。”
“心率不齐、呼吸抑制……”陆烬轩的心跳也随着白禾的情况而失速。曾经无数次在战场上为自己或战士实施战场急救的陆元帅前所未有地心慌,他掰开白禾嘴唇,深深吸气,然后俯身捏住白禾鼻子,对着其嘴里吹气。
“啊!”
“嘶——”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这、这成何体统!”
白煜惊得大叫:“皇上这是做什么!禾儿都这样您还……”
温士顿等玛国人呆了呆,满肚子困惑。
“他刚才吐血了,这样人工呼吸有用吗?”温士顿真心疑惑说。
连续做了几次人工呼吸,白禾的呼吸频率并没有明显起色,不过意识倒是恢复了一点。
白禾睁开眼,直愣愣望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他看见自己的血染到了陆烬轩唇上。
心绪骤然起伏,白禾猛地咳嗽起来,然而他越是用力呼吸,就越是吸不进气来。
“皇、哥……哥哥……”白禾眼角沁出泪水,手指抓向陆烬轩的衣服。
可他没有力气再抓住他了。
“别怕。”陆烬轩温柔的说着,从衣领中扯出了挂着机甲钮的项链。
“不……要!”白禾却露出了惊惧的眼神,他大力喘着气,挣扎着去抓握陆烬轩的手。
不、不能放出那个巨兽。
启国人没有这样的东西。
陆烬轩一旦当着在场众人的面使用机甲,其冒牌货身份必然暴露!
那么他们的分别之日便要提前了。
白禾哀求地望着陆烬轩。
半年已经很短了。至少……不行,绝对不能让陆烬轩暴露!
“皇上莫急,元总管去叫御医了!”
“是啊,侍君吉人自有天相。”林阁老叹气,视线隐晦地扫过罗阁老。
白侍君出了这事,与玛国的事便彻底谈不下去了。
如今朝中最反对玛国援助的就是罗乐及其党羽。若说下毒,最有嫌疑的只怕就是他!
玛国人凑上前,温士顿说:“还有意识就是有救,赶快送医院!我国教会不是在你们这建了医院吗?”
“白禾。”对于众人说的话充耳不闻的陆烬轩将白禾抱了起来,“我会救你。”
“我没事!我……嗬……”白禾无力地倚在陆烬轩怀里,心里后悔了。
他后悔了!
“哎呦!谁撞我?”一名官员突然惊呼。
“皇!”邓义捧着一只银白色箱子撞开人群,挤到陆烬轩跟前。他大口喘气,一句囫囵话都说不出。
陆烬轩见到箱子立刻又把白禾放回桌上。动作快速但不忙乱的夺过医疗箱,解锁,取东西。
邓公公腿一软,当场坐倒在地。孟大人过去扶他,同时问:“邓公公啊,你这送来的是什么呢?”
所有人都探头探脑,好奇观望。
是啊,这箱子是咋回事啊?
“是、是皇上让回寝宫拿的……”邓义大喘着回了一句。
方才约定的休会时间到头了,他正随着皇上往内阁值房回呢,皇上忽然就变了脸,急切吩咐他去寝宫龙榻下面取这只箱子来。
好在瞧着是没拿错箱子,到得也及时。好悬没把两条腿跑断。
陆烬轩快速拆封针管、组装,细长的针扎入一只小药瓶里,然后拉塞注入药物。
玛国人:“?”
温士顿困惑:“皇帝陛下,您要给他注射什么药?”
不对,更重要的问题是为什么启国皇帝这么熟练?他甚至拥有一个医疗箱!
陆烬轩推塞排出空气,掀起白禾的袖子,从医疗箱里抓出一只喷雾在他手臂上喷了喷,难得的理会了旁人一句,“肾上腺素。”
说完陆元帅将药物推入了白禾体内。
温士顿:“?”
正经皇帝会给人打肾上腺素吗?
“小白,我们去医院。”陆烬轩把箱子一合,抽出背带将医疗箱背在身侧,随后抱起白禾,大步向外奔跑,“让开!”
众人愣眼瞧着皇帝抱上人跑了。待大家回过神来,全部傻了。
“诶……皇上!皇上等等奴婢!”腿还软这着的邓义急得直在地上爬,看不过眼的孟大人试图把他拽起来,可惜老胳膊老腿不顶用。
“阁老,这可怎么办?”
罗阁老沉吟:“先请玛国使臣回去吧。宫里的事自该请宫里……主持。看邓公公和元总管怎么说。”
温士顿心惊地拉住同事,低声说:“你们有没有看见?启国皇帝腰带上有一把枪?”
同事:“是,是一只手枪的枪套。”
温士顿眼前一黑:“正经皇帝会随身配枪?曼达国那位就没有过!”
几个小时后,玛地尔国教会医院。
被温士顿喊来的萨宁和对方一起坐在医生办公室里。
医生:“抢救及时,给病人做了洗胃,目前生命体征平稳。人送来前是不是做了急救?有点奇怪……”
温士顿瞪着死鱼眼说:“启国皇帝给他做过人工呼吸,打了肾上腺素……他声称是肾上腺素。”
医生:“?”
温士顿:“皇帝还有一只医疗箱。医生,萨宁说你两个月前曾经给他做过治疗,能不能描述一下,他的伤口是什么样?是怎么造成的?”
医生迟疑了会儿,看看萨宁又看看温士顿,“我认为,他当时的伤是爆炸造成的。”
萨宁:“对,我也这样想。”
温士顿怒瞪萨宁:“你他妈不早说?!”
第116章 气哭老婆
白禾醒来时发觉自己在皇帝的寝殿里, 身下是软和的龙榻,头顶是描龙绣凤的幔帐。
白禾一偏头就看见塌前摆了张椅子,一人背对龙榻坐着。
白禾:“……哥哥?”
椅子上的人稍稍回头, 看了他一眼。
白禾微怔, 伸出手去抓对方衣服,“哥哥。”
陆烬轩不说话, 将头又转了回去。
沉默令人不安。
白禾努力侧身伸长手臂, 手指触碰到陆烬轩的一片衣角, 随后紧紧揪住。可惜他的力气尚未恢复,陆烬轩稍微一动, 这片衣角就从他手中滑脱。
明明是中毒后苏醒的喜悦时刻, 他们二人却笼罩在不明的阴云中。
白禾怔怔望着什么也没抓住的指尖, 痛意席卷心口, 酸涩填满了他空荡荡的心。滚烫的眼泪不受控制从眼角溢出。
沉默持续了几分钟。
陆烬轩终于起身, 将椅子转了过来, 然后就看见了无声哭泣的小百合。
“白禾。”陆烬轩深深叹气, 用指尖拂去白禾眼角的眼泪,“听得清我说话吗?有没有胸闷、恶心、头疼?”
白禾安静地摇头,再次探手去抓陆烬轩的袖子。
“肚子呢?”陆烬轩避开了他的动作,顺势去摸他肚子。“本来不应该这么快让你出院。但我不放心把你留在……”
陆元帅顿了顿, “还好只有轻度中毒,抢救及时,医生开了解毒药,预后管理不难。”
白禾心口的疼痛悄悄缓和。
陆烬轩似乎变回来了,依然会温柔的照顾他;依然会对他说那些听不懂的话。
方才的沉默制造的阴云仿佛随着这样温柔的关心散去。白禾自己擦拭眼泪,试图露出一点笑意。
然而下一瞬——
在抹去泪水之后,重新恢复清明的视线里, 陆烬轩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抑或是有的。
但那是漠然。
白禾的心陡然沉到谷底。他急切唤道:“哥哥!”
“嗯。”陆烬轩的声音好像也变冷了一样。
白禾撑着身体从塌上坐起,将自己陡然发冷的指尖送进陆烬轩怀里——把自己也送进他怀里。
然后他就被一双手按住了。
陆烬轩拒绝了拥抱。
分明还未入秋,白禾却感受到了数九寒冬才有的彻骨寒冷。
“白禾。”陆烬轩按着他的肩,注视着他说,“你长大了。”
“哥哥,我冷……”白禾回望着陆烬轩,止歇的泪水再次涌出眼眶。
向陆烬轩示弱。
向陆烬轩祈求。
向陆烬轩讨要一个拥抱。
每一次,眼前的男人都会心软。从两人初见时起,陆烬轩便在不断心软。直到他紧紧攀附住这个人,将自己的未来、将一生均依附其上,拼命汲取陆烬轩这棵苍天大树的生命力。
而此刻,陆烬轩在拒绝他的靠近。
陆烬轩说:“不,不对。从一开始你就不是弱小的幼崽。你一直在欺骗。”
陆烬轩:“你不是白禾。”
闻听此言,白禾如被五雷轰顶!
他震惊到忘记流泪,惊惧到心跳失速。
“我、我是!我是白禾!”白禾反应激烈,大声反驳,胸口剧烈起伏。
陆烬轩只好倾身搂住他,掰开他的嘴唇引导他正常呼吸。
白禾得到了他所渴望、祈求的拥抱,却并未感到安心。前所未有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陆烬轩发现了真相。
陆烬轩什么都知道了!
白禾后悔了。
他后悔为何要在今日喝下那口茶。
他亲手弄砸了一切。
“哥、哥哥……我是……”白禾倚在陆烬轩怀里,喘息的空当仍然坚持说。
“放松,轻轻吸气。来,跟我的节奏来。吸……呼……吸……”
“我就是白禾……”白禾固执地摇着头解释。
陆烬轩:“……嗯,你是。”
不含任何温情、不带任何感情的简短几个字恍若灵丹妙药,一下就安抚住了激动、紧张的白禾。
听着他的呼吸恢复平稳,陆烬轩再次叹气。
轻轻的叹息声落在白禾耳里,如同雷霆贯耳。于是他知道,苍白的话语根本无法说服陆烬轩。
“哥哥,我……”白禾张开口,却无法进一步解释。
比起他并非真“白禾”;比起他欺瞒这一行为,他曾经也是一个皇帝的事实才会将陆烬轩推得更远。
陆烬轩从不掩饰的对皇帝的厌恶和敌意才是扎在白禾心底最深、最尖锐的那根刺。
他的无力解释令陆烬轩的心也在渐渐下沉,直至落入冰窖。
“你是不是白禾并不重要。”陆烬轩轻轻拍抚着他的后背。
拥抱着两人有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却也咫尺天涯。
看不见的浩瀚星海隔开了这两人。
“有没有欺骗我……不重要。”陆烬轩说。
白禾的心突然回暖,他喊着期盼抬起眼,扬起嘴角试图笑一笑。
“知道你中的毒是什么吗?”陆烬轩莫名在此时提了另一件事。
“不知……”白禾乖乖回答。
陆烬轩低下头,手掌贴到白禾脸颊上,用拇指在他的下唇上碾动。
若是换个时间,在同样的场景下,这份摩挲必定是暧昧的。
可现在做出这种举动的陆元帅没有半丝想入非非,心里没有半点靡靡之念。
“氰|化物。”陆烬轩说。“你是服食的,症状是呼吸困难、浅昏迷。”
说完他突然手指用力,指尖抵进白禾唇齿之间,碰了碰里头的软舌。
“嘶——”白禾吃痛抽气,下意识扭头推开陆烬轩的手。
“氰|化物中毒的,不会吐血。”陆烬轩用没有感情倾向的陈述语气说,“血是你咬破舌头故意制造的。所以上面有伤口。”
白禾浑身发冷,僵在他的怀里。
陆烬轩:“你知道茶里有毒,故意喝下去,然后发作,大闹会议,致使谈判中断。事后只要将下毒这件事栽赃给玛国人,你就能为启国争取到主动权。”
“哥哥!”白禾惊惶地抱住陆烬轩的腰,将自己紧紧贴在他身上,“我想帮你……”
“咔嚓——”
木头碎裂的声音吓到了白禾,他循声扭头,便见陆烬轩生生掰碎了龙榻边缘一块木头。
“帮我?”陆烬轩提高音量,严厉的说,“你看到我在谈判里逐渐落到下风,看到玛国人的强硬,所以要制造这样的事件栽赃他们,帮我重占上风?!”
白禾缩缩身体,尝试将浑身发冷的自己整个塞在陆烬轩怀里。
“白禾,说话!”陆烬轩扔掉木屑,强势地抬起他的下巴。
“我想帮你……我只是想帮你!”白禾仿佛被逼进了死角,委屈与惊惧中生出了怨。
他做了十四年傀儡皇帝,忍了一辈子,顺从了一辈子,今生借尸得以还魂,却依然要日日伪装,做一个同上辈子一般乖顺听话的人。
“我想要玛国的粮救他们……可你说那合约不能签。我想帮你,还想救聂州的人……”白禾无助的捂住心口,他甘愿以身入局,以身做局,他错了吗?
他从来就是如此工于心计、心狠手毒之人!
是陆烬轩被他假装的温顺可怜欺骗了。
如今发现了他的欺瞒和阴狠,是不是幻象破灭,彻底失望而恼羞成怒?!
然而听到这些解释,陆烬轩的怒火被点爆了。“你连人家下的什么毒、剂量是多少都不知道,你就敢喝?!”
陆烬轩把白禾放回床上坐着,自己站起来离开了床边。
“哥哥!”白禾以为他要走,心慌得险些扑下床。好在陆烬轩及时转身护了他一把。
陆烬轩说:“白禾,我错了。”
白禾一愣。
这句话出乎白禾的意料。
陆烬轩低头看着他说:“我应该考虑你的个人意志。你不是幼崽,甚至你比一般人更具有主见。而且擅于玩弄人心、制造阴谋。”
白禾狠狠咬住下唇。
他的一切都暴露在了陆烬轩眼前。
“阴谋……”陆烬轩不由按揉眉心,“只会玩阴谋就是你致命的弱点。白禾。是我没有认清这一点。我对你……啧,总之是我的错。”
燥意爬上了陆元帅的眉宇之间。
“我没有说明。你看到的玛国人最后占到上风是我故意放任的。我有充分的信心从玛国人手里拿到这笔援助,并且不会让启国付出多少代价。你对形势的分析其实没错。”陆烬轩说,“启国签了这份条约,等同于卖掉了所有民众……百姓的未来。用他们的未来换取灾民的今天,换成我们国家的政府,我敢保证政客和文官会毫不犹豫签字或者拒绝。”
稍作停顿,陆烬轩接着说:“例如我。我会拒绝。我绝对不会在这样丧权辱国的东西上签字。饿死几十万人而已,对拥有千万级、亿级、百亿级人口的国家来说,保护大多数的利益更符合国家的利益,才符合我的政治主张。”
沉默垂泪的白禾忽然抬头。
“所以我一直说,我是道德真空。而你……”
陆元帅将温热的掌心轻轻落在白禾头上。
长及腰间的乌发像丝一样柔软顺滑,披散在白禾后背、肩头,发尾垂坠在榻上,盘曲如绸。
“你很善良。”陆烬轩说道。
“哥哥是在讽刺我么。”白禾却说。“妇人之仁,空有满腔算计,而百无一用。”
“小白……”
“我就是工于心计、心狠手毒!可这些只会用在算计人心上,轮到治国理政我就是蒙昧无知!”白禾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崩溃,“我看不懂哥哥的谋划,也看不清形势,自作主张自以为是,拿我的命去赌一杯毒茶!最后一事无成,反遭致厌弃。我活该是么……”
他捂住脸痛苦哭泣。
心口疼得快死了。
可这样疼痛难受的他再也得不到温柔的安抚了——
作者有话说:老婆刚解毒,人还没好呢陆哥就把老婆气哭了。大家一起指责他[狗头]
第117章 哄老婆
白禾是如此痛苦, 珍珠一样的泪水一滴滴砸落在陆烬轩心头。
陆元帅单膝触地在榻前蹲下,摊开手心去接白禾的眼泪。
可白禾现在胆子可大了,一把就推开了他的手。
陆烬轩只好站起来, 去倒了杯茶回来递给白禾说, “喝点水再哭?”
白禾:“???”
白禾这下是要气死了!
陆烬轩就不知道哄哄他吗?!
陆烬轩真的不会再心疼他了么?
他的眼泪再也不能打动这个男人了是不是?
前世今生,他只在陆烬轩面前哭过;也只寻求过陆烬轩的庇护和怜爱。
却不过是昙花一现、镜花水月。
白禾抬起手, 想打掉茶杯。
话本里的才子佳人故事是假的。
所有的花好月圆皆是假的!
他后悔了。
“小白。”陆烬轩把杯子顺手放到椅子上, 自己则直接坐到了榻上。“别哭……我没有指责你。”
陆烬轩烦躁地扯了下领口, “其实我不懂,为什么你总是不高兴。而且你对我的误解太深了。我感觉你面对我很自卑。”
白禾的内心被精准的剖开了。
每一寸都暴露在陆烬轩眼中, 每一分血肉都被陆烬轩细细观摩。
“是, 是又如何。”白禾用袖子抹掉模糊了视线的眼泪, 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 瞪着陆烬轩。
陆烬轩顿住, 受不了他这样的眼神, 竟伸手遮住了他的眼睛。
“善良是多可贵的品质啊, 你明明比我好,为什么自卑?”陆烬轩眼底流露出的温柔里埋藏了极深极浓的复杂感情。
当他在内阁值房外面透过精神力发现白禾吐血时,那一瞬间他心底涌出的紧张焦急之外,是疯狂的毁灭欲。
当知道白禾中毒时, 他思维中喷薄的是将凶手亲手撕碎的杀意。
“我不好……”白禾不肯道出实话。
他沉浸在失去的绝望里,其他情绪渐渐离他远去,最终将只剩下孤独的阴霾。
失去养分的百合花会凋零、会枯萎。
陆烬轩:“小白,知道给你急救的时候我在想什么吗?”
白禾沉默着,没给反应。
陆烬轩兀自说:“我怕你会死掉。”
白禾听了又开始啪嗒啪嗒掉眼泪。
“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你对我比我想象的还重要。”陆烬轩倾过身体,把哭得像小花猫一样的白禾抱在怀里。“为了不让你死掉, 我当时是准备启动机甲的。这什么狗屁皇帝启国人不当了!我要救你。”
白禾手指一蜷,紧紧攥住陆烬轩前襟。
所以他当时拼尽力气也要阻止啊。
他喝下毒药不是为了亲手打碎现在的镜中花水中月,可到头来他却什么都抓不住。
白禾绝望的想,他永远也抓不住陆烬轩。
“如果你死了,我就让整个启国陪葬。”陆烬轩平静地说着疯话。
白禾蓦然一惊,声音沙哑的道:“哥哥!”
“如果我拥有的一切财富、权力能够换你的生命——我只选你。今天选你,以后也选你。每一次都选你,好不好?”
白禾猛地将脸埋在陆烬轩胸膛上,泣不成声。
话本故事是假的。可陆烬轩的温柔是真的。
白禾拼了命地想要抓住他。
“唉,怎么越哭越厉害……”陆烬轩无奈的抱着自己娇弱、敏感的百合花,“怪我,我不该把怒气对着你。但我真的很生气。你怎么敢喝那杯毒茶的?!”
白禾揪着他衣服小声嗫嚅:“我错了……哥哥……”
白禾是真的后悔了。
陆烬轩摸摸他的头,“以后不要再做了。我受不了。白禾,我承受不起……不能保护你对我来说……”
对于一个占有欲、控制欲、保护欲极其强烈,极右翼的帝国人来说,这足以令他疯掉。
“我会……崩溃、发疯,疯狂的毁灭一切。精神……最后自我毁灭。”精神海崩溃,最终走向死亡。
陆烬轩抱着白禾低声说。
白禾不知道帝国人拥有精神力,不知道他在来启国前的与虫后的战斗中损伤了精神力,不知道他穿越虫洞时受到冲击,连精神海也遭受了冲击。机甲内配备的急救药物只有精神力舒缓剂,只能缓和精神力损耗等的症状,他精神海所受的伤却需要其他手段治疗。
每当情绪波动时,他就要忍受如同被电钻钻脑子般的锐痛。
正如初见时他对白禾说的,腹部和后背的伤口只不过是皮外伤,真正令他急需休养的伤势来自于精神海。
“白禾,可不可以多信任我一点。”陆烬轩说。
这是询问,也是恳求。
“我一直信……”白禾急着表态。
陆烬轩打断他:“如果信任我,你会拿自己的命去赌?”
白禾:“……”
“你不信任我。”陆烬轩哑着声说。
看起来乖乖巧巧的小百合骨子里全是刺,心里全是防备与算计。
陆烬轩觉得白禾对他没有一点信任感。
他对白禾却是付出了真正的信任的。
即使发现这个白禾是假的;意识到白禾根本不是一个被迫嫁给皇帝的小可怜;白禾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渴求权力的人,他也不曾动摇过履行最初的承诺。
因为他相信白禾。
不论白禾的真实身份是什么,白禾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已经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了解到了。
然而今天的事情给了倨傲自负的陆元帅当头一棒。
陆烬轩垂眼,压抑住心里的失望和难过,让理智重新武装自己的大脑。
“算了,不信就不信吧。不怪你。是我做得不对。”
这难道能怪白禾吗?
谁会相信一个刚见面的陌生人愿意倾囊相教、慷慨相助呢?
陆烬轩一直温柔的拍抚着白禾的背,白禾哭累了,没一会儿便被哄睡着了。
陆烬轩将他放平躺下,扯开一张薄毯给他盖住肚子。
“对不起。”
寝殿内回响着陆元帅低哑的声音。
“对不起……我好像……”
陆烬轩抚摸着白禾柔软的长发,像在给小动物顺毛,又像是情人间温柔的抚摩。
“应该早点放手,离开你。”
他想呵护住他的百合花。可他同时也遮蔽了真正的阳光、雨水、空气。
他将白禾困在了自己两手之间的狭小空间里,把白禾的翅膀折断了,并在脚踝打上了他的烙印,拴上了沉重的锁链。
陆烬轩走出寝殿,视线一低便看见台阶下方跪着的元红、邓义以及几日前才官复原职的公冶启。
两名大太监、一位侍卫统领,竟是陆烬轩在寝殿里陪了白禾多久,他们便在殿外跪了多久。
“一直跪着,膝盖不要了?”陆烬轩面无表情地俯视三人。“这叫什么?卖惨?用你们的惨状向其他人展示朕的冷酷?”
“奴婢不敢!”
“臣不敢!”
周围的宫人连忙上来扶起三人。
跪了许久的三人哪里还站得住?连常习武锻炼的公冶启也抻不直膝弯了。
宫人们颇为苦恼,偷偷觑了眼皇上脸色,索性把三人放到地上坐着。
“谢皇上开恩。”三人一齐道。
“并没有开恩。”陆烬轩却泼了他们凉水,“只不过朕手边确实没人用。”
三人不敢吭声。
“公冶启,你才官复原职几天,这事你责任不大。”
公冶启面色好转,“谢皇上明鉴。”
元公公和邓公公闻言心里咯噔一下。
那就是怪他们了!
“邓义,到现在为止,查出了什么?”
邓义心里一紧:“回禀皇上,内廷已将今日烧水、煮茶、斟茶的全部宫人收押起来,慎刑司先审了一遍。有一个小太监……”
他不自觉瞥了眼元红,接着说:“一个叫福寿的小太监供认毒是他所下。”
“福寿?”元红顿时脸色惨败,冷汗一茬一茬往外冒。
“是,是之前跟在侍君身边那个福禄的亲弟弟。”邓义说。
“福禄……太监……”压根就没记住福禄是谁的陆烬轩迅速推断出,“死在回京路上那个?”
“回皇上,是他!”元红抢在邓义之前说,“福禄是奴婢干儿子,但那福寿奴婢并未收作义子。之前奴婢是嫌那福寿太怯懦胆小了,嘴笨,吉祥话都不囫囵。奴婢觉着这样的小太监即使给了机会去贵人跟前伺候也只能得罪主子,便只收了嘴甜机灵的福禄。谁知……”
“谁知道怯懦胆小的人杀起人来不眨眼。”陆烬轩嗤笑,“性格内向的杀人犯人狠话少,从来不废话只动手。”
公冶启没忍住讽刺:“会咬人的狗不叫。”
元红面如菜色。
“皇上,聂州总督李征西到了。”一个宫人上来禀报。
陆烬轩颔首,让人领进来。
莫名其妙突然被传召入宫的李征西一跨过寝宫门槛就看见中庭里极没形象地瘫坐着三人,皇帝脸色沉郁站在殿前的台阶上。
陆烬轩:“李征西。”
李征西忙快步走近,“臣在。”
陆烬轩一摆手,将庭中的宫人全部屏退。清场之后他才说:“朕要密调你部进京。元红、邓义,你们去写调兵圣旨。”
李征西陡然心惊。
元红大惊失色:“皇上?!”
邓义老实说:“皇上,奴婢不敢。”
“不写?不写就别干了,你们现在就出宫,想上哪上哪。朕找敢写的人来当掌印,当秉笔。”
“皇上!”元红登时泣泪,磕着头道,“奴婢自知有罪,奴婢没管好内廷,叫人钻了空子给侍君下毒,奴婢愿受责罚。”
“皇上,奴婢愿写!”邓义则立刻变脸。
元红一听脑袋都有点磕不下去了,顿了顿只得劝说道:“这调兵之事还望皇上三思啊!地方守军岂可轻易召回京?大启初年,高皇帝便是这样带着一支边军围了京城,造了前朝的……除了前朝的暴君啊!”
“朕这次不造反,朕要让白禾当皇后。”陆烬轩说。
在场几人:“……?”
等会儿!什么叫这次不造反?意思是下一次就说不定了是吧!皇上造反,造谁的反啊!
第118章 哥哥只养我一个好不好……
翌日, 刑房里。
“皇上……”心惊胆战的元红将一块浸了冷水的棉布手帕递给陆烬轩。
“嗯。”陆烬轩用湿手帕一点一点擦拭掉溅在自己手上的血迹。
“这、这天快要亮了,侍君从昨日到现在睡了一整宿,该醒了。”若是细听就会发现元红的声音在发颤。
自认为见过大风大浪的大公公被吓坏了——陆烬轩在刑房待了一整晚, 用尽手段拷问那供认下毒的小太监。
他擦掉了手上沾到的血, 却抹不掉衣服上的血。
“去厨房。”陆烬轩将脏掉的手帕扔给元红,“给小白煮粥。”
刚洗过胃的人适合吃容易消化的食物。陆烬轩在御厨的协助下给白禾煮了锅南瓜瘦肉粥。
“皇上, 是要做成甜的还是咸口的?”御厨问。
陆元帅想了想:“小白年纪不大, 应该会喜欢甜的吧。放糖。”
御厨欲言又止。
元红眼看着陆烬轩拿起了糖罐, 连忙劝说:“皇上啊,奴婢瞧着侍君口淡, 往日吃的就清淡, 也没什么口味偏好, 少、少放一点可能比较合侍君胃口。”
陆烬轩:“……”
陆烬轩放下了糖罐子, 看向给他们做了几个月饭的御厨, “你来。”
御厨麻利的调好了味, 元红亲手将粥盛起, 装进食盒里。
陆烬轩朝元公公伸手。
“皇上,让奴婢提着吧?”
“给我。”
元红心里登时发凉,“……是,皇上。”
这意味着不信任。
而皇帝的信任才是他们这些宫人奴婢的向上爬、获得权势的真正途径。
从御膳房到寝宫之间需行一段路。巧的是, 在宫道上碰见了沈少傅。
沈逸春:“臣参见皇上。”
“嗯。”陆烬轩上下打量这位沈少傅,第一次见到这人,没想到人比想象得年轻。
“儿臣见过父皇。”一道脆生生的童声在下方响起。
陆烬轩:“?”
什么父皇?
陆元帅视线下移,在沈逸春腿边找到一个小豆丁。
“父皇。”三皇子从少傅身边走出来,似乎是要上前来牵父皇的衣角。“儿臣想看、探望侍君娘娘。”
小皇子牵住了陆烬轩的衣摆。这个动作令陆烬轩微怔,他想起了白禾好像也很喜欢抓他的衣服。
所以这是幼崽表达亲近的动作?
三皇子刚牵上衣服,还没来得及嘴甜拍父皇马屁呢, 突然小手一僵,整个幼崽呆住了。
沈逸春没注意到三皇子的变化,“皇上,臣闻之白侍君中毒,因此进宫,请皇上准许臣探望。”
他低眼瞄了下三皇子,代为解释道,“三殿下亦是听闻此事颇为忧心侍君,今早向臣请假说要探望,臣便也告了假,同三殿下一道入宫。”
陆烬轩此时却没关心沈少傅在说什么。陆元帅眉梢一挑,将提着的食盒转手交给身后的元公公,随后弯下腰,拎着三皇子衣领把小崽子提溜起来。
小皇子在他手里瑟瑟发抖:“父、父……”
父了半天,一句父皇都喊不清楚。
沈逸春皱起眉,心道三皇子在皇上面前怎么如此胆怯?回头得好好教导一下!
“嗯?小崽子发现了?”陆烬轩唇边挑起意味不明的笑,在宫人的抽气声中晃了晃手里的小崽子,“很敏锐。有天赋。”
说着他看向沈逸春,“要探望侍君是吧?行,走吧。”
陆元帅坏心眼的把害怕得发抖的幼崽拎在手里走路。
“皇上,三殿下不小了,应让他自己走路。”沈逸春有些不满,却不如元公公会劝人,说话语气挺硬的。
“是、是啊,羿儿很大了,儿、儿臣可以自己走路……”三皇子小脸发白,两只眼圈都红了,既害怕又不敢声张,可幼崽脸上哪里藏得住心思?教陆烬轩一瞧,一眼便看穿了。
“呵。”陆烬轩笑了一声,又故意晃了晃胳膊。
“呜!呜——”三皇子慌忙用两只小手捂住嘴,不敢叫出声。
“皇上。”沈逸春一张嘴又是要“劝”。
“皇上!”元红连忙抢断少傅的话,快步凑上前笑着劝说,“皇上,小孩子身子沉,皇上万金之躯,可别累着,还是让奴婢们抱着吧。这都是伺候惯了三殿下的奴婢,心细,必不会摔着殿下。”
陆烬轩:“不重。这么点大的小崽子能多重?还没迫击炮重。”
回到寝宫里时,白禾已经起床了。
“皇上。”白禾见有外人在,便按着规矩给陆烬轩行礼。
“药吃了没?”陆烬轩一进寝殿就放下了幼崽,大步走向白禾。
三皇子落地就往少傅身后躲,可又探出小脑袋巴巴望着白禾。然而此时的白禾眼里只有陆烬轩,哪会在意外人?
“还未。”白禾牵住陆烬轩袖子,轻声说,“我不知那药该如何服。”
见袖子被揪住,陆烬轩顿了顿,心顿时软成一片。他叹口气,让白禾先去桌边坐下,然后亲自去取来药。
元红则趁这时将食盒放到桌上,端出粥,盛碗。
“侍君,皇上心疼您,这可是皇上到御膳房亲手熬的。侍君真有福气,能尝到皇上手艺。”元红笑道。
“皇上……?”白禾眼底透出惊喜,连忙回头去瞧陆烬轩。
陆烬轩却嗤了声,笑着说:“火是厨工烧的,味道是御厨调的,也就南瓜和肉是朕切的,这算亲手熬?这叫朕亲自监工。”
元公公经验丰富,笑着捧道:“可这粥里全是皇上对侍君的一片心意啊。奴婢伺候皇上多年了,可没见过皇上如此待过别人。侍君的福气就是比大家多呢。”
陆烬轩没再理这个特别会哄人的大太监,在白禾对面坐下后打开药盒,看着盒子上的字确认道:“口服,一天三次,一次一片,餐前服用。元红,倒杯温水来,要清水。”
“是。”元红忙去倒水。
寝殿门口,被扔在这里的沈少傅和三皇子像两个被遗忘的电灯泡,明明在发光,但是没人在乎。
好在白禾服完药后,陆烬轩主动对他们招手,“来,坐。”
接着他转头示意宫人搬凳子。
随着陆烬轩招手的动作间衣袂翻动,白禾目光一凝,顾不得旁人在场,当即便问:“皇上!血……”
“?”陆烬轩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瞥,“没事,是别人的血。”
白禾怔住。
陆烬轩目光微沉,笑意也减淡了,全然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
宫人在膳桌另外两侧摆放凳子,元红引着小皇子到桌前入座,沈少傅则有迟疑。
“皇上,臣乃外臣,实不敢同座。”
听少傅这样说,三皇子两眼瞪圆,也张口学着说:“儿臣、儿臣也不好同座……”
小皇子说话甚至有点结巴。
白禾这才发觉异样,他看向三皇子,发现这孩子垮着脸像是死了爹。
白禾:“……”
可不是死了爹吗。
陆烬轩挑眉,手指一敲桌子,三皇子刷地闭嘴,乖巧而迅速的爬上凳子坐好,仿佛老鼠见了猫。
白禾:“?”
白禾困惑的望着陆烬轩。
“呵。”陆烬轩发出了成年人的嘲笑,拿起勺子喝粥。
白禾便去瞧沈少傅,并道:“沈少傅是有正事与皇上说?”
沈逸春:“不,臣是听闻侍君中毒,特来探望。”
白禾捏起勺子在碗里搅了搅,“劳少傅关怀,毒已解,并无大碍。少傅难得进宫一趟,可要再去看看兰妃?”
沈逸春沉默了下,“不了。皇上,臣告退。”
亲眼目睹过皇上如何与侍君相处的沈少傅哪里还待得下去,躬身行礼后就在皇上的首肯下离开了。
“呜,少……”三皇子伸出小手,一脸殷切的盼望着少傅将他也一道带走。
他不请假了,他要回去读书!
结果沈少傅走得干脆利落,头都不回。
三皇子:“……”
感受到陆烬轩瞥来的视线,小皇子飞快低头,盯着桌面猛瞧,仿佛桌子上有什么稀罕物一样。
白禾:“?”
不对劲。
十分不对劲。
白禾对陆烬轩投来疑惑的目光。
陆烬轩摆手屏退宫人,待元红等人退出寝殿,他建起精神力屏障后一开口就是平地一道雷。
“小崽子认出我不是他父亲……父皇了。”陆烬轩挑着眉,语气轻松道。
白禾:“!”
三皇子:“!!”
白禾的眼神骤然发冷,死死盯着小皇子。
三皇子:“呜!”
白禾:“小孩子不记事,可也藏不住事。哥哥,不如……”
没等白禾说出不如后面该如何,三皇子哇的一声跳下凳子,扑上去抱住白禾的腿:“是父皇呜呜!羿儿不会乱说……不、不是,羿儿还小,羿儿不懂事,羿儿什么都不知道呜呜!侍君娘娘帮羿儿给父皇求情哇呜呜……”
陆烬轩:“哈哈哈!”
白禾:“……”
白禾推了推抱着自己腿的小皇子,“哥哥……”
陆烬轩探身把幼崽从白禾腿上撕下来,拎着他衣领摇晃,“小崽子有前途,知道找小白求情。嗯?”
三皇子:“……嗝!”
哭都不敢哭了。
“父、父皇。”三皇子小脸皱成一团,是在逼着自己笑,但笑得比哭还难看,“儿臣好久没见到父皇了,是、是羿儿不好,跟、跟父皇生疏了……”
陆烬轩把三皇子提溜回凳子上坐好,笑着对白禾说:“小崽子挺可爱的,敏锐、聪明,要不要养?”
白禾脸色骤变,变得比小皇子更加苍白,他再也握不住勺子了,眼前香喷喷的粥顿时失去了色与味。他猛然转过脸,扶桌捂嘴干呕。
“小白!”陆烬轩霍然起身,将白禾搂住,轻轻拍抚他的后背,“不喜欢南瓜?还是吃到了肉腥味?”
白禾红着眼眶抓住陆烬轩袖子,眼神近乎是祈求的望着他说:“哥哥只养我一个好不好?”
白禾的心很小,只装下了陆烬轩。所以他也企盼着对方心中只装下他——即使他明白这不可能。
陆烬轩愣住——
作者有话说:元帅啊,小百合老是揪你衣服是缺乏安全感呀。[狗头]
——
本文太凉了,偷偷改了书名,把权谋标签加回来,试试能不能逆天改命[笑哭]
第119章 劫银案
“对对!羿儿不用父皇养!羿儿从今天起就跟嬷嬷学绣手帕, 养活自己!”三皇子一着急又不结巴了。
陆烬轩:“……”
白禾越加攥紧了手指,“哥哥。”
陆烬轩叹息着抱紧白禾,让他的头靠在自己怀里, 却没有作回应。
白禾顿觉浑身发冷。
为什么?
为什么他留不住陆烬轩?
为什么他无法成为陆烬轩心中的唯一?
为什么他不论做皇帝或是做别的, 均是如此失败?!
白禾想要发疯,想抛却所有理智, 然而倚靠在陆烬轩怀中的他只会慢慢平静下来。
一次次的崩溃失控, 再一次次的受到安抚、平静。
他在陆烬轩的掌中, 无路可逃。
三皇子困惑地睁大眼看着两人,不敢吱声也不敢偷跑。
陆烬轩轻轻握住白禾的冰凉的手, 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心中无可奈何, 更多的是心疼。
他的小百合病了。
从一开始他就知道白禾的心理状况有问题。可他在为白禾遮风挡雨的同时也遮挡了真正的阳光, 非但没能令白禾好转, 反倒致使情况变得更糟。
他该怎么办?
“哥哥……”白禾轻声说, “只有我一个好不好?”
陆烬轩仍旧沉默。
白禾的心便也慢慢变冷。
他仿佛回到了前世, 叛军入城, 他从皇宫最高的建筑——摘星楼上一跃而下,以死殉国那日。
他其实并不想去殉什么国。
他只是一个傀儡皇帝,所以他不爱他的国家;不爱他的子民。民变四起,国之将亡时, 他这个傀儡还有什么用呢?
即将失去权势的太后想用他的后位换取将官出兵支持。在叛军的铁骑下瑟瑟发抖的朝臣要用他的人头投诚换取生路。
除了死亡,他并不觉得自己应该走向其他结局。
从四岁到十八岁,白禾没有朋友、爱人、亲人,更加没有自由。
他是一具行尸走肉。
自在启国遇见陆烬轩后,行尸走肉终于见到了阳光,鲜活的血肉重新填满了这具冢中枯骨。
而今天,白禾再次“死”了。
沉默便是拒绝。
陆烬轩的沉默近乎于宣判了白禾的“死刑”。
白禾默默抓紧了手中的布料, 在他所眷念的温暖和温柔中渐渐……
“小白。”陆烬轩低声说,“吃饭吧。”
白禾乖巧的从他怀中退出来,重新捏起勺子:“嗯。”
陆烬轩则看向小皇子。
“父皇!”三皇子眼巴巴瞅着他。
“要是让别人知道我不是你父皇……”陆烬轩居然面不改色恐吓一个才四五岁大的幼崽,“我就把你的脑袋揪下来,煮汤。”
三皇子霎时吓得小脸惨白,拼命摇头:“不会不会!父皇就是父皇,羿儿绝对不乱说话!”
陆烬轩这才道:“嗯。你走吧。”
小皇子喜出望外:“谢父皇!父皇,侍君娘娘,儿臣回啦。”
“慢着。”白禾却蓦地出声制止,“虽说童言无忌,可听者有心。哥哥亦常说真相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需要怎样的‘真相’。三殿下既已知真相,便不能放任不管,以免有心人利用。哥哥,让小殿下也住到寝宫来罢。”
陆烬轩皱眉。
三皇子如丧考妣。
白禾努力迫使自己扬起嘴角,作出不介意的样子,“哥哥,若你的身份暴露,我岂是一句不知情就可撇清?哥哥如今越是宠我,日后旁人对我便越狠绝。正好哥哥也喜爱小殿下,不若就留在寝宫,由我来教导。我也曾随名家读书,为皇子开蒙,我做得未必比沈少傅差。”
陆烬轩沉默的看着他。
三皇子听完倒是活过来似的,点头如捣蒜:“对对,要侍君娘娘教!儿臣喜欢侍君娘娘,就要侍君娘娘教!”
白禾搁下勺子,将元红唤进来亲自吩咐给三皇子搬家事宜,并吩咐:“元公公记得送三殿下去见一见他母亲,我记得三殿下的母亲是芮嫔,公公务必向芮嫔说明,三殿下搬来了皇上寝宫,便不可再私自与她见面。”
三皇子只管点头:“对对,羿儿都听侍君娘娘的!”
元红迟疑看向皇上。
“看朕做什么,连小崽子都知道在这儿该听谁的。”陆烬轩扔下这句话便兀自出了寝殿。
元红忙对小皇子招手,赶紧带着他离开,省得去触侍君霉头。
帝王的寝殿顿时静得令人窒息。
这下白禾是彻底吃不下了,他茫然的低头望着自己素白的指尖。
他的手中空空如也,什么也没能抓住。
他慢吞吞站起身,走出寝殿,回到他侧殿的房间,从枕边捧起那本高帝笔记。
大启高皇帝曾以江山为筹码,试图留下如天人一般的高皇后,最终却只得到纸页上早已干涸的血痕。
高后远走,高帝积郁成疾。
高后是不能被皇宫困住的人,所以高帝放手,任风筝断线,直至断掉的线困死了高帝自身。
舌上的伤口仍在刺痛,白禾将书抱在怀里,竟觉自己亦如杜鹃啼血,仿佛有血再次从唇间溢出。
人生如黄粱一梦,他的梦要醒了。
白禾不知道,此时的陆烬轩快疯了。
离开寝宫的陆烬轩去了皇帝的私库,在一堆华而不实的珠宝首饰、摆件中翻出了一盒传教士敬献的雪茄烟。
心绪烦躁得几乎难以压抑暴力破坏欲的陆元帅熟练的切口、点烟,试图以烟草抚平焦躁。
“皇上,内阁转呈聂州急递。”一名太监捧着一封信到御书房来见陆烬轩。
陆烬轩吐出一口烟,“拿给白侍君。”
浓呛的烟熏得太监险些没忍住咳嗽,赶忙低下头应是。
陆烬轩指尖捏着烟,面前摆着星球仪。
白禾有句话说得对,他的离开不能是仓促的落幕。他可以不在乎身份是否曝光,因为他拥有相对于这个世界而言绝对强大的实力,他时刻都能一走了之。而白禾不行。
“Horus,我真的很想带小白走。可是穿越虫洞……对他太冒险了。”
*
寝宫侧殿,白禾拆掉内阁转呈皇上的聂州急递,一目十行的看完,他的手不由颤了下,随即问来送信的太监:“皇上呢?”
“呃……皇上在御书房忙呢。皇上要奴婢拿给侍君您瞧。”
“皇上可有说别的?”
“并、并无。”
“你去禀报皇上,就说聂州赈灾银被劫,我到内阁去了。请皇上……”白禾顿了顿,“请皇上得空也来内阁走一趟。”
“是,侍君。”
白禾拾掇了自己一番,掩去眼神中的失落茫然,带着这份聂州急递——陆烬轩在聂州一手谋划的复仇来到内阁值房。
白禾畅通无阻的直接跨进值房的门槛,将信搁在次辅林良翰桌上。“聂州急递,赈灾银遭劫。诸位大人,召集内阁议事吧。”
林阁老拿起信看了,当场脸色一变,同为今日当值的孟大人好奇凑过来,也拾起信来瞧。
“臣聂州布政使欧阳金谨奏,户部拨聂州赈灾银款十万两白银解运津朐购粮……押银官员户部补聂州清吏司主事宋灵元报官银遭劫。现已着按察使司收押宋灵元解送京城……”孟大人读着读着便瞠目结舌,颤着手放下信,不敢置信地望着林阁老。“林大人,这……”
“侍君,这、这事皇上如何说?”林阁老急得冒汗。
“皇上尚在处理别的事,一会儿许是要来内阁。次辅大人不若先去召内阁诸位大人回来议事。”白禾故意说,“皇上心系灾民,向来重视聂州灾情,如今国库空虚,十万两白银于朝廷亦不是一笔小钱。此事恐怕……惹皇上大怒。”
林阁老和孟大人霎时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唤人去通知罗阁老三人即刻进宫。
白禾便就在内阁值房留了下来——即使白禾这会儿要走,病急乱投医的林阁老也不会答应。
林阁老拉着白禾去一旁说话,问道:“侍君啊,臣对这宋灵元有印象,前些日子侍君还与臣提起过他呢。此人自入了户部,也算实心用事,踏实肯干。其策论实有建设,户部也算看重,否则怎会将他放到如今的聂州,如此……之地历练。臣没记错的话,这宋灵元与侍君亦有层渊源。所以这事……不知侍君怎么看?”
“林阁老呢?林阁老觉得赈灾银遭劫一事与宋大人干系如何?”白禾捧着茶盏施施然问。
林阁老一愣,很快会意过来,震惊道:“侍君的意思是赈灾银是宋灵元伙同匪寇劫走的?不可能!如今户部看重他,前途无量的仕途他不走,去图谋区区十万两?!”
白禾:“区区十万?”
林阁老猛然意识到说错话,连忙找补:“臣、臣是觉得为生民立命、为君父分忧才是我等读书治学,寒窗苦读的理想抱负,钱财皆乃身外物,何苦为区区身外之物背离读书之人读书识理的初心!”
事实上十万两白银在内阁次辅这般的朝廷要员,肱骨重臣眼中,它就是区区罢了。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林大人,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您说读书人的初心抱负比银子更可贵,可在天下人眼里,熟贵熟贱不是你我说了算。”白禾浅抿一口茶,“皇上心如明镜。”
林阁老霎时面色发暗,手都在发颤:“皇上……皇上……”
“大启一年税收总共才几千万两,那十万两占了这千万两白银中的几成?十万两许是对一省、一国而言并非至关重要,可对一人、一家而言呢?我听闻宋大人家境贫寒,自从来了京城,常受温家帮扶,温家少爷时时带他外出参与诗会、聚会,结交旁人。那账……”白禾说,“可都是温少爷结的。”
林阁老面色更难看一分。
“林大人,您说这天下,是盼着升官发财的人多,还是忧国忧民的多?”
林阁老:“……”
林阁老已经不想说话了。
都是千年的狐狸了,做官为的什么这种话还需要问吗!
“文官袍服上织禽,武官袍服上绣兽,穿上这身官服……唉。”林阁老叹了口气。
莫不是衣冠禽兽。
片刻后,内阁阁员齐聚值房,白禾坐列席其中,与众位当朝重臣围桌而坐。
尹大人左右一扫,问:“白侍君,皇上呢?”
白禾还没作答,陆烬轩便进了值房。
“聂州送来的人已经由诏狱接收了。”陆烬轩边说边到白禾身边落座,一句废话没有,直接进入正题,“案子是这个姓宋的勾结外人做的。”
内阁众臣惊愕:“外人?”
林阁老立刻问:“皇上!何谓外人?”
“曼达国的人。”陆烬轩瞥眼过来,“够外吗?”——
作者有话说:【注】:“文官袍服上织的是禽,武官袍服上绣的是兽,穿上这身袍服,你我哪个不是衣冠禽兽。”——《大明王朝15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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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大家到底喜欢看什么。是后宫戏还是前朝戏,朝廷内斗和跟洋人斗……不过我知道大家不爱看战争戏[笑哭]可是我本来计划开一条战争线,就是元帅在外打仗,小白在内主持内政的夫夫搭配模式……
呜呜,你们说一说到底爱看什么叭,这篇文太冷了,我不知道怎么救,不如大家直接提吧,我多写点你们爱看的QAQ感谢你们这一路不离不弃的追更。
第120章 罚俸
陆烬轩一来就扔出一枚炸弹, 炸得内阁众臣脑子发蒙。
白禾则大感意外。如此仓促的说出宋灵元里通外国,内阁这群老狐狸信不了半个字。
他不由得去抓陆烬轩袖子,却在凑近间嗅到一股难闻而陌生的气味。
“皇上, 这是聂州按察使司审出的?”刑部尚书尹大人问。“可要刑部会同大理寺、都察院复核共审?”
一向不爱给自个儿揽活的尹大人竟然主动讨差事。
“尹大人, 案犯既已由北镇抚司收押,自然由镇抚司来办案。”白禾说。
“白侍君。”尹大人不满道, “事情尚未查明, 怎可往朝廷命官头上安‘犯人’的名头?依照大启律例, 未定罪结案前,涉事官员如革除职务, 则称革员。”
陆烬轩敲敲桌子, “案子是朕查的, 人是朕抓的, 人赃并获。”
众人大惊。
陆烬轩瞥向尹大人:“小白说他是犯人, 有问题?”
林阁老的心已经拔凉拔凉了, 此时他所面对的问题不是真相究竟是什么, 而是选择——为保自己清流首领的威望去捞宋灵元,或是迅速切割宋灵元以保户部、清流不受牵连。
选择前者,他们清流必定要脱层皮。清流的势力遭到削弱。选择后者,他这个保不住下属的清流首领可能丧失人心, 清流变成一盘散沙,势力削弱。
不论为了自己的地位还是为清流一派着想,这都是一个两难的选择。林良翰进退维谷。
罗阁老瞥了眼沉默的次辅,慢吞吞问:“敢问皇上,是如何个人赃并获法?”
陆烬轩从袖中抽出一封书信扔到桌上,罗阁老面前。
罗乐身为首辅,本该当仁不让拆信查看, 可他瞄向了尹大人,“尹大人,你来吧。”
尹大人皱了皱眉,将信拿过来看,待他快速浏览完,“啪”地一下用力拍到桌上:“曼达国竟唆使宋灵元监守自盗,盗劫赈灾银充作向曼达国购买火器的费用!”
林阁老发出尖锐的惊呼:“什么?!买、买火器……”
“记得上个月朕去安平剿匪的事吗?什么水平的土匪能让朝廷正规军遭受大败,伤亡惨重?”陆烬轩起身离席,大步走向门口,朝外头摆手,“进来。”
“是!”
内阁值房门外传来整齐划一的应和声,旋即二十名做聂州军士打扮的人排着队跨过门槛,在值房内门前列队排开,二十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齐刷刷盯着内阁众臣。
罗阁老等人惊呆了,不解其意。林阁老甚至差点以为这些人是皇上叫来抓自己的!
“凌云。”陆烬轩唤了一声,锦衣卫指挥使立刻也进了值房。
凌云手里捧着一只木匣,便只躬身待命:“皇上!”
林阁老眼前发白,浑身冷汗,惊恐地望向白禾:“侍、侍君!”
白禾明知这番阵仗绝不可能是来对付林阁老的,却故意站起来,迎向陆烬轩,“皇上,林大人入朝二十余年,如今做到次辅,已是身居高位,何必冒险?我想林大人不会与勾结外国的案子有关。”
“小白讲得有道理。”陆烬轩牵住白禾回座位,侧了侧头说,“凌云,圣旨。”
“是。”凌云打开匣子,取出圣旨读道,“户部某官员疑与曼达国势力勾结,预谋私吞聂州赈灾款共计十万两白银,向曼达国间谍非法购□□、弹等军火武器。朕令:北镇抚司即刻施行抓捕,如缴获武器一律交给聂州军李征西部保管。”
户部某官员?
林阁老两眼一翻,彻底撅了过去。
“林大人!”
“次辅?!”
值房内一阵骚乱,陆烬轩一摆手,凌云就冲上去扶住林阁老猛掐其人中。
刚晕过去的林阁老又刷地睁眼,醒了过来。
“皇上,臣有罪!”林良翰着急忙慌跪下来,老泪纵横说,“臣为户部尚书,却不知户部中混入了此等卖国、谋逆之贼,臣御下不严、识人不明……臣请罪!”
林良翰在宦海沉浮几十年,来自同僚的黑锅必须再扔出去;来自上级的黑锅他从来不背;而皇上亲手扔来的锅不背也得背!
主动请罪是他今日唯一的选择。
陆烬轩压根不理他,“他们是当天跟着朕上山剿匪的人,来说说当时的情况。”
“是!”其中一人抱拳出列,将早就准备好的话说给内阁众臣听,“匪寇盘踞曲盘山建立据点,青壮年在三百人左右,拥有大启军队都没有的先进火器,训练有素,并不像一般土匪好勇斗狠,进退皆有指挥……”
“我们在匪寇据点搜出了几封与朝廷某官员往来的书信,其中一方署名‘门罗’。”士兵说完便归队。
凌云此时接话:“根据书信内容,北镇抚司查知,此门罗乃是曼达国人,一年前起出现在聂州地界活动,背地里扶持清风寨土匪,为他们提供兵器。上月,主导策划抢劫朝廷赈灾银。不巧撞上皇上为接白侍君而亲自到安平,这次计划失败,且被皇上察觉了端倪,进而命臣等暗中调查。”
在凌云的口中,曼达国早就看上了这十万两赈灾银,第一次策划的行动是由曼达国所组织控制的清风寨土匪实行,但因为陆烬轩的碰巧出现而挫败。第二次行动就是不久前由宋灵元运银去邻省购粮的机会。
“皇上命臣等暗中跟随宋灵元的押银车队,果然在车队行到聂州与津朐交界地时出事了。”凌云说,“臣等立即遵照皇上密旨实行抓捕,不过宋灵元拒不承认与曼达国人勾结。因有皇上旨意在前,聂州布政使并不知内情,是以他以赈灾银遭劫,押运官员渎职的名义着按察司收押并押解京城。”
这样的说辞就能解释为什么人刚押到京城就被北镇抚司给接收了。
从头到尾这个案子就是由皇上亲自督办的。
林阁老面色灰败,他已经意识到,现在的他无论是自请罪还是拼命与宋灵元撇开关系都无济于事了。
他抬起头,仰望着他们年轻的君父,“皇上,臣有罪……臣自请、请……革去……”
“皇上。”白禾忽然打断道,“户部内有此等逆贼,林大人为一部堂官,确有失察之责。应予以罚俸三年,以儆效尤。”
林良翰及内阁其他人全部猛地看向白禾。
陆烬轩沉沉的目光盯了林阁老一会儿,没有说话便就这么走了。
凌云赶紧带着聂州士兵离开。留下几位内阁大臣面面相觑。
孟大人急忙问白禾:“侍君,皇上这是……何意啊?”
白禾来到仍旧跪地的林阁老跟前,道:“皇上未有斥责,便是同意只罚俸,林大人,起来吧。”
“哎,快起来快起来。”孟大人热心的上来扶人。
明明看上去逃过一劫,林良翰却神情低落,眼中仿佛没了神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