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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掳掠

作者:山岛嘉陵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王府东门的喊杀声渐歇,似乎危机已解。墨渊堂内,沈杯汝蜷在榻上,紧紧捂着耳朵,试图隔绝外面那令人肝胆俱裂的声响。孟令岩被晋弃调走,此刻守在外间的,是两名陌生的黑甲卫,呼吸粗重,带着战场下来的血腥气。


    他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在这滔天巨浪中随时可能倾覆。晋弃那句“好好活着”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可这根稻草,在绝对的混乱面前,如此脆弱。


    忽然,外间传来两声极其短促沉闷的声响,像是利刃划过喉咙,连惨叫都未曾发出。紧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沈杯汝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猛地坐直身体,空洞的眼窝警惕地“望”向门口。


    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了。


    进来的不是孟令岩,也不是熟悉的侍卫。脚步很轻,却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不怀好意的急促。一股陌生的、混合着汗味和某种廉价脂粉的气息扑面而来。


    “谁?!”沈杯汝声音发颤,下意识地向后缩去。


    无人应答。只有那脚步声在快速逼近。


    一只粗糙油腻的手猛地捂住了他的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下颌骨!另一只手则迅速用带着霉味的布条勒住了他的眼睛,在原有的白绸之外又加了一层束缚,彻底剥夺了他最后一点模糊的光感。


    “唔……唔!”沈杯汝拼命挣扎,双腿乱蹬,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可他一个目不能视、手无缚鸡之力的瞎子,在那明显有备而来的力量面前,所有的反抗都如同蚍蜉撼树。


    有人用绳索利落地捆住了他的手脚,动作粗暴,绳索深深勒进他纤细的腕骨和脚踝,带来尖锐的疼痛。然后,他被像扛货物一样,粗暴地扛了起来。


    胃部被顶得生疼,眩晕感阵阵袭来。他感觉到自己被扛着快速移动,穿过熟悉的回廊,绕过假山……对方显然对王府路径极为熟悉,避开了所有可能的巡逻岗哨。


    是奸细!王府里出了奸细!


    这个认知让沈杯汝如坠冰窟。是谁?是哪个平日里对他看似恭敬,实则心怀鬼胎的下人?还是……军中也被渗透了?


    他被塞进了一个狭小、颠簸的空间里,像是马车,但又不太像,气味混杂,有草料和牲口的味道。车子很快动了起来,速度不快,但方向难辨。


    完了。他绝望地想。落在陈渚莲的人手里,他会是什么下场?被当众羞辱?被用来胁迫晋弃?还是直接被乱刀砍死,将“晋王为男宠所误”的罪名坐实?


    眼泪无声地滑落,浸湿了里外两层绸布,却发不出半点声音。他像一件被随意丢弃的垃圾,在这混乱的世道里,连选择如何死去的权利都没有。


    不知颠簸了多久,马车终于停下。他被拖拽下来,推搡着走进一个地方。空气阴冷潮湿,带着一股陈年的尘土和血腥混合的怪味,像是某处废弃的宅院或者地牢。


    他被粗暴地推倒在地,粗糙的石板硌得他骨头生疼。


    “看好他!这可是咱们给晋王准备的‘大礼’!”一个沙哑的声音狞笑着吩咐。


    脚步声远去,沉重的铁门哐当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清晰刺耳。


    世界重归死寂,只剩下他自己急促而恐惧的呼吸声。


    他躺在冰冷的地上,手脚被缚,眼前是双重的、永恒的黑暗。战火的声音似乎遥远了,但另一种更深的、来自于背叛和未知命运的寒意,如同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


    晋弃……会知道他不见了吗?会在乎吗?还是……这本身,就是一场早已注定的、被他视为弃子的结局?


    他想起晋弃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想起他偶尔流露的、转瞬即逝的复杂眼神,想起他指尖的温度和那缕冷松香……


    在这绝望的深渊里,那一点点虚幻的、属于那个毁了他又禁锢了他的男人的记忆,竟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微弱的光。


    真是……可笑又可悲的宿命。


    地牢(或废弃宅院)的阴冷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单薄的衣衫,刺入沈杯汝的骨髓。他蜷缩在角落,试图汲取一丝可怜的暖意,但粗糙的石板只反馈回无情的冰凉。手脚被粗糙的绳索紧紧捆绑,勒痕处传来火辣辣的疼痛,与这阴寒交织,折磨着他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


    黑暗是双重的,一层是固有的眼盲,一层是蒙眼的布条,将他彻底隔绝在世界之外,只能依靠听觉和触感来感知这令人绝望的处境。


    外面隐约的厮杀声似乎更近了,又似乎更远了,如同潮水起伏,牵动着地牢里看守们紧绷的神经,也加剧了沈杯汝内心的恐惧。


    有脚步声靠近,不止一人。带着战场上的戾气和一种下流的、打量货物的目光,即使看不见,沈杯汝也能感觉到那视线如同黏腻的爬虫,在他身上逡巡。


    “啧,凑近了看,这小脸儿……还真是标致。”一个略显轻浮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惊叹,“瞧这皮肤白的,这下巴尖的,就算蒙着眼,也比窑子里的头牌勾人……”


    另一道粗嘎的声音接口,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探寻:“我听说……晋王跟前儿有个瞎了的,以前还是什么了不得的才子,叫什么……沈杯汝?是不是他?”


    “好像就是他!嘿,当年一首什么词儿轰动京城来着?现在……啧啧,真他娘的可怜。”那轻浮的声音里掺杂了一丝虚假的唏嘘,但更多的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


    沈杯汝死死咬住下唇,将脸埋得更低,恨不能将自己缩进墙壁里去。这些话语比直接的殴打更让他感到羞辱,像剥开他鲜血淋漓的伤口,再撒上一把盐。他昔日的才名,他残存的自尊,在此刻都成了供这些兵痞消遣嘲弄的谈资。


    “啰嗦什么!”一个明显是头目、声音沙哑的男人不耐烦地打断,“管他是不是才子!现在是晋王睡过的婊子!王爷睡得,咱们就睡不得?”


    这话如同惊雷,炸得沈杯汝浑身剧颤,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连颤抖都变得僵硬。


    那沙哑声音继续下令,带着残忍的兴奋:“哥几个这些日子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早就憋坏了!这小瞎子细皮嫩肉的,正好给兄弟们开开荤!不过……先给他松松骨头,免得待会儿不听话,扫了爷的兴!”


    “好嘞!”几声淫邪的附和响起,伴随着靴子踏在石板上的沉重脚步声,朝着沈杯汝逼近。


    不要……


    沈杯汝在心中绝望地呐喊,喉咙却像是被水泥封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只能凭借声音,感知到那些充满恶意的气息越来越近,阴影笼罩下来。


    他下意识地蜷缩成更小的一团,像一只被逼到绝境、只能引颈就戮的幼兽。蒙眼的布条下,泪水早已流干,只剩下空洞的、无法聚焦的恐惧。苍白的面容在昏暗的光线下(如果他还能感知光线的话),呈现出一种琉璃将碎般的凄艳。被缚的手腕脚踝,因用力挣扎而磨破了皮,渗出的血珠在冷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目。


    他听得见那些人粗重的呼吸,闻得到他们身上混杂着汗臭、血污和**的令人作呕的气味。一只粗糙的手,带着戏弄的意味,猛地抓住了他散乱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


    “长得是真不赖……可惜了这双招子。”那轻浮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另一只脚毫不留情地踢在了他的腰侧!


    “呃!”剧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痉挛起来,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蜷缩起来。


    更多的拳脚如同雨点般落下,并非要取他性命,而是带着凌辱和泄愤的性质,落在他的背部、肩胛、腿根。疼痛如同潮水,一**席卷着他残破的意识。他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求饶的惨叫声,那只会让这些施暴者更加兴奋。


    在混乱的殴打和污言秽语中,他残存的意识仿佛飘离了这具正在承受苦难的躯壳。


    晋弃……


    这个名字,如同最后的咒语,在他心底最深处盘旋。


    你若知道我现在这般模样……会如何?


    是觉得这“污点”终于要被彻底清除,因而松了一口气?还是……会有哪怕一丝一毫的……在意?


    这念头荒谬而奢侈,却成了他在无边痛楚与黑暗中,唯一能抓住的、带血的浮木。


    外面的厮杀声,似乎陡然变得更加激烈了,隐约夹杂着某种不同于叛军的、更具纪律性的冲锋号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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