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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110

作者:沸反盈天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101章 斗太后


    白禾对邓义的反应颇为满意。


    他故意不找元红, 而找邓公公来听旨,便是为此。


    陆烬轩昨天半夜已经离宫,这会儿白禾下达的命令能是皇帝的旨意?


    这事白禾知道, 邓义也知道。


    前一道口谕只不过是对康王禁足, 短时间或许能糊弄住元红。又或许元红一开始就知道它是假诏。但白禾接下来要说的他可能不会听从。


    “皇上口谕将康王禁足于王府。邓义,你去抽调锦衣卫, 盯住康王府。查他与我回京时遇刺一事有无干系!”


    邓义悚然一惊!


    康王刺杀白禾?


    杀一个后宫侍君, 对康王能有什么好处?!他是失了智吗!


    “是。侍君可否说说遇刺时的详细情况?”邓义回道。


    白禾早有准备, 示意他道:“桌上。”


    邓义去到一旁书桌边,讶然出声:“卷宗?侍君已立了卷宗?”


    白禾放下调羹, “皇上常言依律办事。我遇刺也是一桩案子。既然是案子, 就立案来查。我已写好诉状, 若需要我的口供, 你可带提刑太监来问。”


    邓义毫不犹豫:“是。”


    “昨日皇上交代的事办得如何了?”


    邓义紧张道:“奴婢已经安置好公冶启, 就在北镇抚司里给他腾了间屋子, 请了大夫给他看诊。大夫说他并无大碍, 只需开调理的方子。其案卷卷宗也连夜写好了,只等盖印。侍君可是要查看卷宗?”


    “不必了。我相信镇抚司处理卷宗的能力。其余的事呢?锦衣卫何时到侍卫司拿人?”


    “回侍君,锦衣卫不得带刀进宫,捉拿侍卫司都指挥使一事不能在宫里做, 只得等他放班回家时。”邓义顿了顿说,“今晚就可动手。奴婢已调集锦衣卫暂且在梁统领府邸外布控盯梢。”


    “今夜拿人。要大张旗鼓得做,不要偷偷摸摸。一会儿去司礼监拟一封圣旨。”白禾也学着陆烬轩的模样,手指在桌上轻叩,想了想说道,“侍卫司此去聂州护驾不利,朕甚疑。侍卫司内恐已生烂疮, 着即扣押都指挥使梁丘,下诏狱,暂由北镇抚司审理。”


    这下即便是一心媚上、巴结白禾的邓公公也不由迟疑了。


    口头上的命令听听也就罢了,没有白纸黑字签字盖印的文书作证,总归有狡辩的余地。


    可是下圣旨……那是板上钉钉的假传圣旨!


    眼见他犹豫不敢应声,白禾一点都不急,反而继续用起早膳。


    白禾并不担心:从邓义装傻第一次接受他的假诏开始,邓义就丧失了下这条贼船的资格。


    果不其然,邓义很快就再次领命:“是。”


    白禾接着说:“邓公公,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不知皇上昨夜临行前是否和你提过兰妃之事?”


    邓义身体微弓,垂着头抬起眼,竟然生出面对陆烬轩时的畏惧感,冷汗浸湿了后背的衣裳。他战战兢兢窥探着白禾的神色,“并未有……”


    “皇上密旨。”白禾停顿稍许,暗示对方这回是真的皇帝口谕,“令兰妃假死出宫,为北镇抚司锦衣卫总旗,改换身份入公冶启府为其正室夫人。”


    邓义倒吸一口气,跪地行礼:“奴婢领旨。”


    白禾睨视着他头顶,慢条斯理说:“兰妃终究是皇上过去的枕边人,是太傅之孙,身份尊贵。你们帮公冶启把他原配夫人处理了,别让兰妃去了人府里还得仰人鼻息。”


    邓义惊骇抬头!


    处理?


    是哪一种处理?!


    “兰妃刚流产过,身体过于虚弱,暂且让她在宫里养一养,不拘什么好药。若是……太医署无用,也可去请医生入宫给她诊治。费用我来出。暂定半月,半月之后安排她出宫。在她离宫之前,内宫门禁不能解。”


    “奴婢……遵旨。”


    白禾挥退领了一堆活的邓义,吃完早饭自己也继续忙碌起来。


    他带着人去了后宫。


    披坚执锐的侍卫整整齐齐列队护卫,结成如同皇帝御驾的仪仗模样。随侍宫人低眉顺眼跟随在肩舆旁。到了内外宫之间的宫门前,内廷王副总管——搜宫那日曾在御前答奏的那位胖公公脸上挂着慈祥得宛如弥勒佛的笑容,亲手拿着钥匙为白禾开锁。


    经过陆烬轩几番出人意料的操作,白禾在皇宫之中,尤以在太监、宫女心目中的地位俨然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白禾乘坐肩舆跨过这道隔离封锁着内外宫的门,穿过御花园,直去华清宫。


    来到启国的最初之时,他也曾来过太后居住的华清宫。那时的华清宫中群芳斗艳、百花争妍、莺歌鸟语。华清宫里的晚膳精致漂亮、花样繁多。


    那时的他……灰头土脸,几近窒息。


    而如今,太后受圈禁,能不能出华清宫得凭他代君下的旨意!


    他风光无限,一时无两;太后灰头土脸。


    白禾带着对前世一直掌控着他的太后的怨怒、不甘踏入华清宫。


    “去传,白侍君来了。”给白禾开门的王公公没走,反是一路随着白禾来到华清宫。他横一眼华清宫里的太监,用语傲慢,回头看白禾时又笑容谄媚。


    华清宫里的宫人追随太后已久,见状颇为不悦。不过这太监毕竟是太监,他的升迁人事是掌在内廷的。他不敢对王副总管露出什么,却敢轻慢地给白禾一个眼神,然后才转身去殿内禀报。


    这一通传就去了许久,等人出来又说:“稍待了白侍君,太后娘娘用过早膳后仍有些困乏,片刻前又睡下了。侍君您看是在这儿候着,还是回了?”


    白禾冷淡的视线从远处天空收回,回身瞥向太后宫中的太监,冷然道:“去请太后起来。”


    “白侍君!这里是华清宫,由不得您胡作非为!”太监以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十分愤怒。


    而下一瞬他就听见侍卫们齐刷刷的喊声。


    “是!”


    太监震惊到目瞪口呆,慢了一步才反应过来,慌忙张开双手挡住宫门:“做什么做什么!白侍君您又要引侍卫闯华清宫不成?!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啊!来人!!快来人拦住他们!!!”


    死气沉沉的华清宫一瞬间活了过来,宫人们发出的喧闹声好似为这座沉闷的宫殿注入了生机。


    在喧哗之下,白禾依旧冷静、冷淡的声音响起:“上回‘闯宫’的侍卫是皇上带来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偌大的皇城,每一砖一瓦、一草一木,皆属皇上。皇上要带谁进华清宫,说不得一个‘闯’字。”


    白禾略为侧身,指示侍卫:“将在太后宫中喧哗的宫人全部拿下。王总管,这些奴婢当着本侍君的面便敢呼和喧哗,议论君父是非,背后不知还会做出什么大逆不道之事来。这般如何伺候得了太后?这些人皆退回内廷重新调教,换一批乖觉听话,最重要的是话少的人来。”


    王公公脸上的笑容顿时溢出了苦味儿,他听懂了。


    白侍君这是要撤换掉太后身边的人,是要孤立她,斩断她的左膀右臂,堵住她的眼耳口鼻,清理太后在皇宫中多年经营、积攒下来的势力。再换一批钉子插在太后身边,时刻监视着她。


    “这……这……”王总管连头上的汗都不敢擦,嗫嚅着不敢应答。


    可他不敢应,侍卫们可是应得飞快,得令就往华清宫里冲,熟练地逮人、堵嘴。不过这回他们是随行护卫,不能押着人离开,于是逮住人后侍卫们就眼巴巴瞅着胖公公。


    王总管:“……”


    他真傻,真的。他今儿就不该跑白侍君面前献这趟媚!


    王公公深吸一口气,强颜欢笑:“这、这内廷人事安排,尤其是主子们宫里的人员调动……奴婢只是一个副总管,奴婢管不了啊。这些惯来都是元总管处置的。”


    白禾理起了衣袖,冷不丁道:“皇上的旨意,难道也要由元红过问?”


    王公公大惊失色:“这不敢不敢!奴婢不敢!元总管也不敢!唉……奴婢遵旨。”


    王公公滑跪的速度比邓义还快。


    他迈开两条粗圆的腿,派小太监去喊人来,赶紧把这群被侍卫逮着的宫人们送回内廷司房。


    这番动静没能把太后“请”出来。或许是太后没想到白禾竟敢假传圣旨、做到这一步。她安稳坐在殿内房中,品着今年才送来的贡茶,享受宫女给她打扇纳凉。


    嬷嬷听外边的动静心理有点不安,问道:“主子,外头是不是……要不奴婢出去看看?奴婢去压着,也省得教那娈宠在华清宫里撒野。”


    “不必。”太后放下茶盏盖子,“你看这茶,是南边懐州今年的贡品,哀家喝着真不错。还是容妃孝顺,知道哀家喜欢,今年懐州的贡品不多,她自己托家里去搜罗了一些送到华清宫来。”


    嬷嬷笑道:“奴婢记得容妃就是懐州人,容妃娘娘真是个孝女,心里惦记着主子呢。”


    主奴二人自欺欺人一样正说笑着呢,一阵脚步声传来,太后下意识打眼去瞧,险些惊得打翻茶盏烫到自己!


    嬷嬷惊呼:“白侍君怎可不经通传就擅闯太后宫殿!”


    白禾脚下如生风,身后侍卫扈从,他眉目间含着凉意,以犹如胜者的姿态越过门槛,踏进太后的地盘。


    “母后安好。”白禾驻足稍稍行礼,随后一摆手,侍卫们便在殿外齐齐转身,把守着大门。白禾则冷冷睨一眼嬷嬷,接着径直往里走。“母后,请屏退下人,儿臣有重要的话与母后说。”


    太后冷笑:“别喊这么亲热,白侍君。”


    白禾没有被嘲讽到,“母后,您与皇上终归是亲母子,皇上有事,您帮是不帮?”


    太后觉得她被反嘲讽了。她心里不爽,嘴上不饶人,手上却不做迟疑摆手屏退众人。“哀家自然是当皇帝做儿子,心心念念着他。可似乎是皇帝不想认哀家这个母后了罢。”——


    作者有话说:大家是不是想陆帅了,我争取这两章就写到他回来


    第102章 警惕后宫新型诈骗


    白禾自己寻了椅子在太后对面坐下, “母后这是不明白皇上的处境。在母后看来,满宫上下这几万太监、宫女都是皇家的奴才,以母后之尊, 处罚犯了错的家奴理所应当。”


    “哼。”太后冷哼, “可别,哀家就是一个被禁了足的老太婆, 哪有资格处罚人啊。”


    太后的怨气比白禾还大, 简直是一句一怼, 难以沟通。


    白禾:“……”


    这位太后真的不一样。与前世那个扶立傀儡、与前朝摄政大臣分庭抗礼的太后截然不同。若是那一位,他只怕连华清宫的大门都进不了。


    “母后, 您错了。这与母后的身份无关。而是您打错了人。”白禾只得挑明道, “儿臣也在宫里待了些时日, 论起后宅、后宫手段, ‘打狗看主人’。打罚下人便是打其主子的脸。母后将元红打得下不了床, 是在打谁的脸呢?”


    太后缩了下指尖, 不自然道:“那奴婢犯了错, 哀家责罚他分明是遵循宫规,要敲打也是敲打那些不安分、生了异心的狗奴才,没别的意思。”


    元红是内廷总管,他的主子是谁?是皇帝!


    太后打元红明明是为了泄愤, 因为前一天陆烬轩带侍卫冲进华清宫捞走了白禾!


    太后倒是想直接报复到正主身上,可皇帝把白禾护得跟眼珠子似的,太后连皇帝的寝殿都进不去,更别谈带走白禾了。


    她责打元红当然是做给皇帝看的,可她不能承认这一点。


    “当日母后将内阁奏疏撕了,许是没看清,元红不仅是内廷总管, 更是司礼监掌印太监。母后可有听说?外朝官员私下称内阁首辅罗阁老为外相,元红为内相。母后为一点内宫小事就将当朝‘内相’打得几乎去了半条命。这伤的可就不止是皇上的脸面了。”白禾将话说得极其直白。几乎是直接怼到了太后脸上。


    太后习惯性要杠回来,一张口却被白禾打断。


    “太后跋扈专横,视宫人若草芥,设臣民为家奴,置臣下于私刑,辱宿卫于御前。太后以一人之心夺天下之心!”


    “你!你、你……”太后气得气血上涌,面色涨红,手指着白禾控制不住发颤。


    “这是御史上疏里说的,皇上看了后气得要将它写进圣旨里。”白禾再给出一击。


    太后两眼一番,险些气到昏厥。


    “皇上终归是母后的孩子,心里自是孝顺您的,这才没在圣旨中过多言说。其实……若非内阁率百官咄咄相逼,皇上怎可能责备太后?母后,您气归气、埋怨归埋怨,可有些时候能否也为皇上着想一二?”


    太后“嘭”一下炸了,怒声道:“我待他不好吗?!后宫是什么地方,我将他生下来,教他平平安安长大,最后登上大位,我吃了多少苦?经过多少明枪暗箭?!”


    白禾默然看着太后被自己激得红了眼圈。


    “后宫生存千难万难,表面看着风光无限,暗地里全是阴谋算计……”太后有感而发,竟在“儿媳妇”面前情不自禁,“你进宫也有这些时日了,你应当见过……那何侍君就是你斗倒的吧。”


    白禾不答反问:“母后眼里只有后宫这一亩三分地吗?”


    太后抹抹眼角抬起脸来,稍稍沉默后沉声说:“你们各个都拿世宗遗训来压我,除了后宫的一亩三分地,哀家难道能关心别的?不必闲扯这些,哀家如今禁足于内,什么也做不了、做不得。”


    太后似乎隐隐猜到白禾要与她谈朝堂的事。


    然而这位太后确实不一样。她经历先帝一朝的后宫争斗,学会了宫斗,亦只学会了宫斗。她从来不将手伸向前朝,待她的亲生儿子荣登大宝后,她就更没理由把手那么长了。皇帝是她亲儿子,她去干涉朝政做什么?跟自己儿子过不去?


    她们母子可没有仇。


    “母后记得先皇后么?”面对太后的推诿,白禾转而从另一个方向入手。


    “罗氏?”太后蹙眉想了想,点头说,“她人不错。孝顺、知书达理,常劝着皇帝对后宫雨露均沾。她掌着凤印时,宫里哪有这许多事?”


    太后横一眼白禾,意有所指:“若是那孩子还在,皇帝绝不会碰什么男人。”


    白禾只当没听见她后面的话,“先皇后如此厉害,竟管得了皇上宠幸谁,不宠幸谁。母后难道不觉得先皇后做得不对?皇上乃是天子,九五至尊,他的喜恶岂可为他人所掌控?母后就没想过过去的皇上为何听得进皇后的话?是先皇后的劝谏有理么?”


    白禾说着摇摇头:“不,皇上是碍于前朝势力辖制,碍于身边除了几个近侍宫人,竟无一忠心、贴心之人!先皇后可是内阁首辅的女儿。”


    太后眼珠左右乱转,泄露出其心绪已乱。


    情绪会左右情感,情感会影响思维。白禾故意做了前头那一串铺垫,一是为消解太后对陆烬轩的怨气,二便是如同对付沈少傅那般,是为干扰太后思绪。


    “母后可知道近来皇上不在京城,微服去了聂州?”


    太后稍稍犹豫,点了头。这意味着她默认在宫中掌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甚至能够在禁足期间得到外宫的消息。


    她实在太好奇了,迫切想要知道白禾今天来这一出究竟是要说什么、有何目的。


    “如今国库空虚,以至聂州水灾的当下朝廷竟无钱可拨、无粮可赈!户部拿不出钱,揪着工部说事,那工部就是背了责任,他们能拿出钱来不成?内阁议事上几位阁老互相推诿,居然连个赈灾方案都拿不出来。皇上迫不得已才离京亲赴聂州赈灾。”白禾将事实张冠李戴,哄骗道,“当今天下,罗党与清流两派把持朝政,搞得国库空虚、民不聊生。皇上心系百姓,只能亲往灾区!”


    “前朝竟如此虫豸满朝!”太后愤怒了一下,而后疑惑道,“你说这些皆是前朝的事……说给哀家也无用啊。”


    “有用。儿臣想让母后明白时局艰难,皇上之举步维艰。”


    “这些哀家知道了。”缓了缓,太后忍不住追问,“罗氏……她管着皇帝真不是履皇后职责,而是为她父亲做事?他们想……掌控皇帝?”


    “母后是过来人,母后觉得进了宫的女人心中是向着皇帝,还是向着娘家?”白禾凉凉道。


    太后:“……”


    要不是对白禾还有点膈应,她恨不得跟他讲:傻子才一心向皇帝。


    她们心向着皇帝,那皇帝心里有她们吗?后宫那么多妃嫔,把皇帝的心劈成几十瓣都不够分!


    在皇帝跟前争宠是一回事。帮衬娘家,让娘家叔伯兄弟发迹后反哺她们才是正道!


    可惜太后的娘家人不争气,斗不过满朝的老狐狸,加上世宗遗训的大旗在前,老早就被防着外戚的大臣给赶到老家做闲职官了。


    先皇后的家世情况却与太后相反。


    太后凤目一挑,忽然问:“那你呢?”


    白禾不闪不避,坦然直视她。


    她的眼型与陆烬轩一样,当她挑起眼角看人时,颇显威仪。


    不过白禾见过陆烬轩没有伪装瞳色的模样。那双蓝色的眼睛曾温和的注视他,眼里盛满的是温柔。


    白禾扬起笑容,露出可爱的酒窝,他一身寒冰一样的冷意霎时消解。


    “皇上待我好,我——心向往之。”


    太后:“???”


    太后表情微妙,欲言又止。


    “皇上说当日殿试,他在一众灰扑扑的考生中一眼瞧见了我。”白禾含羞带怯地微微低头,“皇上说我就像百合花一样纯洁、馨香。我、我也觉得皇上英俊不凡,是世上最伟岸的大丈夫。”


    前头咄咄逼人、冷冰冰的人身上的冰块仿佛哗啦啦碎了一地。他的手指揉搓着袖摆,花儿似的,不生娇羞。


    太后:“…………”


    虽、虽然白禾口中英俊不凡、伟岸的大丈夫是指她儿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有点反胃。


    早说啊!


    早说她儿子喜欢男人,她就不得罪白禾了啊!


    好家伙,难怪皇帝气得闯他老娘的宫殿,对他老娘横眉竖眼的。敢情是因为老娘欺负他真爱了?!


    太后深吸口气,再狠狠吐出,“行了,直说要哀家如何帮皇儿。你、你先别笑了……”


    此刻的太后认为白禾冷脸的模样更顺眼。


    白禾仍没有直说,整肃了表情说道:“皇上昨日回宫了,没待到半夜又走了。聂州灾情未解,皇上尚顾不得宫里。皇上让我暂且管一管宫里的事,儿臣毕竟只是一个侍君,在宫中没有品级,入宫时日又短。有些事仅凭儿臣做不了,还需母后支持。”


    太后:“……我看你挺厉害的,哪有你做不了的事。”


    她突然目光下移,瞄向白禾肚子。


    哦,生孩子做不了。


    “事与兰妃有关。”


    提到兰妃,太后便露出了不忍的神色,“兰妃这孩子刚刚流产……唉,听说身子不大好了,也不知道这一关她迈不迈得过去。”


    “母后宽心。人的心病除了,身子上的病情也会好转。”


    太后一愣。


    什么心病?


    “皇上已恩准兰妃假死出宫,成全她与侍卫统领公冶启。”


    “成全谁?!”太后微微瞠目,“兰妃跟人私通?!”


    白禾:“孩子已经没了,皇上不予追究,此事业已揭过。皇上予以兰妃将功补过的机会,暗中赐她锦衣卫总旗之职,令她入公冶启府中为皇上监视对方,做皇上的钉子。三日之内,公冶启便要官复原职,皇上需要一个哪怕不够忠心,也翻不出天去的侍卫统领。”


    白禾扯了半晌野棉花,最后在几句话内释放大量信息,冲击得太后头脑发晕。


    “这次回京途中我们遇见了刺客,带去聂州的侍卫竟无一人起用。皇上深疑宫中。安排兰妃假死之事,还请母后相助。待兰妃‘死’后,内宫门禁即可解除了。”


    太后听得昏头昏脑,缓了片刻,她长舒一口气,沉声道:“哀家知道了。哀家自当是帮吾儿的。”


    “儿臣谢过母后。”白禾站起来俯身行礼。


    太后有些紧张问:“刺客没伤到皇帝吧?他还能往外跑,应是没事罢……”


    “母后放心,皇上无事。儿臣不打扰母后了,儿臣告退。”


    太后张张嘴,像是要说什么,最后却只摆了摆手,让白禾赶紧走,她瞧着他就膈应。


    白禾刚出殿门,太后的贴身嬷嬷便迫不及待冲进去,不等白禾走就大声嚷了起来。


    “不好啦太后娘娘!”嬷嬷哭喊道,“那白侍君,将您宫里的奴婢都带走了,说是要给换一批听话的来!”


    太后一听,天都塌了——


    作者有话说:陆烬轩:小白是我老婆,但他被狗皇帝抢了,为了他我要造反,把老婆抢回来。


    门罗:感动,确信。


    小白:学到了。


    *


    小白:母后,我爱皇上。


    太后:家人们谁懂啊!碰到恋爱脑了!


    第103章 那是哀家儿媳妇!……


    气炸了的太后站起来就要往外冲, 刚迈出几步,白禾含羞带怯低头笑的脸就印在她脑子里,霎时间……


    太后突然就冷静了:“仔细说说, 怎么回事。”


    “白侍君方才闯宫, 叫他带来的侍卫将阻拦他们的奴婢全给抓了。而后便让、让王副总管把人带走,说他们喧哗闹事, 肯定伺候主子不尽心, 让他换一批乖觉安分的来。”


    太后蹙着眉说:“内廷副总管?去, 叫那狗奴才过来。”


    白禾出了华清宫,乘上肩舆返回外宫, 途中一个小宫女找了过来, 她见礼后小声禀报道:“禀侍君, 奴婢是兰妃娘娘宫里的。兰妃娘娘已见过沈少傅, 二人屏退左右后说了会儿话, 之后娘娘便留少傅在宫里用了早膳。这会儿少傅大人已经走了。兰妃娘娘命奴婢来禀报侍君。”


    白禾坐在肩舆上居高临下瞧着小宫女:“沈少傅走时神色如何?”


    小宫女如实回答:“少傅大人神色匆匆, 面色凝重。奴婢们与他见礼, 他都没空理。”


    “兰妃如何?”


    宫女琢磨了下,答:“娘娘的身子看着比昨日好转了,方才内廷来了个公公说皇上旨意,要太医署尽心给娘娘诊治, 若是太医署不行,就去宫外请……那什么洋医生。”


    白禾并不是问这个,他问的是兰妃有没有把事办妥,对沈少傅说了自己将要假死出宫的事。


    小宫女显然是不知情的,甚至极可能是兰妃随手一点,派她过来报信的。


    白禾:“兰妃还说了什么?”


    小宫女:“娘娘是有说话,娘娘说她如今身子这样, 不知道会不会突然哪天就不行了,她十分想念家里,要是皇上和白侍君能恩准她出宫回家省省亲就好了。若不能,教家里人进宫来再悄悄她也好。”


    “嗯。你回吧。同兰妃说她若能好好养身体,过几日放她回去省亲。”白禾这一上午举着皇帝的大旗传假诏传多了,此时居然直接就用了皇帝的口吻。


    “啊?哦哦,是。奴婢知道了。”小宫女愣怔一瞬连忙行礼应声,没敢细想这话的涵义。


    宫女离开后,白禾的仪驾继续前行,进入御花园,甫一进去就听见孩童的欢声笑语。


    “咦?侍君娘娘!”三皇子老远就看见被宫人高高抬着的肩舆,见到白禾立马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到了肩舆侧面蹦蹦跳跳想去扒拉轿撵。“侍君娘娘安!侍君娘娘还记得我吗?我是羿儿!”


    白禾连忙叫停,让宫人放下肩舆。微低着头说:“记得。今日不去国子监读书,怎进了内宫?”


    三皇子凑上来扒拉住肩舆侧边的扶手,喜滋滋说:“今天少傅请假诶,便给我和皇兄们都放了假。我们回来看到内宫门开了,就来御花园玩啦!侍君娘娘,我们是不是不可以在御花园玩呀……”


    白禾连幼崽都骗:“既是放假,便玩罢。只是内宫门禁尚未解,殿下莫要频繁往来内外宫,不安全。”


    “喔……那我、我跟皇兄就玩一会会儿。”小皇子举着肉乎乎的小手,掐起两指比了个小的手势。“诶对,大皇兄也在。”


    他一扭头就跑,欢快地奔向另一边,从花丛背后拽出一个比他高了不少的孩子出来,“大皇兄,来向侍君娘娘道谢呀!”


    上月才过了生日的大皇子今年虚岁十岁,不算懂事的年纪,但经历了母妃下诏狱一系列事件的他算是被迫成长了。再不懂事的稚子,此时也不能说一无所知。他有点怯怯的,被三皇子拽着跑到肩舆前。


    三皇子一见白禾就亲亲热热想跟他贴贴。大皇子却略显瑟缩,而后礼貌地向白禾作揖行礼。


    “孩儿见过侍君娘娘。”


    白禾:“……”


    大皇子大约也不懂该如何称呼自己父皇的男妃,竟跟着年幼皇弟一起瞎喊人。


    “嗯。”白禾问跟随皇子来向自己见礼的众侍,“大殿下近日如何,可还有受伤?”


    大皇子身边的宫人回:“回侍君,自慧妃娘娘再下诏狱……至今还未回宫。”


    说着两名宫人噗通跪下,哀求道:“奴婢们斗胆求侍君,求侍君未慧妃娘娘说说情,让娘娘回宫吧!殿下十分想念娘娘,常常半夜嘴里喊着娘娘哭醒过来!”


    白禾冷睨着她们。


    “哎呀,可是慧娘娘会打大皇兄诶,皇兄说痛痛,我都看见他的伤啦!”童言无忌的三皇子说。


    白禾瞄一眼天真直白的小皇子,再看看垂着脸不吭声的大皇子,瞥向宫人道:“三殿下说得是,慧妃娘娘会打人。大殿下乃是皇上长子,地位何等尊崇,他伤了,若出了个好歹,是怪慧妃娘娘虐打孩子,还是怪你们这些伺候皇子的人失职?”


    求情的宫人大惊失色:“奴婢不敢!求侍君恕罪!”


    给慧妃是求情归根究底是为讨好大皇子及慧妃,为她们自己谋前程。不是为了现在就背上一个没伺候好皇子的罪名下场凄凉啊!


    这锅她们死都不背!


    二人哭道:“慧妃娘娘是主子,且是殿下生母,她对殿下做什么,奴婢们如何能管!奴婢们、奴婢们也有过问的心思的,可慧妃娘娘只管说她是在教殿下,说母亲管教儿子天经地义,还不许奴婢们声张。”


    反正慧妃下诏狱了,在皇上那儿上了号的失宠,她们反手将全部黑锅推到慧妃头上。


    大皇子见陪伴、照顾自己的宫人们哭得伤心,如此惊惧,忍不住帮腔求情:“侍君娘娘请莫怪她们,是稚儿不许她们说出来。母妃……母妃只是一时心情不好,她平常待稚儿很好的。稚儿也想要母妃回宫。求侍君娘娘帮她。”


    大皇子亦冲着白禾跪下。


    “啊……大皇兄。”三皇子懵懵懂懂,没多想也跑到大哥身侧跪下,“侍君娘娘帮帮皇兄呀。”


    白禾冷然凝视大皇子。


    年幼的皇子顶着他的目光,跪姿由端正到瑟缩。可即使缩着脖子,腿软得险些没跪稳,大皇子依旧苦苦为自己的母亲求情。


    母子情深。


    “宫里的人常说天家无父子。”白禾十分大胆,胆子大到在御花园里当众议论皇家的事。可他用不着怕,当今皇帝是陆烬轩,不是别人。“那天家有母子么?”


    白禾的目光在现场的一众宫人间逡巡。


    这里有不掺和宫内斗争的人;有侍卫司和其他势力的人;有各宫的眼线。


    白禾但凡说了任何出格的话,不出两日就能传遍皇宫。他便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有。当然有。母凭子贵。皇子便是一些妃嫔在后宫争权夺利的倚仗。大殿下,慧妃是你的母亲,你想她、念她,愿意原谅她是你孝顺。可你不仅仅是慧妃的孩子,你更该记住你是皇上的孩子,是本朝的皇长子!”白禾严厉教育他,“你母亲虐待皇上的孩子,你原谅了她,可有想过皇上能否原谅她?可有想过皇上为你之事有多么心疼、愤怒!”


    白禾巡视宫人:“我大启的皇长子在皇上身边受到虐待,皇上若不对此严惩,往后是不是谁都能往各位皇子头上踩一脚?这置皇家威严于何地?置皇上威严于何地!在皇上原谅慧妃以前,往后谁再敢为她求情……”


    “便是忤逆犯上!”


    “奴婢们不敢!”宫人刷刷全跪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不掺和,不敢掺和。


    “大殿下,待慧妃娘娘反省,知错了,皇上自当会放她回宫。三殿下,你们去玩罢。”白禾摆手,“回宫。”


    他不叫起,宫人们直到他的倚仗彻底离开御花园才敢起身。三皇子不高兴的说:“大皇兄没有给侍君娘娘道谢诶,要不是侍君娘娘帮你给父皇告状,你还在挨慧娘娘打呢!”


    完了他还要拉着伺候自己的宫人叨叨:“是不是因为大皇兄不道谢,侍君娘娘才生气了呀?刚刚好吓人哦,我腿都软啦!”


    宫人心有余悸,又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哄小主子问道:“那殿下讨厌侍君了吗?”


    “没有!侍君娘娘可温柔可好了!他上次都没收我的糖就答应帮我啦!羿儿超喜欢侍君娘娘!”


    宫人:“……”


    宫人:唉,真可怜,三殿下小小年纪就瞎了。


    宫人回头偷看,大皇子已被吓得站都站不稳。


    另一头,华清宫里,王副总管向太后回话。


    “白侍君说这是皇上的旨意。奴婢岂敢不遵圣意,只得照办呀。”


    “皇帝的旨意?”太后一笑,“皇帝如今在宫里吗?”


    王公公尴尬回禀:“这……奴婢不知。皇上的行踪哪里是奴婢能打探的。”


    嬷嬷愤怒插嘴:“依奴婢看,这就是那白侍君拿着鸡毛当令箭!他这是要架空太后娘娘呢!这男子就是心大,不孝顺太后娘娘就罢了,还要如此对待主子,简直欺人太甚!”


    “闭嘴!”出人意表的,太后遽然开口却是训斥自己的近侍,“那是哀家儿媳……呸!那是皇帝的妃、妃、他是皇帝的人,也当是你主子,岂容你背后嚼舌根!”


    上届宫斗冠军——太后瞥眼嬷嬷,睨着王公公道:“白侍君说得在理。哀家宫里的奴婢确实欠调教。堂堂华清宫的人,遇到一点事就闹哄哄的胡来,而非先来请示哀家,是一点没把哀家这个主子放在眼里。心都大了啊,送回内廷也好。正好给这华清宫里除除草。既是皇帝的旨意,内廷自该照办。选一批乖觉、话少的来。”


    嬷嬷大惊:“主子!那大家……”


    太后打断她:“行了行了,多大的事!回内廷调教罢了,待改好了再回来伺候便是。本就是内廷出来的奴才,怎地回去跟要他们去死似的?你往后也该把嘴管管,嘴上没个把门的,啥话都敢往外秃噜。皇帝宫里的人是你一个奴才能这啊那的议论的么!”


    嬷嬷委屈应话:“是。奴婢知错了。”


    “罢了罢了。”太后捧起她喜爱的贡茶,“茶冷了,去给哀家重新泡一杯。”


    嬷嬷端着茶盏出了殿门。


    王公公偷偷拿余光一瞥,乖觉问:“太后娘娘有何示下?”


    按王公公的年纪,与太后也算同辈人了,都是在宫里混了几十年的“旧人”,谁不懂谁呀?


    太后说:“白侍君的意思,你明白?”


    王公公:“奴婢以为……嬷嬷说得有理。”


    “别糊弄,直说。”


    王公公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圆脖子:还好,脑袋还在。


    他道:“白侍君深得圣心,太后娘娘是皇上亲母,白侍君犯不着来惹您。讨好您还差不多。侍君如此大刀阔斧清理华清宫,是快刀斩乱麻,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一气儿剪除了您宫里的旁人的眼线。新换来的人都是从最底下挑的新人,在宫里还算干净。这是……宫里要出事了。”


    “哼,他手段是真厉害。”太后冷嗤,“当年先帝宫里若是有他这般手段的,哀家还不知……”


    当晚,司礼监秉笔大太监率锦衣卫突然围了侍卫司都指挥使,梁丘宅邸。随后梁丘被缉拿下诏狱。两日后,前都指挥使公冶启无罪开释,官复原职。


    朝野震惊——


    作者有话说:下章陆帅就回来了。


    因为倒V章节过多,我没设防盗。大家放心购买新章


    ——


    “所谓政治,就是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敌人搞得少少的。”——毛


    可能这两章讲太后,看起来像洗白。其实思路是和与白父冰释一样的↑。小白陆帅都是穿越者,本质上对白父、太后是没有恩怨的,但在这两人看来,那是自己亲儿子诶!还是最出息,最有地位的儿子,未来下半辈子都指望两人带他们继续飞呢。血缘加上他们自以为存在共同利益,陆帅就说他们是天然的政治盟友,关系比较容易稳固的那种。


    小白把这话听进去了。结果对太后效果拔群√太后一边崆峒,一边捏着鼻子认这儿媳。她可是靠这个皇帝儿子才做成太后的诶!为了儿子皇位稳固,她连经营多年的手下宫人都能卖。奴才和亲儿子,根本不用选。


    QAQ没有洗白没有原谅,全员恶人,都是带恶人,都是为利益而结合罢辽。(除了主角,他俩是真爱!!【震声!】)


    第104章 小别胜新婚,但现在开……


    在大启, 封疆大吏回京述职,按规定应自城门口起戒严。


    聂州总督李征西官居从一品,他回京之日, 皇城自南边城门口一直到皇宫前的天街上, 百姓回避。李征西骑坐高头大马,护卫百人扈从其后, 浩浩荡荡行进。


    军师丹枫亦在入城前换乘了马, 威威风风随聂州总督回京。


    在队伍的后方, 另缀着四骑,他们穿着灰扑扑的布衣, 头戴斗笠, 半遮半掩着脸, 腰间却各个悬着北镇抚司的牌子——他们正是陆烬轩与三名锦衣卫。


    聂州总督的仪仗一路顺畅直接到了宫门口, 等待皇帝召见。


    “爷?”护卫陆烬轩一路回京的锦衣卫指挥使凌云低声询问。


    陆烬轩压了压帽檐, “直接回宫。”


    “是。”凌云立即策马到陆烬轩前头, 打头越过李正西的仪仗护卫, 径直到了宫门前。


    陆烬轩及另两人走在后面,凌云对守门侍卫亮出北镇抚司的腰牌。


    “北镇抚司,有要事入宫觐见。”


    侍卫先看看腰牌,后抬头瞅向微微掀起斗笠的凌云。


    “原来是凌大人!您后头的也都是锦衣卫?”


    凌云稍稍回头。“是。”


    “哦, 凌大人知道规矩,不能带兵刃进宫的。您几位是……?”


    自己解兵呢?还是由他们侍卫上手搜?


    “就一把刀。”凌云主动解下佩刀,递给侍卫。“马不进宫,马背上的东西不要东西。”


    “那您几位的刀就暂搁在这儿了。出宫还来找我领?”


    “嗯。”凌云熟练的走完进出宫门的排查流程。他当先通过,走入宫门。


    陆烬轩就跟在他身后。侍卫见他戴着斗笠,帽檐低低压着看不清脸,迟疑地转向凌云。


    “凌云大人, 这位……这进宫得露脸呀,咱们没给您几位搜身已是……了,脸都不露出来教人看清,咱兄弟几个可没法放行。”侍卫说着话时,边上的同僚已经将手按在刀上了。


    “那给你看吧。不过不要说话。”陆烬轩笑着缓缓抬起帽檐。


    侍卫看清了他整张脸,顿时震惊得瞠目结舌。


    “看清楚了?”陆烬轩故意问。


    “是、是!”几名侍卫猛然大喊,把不远处等候觐见的李征西等人吓了一跳。


    军师心思细腻,不由与李总督道:“部堂,那边是否有些不对劲?”


    李征西沉吟:“你说……什么样钦差大臣回京述职不着官服、不按例摆出行排场,与锦衣卫同行入宫?”


    丹枫想破脑袋也想不到真相是什么呀!她摇摇头,只道:“我只觉得也许之前我们的猜测错了。更甚是,猜错了方向。”


    二人关切着陆烬轩这边的情况,很快就看见皇宫侍卫向两侧退开两步,对他们放行。


    一入宫门,凌云就自觉退到皇帝身后行走。远离了宫门及宫外的人视线之后,陆烬轩便吩咐说:“凌云,带人去把马上的东西搬回朕寝宫。”


    凌云抱拳应是,随即道:“皇上,不必卑职等护卫您到寝宫再去么?”


    “回宫了,叫侍卫来就行。”陆烬轩揭掉斗笠,露出他那张英俊不凡的脸,“朕带回来的东西不能丢失。”


    “是!”


    凌云等人行礼离去,陆烬轩一人矗立在长长的宫道之上。


    回来了。


    陆烬轩抬手揉了揉额头,大步向着寝宫而去。


    然而当陆烬轩回到寝宫才发现白禾并不在。


    “回皇上,侍君去内阁值房了。”宫人说。


    陆烬轩深深拧眉。


    白禾即使不在寝宫,多半也该是在司礼监。怎么跑到内阁去了?


    “最近出了什么事?”陆烬轩立刻问。


    “朝廷里出了几个大事。”小宫人拿不准该答什么,就把近来朝廷里不算小的事一一说了。“先是锦衣卫围了侍卫统领梁大人的宅子,将梁大人下了诏狱。接着北镇抚司查明了前统领的案子,公冶统领无罪开释,后头司礼监传了皇上您的谕旨,说是给官复原职。朝野震动,许多大人便上疏。”


    “尤其是吏部极其反对,御史们则谏议皇上朝廷命官的任用不应如此反复。不过这事没闹起来,吏部的何侍郎一直在压吏部官员的奏疏。结果另一边户部又可劲儿催起内阁的票拟,几位阁老们来寻了侍君好几回,不是问侍卫统领的事,就是说玛地尔国援助咱们的事。”


    陆烬轩听到“援助”一词,神情立时一变。


    内阁值房里,内阁诸臣与白禾同桌而坐。曾经连踏都不乐意让白禾踏入这里的几位内阁大臣如今却不得不把他请过来,与他们坐在一起商议国事。


    “玛地尔国给我朝援助的事不能再拖了,那萨宁传教士两日就到户部找了我三回!”林阁老问白禾,“白侍君,聂州那边……皇上还没有回信吗?”


    “宫里并未收到聂州的信。”白禾说。


    “唉,这可咋办?”孟大人愁容满面,“若是要拒绝玛国还好说,拖得再久,事后总能补救。可若是要接受,那现如今咱们如此敷衍拖延,对方总要心生嫌隙,之后反对启国不妙。”


    “事……总要有人拿主意。”领刑部尚书职的尹大人眼珠盯着桌面,装若无意慢悠悠说道。


    他方说完,罗阁老就瞥了他一眼。


    孟大人点头附和:“是啊是啊。当真拖不得了。”


    林阁老忙接腔:“几位大人的意见是……?”


    罗阁老浑浊的双眼里褪去迷蒙,眼中精光熠熠:“开国之初,四境不宁,天下尚未能一统,异族邻国虎视眈眈。高帝御驾亲征,走时将玉玺交予高皇后,谕旨:皇后监国理政,代行君权。”


    一提起皇后几位阁老就有点尴尬。


    毕竟先皇后是罗阁老的女儿嘛。


    “自先皇后薨后,后位至今空悬。当今是没皇后……”罗阁老这时提及早逝的女儿,却并未露出半点哀伤,他盯着白禾道,“可皇上最初离京前,便也是在内阁值房里说了一句话。”


    白禾扫视几位阁臣,微微笑道:“那日皇上说,‘朕离开期间,白禾将代朕监国。像高帝皇后一样,代朕理政监国。’不过几位阁老当日便驳回了皇上的话。”


    大家听了眼皮都没抬一下。


    都是几十岁的老狐狸了,谁没个厚脸皮呐?


    “此一时,彼一时。”罗阁老说,“白侍君本就在今科中榜,侍君之才能这些时日老臣们亦有目共睹。皇上信任白侍君,老臣……臣等自是相信皇上。”


    罗阁老的声音落下,内阁值房内一时无声。


    白禾注视着众人神色,却见他们脸上无一露出不悦、不赞同的神情。


    白禾蹙起眉来。


    一群老狐狸!


    监国?


    放任他手握理政大权?


    天上哪有这等掉馅饼的好事呢!


    老狐狸们不过是想顶着他出来背责罢了!


    骂名他背、责任他背,功劳却是内阁和百官的!


    “在下不过区区一介白衣,自进宫之后,连功名都没了。幸得皇上垂怜才能在御前行走,也不过是为皇上做些记录、文书的小事。承蒙几位阁老夸赞,在下不敢当。更不敢越过皇上。皇上当日之言,不过是激几位阁老罢了,便只是说一说。”白禾刻意道,“世宗遗训在前,皇上是明君,又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


    罗阁老几人当时就是一噎。


    好好好,拿他们以前说的话来堵他们是吧?


    林阁老最先道:“君无戏言。皇上金口一开,岂有‘说一说’之事?白侍君过于自谦了。要不是当初殿试上……”他猛地停顿,终究觉得堂堂七尺男儿给人做内宅人总是不光彩的,是十分羞于启齿的事。


    即使对象是皇帝。


    “要是当初殿试没、没这一着,如今白侍君应当已是沈太傅的门生了。”林阁老忍着牙酸说,“咱们几个谁不是走科举入仕的,能一路考进殿试……就说尹大人吧,你当年就没上殿试。”


    尹大人露出笑容,咬着牙说:“是啊。我同进士出身。”


    林阁老干咳一声,不去看同僚,只看着白禾说:“咳,侍君之才,在我们之上啊。”


    清流首领上谏时说话有多难听白禾不知道,但他现在知道了林阁老给人戴高帽子时说话有多好听。


    白禾看向罗阁老。


    对方微微颔首,“白侍君,还请以国事为重。”


    “既然几位阁老如此说……玛地尔国之事,我确无法做这个主。这事干系重大,我无官无职,担不起。不过我可代皇上见一见玛国人。无论接受与否,总归是得详谈的。我可拖延到皇上回信。”


    “也好、也好。”


    “那由我户部陪侍君接见萨宁传教士?”李阁老说。


    “见什么见?”一道沉稳有力的声音突然传进值房内,众人一齐扭头,就见他们英武圣明的皇帝迈过门槛。


    “皇上!”白禾陡然露出惊喜之色,瞬间站了起来。


    “和外国人谈援助?”陆烬轩大步走到白禾身侧,按住想要给他让位的白禾,嗤笑,“你们谈得明白吗!”


    “恭迎……”


    内阁众臣赶忙起身行礼。


    陆烬轩一摆手,自己去拖了张椅子添在白禾座位旁。两人离得极近,几乎碰在一起。


    白禾压不住嘴角的弧度,侧身望着多日不见的陆烬轩,露出甜甜的酒窝,眼里透着喜色,以及一抹掩藏在喜悦之下的——深埋的依赖。


    陆烬轩一偏头就看见白禾如此的表情,禁不住当着内阁大臣们的面摸摸他的小白。


    “来,打算搞什么援助,和我说。”陆烬轩顺手就摸过去抓住了白禾的手,搁在手心里捏捏。


    刚刚回到座位落座的几位内阁大臣:“……”


    虽然他们几个老头老了,可大家眼神都还好着呢,皇上您议事就议事,您抓着人白侍君的手捏什么捏啊?!!


    老狐狸们忽然体验到了前几天太后的复杂心情——


    作者有话说:林阁老:家人们,谁懂啊,遇到X#@%了!


    罗阁老:老了,眼花。


    其他人:以前单知道皇上荒唐,没想到……不荒唐了的皇上还不如荒唐呢!


    ——


    家人们,谁懂啊,本来应该小别胜新婚,结果小白被内阁拉去开会了!【人为什么要开会呢.jpg】


    第105章 接受援助投票


    “皇上, 林阁老说玛地尔国的萨宁传教士称玛国愿援助我朝一批粮食、药、衣物等物,共计十万万斤。但要还的。”白禾说。


    由于知道陆烬轩记不住人,他甚至特意点了点萨宁的身份。


    陆烬轩:“……”


    如果他现在问十万万斤是多少, 会不会显得很蠢?


    林阁老立马说:“禀皇上, 不是还东西,萨宁传教士说是向我朝提供贷款, 就是向他们借钱, 他们则送粮食等物来, 助聂州渡过灾情。”


    “利息多少?”陆烬轩一听便问。


    林阁老比了比手指:“百分之三。十年为期,头十年百分之三, 若第十年的最后还款期未能全部还清, 则延期十年。这回的利息是百分之十, 以未还清部分的钱数计。皇上, 民间借贷多论九出十三归, 按玛国人的说法, 那月利是百分之十三, 年利可有百分之三百多!”


    白禾看都不用看就猜到陆烬轩听不懂,接话说:“九出十三归是民间百姓借钱,借十两便只给九两,但要还十三。户部说估算玛国给的东西总价不超过七百五十万两。我们每年只需还上七十多万两便可在短时内得到大量粮是以赈济灾民。皇上, 此事内阁与司礼监无法做主决定,急需您定夺。”


    陆烬轩扭头盯着白禾。


    白禾:“?”


    在寝宫匆匆换了身帝王衣服就赶来内阁的陆烬轩往椅背上一靠,左手搭在桌子上,“内阁开会,小白今天不做记录?”


    白禾愣了下,随即去一旁取来笔墨。


    刚才净顾着跟老狐狸们斗心眼,忘记白纸黑字留证这种重要的事了!


    内阁众臣顿时表情微变!


    他们方才说了什么?


    他们说, 皇帝离京,应由皇后监国!当今没有皇后,就让宠妃——白禾上!


    众人:“……”


    罗阁老慢吞吞点了点脑袋,林阁老几人则面色沉凝。


    完啦。


    又给皇上捏到把柄了。


    “对方给多少粮食?”陆烬轩问。


    “这事还未详谈。皇上尚未有定夺,户部不敢与萨宁传教士多做谈论。内阁……”林阁老余光瞟向首辅,“内阁也未能议出结果。”


    陆烬轩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罗阁老。


    罗阁老缓慢说道:“皇上,玛国还有有附加条件。他们要求朝廷在聂州、懐州、橡林三省五地开放海市,且要在海边修码头。户部奏疏上称,是因为玛国运货的船太大了,没法靠岸。另外,玛国要求朝廷给予至少五十年的零关税优待。”


    白禾在陆烬轩身边写起了会议记录,将罗阁老的话逐字记录。这些话十日前两位阁老来找他时就说过了,他记得非常快。


    对于接受援助一事,罗阁老似乎持反对态度,接下来对方大约就要讲开海的弊端了吧。


    白禾蘸墨润了润笔,有点担心陆烬轩听不懂织造局、市舶司。


    “开海是大事。”罗阁老语气严肃沉重,双眼紧紧盯向皇上。“皇上,洋人的船能运来十万万斤粮食,难道不能运来其他东西?多年来,民间常有水寇滋扰百姓,水寇便是乘着船,在海上飘来飘去,居于海外岛上踪迹南寻,他们的船一靠岸,便上岸对海边村庄、城镇一通劫掠。水寇之祸患难除,难道还要放洋人的船也进来?”


    白禾笔尖蓦然停顿,抬头看向对方。


    为何说辞不同了?


    上一回罗阁老对他讲的分明是开海市将影响织造局的营生,妨碍内廷为皇上赚钱!


    林阁老与白禾抱有同样的困惑。


    孟大人说:“罗阁老说得在理啊。那洋人抱着什么心思来的,谁能说得准?我大启沃野万里,国富民强,指不定玛国人就动了别的心思。”


    罗阁老垂下眼皮,又露出了犹如风烛之年的老态。


    如果谈生意,林阁老身为户部尚书,多得是话说。说不定皇上一听就偏向户部了。钱财之事,皇上本来就得问户部意见。


    而他在六部的任职是兵部尚书。


    过去的皇上虽荒唐,在内阁及六部的意见却是善于听从的。军务的事听兵部,财务赋税便听户部。


    上回让林良翰在侍君面前抢了话,占了话语主导权,这回他在御前面前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林阁老也确实词穷。涉及军事,他确实不好驳,亦不知该如何驳。林阁老一下子皱起眉,不由把目光投向白禾——他认为白禾是偏向清流的。


    从侍君刚才对玛国援助一事的叙述中就能听出来。如果不是偏向他们清流,偏向户部的意思,白侍君为何要拎出九出十三归来说?这与玛国贷款的利息一做比较,任谁听了也要觉得玛国索要的利息“不高”。


    然而白禾只是伏案认真书写记录。


    林阁老:“……”


    好在尹大人说话了,他道:“皇上,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聂州,是如何赈灾!虽说皇上亲赴聂州赈灾做了许多事,可朝廷拿不出钱、粮来,聂州的粮食不够吃,灾民终究要饿死。聂州的情况……皇上比臣等更清楚。”


    粮食是从地里种出来的,全国能耕种的田地总共就那么多,能产出的粮食有限。若无天灾尚且能自给自足,甚至有所富余。然而一旦发了灾荒,田地里颗粒无收,自古以来哪一回不是要饿死人?


    执掌刑部的尹大人往常在内阁议事总是少说、不说,不愿无事给自己找事,今天却一反常态。


    为什么?


    因为他是懐州人。


    孟大人一贯和稀泥,见同僚们意见鲜明分为了两派,他就不说话了。


    “十万万斤粮是够聂州吃多久?”陆烬轩却仿佛仍在上一个问题,一开口还是在问十万万斤是多少。


    白禾停了笔,拉拉陆烬轩袖子,“皇上,若是灾民一人一天两斤米,足够聂州全部灾民吃一年半有余了。”


    “极是极是。侍君算得极对。”林阁老终于在白禾开口之后得到了说话的时机,连忙道,“何况灾民一日吃不了那么多,老弱妇孺的饭量小,用不着两斤米。皇上,朝廷实在是拿不出东西来,可臣等读书做官,做的是百姓的父母官!聂州有八十万臣等的子女正在受灾挨饿,眼看着有救了,臣等……臣及户部实在无法坐视不理!”


    另一位阁员周大人附和:“林大人说得极是。臣等为官为父母,便要为百姓当好家,做好衣食父母。如今有衣有食了,何来拒绝,却看着百姓活活饿死的道理?皇上,圣人言,民为重、社稷次之啊!”


    清流说话总是说得有道理;说得动听。


    家国大义、民生福祉、江山社稷,皆是他们的“理”。


    清流官员重声名,贪的就是这个大义凛然、为国为民的清名!


    罗阁老动了下眉毛,在官场争斗几十年历练出的涵养使他面上表情不见异样。可他打心底就是瞧不起满口仁义道德的清流,嘴上说着为国为民,实则是借着大义争权夺利,竟是连皇上也要裹挟。


    陆烬轩环视内阁诸人,已经清楚了内阁大臣在这件事情上的立场、站队。


    他用指尖叩了两下桌面,“所以内阁意见是两派,接受援助和拒绝?”


    众臣面面相觑,都不吭声。


    陆烬轩挑眉说:“投票吧。赞成接受援助的举手。”


    投、投票?


    一群老狐狸默然。


    “皇上,我赞成。”白禾蓦地道。


    一见白禾旗帜鲜明的表态,林阁老赶忙也说话:“臣也赞成。皇上,户部十几日前便有上疏,望朝廷准予接受。玛国的一些要求许是有些不妥,可这也只是萨宁传教士传达的初步意思,我们可与玛国再细谈,避免那些不妥、对我朝不利的内容。”


    接着尹大人与周大人说:“臣也赞成。”


    内阁五人,三人已表示赞成。


    孟大人左瞧右看,见林阁老这边人多,忙不迭附和:“皇上,臣以为几位大人说得有理。”


    陆烬轩:“罗首辅呢?”


    “回皇上,老臣反对。”不得法,罗阁老也讲起了大道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大启的子民受灾受难,那玛地尔国与我朝远隔重洋,又岂有扶危救困、襄助我启国子民之义?此必然居心叵测,别有图谋。皇上切莫因一时情急于救济灾民而失了大局啊!”


    清流善于用大义裹挟皇帝,那么罗乐为首的罗党这群贪官污吏们便善于拍马屁哄皇帝开心以获取宠信。


    白禾瞥向内阁衮衮诸公,觉得讽刺。


    启国的朝堂上下,竟净是……这等官僚。


    无论林阁老与罗阁老,他们说的话再是好听,也不过是出于自身立场。而他们的立场尽出于他们的利益。


    “六对一,少数服从多数。”陆烬轩挑着眉扫视内阁众臣,“但朕要说,罗首辅的分析很有道理。几位,你们只看见了人家给的粮食,物资……看不见对方要拿走的东西吗?”


    各个年纪不小了的内阁大臣被年轻自己几十岁的君父如此“教导”,如蒙羞辱。林阁老几人面上无光,露出迥然表情。


    罗阁老倏然掀起眼帘,目光炯炯看向皇上。


    “嗯,我猜你们看见了,只是不在乎。”


    “皇上……”身为清流首领的林阁老难以接受这般评价。


    陆烬轩抬手拦住对方开口,侧目说:“小白,说说你的看法。”


    白禾搁笔,道:“若无好处,远隔重洋的外族人岂会施舍于我们?十万万斤东西,可不是轻得的。接受玛国援助无异于与虎谋皮。可聂州确实日日都有灾民死去,此乃我们如今的燃眉之急。玛国的狼子野心尚可在来日慢慢筹谋应付,灾民却一日、一顿都等不及了。”


    想到那一张张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端着破碗排队领粥的灾民;想到那一具具教草席一卷便被扔上板车拉走的尸体;想到所有如牲口一般麻木、无奈、痛苦地活着的百姓,白禾无法拒绝十万万斤救命的粮食。


    哪怕是一粒米他也无法拒绝。


    “诸位大人,我在聂州亲眼所见,即使皇上抢了不少地主豪绅的钱粮,可在安吉县郊外,灾民像牲口一样活着、乞食。纵然皇上设了粥棚,依然日日有灾民死去!罗阁老,眼前有这许多粮食擎等着到岸,难道当真要眼看着灾民继续去死吗?!”


    林阁老闻言愣怔,有些感慨:“白侍君……当真、当真心怀百姓!”


    陆烬轩仿佛自家孩子受到老师夸奖的家长一样,笑着说:“小白说得好。行,这援助朕来谈。约他们代表明天来。内阁跟户部今天拟一份清单,粮食要多少,具体品类……不要衣服,要棉纱。药品朕来写。除了这些还想要什么你们都写上。”


    内阁众臣:“?”


    不、不是由对方开价提条件吗?怎地在皇上这儿成了由他们大启漫天要价?


    第106章 朕是为了小白


    皇宫外天街上, 京城百姓远远地瞅着宫门前那威风凛凛的封疆大吏的队伍,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那是谁啊?恁大阵仗?”


    “封疆大吏回京述职啦。”


    “哪个封疆大吏?”


    “你看人家扈从这块头,虎臂蜂腰螳螂腿, 一瞧就是军爷。不会是哪里的总督吧?”


    “嚯!那真是封疆大吏。诶, 谁知道是哪个地的啊?”


    宫门前,一名穿着红色官服的太监疾步而来, 向在宫门外杵了已有将近一个时辰的众人朗声说:“宣——聂州总督李征西觐见!”


    宣完这句, 公公笑着说:“皇上说了, 李总督从聂州来,一路劳顿, 今晚就在宫里用膳。”


    公公抬高头瞧眼李征西身后的随从人员, 扬声问:“李大人啊, 哪些是您从聂州带来的剿匪勇士?皇上有旨意, 要召见他们。”


    李征西这一趟回京, 在陆烬轩所伪造的司礼监信函的要求下将那二十名跟随陆烬轩上曲盘山的士兵一道带来了。


    “皇上现在就要召见?”李征西给军师使个眼色, 让军师去把二十勇士带到队伍前头来。


    “这自然是看皇上的意思。李大人先带人同咱家进宫吧。”公公说。


    李征西和丹枫互看一眼。


    穿红官服, 自称咱家,面对从一品的封疆大吏却不卑不亢,这位公公怕不是司礼监秉笔那等级别的大太监。


    李征西对丹枫说:“你先带其他人去贤良寺住下。”


    丹枫先是答应,然后迟疑说:“部堂大人, 我有不情之请。”


    “怎么?”


    “我、我家在京城,我想回家一趟。”


    李征西稍稍沉默。


    一旁的秉笔太监听了不由打量丹枫,不看不要紧,一看公公便表情一变。


    “这位瞧着面善。是李大人的朋友?”秉笔太监插话道。


    丹枫神情骤变,下意识侧身挡脸,弄得李征西微愕。


    “面善?”李征西回头瞧瞧公公,又转头去看丹枫。


    李征西离开京城、离开启国朝廷中枢太久了, 以至于他对京城里的人、事早早淡忘。而今约莫是因为回到了京城,过去淡忘的记忆渐渐复苏,经公公如此一提,他才恍然惊觉,丹枫的五官轮廓确实有些面善。


    “小公子可是与罗阁老家有些渊源?”公公一语道破。


    丹枫:“!”


    丹枫惊慌失措地猛然看向已然眼神呆怔的李征西,“部堂大人!我、我……”


    可惜她“我”了半晌,否认的话一个字也吐不出。


    她骗了他。


    如今事已被外人道破,她还能继续骗不成?


    军师的心口骤然发麻、发酸,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般,在夏日的京城天街上,她却觉得冷透了,四面都是凛冽的寒风。


    还不待她继续体味这股难过,便看见李征西的目光与神情均冷淡下来。


    李征西不再看她,转而喊出自己护卫的首领,对他交代道:“你们自去贤良寺,没我的准许所有人不得擅离寺中。”


    “是!”


    交代完毕,李征西便对二十勇士招手,领着他们卸甲解兵,通过宫门侍卫的检查,跟着秉笔太监进入宫门。


    李总督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宫门有限的视野画面里,丹枫的视线逐渐模糊。


    原来是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


    “部堂……”


    “军师?”


    “军师你怎么哭了啊!”


    “哎呀,这咋哭了呢!部堂大人是去面圣,又不是上战场……”


    “嘘!闭嘴!这啥地方啊让你瞎说!”


    李征西的护卫兵凑上来七嘴八舌哄军师,结果眼看着军师越哭越伤心。


    守宫门的侍卫看不下去了,上前呵斥:“噤声!皇宫门前,岂容你等喧哗!”


    所有人立时噤声,可他们脸上的表情显然是不服气的,瞅着皇宫侍卫的眼神十分不屑。看得侍卫们大为光火。


    军师发觉气氛隐隐有滑向不妙方向的倾向,快速擦掉眼泪,抬手制止众护卫,哑着嗓子说:“我先陪你们去贤良寺吧,之后我再回家。”


    “可是刚才部堂说……”护卫首领挠着头说,“没有他的命令我们谁都不许离开贤良寺啊。军师也包含在内吧。”


    谁都看得出总督与军师之间出了状况,眼看着军师为此哭了,谁敢放人走啊!


    “啧,都怪刚才那太监乱说话。”


    “就是!就是他搁那不知叨叨了什么,就把军师给说哭了。”


    丹枫强颜欢笑,向宫门前的侍卫作揖行礼后便带着众人离开。


    她心里十分清楚,她再也回不到聂州军了。


    李征西不要军师了,不要她了。


    她原还想着回家之后如何劝服父母;如何与爷爷斗智,只要能够容许她继续做军师丹枫,她愿意为之奋力反抗父母之命。甚至于彻底脱离罗家她也愿意。


    她喜欢餐风露宿的军营。


    她喜欢英勇的启国将士们。


    她喜欢——李征西。


    而今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抵达贤良寺,安排众人住宿后,她对护卫首领说:“待部堂大人回来,请转达我的话:我爷爷是内阁首辅罗乐,我回家为部堂打探京城的情况,愿为部堂……只望能帮到部堂。”


    “啊?”护卫人傻了。


    谁?


    军师的爷爷是谁来着?


    *


    御书房外,李征西深吸口气,垂拱俯首,跨过高高的门槛。


    “臣,聂州总督李征西,参见皇上。”


    李征西跪地叩首行大礼。


    他刚做完一次叩首就听见头顶传来颇为耳熟的声音。


    “起来。”


    这道声音好像几个时辰前在京郊还听到过。


    他猛然拔起脑袋!竟是不顾礼节,不管御前失仪是不是罪了。


    “白!”李征西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脱口而出对方在聂州时的化名,然后猛地收声,改口称,“皇上。”说着又俯下脑袋。


    “咚——”


    陆烬轩敲了下御案。


    在御书房里伺候的宫人显然没有寝宫中的熟悉陆烬轩,坐在御案侧面的白禾点道:“皇上说赐座。”


    宫人这才明白,慌忙去搬凳子。


    听见第二道熟悉的声音,李征西已经不奇怪了。


    只是心中疑窦丛生。


    如果钦差是皇上,那所谓的“弟弟”,白小公子又是何人?能够在御书房行走,陪同皇上接见封疆大吏述职的人能是谁?


    李征西一时猜不到白禾的真实身份,但第一时间排除了康王的可能。


    “谢皇上赐座。”李征西规规矩矩叩谢,然后才起身入座,低着脸视线不敢乱瞟。


    他脑子已经懵了。


    接连经历军师、钦差的身份真相,李征西这会儿不止是震惊,还有麻木——震撼着震撼着就麻木了。


    “李总督,不是述职?”陆烬轩似笑非笑,“哦,是不是需要朕先介绍一下。这是白禾。”


    李征西只得抬起视线,谨慎地看向皇上身边的人。


    陆烬轩挥退御书房中的宫人,看眼白禾。


    白禾说:“李总督,皇上心系百姓,信不过朝中虫豸,这才微服亲赴聂州,以赈济灾民。皇上始终对李大人隐瞒身份非是不信任总督,只是皇上此行一切以灾民与灾情为重,所带的护卫不多,着实不好亮明身份。”


    李征西忙道:“臣明白。皇上胸怀天下,如此重视百姓,皇上圣明。”


    在聂州总是沉着脸能跟陆烬轩据理力争的李总督此刻与满朝堂的官僚也并无差别。


    他姿态恭敬,目光回避,他坐在凳子上,却始终矮人一头、低人一等。


    他作为一省之总督的傲气不见分毫。


    陆烬轩皱起眉,略感失望和没意思。


    “李征西。”陆烬轩揭开御案上一物上盖着的布,“看看这个。”


    李征西下意识抬头。


    “这是……!”


    “迫击炮。”


    李征西见过这东西,是陆烬轩从清风寨缴下来的,仅有一门。当时陆烬轩说清风寨的库房被他给炸了,只剩下了这一门。那东西便给聂州军接收了。


    李征西拿不准皇上给他看这个的意思,只得沉默。


    陆烬轩敲着御案道:“李征西,做个交易吧。”


    李征西:“?”


    白禾:“……”


    白禾悄悄数了数,陆烬轩是第几次对人说这句话了——陆烬轩究竟骗过几个人?


    “臣、臣……”李征西张口结舌。


    “朕要你的聂州军。”


    李征西心念电转,立即离开凳子跪下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没有什么臣的聂州军,臣以兵部调文总督聂州守军,臣无调兵权,从来只是为皇上代掌军队。”


    白禾瞥着跪得不比内阁大臣们慢的聂州总督,开口道:“李总督连皇上的话都未听完便急着表忠心,不怕皇上提出令大人为难的事?”


    在聂州时十分威风的李征西语塞:“我……臣自当谨遵皇上旨意。”


    陆烬轩笑着看白禾讽刺对方,也不管白禾这举动是不是插嘴,就纵容着白禾欺负人。


    “李大人也不必如此诚惶诚恐,皇上宽仁,自不会令你为难。毕竟在聂州时承蒙总督大人照拂,皇上不会坑害你。”白禾说。


    李征西:“……”


    说话都这样阴阳怪气了,真不是在报当初在聂州时的仇?


    白禾凉飕飕的声音一变,温温柔柔对陆烬轩说:“皇上,李大人忠君爱国,您的话可直说了,他必不会拒绝皇上的。”


    李征西:“……”


    好嘛,退路被堵死了。


    陆烬轩点头,“小白说得对。李征西,朕就直说了。朕要你代朕掌控聂州军,从今以后,你部不再是朝廷、启国的军队,而是只听命于朕……和白禾的私军。”


    李征西这下更懵了。


    什么样的局势下才需要皇帝私下组建自己的私军?


    是边疆守军叛乱?朝中有人谋逆策划逼宫?还是异族打进来了皇上要弃守京城逃亡!


    任李征西再有官场经验和头脑,也想不到真实答案。


    “臣斗胆一问,皇上为何需要如此?”


    陆烬轩看向白禾。


    白禾忽生不好的预感。只听陆烬轩唉声叹气,接着一把搂过自己搁到腿上抱着。


    陆烬轩:“朕是为了小白。朕要让他当皇后。”


    白禾:“……”


    李征西:“???”


    “朕对小白一见钟情,好不容易才把他抢进宫,朕想给他最好的,就想让他当皇后。太后非常生气,骗朕说请小白去吃饭,结果饭是一点没吃到,反而被罚了跪。要不是朕去得快,把小白给抢回来了,小白的腿就要废了!唉,这还没完。朕想给小白权力,结果一个二个都反对。那个……”陆烬轩捏捏白禾的手,偏头看他。


    白禾无声用口型提醒:“沈太傅。”


    “沈太傅居然当面骂朕昏君!朕是皇帝,朕爱一个人,难道还不能给他最好的吗?”陆烬轩抱着白禾的腰,深深凝望他。


    白禾沉浸于“果然如此”的无奈中,没能注意到此时陆烬轩眼中的情绪——是真的。


    陆烬轩是真的想要将最好的一切捧到他面前——


    作者有话说:李征西:好好一个皇帝,怎么脑子就坏了呢?


    第107章 致敬传奇防线马奇诺……


    李征西的表情一言难尽, 要不是理智尚存,知道眼前的人是皇帝,而不是只能在聂州作威作福的区区钦差, 他可能就要大不敬了。


    “皇上对我真好。”白禾扶着陆烬轩的肩膀, 扭着身子深情回望他。


    陆烬轩笑着拍拍白禾,就这么抱着人说话:“统治的本质是一个阶级对其他阶级的支配。暴力就是获取和稳固统治的手段。以京城和皇宫的军备力量, 一支受到更先进武器武装、组织更严密的五千人军队足够控制这里的局势。”


    陆烬轩又看了眼白禾, 然后说:“至少在朕宣布立白禾做皇后的时候, 京城里的官员‘不能’反对。”


    物理上的不能反对。


    白禾:“……”


    白禾想到了启国高皇帝开国时,便是率着一支边军拿刀夹在前朝百官脖子上逼他们承认自己是皇帝。


    陆烬轩的想法竟与高帝不谋而合。


    李征西大抵也是想起来启国初年高帝的“丰功伟绩”。他并不质疑陆烬轩建私军的做法有没有效用, 高帝开国的事迹早已证明了这一点。


    只是对于皇上居然为了私情……为情情爱爱之事而干出这种……李征西本能是不信的。


    他与陆烬轩在聂州打了近两个月交道, 他们这位曾经在百官口中骄奢淫逸、喜怒无常、不理政事的君父怎么可能是这种人?


    陆烬轩的城府之深, 在李征西为官的十数年里所见之人中, 实属罕见。


    “禀皇上, 臣为军人, 自甘愿为皇上肝脑涂地。但这件事……臣实在难为。各军将领的人事掌在兵部, 考核在吏部。调兵权又为中枢实出。臣虽为总督,可也只能在聂州地界调兵遣将。聂州与京城相隔数百里,即使臣能够将聂州守军改造为私军,对京城也是鞭长莫及。”李征西说。


    李总督不愧是能在罗党与清流之间取生存之道, 做到从一品大官的人,他推锅踢皮球的功夫不比内阁林良翰、尹双差。


    陆烬轩嘴角的弧度不减,却收敛笑意,成了假笑。


    见状白禾道:“皇上,李大人不肯答应,可他知道了皇上的计划……皇上,为免泄密, 绝不能让他活着走出宫门!”


    李征西:“!”


    李总督惊得迅速抬头去瞧皇上的脸色。果不其然,皇上沉了脸,俯视向他的眼神中满含杀意。


    他完全不怀疑陆烬轩会不会当场杀了自己以灭口。


    这不是一般的皇帝,这可是一个敢于带着二十个士兵就摸黑上贼山端了贼窝的狠人!在其身份揭露以前,他早就对方说自己曾当过兵的话深信不疑!!


    李征西的视线被御案所阻挡,否则他此时就能看一看皇上的腰间有没有挂一把枪。


    等等,那把转轮枪还是他主动送给皇上的。


    李征西:“……”


    李征西:“皇上!皇上不可!臣定当守口如瓶……”


    “李征西。”陆烬轩抱起白禾的腰把人放到一边,自己从龙座上起来,绕过御案来到仍没搞清状况的聂州总督面前。他垂眸俯视着自己脚尖前跪着的人。“你好像没明白。朕没有征求你的意见,朕是在命令你。”


    李征西埋下头,脑中疯狂思索该如何应对。他应该怎样拒绝皇上并且打消皇上杀人灭口的念头?


    “李征西,籍贯渝南。父母……”白禾从桌案上拿起一沓纸,慢条斯理读出纸上文字。“李大人的父母如今就在老家吧?”


    李征西脸色遽变,他抬起脸去看白禾,然后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君父:“皇上,臣愿意……但求皇上放过臣的父母亲族!”


    “杀人不过头点地。”白禾凉凉道,“皇上若是杀人,一眨眼的功夫便够了。李大人在聂州见识过罢?连锦衣卫、侍卫都用不着。但皇上一向宽仁待下,李大人无需多虑。”


    李征西的视线落到陆烬轩腰带上,果真看见了熟悉的枪套。


    他的心中顿时一片冰凉,寒意从脚底板一路侵袭到后脖颈。他复又将头低下去,不敢再冒犯天颜。


    “起来。”陆烬轩开口了,“站起来,朕的兵不许跪!”


    李征西愣住。


    “谢皇上。”李征西仍是按照礼节行礼谢恩后才起身。


    陆烬轩皱了下眉,收回目光转身回去坐下。


    无论何时,陆元帅始终无法习惯启国人动不动下跪的举动。尤其是对方是一名军人。


    “朕从曼达国人手里买了一批军火,首批已经交付,东西在安平县。李征西,你回去后东西会以别的名义送到你部。”陆烬轩说。


    李征西心里十分之拿不准,不由道:“皇上请恕臣斗胆,各省守军的军需物资实需经布政使的手调配,敢问皇上是以什么名义下拨给聂州军,还是说没有公文,只是私下送过来?”


    白禾心道这人的从一品大员没白当,表面他是被吓着了,其实一直存着理智,而且十分敏锐。


    陆烬轩说出了他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户部官员勾结曼达国人,抢劫聂州赈灾款,锦衣卫实行抓捕的同时缴获了一批曼达国武器。这批武器就交给聂州军接收。”


    李征西霎时脊背发寒、毛骨悚然。


    赈灾银何时被劫了?


    锦衣卫又是何时出动?


    “皇上指的是……户部官员押运到邻省去购粮的那十万两赈灾……银?”


    “嗯。”陆烬轩点头。


    李征西闭了闭眼,不再挣扎,也无力再挣扎。


    他们这位年轻的君父城府之深、手段之毒、眼界之广……世所罕见。他在聂州就压不住还只是钦差的陆烬轩,何况是作为一国之君的对方?


    “皇上,臣食君禄,当为君分忧。臣只有一个不情之请。万望皇上首肯。”


    陆烬轩挑眉:“说。”


    “聂州军军师丹枫实为臣私人幕僚,其无官无职,一介白衣,此事干系重大,绝不能让他知道。可这人着实有才,在军中助臣良多,也算立过功。臣想为他请功,之后就放他离去,绝不会将消息泄露给他。”李征西越说心里越沉。“据他所言,他家就在京城,此行正好归家。”


    京城此行,正好归家。


    陆烬轩:“?”


    这点小事值得拿到谈判桌上交易?


    陆烬轩:“行。要多大的功?小白给你现写圣旨。”


    白禾:“……”


    虽然事实如此,那也不好直说啊!


    说得仿佛他们这是什么蝇营狗苟的交易——哦,在陆烬轩眼里这就是交易。


    “李大人请说。”白禾从桌上拿起御笔,蘸了朱墨就能写。没想到李征西这趟回京述职是早有准备,他从衣袖中取出一本奏疏,双手呈奉:“臣有奏疏。”


    白禾搁下笔来接奏疏。


    李征西安静如鸡地坐着,以为等到圣旨写好,他拿了圣旨就能走了。结果他看见白禾取走奏疏后没交给皇上阅览,也没有读给皇上听,而是自己快速看了一遍,然后就伏案写了起来。


    写什么?


    当然是写圣旨啊!


    李征西:“……”


    这、这不对吧?


    这好像不叫宠爱,叫摄政……


    李征西顿觉眼前发晕。


    陆烬轩就跟甩手掌柜一样坐着看白禾刷刷写圣旨,李征西在对面如坐针毡地看着他们。


    不过片刻,白禾便洋洋洒洒写好一封封赏的圣旨草稿,说道:“皇上,我去司礼监盖印装裱。”


    正式圣旨一式两份,司礼监要留一份入库存档,另一份则颁布给领旨对象。但凡是找不到存档、或与存档不符的圣旨,即使上头真的盖了玉玺那也是假的。


    白禾一走,御书房内就只剩下陆烬轩和李征西。


    “李征西。”陆烬轩突然点名。


    李征西立马应:“臣在!”


    “你现在知道为什么你第一次调兵去打曲盘山为什么大败了吗?”


    这似乎是在谈军事问题,聂州总督提到嗓子眼的心往回落下不少,他答道:“臣带人去山上清扫战场时看到清风寨土匪用的刀形制统一,再加上皇上带下来的新式炮,清风寨背后有外国人辅佐。是不是皇上方才提过的曼达国?”


    陆烬轩重又笑了:“这才是一个将军该有的对战场情报分析能力。没错,朕在他们老窝抓到一个曼达国人,他姓门罗,是曼达国派遣的间谍。朕和他做了交易。”


    “皇上!”李征西惊愕得差点跳起来。


    什么东西?


    大启皇帝跟一个不怀好意的外国细作做交易?!


    “皇上岂可与外族……”


    “勾结境外势力是吧。”陆烬轩嗤笑,“朕不借这机会骗对方,怎么能不花钱弄到武器给你?”


    “……”李征西顿时噤声。


    “曼达国人野心不小,清风寨不会是唯一一个得到他们资助扶持的。聂州沿海,曼达国人的军队如果要入侵启国,有可能从聂州登陆。所以他们一张口就要聂州港口。”陆烬轩轻敲着桌案,神情严肃。


    “港口?”李征西皱眉。


    聂州总督极熟悉聂州地形,聂州沿海海岸的地图在他心中展开,他甚至很快找到了至少两个适合船只冲摊登陆的区域。


    “可能不止曼达国,所有对启国领土有欲望的国家都会想要港口。他们的运输船需要深水港,军舰抢滩登陆也得找合适登陆作战的地方。你回去后不用再管赈灾的事,把你部全部调到海岸修筑防御工事。”陆烬轩朝他招招手,“来。”


    李征西顿了顿,站起身走到皇帝御案前,看着陆烬轩摊开一张巨幅的空白宣纸,用别扭的姿势握笔在纸上绘画。


    “在海滩上扎这种篱、篱……朕也不清楚应该叫什么,朕看你部营地大门就有这个。不过海滩上的要打桩扎实,不要活动的。这道后面十米左右开始布设陷阱。地雷……这个大概暂时没有。沿岸每隔一段距离修建哨塔,将你部所备红夷炮全部架设上去。哨兵配栓动步枪。后面……”陆烬轩边画边讲解。


    李征西怔怔看着年轻的君父“纸上谈兵”,笔墨落在纸上,渐渐描绘出一幅令一省之总督也得眼前一亮的、新颖的战场画卷。


    他仿佛回到了当日的安平县外,他与陆烬轩各持己见,对于剿匪之法相互据理力争。


    李征西再一次深深震惊了。


    这震撼无异于告诉他,一个满脑子美色享乐的昏君其实是不世出的军事天才!前头还抱着美人卿卿我我,转头就亲自率领千军万马,拒强敌于国门之外!


    “皇上所描绘仿佛海滩上的长城。为何不直接效仿前朝,在海滩上修筑城墙?”


    陆烬轩:“?”


    长城是什么东西?


    陆烬轩嗤笑一声,“多厚的墙?就京城这样砖砌的墙……”他拍拍搁在桌上的迫击炮,“一发打不烂,那就两发。”


    李征西这就更不能理解了:“若是城墙都挡不住的炮,那木头扎的篱笆岂不更……”


    “谁说它是拿来挡炮的?它是挡登陆艇、登陆车的。不过有一点你没说错,木头是不行。应该用铁丝。那启国有铁吗?”


    李征西:“……”——


    作者有话说:【注】:1.国家是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的机器,是使一切被支配的阶级受一个阶级控制的机器。——列宁·《论国家》。原话是马、恩的观点


    2.“暴力就是获取和稳固统治的手段。”(枪杆子里出政权。——毛)


    ——


    陆帅:要不是启国没那条件,我会拿木头铁丝搞防御工事?扎钢筋!灌混凝土!连坦克炮都扛不住的工事都是什么垃圾!


    致敬传奇防御工事,《固若金汤》的马奇诺防线


    第108章 陆烬轩的罪恶


    “哥哥同李总督说了什么?他走时神色凝重。”白禾问。“我见他手里还拿着一卷纸……哥哥给了他什么?”


    李征西已拿着圣旨和防御工事示意图离开。


    “小白, 帮我找硬一点的纸,能写钢笔的那种。”陆烬轩在桌上翻找。


    白禾也是第一次进启国皇帝的御书房,但他毕竟有十四年皇帝经验, 找起来更有方向, 很快就从书架下放的柜子里找到纸张更厚实、□□的纸。


    “跟李征西谈了点防务的事。”陆烬轩拿出从聂州带回来的钢笔,扯过一张纸开始在上面写字。“曼达国给我开的条件里要聂州, 玛地尔国跟内阁谈, 开口更大, 要聂州、懐州、橡林三省。你认为这三个省有什么共同点?曼达国和玛地尔国的条件又有什么共通点?”


    白禾在军事上属于门外汉的级别,远远达不到陆烬轩、李征西这种军事人才的敏锐度。不过白禾被陆元帅带在身边亲自教了这几个月, 哪怕是只看对方的态度他也能做出一定的判断。


    “聂州、懐州、橡林都有海, 能开海市, 修港口。”


    陆烬轩在纸上写下一串曼达国语, “外国人要深水港, 是因为他们的船太大了, 深度太浅的港口不能停船。他们要让本国的大船在启国靠岸, 是为了运粮食来卖给你……启国吗?”


    白禾看向纸上深蓝色的七拐八弯的线条,“难道罗阁老想得不错?玛国这些外族来了会滋事?”


    陆烬轩盯着纸上自己写下的字,玛地尔国文字与帝国的文字一样是拼写文字,这种相通性令他忽然想起了帝国。


    他的目光一时恍惚。


    自从来到启国, 他已有快三个月没写过字了。


    他已经离开帝国三个月了。


    他真的能再回到帝国吗?


    他——真能舍得下白禾吗?


    “哥哥作的这是什么?”白禾甚至分不清纸上的是字还是画,他只得含糊问。


    “嗯?”陆烬轩被惊醒了般,扭头看着他,随后放下笔,大手握住白禾纤细的腰将人抱到自己腿上,胸口贴着白禾的后背,把他整个人拢在怀里。


    白禾顺从地由着陆烬轩动作。


    他也想念陆烬轩怀抱;想念陆烬轩体温;想念陆烬轩的温柔和庇护。


    一个人在皇宫中……真的非常冷。这段时日以来, 白禾常夙夜惊梦。冷意从心底透出来,浸入四肢百骸。


    “小白。”陆烬轩的下巴搁在白禾肩头,双臂紧紧环着他,灼热的呼吸喷吐到他细嫩敏感的脖子上。“我……我现在好像离不开崽崽的家长。”


    陆烬轩开玩笑的说。


    白禾怔然沉默。心口软软的,却有点酸涩滞然。


    “我到启国已经三个月了吧。”


    是啊。白禾心想。再有三月便到半年之期——是陆烬轩亲口说的离开期限。


    陆烬轩在白禾耳边轻轻叹气。他的掌控欲、保护欲似乎又在作祟了。


    越是清晰意识到他与白禾并非一个世界的人,这种情绪就越发激烈,疯狂。


    可理智又在同时告诉他,这不对、这对白禾不好。他不能放任、放纵自己,以至于伤害到白禾。


    白禾忽然一颤,感觉到颈侧有些异样的触感。


    他想扭头看看是怎么回事,然而不等他有动作,就感觉陆烬轩放开了他。同时感觉脖子上一轻。


    他低下头摸了摸,原来陆烬轩将挂着机甲空间钮的项链取走了。


    “刚来的时候,玛地尔国的医生来给我治疗,这些是当时药瓶标签上的药品名。”陆烬轩离开了御座,边说边走向一侧书架,从书架上拿起一只圆球型的摆件。“我推测是药品名,应该是止疼药。等会你找人通知邓义,派锦衣卫去打听医院常用药品的名称。”


    “这是玛地尔国的文字?”白禾愣愣拿起纸认真地重新看了一遍。


    常言道:字如其人。


    陆烬轩自称不识字,又时常表现出对一些词句常识的理解匮乏,白禾便总当他是文盲,完全遗忘了陆烬轩是外国人,他对本国的文字总不会也是不认识。


    原来、原来他能识字。


    只不过不能识启国字。并且他的字写得极其漂亮,笔走游龙,笔划尾处带着锋刃。


    “哥哥能识玛地尔国的字?”白禾迟钝地意识到,“当日那两个外族人……那传教士与医生说的话你听得懂?”


    “能猜到一点吧。”陆烬轩将摆件搁到桌案上。“我的国家的语言和他们的有一点共通性,根据他们对话中的重复词出现的位置和频率,结合他们的表情、反应,首先能推断几个高频词的意思。我后来故意跟那个传教士说话,有时候他会给医生翻译我的话,这样就能得到几个完整句式,做进一步推断。”


    白禾听得心惊,瞠大了眼望着他。


    对于陌生的语言,竟然可以通过这样的交谈来推断意思?


    陆烬轩看见白禾的表情不由笑起来,“不是说了,我受过某些训练,当年在军校,收集和分析情报是我选修课。你看这个。”


    陆烬轩拨弄了下摆件上的圆球,圆滚滚的球就咕噜噜自转起来。


    白禾问:“这是何物?”


    刚才找纸时白禾自然也在书架上看见了这东西,他只当是一个新奇的摆件,是启国皇帝收集的小玩意儿。没想到这只串在木棍上的球竟会这般转动。


    “星球仪。反正在我们那叫这种东西星球仪。它上面画的是地图。”陆烬轩把转动的圆球停住,根据他在聂州看过的地图找到了启国位置。“这里是启国。它应该是玛地尔国制作的,字母跟拼写方法和药瓶标签上的一样。启国位置上写的国名是……大启。”


    陆烬轩用玛地尔国语的拼读方式读出星球仪上启国的名字。然后拨动星球仪,找到了疑似是玛地尔与曼达国的国家。


    在白禾钦佩的目光下,他点着玛地尔国的版图说:“启国在北半球,向西跨过海洋,这个位置是玛地尔国。曼达国在玛地尔南边,在这里。”


    陆烬轩试图教会白禾看星球仪和世界地图。


    “只看地图,观测它们的版图和周边,分析它们的地缘情况。”陆烬轩让白禾坐下来,从星球仪上的经纬线开始教。


    教完经纬线,他自己笑了,“好啊,真是好东西。有这个荷鲁斯就能用坐标了。”


    对世界的认识尚停留在“天圆地方”说就被突然灌入“星球”概念的白禾:“……”


    “小白。”陆烬轩忽而一敛笑意,凝重而严肃的说道,“启国的未来……可能不好。我不确定你们这个王朝还有多少寿命,可能是五十年、一百年、两百年。你……不管皇后还是内阁首辅,也许你刚当上就要面临旧王朝终结的危机。”


    白禾懵然的目光从星球仪离开,移到陆烬轩脸上。


    “哥哥。”他摇了摇头。“我听不懂。”


    他的知识与眼界仍不足以使他做出旧时代将要结束的判断,他只是一个被关在深宫之中,接受着旧时代教育长大的“古人”;他是封建统治阶级的代表,无论他是否有亲政,是否有实权。


    白禾的阶级身份从未改变——从傀儡皇帝白禾到进士白禾、侍君白禾。


    陆烬轩沉默了下。


    拥有几年从政经验的陆元帅有的是话术来劝说、诱导、哄骗白禾。


    长长的沉默之后,陆烬轩终究放弃了诱哄,他不再用宏大叙事唬人,大谈特谈什么时代啊世界啊。来自星际时代帝国的陆元帅回归了他最了解的东西。“玛地尔、曼达国这些国家想要启国开放市场,自由贸易。贸易是为了获取财富。如果启国不能顺应要求让他们得到财富,他们就会从战场上得到。一旦开战,启国不能抵挡他们的坚船利炮,启国是什么下场?”


    这题白禾会。


    他说:“启国只能割地求和。”


    陆烬轩点头:“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也得不到。”


    这话说得极妙!


    白禾的眼神也沉了下来。有些焦急的问:“那启国……哥哥,我们该怎么办?”


    如果启国与外国开战,陆烬轩依旧会在半年之期到后离开么?


    陆烬轩能不能……留下来?


    白禾故意露出害怕的表情,双手抓住陆烬轩的袖子。


    陆烬轩说:“战争是政治的延续。”


    白禾愣住:“政治的延续?哥哥不是说他们是为了钱来启国?”


    陆烬轩又沉默了。


    “哥哥?”


    陆烬轩摸摸白禾脑袋:“钱是利益的形式,获取利益是资本的目的。扩张殖民是手段。如果是我,我也会选择战争。”


    陆烬轩对白禾剖开了他的阶级和他信奉的政策主张之恶。


    “看这两国的版图,在它们的大陆上不算小,但跟启国比,启国就像一个还没被开采过的金矿,启国版图宏大的领土意味着大量无主资源,大量人口意味着庞大的商品倾销市场。资本无序扩张到一定地步,在本国内的垄断吞噬达到极限,能够在内部掠夺的资源财富触到上限,贫富差距拉大,统治阶级和底层民众的矛盾就显现了。”


    陆烬轩把白禾的手拢进掌心里,然后说:“这种时候,我们这些政府官员如果想要内部秩序不紊乱,有两个方向的办法。一是对内分化下层民众,另一个就是向外部扩张。发动战争是转移内部矛盾最快速高效的办法。这个战争就是我们内部政治的延续。如果玛地尔国也面临这些内部问题,如果我是他们国家的政客,不,军方高层,我一定会说服国会,对启国发起战争。”


    陆烬轩的用词已非常通俗易懂了,即使是白禾也听得懂。


    可白禾无法接受一个国家仅仅为了化解所谓内部矛盾就将战火带给另一个陌生的、远在大洋彼岸,从来无冤无仇的国家!


    “凭什么?他们凭什么!他们国家的百姓的问题为什么要伤害启国人来解决!”白禾下意识收回了自己的手。


    陆烬轩望着空空如也的掌心,仿佛看见了横亘在他与白禾之间的浩瀚星海。


    他的小白在政治上天真、单纯。


    他的小百合干净、善良。


    而他,是帝国军方里极右势力的首领。他作为国防大臣的政治理念就是不断延续对敌国联邦的历史仇恨,延续复仇战争。


    战争和仇恨是帝国人头上悬着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这份恨意将使帝国人一直团结,一直战斗。


    陆烬轩——满手血腥、满身罪恶。


    “不对外扩张,难道让我们国家的底层民众永远活在他国的阴云下吗?!难道眼看着矛盾激化,看到祖辈用无数鲜血、牺牲换来的好不容易建立的国家崩溃!”陆烬轩捂住眼,“我不想用分化民众的办法,那是自取灭亡。但只要我们的敌人一直存在,帝国的战车就不用停止。但凡……有别的办法,我也不会……”


    白禾狠狠怔住:“哥哥……是在……哭么?”——


    作者有话说:【注】:1.“战争是政治的延续。”——克劳塞维茨·德《战争论》


    2.“战场上得不到的,谈判桌上也别想得到。”——百度说是??尼克松讲的。


    第109章 道德真空不会哭


    “怎么可能。”陆烬轩放下了手。


    白禾的视线凝在他脸上, 果真没有看到任何“哭”的迹象,相反他在笑。


    “我又没有道德,怎么会哭。”陆烬轩自嘲地笑。


    “哥哥……”白禾以为自己说错话了, 于是主动走到陆烬轩身边蹲下, 以低姿态靠近他,展现自己的柔顺。“我不懂这些才胡说八道。”


    陆烬轩低下头看着他。


    白禾软声说:“哥哥莫生气了……唔!”


    陆烬轩猛然使力将白禾拽进怀里, 低声说:“对不起。”


    “……是我说错话了。”白禾轻轻回抱住他。


    启国很重要吗?


    不重要。对于白禾来说, 启国本也只是一个陌生的国家。若非在这里遇见了陆烬轩……


    “抱歉, 我不够冷静,代入了我原本的立场。”陆烬轩拍抚着白禾的后背, “错的是我。位置决定立场。”


    他稍稍松开怀抱, 揽着白禾倚在椅背上, 紧绷的神经随着动作有所放松:“我应该站你的立场, 站在启国这边……小白, 如果我再有立场错误, 你要提醒我。”


    这不是为难白禾吗!


    他的立场就是陆烬轩, 他还能指出陆烬轩的错误?!


    他捏着陆烬轩的袖摆:“可我不懂这些。”


    陆烬轩笑着拍拍他,并没有说话。


    陆烬轩知道白禾什么都懂。


    白禾非常聪明,一点即透、举一反三。


    他当然懂。


    任何人都能懂。


    立场关系到一个人的切身利益。什么事对自己不利、会损害自身利益,怎么会不知道?


    当然, 愚蠢的人确实不清楚。


    “哥哥,宫里的事我处置好了。”白禾说,“我去见了太后。哥哥说过血脉血亲是天然的政治同盟,太后是皇上亲母,太后如今的地位权势皆源于皇上。我便同她说皇上身边无人可用,满朝文武忠奸难辨,先皇后更是罗阁老伸进后宫里的手, 多年来皇上一直受百官挟制。现今局势已越发险峻,太后非但不帮助皇上,还要打伤内相,授朝臣以柄。”


    陆烬轩挑眉,玩笑说:“我们小白的话术不少啊。”


    被打趣了的白禾揪了揪他衣服,“我还骗太后说我与皇上两心相悦……”


    陆烬轩:“等下,什么是两心相悦?”


    “……就如哥哥骗人的那样,哥哥在殿试上一眼相中我,将我接进宫中。哥哥待我好,我也渐渐心生爱慕。我。”白禾弯起眼露出甜甜的笑容,“我们是真心相爱。所以我要帮哥哥,代你同太后缓和关系。太后似乎是信了,愿意帮着安排兰妃假死出宫一事。”


    白禾很少笑。


    他总是不开心,冷淡的目光下是一片沉沉暮气。


    可他每次笑起来,就会露出可爱的小酒窝,眼里也有了光,每一次都会击中陆烬轩的心脏。


    陆元帅沉浸在这样的笑容里,不由自主用指尖去触碰其酒窝。


    白禾一怔,却没有躲闪。


    随后他感觉到头顶落下一只温热的大掌,听见陆烬轩温柔的声音在说——


    “小白真棒。”


    又在哄孩子。


    白禾咬咬下唇,继续说:“哥哥,我将太后宫里的人,除了她的贴身嬷嬷全部撤换了,假借的皇上谕旨的名义。太后未有抗拒。她果真选了你、不,她选了站队自己的皇帝儿子。往后不止兰妃之事,后宫其余诸事有太后压着,便不用我们再费心。哥哥不必再顾虑这些妃嫔。”


    “嗯。”陆烬轩倚在御座上听着轻慢的声音缓缓闭上眼。


    察觉到他的倦意,白禾又柔声说了几句才停下,“哥哥要回寝宫么?”


    陆烬轩没吭声,似是已经睡着了。


    白禾不想吵醒他,便轻手轻脚离开御书房,并叮嘱守在外头的宫人注意着屋里的动静,不要吵扰皇上。


    白禾不知道自己一出御书房的门陆烬轩就睁开了眼。


    这十多天来,他从聂州到京城,从京城到聂州,再从聂州回京,来来回回几趟,不是在赶路就是忙着搞事。今天回宫到现在,他连口饭都没吃上。


    累吗?


    与他过往的军旅生涯相比,这不算什么,甚至不如军校时期的野战训练累。


    可他仍然感受一股浓浓的疲惫感。


    他摊开掌心,对着手中的机甲钮说:“Horus,我跟小白……我们之间不止隔着星海,我们的立场不同,甚至是敌对。”


    没有启动的荷鲁斯当然不会和他对话。这不过是陆元帅的自言自语。


    “我应该不适合养孩子。我总是忍不住去改变他的想法,我想把他的意识形态扭转成帝国人的……我想带他走。”


    因为舍不得、放不下。


    “放开小白的手就像戒毒一样。”陆烬轩沉默片刻,“我做不到,现在做不到。”


    午膳之后,白禾陪伴陆烬轩召见了从聂州而来的二十勇士。白禾像一个旁观者坐在他的身边,见到了陆元帅如何“征服”士兵,第一次窥见这位帝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元帅作为军队领袖的魅力。


    面对骤然得知其真正身份而震惊到失语的众人,陆烬轩没有如在李征西面前那样说话,也未对自己做聂州钦差一事做解释。他更没有坐在皇帝御座上,以君父的目光俯视他们。


    陆烬轩站在这二十个人对面,用含笑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士兵:“我欣赏你们的勇气。追随我、效忠我,我许以你们升官发财。”


    众人战战兢兢,手忙脚乱就要跪拜。


    这群士兵就是平头百姓,是普普通通的底层人。


    “我的士兵不需要对我下跪!”陆烬轩拔高音量喝止了他们。“立正站好!不要当我是皇帝,把我当做将军。从现在起,我是你们的指挥官,陆烬轩!”


    “是!”众人下意识应答。


    大家原本混乱得不行的脑子在陆元帅的气势和极富感染力的宣讲下就跟着了魔一样,心情激荡、热血沸腾。


    老爷天!白大人是皇帝!


    皇上亲口许以他们升官发财!


    皇上不止没有看不起他们这些目不识丁的大老粗,还称赞他们英勇,完全不摆皇帝架子!


    之后不管陆烬轩说什么他们脑子里都只有一个念头:效忠他!


    当晚皇宫里办了场小型宴会,宴赏二十勇士与李征西及其部下。


    由于聂州灾情,这场宴会不能铺张浪费,白禾就让御膳房多做鱼、肉的菜,不求精细,但肉要多放,味重。再准备大量的酒。


    这宴没带其他官员,以令李征西等人安心吃顿好饭。不过陆烬轩这个皇帝不像别的皇帝那样提前离场,他不光全程参与,还完全没有皇帝架子,端着杯子坐到了士兵一桌,跟在聂州军营时那样和大家聊天。


    留下白禾一人坐在主位上对着满桌饭菜。


    白禾:“……”


    李征西:“……”


    李总督心里又冒出了那个疑问:皇上脑子真没问题吗?


    起初大家根本放不开,几杯烈酒下肚,脑子都晕晕乎乎了,谁还记得住陆烬轩是皇帝不是曾经跟他们同吃同住的钦差大人?


    “白、白大人……”一个士兵说话舌头打结,差点咬到自己舌头,“不、不对!皇上,皇上啊,当时其实我一点都不想去打什么清风寨。是、是有人说跟您去有钱领,当场就给!整十两银子呢!”


    “十两银子搁水灾前能买两三千斤大米呢!”


    “皇上我也、我也是为了钱。”


    “皇上说咱们英勇,嗐,其实咱们也没想那么多。”


    “说实话,上山之前我都没想过能回来,我都给同营房的人说好了,托他们帮我把钱送家里。”


    “是啊是啊。没想到皇上这么厉害!咱几个不光回来了,还都没有缺胳膊断腿!”


    陆烬轩喝了一大口杯子里的茶——陆元帅即使在这种时候也没有喝酒,笑道:“朕再厉害也只有一个人,哪怕制定的作战计划再好,总得人去执行。你们都很优秀,英勇无畏,服从命令,所以才能完美执行朕的作战计划。何况……谁不是为了钱才当兵?保家卫国是理想,养家糊口是现实。为了钱奋斗不丢人。难道军人为此而战斗就能抹杀他切实建立的战功,拒绝承让他们是英雄?”


    陆烬轩这番话瞬间打动了在场所有人,包括独自喝着闷酒的聂州总督李征西。


    众人顿时热泪盈眶。


    得到他人认可与赞颂的成就感令人欣喜若狂,尤其是这份认可来自启国至高无上的皇帝。


    唯有白禾无法融入这个场景。


    陆烬轩不在他身边,他就像失去了日月晖光照耀的百合,独自在阴云下感受寒风。


    白禾不高兴,便转头看向下手坐席上的李总督。


    “李大人,军师为何不在?”


    李征西握杯的手一抖,险些弄洒了酒。


    “军师回家了。”李征西含糊说。


    “哦。”白禾示意身后宫女给他杯中斟满茶。“原是回家了。李大人怎不早说?皇上若事前知道了也好命人去罗阁老家走一趟。军师一介女流,回了家里只怕不好出门。但若有皇上口谕便名正言顺了。”


    “什么?!”李征西惊愕得霍然起身,腿磕到桌案,险些将碗盘撞翻。“丹枫是!他不是……”


    白禾故作惊讶,“难道是我认错了?军师不是罗阁老家的人?可传旨领你们进宫的公公说他瞧见李大人身边有个年轻人,生得像极了先皇后。据说罗阁老有个孙女,容貌颇像先皇后。先皇后去后,罗阁老曾有意将她送进宫为继后,后来不知为何不了了之。”


    李总督呆住了。


    “部堂大人?”


    其他人注意到这边的动静,纷纷好奇地望过来。


    陆烬轩从桌上离席回到白禾身边,只一眼就确认他家小白又在欺负人。


    陆烬轩失笑,赶紧牵着白禾离开现场,带他去士兵之间说话。“给你们介绍,他才是真正的白禾,是朕的……夫人。”


    陆烬轩笑着单手按在白禾肩头上:“他以后要做皇后!”——


    作者有话说:别听陆哥瞎说,这就是帝、国、主、义,我们要反对他!


    ——


    罗阁老:大启王朝只能有一个太阳!那就是皇上!


    众士兵:皇上的恩情还不完!忠诚!


    陆哥:一不高兴就欺负李征西的小白有亿点点可爱


    第110章 刺客案真凶


    皓月当空, 宫中宴散,众人出宫,所有人兴致高涨, 兴奋得路都走不好。元公公做事周到细致, 特意遣人相送,打着护送李总督回贤良寺的名号。然而李征西当夜根本没回贤良寺, 他半道转去了罗阁老府邸, 却也没有深夜拜访, 就在街头杵着遥望了罗府大门一整夜。


    他为丹枫讨来的那封圣旨还未送到对方手里。可现在他已经搞不清丹枫究竟是不是需要这样的封赏了。为对方请旨的自己——此刻成了笑话。


    同在今晚,紧赶慢赶才赶在城门关闭前进京的温立庆行李都顾不得处置, 就这样风尘仆仆前往白府。


    听说温家书院的小少爷来了, 才下班的白父换下官服就匆匆去正厅见人。


    表面上看, 白煜有六品官身, 对方只是一介白身, 更是一个晚辈, 堂堂户部主事何须如此待人?


    当然是因为白煜十分清楚温立庆身后的温家书院是什么。


    “伯父!”温立庆见到白父非常激动。


    “贤侄这是……”


    “伯父先听小侄说!”温立庆不顾礼节的抓住白煜手臂, 焦急说,“白禾失踪了!”


    白煜:“?”


    温立庆:“白禾先前随皇上去了聂州,十六、不,十七日前他独自从聂州回来, 却半路出了事。他在间山驿站遇到刺客,随行侍卫十不存一,而他如今下落不明。”


    白煜神色大变,盯着温家少爷道:“我在京城并未收到任何消息。贤侄是如何得知?”


    “我前些日子陪户部的宋灵元去聂州,在安平偶然遇见白禾,他与……他没过两日就离开聂州返京,可之后就没了消息。直到小侄回京经过间山驿, 看见官差围了驿馆。间山驿可是官驿,什么情况下官差会围了它?我便去打听一番,见到侍卫的尸体,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温立庆解释。


    白煜立刻反手抓住他说:“走,贤侄!来我书房,将你知道的都写下来,明日天一亮我就去拿着它与诉状去大理寺!”


    “大理寺?”温立庆反倒是一愣。“伯父为何不上疏直谏,向皇上讨公道!我离开聂州前皇上已启程回京,如今应是在宫里了。”


    白煜面露难色:“这……我只不过区区六品户部主事,并无直谏之权。”


    “那找御史相帮呢?伯父可有相熟的御史大人?”


    “并无。”


    “这……这怎么行,白弟如今生死不明,皇上经过间山却停留都不曾,也不知道他是不知情还是不在乎!”温立庆看起来急得不行。


    白煜将人带去书房,哄着他白纸黑字写下来,然后安抚道:“贤侄风尘仆仆来报信,也是有心了。你且安心回家,我自会想办法。明日、明日一早我就回户部托同僚帮我上疏。实在无法……我就去求林大人!”


    温立庆无法,被劝回去了。


    白煜盯着桌上的“供状”,表情瞬间阴沉下来。


    白禾早就回京了。


    他是白禾的父亲,也是户部主事,玛国援助的事情没有瞒着他们这些主事。户部尚书、内阁次辅林良翰更是一反常态与他接触,态度不是对下级对同僚的疏离客气。


    身为清流领袖的林阁老对他态度转变,当然不可能是因为他这个区区六品小官。原因只可能在白禾身上。于是他知道白禾在宫里、在皇上面前得到的恩宠更甚之前。甚至关系到这回玛国援助的事,以至于林阁老为了此事的顺利进展而来向他这样低品级又无势的小官示好。


    所以白禾绝不可能有事。


    生死不明更是无稽之谈!


    那么问题来了。温家书院的少爷为何笃定白禾有事,火急火燎来寻他,撺掇他上疏直谏呢?


    “向皇上讨公道……”


    白煜悚然一惊!


    这竟是冲着皇上去的!


    白煜连忙取出信封将哄温立庆写下的东西封入其中,封口烫火漆,封面写上:白侍君白禾亲启。


    以户部主事白煜为款。


    他无权直接上疏皇上,但他能给亲儿子写信啊!


    做好这些他便拿着信函离开书房,去白禾的生母赵姨娘房里。


    赵姨娘见到他十分惊喜,张嘴便问:“老爷今夜是、是来我房里睡么?”


    白煜这会儿哪有心思想床笫之事,骂道:“无知妇人,脑子里就净是这些!”


    他将信函拍到屋内的桌上,“明日一早你就去宫门前求见侍君,务必把这个亲手交给他!”


    无故被骂的赵姨娘表面委委屈屈,心里翻白眼。


    狗男人!


    呸!不是为那档子事你纳什么妾啊!


    “老爷,是、是要我去见禾儿?”赵姨娘委屈巴巴,“我能进皇宫吗?”


    她哀怨但含羞地瞥眼白煜,可以说:“我不过是一个妾室,没得诰命在身,到底是一介草民,我这样的如何能进皇宫呢。”


    白煜冷冷瞪她:“你这是怨我?我才是个六品官,我的正房妻室都拿不到诰命,遑论妾?不过你生了个好儿子。禾儿如今正得宠,与其怨我,不如去哄哄你儿子,教他给你在皇上面前讨封圣旨。”


    赵姨娘眼里闪过一丝喜色,被白煜捕捉到了。


    白煜敲敲桌子,“记住了?务必把这信函亲手交到禾儿手里!中途任何人要拆信或代你转交你都别给,只说是家书,讲的是我老家亲族一些事,族里要修缮祠堂,让我这边出钱。”


    赵姨娘被他凶得身子一颤,“我记住了,老爷。”


    看她逆来顺受的模样,白煜这才顺了气,转头要走,却在踏出房门前猛地掉头回来拿起了信函:“我不放心,还是先搁我这儿,明早你出门前再来找我拿。”


    “哦。”赵姨娘脸上笑嘻嘻,“老爷慢走。”


    翌日清早,天光未亮,白煜便又拿着信函来赵姨娘房里,将东西给她,并催着她起床同自己一道出门,直将人送去了皇宫门外,向守门侍卫证明赵姨娘身份后才去户部上班。


    白煜和赵姨娘的身份都不足以直接进宫,必须先走流程。赵姨娘在宫门外大街上站了足足有一个时辰才见到了前来领她进宫的太监。


    这公公看着年龄不小,但也不算老。表情沉沉的,眼神有点阴鸷。赵姨娘非常害怕公公身上的气质,老老实实跟着人走。没一会儿就到了一座宫殿外头。


    “这是皇上的寝宫,夫人谨慎些,莫惊扰了圣上。侍君就住在偏殿里,夫人请随奴婢来。”邓义的态度不过分谄媚,又礼节周道,将人领到偏殿外面躬了躬身。


    “禀侍君,您母亲到了。”


    赵姨娘怔怔看着一切,心中如掀起惊涛骇浪,懵懵的被带进偏殿屋内,见到了数月未见的儿子。


    白禾没有屏退宫人,瞥一眼将人从皇宫门外接进来的邓公公。


    “值守侍卫说夫人是白大人亲自送到宫门口的,侍卫说不清白大人是什么神情,只觉得挺严肃。且白大人是主动向侍卫证明夫人身份的。”邓义说。


    “父亲要您入宫见我所谓何事?”白禾冲自己对面的凳子抬抬手,示意对方入座。


    赵姨娘这辈子见过最大的官只怕就是她家老爷白煜了,何曾见识过天家威仪?


    一路行来,皇宫建筑的巍峨辉煌已经震撼了她,宫人对她儿子的恭敬谦卑态度更是令她发蒙。


    她儿子尚在家里时,几时有过这样的待遇?!


    白家祖孙四代,有几人瞧得起她母子俩!


    皇宫的氛围过于肃静,使赵姨娘明显变得局促起来,连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禾儿……”


    宫人们顿时偷偷瞥来。


    白侍君的母亲怎一点不知礼数?


    白禾倒完全没有介意,只是今日事多,他没时间更不愿意同原白禾的亲娘沟通感情。


    “母亲,直说何事。”白禾强调道。


    赵姨娘却眼眶一红,当即落下泪,“禾儿,你宫里真好,这里真好。以前在家里你都……”


    白禾蹙起眉:“母亲,我事务繁多,不便与你多谈。若有事请立刻说,若无事请回。”


    刚开了个“忆往昔”的头的赵姨娘噎住。她不甘不愿从袖里掏出信函放到桌上。“你爹让我亲手交给你,他说是家书。咱老家修缮祠堂,叫你爹出钱呢。”


    她拿手帕擦了擦眼角,环视一圈屋内的宫人们:“不过我觉得不是这回事,你自己瞧吧。我不好说。”


    见到火漆封口的信函,白禾微讶,他当场撕了信封,从中掉出一张写满字的纸。


    “你爹写的啥呀?”赵姨娘伸长脖子好奇问。


    白禾一目十行看完,猛地攥紧纸起身:“送夫人出宫!”


    赵姨娘惊愕:“啊?这就……禾儿,我还有话与你说呢!”


    白禾却并不理她,攥着东西就向外走。“邓义,派人去户部告诉白……我父亲,事我已明了,且向皇上陈明了。不,先等一等,待我与皇上说了再去。”


    “是。”


    白禾直接进了正殿,“皇上!”


    宫人正在帮陆烬轩戴假发,整理衣装。陆烬轩透过面前的镜子看向他。“怎么了?”


    白禾上前将手里的纸交给他。


    不识字的陆烬轩:“?”


    白禾对宫人道:“你们动作快些,弄好便下去。”


    陆烬轩却立即挥退宫人,自己接手完成后面的步骤。同时问道:“纸上是什么?”


    “是温立庆写的。说我返京途中在间山驿遇袭,随行侍卫大多遭遇不测,而我下落不明,生死难料。”白禾说。


    陆烬轩:“?”


    “这里写他也是在回京途中路过间山,见到官差围了官驿,察觉不对前去打听,之后见到了众侍卫的尸体才明白是我出事。他还写到尸体中有一具是太监的。”白禾说到这里声音变低,“那太监恐怕是福禄……他一回京就去寻白、我父亲,写下这个也是为了为给父亲的诉状和上疏直谏当供证。”


    陆烬轩蓦地笑了,眼里尽是杀意:“原来这小子也参与了。是他出卖了你行踪。”


    白禾蹙着眉默然。


    与此同时,宫外,康王府。


    一夜未眠的温立庆被下人领进王府。


    他嘴唇和下巴上冒出的胡茬参差不齐,眼圈乌青,瞧着邋遢又狼狈。即使他穿着白色锦服,头戴玉冠。


    见到康王爷后,温立庆开门见山道:“王爷不守承诺。”


    康王端着茶盏坐在椅子上,轻蔑地瞥眼他:“这可不能怪本王。”


    温立庆怒目圆瞪!眼球上布满红血丝,近乎是低吼道:“您分明承诺过不伤白禾性命!只将他掳走交给我!王爷要的是借他在您手上的名义去要挟皇上!若非您说把他交给我,我怎会答应帮王爷!”


    康王不大高兴:“可你也没帮上不是?还说你们是至交好友,结果连骗人去吃顿饭都做不到!要不是你无用,本王也不至于让人……了间山驿。那几十条人命可得赖你。”


    “你!”温立庆气懵了——


    作者有话说:陆哥:姓温的也干了。


    白父:姓温的好像脑子不好。白禾以前老喜欢跟他玩,难怪他以前也脑子不好。


    小白:难怪姓温的之前看我的眼神总是不对劲。原来是想害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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