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忱这个澡洗得比平常还要快,五分钟就出来了,衣服都没套,就穿了一条民宿提供的浴袍,腰间松松地系着,手里还攥着个方方正正的小盒子。
她瞪大眼睛,“这……你什么时候买的?”
蔺忱圈住她把人抱在怀里,“禾木商店里,小木屋不提供。”
黄杏子还在怀疑他有没有洗干净,他已经自觉堵住她的唇,免得这张嘴又说出什么他不爱听的话。
吻是汹涌热切的,几乎淹没了她,两个契合的灵魂藏起的秘密在这一场海啸中不必再隐匿,全部短暂地四散在浪花之中。
片刻,那根浴袍系带也滑落了。
女人的指尖划过皮肤某处,轻轻动了下,屋内灯啪地熄灭,陷入一片黑暗,就只听得见彼此的呼吸声了。
两人都没收着力,黄杏子用力抓着他的头发,感知力有些失灵,感受温度,感受形状,感受一切。
这个时候,时间好像就只属于他们两个了,两个落单的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黑暗中女人的头发被汗水浸湿,凌乱地散落着,偏巧蔺忱故意使坏,牙齿一个没咬住,喉头冒出一声尾音飘高的轻喘。
女人在他肩膀上使劲儿咬了一口,特么的,这人不是老早就说困了吗,怎么还有使不完的力气。这个时候无论她说什么好听的,蔺忱都置之不理。
黄杏子借着腰上的力气,朝旁边翻滚过去,一只脚刚着地,另一只脚又被一股力道拽住,拖了回去。
她刚要发脾气,得空踹过去的脚就被捉住,蔺忱抢占了先机:“真好意思,自己舒服了就不管债主死活了。”
黄杏子心虚了一下便更加理直气壮:“我当然好意思了,不然等着明天早上手脚都残废吗?自己和男人,当然是自己更重要。”
蔺忱不跟她废话,拽着她的手腕把人抓到跟前,甩开,“你干不干,不干咱俩玩完儿,你走,我回去了。”
他先前还问黄杏子夸他有服务意识,黄杏子现在想把这句话收回。
鼻梁和鼻梁之间挨得很近,又猛地远离,她下意识皱了皱眉,好像面前是到手的猎物在她眼皮子底下潜逃。
黄杏子当然是不愿意的,手比嘴快,双手曲折抱住前面那堵墙的手臂,轻轻晃着,“行了,乖啊,不生气了。”说着,手还在他头顶一下一下地摸着。
蔺忱拽下她放在头顶上的手,“让你回答上一个问题。”
黄杏子低头扫了一眼那方土地,口中那个“不”拐了个弯被她咽回去,不知想到了什么,眼底笑意放大,“干啊,但是你得听我的。”
-
凌晨三点,这场闹剧总算落幕。
困意驱使着,蔺忱眼皮子正要阖上,黄杏子却睡不着了,窗帘露出的缝隙中闪过一团黑影,她蹬蹬蹬下床掀窗帘,“是马!”
而且是马群,有四五匹马在黑暗里夜行,时不时低头啃食地上的露出的草,悠闲得像在自己家一样。
院子的木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的,然而这些外来客丝毫不觉得自己闯入了别人家的院子。
黄杏子彻底睡不着了,随手拿过一件外套,回到床边凑在蔺忱耳边说话:“我出去看看哦,你睡吧。”
蔺忱手臂撑着坐起身,缓了会儿也穿上拖鞋去拿衣服,“衣服裤子都穿上,外面很冷。”
她脚步一顿,“哦。”
冬天的衣服一层套着一层,穿上花了老半天,囫囵套了几件出门,马群已经走得有些远了,在人家门前晃荡。
黄杏子觉得十分有趣,它们也不理人,鼻毛都冻成了冰柱子还在优雅地吃草。而且吃得极慢,可能也是因为没什么草给它们挑吧。
“它们晚上不睡觉吗?”黄杏子专注地看着,蔺忱走上来给她系上围巾。
“睡啊,可能睡着睡着饿了吧就跑出来觅食了。”
“那还真够悠闲的。”
马群在前院里绕了一圈从另一侧出了篱笆门,黄杏子也跟在后头出去,之后就演变成了两个神经病半夜三更在不睡觉,在空无一人的黑夜下压马路。
到了后半夜,马路上照明的路灯将尽熄了大半,只留下几盏,昏黄的,把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这种感觉和往常走在一起不同,身体内肾上腺素带来的愉悦感还没消散掉,像是他们认识了很多年,而这只不过是这么多年以来普普通通的一天。
走到后来黄杏子有些困了,但她依旧没打算回去,可能蔺忱也是,她都看到他打哈欠了。
“之后打算去哪儿?”蔺忱的声音把沉默打破了一个缺口。
黄杏子:“去云南,有个民宿邀请我过去做民宿体验。”
蔺忱笑了笑,“云南有啥好玩的?还不如新疆地方大,景色美。”
“你又没去过,你怎么知道美不美?”黄杏子哼笑,新疆嘛,等她赚够了钱,她还想多来几次,看遍春夏秋冬,“走了,回去睡觉,明天早上还得看晨雾。”
蔺忱没再说话,黄杏子走在前面,他便跟在后头,直到到了民宿两人都没说一句话。
-
第二天清晨黄杏子不出所料的起不来,蔺忱伸手越过她关掉一直响的闹钟,隔着被子拍了拍她,“起床。”
女人头发睡得乱糟糟,眼睛都懒得睁开,翻了个身,“不要。”
黄杏子明显还在梦里,在男人那张脸凑过来的时候一巴掌挥了过去,“烦死了,你要去自己去,别打扰老娘睡觉。”
一眨眼的功夫,她又意识昏迷睡了过去,再次醒来是被热醒的,身体可疑地在发出失控的信号,蔺忱从后面抱着她。
黄杏子人还是懵的,手往下一摸,顿时红彤彤地炸毛了,“你在干嘛!”
蔺忱慢条斯理抽出手,抽了张纸擦了擦,黄杏子眼睛不受控制地看过去,他手指生得修长匀称,纸巾接触的地方还在拉丝,看一眼就觉得羞耻。
他明显并没有看上去那么从容,“抱歉。”
黄杏子把大半被子扯过来包裹住自己,气急败坏,“给我也拿一张。”
接过纸巾,黄杏子囫囵擦了几下,率先占领了浴室,没过几分钟出来之后指着浴室,“你快去处理一下,时间不早了,一会儿得出发了。”
女人脸颊上的肉微微鼓起,蔺忱走过去捏了捏,不由地失笑,“好。”
早上气温很低,出门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还没让大地回温,昨晚好像又下了雪,空气中还掺杂着些许冰雪的气息,清冷寒凉。
黄杏子折返回去换了羽绒服,又贴上了暖宝宝,身上暖和了,才放心出门。
早饭在民宿的餐厅里解决,吃了碗热乎乎的牛肉面。早晨的一切看起来都是新鲜的,阳光柔和,在她脸上洒下淡淡的阴影。
到了车旁,黄杏子正要去摸车钥匙,忽然被一只手拦了,她抬眸看过去。
“上车,你这副样子开什么车。”蔺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谢了。”黄杏子哈欠连天,见状从善如流坐了进去,蔺忱顺了她的意,她正好不想开。
她睡了一路,醒来的时候车停在那里,蔺忱坐在旁边玩手机,听见动静抬眸,“醒了?”
黄杏子朝窗外望,“到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她怕错过了晨雾。
“刚到没一会儿。”蔺忱打开车门,长腿一伸,下去了。
这里人又不少了,三三两两的游客汇成一道人流,往同一个方向涌去。
从停车点下到下面需要走一段木栈道,下过雪的木头不好走,黄杏子鞋又不是很防滑,稍一不小心就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摔去。
还好有蔺忱眼疾手快拽住她的胳膊,屁股才没遭殃。
栈道旁全是覆盖着雾凇的树木,远远望去像诗里的梨花树,树丛逐渐稀疏,一抬眼,发现神仙湾已露出神秘的一角。
走得越远人烟越是稀少,越静谧。
两人一致选择不去人挤人的观景台,直奔河边。
这会儿树把太阳遮住了,雾气一半蒙在阴影里,一半发着光。河对岸与层叠的森林重叠在一起,湖水缓慢流淌,像蒙着一层纱。
蔺忱双手捧着还冒着热气的烤红薯,满足地喟叹一声,引得黄杏子频频看过来,又一脸“好没出息”地扭过头去。
入口的地方有卖烤红薯的,蔺忱排队买了一个,黄杏子推辞的理由则是她忙得很,哪儿有功夫吃啊。
在蔺忱再次有意无意把他手里那抹红色亮过来的时候,那股诱人的香味刺激着黄杏子的味蕾,黄杏子睨他一眼,“你再得瑟我就把你的红薯吃完。”
蔺忱故意气她似的,一大口咬下去,半截没了,“真不吃?”
黄杏子扭过头去不理会他幼稚的行为,她想吃还不会买吗,谁稀罕他这点咬过的东西。
他吃东西速度极快,三两口连个底也不剩,就在她以为这人要消停等时候,黄杏子又眼睁睁地看着他从兜里摸出第二个。
她眼疾手快地顺走,“你买了两个?”
蔺忱手是故意松的,他耸了耸肩,手伸出去做了个假动作,“是啊,我胃口大,你不是不想吃吗,我自己吃。”
到手的扑鼻香气,黄杏子当然不可能让他得手,脖子迅速低下去,抱着烤红薯就咬了一口,嘴唇触碰到什么柔软的东西连忙松了口,眼神却还警惕,“我的了。”
在蔺忱眼里她现在就像一只护食的炸毛猫,收回被猫咬到的手指,他笑得意味深长,“哦,你的?”
黄杏子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呸呸呸”恶寒道,“什么你的我的,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啊,都要凉了。”
“嘿!你这人,懂不懂什么叫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啊。”蔺忱伤心了。
黄杏子抱着她的红薯头也不回,“不好意思,不懂。”
早晨的光线并不强烈,河流上方飘着的雾似乎比刚才更多,四散缥缈,流动着,与冰雪共舞,簇拥着前进。
走到更开阔的地带,光感更加强烈,河与岸边界线清晰,平整地呈现一个C字,湖水湛蓝波光粼粼,不似人间,倒像是落入了哪里的仙境。
河对岸的树也美得出奇,雾凇挂枝,晶莹剔透,白色成了树的冬日限定皮肤,黄杏子脑海里响起岑森的那首诗,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周遭安静开阔,阳光是他们之外唯一的访客。
黄杏子走近湖边,伸出一只手去触碰,只有冰得刺骨的湖水让她确信这一切是那么真实,如此美丽如此热烈。
眼眶有些热热的。她不再是那个被困在精神枷锁里的囚徒,她自由了。
蔺忱蹲在她身侧,垂着手拨动着湖水,见她眼睛红红地看过来,怔了一下,玩笑道:“要不要借你个肩膀靠靠?”他这辈子就学不会在她面前好好说话。
“不用。”黄杏子瞥开眼睛站起身,“我不过是有些感慨,我的生活大变样了,这样的生活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大学毕业怀着憧憬进入梦中情司,她拿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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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艳羡的履历从底层踏踏实实做起,熬夜加班,拿着设计师的虚名,干着实实在在的苦活儿。
进入了工作,她的生活好像就进入了停滞期。人有时候往往就图个省力,大多数时候不愿改变现状。然而直到中途换老板,这种状态愈演愈烈,她才不打算忍了。
裸辞这个念头也不是第一次冒出来,她有底气,也有打破一切从头开始的勇气。于是等到攒够了40万,她便提了辞职潇洒离去。
走之前便做好了最坏的打算,那能怎么办呢,最多重来,人生又不是完蛋了。
耳边隐约的马蹄声把她从回忆拉回现实,有人来了。那马穿着厚厚的棉袄,背上坐着一小伙儿,骑着马在附近徘徊,时不时呼唤一声。
黄杏子有意观察,他在后面的树林停驻很久了,看起来是丢了牲畜。待他骑马经过,她好奇地搭话:“你在干什么?”
“找骆驼。”小伙儿抚摸着马儿的鬃毛,闻声苦笑,“它喜欢在这附近溜达,我找它三天了。”
黄杏子:“会不会跑到别人家里去了?”骆驼会找地方避寒,说不定浑水摸鱼赖在别人家温暖的棚里。
他摇摇头,“问过一圈了,都说没看到。”
树林葱白,应当很容易看到骆驼才是,如此想着视线所到之处,黄杏子与一双眼睛恰巧对视,“……”
“那是不是?”她指向林中。
小伙儿眼睛一亮,策马掉头,“还是你眼睛尖,谢了朋友,玩的开心。”
小骆驼梗着脖子显然并不想回去,但耐不住食物的诱惑,僵持片刻,还是妥协了,毕竟在外面虽然自由却有饿肚子的风险。
“帮我合张影。”黄杏子把手机递给蔺忱,出门在外,遇见即有缘,都值得记录。
蔺忱给她照完翻转镜头也要来一张,“我们也合一张。”
黄杏子微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配合,“来吧,认识那么久了,没一张合照说不过去。”
黄杏子拿出了她塞在包里的手机支架,打算正正经经拍一张像样的合照,这或许是他们唯一会拥有的一张单独合照。
空气冷得她打颤,蔺忱的手熟稔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手心的暖意顺着肩膀传递到她的心窝。
喀纳斯河缓缓地在后面流,天蓝得像玻璃,升腾的雾气被阳光照亮了,橘黄橘黄的。快门在倒计时来临时落下,定格住两人略显拘谨的笑容。
照片照完之后黄杏子看着照片笑了好久,“这啥?绞在一起的小手?笑得好假啊你。”
蔺忱被她的描述恶寒了一下,“我一大老爷们儿,好久没跟异性单独拍照,拘谨点儿怎么了?非要说那么恶心。”
“你笑得也挺假的,活像别人欠了你五百块钱,平时那笑得跟不要钱似的。”
黄杏子:“我也拘谨。”两人一齐哈哈大笑起来。
鼻尖忽然飘过一丝凉意,她下意识拿手去接,“下雪了?”
蔺忱抬头看了眼天,也摊开手掌,“是雪。”
“天气预报不是说今天不下雪,明天才开始下吗?”
蔺忱看了她一眼,说了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阿勒泰的雪都是不讲道理的,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黄杏子知道他意有所指,嘟了下唇,扬声接上他的话,“倒也没那么阴晴不定,至少有时候它还是会停留的。”
坦白来讲,出来闯荡世界,她本就是不该为谁停留的,可却是有那么一瞬间她那颗为自由而生的心酥麻了一下,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感到有些酸楚。
在旅途中离别是一件轻松的事,你遇到一个人,短暂地认识、获得快乐,然后离别,回到各自的生活轨道上。
一段旅途上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人,他们在你的人生中短暂停留,给你带来不同的体验,萍水相逢其实就那么简单。
黄杏子从来都是一个直接的人,敢于直面问题并且迅速解决,然而现在,却有些想要退缩了。
她早就意识到自己对蔺忱的喜欢,所以纵容自己一次又一次沉沦天性。她还知道蔺忱也对她有那么一点感觉,或许他们会在一起,倘若不是在这种情况下认识的话。
玻璃窗外下着雪,他们在车内拥抱着接吻,听着彼此动情的喘息声,谁也没有率先分开,窗外的一切动静都与他们无关。
不知过了多久,黄杏子动了动,蔺忱才把她放开。
“过几天西伯利亚寒潮过境,暴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你早点走吧。”蔺忱膝盖一撑,从后座退出来,说,“不然到时候想走都走不了。”
黄杏子看了眼天气预报,手机顶部正好跳出气象局发布的寒潮橙色预警,说是五天后全疆将迎来气温大幅骤降以及强风暴雪天气,请在疆旅客早日撤离。
“暴雪天气你们一般怎么过的?”她问。
“待在家里哪儿都去不了,外面很冷,没人想出去遭罪。”
“很冷是有多冷?”
“降个十几度呗,鼻涕流出来冻成冰柱子,打开门被风扇巴掌。”蔺忱随口答,说着说着也笑出来,“我刚来的时候有一次亲自试验了一下,太特么酸爽了!”
“要不你留下来,亲自感受一下?”一般治完就主动跪了。
黄杏子噗嗤笑出声,双手果断交叉,“谢邀,我没那个受虐倾向。”
她算着日子,得出结论,“没事,来得及,用不着改签。”
蔺忱回到驾驶座,他可是提醒了啊,若是真提前来了他俩就真不用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