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猫猫养人,长夜漫漫无归……
“哇, 真的帶走了!”
克雷薇趴在窗户上,目送着少年与孩童的背影在黑暗中越行越远。
“不过佩佩,这样真的没问題嗎?”
克雷薇开始后知后覺地担忧。
“且不说还没有找到解决办法的妖力失控甚至刚刚还小小失控了一把, 单看小梅因现在的心理状態,他也不适合养孩子啊!”
人形態时又凶又恐人,沉默爱炸毛, 完全没有和正常人交流的经历, 估计连人多一点的餐厅都不敢进去
完蛋!小菲米尼不会有事情的吧!
还是说, 小梅因变成猫形態照顾小孩子
克雷薇脑补起一只银灰色的大猫雙腳站立,咪咪叫着哄孩子入睡
好可爱。
不对不对!如果菲米尼没被照顾好,小梅因的心理问題肯定会加重!
“希望”
克雷薇的呆毛軟軟地垂下来:
“我们没做错误的决定。”
“无需多虑,梅因庫恩总不至于拿孩童的性命开玩笑。”
前任院长已死,无人与阿蕾奇诺交接工作, 她不得不亲自将文件翻出,一件件地寻找核对:
“我们会点燃壁爐中的爐火, 但终究无法驱散壁爐后的黑暗,愚人的计谋将常伴我们左右,只能尽力保护童稚的笑颜”
“说人话。”
“梅因既然愿意伸出援手, 也是那孩子的机遇。”
等梅因实在养不好宣告放弃时,壁炉之家再接手也不迟唔?
佩佩拿起一摞情报,陷入诡异的沉默。
“怎么啦?”
克雷薇凑过去看:
“《连环殺手猞猁为執律庭卧底的可能性报告》?是专殺惡人的惡人嗎?哦,这厚度, 犯的案可真不少呢。”
“还有张通缉令?官方做的但是还没有公开?真奇怪,让我看看罪犯的特征。”
身高, 体重,年龄,唔, 是个和我们一样大的孩子,疑似遭受虐待,憎恨罪恶,情绪狂暴,力大无穷,极度危险
[对待犯人的手段过于残忍暴虐,此人绝不可能是執律庭卧底,他的存在有害于愚人众在枫丹内外的布局,建议尽快清除。]
克雷薇看了一会,也陷入诡异的沉默。
好熟悉的形容
是他吧。
“小梅因!这绝对是小梅因吧!”
一把夺过佩佩手里的情报,克雷薇瞳孔地震:
“原来已经失控这么多次了!?身体没问题吧!”
“比起身体,我还是更担心他的妖怪体质。”
看着情报中极其凶残的描述,佩露薇利冷酷的瞳孔滑过一抹忧虑:
“人类的恶意与恐惧。”
“可不是什么能被简单驯服的东西。”
*
虽然说是把菲米尼帶走了,但要怎样对待这个小孩子,梅因庫恩一点头绪也没有。
总之,先去佩佩提供的住所處吧
梅因庫恩低头弓腰,雙手插兜,用余光小心地瞥向身后。
人类的小孩子。
虽然不如成年体可怕,但如果可以
真不想以人形态与他们交流啊——想跑!
“大哥哥,慢一点”
但是不行。
“菲米尼跟不上了”
你自顾自地把这孩子掳走,总得照顾好吧!
梅因庫恩强行把自己的腳步放慢,僵硬地感受着小孩子越来越近的呼吸声。
“”
人类好恐怖!
外套下的短尾巴炸开。
你不要过来啊!
*
大哥哥好恐怖!
小菲米尼捏着手指,不安地抬头去看少年人的背影。
好沉默,说的句子也短,好凶好凶的感覺!
突然出现,突然把院长打了,突然把我带走,还什么也不解释媽媽!菲米尼还能再见到你嗎QAQ!
他越想越害怕,越害怕越想看少年人藏在兜帽下的脸——人类都有察言观色的本能,如果看见温和的面容,孩子也会本能地放松
什么,菲米尼在看我的脸?补药哇好恐怖——
梅因库恩立刻把脑袋上的兜帽戴得更严了。
我长得又怪又可怕,还有一双会反光的金眼睛,不许看!
万一吓哭了,除了后空翻外我又不会别的哄人方式
菲米尼悄悄踮腳去看,梅因库恩隐秘地躲,意外就出现在这一来一回之间。
“咚!”
和猫不同,小孩子可不是什么灵活的生物,他们头重脚轻,正常的路上尚且会磕绊,更何况是心神不宁地走在夜路中?
“!!”
等梅因察觉到这一点,菲米尼已经趴在地上憋泣了。
要要忍耐——“唔!”
痛也不能、不能哭——“呜!”
“!!!!”梅因库恩的尾巴毛立刻炸开。
原来人类小孩子的平衡性这么差吗!
怪不得他们都是大的牵着小的的手,两个两个一起走!
“噫、唔!”菲米尼趴在地上,很用力地憋哭。
半妖立刻把爪子从兜里拔出,竖瞳死死地瞪着锋利的尖端。
怎么办!要扶吗?
会、会刮伤的吧!他们皮肤那么嫩,我爪子这么尖!
犹豫挣扎之间,小菲米尼已用手撑地,坚强地从地上爬起。
“对、对不起大哥哥。”
小孩子站起来,第一句话却不是抱怨也不是喊痛,而是惊恐地道歉。
“我不小心摔倒了,浪费了你的时间。”
“请、请不要生气,呜!”
“”
梅因耳聪目明,听得见稚嫩的颤音,看得见脏污的小手。
真奇怪啊,这小子已经自己站起来,还很懂事的道歉,省了我去扶他,哄他的功夫,我应该高兴才对啊。
原本就平压的猫耳朵越发低落,小菲米尼因少年人的沉默而愈发不安。
“我、我们继续走吧,大哥哥?”
他嗫嚅着,忐忑地,搓着手上的泥。
“”
梅因不再看他,而是转过身去。
终于要走了。
小菲米尼小小地松了口气。
看起来超凶超冷酷的大哥哥没有生气,也没有像院长一样责骂,真幸运
小孩子抬起犹带疼痛的膝盖,就要向前走。
媽媽说了,要听话,不给大人添麻烦
“”
却有沉默的背影挡住了他前行的脚步。
“大哥哥,我们不走吗?”
菲米尼看见少年的毛耳朵尖露在黑夜里,极烦躁地抖动。
“”
忽地,他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猞猁毛向外极决绝地一撇,身形也下缩。
“!”
半妖在人类孩童的面前蹲下身子。
“上来。”
简洁直白地命令
欸?!
小菲米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后背,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
“大哥哥?”
“上来!”
阴郁的声音应激般高昂,又立刻低下,安抚式地给了个理由。
“你太慢。”
*
左手拉着右腕,右手拉着左腕,半妖少年把狰狞利爪全藏进袖子里,圈着背着人类的孩子。
小孩子的双脚悬空,除大腿處的手臂外没有什么可靠的借力点,菲米尼不得不将他小小的躯干前移,紧贴在可怕的大哥哥后背上。
“!”
菲米尼能感受他的背部肌肉在收缩,火灼般抽搐。
“”
又迅速平息,死鱼般安宁。
大哥哥。
菲米尼试探性地将小手搭在梅因库恩的肩膀上固定身体。
好像没有想象中的凶?
少年的身形消瘦,脚步却极快。
人类孩童的重量,于半妖来说还不如一根羽毛沉重
但存在感却比羽毛高多了。
好恐怖!为什么要在我的后背上乱动啊!
“大哥哥!”
梅因能感受到菲米尼的小脑袋在自己的身后拱来拱去:
“你身上有妈妈的味道!”
有就对了,全身的衣服都是你妈妈给的!
小菲米尼激动起来,险些忘记戒备。
“大哥哥,是妈妈叫你来接我的吗,她在哪里?”
“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大哥哥,你为什么不说话?”
人类的孩子,真吵!
梅因库恩一句话也没敢回答,任由孩子由激动问到疲惫,又由疲惫问成困倦。
“zz”
睡着了,真好。
梅因库恩瞬间放松,抓出佩佩给的钥匙,打开曾属于愚人众的房屋。
整洁,干净,甚至可以勉强称之为华丽。
啊随便一给就是好东西。
佩佩好像成为了不得的人了呢。
梅因库恩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不过也无所谓吧。
将孩童的外套脱掉,用柔软的羽绒盖住瘦小的身体。
“妈妈zz”
好好好,明天就带你去找阿梅丽。
在熟睡的菲米尼旁邊,半妖脱掉衣服,整齐叠好。
屋内妖力一荡,毛绒绒的爪子踩在床上。
“咪。”
还是这个形态舒服啊。
银灰色的大猫伸出薄舌,自然地理了理小孩子的金色额发。
无论是仆人还是阿蕾奇诺,都是佩佩。
就像猫形态和人形态,都是你的小恩这一次,向神明发誓,我绝不会伤害你。
所以不必害怕,安心睡吧。
晚安,菲米尼。
猫打了个哈欠,钻进被窝里,用毛绒绒的后背紧贴着孩子躺下。
和他们在灰河时一样。
*
此时的壁炉之家。
克雷薇正给挨了鞭的小女孩上药。
掀开衣服,每一种伤痕都很熟悉,每一种都处理过成千上万遍。
“不哭吗。”
语气温柔而悲伤。
“?”
试探我的忠诚?
小女孩戒备地看着她,又看看旁邊新到的执行官。
“这点小伤还不至于让我哭泣而且本来就是我的错,我没有成功完成任务。”
“这样啊。”
克雷薇突然开启一个新的话题。
“我有个同伴,刚到壁炉之家那一天足足哭了四个小时呢。”
“?”
什么玩意这么能哭。
小女孩压下疑惑,试探着接话。
“为什么,他被打了?”
“不,是因为有人对他说了很坏很坏的话,让他非常难过。”
“哈?就因为这个?真是软弱的家伙”
孩子沉默了一会,忽然冷下脸来:
“他现在一定死透了。”
“恰恰相反。”
佩露薇利在旁边语出惊人。
“他不仅成功地活了下来,还杀掉了他的院长。”
“??啊?”
画风突变!孩子直接懵了。
“所以哭泣并不是什么软弱的象征哦!”
未等孩子回过神来,克雷薇立刻露出暖心微笑,温柔地牵拉孩童的双手。
“难过时是可以哭的,生气时是可以发怒的,高兴时是可以笑的只有在孩童时期尽情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大家才能长成健全的大人~”
“也可以掌握强大的力量。”
佩露薇利在旁边补充。
“杀死院长哦。”
青色的风元素力照亮孩子的伤口,也照亮茫然的心。
不是,你们两个莫名其妙的人——
也许你们说的都对,但是——
你们现在才是院长吧,被哭了四个小时的的孩子杀死的那方吧,为什么说起这件事还有点骄傲啊!
*
“佩佩。”
“嗯?”
“我们的心理疏导方式是不是不太对?每个小孩子都没有哭出来。”
甚至还有点惊恐。
阿蕾奇诺确实觉得有点不对,但从小受到特殊教导的她,不太能和这类较为普通的孩童共情:
“至少他们看起来都轻松了许多,不是吗?”
“嗯我会准备更适合壁炉之家体质的心理辅导的。”
积累经验,然后用到小梅因身上!好耶~
第32章 歌剧院前,那维莱特识旧……
在菲米尼睡醒之前半妖就从猫变回了人。
‘尽量, 不要讓人将我的猫形态和人形态联系到一起’
没有绒毛遮盖,冷风直接抚过少年人脖颈处的电击伤痕
不舒服。
用同样伤痕累累的手臂拿起毛衣,给自己套上, 梅因庫恩满臉冷淡地从孩童旁边坐起。
人类这种没有毛皮的生物,皮肤防御力又低,体温维持力又差, 真是哪里都比不上我完美的猫形态。
虽然这么想着。
梅因庫恩却从抽屉翻出墨鏡, 又重新带好了围巾口罩。
除了头上的猫耳朵, 手上的尖指甲外,属于妖怪的特征,和洗不掉的伤疤。
全被细心地遮掉了。
很好。
梅因庫恩在口罩后面偷偷龇牙。
挺像人的。
“”
但就是有个问题啊。
梅因庫恩看了看自己在鏡子里的倒影。
浑身捂得严实,几乎连块完整的皮肤都看不见。
总感覺。
和许多被猞猁杀死的家夥们。
撞衫了!
不过问题应該不大吧。
怀抱着诡异的信念,梅因库恩并没有更改自己的服饰。
毕竟什么样的打扮都比我的长相好!
*
并不是!超级可怕啊!
醒来后的小菲米尼哆哆嗦嗦地藏在柜子后面。
比昨天晚上捂得还要紧, 为什么!
就这么不想讓别人看到臉嗎?为什么!
難道——
母亲的叮嘱突然在小孩子的脑海里响起:
‘菲米尼。’
阿梅麗曾经十分焦虑地摸着儿子的头。
‘如果有一天,忽然有蒙着臉的怪人把你抓走, 还对你做不好的事情。’
‘不要试图看清他的相貌,找到机会,拼命地逃走就好但不要向家的方向跑, 千万不要。’
咦咦咦咦——
小菲米尼开始焦虑地啃手。
難道现在就是媽媽说的那种情况??
*
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裝扮有多么可疑的半妖少年,静悄悄地炸起尾巴毛。
为什么要一声不吭地偷偷看我啊,菲米尼!
这感覺超级可怕的好不好!
“”
梅因库恩满背冷汗,压着耳朵, 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人类小孩子。
“!”
察覺到半妖视线的菲米尼浑身一抖。
被发现了QAQ!
梅因库恩尾巴也跟着一抖。
早就发现你了好不好,你的起床声穿衣服声洗漱声在我的猫耳朵里都是一清二楚的QAQ!
怎、怎么办!好尴尬啊这种情况要说点什么?
“大哥哥!”
对着黑洞洞的墨镜, 小菲米尼绷直身体,努力礼貌地打招呼:
“早、早、早上好!”
“”
对面的少年沉默不语,看起来异常冷漠。
早上好?啊对, 人类起床都要互相问好的,当猫有点太久忘记这件事了。
口罩下的獠牙微微启开,梅因库恩试图友善地回上一句早上好。
z…zao……
“!”
菲米尼非常紧张,全神贯注地看着眼前的半妖。
要来了嗎,代表友善的问候?
“!”
梅因库恩被看得心尖一颤,交流障碍立刻发作。
别这么看我啊——完了!说不出来了!
刚到嘴边的早上好立刻被吓回去,耳尖的猞猁毛开始颤抖。
“!!”
菲米尼抖的比他明显多了,小脸都有吓青的迹象。
“连一句话都不想和我多说”
难道
在大哥哥的眼里,我已经是个死人了嗎!?
“!!”
好浓的恐惧情绪!
梅因库恩又驚又慌,外套下的尾巴狂甩。
我做什么了?我什么也没做啊!我該做什么?
极致的僵硬,可怖的沉默,蔓延在半妖与人类孩童之间。
“咕——”
直到菲米尼饥饿的肚腹,再也忍受不住。
“对、对不起QAQ!”
他刚开口道歉,就看见打扮阴森的垂耳少年,已经转身,淡定从容地打开冰箱门查看。
总总总总之——先做飯!
竖瞳在墨镜的遮掩下颤个不停。
*
出壁炉之家后,就没再做飯了,不知道手艺有没有退步。
漆黑锋利的长指甲,筷子般夹起禽蛋,尖端一扣,一扭。
“滋——”
白壳被完美地旋成两半,蛋液落在油锅里,响起美妙的声音。
能刺穿人类胸膛的凶器,在此刻,也不过是顺手的开蛋工具罢了。
“……”
小菲米尼捂着肚子,有点不安,又有点震惊地在旁边看着。
大哥哥居然、会做饭!
看他的样子,我还以为,他是那种在灰河酒馆里点烤肉和香肠,然后一口不吃,连着酒瓶全拍到别人脑袋上的家夥呢!
“”
饭好的很快。
没有什么餐前祈祷,只有被尖爪直白递到面前的餐盘。
连一句“可以吃早饭啦”之类的话语也没有,少年的口罩和墨镜完美地将一切情绪遮挡。
“谢谢大哥哥,那我,那我就先吃啦?”
在沉默中,菲米尼犹豫着拿起刀叉,看向盘里的食物!
哇——好、好丰盛!
几乎是瞬间,孩子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居然有肉、蛋和意面欸!还有牛奶!
上一次吃这么好,感觉还是好久好久之前了!我可以吃这么好嗎?
小菲米尼试探性切了一小块煎蛋,张口咬住。
还是说它们只是看起来好吃,其实很难吃?毕竟我的家里还有好多钱没有还,媽媽肯定付不出伙食费好、好吃!超级好吃!
煎蛋像云朵一样软乎乎,底层焦得恰到好处!戳一下蛋黄,还可以淌浆!
肉排也好好吃!咬开后满嘴热乎乎的汁水,好香好香!上面还有甜甜的酱!
意面也是!每一个卷卷都被番茄酱染上漂亮的红色,打着钻吸进嘴巴里超级爽快!
梅因库恩震驚地看着眼前的小孩子一扫紧张羞涩的模样,把自己的脑袋埋进盘子里狂炫。
空气里恐惧的情绪就这样没有了?
挺、挺好。
耳尖的猞猁毛微微翘起,梅因库恩有点高兴。
看来我的手艺没有退步。
“好厉害!”
小小的孩子猛地抬头,向半妖少年露出一个过分灿烂的笑容。
“大哥哥能把食物做的这么好吃,真的是太厉害了!”
好吃吗。
梅因库恩本不想进食的。
毕竟只要张口,就必会露出过长的犬齿和鲨鱼牙一样的门齿还有布满白色倒刺的猫舌
一定会吓到人的。
但菲米尼吃的实在太香了。
“好好吃!大哥哥你怎么不吃?”
“”
梅因库恩将口罩小心地掀开一小条缝,用薄舌将肉块卷进嘴里,咀嚼。
嗯。
肉汁虽充盈,但不如新死的活物。
肉质虽细嫩,但不如温热的内脏。
唉,果然不能奢求野兽与人类拥有同样的味觉。
梅因库恩自小就知道,自己的味觉与常人不同,许多其他孩子们觉得美味的食物,在自己的口里都是奇怪的,甚至可怖的。
野兽做的食物,能好吃吗?哈哈哈在壁炉之家时,大家都哄我说好吃,没想到现在,连菲米尼也哄我呀。
“真的超超超好吃!”
但孩童却用闪亮的眼睛,和夸张的动作,一遍又一遍地表示自己的喜爱:
“菲米尼从来!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语言匮乏,就用情绪与次数补充。
孩童固执地,一遍遍地将赞美与喜爱之情塞进半妖软趴趴的毛耳朵里——
“你真的好厉害吗,大哥哥!”
“”
真的吗?
梅因库恩犹疑地再次插起一块肉,放入尖齿间咀嚼
好像还行?
“大哥哥,你只吃肉吗?是意面没有了吗?菲米尼愿意、愿意把这份给你”
你真应该看看你不舍的样子,菲米尼。
紧绷的脊背渐渐放松,梅因库恩又插了一块肉。
放心吧,软绵绵的碳水,猫才不乐意吃呢。
*
枫丹廷的服裝店里出现了一对奇怪的买家。
小的那个衣服破旧,一眼就是贫穷人家的孩子。
大的那个更奇怪,不仅穿的不好,脸上还蒙的严严实实,活像个小劫匪!
照理来说遇到这样的顾客多少得留个心眼,赶出去或者叫巡逻的美露莘警官来都是不为过的,但是——
“”
一句话也不说,少年直接把小菲米尼和满满一袋沉甸甸的东西塞进店員的手里。
“先生您、您这是?”
店員微笑着试图交流:
“要给弟弟选衣服吗?”
“。”
抖了下毛耳朵,垂耳少年沉默地别开脸,不搭理任何人。
“??!”微笑立刻僵在店员的脸上
我靠!这么狂!都不屑和服务人员说话了吗!
有钱就可以看不起人了吗!
店员下意识地想把手里的东西抡起来砸回去。
抡之前她打开袋子看了一眼。
“”
菲米尼见她沉默,赶紧解释:
“大哥哥他、可能确实是不爱说话,你别生气”
“小少爺~这是哪里的话~”
小孩子的肩膀被一把按住,菲米尼此前从未在大人的脸上见过如此狂热和尊重的表情:
“为少爺们服务是我的荣幸——!”
“欸??”
小菲米尼脚下一空,直接被请进换衣间。
“突然,好热情?”
岩王爺在上,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我能不热情吗!
“大少爺!是要在帽子上剪两个洞吗?来!我替你剪!”
大少爷不爱说话?没事!他开心就好!这都是我活该的!
“大少爷!这个角度如何,耳朵舒服吗?”
我要把全店最贵的衣服糊你俩身上——
“大少爷大少爷大少爷——围巾我帮你系,欸不用吗?”
讓我服务!我爱服务!钱拿来吧你!
“大少爷,下次一定还要再来啊~”
店员挥泪与二人告别。
梅因库恩炸着毛从服装店里走出来。
太热情了——恐怖!
再也不来这家店了!
*
通往目的地的是娜维娅线。
好熟悉的名字。
“大哥哥,我们是要做巡轨船吗!?”
小菲米尼兴奋地跟在梅因库恩身后看来看去:
“我还是第一次坐巡轨船,好厉害!”
我也是第一次。
半妖蔫着耳朵。
一点也不厉害,有其他乘客,可怕。
不止有其他的人类,还有粉粉的美露莘一直盯着我们。
“请带好随身物品,准备下车。”
欧菲妮对工作打不起精神,眼神却一直犀利看着梅因库恩与菲米尼从未牵拉过的手上。
“随身物品,包括小孩。”
梅因库恩:“。”
“我不是特意针对谁哦,我只是突然间想起了几个巡轨船上的儿童失踪案。”
欧菲妮看着半妖反复嘟囔。
“都是一撒手的功夫,孩子就不见了哦,不见了。”
不牵手也不会丢的,我又不是愚笨的人类。
梅因库恩装听不见。
“然后呢,我不得不陪着家长一遍又一遍地找,很晚才下班”
粉粉的美露莘语气幽怨了起来,看向梅因库恩的眼神也越发黑暗。
“不想加班不想加班不想加班”
怎么回事啊这家伙,我拉就是了!
梅因库恩赶紧小心地用指甲捏住菲米尼的兜帽。
明明不是人类,却满身人味啊,恐怖!
“也行。”
美露莘勉为其难地闭了嘴,只留半妖惊恐地压低耳朵。
果然啊,还是猫更自在。
可是变成猫的话,菲米尼会怎么样呢
他只是个普通的小孩子,壁炉之家,就算是佩佩管理的壁炉之家,也不适合他生活的
一会,再尝试着让阿梅麗回心转意吧。
只要把罪名都推到我头上
梅因库恩一直纠结到欧庇克莱歌剧院的门口。
“妈妈!”
“菲米尼!”
阿梅丽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孩子。
她本以为会很久不再相见的孩子。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是你让大哥哥接我来的吗?”
小菲米尼掠过两边的警官,直接飞扑到母亲怀里,“妈妈,我好想你!”
“啊,啊”
阿梅丽震惊地抱住孩子,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
让小恩接?我没有啊。
小恩自己也是个孩子,还是个明显有心理问题的孩子,我怎么能把该属于自己的重担压在他的肩膀上?
“”
梅因库恩沉默地扭过头,不去看阿梅丽的眼睛。
“菲米尼,让我好好看看你。”
脸颊红润精神饱满衣冠整齐
“妈妈!大哥哥做饭可好吃啦!真的好可惜你没有吃到——”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菲米尼被照顾得很好!
“真好啊”
眼里漫出水汽,阿梅丽试图透过墨镜,去看半妖的眼睛。
她失败了,她只能看见少年因不安而颤动的耳尖毛簇。
“”
明明如此地怕人,却愿意为了我,把菲米尼从孤儿院接过来吗?
这身上的新衣,是为了让我放心,特意给菲米尼买的吗?
如此沉默,如此惊惧的你,到底用了多么大的决心与勇气呢。
“小恩,你真是个好孩子”
母亲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
“我也能安心地入狱了”
“小恩?”
忽然有一道蓝白的身影从母亲身后走出,那维莱特几步上前,眼神犀利地看着眼前阴郁的少年:
“你的名字,是小恩?”
不是梅因库恩?
难道是昵称?——
作者有话说:一想到小菲米尼和梅因库恩互相害怕的场景会在未来的歌剧院里大屏幕展示,我就想笑
哈哈哈!等着社死吧,未来的菲米尼!
第33章 十年寻子,人龙猫各怀心……
[那孩子的特征很明显, 你看一眼就忘不掉了。]
萊歐斯利这话是不錯的。
看过卷宗上复原的人像图后,那維萊特就再也没忘记过那张奇特而稚嫩的脸。
念念不忘,已近十年。
*
“”
那維萊特低头, 竖瞳下移,眼神紧紧追着少年人趴在帽檐上的貓耳不放。
那維萊特,怎么在这!
墨镜下的竖瞳狂颤, 梅因库恩压下掉头就跑的冲动。
歐庇克莱歌剧院, 不是人類处置犯了錯的同類的地方嗎?难道——
我不就是几天没去看你嗎!
梅因库恩真想变成貓的模样, 然后一爪子拍他脸上。
你个浓眉大眼的,也杀人了??
一无所知的那維莱特依旧在认真观察梅因耳朵上的虎斑纹:
真的好像。
一无所知的梅因库恩忧心忡忡:
现在去他的犯案现场写[猞猁]二字还来得及嗎?
“那维莱特大人。”
阿梅麗却突然开口,话语清晰地钻进半妖的耳中。
“我的案子,居然严重到需要你——最高審判官来審判嗎?”
哦,那维莱特原来不是被審判的啊。
梅因库恩瞬间松了口气。
我就说, 这种会对猫伸出援手,对猫反复进行教导的老好人, 犯不了什么錯,既然是最高審判官,那就合理了
梅因库恩:“”
等等!什么玩意!
“???”
梅因库恩一个猛抬头, 隔着墨镜与白发男人对视。
最高审判官,这个国家一神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居然是这样你这样一个纯良的家伙吗!?
*
那维莱特清楚,对话时不将注意力放在对方身上实在是个失礼的行为, 尤其是对方是个明显需要安抚的单身母親,弱势群体时。
“请不要担忧, 阿梅麗夫人。”
但实在是很难不关注身旁这位少年人的毛绒耳朵。
浅灰色耳廓和其中的白色绒毛,黑色虎斑纹并尖端近一指长的毛簇。
太像了。
和那个失踪孩子的耳朵近乎一模一样。
“我与其他审判官并无区别,职位的高低并不能影响正义平等地降到每一个人的身上。”
那维莱特一边向阿梅麗解释, 一边控制不住地将身体凑近旁边沉默的猫耳少年。
为什么要把自己包得这么严谨?
进一步的身份确认,至少要看清眼睛的颜色和脸。
他贴得越来越近。
“大多数的刑事案件都由我负责你的也不例外,毕竟涉及到——唔!”
梅因弯曲的指关节,就在这时轻击在最高审判官侧腰,打断他未出口的话。
“!?”
我凑得太近了?
“喂,你小子做什么呢!?”
看管阿梅麗的美露莘警卫立刻叫起来,严厉斥责少年:
“怎么敢对那维莱特大人动手动脚!”
“!”
那手触电似的收回,那维莱特只来得及在他的掌心看见几道黑影。
指甲?好长。
但很好地收拢在掌心,和小梅因库恩的习惯一样。
“你这个鬼祟的小鬼!别装死!”
“”
少年直接别过头,不理她。
“喂,狂妄的小子!”
美露莘只是看了一眼,就怒从心起:
“向那维莱特大人道歉!!”
“没关系,不用的。”
“可是大人,你看他!好嚣张,理都不理我们!”
“不,真的不用”
那维莱特二次阻止美露莘,并不只是因为他是个宽容的人。
还因为
“那维莱特大人要审判妈妈?”
小菲米尼的蓝眼天真又紧张:
“为什么?妈妈做错事啦?”
“啊”
那维莱特这才注意到。
和以往歐庇克莱歌剧院门前的家属不同。
这个孩子。
竟对家里的变故一无所知
所以,是这位‘小恩先生’连同他的母親,一同维護了他无邪的童心吗。
那维莱特,看向少年的眼神越发温和,略带一丝抱歉。
无论是不是莱欧斯利的弟弟,这都是位细心的小先生。
*
“妈妈,你做错了什么事?你要被关起来了吗?”
小菲米尼终于意识到那些警卫比起保護,更像是在监管妈妈了。
“乖宝贝。”
阿梅丽没有解释太多,只是親了親菲米尼的额角,普通地叮嘱。
“要听你恩哥哥的话,不要给他添麻烦。”
“恩哥哥?”
把惊疑不定的孩子甩在背后,阿梅丽忍下泪水,向那维莱特露出微笑。
“走吧,大人。”
四百年来,在欧庇克莱歌剧院外,那维莱特见过太多罪人告别的场景。
悔恨的,嚎啕的,倔强的,狂妄的,在芙宁娜口里,都已成为乏味的戏码。
但微笑的母亲,实在少见。
“等、等等。”
阿梅丽離开的最后瞬间,少年忽然开口。
“!”
说话了!
那维莱特立刻回头,全神贯注地看向梅因:
“怎么了,先生?”
“!!”
好烫的视线!呃——
梅因刚想说的话一下子就堵嘴里了。
在那维莱特的视角看来,就是少年刚拦下他们,就陷入漫长的沉默,好像很犹豫要不要继续开口。
“如果需要帮助的话。”
以百倍的耐心,万倍的宽容,那维莱特俯下身子,试图与这个少年完成一次完美的初对话。
“我就在这里,请开口吧。”
对方很有可能是莱欧斯利的弟弟。
那么他拦下我,也很可能是为了求助。
“”
在龙认真的目光中,少年后退一步,又硬生生地停止脚步。
好半天,半妖才重新开口。
“人。”
人?什么人?
水龙王仔细听。
“是我。”
少年回头看看小菲米尼,又指指人類的母亲。
“杀的。”
看看这里,阿梅丽!
看看你的儿子,他一无所知,正在向你伸出双臂!
“抓我。”
人是我杀的,抓我。
凶手猞猁,欲为他未曾犯下的罪行担责。
“!????”
怎么不是“求助”,反而是“自首”?
这可比微笑的母亲还要少见百倍!
那维莱特立刻看向负责看守阿梅丽的警卫,无人能察觉出他眼底的惊恐与茫然:
“怎么回事。”
“证据确凿,那维莱特大人。”
美露莘用她奇特的眼睛监视着阿梅丽。
“你别听他胡扯!”
“大人,这少年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
警卫怜悯着注视着眼前的未成年们。
“他好像很难接受事实。”
“小恩。”
连罪犯也摇着头,把自己的儿子推开怀抱。
“一人做事一人当,这就是人类社会的规则。”
“你不要干扰,只要看着便好。”
虚惊一场。
那维莱特在心里微松。
这个疑似莱欧斯利弟弟的少年,仍是清白的无罪之人。
这真是太好了。
*
“摩拉与婚戒同重?你为逃離赌債,竟将枕边人献祭!”
正义的神明高高在上,歌剧般的嗓音斥责着凡人的罪过。
阿梅丽!深夜飞舞的锯,竟是您通向自由的钥匙?当高利贷的鹰爪撕裂门扉,您便以丈夫的鲜血作赎金,将灵魂典当给幽深的海底?
“芙宁娜大人!我未曾摸过赌桌的骰子,万千摩拉不曾有一枚沾染过手指!独自辛苦偿还債务数年,哪怕饥寒交迫,也不曾有一次反抗!”
阿梅丽没有请人辩护,没有人比她清楚自己的是非对错。
“催我弑夫的绝非摩拉,刀锯割开的也不是喉咙,而是拴住我们脖颈的绞绳!”
她将强夺自己房产的非法债主,将夺她儿子换取摩拉的黑暗事实一一讲述,正义国的众民,慈心的神明,纷纷沉默。
“若不是那自称猞猁的刺客,提前了结了人販的性命,以恐惧的手段威慑恶人的心灵——只怕我早就被债主拖走,和我的儿子一齐成为待販卖的牲畜了!”
“我杀他不止是为多年的仇怨,亦是为了自由的未来!”
“猞猁,她刚才是不是说了猞猁?”
令凡人震惊的不只是母亲的苦情。
“我以为猞猁只是个都市传说,难道还真有这个人?”
“都市传说?天真!”
席上开始竊竊私语:
“你没发现这个月的特巡队几乎哪哪都有吗?单这个月他们就有七起凶杀案未破!”
“可是报纸上没报道过啊,我当然会以为是假的啦,不过还没抓住?什么效率嘶,想想就恐怖”
“他杀的都是恶人,你怕什么?”
旁人嬉笑:
“难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
“有什么证据证明他只杀恶人?!”
那人的脸瞬间红起来:
“就算真是如此,人杀人也是犯罪!”
“肃静!肃静!”
水龙王重重地落下手杖:
“不要讨论和案情无关的事。”
“此事我已知晓。”
最后,伴随着天平的回正,降下最公义的判決。
“阿梅丽女士,有罪。”
“”
阿梅因怅然一笑,顺从地接受判決。
“咚、咚、咚。”
但审判并未结束,水龙王的手杖连续敲击地面,再次开口吟诵。
“以势压人者,有罪。”
“非法放贷者,有罪。”
“亵渎生命,贩卖妇女儿童者,有罪。”
这什么意思?
围观的群众窃窃私语:
“现在被审的,不只是阿梅丽一个人吗?”
“唉——凡民呐!”
芙宁娜突然站起,面无表情地摘下帽子。
“母亲为保护自己和孩子杀人是无可否认的罪过,但造成此行为的根源是无法逃离的困境。”
“我想每个有良知的人都应感到羞愧,因为这是全社会造成的过错,是枫丹制度的缺陷。”
“作为公正的代言人,枫丹的神明,我理应给出交代。”
“芙宁娜大人”
芙宁娜不清楚自己是不是应该这么做。
也许狂笑一声‘不过如此’,之后率先离席更符合民众对神明的定义?
不,不。
我是癫狂的神明,是浮夸的神明。
但也必须是慈爱的神明,令人信服的神明。
这是场悲惨的案件,挥袖离去只会动摇民众对我的信仰!
“我——芙宁娜·德·枫丹,已经在审判前就向一百七十二名债主提出指控——”
芙宁娜双目决绝,声音高昂划破审判庭悲伤的空气。
“从此刻开始,至世界的末了——”
“灰河之中,再不会有金钱赎买孩童的啼哭,亦不会再有血染的离别!”
“这是——这是要整顿灰河?好!不愧是芙宁娜大人!早就该这样做了!”
“慈爱又威严的神明——!”
这究竟是出于神明的职责还是多情的人心?
芙宁娜已经分不出来了。
“理智一点,我的臣民们!”
少女双手叉腰,仪态高傲且不屑。
“我可是正义之神啊,打击犯罪是理所应当的!”
*
“”
梅因库恩压着耳朵,怀疑自己的听觉出了问题。
疯了,都疯了。
除了最高审判官是个温良恭俭让的好人外,正义之神居然还真是那个人类小姑娘。
感觉枫丹要完。
“恩哥哥”
念着从母亲那里听来的姓名,小菲米尼不安地去牵他的手臂:
“母亲会怎么样?她会挨打吗,她会挨饿吗?”
啊对,还有菲米尼
梅因库恩焦虑地甩尾巴。
怎么办,要用人形态养着吗,又小又傻的一个,怎么想也不适合壁炉之家啊。
可是不喜欢人形态,阿梅丽——可恶!好狠的心!
说人是我杀的能怎么样嘛!你们人类不是最喜欢大团圆结局了吗!只需要说是我杀的——
“大哥哥?”
梅因库恩没带他进入欧庇克莱歌剧院,而是在阳光下找了个长椅,在白鸽与虹彩蔷薇间等待判决。
阿梅丽她啊
灵敏的耳朵已经让半妖率先知道了判决,只是梅因库恩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要编个谎话吗。
‘你妈妈去上学了’之类的。
听起来比‘你妈妈被关起来了’要好的多。
杀人果然是不被允许的错误行为。
库嘉维娜真是一件正确的事也没教我啊。
说起来,原来阿梅丽只会被关海底吗?不会被挂起来打个半死?克扣伙食,或者把头按在水里电击?
也许只是因为她的罪比较轻。
梅因库恩胡乱猜测。
如果被审判的是那些人贩子的话,应该会被判死刑吧。
“阿梅丽”
“!”
说话了!
菲米尼目不转睛地盯着少年人的口罩。
我的妈妈会怎么样?
四围寂静无人,只有一个略显无害的人类的孩童,梅因库恩努努力,竟然也多憋出了几个词语。
“去深海。”
“深海!?感觉很冷很可怕,妈妈、妈妈在那里做什么?”?我还没说什么呢就吓成这样?看来还是别说实话了。
梅因库恩努力乱编。
他回想菲米尼喜欢的东西。
“教企鹅、游泳。”
“!?”
效果立竿见影!孩子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
“企鹅——?是童话书里的那种企鹅吗?”
“对。”
“那、那他们会欺负妈妈吗?”
小菲米尼一脸焦急地接着问。
“妈妈要教多久呢?还有还有”
“”
问题太多,梅因库恩的小猫脑子转不动了。
谁都好,救救我——
“不会的,有一位和善的鲨鱼先生会保护你的母亲。”
忽然,熟悉的声音再次闯入。
是那维莱特,庭审结束后他立刻动身寻找梅因库恩和菲米尼,碰巧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鲨鱼?很凶?”
“不凶的,有些人只是看起来凶,实际是个好人。”
对着一身阴沉,看起来极不好相处的少年,那维莱特回忆莱欧斯利的模样。
“他很可靠,兼具强大与细心,虽然有时候会使用非常规手段解决问题,但却是为了保护更多的无辜人所以谁都可以放心地和鲨鱼先生交朋友。”
“哦那不就是和恩哥哥一样嘛!”
菲米尼突然笑起来,向半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我放心啦!”
第34章 大雨滂沱,书信数封水龙……
看起来凶, 实际是个好人嗎?
那維萊特再次扫视少年人身上的装束——在任何一个普通人類眼中,都称得上可疑与古怪。
水龙王对人類的打扮没什么偏见,但还是覺得
能获得这个评价, 真是太好了。
*
“你好,我是最高审判官那維萊特,請容许我再確认一次, 你的名字是恩嗎。”
“”
和貓形态初见时, 几乎一模一样的自我介绍。
看着水龙王平靜的臉, 梅因库恩就感覺一阵别扭。
这别扭来源于对错误判断的羞耻。
‘神明啊!他怎么能是最高审判官呢!’
也来源于身份转换的不适。
‘我现在是人,不是貓,和那維萊特是第一次见面,不熟了。’
真难过。
梅因库恩再次低头,用帽檐把臉上仅剩的皮肤都挡了个干净。
‘不熟也好。’
‘讨厌的人形态没什么认识的必要, 你只需要記得你的貓朋友就好。’
说起来,猞猁杀过人, 是不是也该被他抓起来审判?所以人形态的我们是敌对关系?
“对。”
所以半妖压着耳朵,回答的声音沉闷低落。
敷衍一下他后赶紧带着菲米尼离开吧,感觉好不舒服
淡淡的呼气, 就是这个时候吹在梅因库恩的绒毛耳廓上。
“真的吗。”
“!!!”
梅因惊恐抬头,却见水龙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他的旁边,白色的脑袋离自己越来越近:
“真的不叫梅因库恩吗。”!?
为什么?
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还没等半妖回过神来,水龙王穷追不舍。
“恩先生, 我接下来的請求可能有些冒昧。”
那只华美的手套曾温柔地抚过貓的脊背,而在少年此时深色的视野里变得威嚴而不可战胜。
那維萊特斜过身子, 将脸靠得越来越近,径直打破了生物该有的社交距离。
“請问能暂时摘下你的帽子和口罩,让我看看你的样貌吗?”
“!!!”
梅因库恩微微一抬眼, 都能看见人類的睫毛
人類的睫毛。
人类!!
那维莱特,嚴明的审判官,四百年来从来没对任何人类有过失礼的举动。
今日,他破戒了。
他未经容许就将手指放在陌生人的镜架上——为了替海底的守狱犬,去找他最小的兄弟。
十年了,终于——
如水持平的心境也难免升起波澜,水龙王手下用力,即将把答案確认!
“嗷!!”
崩溃来得突然而剧烈。
十根尖利的弯钩瞬间扯碎水龙的袖子,一直安靜的少年忽然爆发可怖尖叫:
“远点啊啊啊啊啊!”
“!梅因库恩?”
那维莱特反应极快,立刻松手,他们旁边的菲米尼被吓了一大跳:
“大哥哥,怎么啦!?”
别叫我那个名字!!
用最后的理智松开水龙王的手臂,半妖蜷成一团开始发抖。
大先生!小恩!绅士!什么都好!
别叫我那个名字!!
一日一夜的人形态,期间还强行逼着自己进行各样的人类行为
从非壁炉之家成员口中吐出的人类姓名为引,过近的交流为火,直接把半妖的压力点爆。
“啊啊啊啊啊!”
“梅因库恩,请冷静下来!”
为什么突然大叫,难道是身体有什么疾病!?
“冷静!冷静!请跟着我,深呼吸”
那维莱特不敢再摘他的墨镜,只能伸手去拍他痉挛的背:
“我没有恶意,不会傷害你”
“那维莱特,你那边谁在尖叫?”
芙寧娜剛出歌剧院,惊疑的声音由远及近,“出凶案了?”
“哈哈,芙寧娜大人真会说笑。”
人类的声音渐渐嘈杂:
“最高审判官的面前谁还敢犯案?”
“大哥哥!”
来人了。
“呜!”
蜷缩的躯干,被粗暴地强行伸展使用,也顾不上锋利的指甲,梅因颤抖着薅起菲米尼的手臂,七扭八歪地向外走。
不对,这不像是突发的身体疾病!
那维莱特敏锐地发现,随着人声的逼近,这少年逐渐有了夺路而逃的迹象。
是心理疾病——他怕人?
“除医生外谁都别过来!”
他扬声高喊,同时疾走几步,伸手去捉猫耳少年的肩膀:
“你等等!”
就算不是要找的梅因库恩,放一个情绪失控的少年这样离开也绝非正确的行为!
“别碰我!”
回应那维莱特一片善心却只有更加激烈的反击——灰色猫耳的少年猛地扭头,大力张口,隔着口罩狠狠咬向那维莱特的手!
“!!”
那维莱特清醒感受到手套被穿透的全过程
好熟悉的感觉。
上下四枚犬齿,尖锥般穿透布料,又在触及到皮肤的瞬间停下——上次这么咬的还是沫芒宫猫神。
但与猫神立刻咪咪叫着示好道歉的反应不同,名为恩的少年全身都僵硬了。
隔着墨镜都能感受到他极度的惊恐。
“我没事!”
几乎是下意识地,那维莱特摘下手套,向少年人展示洁白无瑕的手背。
“我没事,我没被咬傷”
晚了。
“嗷——!”
比之前更加激烈的惨叫,眼前的少年风一样,带着孩童消失不见了。?好快!
水龙王一时之间竟抓不住他:
“明明不是神之眼拥有者。”
芙宁娜见少年与孩童跑了,终于放下拦阻民众的手,率先走到那维莱特身边质问。
“喂喂喂,能不能告诉本神明,剛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
那维莱特有点失落地看着手套上下的四个眼。
灰白二色的猫耳,猞猁毛,以及过长的犬齿,漆黑的指甲。
虽然始终没能看见脸,但已经可以确定了。
小梅因库恩,那个满脸稚气的六岁孩童。
“和莱欧斯利预料中的一样,过得不好啊。”
对人类的恐惧,过分的沉默,以及极力避免的肢体接触。
水龙王安静地戴上手套,枫丹的风里飘来潮湿的气味。
也不知道他这些年到底经历了什么
“什么好不好的欸,我才发现。”
芙宁娜在他旁边踮脚搭眉张望:
“刚才跑的是阿梅麗女士的儿子吗?”
“是的,叫菲米尼”
“菲米尼?哦,他个子太微小了,入不得神明的眼睛,我说的是那个大点的少年。”
芙宁娜点点手杖,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阿梅麗说那也是她的儿子,怎么,给你的资料上没显示?”
*
“你只登記过一个孩子,那就是你的独生子菲米尼。”
那维莱特立刻找到阿梅麗:
“请立刻向我说明,那位名为恩的少年,到底是什么身份?”
“他是我的养子。”
“抱歉,夫人。”
那维莱特严厉地看着她。
“你的名下,亦没有任何收养记录。”
“灰河程序短缺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面对水龙王的问话,母亲镇定自若:
“小恩,在他帮我救了落水的菲米尼后,我们就建立了深厚的情谊,早已情同母子。”
“说一些具体的细节。”
严肃的神情丝毫未减:
“否则我无法相信你。”
怎么问的这么详细?听到灰河二字后你就该心领神会了!
“比如”
阿梅丽的大脑疯狂转动。
有了!
“小恩很沉默。”
这我已经知晓。
那维莱特在心里默默点头。
“从和我们相识的那一天,到前几天的意外发生时,几个月来口里没说出过一个单词。”??
这,这是不是有点过了?
“他不用摩拉买东西,可能是怕人吧。”
阿梅丽面不改色:
“饿了就去野外狩猎,经常给我们带他的猎物。”
啊?
那维莱特忽然感受到久违的荒野气息。
“从来不吃面包,可能是不舍得吧。”
唉。
“在坚硬的地板也能睡得很舒服。”
唉。
“比起站着,更习惯四肢着地走路。”
唉???
“还有。”
阿梅丽微微眨眼,再接再厉:
“作息不规律,昼夜颠倒,喜欢把自己团成一团藏起来,若我不主动,他也不会平视我的眼睛,更喜欢被当成宠物对待”
看着那维莱特的脸色越来越怪,也不再反复追问,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这些,你都可以去找他证实。”
沉默了一会,那维莱特恍恍惚惚地走了。
“竟是如此苦泉生花。”
潮湿的空气凝成实质,枫丹廷开始下雨。
伴随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那维莱特回到沫芒宫,面无表情地扯出一张信纸。
[致梅洛彼得堡的公爵阁下:]
[你多年前托我寻找的幼弟终于有了结果。]
接下来该怎么写?
是写‘不幸中的万幸,他还活着’,还是写‘我很抱歉,他虽然活着,但好像过得比你想象中的还不好’?
“”
[首先,请不要激动,我必须告知你,贵弟似乎因为严苛的过往,精神方面出了些问题]
不不不,不能这么写,太直白。
那维莱特面无表情地撕掉信纸,重新拿笔。
[莱欧斯利,在继续往下前,请先确保希格雯正陪伴在你的身旁,以便预防你因情绪剧烈的起伏而害急病]
不不不,就算是这么想,也不能这么写。
“”
那维莱特头疼地扶住额头。
虽然希格雯已经告诉我多次,莱欧斯利已经成为一个坚强的男人了。
但提起这个名字的第一反应,果然还是那个苍白瘦弱,重伤初愈的小少年啊
人类成长得太快了,没有实感。
要不先说一点好消息?
[你的弟弟,有了新的家人,慈爱的母亲阿梅丽和]
“”
两个家人,一个刚被我审判,一个还是需要照顾的小孩子。
撕。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而那维莱特不知不觉间撕了整本信纸。
要不然先调查清楚梅因库恩这些年的经历,一切妥当后再通知莱欧斯利?
“咚!”
雨点滴在窗户上,打出响亮的拍击声,那维莱特不为所动,继续思考。
阿梅丽自述是在几月前捡到他的,之前梅因库恩小先生在哪里,经历了什么,都是完全的谜团。
“咚!”
但也不能完全隐瞒,这样吧
[我以个人名义,拜托你从阿梅丽口中收集有关她养子的一切情报]
应该、应该能给他个缓冲?
“咚!”
回想着少年人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浑身上下捂得严实的装扮,那维莱特又犯愁:
该怎么才能让这种警惕心极强的孩子向自己敞开心扉,讲述过往?
“咚!!”
下冰雹了!?
这一声够响,够亮,直接把水龙王从沉思间唤醒。
并非冰雹。
浑身湿漉漉的,银灰色长毛的落水猫竖在水龙的窗台上,局促地再次用肉垫击了下玻璃:
“咪。”
第35章 生而慈悲,收养知情契约……
“貓神阁下, 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那维萊特刚打开窗,水淋淋的一條貓就直接蹦他怀里。
“阁下!?”
无视他的惊愕,水史萊姆似的貓直接在他干爽的怀里滚了一圈, 伸出还在滴嗒淌水的毛爪子,急切地揽过水龙王的手臂——半妖白天攻击过的那只手臂。
我的人形態,可比貓形態危险多了!
半妖心里懊悔着, 将濕漉漉的鼻头贴在水龙王破損的衣袖上, 反复嗅闻。
可撕裂人体的手爪, 和咬碎钢铁的獠牙天,那维萊特!让我看看我把你伤成什么样了!
咦?
可是猫看了又看,始终没在男人纤长有力的小臂上看见熟悉的抓痕。
仔细闻闻,被咬到的手掌也没有血腥味
怎么回事?
浑身的毛都在往下滴水,大猫张着嘴, 像只没有大脑的濕海绵一般呆住了。
以我人形态的力气,就算没有恶意加持, 就算那维萊特是神之眼拥有者,手上也應该有四个洞啊?
“猫神阁下。”
梅因闻声抬头,见白发的男人正迷茫地低头看自己。
他的胸前, 俩臂,原本整齐华美的布料,已经大片大片地被水浸濕,那维莱特擦着被甩到额头上的雨水, 形容狼狈:
“冒雨前来,为何要事?”
“”
哦呼。
怎么感覺。
上次误食干燥剂时也好, 一个劲地说我像人时也好
每次你都被我搞得很狼狈
湿漉漉的一竿猫,斜在水龙王的怀里,心虚地不敢再动。
“猫神阁下, 请回答我的问题,我知道你听得懂。”
“”
好半天,猫才拍拍自己潮湿的毛领子,露出其中的布袋。
“咪?”
我说我是来还钱的,你信吗?
“就为了还钱,将浑身湿透?”
那维莱特沉下脸,严肃地看他。
“咪?”
梅因庫恩回以真诚且无辜的视线。
“唉。”
没有沉默太久,那维莱特伸出手掌,一手撑起猫的身子,一手按住猫的头部,再慢慢向下滑去,将他浑身的水汽剥离,被雨浇塌的地方,重新变得毛茸茸。
梅因庫恩:“!?”
把毛绒生物理干的感覺很奇妙。
像是把扎瘪的气球,重新膨胀成圓滚滚的模样。
但那维莱特捏捏猫重新圓起来的脑袋瓜,心里却实在难以愉快。
“你的形态像洋蓟,毛多肉少,难以食用。”
“咪?”
“行为也是。”
水龙王在含蓄不,直白地贬損猫。
“多此一举,损伤己身,自讨苦吃。”
“咪??”
梅因震惊抬头。
你刚才在骂我?
太委婉!听不懂。
*
“我很高兴你是一位诚信的先生,乐意及时偿还所欠下的债款。”
把猫放下,那维莱特立刻试图在办公室里找些食物。
“但是我要提醒你,猫神阁下。”
他失败了,水龙一直没有在工作时进食的习惯。
“与人類以及诸多体表光滑的海洋动物不同,你拥有比普通猫更厚重且多层的皮毛,这是你的骄傲,但在某些时刻也是你的累赘。”
那维莱特开始翻另一个包装华丽精美的礼品箱——
是芙宁娜买的猫條,因粗心大意而落在最高审判官的办公室里。
‘我为神明同事准备的下午茶哦,谁也不许动’——芙宁娜曾如此宣告。
那维莱特直接拿走一把,毫不犹豫。
“你的皮毛一旦淋湿,便无法在短时间干燥,而寒冷的秋风也会极快地吹走你身上的体温”
回头,又迅速地把猫条挤在餐盘里,拍到銀灰色大猫面前。
“你在为一笔我根本没要求你偿还的欠款寻死,先生。”
他隐晦地骂起来:
“我曾经根据你的泪水进行情感分析,判断你的智力水平已经比得过部分美露莘,但现在看来,我实在是大错特错了,毕竟连海里最低级的海藻也知道不要把自己的躯干暴露在烈阳下损害己身”
“。”
梅因庫恩心虚地缩在对面,根本不敢抬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他悄悄地去窥那维莱特的脸。
严肃,沉默,带着谴责与些微愤怒。
为什么啊!这张脸和哥哥和佩佩重叠了,就好像我又不小心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请你立刻进食。”
白发的男人正襟危坐地坐在对面,语气低沉到恐怖。
“给我补充你消耗的热量。”
对!就是这个感觉!
梅因库恩一爪踩在瓷盘的边缘,惊慌地舔了两口猫条。
气得要死,还強忍愤怒,克制着不要把大嘴巴子甩我脸上的感觉!
为什么啊——
“啪。”
匆匆舔了几口,梅因赶紧蹦到对面的沙发上,拿头去蹭那维莱特的手臂。
“咪~”
猫叫声婉转柔和,小鸟啁啾。
哥们!听说你都是四百岁的老头了!凡事要看开,乱生气血压可容易高。
“咪~~”
猫叫声悠扬悦耳,可怜可爱。
兄弟!说起来你是不是重甲蟹仙人啊?为什么我咬不开你的防?
“咪~~~”
一声接着一声,猫眼睛圆圆地用爪子去踩他的大腿。
“咕噜~”
还在生气?不是吧,这都拿不下你?
这谁扛得住!?
“你知错了吗。”
水龙王的尖耳朵,被叫得缓缓地泛起红来。
“咪——”
听不懂猫语,但叫声如此悦耳,想必一定是在诚心诚意地道歉吧。
水龙王以己度人,口里还说着冷漠的话,手却已经不自觉地脱了手套,伸向缅因的下巴。
“我應该教导过你,要学会保持基本的社交距离。”
“咪~”
“”
那维莱特表情严肃地把他抱进怀里,手指插进銀灰色的绒毛揉搓。
这可如何是好。
水龙王看腿上的大猫就像是在看一个被娇纵过头的孩子。
怎么会有生物明明有了较高级的智商,还乐意安于现状,乐意以野兽的模样生活?
和你類似的璃月的仙,稻妻的妖,哪一个不是率先练就人形,向着更高的方向而努力?
“天天只能捉胖渔鸥,饿到能吞干燥剂,连人類言语都听不太懂,雨都不会躲的智慧生物”
那维莱特把银灰色的大猫举在面前,看着他无辜的金色竖瞳愁眉不展:
“闻所未闻。”
“咪。”
那猫却一个扭头,把肉垫拍在那维莱特光裸的手背上,玩耍似的抚摸起来。
真的没受伤诶。
梅因庫恩心里高兴地想。
冒雨来看,挨骂也值啦。
*
雨下得猛烈,去得也突然。
梅因库恩听见雨停,却不太想走。
这是因为
梅因翘着短尾巴,踩着猫步,悄悄靠近办公室里整整好几个书架的文件。
哥哥的情报,一定在里面!
因为那维莱特知道梅因库恩这个名字,那他一定调查过養父母和‘家人们’!
他抬起前爪,人立着去扒书架。
光明之道,就在其中——噫!
两个前爪却被那维莱特強行握住,牵小朋友似的牵走了。
“抱歉,你没有翻阅档案的权利。”
可恶——
为什么最高审判官是你啊!
梅因两爪着地行走,张开嘴对水龙王轻哈一口气,却也无可奈何。
发现水神是个普通人類后,梅因库恩立刻放心大胆地潜入沫芒宫。
只是在对上守卫宝藏的龙时,他发现自己还是难以动手。
但这次却不是出于对武力的恐惧。
而是他对那龙有了情感。
那维莱特,怎么偏偏是你,那维莱特。
如果是别人,我就变成人形态把他打晕,再把这几书架的文件抬走就好了。
但像你这样好的人,我怎么忍心骗你,偷你,抢你的东西呢?
不行不行不行!哥哥是最重要的!
银灰色的大猫跳上办公桌,虎视眈眈地看着椅子上的白发男人。
如果只是轻轻地打晕,应该也不会出什么问题?
“怎么这么看我,又饿了?”
但那未来的受害者,却露出纯粹的担忧神情:
“没有多余的盘子了,我直接喂你。”
……你干什么这么好哇!
就着水龙王的手指,梅因库恩悲愤欲绝地舔食着被递到嘴边的猫条。
但凡你的心里有一点恶意存在,我也不至于如此纠结——
真香不行不行不行,梅因库恩,想想你的哥哥!
大猫舔干净嘴巴,又对着水龙王的后脖颈目露凶光。
虽然那维莱特肤白貌美,一看就是養尊处优的娇弱人类,但也不至于连猫形态的一记手刀都挨不住。
梅因库恩选择性地忘记了自己情绪失控时,连那维莱特的皮都没咬破的事情。
“给你水,啊,这原来是我的杯子,但已经洗过了,下次我会给你准备专属的。”
“……”
你好贴心啊。
大猫默默低头,薄舌搅乱宁静水面。
呜呜!
就算、就算是这样!
梅因库恩强迫自己回想怀特,回想贵族,回想乐斯,人贩,养父母,一切糟糕的,却会让他变得强大的东西。
“”
大猫伸出爪爪,搭在龙毫无防备的雪白脖颈上。
“停一下,我在写字,请不要撒娇。”
出手吧,梅因库恩。
血液在粉肉垫下奔腾,妖用黄金的竖瞳锚定将下手之处。
这是必要的牺牲。
“好了。”
那截雪白的脖颈却忽然一动,从半妖虚压的爪下滑掉。
那维莱特停下笔,拿起写好的文件,脸上露出满意的浅笑。
“这是能解决我当下所有烦恼的万全之策。”
“?”
“请听好,猫神阁下。”
手掌揽过银灰色猫头,那维莱特把纸张立在半妖的眼前。
虽然觉得这愚拙的小生命不一定认识人类的文字,但那维莱特还是这么做了。
“根据《枫丹流浪动物管理法》与《城市鸟类保护法》,放任你在城市里游荡实在是不折不扣的非法行为,理应对你进行抓捕,野化,放生,甚至安乐,但”
水龙王的眼目平静,心里却想着断尾和绒毛下的疤痕,以及那一袋袋少量却真切的摩拉。
饱受他人伤害的生命,到底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敢重新对人敞开腹部的呢。
“你实在是一位坚强而良善的好先生,我不愿意粗暴地待你。”
猫迷茫地昂头,瞧清楚纸上的字,瞳孔瞬间缩成竖线。
“!”
因震惊而笔直挺立的猞猁毛间,传来温和而郑重的声音:
“枫丹的法律是为人所造,規束野兽实为苛求,但你我咳,你与美露莘们虽不是人类,却生活在人类的城市,参与人类的生活。”
“也只有尊重人类的規則,理解人类的規則,才能在人的城市里更幸福,更久远地活下去。”
“????”
規則?幸福?
那维莱特口中的话语,是梅因库恩平生从未听过的。
规則规则,半妖只接触过壁炉之家的规则。
规则是母亲,是刀剑,是孤独的王冠。
规则是疼痛,是强求,是孩童的哭泣。
半妖蔑视规则,半妖践踏规则,半妖因规则受苦——未尝有一日遵守。
但审判官竖瞳冷冽,抚过猫脊的指尖却带着泉水的温润。
“我既然封禁你的爪与牙,又夺去你猎捕渔鸥的权利,就应该提出相应的补偿措施,否则,就是在判处死刑了。”
梅因库恩微微张嘴,目瞪口呆地将爪子拍在刚拟好的文件上——
《收养知情契约书》
基本信息
甲方:初级猫科智慧生物“猫神”
乙方:枫丹最高审判官那维莱特
双方权利与义务
甲方义务:遵守并听从乙方有关人类社会规则的教导。
乙方义务:承担日常饮食、医疗等全部费用;为甲方提供安全、健康的生活环境;不虐待、遗弃,不将其用于
极不对等的条约,出于世间最公正的水龙王。
梅因库恩需要遵守的要求少之又少,而对那维莱特的要求却有数页之多。
“抱歉,我揉合了宠物收养与孤儿收养的模板,因为此前的枫丹从未有过类似情况,也无从寻找法律案例。”
凭着一腔善心,和对懵懂灵魂的保护。
“你愿意让我成为你在人类社会的引导者吗,猫神阁下?”
温和,细致,耐心,以及似神的慈悲。
顺着平静如水的妖力,梅因库恩全部感受到了。
“!”——
作者有话说:我亲爱的读者们!本人在此郑重声明;
我完全不懂法啊啊啊啊,平生就签过一个合同!
本文契约全为编造,所以有什么bug,请忽略掉吧,在心里反复默念这里是提瓦特,一切皆有可能————来自一个同人女的卑微请求。
第36章 因何自灭,至柔至哀野兽……
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好的人類?
“愿意吗, 猫神閣下?”
那維萊特凝视着猫科动物表情匮乏的脸,搞不清楚对方有没有听懂。
“因为你不会写字,所以你只需要在这里盖个爪印, 我们之间的契约就成立了。”
拿出印泥,那維萊特試探性地去拉猫的前爪——那只剛才还按在他脖子上的前爪。
不不不,不对!你这个笨家伙, 你知不知道我剛才可是——
梅因庫恩迅速后撤, 四肢摩擦着办公桌疯狂后退:
我刚才可是满脑子针对你的坏事啊!
猫退得太急, 毛屁股一下子拱翻了桌边的打字机。
“咚——”
“!哈——”
“那維萊特大人,什么声音?!”
美露莘塞德娜警觉地敲开办公室的门:
“有人拿石头砸玻璃吗?我听到好大一声响!”
“并没有,只是一只受惊的猫。”
那維萊特立刻将东西捡起,顺手拍拍背过耳去的圆猫头:
“如果你我签订契约,類似的器材损失也无需你承担。”
“咦, 这不是猫神吗,它怎么进来的?”
对着心虚地趴在桌上的银虎斑大猫, 美露莘十分疑惑。
“近看感觉更大了”
“哼!幸好只是猫,不是什么可怕的猞猁!”
美露莘背后的男人疾走几步上前,开口就是阴阳怪气。
猞猁?
梅因翘起耳朵上的聪明毛。
“猞猁?”
熟悉的名词让那维莱特沉下眉目:
“请问你是?”
“那维莱特大人, 这位是楓丹日報的记者,两个月前和你预约见面的先生!”美露莘提醒。
“大人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只希望那些无辜的性命也不会被你忘到脑后!”
“抱歉,我不是很懂你的意思。”
那维莱特一脸平静, 无人能看出其下的些許茫然:
“我的记性虽不算极好,但也是中等偏上如果是需要我记下的生命, 无论他是否无辜,我都会努力记下。”
“你、你——”
记者硬生生地把那句‘你装什么傻’咽下去。
冷静,礼貌!对面可是最高审判官, 不是什么可以随便用文字摆布的普通民众!
“那维莱特大人!”
他摆出情真意切的模样,开始切入心目中的正题:
“您到底什么时候准許我等向外公布猞猁的罪恶与恐怖?我相信正义之神的子民们,都愿意献出自己的援手,把这冷酷的小殺手捉拿!”
“!?”
记者并没有发现,那在审判官桌子上猫开始甩起了它的短尾巴,五分迷茫,十分焦虑。
岸边激昂的宣讲,何曾在海中荡起过涟漪?
“楓丹日報的先生,我已经向贵社解释过了,关于猞猁的情報尚未完全,只能给出宽泛的形象及侧写,贸然登報,只会给楓丹的青少年群体带来大量误伤。”
水龙王依旧冷静理智。
“误伤又如何,快点准许我们登报吧!”记者慷慨激昂:
“为了挽救更多无辜人的性命,我相信枫丹的青少年们都乐意做出牺牲!”
“?”
明明人人都西装革履,半妖却在屋里嗅到贪婪的臭味。
“我将再次向你重申——”
那维莱特的语气严厉起来:
“未成年罪犯受法律保護,即使是到了要公开通缉的地步 ,执律庭也绝不会把情报公布给民间报社!”
枫丹的报纸。
不是那维莱特有偏见,只是他们大都过于浮夸,几乎都在为追求戏剧性而不择手段那维莱特一度怀疑他们是受了芙宁娜的影响。
但芙宁娜虽然狂放,也未曾試图触犯过法律,她的子民们,除了神明浮夸的表现外,就不能好好学学她的其他优点吗。
“请回吧。”
那维莱特冷淡且礼貌地告别。
“感谢你的关心与对正义的支持,但我们有官方的布告板,先生。”
“你、你——”
达不到目的的记者,身上散发出愤怒与憎恨的气味。
“那维莱特,你等着吧!”
“那头凶兽迟早会动摇你公平的天秤!”
一句至恶毒的诅咒。
由枫丹的子民送给他们的最高审判官。
“?”
猫有点看不懂了。
半妖的智慧小小,常识少少,不懂得太多东西,不明白记者这一群体对重磅新闻的追求,也不知道什么叫作法律对未成年的保護。
他只知道——
猞猁,也就是我,是不是又给那维莱特添麻烦了?
“呀”
猫听见美露莘塞德娜担忧的声音。
“真的没问题吗,大人?”
“怎么了。”
“虽然根据调查来看,猞猁不殺无罪之人这件事有一定可能是真的,但——”
想到逐影庭文件上那些死态各异的尸体,塞德娜用担忧的眼神看着那维莱特:
“被压成一片的斯责伯爵,被灌乐斯而死的乐斯鬼,被摩拉砸烂脸的人贩子,被钱堵满大脑的绑架犯太凶残了!全都不是轻松的死法!”
“而且谁也不能保证他杀的永远都是坏人,那维莱特大人,民众对猞猁的求知欲也越来越强了,我们是不是應該暂时放弃对未成年罪犯的保护,直接向公众展示得到的所有情报?”
“”
那维莱特想起阿梅丽在法庭上对猞猁的维护。
[我的丈夫虽然是因恐惧猞猁而逃回家,但如果没有他,我和我的孩子很可能已经被卖掉了!]
[我不怪他。]
那维莱特想起逐影庭对受害者的调查报告:
[烦死了!为什么人類不能拥有美露莘的视野?受害者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嘛!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找证据?]
以及被反复查看了很多遍的侧写。
[身形消瘦,精神状态异常死者身体上无一不存在着过杀戮的痕迹,但对幸存者却极端爱护,以至于无人愿意告知警卫凶手猞猁的形象,具备精神分裂的嫌疑。]
还有许多被写上报纸,受万人辱骂的恶者。
[你該死!你的父母该死,你的儿女也该死!]
于是,梅因庫恩看见,那维莱特弯下腰,耐心地安抚着美露莘:
“情况还没严重到要违背法律,去破坏掉一个少年人生的地步。”
“别害怕,我们会尽快抓住他的。”
“那维莱特大人,我并没有在害怕,只是在担心你。”
深渊的造物从不害怕血与杀戮,美露莘只是睁着独特的眼睛,担忧地看着她敬爱的水龙王:
“如果猞猁杀的永远都是坏人,以极端暴力手段,高效地惩治恶者,那么”
“他的存在肯定会打破枫丹‘正义’的固有框架,动摇法治的根基,也就是您啊,那维莱特大人。”
枫丹传统正义的代名词——最高审判官啊!
快看啊,灰河的街头已经有人在歌颂野兽的姓名,猞猁,它漆黑的爪牙,已撕裂你的下摆,要夺去你在众民心中的威信了!
“放心,不会到那个地步的。”
但水龙王不甚在意地回身,去招呼那不知道沉默了多久的短尾巴大猫。
“猫神閣下,关于契约一事,可有考虑好?”
“咪嗚——”
那猫却泪眼汪汪地看他,那维莱特借着些微的水元素,感受到浓厚的自责与羞耻?
这是为什么啊?
“咪嗚——”
又是一声怪异的猫叫,黄金竖瞳定定地看了龙几眼,立刻转身,撞开窗户逃跑了!
哗啦!
“等、等等。”
街道上的雨水被银灰色猫影砸溅,折射七色的光波。
“就算是不同意,也不至于反應这么激烈吧。”
那维莱特扒窗探头,对着梅因绝尘而去的背影茫然自语。
“比芙宁娜还难懂”
*
嗚呜呜我真该死——
银虎斑缅因在枫丹廷飞驰,四爪的肉垫,纤薄的耳廓,都在向外散发着难以想象的热意。
吐出舌头,让冷风带走体内火一样的温度——不,根本不够!
“咚!”
猫从窗户跳进屋子,落地立刻变成浑身赤裸的少年,翻滚着进入浴缸。
“誰!”
在家里留守的菲米尼吓了一大跳,试探地问。
“大哥哥,是你吗?”
“嗯。”
闷闷地应了一声,垂耳的少年打开花洒。
哗。
凉水从头顶浇下,也算是人造的秋雨。
“大哥哥要洗澡吗?我去给你拿衣服!”
“……好。”
半妖撩起水,拍一把在自己涨红的脸上。
可恶!
我单知道,我失控时犯下的案子可能会引起人类恐慌,却不知道还会给那维莱特带来这么多麻烦!
“啪!”
一个耳光,自我惩戒般甩在发烫的脸上。
梅因库恩,混蛋妖怪!笨蛋!野兽!
你都给他添许多麻烦了,还试图打晕他,伤害这样一个纯善好人!
颓唐地趴在浴缸的底部,少年将滚烫的胸膛压在刚刚升起的水线里。
是誰将你医治?是谁关心你的身体?是谁一遍又一遍地试图教导你,目的却只为了——
[也只有尊重人类的规则,理解人类的规则,才能在人的城市里更幸福,更久远地活下去。]
[猫神阁下,我希望你能获得幸福。]
“呜——”我真是个畜生
把尖长指甲塞进嘴里,与獠牙反复摩擦打磨,梅因焦虑地想把这些妖怪的部位一齐咬除。
无条件的关爱,在意,帮助,这些重过黄金的情感,都是那维莱特赠送给一只无害良善的猫——
但从来没有过这只生物。
浴缸里的冷水,一点点上涨,漫过少年人的口鼻,后背,臀尖,直到完全淹没。
咕噜
半妖在水下睁开他看起来永远冷酷的黄金竖瞳,心中悲哀流泪。
那维莱特,对不起,这里从来没有过无害良善的猫。
只有一只手染鲜血,屠戮你无数同类的半妖在欺骗你。
“”
真想死。
他面无表情地把尖指甲塞进嘴里,哗啦哗啦地啃咬。
水也在咕嘟咕嘟地灌进喉咙里。
梅因库恩,你实在是一无是处。
看着越升越高的水面,灰白二色发的少年没什么挣扎的欲望。
你幼年时弄丢了哥哥,童年时伤害壁炉的家人以至死亡,少年时更是可耻,只能用一身猫皮掩盖恐怖的本相,任由妖力在体内发疯,始终无力管控。
没有人比你更配得死亡。
咕噜
燥热已去,遍布全身的是可怖的寒凉。
梅因库恩闭上眼,心里有沉睡的欲望。
‘!!’
但有震动声顺着瓷壁传来,搅得梅因难以入眠。
‘恩!’
“扑通!”
金发的,矮小瘦弱的孩子,跳进浴缸中。
数月前,梅因怎样跃入海里,今日,他就怎样跃入水里。
“呜呜呜!”
小菲米尼憋着气,伸长短短的手臂,揪住水底的毛耳朵,蹬腿上拉。
“呼哈——恩哥哥,泡澡时不可以睡觉的!”
“!”
猫看着浑身湿漉漉的孩子,忽然又活了。
第37章 从现在起,努力扮演好人……
于冷水中驚鸿一瞥。
大哥哥, 和小恩同名的大哥哥。
菲米尼浑身湿透地坐在少年人的腿上,这是他第一次看清梅因庫恩的面貌。
“好漂亮!”
黄金一样,奇特闪耀的竖瞳, 与锋锐美丽的面容。
“!!!!”
所以呀,大哥哥,为什么要驚恐地挡住我全部的视线?
*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大哥哥, 你在洗凉水澡?不冷吗?脖子上的印记是纹身吗哇!”
“哗啦——”
一条毛巾先盖在菲米尼臉上, 梅因庫恩压着颤抖, 捏着尖指甲,用手腕将孩子从冷水里夹起。
“嗯。”
“呜哇哇,什么也看不见啦!”
头上的毛巾挡住菲米尼全部的视野,水珠被狂野地甩擦殆尽,眼前只有金发与布料的残影, 再也看不见少年的面容。
“”
接下来被裹在头上身上的是柔軟的浴巾,菲米尼身体一轻, 脚下一空,被端着疾行几步,整个人被囫囵塞进卧室的被褥里。
温暖, 干燥,但等他再扒下头上的布料时,眼前已没有垂耳少年人的身影。
只剩地板上湿漉漉的脚印。
“!”
大哥哥,跑掉了欸。
菲米尼对着脚印沉思了一会。
真的有人喜欢在秋天里泡冷水澡吗?
真的有人乐意在浴缸里潜水吗?
在歌剧院前驚恐的尖叫, 冰冷的皮肤和颤抖的身体,以及始终躲避的面对面相处
“”
菲米尼小, 但不傻。
帶着些微的凉气翻下床,孩子去衣柜里去翻出他的旧衣服。
媽媽,我已下定决心——
“上床去。”
冷淡阴郁的命令, 却从门后响起。
哇!大哥哥怎么知道我在干什么?
不对不对,现在重点不是这个!
“恩哥哥!”
他踮着脚去拉卧室门把手。
“我、我有事情和你说!”
“!”
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臉捂好的半妖,惊恐地地抵住门。
“就、这么说。”
該死!沉溺在负面情绪之中把小菲米尼忘记了!
“就这么说。”
梅因将额头贴上门板,断尾軟软地在腰后垂下
好失败啊,我。
“好的。”
菲米尼是特别听话的好孩子,从不反抗的。
他退后一步,小声却坚定地对着门板开口。
“我想说,如果我讓恩哥哥感到为難的话,就把我扔掉吧。”!?
潮尾巴直挺挺地炸起毛来,梅因庫恩失手在白墙上留下五道寸深的抓痕。
小菲米尼,为什么这么说呀!??
*
“因为恩哥哥,一直很不开心吧?”
“”
一阵咯吱咯吱的诡异声响后,门板后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菲米尼将其看成默认。
“恩哥哥,从来不笑,也不说话,总感觉很難过很焦虑的样子。”
敏感而善良的人類孩童,从半妖孤僻古怪的行为间,反复咀嚼出苦味来。
“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我吧。”
并回以担忧,反思,在意与挂念。
“毕竟,我吃了你的饭,穿了你的衣服,睡了你的床,却没有摩拉报答媽媽、妈妈也没办法报答。”
“一定是因为这样,大哥哥才不开心的吧。”
“!!”
不,并不是!
我难过,是因为我是个懦弱无能的废物——
半妖的心脏因惊骇而鼓动,而孩童稚嫩的声音仍在继续。
“我感觉得到,大哥哥,是个好人。”
“雖然不是很清楚,但大哥哥是担心院长对我不好,才把我帶走的吧。”
“雖然不清楚妈妈做了什么坏事,但大哥哥一定是想讓妈妈安心离开,才给我买新衣服,带我去坐巡轨船的吧。”
菲米尼还记得,沉默的垂耳少年,在售票处旁站了许久,才犹疑而生疏地尝试着买票。
“大哥哥,一直都很不舒服,被白头发的先生触碰时,都难受地叫出声了”
菲米尼什么也不清楚,菲米尼不喜欢看别人受苦。
更不喜欢看任何人因自己而受苦。
“故事书里说过,只有幸福与快乐,才和好人相配。”
小孩子垂下眉目,对着门板露出一个坚强而温良的笑:
“你把门打开,我会自己走掉的,然后大哥哥就会重新变得快乐起来啦。”
“!!!?”
快乐??
不对,等等——
太晚了,那种东西,才不会因为你的离开而回到我的灵魂中!
“不用担心我的!我、我会先去之前院长那里看看如果不成,就回灰河的家里。”
令梅因庫恩发疯的回答还在继续。
“我在灰河也有朋友的,一点也不孤独!小恩会经常来拜访我,啊,恩哥哥,不是在说你,小恩是我的另一位朋友”
闭嘴吧,我听够了!
你的妈妈是笨蛋,你也是!
梅因库恩一把打开门,同时将手里的浴巾扬起,将菲米尼罩了个严实。
“!?大哥哥?”
隔着柔软的棉质布料,人類的孩童得到一个颤抖的拥抱。
“记住,菲米尼。”
菲米尼还是头一次在这个少年口中听见这么长,这么清晰的言语。
“我養你,只是因为我愛你,菲米尼。”
在你把唯一的糖块塞进我口中之前,我就已经无可救药地愛上你了。
妖怪的爱,野兽的爱,猫的爱。
这些不值钱的东西,早就塞满了你的衣兜。
你这个狡猾的,可恶的,小人類。
*
仁爱的神明们啊,有一件事我必须向你们坦白。
我带走那孩子时,心存侥幸与犹疑。
从没做好再世为人的准备。
不对,我是当不了人的。
所以重来一遍:
我没做好去扮演一个好人類的准备。
扮演一个,遵纪守法,不让菲米尼、那维萊特,和其它所有人担忧恐惧的好人类。
“这就是你半夜跑到壁炉之家来敲我玻璃的原因吗。”
阿蕾奇诺一脸冷漠,只有克雷薇能看出她眉目间倦怠的睡意来。
“在你领那孩子走时就應該预料到如今的情景,现在的纠结是你冲动的惩罚。”
“呜!”
梅因库恩给自己揪成垂耳兔。
我也没想到阿梅丽竟如此狠心,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让我顶她的罪!
“三观能不能正一点。”
克雷薇已经通过愚人众的情报网推出了真相,结合着梅因库恩的肢体动作,再通过一同长大的默契,大概理解着他的意思。
“一人做事一人当,阿梅丽做了正確的选择,如果她真的让你顶罪——”
克雷薇的脸上露出危险的笑容。
“我要找她麻烦。”
“?”
灰白二色发的少年迷茫地回头看她。
这是你平日里的性格吗?
“笨蛋。”
克雷薇微笑着岔开话题:
“如果不想養了就给壁炉之家,没有人会因此责怪你的。”
才不要!菲米尼只是一个善良的普通小孩子,不應該走上和我们一样的道路。
梅因库恩连连摇头,垂耳甩得啪啪响。
他应该活在光下,像任何一个普通枫丹人一样欢笑。
“那你知道该怎样養孩子吗?你该怎么教导他人类知识呢?你该怎样领导他走入人类社会呢?他总需要找工作什么的吧。”
“?”
梅因库恩回她一个疑惑的眼神。
为什么菲米尼要找工作?
我是半妖,不出意外的话会活很久很久,而菲米尼,是个寿命短暂的人类。
我可以养他一辈子啊!他为什么要工作?
“啊这,这对吗,这不对吧。”
克雷薇不赞同半妖的理念,但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好:
“不用工作,自在地活一辈子,对的对的,很不错,等等,不对不对,这不是养废了吗!?等等,就算是真不工作又会怎样呢,人的价值又不因工作体现,对的对的”
“。”
佩露薇利看着克雷薇左右脑互搏,无语:
“你就不怕妖力,或者情绪失控伤到他吗。”
不知道连环杀手[猞猁]是谁之前阿蕾奇诺是赞同梅因库恩养孩子的,但现在她可不確定了:
“你清楚自己爪子的力道,只是稍稍收紧,属于人类孩童的小手就会碎成肉泥。”
“”
这确实是个问题。
但只要我把菲米尼保护得够好,永远远离恶人和他们黑暗的欲望,我就永远不会在他面前妖力失控,至于因人形态而产生的情绪问题
“”
梅因库恩拿出了一个包裹。
里面是一件过于宽大的风衣,普通的皮鞋,和装着绿草球的摩拉袋。
“?我记得我给你的钱足够买些更上档次的衣服。”
不是的,佩佩,这些东西有比摩拉更贵重的含义。
风衣于我来说虽不合身,却曾经属于和我同出一个家的兄弟。
怀特,我希望他的灵魂能指引我与哥哥团聚,就像他和茉莉一样。
鞋子,虽然普通,却来自黄玫瑰一样的少女和宽容的老者。
出壁炉之家后,这是第一次从人类那里收到饱含善意的礼物,需好好珍惜。
纹着‘大先生’的钱袋魔术所赚的摩拉,已经全部还给那维萊特,但第一次拥有私人财产的喜悦,至今铭记于心。
以及最重要的,这个绿色的草球
“猫薄荷。”
梅因库恩眨着眼睛,把球奉到佩露薇利的面前。
完美的神明造物。
只是轻轻嗅闻,就能带走焦虑和恐惧,而且毫无生理成瘾性可惜有不应期。
“所以,能优化改良吗,药物,针剂,什么都可以。”
如果让它一直刺激我的神经,带给我永远的愉悦与安宁。
那我不就可以毫无胆怯地走向人群,并扮演一个好人了?
“等等。”
佩露薇利忽然感到哪里不对劲。
“你今天晚上表现得相当平和,虽然寡言,但一次也没有颤抖”
对。
半妖将猫薄荷放在鼻子下,再次深呼吸,竖瞳因愉悦而散大。
得劲。?什么玩意?
“没收!!我还以为你是病情好转了!”
克雷薇一把将薄荷球抢走,惊恐训斥:
“在我们确定真的没有副作用之前不准再吸!”
啊?
*
“恕我直言,你这根本没有解决问题,只是另一种逃避。”
佩露薇利,她的面色和她的眼瞳一样冷酷,手里却将那枚草球收起:
“但如果它真的对你毫无伤害的话,我会动用执行官的资源,为你制作缓解焦虑的药剂。”
“妥协得真快~一点都不像佩佩了!”
闭嘴,克雷薇。
我们都知道,那个一直喊着想要成为人类的六岁小孩子,已经死了。
对于现在的梅因库恩来说,心中升起变成人类的欲望,哪怕只是想要“扮演”——
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佩佩。”
要求已被同意,但梅因库恩依旧眼神闪亮亮地看着她。
“还有什么事?”
半妖眼神飘忽,极心虚的模样:
“人类小孩子,喜欢、什么玩具?”
这可是个好问题。
阿蕾奇诺沉思了一会。
“以前我们都在玩唔,丘丘人骨骼拼图?”
“又大又沉又臭的,换一个简单的吧!”
克雷薇跟着思考:
“有了,我拿萃凝晶给菲米尼打把小刀吧,保证又好看又实用!”
“不如用雾虚草囊养水萤。”
“”
梅因库恩回想了一下在枫丹游荡时窥见的孩童玩具。
真好,在壁炉之家长大的我们,都不正常。
他果断冲回家,把睡得迷迷糊糊的菲米尼赶入枫丹廷的玩具店。
“买。”
“???”
菲米尼捧着手里的摩拉袋,又看着守在门外的垂耳少年,懵了。
“大哥哥,不需要为我”
“买。”
梅因库恩重新把他推进去,不容一丝拒绝。
佩佩说了,全场消费由富人买单。
*
还有一件要紧事没有做。
确保菲米尼一个人在家也不会无聊,又给他准备了足够的食物后,梅因库恩立刻变身大猫,迎着朝阳潜入沫芒宫。
“早上好,猫神阁下。”
那维莱特看着窜入办公室的猫惊了一下,随即礼貌地打招呼:
“祝愿你有美好的一天。”
这么早就开始工作?
梅因库恩亦是惊了一下。
我还想趁你不在偷偷翻卷宗呢。
毕竟我不愿打你,也不愿抢你,只能贼一样缩在你怀里,用歉疚的心,心虚的爪,躲开你的眼目,翻找哥哥的情报啦。
猫熟稔地跳上沙发,四爪张合着,挤踩沙发中的软棉。
“咕噜~”
“猫神阁下。”
那维莱特剪开新买的猫粮,生疏地倒入食盆中。
“用过早饭后,请再与我谈谈契约的事?”
“zz”
细小的呼噜声在身后传来,那维莱特回头一看。
大猫在沙发上窝成一银灰色的毛团,已然安睡。
“真是浪费美好的早晨。”
虽然这么叹息着,那维莱特还是取出薄毯,轻柔地盖在猫身上。
“大尺寸的猫窝,应该需要特别定制吧。”
第38章 神同龙讲,为师为友聘猫……
一觉醒来, 眼前除了沉静如水的男人,又多了个白发的少女。
“中午好哇,我美丽的同事。”
貓瞳刚与那对异色瞳的奇特眼睛对视上, 芙寧娜立刻抬升语调歌剧般咏唱。
“浮世的第八神呐,貓界的至高者啊,按照礼仪, 你理應迈动你尊贵的步伐, 临到沫芒宫的顶层与人的神明结交——”?
她在说啥。
梅因库恩听不懂华丽的唱词。
“——而不是在那維莱特的简陋椅子上沉睡!”
芙寧娜气鼓鼓地叉腰, 超级小声地偏头抱怨:
“那家伙有什么好的,他撸貓手法到我的万分之一了嗎?怎么偏偏叫他抢先说出领养二字”?
梅因库恩一臉迷茫地张嘴打哈欠。
这个人類,不是说不许我叫貓神嗎?
变化真大,真怪。
说起来。
大猫从沙发上站起来,探头探脑地用黑鼻头去嗅芙寧娜的手腕。
確实是人類的味道啊, 怎么就成神了?我听说只有火神是人類啊?
楓丹的神到底是什么情况?没有神之眼却能使用水元素的那維莱特,可比你像神多了
“呜呜呜猫猫——”
浑然不知猫的所思所想, 芙寧娜见对方凑近,立刻反手抓住猫头,疯狂蹂躏:
“你也喜歡我对不对!来, 听话,别和那維莱特玩!他古板得很,连宠物店都没进过,不如直接来我这里, 包你一辈子都有顶级猫粮猫玩具享用!”
“呼噜。”
这种完全被当成猫对待的感觉,真安心。
梅因库恩的毛脑袋被捏得变形, 艰难地透过缝隙去瞧水龍王。
学学,那維莱特。
这才是与猫咪交流的正確方式。
“芙宁娜女士,請尊重猫神閣下。”
那维莱特非但不学, 还一臉严谨地试图阻止。
“他是一位拥有自我意识的智慧生物。”
“好好好,智慧生物。”
芙宁娜完全没听明白他的意思,还在用手捻猫耳上的聪明毛玩。
“猫神閣下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小、大猫!”
这不能怪她,楓丹本地不产妖和仙,而梅因库恩长得又不像美露莘。
“。”
但生而非人的水龍王可没有芙宁娜这种惯性思维。
“明明知道猫神閣下是智慧生物,还要将对方当普通的宠物猫对待嗎。”
好失礼。
但確实是芙宁娜会做出来的事情。
“唉。”
见梅因没有不滿的意思,那维莱特也就不再阻拦,锲而不舍地再次拿出一厚摞的纸:
“上次我见阁下似乎对契约不太滿意,所以又增加了些条款,不多,也就一百多项。”
“!?”
半妖立刻心虚地撇开猫头,装看不见的模样。
对不起,那维莱特,加多少我也不会签这份契约的
毕竟你心目中的甲方——初级猫科智慧生物“猫神”。
形象与我并不相符。
“哦,抱歉,一时疏忽。”
那维莱特只以为对方不认识人类文字:
“讓我来念给你听。”
“什么东西不满意?原来猫神还没同意被你收养?”
说起来收养猫为什么需要猫同意,直接揣怀里不就成了?
芙宁娜疑惑地踮脚,去看那维莱特手里的文件:
“这些、这些——都是什么啊!?”
她直接被密密麻麻的法律条律糊了一臉。
“是《枫丹动物福利基本法》《反宠物遗弃法》《水上生物多样性法》中的部分条例。”
那维莱特认真解释:
“身为欧庇克莱歌剧院的常客,你應当多少听过这些法律的名字。”
“”
看着完全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的水龍王,芙宁娜的嘴角开始抽搐。
我当然听过这些名字——但问题不是这个!
“这是第二版契约书,如果猫神阁下还是不满意,我会增加《枫丹动物伦理法》和《反虐待动物重罪法》中的部分条例”
那维莱特还在继续。
“死板无趣!”
芙宁娜一把夺过那维莱特手里的文件,把它们扬了个天女散花。
“难怪猫神阁下不同意被你收养!”
“啊,我三个小时的成果。”
梅因:?
不对,等等,我不同意并不是这个原因——你肯定是误会了什么!
“浪费时间!”
一手恨铁不成钢地拍在水龙胸膛,另一只手去拎猫——没拎动,梅因库恩一脸懵地被芙宁娜两只手抱起。
“啊,我笨拙而固执的先生啊,百页的纸张已经让我明白你对猫神的重视,但这绝非正确的邀請方式。”
芙宁娜双手抱着长长长的猫,满臉的骄傲与自信:
“讓本神明好好教教你,该如何正确邀请这类无家可归的小动物吧!”
“?”
那维莱特总感觉哪里不对,但说不上来。
“明明每个字都是正确的”!
梅因库恩听明白了,但他不会说话。
一个把我当猫一个把我当未来的人看,你俩能不能统一一下标准!
“好了,那维莱特,听我说——”
芙宁娜开始温和地抚摸大猫的脊背:
“在枫丹廷流浪的猫狗,通常有着被虐待,被遗弃的惨痛经历,必须温柔以待。”
“确实如此。”
想着在兽医院发现的满身伤痕,那维莱特赞同点头,不再感到不对劲。
梅因库恩:??
这、这对嗎?
“所以怎么能用冷酷的法律条文邀请呢!”
芙宁娜双臂使劲,有点颤抖地把近一米长二十斤的大猫举给那维莱特:
“想要和对方交朋友也好,成为家人也好,就要直接说出口,用言语,用行为表达在意与爱,这才是正常的收养方式!”
“你的意思是”
那维莱特迷茫地接过迷茫的猫。
身为最高审判官的那维莱特,几乎毫无私情。
朋友?没有。家人?没有。宠物?没有。
他一视同仁地对待所有人,永远站立在正义的顶点。
公平,但孤独。
“你呀你,我都说讓你多出去交交朋友了!”
芙宁娜无奈地扶额,已经完全没有了抢猫的欲望:
“情感的表露有时候比严谨的法律更打动人心,你现在最应该做到的,就是讓猫神感受到——你要收养他的决心坚不可摧,不可动摇!这样他才能接受你的邀请!”
梅因库恩:??
这、这不对吧!
“只有这样,才能顺顺利利地将一只被伤害过的猫儿迎回家,懂了吗,那维莱特?”
水神认真传授着收养流浪动物的注意事项。
那维莱特认真地听取建议,并决定在半妖身上试用。
梅因库恩:?!
“情感的表露吗。”
至尊至贵的王啊,虽然缺少实践,却实在聪敏异常。
没等梅因库恩反应过来,他就感觉自己被郑重地换了个姿势抱在怀里,龙与兽的竖瞳在同一水平线上互相对视。
“猫神阁下。”
“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朋友及老师吗?”
被特意模糊掉的收养二字,那维莱特力图减掉所有可能导致梅因库恩不适的地方。
“这与任何的法律法规都无关,只是因为我在意你,我喜歡你,我希望你幸福。”
带给人安全感的,有时候并不是律法。
敏感而多情的心脏,因柔软的爱语而跳动。
“可以吗,好先生?”
“”
银灰色的大猫没有回答,只是忽然推了一把水龙王的胸膛,小孩子一般后仰,半软在龙的臂弯里。
“欸,小心。”
那维莱特揽住他的上身,同时清晰地看见猫挡在脸前的大爪子。
肉垫,连带着没挡住的内耳廓,都通紅一片。
哈。
站在散落一地的法律文件内,那维莱特安抚性地拍拍热乎乎的毛团。
“我想,你是同意了,对吧。”
*
“美好且值得反复回忆的时刻!理应留下些记录!”
笑闹着,芙宁娜召集在沫芒宫工作的众人以及众美露莘,大笑着抻长音调唱诵:
[今年今月今日,我们的最高审判官,向天地水海聘得银灰猫友一位。]
[聘礼无鱼也无肉,全凭一腔真心实意,让那曾经自由的野兽,甘心俯卧膝腿上。]
[此后,二者将和谐共处,猫神应勤听教导,不可咬破审判官的手套,审判官需耐心对待,不可拘其天性,见证者]
“见证者——当然是我正义之神芙宁娜啦——”
“哦哦!”
美露莘欢呼捧场:“我们沫芒宫有猫了!”
“好!”
人们边鼓掌边讨论:
“你们说,前段时间还被撵得到处跑的猫神,现在算不算被收编了啊?毕竟也是吃上公家饭”
“芙宁娜,这次真是多谢你了。”
那维莱特难得夸起神明来:
“没想到你这么懂收养。”
“哈哈是啊”
冷静下来的芙宁娜默然无语,她忽然想起自己刚买不久的书籍。
《令流浪动物放下戒心的一百种方法》。
可恶,我为什么要教导他啊——
收养猫神的计划——彻底完蛋了——呜呜!
*
“恩哥哥!”
小菲米尼在下午五点迎回了他的养兄。
“你的脸好像紅红的,是在上班的时候受欺负了吗?”
在布料的缝隙间,孩童努力窥视着半妖的脸。
“没。”
并没有,菲米尼。
首先,我没有上班,而是在上学?我有了老师了,生命里的第一个老师。
其次。
梅因库恩走进浴室,用凉水洗脸,试图将滚烫的热度洗掉。
那维莱特,我的老师,是个好到不得了的先生。
只是想到他的名字,看到他的脸。
无边的羞愧与喜悦,就要烫熟我的心脏,又疼又暖。
我想,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吧。
属于半妖的幸福。
拿毛巾擦干净脸上的水,梅因库恩将围巾,口罩,墨镜,帽子一一带上。
“”
他抬头,透过暗色的镜片,与镜子里的自己对视。
很有安全感的打扮,看不出任何属于妖怪或者人的特征。
“”
但梅因库恩想了想,把墨镜摘下了。
“恩哥哥!”
菲米尼看着从浴室走出来的少年,吓了一大跳。
凶圆明亮的竖瞳,在日光下闪闪发光。
好、好漂亮啊!虽然有点凶,但是好漂亮!
“今天遇见什么好事情了吗?恩哥哥好像很开心!”
“”
没什么,菲米尼。
梅因库恩避开孩童兴奋的视线,虽然仍不想与人类对视,心里却也没有过多焦虑。
我只是想起来。
那维莱特,拥有和我极相似的竖瞳。
既然如此,我就没必要再以这对奇特的眼瞳为耻了。
晃着耳朵打开收信箱,新鲜蔬菜与肉类底部,还压着一封字迹温柔的信:
[虽然佩佩坚持认为,让你自己去商店购买食材才会让你的精神状态进步,但我让孩子们送货的时候却完全没有阻止呢~]
[我们还有漫长的时间去变得更好,不用急,小梅因。]
“”
研发针剂的事情让你忧虑了吗,克雷薇?
梅因库恩看了三四遍,最后小心地将它收到抽屉里。
今晚吃香烤肋排。
看了看菲米尼细瘦的肩膀,梅因库恩果断挑了块最大的。
对,别忘了加蔬菜,人类和我不一样,不能只吃肉。
“咦,大哥哥,为什么只拿一块,你不吃吗?”
我在那维莱特那里吃过了。
脂肪被烘烤出的滋滋声中,梅因库恩回想今日的晚饭。
那东西叫什么来着特别添加兽奶粉的无谷冻干猫粮?
嗯,勉强可以替代紫金渔鸥——
作者有话说:此时此刻,下班后的那维莱特,回到自己的家里,对着新买的猫窝懵逼:
“我以为,提供晚上休息的地方应该也是我的职责。”
豹歉,那维莱特,但你养的猫在外面养了孩子了。
还有一件事就是以后每周四(包括明天),暂定为本文的休息日,不更新,因为三次元压力太大,精神状态难以维持日更了关于这点,我真的很抱歉。
第39章 学习日常,迷途茫茫寻返……
“早上好, 貓神!”
在沫芒宫的美露莘和人类,很快就熟悉了梅因库恩的存在。
“来,我给你开门, 快进去吧~”
半妖其实并不需要人类帮忙开门。
貓形态时的力气,虽然远远比不上人形态的,但徒手爪揍翻几个大人, 还是绰绰有余的。
开门?小儿科。
但梅因喜欢他们帮忙后, 以讨赏为名的抚摸。
“软乎乎, 嘿嘿。”
推门放入大貓,美露莘赛德琳立刻蹲在貓身边,而缅因也熟练地趴下,任由她不分瓣的手掌滑过背毛,刺激皮肤下的神经末梢。
“呼噜。”
舒服。
虽然不如人类的手指灵巧, 也别有风味。
“可恶,被抢先了”
后面传来不满的声音。
“下次该轮到我给猫神开门了吧, 塞德娜,你都连开三次了!”
“呼噜。”
大猫听见,又发出一声极愉悦的呻吟。
“先到先得!要怪只能怪你们运气不好!”
扬眉叉腰, 美露莘极神气地对同事们炫耀一句:
“手感超棒,猫神閣下今天也很健康!”
听说,抚摸猫十分钟左右即可有效降低血压和心率,减少心脏病发作的风险。
不知道这条规律对美露莘适不适用?
“手感好可能是因为枫丹快要入冬了, 生物都有在此区间蓄毛的本能。”
那維萊特把双手埋在猫的脖颈间检查,原本华而不实的毛领子已然蓬松, 掀开来看,一时之间竟找不到什么疤痕。
很好。
严肃的臉上露出几分微不可见的笑意。
“按照体型与毛量,早饭加两个禽蛋黄。”
“咪。”
好耶。
“哗啦——”?但为什么要加这么多水?
“什么样的美食都比不过纯净的水。”*
那維萊特启开一个罐头, 同时用数倍的水来给它混匀,直到固体浑成淅沥沥的泥状,他才终于满意点头。
“请用,猫神閣下,不知枫丹的禽肉与纳塔的水混合,能否让你品味到另一种意义上的熟食。”
“。”
梅因库恩什么也没尝出来,梅因库恩只感覺很撑。
老師,你再请我这样吃,我就要违背契约,去抓鸟了哈。
挺着鼓囊囊的猫肚子,半妖艰難地抬起两只前爪,扒在书架上。
十年前的卷宗在为什么这么多啊!
这得翻到什么时候——
总之,先看和未成年相关的吧!
“想了解与人类有关的案件嗎,我来帮你。”
那維萊特淡定地从大猫的爪下掏出文件,多日的相处已经让他知道,这威风凛凛的大猫意外地有着細心的性格,别说啃咬文件了,沙发上连个爪痕都没有。
‘这合理嗎!?’
芙宁娜曾经咬牙切齿的怒瞪那維萊特。
‘为什么这种絕世好猫竟被你养了去?’
这很好嗎?听起来只是正常水平。
那维莱特没什么实感地翻开文件。
“哦,是这桩案件啊。”
“针对未成年的连环诈骗案,罪犯杜邦尚未抓捕归案。”
听起来和哥哥无关。
大猫摇摇耳朵,看起来兴致缺缺。
“一名儿童因愧疚而自殺,因为他们被杜邦欺骗着交出家中的贵重物品。”
“!!?”
猞猁毛立挺,那维莱特手上一重,是猫拉下他的手,探头去看犯人的画像。
棕发的人类男性,满臉凶相。
杜邦。
“别担心,那孩子已经被抢救回来了。”
“但犯人逃跑,錢财未被追回,稚嫩的心灵受到了无法修补的损伤,他再也无法相信他人。”
那维莱特難掩失落地垂下眉目,身为水龙王的他也无法在人类的城市里捉出特定的罪犯来。
“猫神阁下,请谨记,以言语或行为欺骗获取他人所有物的,也是一种犯罪就像章鱼拟态成岩壁的颜色,吞食无知的小鱼一样。”
于浅淡忧郁的悲伤中,那维莱特細心教导半妖以人类的法则:
“哦,当然,人类视角的‘欺骗’在动物界仅是生存策略,不涉及道德评判,但在人类社会生活的你,化形后絕不可这样做”
“”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梅因有点心虚。
真抱歉,那维莱特,你口中所说的这些道理,其实我都明白。
毕竟,我并不是什么真正的刚开智小猫嘛,你做了无用功了。
但是。
“呼噜。”
猫弓着背,去蹭水龙王的裤腿。
原来拥有老師,被人細心教导是这种感覺呀!
没有疼痛,打压,贬低以及辱骂的学习,是这样子的!
好开心!
“不要有小动作,认真些,我们正在上课。”
“呼噜。”
梅因又使劲地蹭了一下。
对不起,老师,骗了你了。
但我能感受得到,老师在为这个未破解的案件难过,对吧。
我也是,我也讨厌这个家夥。
猫定定地看了一会犯人的照片,忽然一个灰旋风般的转身——。
所以,作为歉礼,让我来为老师解决这个坏家夥!
“!?”
那维莱特迷茫地看着猫扒开窗户,嘭地一声跳远。
“这是,逃学吗?”
我讲的课,竟然无聊到这种程度。
水龙更失落了。
*
“哇,大绅士,感覺好久没在灰河见过你了!”
早上好,娜维婭。
梅因库恩向她缓缓眨眼。
我不来灰河有许多原因。
其一是因为我最近真的很忙,一直在沫芒宫与家之间往返。
其二是
“咚!”
酒杯与桌子重重相击,醉醺醺的男人一拍桌子,对着酒保维恩大喊大叫:
“难喝死啦!你这什么破酒,跟猫尿似的——请我喝都不要!”
“哈?难喝你喝几十杯?”
维恩大吼回去,同时露出满身狰狞肌肉:
“想挨打直说!”
“我、这老板孩子在这你还敢这么凶?”
酒鬼瞬间息声,不敢置信地看看酒保,又看看在旁边快乐撸猫的小娜维婭:
“不怕吓到她吗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应该直接道歉加免单,息事宁人才对”
“哈?”
娜维娅耳朵灵敏,双手立刻爆起青筋,压得手下的猫浑身一抖。
“除了不想付錢,还小看刺玫会的大小姐,找死——!”
明黄裙子的小公主,一把扯下脸上明媚的笑容,露出狮虎般的霸气来。
“欺负到刺玫会的头上来了,让我教教你灰河的规矩!”
“哎呦!你、你个小崽子竟敢打我!哎呦!小姑娘家家的手劲怎么这么重——我靠疼!你以后肯定嫁不出去!啊啊啊!”
“”
银灰色的大猫站在小姑娘的身后,偏头看了好一会酒鬼的脸。
良久,它跳上桌子,对准剩下的小半杯残酒,弓腰压耳,颤动胡须。
哗啦
细小的水流声响起,酒杯被重新填满。*
猫本能地抓挠桌面,做掩埋状。
“哦,慷慨的家伙,你又废了我一个杯子!”
酒保维恩哭笑不得地把他抱走:
“可别再这么做了,我都怕你被人偷偷捉去打死!”
“哈~”
猫无辜地张嘴打哈欠。
“就算是为大小姐出头也不行。”
“咪。”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是他自己先说想喝猫尿的。
“别打了祖宗!”
小娜维娅坚定地捍卫了刺玫会的尊严。
“我收回前言,酒好喝,刺玫会的酒最好喝!我付钱!”
“光付钱可不行。”
维恩抱着怀里绒绒的大猫咧嘴,皮笑肉不笑。
“干、干什么?再打我可要死了!”
“你不是说酒好喝吗。”
他指指酒杯:
“喝下去,不许剩!!”?奖励我?
妈呀,还给我满上了真够意思!
酒鬼喜出望外,端起来就是一口。
“嘔——”
“?挑衅?”
一无所知的娜维娅只以为对方不服,愤怒地举起伞枪:
“喝下去,一滴也不许剩!”
*
“嘔!呕!呕!”
不说刺玫会是好心的民间互助组织吗?
我怎么感觉更像是黑.手党啊!
脚步踉跄着,酒鬼七扭八歪地走进阴暗的巷子里。
“呕!”
这下子,真的彻底没钱了!
看来只能重操旧业——
“!”
借着阴暗的光线,人类看见角落里站着一位戴帽子的垂耳少年。
极不合身的长风衣衬得少年的体型越发瘦弱,他带着口罩,闭着眼睛,好像不太舒服地依靠在墙壁上。
“”
乍一看,感觉很好欺负。
“哟!小弟弟!”
人类露出热情的笑容。
“你在这里做什么呢,需不需要叔叔帮忙啊?”
“”
少年闻声抬头,在永无阳光的灰河中,露出一对金光闪闪的眼睛。
柔弱的面容瞬间变得凶狠而妖异
反、反光?
什么东西的眼睛会反光?
这问题不能细想,酒鬼只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起来,赶紧讪笑着后退:
“大哥,再见,我走了哈。”
“杜邦。”
那人明明长着野兽的牙齿,却偏偏吐着人类的言语。
梅因库恩问逃亡多年的诈骗犯:
“你看我,像人,像妖?”
还是个孩子时,半妖经常笑着问愚人众们这个问题。
小梅因喜欢看他们惊恐且不知所措的表情。
就像现在这样。
“!救命!妖怪啊——!”
回答错误。
垂耳的少年轻轻一跳,凌空踹向罪人的后腰。
咔嚓!
“啊啊啊啊——!”
“”唉。
找不到童年的感觉了。
半妖有点遗憾地在他身上轻跳起来。
我很抱歉,娜维娅。
这就是我不来灰河的原因之二。
“我的腰、我的腰!啊啊呜!”
是因为这里的恶人太多,恶意也太多。
如果又妖力失控,失手殺掉犯罪分子。
“我的腿——啊啊啊!没感觉了——唔!”
岂不是又给那维莱特添麻烦了?
梅因库恩仔仔细细地将杜邦的嘴堵上,又把不断挣扎的上半身,和软成烂泥的下半身一齐装进早已准备好的麻袋里。
其实,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要把[猞猁]抓起来,也不知道杀掉坏人有什么错。
但我正在扮演一个好人类。
好人类是不会杀人的。
所以向神明起誓,我绝对不会再杀人了。
“我、我”
半妖少年颤抖着走入熟悉的警局,去拉警备队成员的衣摆。
“阿梅丽的儿子?你怎么来了,还拖着大袋子哎呀~我们这不收礼的哦~快拿回去拿回去~”
“?”
梅因库恩迷茫地看着他一边拒绝,一边把袋子往屋里拉。
到底要不要啊你,不要我就直接送到执律庭。
反正只是想帮那维莱特的忙,把逃犯送到哪里都一样。
“这么大一袋,你扛过来多费劲呀。”
假模假样地责怪几句,又立刻心花怒放地打开袋子:
“让我看看是什么土特产!”
警员打开袋子,对上一张涕泗横流,惊骇欲绝的脸。
“呜呜!”警察叔叔救我!
“”
“啊啊啊啊啊啊!”
“???”
梅因库恩茫然地看着警员口吐白沫,颤抖地倒在地上摸枪。
不是,人!
我又哪里做错了啊!?——
作者有话说:不知道为什么,写那维莱特和梅因时总想到孙悟空和他师父。
“日后你惹出祸,不要把我说出来。”(不是)
而且搭配还都是一人一兽(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注一:什么样的美食都比不过纯净的水。
游戏中那维莱特原话,按规矩标注出来。
注二:灵感来自JOJO黄金之风里的阿帕茶
第40章 三子初遇,完全失败的魔……
“好你个马丁!偷偷收禮就算了, 居然还敢用枪指热心民眾!”
警备隊隊长一邊大骂着下属,一邊拍着少年人的肩膀安抚:
“恩小先生,别怕别怕, 你立了大功了”
“”
半妖不语,只是一味地发抖。
人,不要和我产生肢体接触!
“诶呦我的水神啊, 看看这可怜的孩子吧, 你都把他吓成什么样子了!”
少年越抖, 隊长越怜惜,恨不得自己把梅因塞怀里,给他一个火热的拥抱。
“隊长,这不能怪我!”
‘收禮’的警备队成员依旧驚魂未定,戒备地看着半妖。
“那个逃犯的骨盆可是生生碎成了三段”
“你懂个屁, 闭嘴!”
下属的话还没说完,队长的喝骂已经到达。
“人家小孩见义勇为你不鼓励也就算了, 还搁这打击人家积极性!”
“可是——”
看着拚命往墙角里躲,抖抖抖个不停的少年警员也迷茫了。
逃犯痛不欲生的脸和驚慌失措的少年身影叠在一起,一时之间不知道哪个更惨些。
“对、对不起嘛, 我刚开始没认出来那是逃犯”
“回去把通缉令全抄十遍孩子!”
队长拉起少年人的雙手。
“!”
梅因库恩浑身一震,看见自己鹰钩般的指甲被人類握在手里。
“!!!!”
胃开始翻滚。
那头队长还拉着半妖的手絮叨:
“别害怕孩子,逃犯确实收到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但他伤在身后, 有经验的人都能看出他是因为逃跑才受击的,这种情况追捕者一般都算无罪, 而你年纪又小,更不用付什么责任,但没事吧孩子!”
怎么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人類的队长只能感觉到自己握住的那雙手越来越凉, 低头一看,少年人的垂耳,帶着耳尖的猞猁毛,都要抖出残影,连那金色的竖瞳,都隐隐有翻白的迹象。
“你是身体不舒服嗎,感冒了?”
好心的队长松开雙手,回身想去拿温度计:
“最近降温确实厉害”
“!”
好似罗网破损,樊笼碎裂。
“嗖——”
人類松手的瞬间,少年猫一样地屈膝弓背,从最近的窗户里纵身一跃!
“???这可是三楼!”
队长驚恐扒窗,只能看见梅因落荒而逃的背影。
队长看了一会,突然阴森森地呼唤队员的名字。
“马丁。”
“怎、怎么了?”
队长把他薅过来就是两巴掌:
“看你把孩子吓得,跑得比飞艇还快!”
*
“呼——哈——”
扮演人类,真的好难。
少年人在家门口喘了好一会气,才强作镇定地开门进屋。
果然啊,无论尝试几次也控制不住这该死的颤抖。
“恩哥哥!”
他看见金发的小孩子兴高采烈地从屋子里蹦出来。
“你今天回来的好早!”
因为驚喜,菲米尼情不自禁地伸出双手,想给梅因一个拥抱。
“!”
拥抱——
躲、躲开的话菲米尼会不会难过啊
算了,怎么也比握手强,为了扮演好人类,我忍——
梅因硬生生地站在原地,腰后的短尾巴炸成一团。
“呜哇!”
但那双小手在触碰到半妖的身体之前,就被及时地收回。
“不小心把哥哥当媽媽了,嘿嘿。”
小菲米尼不太好意思地挠头,对梅因露出有点抱歉的笑容。
呼不,不抱了嗎?
劫后余生的同时,梅因库恩稍稍感受到疑惑。
“嗯,毕竟哥哥不喜欢肢体接触吧,从来都不和我拉手呢。”
相处的时间长了,菲米尼自然而然地了解了一些梅因的习惯。
“媽媽说过,尊重一个人就要尊重别人的喜好,所以大哥哥不喜欢被抱,我就不抱,大哥哥不要感到抱歉!”
“”
口罩下的尖齿張了又張,最终还是闭合了。
菲米尼,好懂事哦。
这个事实,让梅因库恩有点失落。
明明,自己也是个需要人照顾的小孩子
“大哥哥今天早回来了,可不可以陪我一起、一起拚拼图?”
连选择的游戏都是没有肢体接触的。
一股冲动涌上心头,半妖缓缓开口:
“不。”
期待的蓝眼渐渐暗淡。
“当然如果大哥哥有事要忙,就不用管我。”
“不。”
我是说。
梅因库恩在原地站了好久,下了很大的决心,废了好大的力气,终于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出来。
“我们。”
“出去、玩。”
*
“好耶!好耶!”
咦?咦?我刚才都说了些什么?
等小孩子高兴地跳起来后,梅因库恩才惊恐回神。
刚才是有什么东西附我身上了嗎?我怎么会做出这么可怕的承诺!?
以人形态走在满是人类的街上——会死!我一定会被吓死!
菲米尼,不如我们换一个——
“好久没出去玩了!”
金发的小孩子已经迅速地穿好衣服鞋子,眼睛亮闪闪地站在门口等待:
“恩哥哥快一点!”
好期待!?
这让我怎么忍心反悔啊——
*
“”
猫与人的悲喜并不相通。
小菲米尼只能看见他冷淡又沉默的监护人超酷地宣布要出去玩后,又站在原地沉思了数秒,好像在思考着什么难题。
“恩哥哥?”
终于,在菲米尼疑惑的呼唤声中,那少年打开抽屉,从原属于愚人眾的抽屉里翻出翻出一根细铁鏈?
“咦?这是为了防止我走丢嗎?”
一部分吧
梅因库恩看似冷淡,实则慌乱地将细鏈两端缠在小菲米尼的胳膊,与自己的手腕上。
如果我因为过于惊恐而陷入短时间晕厥。
有这根细链的存在,你也不会被人从我身邊抱走卖掉。
就像我和哥哥一样。
*
“恩哥!我们去哪里玩?”
欸?我出主意吗?那就去空旷无人的海邊
“嗯!以前妈妈忙着工作,几乎不帶我出门,我天天一个人待在家里,对外边的世界一点也不了解。”
孩子羡慕地看向旁边的垂耳少年。
“恩哥哥天天出去,一定知道哪里好玩吧?”
“”
暴击!
梅因库恩心一梗。
对不起菲米尼——
阿梅麗也就算了,她是真的忙,结果到了我这里我还因为莫名其妙的恐惧和软弱而不敢帶你出门——
这样怎么能行呢!
“?”
一股惊人的气势从身侧腾起,菲米尼抬头一看,只看见恩哥哥的上半張脸阴云密布,竖瞳锐利如食人猛虎。
走!
梅因库恩气势汹汹,大踏步向前。
惊人的巨力从绳索的另一端传来,菲米尼双手拉着细链,整个人直接被带飞。
“!?”
带你去最好玩的地方!
“女士们先生们,看这里!”
台阶上表演的魔术师忽然语塞,张大嘴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哥哥,快看。”
琳妮特直绷绷地立起尾巴,超小声地在旁边惊叹。
“有人在放小孩子风筝,是同行。”
不对吧琳妮特。
哪有同行会把自己打扮成劫匪的模样啊!
“禮帽现在完完全全是空的哦,大家看清楚了吗?”
林尼僵硬地挥动手脚继续表演,目光却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可疑的少年。
小孩子被放下来了,笑得很开心,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大一点的少年
全是问题!
口罩帽子围巾——捂得严实也就算了,手腕上那根银光闪闪的细铁链是什么意思,防止猎物逃跑吗——
绑架犯?人贩子?控制狂?
林尼越想越惊恐,外表阴郁的少年,形体渐渐扭曲成虎豹的模样,连那小孩子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幻視成无助的哭颜。
“哥哥,我觉得你想多了。”
小琳妮特随意扫視了下半妖,一眼就被其萎靡下垂的兽耳吸引住视线:
“咦?看起来确实很紧张不安,怪欸。”
我就说!
正常人来看魔术表演,会紧张吗?
“听好了,我親爱的观众朋友们!”
林尼流着冷汗,身体往半妖那里倾斜。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的帽子,是可以实现愿望的神奇帽子哦!”
咦,尖尖的瞳孔,有点恐怖啊
林尼抖着手,把帽子递到菲米尼面前——
“小、小弟弟,你现在有什么最急切的愿望,就对着帽子大声说出来吧!”
“”
黄金的兽瞳,在此时淡淡地扫了林尼一眼,满载野性的威仪。
林尼?
梅因库恩只是在疑惑地看魔术师。
手怎么抖这么厉害,我记得你也不怯场啊。
“!”
林尼被看得浑身一僵,手也不敢抖了。
好、好恐怖、他刚才是不是在瞪我?绝对是在瞪我吧!?
“什么愿望都可以吗!”
小菲米尼眼前一亮。
“当、当然。”
小林尼笑得勉强,“但必须是现在最急切的愿望哦!”
比如说求救,比如说求救,比如说求救——
现在人多,是你求救脱困的最好机会!
“这么厉害!那么”
菲米尼深吸一口气,对着帽子拼尽全力:
“我希望消失的妈妈能回到我身边!!!!”
许愿声中气十足,如雷贯耳。
“”
咦咦咦咦咦?
好半天,林尼才僵着脖子,一卡一卡地看向旁边的梅因库恩:
你把这孩子的妈妈怎么了!?
“。”啊,声音真响亮。
梅因库恩黑着脸,努力压制着身体的颤抖,内心欣慰流泪:
菲米尼越来越强壮了,真好,呜呜。
*
时间已经容不得林尼继续惊恐。
“妈妈,还没有出现。”
菲米尼全神贯注地盯着帽子。
“是我还不够真诚吗?”
相信童话的孩子,也愿意相信魔术。
“这样的愿望,唉。”
而成熟的观众们已经开始摇头,不抱希望。
“怎么可能实现呢,这魔术失败了。”
失败?舞台事故?
金色的兽瞳再次看向魔术师。
“!”
那真的是一双,好凶的眼睛。
小林尼只是看着,就心生畏惧。
但是啊。
畏惧和紧张,是绝不可以出现在魔术师脸上的东西啊。
“哥哥”
“哈哈哈哈——”
在琳妮特担忧的呢喃声中,林尼狂笑一声,向天展臂:
“哎呀呀,我的帽子太小,走不出伟大的母親。”
“所以我的愿望不能实现了?”
菲米尼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
“怎么会呢!小弟弟,虽然帽子虽然不能把母親带回到你身边——”
林尼向琳妮特使了个眼神,对方立刻会意无声息走开:
“却能把她的爱与思念带到你面前。”
“小弟弟,来,对着帽子,再详细地许一次愿吧。”
“详细?”菲米尼不太明白。
“对,你要说出你的姓名,妈妈的姓名之类的信息,这样帽子精灵才不会找错门啊。”
菲米尼被说服了。
带着童稚的信心与强烈的思念,他对着帽子双手合十,虔诚祈求。
“帽子精灵,我是菲米尼。”
“你能告诉我的妈妈阿梅麗,我很想她吗?”
“好的!帽子精灵已经听到你的愿望!”
林尼端着礼帽迅速后退,手杖挥舞成花。
“”
无人注意的地方,琳妮特藏在暗处,把道具精准地弹进礼帽。
“美丽的夫人!”
男孩在人群中扫视,选定一位抱着婴儿的女子。
“你愿意帮这位小弟弟——”
他半跪着,把礼帽送到年轻的母親面前,满眼真挚的请求:
“传达他妈妈对他的思念吗?”
“我”
略微的犹豫后,母亲把手伸进礼帽。
“!”
众人都看见,那原本空空如也的布料中,竟掏出一份小巧的信封。
“什么时候变出来的!”
“夫人!好心的夫人!”
魔术师不断扬声,哀切恳求:
“念出来,念出来吧!”
“”
年轻的母亲打开,看见稚嫩到可爱的字迹。
它匆忙到潦草,甚至有明显的拼写错误。
“”
年轻的母亲什么也没说,只是捏住纸张,看向满脸期待的金发小孩子。
“阿、阿梅丽夫人说。”
“妈妈也很想念你,我亲爱的宝贝。”
“我过得很好,希望你也是。”
“要好好吃饭,好好长大,我爱你,菲米尼。”
琳妮特没有学过太多单词。
琳妮特没有母亲。
琳妮特拼尽全力地去想象爱的话语。
“”
梅因库恩感受到腕间的绳索晃动,菲米尼安静地捂住脸。
“呜”
孩童细小的哭声中,年轻的母亲率先举起双手。
啪。啪。
众人紧随其后,掌声雷动。
为一场完美的魔术。
为一场所有人都明晰的骗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