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灯火摇曳,屋外的人只能看到晏清宁的侧影。她垂着头站在窗前,处理朝云身上的伤口。阿丑先是在门口焦躁地来回踱步,等了好一会,房中没什么声音,他担忧地几次想要推门,终于被沈夜冷声喝止。
“你就老实等着吧。”
阿丑似乎很畏惧沈夜,收回手僵硬地站着。过了会儿他走到沈夜身边,带着忐忑低下头,“今晚急,原是我错了,会赔给她。”
“你赔得起吗?”沈夜冷然道。
阿丑呆了片刻,“我尽量。”又顿了顿,“在我死之前。”他说得很突兀,好像在说他很快就会死了。
沈夜淡漠地看了他一眼,转头去看墙角的菊花,说不出在嘲讽阿丑还是在嘲讽世道,“你的‘尽量’一文不值,就像从前,你尽了全力守不住妹妹,以后也一样护不住姐姐。”
阿丑像是被重锤击中,颓然蹲在地上。这晚天上没有月亮,空气湿漉漉的潮闷,像是要下雨。
“不如带着她离开吧,何必拿命去拼。”沈夜说。
阿丑脸上带着麻木的悲凉,“她不肯,我劝过……她说要等机会,给小雪报仇。”
沈夜站了起来,专注地看着他。问。“命也不要了?你们可是想好了么?”
“嗯,想好了,我陪她。”阿丑说得很坚定。沈夜就再没说话。
足有半个多时辰,晏清宁才打开房门出来,她几乎有点打晃,一只手扶在门框上。潮湿的空气中飘着蒙蒙细雨,沈夜抱着胳膊靠在一旁的井栏,眼睛盯着墙角的菊花,不知在想什么,阿丑则飞快地站起来,带着期待看她。
清宁让自己缓了片刻,这才道:“她已经睡了。我给她上了药,身上的伤不能碰水,也不要让她下地走动。她……”
她斟酌着不知要怎么开口,脸上的表情仿佛要吐了,“伤很重,有人拔了她的指甲,还有很多烫伤,鞭伤……”
阿丑的头埋得更低了,那张脸开始扭曲,独目中满是泪水。晏清宁也说不下去了,轻轻叹了口气,“让她好好休息、别再让她去了,我会再来看她,给她换一副新药。”
阿丑给她行礼,送他们出门时递给沈夜一把油纸伞。冬雨淅淅沥沥,风已经有了透骨的寒意。晏清宁等阿丑关门,扑到墙角干呕起来。
沈夜把伞支在她头顶,默默等着。好半天晏清宁才止住恶心,脸埋在臂弯中,胸口急促起伏着。半晌,她忽然抓住沈夜的手臂。
“谢谢你,沈夜,谢谢你那天晚上救了我。”她微仰头,无比郑重真诚。“我刚才想,若是当时没遇到你,又或者你没管我,我真的被卖掉了,会不会也像房里那女孩一样,生不如死。”
她打了个寒战,脸色更加苍白。“所以,真的谢谢你。”
沈夜没再说什么“这个谢不值一文”的笑话,表情柔和了许多,垂着头看着她。“这会儿我看你又不像个大夫了。”
晏清宁不解。
沈夜慢悠悠道:“医者,本不该与病患共情。”
晏清宁面露苦涩,“我是个不合格的大夫。从前有个人说我,不够勤勉、不够专注,也不够冷静。”
“别理他。”沈夜说。
“他没说错。”晏清宁悠悠叹气。“我的确很没用。”
沈夜似乎笑了下,“你做你自己就够了。他喜欢勤勉、专注、冷静,管着他自己就成。”
晏清宁的确被安慰到了,心里从未对沈夜这么感激和亲近,忍不住又要倾诉。“她身上很多伤,新的、旧的,有一些再也不能恢复如初了,还有很多关节是错位的,等年纪大几岁的时候,必定会更加痛苦。我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我学艺不精,是个半吊子的大夫,我好后悔,当初该学得更认真些。”
沈夜平的声音波澜不惊,“你已经做得够了,其他的,就安静地看着吧。”
晏清宁侧脸去看沈夜,见他目光沉沉盯着远方黑暗之处,问他,“只是安静看着吗?她会慢慢死掉的?”
沈夜点了点头,有种看破世事的冷淡,“于她来说,这世上难道还有什么值得留恋吗?”
晏清宁不赞同,“至少,朝云和阿丑,他们还有彼此呢。”
沈夜摇头。
晏清宁更加难过了,“我说的不对么?”
“你以前过得很不错,就像你说的,你是被人珍而重之长大的,所以你心里放不下那些珍重你的人。”沈夜的声音没有情绪,却透着寒意。“你不能想象,有些人一出生就已经是终点了,除了自己,别无他人。”
他眼中露出讥讽,“一个人只剩下自己的时候,死也就没那么可怕了。”
晏清宁忽然生出一种感觉,沈夜不是在说朝云和阿丑,而是在说他自己。仿佛他早就看透了这个世道,不像平素霸道或是精明的他。
雨渐渐大了,敲打着油纸伞,水雾让眼前的路变得混沌不堪。
~~
第二天傍晚,刀顺手下一个叫苏苏的姑娘来找她,说沈夜要她陪晏清宁去朝云家出诊。
她陪着晏清宁,却又害怕独眼阿丑,不肯进去,只在院外张望。朝云已经醒了,还不能下床,疏离客气地跟晏清宁道谢。她的声音尖细柔美,清宁帮她拆开脚趾上包扎的棉布时面无表情的,仿佛是个没有痛觉的人。换完药,朝云给晏清宁一个荷包,清宁打开看就吃了一惊,竟然是个小小的金元宝。
“太多了。我不能收这么多。”
“我的命不值钱吗?”朝云斜倚在床上,板着脸问她,像个要发脾气的孩子。
说得清宁有些不知所措,“自然不是的……”
“钱财罢了,身外之物,我不缺这个。”
晏清宁差点就问出口,“不缺这为何必要那种营生。”幸亏她忍住了。
朝云的表情仿佛知道她要问出口的话,冷冷淡淡的:“阿丑说,他踢了夜老大的狗,把夜老大气坏了;踢坏你的门,把你吓得不轻。”
“这倒是。”
“只管收下吧,我可不想得罪夜老大,若不是他把房子租给我住,我也活不到今日了。“
晏清宁还是将金子推了回去,小声说:“这些钱你好生留着,你的身子已经很差了,千万不要再出门去受那些罪。”
朝云有些惊讶晏清宁居然跟她推心置腹,她笑了下,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睛紧盯着晏清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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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上表情古怪。
“金子给你,我想再跟你买件东西。”
“什么东西?”
“你养得那只小虫。差一点咬死朱娘子的那只。你肯卖给我吗?”
“你买来做什么。”
“自然是咬人,最好是瞬间就要命的那种。”
“你要咬谁。”
朝云笑得像是恶作剧,“这你可别问,总之不是别人,就是自己。”
“我不能卖给你。”清宁摇头。
“你就当可怜我罢。”朝云如同这世上最好的戏子,立刻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晏姑娘,你看看我这幅样子。”她一把掀开身上的被子,把小小的、破碎的身体给晏清宁看,“这是我的手,它折断过好多次,这是我的膝盖,它被迫在铁蒺藜上趴着。”
她又要去揭开自己里衣,晏清宁实在看不下去了,拨开她的手,把被子盖好,朝云可怜兮兮地盯着清宁,“你不懂,有时我是不得不去,我这幅身体,自己做不得主,那时我又恨不得自己立刻死去。若你能帮我随时死去,这金元宝给的就值得。”
晏清宁心里愈加难过,“朝云,还是找机会跟阿丑离开这里吧。”
朝云像个要吃糖的孩子,拉了个软绵绵的尾音:“求你了。”
晏清宁咬了下嘴唇,“我是大夫,我只能救人。”
朝云哼了一声,开始发脾气。“带上你的金子出去,以后别来看我了。”
晏清宁果然没有再登朝云的门,不介入别人的因果,也许沈夜说得对。她介入太多、被连日的冬雨寒风冻得不轻,喉咙哑哑的,眼睛涩涩的,头痛了几日,朱娘子跟朱老板又大打出手,朱娘子来找她买一副“毒死亲夫”的药。晏清宁唯有扶额尬笑。
还有刀顺手下的苏苏姑娘,满腹怨念地问她。“顺哥怎么就是不开窍呢,我对他暗送秋波,他只没看到。我原来以为他喜欢你,所以整天在药铺里转。”
晏清宁连忙摆手,哑着嗓子道:“没有没有,我们是饭搭子,他喜欢吃我做的菜罢了。”
苏苏语不惊人死不休。“我知道,他不会喜欢你,因为夜老大喜欢你。”
晏清宁吓死了,“不要乱说。夜老大是我的债主房东,他只是喜欢银子罢了。”
苏苏摇着粗黑的长辫子,“他又不缺钱,欠夜老大银子的人多了,我哥也欠他的银子,没见他没事就去看我哥。他以前十天半月也不会来鬼市一次,可最近十天半月不离开,还不是为了你。”
晏清宁稍微想了想,一瞬间就从落难鬼市,想到沈夜含住她的手指,帮她吸出毒血,脸莫名就红了,连忙岔开这个过于旖旎的话题。
“苏苏,不如你直接去跟顺哥表白。顺哥这人比较直,你暗送秋波他可能真的看不懂。”
苏苏咬着唇蹙着眉,“你看我要不要色诱一下,你有那种药么,能让男人情不自禁的药,叫什么什么香,隔壁朱娘子说,朱老板就是这样被她勾上手的。”
“……我没有。”
晏清宁决定还是别再讨论这个话题,她以为自己见多识广了,比起鬼市中的奇女子,她自己实在是上不得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