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白天阳一走,董如萍的脸就不再跟牛皮筋似的拉着了。
一家人站在路边等大巴车。
白书佳牵着姐姐的手好奇地望来望去。
如今的黄坪镇和个大点的村子差不多,除了主干路是水泥铺就的,其他地方都是黄泥巴路,主干路边,也只有她们站的这处集中有几家服装店、大排档、小卖铺,路边也鲜有摆摊的。
白书佳扫了一圈就不再看,反倒是白书玲被她带得四处张望,最后对着大排档冒出的饭菜香气流口水。
董如萍:“早上没吃饱啊,眼睛都看穿了。”
她心情还不错,这话倒是没有责备的意思,只是白书佳还是缩回了头。
董如萍难得安抚了一句:“等到了县里再找个摊子买点吃的,店里的东西不知道有多贵。”
大巴车一块钱一个人,小孩不要钱,但只能坐大人腿上,考虑到白天强的腿,董如萍给白书玲多付了五毛钱。车上没有太多人,一家人都找到了位置。
董如萍拎着白书玲坐好,道:“你可得感谢你妹妹,要不是你妹妹出主意从你奶奶那儿抠到钱了,你今天还想去县里?”
白书玲看了看白书佳,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妹妹做什么了?”
“你妹妹可机灵得很,”董如萍抱着白书佳坐下,疼爱地在女儿脑门上重重亲了两下,“要我这个人直来直去,不去边城了就是不去边城了,要去县里看病就是去县里看病,哪里还晓得要装作去边城,让那老太婆急一急,还能急出钱来。”
“幺儿今天那两句话也说得好,看把那老太婆脸都说黑了。”
说到这,董如萍就畅快得很。
但隔着一个过道,白天强却重重叹了口气。
董如萍瞪他一眼:“现在看清你那个娘是个什么人了吧,你家没养牛,你就是你家的牛,就是你娘眼里养来专门干活的畜生。”
董如萍还压着嗓子学话:“什么我爹娘说了,我是老大,我就是要担起这个家里的担子。那说起来,骄傲的呀。那老黄牛当然得担担子了,不然养来耍着玩的吗。你还不如人家老黄牛呢,你看你二房叔叔家里那头牛,有点感冒还得找村里的兽医瞧瞧,那几天都还要养在栏里挡着风,最后还给养老送终。你是个人,你娘看着你瘸了腿也得招呼你去地里挖土,还舍不得看腿钱。你说你比得上人家老黄牛哪点?”
“行了,别说了。”白天强捂上脸靠进了车座里。
大概是往事种种浮上心头,白天强又叹息一声:“也不是第一回了,唉。”
“你也知道不是第一回了。”大概是看出白天强有些痛苦,董如萍这次的声音放轻了些。
白书佳隔着过道,轻轻拉住了父亲的衣角。
车子晃晃悠悠坐船一样开了两个小时。
姐姐白书玲素来身体强壮,吃得香睡得好,白书佳打小却是个病秧子,一路差点没把她胆汁晃出来。
董如萍和白天强都心疼坏了。
“都说不带你们来了,非得跟着来。”
白书佳蹲在树边,吐又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被母亲用力拍了两下背,更难受了。
她晃了一下身子,脚上踩到什么,刚要起身,眼睛却突然被脚下定住。
“这是什么?”
瞧着是一张黑色的皱皱巴巴的纸,被她用脚推开叶子泥巴后露了出来。
直觉告诉她这是钱,普通的纸一般不是这个颜色也不是这个形状,而且上面还隐约有印刷的数字。
董如萍比白书佳更眼疾手快,一把将那张纸抄了起来。
“这是十块……”她还没说完,哑在那里。
掸掉上面的灰土碎屑,展开后,十后面竟然又多了一个零。
竟然是张百元大钞。
“这真是发财了。”捡十块都不得了了,竟然捡到一百块。
白天强在车上也难受了一路,此刻就是再灰暗的心情,看到这张白捡的钱眼里也有了亮光。
“快走快走。”
董如萍一手抄起白书佳,一手拉着白书玲,飞快跑出了起码一里地。
白书佳被她手臂压着胃,差点又被颠吐。
“妈,妈,这张钱看起来都埋了很久了,不会有人找你要回去的。”
董如萍一想也是:“还是幺儿聪明。”
不过她还有说法:“捡来的钱不能久留,留不住。”
白书佳眼睛一亮:“那可以买很多很多好吃的啦?”
“你们姐妹俩真是,就知道吃。”董如萍嗔怪地说完,在白书佳脑门上又叭叭亲了两口。
等母女俩开始商议去哪儿吃,白天强拄着拐杖终于赶上来了。
“怎么跑这么快。”
董如萍笑话他:“快看,幺儿,你跛子爹跟□□似的蹦着就来了。”
白天强也不生气:“是,就你们娘仨腿好跑得快。”
“先去医院吧,”董如萍把白书佳放下来,“人民医院往哪儿走啊,你腿脚不方便,坐个车过去?”
“没多远,两条街,走过去就行。”白天强还是舍不得钱。
董如萍却懒得理他,找到一个开三轮的,不一会儿就谈好了价。
到了医院,挂号、面诊、拍片,都是白天强自己问着找到的。
面诊时夫妻俩就被大夫训了一顿。
“脚上的伤都起脓了,你也是能忍。这看着都这么严重了,肿成什么样了,还敢拖到今天才来。”
等拍完那什么丝光,要下午才有结果,一家人便在医院附近找了个饭店吃饭。
除了白天强以前有幸跟着隔壁村的包工头老板吃过一次国营饭店,一家人还是第一次下馆子,董如萍充满了期待:“都能开店了,肯定做得很好吃。”
白天强:“那可不一定。”
“你吃过几次就说不一定,都能开店了,不好吃谁买账啊?”
白天强:“我以前听人说过,有些人开店哪有手艺,纯就是运气好,自己家铺子地段好。”
“这年头开饭店的也没几家吧,敢开的肯定手艺好。”董如萍还是不信,还寻求白书佳的认同。
“幺儿你说是不是?”
白书佳才不掺和他们幼稚的争论:“等菜上来就知道了。”
她一眼看到对面便利店摆着一排娃哈哈,伸出短手:“妈妈我要喝那个。”
董如萍大方地直接买了一排。
一共四瓶,正好一家四口一人一瓶,白书玲喝得眼睛亮晶晶的,连喝两大口后,开始小口小口地品,抱着瓶子喝得很是珍惜。
白书佳也很怀念这个味道。
当年她和母亲随父亲一起去边城,其实也有过一些美好回忆。父亲踩黄包车经常半夜才到家,母亲会给父亲准备夜宵,煮碗面条或者做个炒饭,父亲偶尔也会带一些水果零食回来,其中就有娃哈哈,以至于这成了白书佳上辈子最爱喝的奶饮料。
不过她上辈子长大后几乎不吃零食。
剩下两瓶,董如萍和白天强连吸管都没拆,还想留给两个女儿。
等白书佳喝完,点好的菜也上来了。
一份辣椒炒肉,一份肉末煎豆腐,一份炒豆芽,米饭不限量,共八块钱。
董如萍先给白书佳夹了一筷子肉片,才夹起一大筷塞进自己嘴里,结果嚼了没两下就像牛吃草一样顿在那里。
但白天强唏哩呼噜扒着饭吃得很香,白书玲也一大口一大口地往嘴里送饭。
白书佳看得有些困惑,不知道到底是好吃还是不好吃。外面的筷子略微大一些,她有些拿不稳,好半晌才夹起一筷肉,一嚼,也停下了。
“幺儿,好吃吗?”董如萍将饭菜都咽下去,问白书佳。
白书佳拧着小眉头:“不如妈妈做的。”
肉有些柴,调料都好像没怎么入味,开店也就一般般的水平吧。
“是吧。”
董如萍找到了知音,很高兴,但看到吃个不停的白天强和白书玲,她又不满:“你们是尝不出味儿吗?”
白天强喝了口水,理所当然道:“外面饭店不就这个味,那肯定不如你的。”
董如萍满意了,瞥一眼大女儿,啧了声:“哎,书玲这丫头,有吃就够了,也不晓得什么味不味的。”
但白书玲见大家都看她,母亲还盯着她喃喃说话,她还是停下了筷子,思考了两秒,回了两个字:“好吃。”
谁知她说完,董如萍就不搭理她了,丝毫没有面对妹妹的笑意。
她回答错了吗,刚才不是在问好不好吃吗?
白书玲有一点点委屈,刚才的好胃口,一下没了,拿着筷子也不知道该不该扒饭。
她今天其实很高兴,爸爸妈妈会带她和妹妹一起出门,还是来县城下馆子,她以前听村里别的小伙伴说县城饭店好吃,她都很羡慕,只是她知道她不可能出来吃,就算爸妈要出门,应该也只会带妹妹。
但是今天,她竟然跟着一起出来了,她实在太开心了,即使饭店的味道并没有村里玩伴说的那么好。
就在白书玲垂头默默重新扒饭的时候,白书佳突然问了一句:“姐姐,饭店的饭是不是没有妈妈做的好吃?”
“嗯,”白书玲自然地应了一声,“妈妈做的最好吃。”
虽然妈妈好像不怎么喜欢她,但她很喜欢妈妈,还很喜欢妈妈做的饭。
“看吧,姐姐也觉得妈妈做的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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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只是不善于表达,其实姐姐和我都最喜欢妈妈做的饭了。”
白书佳凑过去抱住了董如萍的胳臂。
董如萍哼笑一声:“行,就你嘴巴甜。”
她给两姐妹分别夹了一筷子肉:“好不好吃都要多吃点,吃完,不能浪费。”
下午还是又等了两个小时才拿到白天强的片子。
医生看过后说有一点严重,要打石膏,只用夹板固定稍微动一下就很容易错位,就算好了,以后也容易变成跛子。
还开了一些消炎止痛生肌养骨的药,装了一大袋子。
董如萍心有余悸:“还好还是来了县医院。”
白天强也满心庆幸:“还好你坚持。”
董如萍不领情:“村卫生站的时候我和你娘吵,你还让我安静。”
白天强连忙讨饶:“我那时都疼得脑子不清醒了。”
晕头转向的,只想安静一会儿,他都没听清她们婆媳在吵什么。
等打完石膏出门,就得去冬雪姑子那儿了。
董如萍只知道一个店名,说:“这店在哪儿你晓不晓得?”
白天强每次来县城都有正事,这店没去过哪儿知道,便说出医院打听一下。
却在这时一个银发老太太温声问:“是晓红那家南瓜饼子店不?”
董如萍低头:“是是,刘晓红,您知道?”
老人正坐在白书佳坐过的椅子上,将白书佳抱在怀里,闻言笑道:“我知道,一会儿你们跟我一起过去吧。”
老人姓齐,孙子摔了一跤,也打着石膏瘸着个腿,这是第二次来复查。
老人身边跟着儿媳,挺着个半大的肚子,坐在白书玲坐的位置上,正拉着白书玲说话。
原来这家人过来,医院走廊已经没位置了,白书佳便带着姐姐让了座。
出医院的时候,是老人儿媳的弟弟开着小货车来接。
货车车斗里还有一些新鲜的木材和新打的家具,闻着一股生漆的味道。
齐老太的儿媳孟菲菲很和气:“你们先委屈一下,很快就到了。”
董如萍和白天强忙道:“不委屈不委屈,太感谢了。”
果然不远,大概开了两三分钟就到了齐家的院子。
那屋子修得气派,是栋两层高的房子,看着很有设计,墙外面还贴了瓷砖,院子里还有月季、葡萄藤探出头来。
停车后,男人将外甥从后座抱下来:“都坐上轮椅了,现在老实了吧。”
说着还在外甥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小男孩扭头看到两双清澈的眼睛,脸红成了猴子屁股。
“舅舅你烦不烦。”
男人又把老太太和姐姐接下来,问:“蔡姐呢,怎么不出来接你们?”
“可能没听到动静吧。”
男人扬手便拍在铁门上。
不一会儿,一个妇人急急忙忙赶出来:“哎哟,我在屋后头打扫卫生都没听到,齐老师菲菲你们回来了呀。”
她说着先扶住了齐老太太。
男人看得皱眉:“你先把希燃推进去,齐老师自己会走。”
蔡姐“哦哦”了两声,才回过神来,连忙推姚希燃进门。
等齐老师跟在孙子姚希燃后面都进了屋。
男人才道:“这个蔡姐还是不行,马马虎虎的,给厂里男人做饭还行,照顾人不行,也就是让你过渡两天,到时候给你们找个新的,再让她回厂里。”
孟菲菲却道:“不用给我找了,你给你厂里找就行。我这儿,人老实听话不偷鸡摸狗比什么都强。”
“这倒是。”他摸摸后脑勺,“上回那个我都和爸说了,他前几天回村里,村头村尾都骂遍了,这小偷小摸的真讨厌,穷疯了啊,都是一个村沾亲带故的亲戚……”
“行了,不用说了,现在有能用的就行。”
孟菲菲打断了孟庆的话,她注意到一旁白天强一家探头探脑,一副想打断他们说话又不好的样子。
她知道这家人想问什么,直接道:“你们跟我来吧,晓红南瓜饼店就在那边不远。”
白天强和董如萍连连道谢。
一家人跟着孟菲菲拐了一个弯出去,竟是一条大街,白天强一眼看到了南瓜饼店:“找到了找到了。”
夫妻俩再次谢过孟菲菲。
孟菲菲让他们不用客气,道:“我也正好过来买点点心,顺路的事。”
董如萍和白天强带着两个孩子过街。
只是走到店门口,却见店里生意也算不得忙,还有个姑娘在那边打瞌睡边守着。
店门口摆着好些点心,南瓜饼,花生糖,桃花酥,闻着又甜又香,连蜜蜂都被引过来了,嗡嗡地想采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