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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分别

作者:草莓红烧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夏日的午后,蝉鸣聒噪,沈家小院却格外安静。


    林溪远坐在堂屋里,手中针线穿梭,正在赶制一幅《夏荷图》。这是镇上布庄老板娘特意订的,允诺了二两银子的高价。他绣得专注,连额角的汗珠都顾不得擦。


    忽然,一只小手拽了拽他的衣角。林溪远低头,看见阿愚举着几颗圆润的小石子,眼巴巴地望着他。


    “哥哥,看。”阿愚奶声奶气地说,将石子小心翼翼地放在林溪远膝上,“给哥哥。”


    林溪远心头一软,放下绣活,将阿愚抱到膝上:“哪来的这么漂亮的石子?”


    “河边捡的。”阿愚靠在他怀里,小手拨弄着那些石子,“最圆的给哥哥。”


    这孩子近来格外黏他,许是觉察到了什么。林溪远轻轻拍着阿愚的背,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向院门。


    又拉住阿愚的手:“阿愚不可去河边玩水,水里会有抓小孩的妖怪。”


    “阿愚和二哥去的。”


    “嗯。阿愚过来,哥哥带你擦脸喝水去。”


    沈知还抱着阿愚去打了水细细擦过脸颊和脖子,凉快的井水让阿愚乐的咯咯笑,洗干净手后又带阿愚进了灶屋喝晾好的的紫苏薄荷水。


    弄好后,在堂屋铺了个席子,拿来几个方木块让阿愚玩。自己接着绣花。


    沈知还已经三日未归了。


    前日傍晚,沈家小院来了个风尘仆仆的陌生汉子,与沈知还在院中低声交谈许久。那人走后,沈知还便告诉林溪远,自己要出一趟远门。


    “走镖,去北边。”沈知还说得简洁,正在整理行装的手却顿了顿,“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便回。”


    林溪远当时正在绣架前赶工,闻言针尖一偏,险些扎破手指。他强自镇定地问:“危险吗?”


    “寻常货物,不危险。”沈知还看了他一眼,“家中就拜托你了。”


    这话说得平淡,却让林溪远心头沉甸甸的。这是沈知还第一次将整个家托付给他。


    “我会照顾好阿拙和阿愚的。”他轻声应道,不敢多问,也不敢表露担忧。


    此刻,林溪远抱着阿愚,心中却思绪万千。他看得出来,沈知还说的不是实话。寻常走镖已经是危险,何须带上许多刀具匕首和药又何必在深夜独自检查箭囊,将每一支箭都擦拭得锃亮锋利?


    “哥哥,”阿愚仰起小脸,“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林溪远摸摸他的头:“很快。”


    这话不知是在安慰阿愚,还是在安慰自己。


    傍晚时分,阿拙从外面回来,小脸上带着兴奋的红晕。他今日摸了两尾鱼。


    “是虎子和石头教我的。”阿拙献宝般把用草绳拴好的鱼递给林溪远看。


    林溪远接过鱼,虽然他不赞同阿拙去摸鱼,却为阿拙感到骄傲。


    “我们阿拙真厉害。”他柔声道,“第一次就摸到两条鱼,只是去河边万万注意安全,晚上咱们喝鱼汤。”


    阿拙用力点头,又去打水将自己手脚冲干净。这孩子向来懂事,知道自己和弟弟的身份特殊,从不在外多言家事。但林溪远看得出来,他今天真的很开心。


    林溪远去灶屋打热水让阿拙直接去洗澡。


    晚上豆腐鲫鱼汤配馒头和酱菜吃也是好滋味。


    晚饭后,林溪远点上油灯,继续赶制绣品。阿拙在一旁温书,阿愚则趴在小桌上,用炭笔在木板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圈圈。


    “溪远哥哥,我教你认字吧。”阿拙突然道,“大哥不在,我替他教你。”


    林溪远心中一暖。这些日子,沈知还确实在教他识字,虽然进度缓慢,却极有耐心。有时夜深人静,两人就着油灯,一个教一个学,就是时常学的林溪远心脏砰砰跳。


    “好啊。”林溪远放下针线,“今天学什么字?”


    阿拙认真地在纸上写下两个字:“这是你的名字,林、溪、远。”


    林溪远仔细看着那几个笔画,用手指在桌上慢慢摹写。他的手指因常年做绣活而格外灵巧,学起写字来竟也不慢。


    “溪远哥哥学得真快。”阿拙惊叹。


    林溪远笑了笑,没有接话。他怎能告诉阿拙,这三个字沈知还已经教过了,自己学字也不过是想离沈知还更近一些。那个男人识文断字,通晓事理,而他不想永远做个目不识丁的哥儿。


    夜深了,两个孩子都已睡下。林溪远独坐灯下,一针一线地绣着那幅《夏荷图》。荷花瓣用了五种深浅不同的丝线,层层晕染,栩栩如生。


    忽然,院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林溪远手中的针一顿,心跳骤然加快。他放下绣活,快步走到院门前,正要开门,手却停在了门闩上。


    门外,沈知还风尘仆仆地站在那里,肩上背着行囊,眼中带着倦意。月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沈大哥?”林溪远轻声道,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欣喜和委屈。


    沈知还看着他,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还没睡?”


    “在赶绣活。”林溪远侧身让他进来,“吃过饭了吗?我去热。”


    沈知还摇摇头:“在镇上吃过了。”


    林溪远这才注意到,沈知还的衣角沾着尘土,靴子上满是泥泞,显然是赶了很远的路。


    “镖队后日出发。”沈知还突然道,“这趟要去北边的凉州。”


    凉州!林溪远心中一惊。那里距离月湾村足有千里之遥,且听说正在闹旱灾,很不太平。


    “一定要去吗?”他忍不住问。


    沈知还沉默片刻:“这趟酬金丰厚,够家里一年的开销。”


    林溪远低下头。他知道,沈知还决定的事,从不会更改。


    “我去烧水给你沐浴。”他轻声道,转身走向灶房。


    沈知还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当然不是为那点酬金才接这趟镖。凉州是通往京城的要道,他要去打听消息,看看京城那边是否还有人记得三年前那桩旧案有没有人在打探阿拙阿愚的下落。


    这些,他都不能告诉林溪远。


    沐浴后,沈知还换上一身干净衣裳,走到院中。林溪远还在灯下绣花,见他出来,忙放下针线。


    “怎么还不睡?”沈知还问。


    “就快绣完了。”林溪远道,“老板娘催得急。”


    沈知还在他身边坐下,拿起那幅绣品仔细端详。荷叶田田,荷花亭亭,连荷叶上的露珠都绣得晶莹剔透。


    “绣得很好。”他轻声道。


    林溪远的脸微微发热:“还差几针就完工了。”


    沈知还点点头,却没有离开的意思。夏夜微风拂过,仿佛带来阵阵荷香。两人就着油灯,一个绣花,一个擦拭佩刀,气氛难得的宁静。


    “我教你的字,可还记得?”沈知还突然问。


    林溪远心中一喜,忙道:“记得。阿拙今晚还教我写名字。”


    他说着,用手指在桌上慢慢写下“林溪远”三个字。笔画虽显生涩,却已初具形态。


    沈知还的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赞赏:“进步很快。”


    林溪远低下头,掩饰嘴角的笑意。能得到沈知还的夸奖,比什么都让他开心。


    “我不在时,家中就拜托你了。”沈知还的声音低沉,“若有急事,可去找村长或衙门的老张。”


    “我会的。”林溪远郑重应下。


    沈知还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这些你收着,日常开销用度。”


    林溪远接过钱袋,入手沉甸甸的,显然装了不少银钱。这是沈知还对他的信任,他心中既感动又忐忑。


    “我卖绣活也攒了些钱,”他轻声道,“够用的。”


    “收着。没有要你养家的道理。”沈知还的语气不容拒绝,“我不在,总要有些应急的钱。”


    林溪远不再推辞,将钱袋小心收好。


    夜深了,油灯渐渐暗淡。林溪远绣完最后一针,轻轻舒了口气。


    “完工了?”沈知还问。


    林溪远点点头,将绣品展开。月光下,夏荷栩栩如生,仿佛能闻到淡淡的清香。


    “明日我带去镇上交给老板娘,能得二两银子。”林溪远的语气中带着小小的自豪。


    沈知还的唇角微微扬起:“很厉害。”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林溪远的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鼓起勇气,轻声道:“沈大哥,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沈知还凝视着他,月光下,林溪远的眼眸清澈如水,盛满了不加掩饰的担忧。


    “嗯。”沈知还应了一声,伸手,轻轻拂去他肩头的一片落叶,“睡吧。”


    这一夜,林溪远睡得格外安稳。梦中,他看见沈知还平安归来,带着他们从未有过的笑容。


    而沈知还却一夜无眠。他坐在院中,望着满天星斗,心中盘算着此行的每一个细节。


    凉州,京城,那些尘封的往事如同暗流,正在平静的生活下悄然涌动。而他必须去面对,为了阿拙和阿愚,也为了...这个刚刚有了温度的家。


    晨光初露时,林溪远起来帮忙收拾干粮,沈知还背起行囊,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两个孩子。


    走到院子里时,林溪远再也克制不住了,冲进沈知还怀里:“你一定要平安归来。”


    沈知还握了握拳头,最终轻轻拍了拍林溪远的后背:“嗯。”随后轻轻掩上院门顺着家门口的小土路走远了。


    远行在即,前路未卜。但他知道,这个月湾村的小院里,有人等他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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