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砚樵是被浑身的酸痛惊醒的。意识回笼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床榻的冰凉,没有沈青山体温的覆盖,锦被松松垮垮搭在腰间,露在外面的胳膊泛着冷意。他费力地睁开眼,卧房里的小灯早已熄了,只有窗缝透进的微光,勉强勾勒出家具的轮廓,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还有胸口传来的、因发烧未退而闷闷的疼。
“青山君?”
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声音破碎在空荡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指尖下意识往身侧摸去,触到的只有一片冰凉的被褥,哪里还有半分沈青山的影子。昨晚的片段猛地涌进脑海:发烧时的混沌、喉间不受控制喊出的名字、沈青山骤然变冷的指尖,还有后来……后来那带着惩罚意味的凶狠,以及最后他转身离开时,房门轻轻合上的声响。
许砚樵的身子僵住了,指尖死死攥紧了身下的床单,指甲几乎要嵌进布料里。他记不清自己为什么会喊陆锷锴的名字——许是连日来总在想谁递的密信,许是烧得糊涂时,把从前陆锷锴帮许家的旧事混进了梦魇里,又或许在他的印象里,这种事情好像只有陆锷锴给他带来了欢愉。可他清楚记得,昨天晚上同自己**那人听到名字时,指尖的力道有多沉,后来的动作有多狠,还有他半夜离开时,那模糊又毫不留恋的背影。
“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他对着空房间喃喃自语,声音里满是茫然和委屈。眼眶瞬间热了,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下来,砸在冰凉的被褥上。许家没了,是沈青山救了他和姐姐,可他偏偏在最不该的时候,念了别人的名字。沈青山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觉得他不知好歹,所以才扔下他走了?
浑身的酸痛越来越明显,额头的烫意也没退,许砚樵挣扎着想坐起来,却刚撑起身子就一阵头晕,重重跌回床上。他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可肩膀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病中的脆弱、被抛弃的恐慌,还有对自己犯错的自责,像无数根细针,密密麻麻扎在心上。
他伸出手,死死抓着沈青山昨晚睡过的那片被褥,仿佛还能摸到一点残留的温度。
空房间依旧没有回应,只有窗外的风偶尔吹过,卷起帘角,带来一阵更甚的凉意。许砚樵蜷缩起身子,将脸埋进枕头里,眼泪浸湿了枕巾。他不敢问,昨晚沈青山最后那凶狠的动作,是不是早就厌烦了他的依赖。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慢慢平复了哭声,只留下断断续续的抽气。额头依旧滚烫,身子依旧酸痛,可心里的恐慌却比这些更甚,那片冰凉的被褥,还有空荡的房间,都在无声地告诉他:这次,他或许真的把唯一的依靠,推远了。
宫变后的焕京,残烟还在宫墙间绕,养心殿方向的厮杀声虽歇,皇城西侧却仍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王承光缩在一处废弃马厩的阴影里,灰布短褂裹住了从前兵部尚书的锦袍,只露出一双淬过北境风雪、浸过西南瘴气的眼,那是曾率骑兵冲裘族阵、带亲兵搜西南匪窝练出的锐光,此刻正警惕地盯着马厩外的动静。
“踏、踏、踏”,禁军巡逻的靴声由远及近,甲叶碰撞的脆响像敲在骨头上。王承光指尖扣住墙缝里半截锈刀,身子贴紧潮湿的土墙,连呼吸都压成了丝。
焕京禁军的换岗时辰、巡逻路线本是他定的,可此刻每一步声响,都让人后颈发紧。
“赵参军有令,漏一处搜,提头来见!”领头禁军的喝声飘进来时,王承光看见两名士兵举着火把走近,火光映亮了马厩门槛的杂草,其中一人的靴尖已要跨进来。
他猛地想起西南平叛时学的声东击西,指尖捏起袖中细石子,借着风势往马厩另一侧柴堆掷去——“哗啦”一声,柴薪滚落的响动瞬间勾走了禁军的注意力。
就是这一瞬,王承光如北境雪地里的孤狼窜出,脚步轻得没惊起半粒尘土,这是他当年带骑兵突袭裘族时练的踏雪无痕行军法,此刻贴着墙根掠向皇城西侧的密道入口,衣摆擦过青砖都没出声。
可刚拐过宫墙,两道黑影突然拦路:“逆贼王承光!赵参军早料你会走密道!”是两名禁军精锐,长刀劈来的寒光直逼面门。
王承光不退反进,左手如铁钳格开刀背,右手锈刀直刺对方心口——这是西南雨林里跟土著近战练的锁喉刺,不讲招式,只取要害。第一名禁军应声倒地,第二名刚要呼救,王承光已捂住他的嘴,膝盖顶在他腰后,借着对方体重按在墙上,锈刀从颈侧划过,连闷哼都没漏出。他迅速拖走尸体,掀开密道入口的青石板,霉味混着土腥气扑面而来。刚要钻进去,远处就传来禁军的呼喊:“密道入口在这!别让他跑了!”是赵彦的人追来了。赵彦是陆锷锴的人,陆锷锴曾经又在自己手下当过差,恐怕对自己的了解程度要更甚,如今赵彦暂领禁军,果然把防务盯得紧。
王承光猫腰钻进密道,通道窄得仅容一人过,脚下苔藓滑得险些摔倒。他扶着石壁的手突然顿住,指尖触到一道凸起的石棱,是他当年监造密道时设的绊索机关。若不是任西南提督时专研过陷阱术,此刻早触发暗弩了。他小心翼翼拨开绊索,身后已传来“轰隆”的凿石声,是禁军在砸密道石门。
“大人,岔路到了!”两名旧部在前方低声喊,声音发颤。王承光快步上前,看着三条岔路,毫不犹豫指最右侧:“走这条!”只有王承光知道,这条岔路通西山林区,是他任西南提督时给自己留的后路。
刚拐进岔路,身后就传来禁军的脚步声,追兵分兵搜捕了。王承光攥紧锈刀,脚步没乱,当年在北境被裘族追得绕雪山跑,比这更险的处境都熬过。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透出微光,是密道出口的瘴气在反光。
他让旧部先探路,自己守在出口侧方。果然,片刻后两名禁军追来,刚探出头就被王承光一刀封喉,刀法快得像西南雨林里的毒箭,那是北境沙场磨的狠劲,没半分拖泥带水。
踏出密道时,西山林区的瘴气裹着湿意扑来。王承光回头望了眼焕京的火光,眼底闪过不甘,却迅速钻进密林。他太熟这片山了,任西南总督时,他带亲兵搜遍了山里的匪窝,哪处有陡坡、哪处瘴气浓,比禁军清楚。
密林深处,王承光扶着老榕树喘口气,指尖的血蹭在树皮上,晕出暗红。胸口还在起伏,可嘴角已勾出冷硬的笑——赵彦、陆锷锴,今日逃出生天,他日他定带着槟腊的兵,再踏回焕京。他理了理皱巴巴的短褂,朝着山林深处走去,每一步都踩在熟悉的路径上,像一头藏起獠牙的狼,在瘴气里等着反扑的时机。
西山林区的瘴气裹着湿意,黏在王承光的粗布短褂上,像一层甩不掉的阴霾。他拄着那根从密道带出来的削尖木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西南运粮道赶,杖尖戳进泥地时,偶尔会带出几株被踩烂的瘴苔,这是西南特有的植物,也是他当年任西南总督剿匪时,记熟的安全路标。
几年前,他刚到西南赴任,就遇上黑风寨匪徒劫掠粮道。朝廷催剿急,他却故意留了个破绽,在围剿时放走了三十多个精于山地潜行、驯兽的匪徒——这些人里,有曾靠驯象走私的猎户,有会设陷阱的山匪头目,正是他要的可用之人。
夜里,他乔装成粮商,在山寨后山的破庙里找到这群走投无路的匪徒,扔出两袋银子和一张运粮差事的文书,他知道这帮匪徒们不识大祯字,于是就念给他们听,“跟着我王承光,我保证大家有饭吃!有刀使!日后还能有官做!若是不跟着我,明日一早,朝廷的搜山队就会找到这里!”
那群匪徒本就是为了活命才落草,见有活路,当场就跪了一半。王承光便借着组建地方粮道护卫队的名义,秘密组建了走象军——明面上是替大祯从槟腊运粮,实则是他的私兵。这些年,他一边从西南总督府的军饷里挪出三成,养着这支队伍,一边私下联络槟腊左贤王莽曼黎,以让渡西南边境三座粮站为筹码,换得槟腊的免费粮草补给,走象军的战象吃的槟腊草料、士兵穿的异域麻布,全是这么来的。王承光知道陆锷锴肯定会在盘龙山隘口查获的槟腊私运粮草清单,其实有一半就是供给这支私兵的,但陆锷锴毕竟初来乍到西南,一时半会儿恐怕还摸不清这层猫腻。
此刻,王承光走的是条只有他和匪徒们知道的匪道,是当年黑风寨匪徒藏粮的秘径,窄得仅容一人侧身通过,两侧的岩壁上还留着匪徒们当年刻的记号,一道斜杠加一点,代表安全。
走了约莫三个时辰,远处终于传来战象踏地的闷响,不是正规军的规整步伐,而是带着几分随意的散踏,这是匪徒们改不了的习性,哪怕穿了兵服,也学不会禁军的整齐。
王承光躲在一棵老榕树后,拨开垂落的气根望去:河谷空地上,三十多头战象横七竖八地卧在泥地里,有的在甩着长鼻赶苍蝇,有的在啃着槟腊特有的甜象草,走象兵们围着篝火,有的在赌钱,有的在炫耀腰间的弯刀,那是槟腊样式的短刀,不是大祯军制。河谷空地的篝火燃得正旺,火星子被西南的夜风卷着,落在卧地的战象背上,惹得最外侧那头老象甩着长鼻打了个响鼻,溅起的泥点落在旁边一名走象兵的裤腿上。
那兵卒非但没恼,反而一抬腿坐在象鼻旁的石头上,粗粝的手掌“啪”地拍在大腿上,满是胡茬的脸皱成一团,嗓门粗得像磨过砂石:“他娘的!陆锷锴那厮的哨探,真是长的狗鼻子!”
这话一出口,围着篝火的兵卒们顿时炸开了锅。离他最近的是个胳膊上纹着黑风寨记号的汉子,手里还攥着半块啃剩的槟腊甜薯,嚼得满嘴生津:“可不是嘛!昨日我去河边打水,就见个穿粗布褂的货,蹲在石头上假装补鞋,眼睛却直往咱们象鞍底下瞟——要不是魁子吩咐过别惹事,老子早把他推河里喂鱼了!”
“补鞋?我看是来查粮的!”另一个矮胖的兵卒把手里的骰子往石桌上一扔,“前天曲锡怀那小子来查粮册,翻得手指都快磨出茧子了!连咱们槟腊至焕京七日到的路程,都掰着手指头算三遍,还问为何每袋粮都比上次轻二两——他娘的,不就是掺了点沙吗?朝廷给的军饷掺水,咱们给粮掺点沙,干他们西南边防甚事?”
这话戳中了所有人的心事,哄笑里满是匪气的蛮横。坐在篝火最里头的魁子,此刻正用槟腊弯刀削着一根木矛,刀刃划过木头的“沙沙”声里,他抬眼瞥了眼远处盘龙山的方向,声音带着几分不耐烦:“都闭嘴!吵吵啥?陆锷锴的哨探盯得紧,是怕咱们断了焕京的粮——粮草在咱们手里,他不敢轻举妄动,要是他不听话,咱们就放把火把这些粮草都烧干净了!”
可没人真听他的。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凑过来,露出肩头一道狰狞的刀疤——那是当年在黑风寨抢粮时被砍的,他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周围人都听见:“魁子,咱们跟王大人这么多年,吃的是槟腊的草,拿的是大祯的饷,凭啥看陆锷锴的脸色?前儿个赵彦派来的参军,还敢跟咱们耍官威,说再不加快运粮就参咱们——参?他知道咱们象鞍暗格里藏的弯刀,是给焕京禁军准备的吗?”
篝火的光映在这群人的脸上,能看见他们眼底没褪尽的野气:有人把脚翘在粮袋上,鞋底的泥蹭脏了大祯户部的朱印,有人掏出腰间的槟腊短刀,在手里转着圈玩,刀刃泛着的冷光,哪有半点运粮兵的温顺,还有人干脆扯着嗓子唱起了黑风寨的旧调,歌词里满是抢粮、劫道、夺姑娘的浑话,和朝廷运粮队该有的规矩格格不入。
王承光躲在榕树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嘴角却勾起一抹了然的笑。这群人,哪里还是什么朝廷的运粮兵?十年前他放走他们时,他们是躲在山林里抢粮的匪徒,十年后,他们不过是换了身运粮兵的皮,骨子里的匪气半点没少——没规矩、不怕官、只认给他们饭吃的王大人。
旁的人可能会疑惑为何王承光造反走象兵没动静,只当是他们怕陆锷锴,只有王承光知道,这群匪徒是在等他的令,等他一声令下,他们就能立刻卸下粮袋,抄起弯刀,成为断绝焕京命脉的利刃。
“魁子!”王承光终于出声,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篝火旁的喧闹。那群刚才还骂骂咧咧的汉子,像被抽走了底气似的,瞬间安静下来,连攥着骰子的手都停住了——这就是王承光当年给他们立的规矩:再横的匪,也得认他这个主子。
魁子连忙放下手里的木矛,快步迎过来,脸上的蛮横瞬间换成了敬畏:“王大人!您可算来了!这群小子嘴上没把门的,您别往心里去……”
“无妨。”王承光走过去,目光扫过那些缩着脖子的兵卒,最后落在象鞍下露出的弯刀一角,“我们的好日子就快来了!”
篝火旁的兵卒们眼睛瞬间亮了,刚才的抱怨全变成了兴奋。那个纹着黑风寨记号的汉子,甚至忘了规矩,高声喊:“大人!是要动手了?咱们早就等不及了!陆锷锴的哨探再敢来,咱们就……”
“就什么?”王承光瞥了他一眼,那汉子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说话。王承光知道,这群匪徒的野性是把双刃剑,得用规矩笼着,用好处吊着——就像当年他用银子和文书收服他们时一样,现在,他要用破焕京、抢前程的念想,让这群匪气未脱的汉子,变成他最锋利的刀。
他们故意装作战象染疫,把粮道运粮速度拖慢了一半,不是不敢动,是在等王承光的命令,也是给王承光哗变造势。这些人本就是匪徒,只认王承光给的饭碗,朝廷的调令在他们眼里,还不如魁子手里的一碗酒管用。
“进帐说。”王承光跟着魁子走进最大的那顶帐篷,帐内一股混合了酒气、烟味和粮草的味道扑面而来。地上摊着两本账册,一本写着大祯军饷支出,另一本画着槟腊的地图——魁子指着账册上的运粮三千石,压低声音说:“大人,您走前吩咐的扣粮,我们一直没停。每月从大祯粮里扣一千石,槟腊那边每月送五百石,都囤在边境的黑风洞里,用桐油布裹得严严实实,连耗子都进不去。”
王承光翻着账册,指尖停在军饷挪用那一页——上面记着每月支银五十两,用于象草采购,可他清楚,这些银子有三成进了魁子和匪徒们的腰包,剩下的才买草料。他当年故意这么安排,就是要用好处把这群匪徒绑在自己船上。
“陆锷锴没动你们?”他抬头问。
“没敢动!”魁子咧嘴笑了,露出一颗缺了的门牙,“前几日曲锡怀来查粮册,翻了半天也没看出毛病,他哪里知道,我们给大祯运的粮是掺了沙的,给自个儿留的粮是精米。他要是敢动我们,我们就把囤粮的洞烧了,让焕京的禁军喝西北风去!”
这话正戳中王承光的心思,陆锷锴在盘龙山隘口时,就急着让后勤官联络渝州、黔州调粮,可渝州的粮被山洪冲了,黔州的粮要十日才能到——现在焕京的粮荒全靠走象军掺沙的粮撑着,陆锷锴就算猜到这是私兵,也不敢轻易动手。
“传我令。”王承光把账册扔在案上,站起身,“今夜三更,把掺沙的粮都卸了,换成黑风洞掺了毒的精米和槟腊的弯刀。象鞍下的暗格里,我当年给你们藏的弩箭,都取出来。魁子,你派两个心腹,去西山林区把我的残党接来,编入走象军,再派人去槟腊找莽曼黎,就说我答应他的三座粮站,现在可以先交一座,让他派象队来接应。”
魁子立刻应下,转身就要出去,却被王承光叫住:“等等!把大祯的军饷账册烧了,别留下半点痕迹。还有,让兄弟们收敛点,别让陆锷锴的暗哨看出破绽。”
帐篷外,战象似乎察觉到了动静,纷纷站起身,长鼻朝天发出一声低吟。王承光走到帘边,望着那些熟悉的战象——最左边那头叫黑风,是当年黑风寨匪徒们驯的头象,此刻正用长鼻蹭他的胳膊,像在认主。
王承光知道,陆锷锴此刻定在盘龙山隘口盯着这里,心思何等缜密,必然猜到他会来找这支私兵,可陆锷锴不敢赌,赌焕京的粮荒能撑到渝州粮来。
果然,盘龙山隘口的瞭望塔上,陆锷锴正望着西南运粮道的方向,眉头紧蹙。曲锡怀手里拿着探报,气息急促:“锷帅,走象军那边不对劲——他们把粮袋都搬到帐篷里了,魁子还派人去了西山林区,像是要接人。”
陆锷锴指尖摩挲着腰间的赤狸刀,刀鞘上的狐狸纹泛着杀气。他早猜到这支走象军有问题,此刻不过是印证了猜想。
“他不动,我们也不动。”陆锷锴的声音冷冽,“让暗哨盯紧运粮道的渡口,如果粮草有问题,就把渡口的木桥拆了,断他们的退路,却不拦他们的粮,让王承光以为我们还在怕粮荒。”
“锷帅,为何不直接围剿?”曲锡怀不解。
“围剿?”陆锷锴冷笑,“赵彦的三百轻骑还在焕京外围,我们盘龙山的守军要盯槟腊五万大军。要是动了走象军,王承光狗急跳墙烧了囤粮,焕京和盘龙山会陷入两面夹击,我们西南也没有这么多粮跟他们耗。”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的运粮道上,“我们等,等渝州的粮到,等赵彦稳住京中,到时候再收拾这群匪兵,才是万无一失。”陆锷锴心中为焕京捏了把汗,也不知道允亲王那边借粮如何。
而走象军的营地内,匪徒们已忙开了。有的在卸粮袋,有的在搬兵器,还有人在给战象的象牙上绑铁刺,这些铁刺是用槟腊的精铁打的,比大祯的军刺锋利三倍。
王承光站在象群中间,看着这一切,嘴角勾起一抹阴笑,他知道,陆锷锴此刻定在瞭望塔上盯着他,可那又如何?这群匪徒是他的私兵,粮道是他的筹码,只要莽曼黎的象队一到,他就能顺着运粮道,带着这群匪兵突袭陆锷锴。
夜幕降临时,走象军已收拾妥当。三十头战象驮着精米和兵器,列成不规整的队伍,魁子举着黑风令走在最前面。王承光蒙面骑在黑风的象背上,望着盘龙山隘,那里是陆锷锴的守军在点夜巡的火。而盘龙山隘口的瞭望塔上,陆锷锴望着走象军向槟腊方向移动的背影,指尖的赤狸刀攥得更紧。
曲锡怀低声道:“锷帅,他们要和莽曼黎汇合了。”
“我知道。”陆锷锴的声音里没有波澜,“传我令,让渡口的暗哨撤回来,等他们带着槟腊兵回来时,我再让他们尝尝滚石热油的滋味。”西南的夜风吹过隘口,带着瘴气的凉意。王承光的私兵在运粮道上前行,陆锷锴的守军在隘口上守望,一场围绕粮道与私兵的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