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阳县城西的早市,总是在晨曦微露时便喧嚣起来。空气里弥漫着刚出笼的包子热气、油条在滚油中翻腾的滋滋声,以及各种小贩此起彼伏的叫卖。老王头守着他的烧饼摊,一边手脚麻利地给客人包着热乎乎的烧饼,一边习惯性地用眼角余光瞥向街角那家张记酒馆。
酒馆门口,以泼皮刘三为首的几个闲汉,又准时出现在那里,堵着门,对着里面愁容满面的张老汉和他那颤巍巍的老伴阴阳怪气。
「张老汉,昨儿个的孝敬钱,可还没凑齐吧?」刘三歪着嘴,露出满口黄牙,手指几乎戳到老汉鼻头上,「哥几个天天来给你镇场子,风吹日晒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这点意思都不够塞牙缝,说不过去吧?」
周围的摊贩和行人大多敢怒不敢言,纷纷低下头,假装忙碌。老王头心里叹了口气,这世道,老实人难做啊。他默默数了数怀里那几枚铜板,琢磨着今天能不能早点收摊,避开这群瘟神。
就在这时,一道清亮的嗓音穿透了嘈杂:
「刘三,你的‘道理’,是只有拳头大一种吗?」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利落劲装、约莫十**岁的女子正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早点摊前,手里还提着刚买的几个油饼和豆浆。她身姿挺拔,眉眼间带着一股寻常女子没有的英气,晨光给她周身镶上了一层淡金色的轮廓。
刘三显然认得她,脸色变了变,但仗着人多,还是强撑着架子,色厉内荏地嚷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叶娘子!怎么,这儿没你的事儿,少管闲事!」
叶娘子将早点交给旁边一个相熟的小贩暂时拿着,一步步走过来,她没看刘三,反而先对紧张的张老汉夫妇安抚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将目光落在刘三身上。
「闲事?」叶娘子语气平淡,「你挡着我买早饭的路了,算不算闲事?」
刘三一噎,周围有人忍不住低笑出声。
「你!」刘三恼羞成怒,「叶昭,别以为你有几分名头就了不起!兄弟们,给她点颜色瞧瞧!」他身后几个泼皮互相使了个眼色,嗷嗷叫着扑了上来。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快得让老王头几乎没看清。
只见叶昭身形微动,既没拔剑,也没用什么花哨的招式,她彷佛只是随意地抬手、格挡、侧身、出拳,动作流畅得像是在演练一套早已熟极的舞蹈。
「砰!」
「哎呦!」
「我的肚子!」
拳头砸在□□上的闷响,伴随着泼皮们的惨叫,几乎是同时响起。不过眨眼功夫,那几个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泼皮,就已经东倒西歪地躺在了地上,捂着肚子或胸口呻吟翻滚。
刘三吓得脸都白了,连连后退,嘴里兀自强硬:「你、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上头可是有人……」
叶昭停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胜利的得意,只有一种沉静的压迫感。「我不管你是谁的人。」她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耳中,「张老汉家的‘孝敬’,从今天起,免了。你们几个,立个誓,以后再不踏足这条街骚扰任何一家店铺。否则……」
她没说下去,只是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
刘三看着地上哀嚎的同伴,又看看叶昭那双彷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腿一软,差点跪下。「我、我发誓!我们再也不敢了!再来就是龟孙子!」他忙不迭地喊道,然后连滚带爬地扶起同伙挤出人群,跑得比兔子还快。
市集里静了一瞬,随即爆发出低低的欢呼和小声的议论。
「叶娘子真是厉害!」
「这下可清静了!」
「听说她专治这些地痞无赖,在咱们这片颇有侠名呢!」
老王头看着叶昭像没事人一样,回去拿起她的早点,对周围人的感谢只是微一颔首,心里充满了感激与敬佩。这姑娘,人狠话不多,却是真的在为他们这些小民出头。
叶昭没有多停留,提着早点,转身走进了街对面那家挂着“回春堂”匾额的药铺。
药铺里,柜台后方站着一位身着素净布衣的女子。她看上去约莫三十上下,面容普通,眼角带着些许符合这个年纪的细纹,头发一丝不苟地挽成一个简单的妇人髻,插着一根木簪。任谁看去,这都是一位沉稳可靠、值得信赖的坐堂女药师或掌柜。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抬起头,露出一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一张经过精心修饰,足以让绝大多数病患和顾客放下戒心的脸。
「回来啦?」她的目光在叶昭手里的早点上转了一圈,又落回叶昭脸上,关切道:「外面吵吵嚷嚷的,没伤着吧?」
叶昭将一份早点递给她:「几个泼皮,已经‘劝’走了。」
女药师接过豆浆,道了声谢,随即,她像是想起什么,俯身在柜台下摸索了一下,再直起身时,手中已多了一张折叠好的小纸条。
「喏,刚送来的。」她将纸条递给叶昭,自然的像只是递过一张普通的药方。但在叶昭接过纸条的瞬间,她的指尖在叶昭手背上轻轻点了一下,「东家看过了,觉得这‘药材’……值得一取。」
她的用词谨慎,符合药铺的环境,但叶昭立刻明白,这是天道阁的任务,阁主已经首肯。
女药师说完,便又低下头,重新拿起账本和算盘,仿佛自言自语般低声道:「这年头,好的‘原料’是越来越难收,价钱也水涨船高。不多寻些门路,咱们这铺子怕是难以为继……」
她抱怨得合情合理,就像一个真正为生计发愁的药铺管事。
然而,若有心人仔细观察,或许会发现其中细微的不协调:这位女药师拨弄算盘的手指极其灵巧,速度快得惊人,指节也过于纤细柔韧,不似常年处理粗重药材的手。
叶昭对这一切早已习惯,她看着将女药师扮演的无懈可击的唐玉瑶,没有多言,只是将那张决定着某个目标命运的纸条,稳稳地收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