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琳家的村子离县城有将近四小时车程。
他们开车一路行进,窗外景色渐渐从高楼融化成矮墙,脚下的路也从高速国道,到柏油马路,最后碎成了沙石满地的土路。
黎叙闻在路上买了营养品,谎称是琳琳的朋友,一路向村民打听着,一脚深一脚浅地向腹地走去。
村口晒太阳扯闲篇的小媳妇听说他们来找秦琳,脸上遮不住的羡慕:“人家到大城市赚钱去了。”
旁边人边嗑瓜子边不屑地翻了个白眼:“谁知道跟哪个野男人搞上了。”
两人沿着村民指的路,一路踩着土坷垃向琳琳家的方向走。
眼看要到她家那间瓦房,忽然从旁边窜出一个流着鼻涕的小男孩来,攥着一根木棍,对着黎叙闻一阵挥舞:“妖怪!拿命来!”
木棍上沾的都是黑乎乎的煤灰,直接在黎叙闻身上蹭出了一道黑色刮痕。
黎叙闻嫌恶地冷笑:“孽障,我来收你的。”
齐寻在她身边跟男孩招手,十分和善道:“过来。”
男孩他头仰到极致,盯着齐寻愣了一会儿,扔了木棍转身就跑。
齐寻一伸手便揪住后领将他拖了回来。
黎叙闻笑眯眯地指着琳琳家问:“那家有人吗?”
男孩像是被捏住后颈的猫,四肢乱踢却动弹不得,嘴还硬着:“你们要去我们家的房子干什么?”
黎叙闻愣了愣:“你们家?你住那?”
“那是我大爷家!”男孩尖叫着:“我爸说了,他断子绝孙,等他死了房子就是我家的了!”
齐寻皱着眉,直接将他拎起来:“什么玩意儿?”
可黎叙闻听懂了。
夏蓉给她地址的时候,稍微给她讲了秦琳家的情况:她是长女,底下还有两个妹妹,妈妈身体不好,,而她爸因为没儿子,在村子里受尽屈辱,吵起架来嗓门都没别人家的大。
村里人说她家断子绝孙,是绝户,人人都在背后议论,说他们家那三间破瓦房,早晚是琳琳她二叔的。
这个男孩,应该就是他二叔的儿子,是琳琳的堂弟。
黎叙闻胃里不祥地翻腾起来。
她叹息一声:“走吧。”
齐寻懒得弯腰把男孩放在地上,直接在空中松手,男孩摔了个屁股墩,吭也没吭一声,拖着木棍一溜烟跑了。
琳琳家确实很破,灰色门板用一根棍子松松地插着,黎叙闻听了一阵子,里面分明有窸窸窣窣的动静,但一敲门,声音却消失了。
就好像里面的人屏住呼吸,在躲什么可怕的事情。
“有人吗?”她喊:“我是琳琳的朋友,来看看她。”
里面安静了一阵,响起了一个中年女人谨慎的声音:“哪个朋友啊?”
“是网友。她说她要生孩子了,我给她带点东西来。”黎叙闻举起手上的礼物,对着门缝晃了晃:“您给开开门吧。”
门缝里伸出了一把带着锈迹的水果刀,将门上的棍子挑开。
门一下子开了。
大白天的,屋里一片漆黑,像是连窗子都封住了,一个面色苍白的消瘦女人站在门后,重心不正常地向一侧歪着:“她不在。”
黎叙闻望着她的脸:“琳琳妈妈?琳琳呢?”
琳琳妈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自己扭曲的表情,索性将脸转到一边:“她进城打工了,东西留下,你们走吧。”
“打工去了?”黎叙闻故作惊讶:“她不是要生孩子了吗?那这些东西……”
琳琳妈一把从她手上抢过那些补品:“没有,没有要生孩子……”
这时他们身后的土路上忽然响起一阵汽车鸣笛,,琳琳妈被惊扰,猛地瑟缩一下,伸长了脖子看了又看,警惕得仿佛闻到天敌气味的动物。
齐寻问:“你在怕什么?”
“没有,没有的,”琳琳妈半个身子隐入房间的黑暗里:“你们快走吧……”
黎叙闻按住门板,阻止她要关门的动作:“你心虚了,是吗?”
琳琳妈惊恐地瞪大眼睛,伸手就要来推她:“你们到底是谁!滚,现在就给我滚!”
在她碰到黎叙闻的前一秒,齐寻一把按住她的手:“我劝你小点声,一会儿引来了人,看到你跟一个男人拉拉扯扯,我不觉得他们会说出什么好听的话来。”
这话果然奏效,琳琳妈怯怯地望着他,慢慢放下了手。
但她仍没有丝毫退让的意思。
在夏日闷热的傍晚,一个单薄的女人独自跟两个陌生人缄默地对峙僵持,身后是她室如悬磬、一贫如洗的家。
她知道日子为什么会过成这样吗,黎叙闻想。
她知道,但她沉默地做了帮凶。
“我见过琳琳了,在代孕机构的宿舍里。”黎叙闻盯着她的眼睛,突然说:“她问我,有没有来过她家。”
其实当时琳琳问完这句话,她立刻就被李姐下了逐客令,但此时此刻,她笃定得像是知道了所有内情:“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她的妈妈聊聊。”
琳琳妈怔然地看了她几秒,忽而毫无征兆地流下泪来。
一双浑浊的眼睛流下的泪,像一汪干涸已久的泉眼中蓦然涌出的晦涩的泉。
她一句话也没说,也没有关门,跛着脚转身,慢慢地进屋了。
黎叙闻跟齐寻对了个眼神,两人立刻跟着进去,并随手关上了大门。
没有了门口透出的光,堂屋里恢复了昏暗。齐寻在墙上摸到开关,打开屋顶的白炽灯,刚刚恢复视野,却被快步走来的琳琳妈反手关掉了。
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黎叙闻透过一片秘而不宣的昏昧,望向那个女人模糊的影子。
不熟悉的环境,随时可能被人打断的采访,她知道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抓紧时间问,然后立刻走人。
然而她坐在那张简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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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桌旁,很久都没有开口提问。
对方心理防线已经松动,但依然留着不低的防备,这种时候主动逼问,难说对方会不会隐去一部分关键。
她在等一个自动浮现的、完整的真相。
另一个呼吸声在门口沉缓地响起,墙上分分秒秒奔走的挂钟,也在他的气息中渐渐拉长。
黎叙闻在这声音里闭上眼,强迫自己紧绷的心神放松下来。
再等等。
时间静默地划过良久,那个干涩的、战栗的声音,才终于缓缓响起来。
“作孽,真是作孽……”
陈年的痛苦一旦被人看见,就会不受控制地向外奔涌。
自从小女儿出生,琳琳妈的身体每况愈下,眼看着再没有生儿子的可能,可没有儿子,在村里是最抬不起头的事。
她听见好多回别人背后嚼的舌根,说她是“不会下蛋的鸡”。
他们家没儿子,但琳琳的二叔家有,而且有两个。
于是琳琳爸跟她二叔商量,能不能过继过来一个,他可以用两个小女儿换。
二叔原本咬死了不答应,两家一度因为这个断绝来往,可孩子渐渐长大,有些事情就发生了变化。
二叔家的大儿子,也就是琳琳的堂哥到了说媳妇的年纪,可家里出不起彩礼。
于是二叔来跟琳琳爸商量,要是他能把这份彩礼出了,他们就把小儿子过继给他。
彩礼多少钱?
不贵,加上三金,婚礼,修新房,一共二十万。
琳琳爸这辈子都没见过二十万。
但……那可是个活生生的儿子。
是能写进族谱里、他死了能给他摔盆的儿子!
机会千载难逢,他无论如何也要抓住!
偏偏这个时候,转机出现了。
某天他外出喝酒,回来之后神神秘秘地凑到琳琳妈跟前,说,他有办法弄钱来。
琳琳爸眉飞色舞:“年头真是好了,现在生娃都能赚钱了。”
“啥?咋赚?”
琳琳爸看着她,对她露出了这么多年来的第一个笑容:“咱们琳琳也这么大了,是时候回报了……”
她在明白了他言下之意的瞬间,猛然瞪大了眼睛!
这是要卖掉她亲闺女的清白,去买别人家的儿子!
后面的记忆都不清晰了,琳琳妈只记得自己对丈夫又踢又打,尖叫着去撕咬、伸长了胳膊想去挖他的眼。
然而一切都没有用。
琳琳爸两个耳光就把她扇得眼冒金星,嘴里血腥味一片,还掉了两颗牙齿。
她瘫软地靠坐在墙角,在嗡然的耳鸣中愤恨地想,打死我吧,打死我就不用再听这些恶心的烂糟事。
最好就跟他一起烂在这里……
这时候,门却忽地被推开,外面轩朗的日光一下子涌进来,照得她睁不开眼。
“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